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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衣山尽     盲盒生活秀txt下载     盲盒生活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场

    天气很好,红日当头,万里无云。

    虽然说余葳蕤这次中技升高技录取分低到令人发指,三科总分一百二就能上线。但你得考虑到考生们都是从老少边穷地区来的,很多娃娃在读技校之前就没有走出过大山,连中文都说不囫囵。

    他们有着强烈的走出山区,融入到外面更大世界的愿望。

    你不能让他们掉队于这个时代。

    所以,一旦考上,国家承认学历,考试制度也非常严格。首先,每个考场都做了电子屏蔽,学生进场都要严格核对身份,考前半小不能提前交卷,上厕所还有考官陪同……云云。

    周山水提前了解了所有流程,也做了准备。

    在余葳蕤进去之前,他把娃娃拉到一边,反复叮嘱道,这是B2铅笔,是用来填机读卡的,就是做选择题填空题的,我给你准备了三支,三阳开泰。

    另外,签字笔我也准备了三支,用来写作文。记住了,作文要用这笔。千万,

    千万不能用铅笔写,否则会得零分。

    微微,

    你看着我,

    跟着我说,

    铅笔用来做选择题,签字笔写作文。

    余葳蕤想笑,

    说,好的,晓得了。

    周山水急了,

    道,你复述一边,跟着我念,铅笔做选择题,签字笔写作文。

    余葳蕤没有办法,

    只得复述了一遍。

    周山水接着说,

    如果你的文具在答题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比如签字笔不出水,

    可以举手报告监考老师,考场应该准备了几支。

    余葳蕤笑道,咳,早知道考场有准备,周叔叔你就没必要提前去买,我甩着两只空手来多好。

    周山水板着脸说,

    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咳,我准备了三支笔,就算一支不出水,其他两支应该都没问题,

    我也是过于担心。

    余葳蕤看周叔叔有点紧张的样子,

    继续开玩笑道,对了叔叔,

    我看往年高考新闻上说,

    有考生买了不合格的铅笔,考的时候好好儿的。但过几天,

    做好的卷子就褪色了,看不见了,最后得名落孙山,也不能不防。

    周山水顿时脸色大变,

    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是专门到梧桐树中学门口的文具店买的铅笔和签字笔。老板跟我保证了,说每年中学的高考学生都是在他那里买的,绝对出不了问题。如果笔是崴的,大可砸了他的招牌,他也愿意负法律责任。”

    余葳蕤:“如果我没考上,就算你砸人招牌也没用。”

    宫小丽拍了女儿脑袋一巴掌:“你这死女子竟然开起周叔叔的玩笑,快滚进去。”

    余葳蕤发出银铃般笑声,迈着长得惊人的双腿跑进了考场,洒落一地阳光。

    太阳升得越发地高,将地面晒得发白。宫小丽站了片刻,就热得不行,说,她周叔叔,娃娃已经送进考场,咱们先找个阴凉的地方喝茶,到时候给微微发个定位,让她过来寻就是了。我看过导航,附近有个茶馆,要不……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周山水就摇头道,我还是在这里等着为好。

    老周的理由很简单,微微虽然已经二十岁了,但毕竟是个娃娃。进了考场,鬼知道会出什么事。比如往年高考,就出现过考生因为紧张晕厥过去,或者中暑发烧肚子痛什么的,有家长在,可以马上和考官沟通,

    现场处理。现在走,

    真有事那可就抓心慌了。

    “大嫂,

    要不你先过去占座儿,等下我和微微过来和你汇合。”

    宫小丽劝了半天,见周山水不为所动,又好气又好笑。说,山水,你怎么比我这个做家长的还紧张。其实,微微读大学就是老余死要面子,她能不能考上真不重要。

    周山水神色严厉起来,道,大嫂,这我就要批评你一下。孩子还小,她的人生甚至还没有开始。你并不知道,高等教育对一个娃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东西不是用钱就能弥补的,错过了,将遗憾终生。

    宫小丽看到他的样子,忽然感觉有点害怕,喃喃道,我没有文化,我不懂,她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微微遇到你这个好老师是她的幸运,混蛋老余,究竟死哪里去了,我要离婚,必须离婚。

    周山水:“离婚不好,离婚不好,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但宫小丽不知道怎么的,一个上午都在反复咒骂余金华。

    语文考试终于结束,在出来的考生中,周山水一眼就看到余葳蕤,这女子长得实在太高了。按照宫小丽的说法,就跟电线杆子杵那里一样,丢人。

    周山水:“怎么样,怎么样,选择题都会吗,就算不会做也不能空着,只要涂了疤,好歹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成功率。作文写好了,是不是用的签字笔,题目是什么,写了多少字,还记得自己写的是什么吗。”

    余葳蕤:“叔叔,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回答不过来,渴,渴死了。”

    周山水急忙把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早准备好的金银花。

    余葳蕤狠狠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成了。”

    周山水:“什么叫成了?”

    余葳蕤:“成了的意思就是能拿高分,叔,我饿,想吃东西。”

    “想吃就好,走走走,找地方吃饭,边吃边聊。”

    三人来到宫小丽所说那家茶馆,开了个包间,怕孩子感冒,也没用空调,只开了窗。

    盆地的茶馆很独特,独特之处在于来的人并不喝茶聊天,而是打麻将。不少人都是一大早来这里,从早打到晚,三顿饭都在里面解决。所以,茶馆老板除了泡茶,还提供零食、水果、毛巾和帮做饭。

    饭菜清淡,可口。

    余葳蕤一边吃,一边说,语文基础题部分大多是古诗文,前些日子都背熟了,全做对了,四十分的总分估摸着能拿二十几,甚至更多。

    周山水问,作文怎么样,题目是什么。

    余葳蕤道,小作文是写一篇求职信,以前在技校的时候老师让同学们写过许多次,她还记得,抄一篇就能对付过去。

    说着话,就把小作文大概跟周山水念了一遍。

    周山水琢磨了一下,小作文好象还成,能拿十七八分模样,加上基础题二十来分,四十分,已经过线。但这里有个问题,需要用大作文的分去补英语和数学。

    余葳蕤的数学极差,能拿二十分就算是烧高香。这里,需要从大作文那里分出二十分来。至于英语,周山水也没有什么信心,拿四十分都勉强。为了保险起见,还得从大作文那里分十分过来补上。

    也就是说,余葳蕤的大作文要拿三十分以上才能考上高技。

    她行吗?

    周山水:“微微,大作文的题目是什么?”

    余葳蕤:“写人,《我最敬爱的人》要求字迹工整不写错别字,不能出现真实的人名地名,不少于六百字,除诗歌外文体不限。”

第一百零七章 小小的魂儿

    “我,我最敬爱的人啊,简单。”周山水笑笑,这样的题目大多出现在中考考场卷子上,不是写人就是写景,很容易对付:“微微你写的是谁呀,是不是写妈妈啊?”

    无论写谁,反正不会是老余。

    余葳蕤:“叔叔,我写的是你。”

    周山水哈一笑:“写我做什么,怎么写的?”

    余葳蕤念道:“大概是……我的叔叔是一名老师,身材魁梧,头发花白,大大的脑袋里藏着很多智慧,常常让我大吃一惊……你别以为叔叔只是一个家庭妇男,只会买菜做饭洗衣,其实他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会打篮球、会画画,会书法……他耐心地辅导我的学习,他说,孩子啊,我教你的古文和数学,虽然在现实生活中用不上,但知识总是好的。胸有诗书气自华。你获取了知识,整个人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改变,得到升华……在我眼里,

    叔叔就是个无所不能的超人,我崇拜我的超人叔叔。”

    周山水倒不好意思了,

    这种彩虹屁他有点承受不了,

    摸头:“我什么时候头发花白了,

    胡说八道。不过,艺术来源生活,

    高于生活,你虚拟的这个人物不错,文章写得好。”

    到这个时候,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这篇总分四十分的大作文,余葳蕤拿三十来分没有问题,超额完成任务,接下来两场的压力也不那么大了。

    余葳蕤看着周山水:“不是虚拟的,叔,

    就是你。”

    周山水:“吃饭吃饭,

    吃完在沙发上午休一小时,

    保持精力,

    下午还要考数学呢!”

    折腾了一上午,大伙儿都有些累了。包间里的长沙发自然留给宫大嫂和余葳蕤,老周着趴在麻将桌上迷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地醒来,抬头就看到余葳蕤正坐在旁边拿着笔刷题,而宫小丽还在打鼾。

    周山水拉住余葳蕤的胳膊:“不用再学了,

    好好休息,保持状态。”

    微微挣扎了一下,转头看着周山水,眼睛里的血丝更多,

    小声道:“叔叔,

    我还想努力一把。”

    周山水见她实在太疲惫,心中恼了,

    低喝:“别这样,

    临阵磨枪没有意义。”

    余葳蕤:“叔叔,我从来没有想现在这么渴望过想要一件东西。我家条件好,

    有钱,自从我爸发财后,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还兴奋几天,但热情一过,

    却觉得好无聊好没有意思。我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我甚至想过二十七岁那年就去死。现在,

    我想读书,我好喜欢我努力起来的样子,我享受这种努力带来的痛苦疲惫,我太喜欢了。”

    周山水轻叹:“微微,叔叔也喜欢看到你努力起来的样子。”

    两人的谈话惊动了睡觉的宫小丽,她一个骨碌起来:“呀,一点了,走了,走了。”

    下午的数学不出意料的考得一塌糊涂,没办法,基础摆在那里。

    余葳蕤情绪倒是稳定,说自己拿到卷子后就是蒙的,很多题都看不懂,更别说做。数学不同于语文和英语,努力一下就能飞快提高,真郁闷啊!

    周山水安慰她说,微微不要气馁,以最坏的情形打算,你大约能拿二十分,大不了从语文那边分二十分过来就是。余量充足,问题不大。恩,加油!

    余葳蕤捏着拳头:“余葳蕤,加油啊!”

    周山水提高警惕:“晚上不许熬夜,大嫂,你盯着微微,让她早点睡。”

    从事非法校外补习周老师完成今天的送考陪考任务后,终于浑身大汗地回家,

    接过周飞扬递过来的筷子就呼哧呼哧吃起来:“飞扬哥,今天一天是怎么混过去的?”

    周飞扬:“还能怎么着,

    早上起来出门跑了两千米,

    洗澡,

    趁着上午记性好背书。中午休息一小时,

    下午刷数学和物理题。对了,晚上我要刷化学。爸,你热成这样,一身都馊了,衣服脱下来,等下帮你洗。”

    “不用,不用,你还是去刷题吧,马上就高考,耽搁不得。对了,卫生间的马桶刷一下,里面脏得很,你妈回家会骂我的。”

    周飞扬忽然问:“余葳蕤今天考高技,怎么样?”

    周山水:“还能怎么样,你老爸我什么人,天才老师,教的学生能考不上?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飞扬:“我只是担心你,余葳蕤学习基础差,别名落孙山,砸了你老的招牌,以至于晚节不保。”

    周山水:“我就一个物业,能有什么招牌可砸?倒是你,老实交代,有女朋友没有,是谁,是哪个瞎了眼的,把人给我交出来。”

    周飞扬色变:“马桶你自己洗。”

    第二天早上周山水起身,看了看窗外,天空乌云满天,如同一口灰色铁锅扣住整座城市,没有风,闷得要命。

    气温再创新高,只走了两步,他便热得一身都湿透了。

    再次看到余葳蕤的时候,老周吓了一跳,喝问,怎么搞成这样,又失眠?大嫂,我不是让你管好孩子的吗?

    却见,余葳蕤脸色有点白,嘴唇也发乌。但眼睛却红得像个兔子,显然是一夜没睡。

    她的脖子上还长了一层痱子,因为不开空调,热出来的。

    宫小丽郁闷地回答,孩子实在太倔,说数学考差了,为了保险,她得从英语考试上把分挣回来。微微一晚上都在看书背书,叽里呱啦,跟念经一样,我这脑壳哟,我脑壳都被念痛了。

    “这孩子性格像她爹,怎么说也不听。”宫大嫂气愤:“混蛋余金华,基因有问题,他害了我乖女。”

    说到这里,正在吃饭的余葳蕤忽然捂着嘴跑进厨房,对着水池“哇”一声就把刚吃的早饭吐得干净。

    呕吐后的余葳蕤眼中带泪,满头热汗,软弱无力。

    周山水:“微微,坚持住,坚持一上午就好。叔叔不是心恨,但这场考试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余葳蕤点头:“叔叔,我知道,我能坚持,死也要死在考场上。”

    她的嗓子已经哑了。

    周山水叮嘱,所有的题都要做,不许空着。如果不会,你就选C。如果遇到对错题,你就选对。

    余葳蕤:“我明白的。”

    上午实在太热了,周山水和宫小丽搬了个板凳坐在校门口的街边,默默地朝考场方向眺望,不说话。

    半晌,宫小丽忽然伤感道,山水,微微这场考试弄得跟高三学生高考一样,以往我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考生的家长也是跟我一样穿着旗袍,跟咱们一样抬着小板凳坐考场外等着。我现在是真正体会到了,就为了一个高技,折腾成这样。

    周山水:“大嫂,高考并不仅仅指高三考大学,生活本身就是一座大考场,每天都在考。这是微微的高考,出来后,她就成年了,是大人了。”

    宫小丽:“她叔,如果没有你,微微现在不定还怎么样,就拿她以前穿得那身奇怪的衣服吧,看了心中就有火。还有她那阴阳头,鬼眉鬼眼,我心脏病都气出来了。自从你教了她,微微现在终于像个姑娘了,我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我我……”

    她声音有点哽咽。

    周山水看了看手机,皱眉:“还有十分钟考试结束,微微昨天的数学都是提前交卷的,因为不会,坐考场里也难受。今天怎么还不出来?”

    正说着话,学校里面一团大乱,就看到好多人跑过来,乱糟糟喊:“谁是考生余葳蕤的家长,你家孩子不好了。”

    周山水一个激灵跳起来:“我是,我是,怎么了?”

    “孩子生病了。”里面的人喊着,就簇拥着面色煞白的余葳蕤出了校门,却见,孩子的脸上心口上全是血。

    宫小丽惊天动地大叫:“微微,你怎么了,怎么了,呜呜,呜呜……”

    周山水上前一步接过余葳蕤:“这么多血,出什么事了?”

    “流鼻血。”

    在众人乱七八糟的喊声中,周山水和宫小丽才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因为怕孩子吃错东西拉肚子,这几天余葳蕤吃周山水开出的食谱上了火。加上两天两夜没睡觉,刚才在考场里的时候,忽然鼻血狂流。

    这情形把老师们给吓坏了,简单处理后,急忙把她给扶了出来。

    又问,要不要叫救护车。

    “不用,孩子是累的,血不流了就好。”周山水感觉手中的余葳蕤身体很软,且在剧烈颤抖,就问:“微微,卷子交没有?”

    旁边的监考老师说,“交了,交了,题都做完了,没有空着的。”

    “那就好,咱们回家,宫大嫂来搭把手。”

    三人默默地走着,太热了,天上的云更黑,眼见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街上空无一人。

    走了一段路,余葳蕤的眼泪忽然落下来,她拉住周山水的手:“爸爸,爸爸!”

    她是个很高的女孩子,但此刻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却显得很小,宛若一颗小小的魂儿。

    “爸爸,爸爸,我累,我想吃好吃的,我想吹空调,我想好好睡一觉。呜,呜,呜……”

    宫小丽一边哭一边大声咒骂:“混蛋余金华,女儿都考成这样了,你还不来,我要离婚,我不跟你离婚我不是人。”

第一百零八章 绝交

    “回来了?”等周山水晚上到家,儿子周飞扬刚从外面打了篮球回来,浑身湿淋淋的。

    周飞扬:“打了一小时,爽!考得怎么样?”

    周山水用菜刀削着莴苣:“爸爸这两天忙着余葳蕤考试的事,没顾的上你,今天做点好吃的,莴苣烧鸭子。咦,

    你好象很关心这件事的样子?”

    周飞扬淡淡道:“这回是老爸初出江湖教授学生,余葳蕤是你的掌门弟子,估计也是你的关门弟子。关系到你的江湖声誉,你说我能不关心吗?”

    周山水说,言之有理。可惜啊,咱这个亲传弟子基础实在太差,

    考得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周飞扬却道,努力过就好,

    努力过了,

    人就有精气神,就会积累成人生最重要的财富。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你不努力就不知道自己多么的强大。

    周山水一愣,这娃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竟然能和自己这个快五十的人无障碍交流,这不是一个十九岁的娃娃应该有的面貌。

    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他放下菜刀,将莴苣头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不管怎么说,余葳蕤考完了,我算了一下分,踩线过关还是有可能的。这样,我那两万块补习费也拿得心安理的。”

    正在这个时候,老余的电话打进来。

    余金华首先对周山水教导自己女儿表示感谢,接着又问微微考得怎么样,能读上大专吗?我在小区里把牛皮都吹出去了的。

    周山水忽然生气,讲了余葳蕤今天的事情,

    骂道,老余,我们是朋友,是弟兄家,难听的话我本不打算说的,但现在怎么也憋不住。这次考试,微微紧张得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上午的时候鼻血哗啦啦的流,都差点叫救护车了,那个时候,作为一个父亲的你怎么不来。

    你猜微微考完后在说什么,她在喊“爸爸爸爸。”

    没错,你家的条件是好,孩子以后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可以保一世衣食无忧。不不不,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生活得更好。可我看得出来,微微这孩子虽然平时离经叛道言行举止古怪,可她是有心气的,不愿意在家做米虫,她想寻找到生活的方向,实现个人价值。

    前番微微和我聊过,她这次考大专不是为了你老余的面子,而是想学成以后开一家养老院,她不愿意再这么混下去了。

    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她也有软弱的时候。尤其是平生第一次想要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她紧张,她害怕,她焦虑,她需要父母在身边支持她鼓励她陪伴她。

    但这个时候你在哪里呢,我又不是没有跟你说过微微考试的事情,怎么不来?

    微微都在叫“爸爸”了,她需要你。

    听到周山水的这一通咆哮,余金华什么人,他可是自大惯了的,怎么能忍?也在电话里吼,我这不是跟宫小丽闹吗,平时在家,我被她骂上几句,我伏低做小,那是在自己家里。如果去考场外等着,当着那么多陪考的家长又被宫小丽骂,我面子往哪里搁,我就是不去。

    周山水气得堵心:“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微微的学业重要……你你你……你真是不可理喻,以后别处了。反正微微已经考完,我也不用去你家。”

    老余也骂:“不处就不处了,又有什么了不起,拉黑你!”

    周山水:“我也拉黑你。”

    两朋友就此绝交。

    周山水心中郁闷,正骂着娘,周飞扬走进厨房,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面无表情说:“平稳情绪,身体要紧。”

    周山水摇头:“怎么会有老余这样的人呢……咦,奇怪了,余葳蕤自是他余金华的女儿,别人家的事情我怎么气成这样,我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周飞扬:“也不是,毕竟是关门弟子,衣钵传人嘛。”

    “出去,去洗澡,臭死了。”

    “诶。”

    “等等,回来,志愿的事情你考虑好没有,准备报哪里?”周山水叫住儿子,问。

    周飞扬:“想好了,打算去读清华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毕竟那里是我国这个专业最强的大学,等高考成绩下来就填。上海交通大学和浙大备选。”他忽然有点郁闷:“爸,别的同学考什么大学都是爸爸妈妈操心做主,你怎么就不管不问?”

    周山水道,我们做家长的经常会犯自以为是的错误,觉得自己是做父母的,必须掌控孩子,用自己的人生经验给予娃娃必要的指导。但是,如果孩子平凡普通,这些经验或许用得上。问题在于,我们很多家长本身都是凡人,日子过得寡淡甚至一地鸡毛,本身就相当的不成功,又凭什么给孩子以建议。

    就拿你们班来说吧,这次高考清北复交应该能走五六个,985和211走二三十人没问题,超过一半的人已经胜过自己的父母,爹娘的建议有价值吗?

    飞扬,你比我和你妈妈都优秀很多倍,你是爸爸妈妈的贵子,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你的事情自己就能做主。

    周飞扬笑了笑,说,爸,你和妈妈在我心目中都是最优秀的。

    周山水摇头,飞扬哥,爸爸不合格,我知道我和你妈当年离婚深深地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周飞扬又笑,爸,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一切都要向前看,向前走。对了,说件好玩的事儿。最近你看家长群没有,好玩得很。我们班不是有个叫孙浩然的同学,他父母离了婚又各自组建了家庭的。

    周山水讶异,问,怎么了。

    周飞扬说,孙浩然父母离婚后他跟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的,学习也都是他俩在管。最近孙浩然的亲生父亲听说孩子成绩滑坡,一个不小心就会考不上211,落到二本去。

    孙浩然的父亲愤怒了,说是要从现在开始关注孩子的学习,加了家长群。

    一进群,孙浩然爸爸见前妻和丈夫也在群里,更愤怒,让老师把他现在的妻子也拉进家长群,说是作为孙浩然的继母,孩子的学习她也有权力过问。

    于是,孙浩然爸爸妈妈,孙浩然继父继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在家长群里互相指责是对方没管好孩子,让娃在高考关键时刻掉链子,四人捉队厮杀,闹得不可开交。

    这事传到同学们耳中,大家都开起了孙浩然的玩笑,说他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好幸福,搞得孙同学都抑郁了。

    听完,周山水顿时抽了一口冷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这四家长不是添乱吗?飞扬,你做一下饭,我看看聊天记录。

    说着就把菜刀递到孩子手里,斜躺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看得眉飞色舞。

    周飞扬很无奈,老爸什么都好,就是太八卦。

第一百零九章 纽带和羁绊

    果然如周飞扬所说,群中孙浩然的四位家长正在大战,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无论班主任高小美老师劝解,都控制不住局面,偏偏人家都是法律层面上的家长,都有监护权,你也不好把他们都踢出去。

    最后,高老师也抑郁了,索性不再说话。

    学生家长在群里的名字取得都简单,比如周山水就是“周飞扬爸爸”许润则是“周飞扬妈妈”一目了然。

    但孙浩然同学有四个家长,这问题就难办了。

    他爸爸妈妈自然是“孙浩然爸爸”“孙浩然妈妈”但继父继母怎么办,总不可能是“孙浩然后爸”“孙浩然后妈”吧?这实在太难听,也有点侮辱人。

    最后,四人的群名片变了“孙浩然亲妈”“孙浩然亲爸爸”“孙浩然妈妈”“孙浩然爸爸。”

    混乱到一塌糊涂,醒目到闪闪发亮。

    八卦的周山水一口气看了几千条聊天记录,把孙浩然同学家的隐私窥探得明明白白。

    孙同学好惨。

    正看得过瘾,许润的视频电话就进来了,听到妈妈的声音,在厨房做饭周飞扬急忙跑过来,母子聊了几句后,她就说,山水,飞扬,安安明天出国的事情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周山水忙道,是凌晨两点的飞机,飞行时间八小时。安安睡一觉就到了,那边也有人接。飞扬因为要上学,没办法去送,就由我来当司机。

    许润又道,安安可是你的外甥女,飞扬的表妹,这次出国咱们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些,礼物准备没有?

    周山水回答说,都是自家人准备什么,那么大点娃娃拖着三口大箱子,可怜呐,我就不再送礼物了,免得增加行李重量。

    许润埋怨,你啊你啊,象话吗?算了,我马上给办公室打个电话,委托工作人员兑换一千欧给安安包个红包。就说是你这个舅舅刚赚的补习费,祝孩子学业有成鹏程万里。山水,这笔钱可排上大用场了。

    周山水回答,应该的,应该的,就是一点心意。

    许润问家里一切都好吗,周山水说自然都很好,娃娃听话,老公勤劳善良,就等你赚钱买米下锅。太太,我不想奋斗了。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看父母聊得开心,周飞扬识趣起缩进了厨房。

    周山水忽然感慨道,这次安安出国留学,王泽元表现得不错。孩子的签证都是他一手一脚跑下来的,包括瑞士那边的吃住都委托了朋友,希望通过这件事,两人的感情能够都到修补。

    许润却叹息着说,只怕今后会更糟。

    周山水大惊,道,怎么会,不可能吧,我看他们为安安的事配合就很好吗,有商有量的。

    许润说,山水你不懂的,孩子是父母感情和家庭的纽带。以前颜总和王董二人无论怎么闹,孩子一旦有事,两口子还是会坐在一起讨论解决。人和人是需要接触的,夫妻二人,能够多说一句话总是好的。现在孩子飞走了,二人之间的羁绊消失,那才是相见争如不见。

    更何况还有安安奶奶和颜总的婆媳矛盾摆在那里。

    没有孩子在,这家要完。

    周山水不以为然,太太,我要小小地反对你一下,泽元这几天表现得很好,立场是占在陆英那边的,他都打算让安安奶奶搬走了,陆英的家庭还是可以挽救的。

    “让老太太搬走,搬了吗?”许润感到意外。

    “哪有那么容易,老太太正在闹呢,还告到我这里来。”周山水苦笑:“我这两天不是忙着带微微去考试吗,顾不上那边,再说这事也管不了。”

    曹老太太究竟是怎么闹的呢?

    她那天一时气愤,说了过激的话,属于是人身侮辱了。

    当天晚上,颜陆英就偷偷哭了两场。

    这是原则性问题,也关系到一大家人的脸面,王泽元很生气,说出了让老太太搬走的话来。

    曹老太太没想到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愚孝子竟然变成这样,就歇斯底里闹起来。

    她肯定是不会搬的,除了骂儿子天打雷劈之外,还在躺在沙发上不吃不动,说就要死在这屋里,让社会舆论谴责你们两口子,让你们一辈子生活在负疚和羞愧中。

    我死了,也要变成鬼魂儿天天来找你们。

    什么,鬼魂是没有形状的,就算来了也看不到?

    那好,我就附身于院子里的野猫,每天晚上来叫,吓死你们。

    王泽元少爷脾气,劝了几句,劝不动,就说,妈你要躺就躺吧,我还有重要会议要参加,先走了,饿了你自己出门吃馆子。

    老太太尖叫,我绝食是认真的。

    等儿子儿媳妇一走,她却一骨碌爬起来,打车进城吃淮扬菜。

    然后和小区的老人们聚成一团,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媳妇不给她饭吃,她已经两天水米未沾牙,低血糖昏迷过去两次。苍天啊,都新社会了,竟然还发生饿死人的事,我命苦啊!为了孩子,我守寡三十多年,最后却得了这么个结局,我死得不甘心。

    众人见她中气十足红光满面,不像是饿殍模样,自是不信。但人都是有八卦之心,便有好事者挑唆道,是太不象话了,还大老板呢,还博士生呢,竟如此忤逆。曹阿姨,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讨回公道。你儿子儿媳妇是有钱,社会地位是高,可也不能凌驾于道德和法律之上,人间自有正义在,肯定有人管得他们。

    老太太更是精神,就去找楼长周山水让他行使楼长的权力,狠狠揭批两个小人。

    周山水很奇怪,你和陆英泽远起了冲突,却找儿媳妇的娘家人做主,这……什么思路?

    他实在是忙,也不想管,曹老太太就去找居委会,找妇联,造成了一定的社会影响,搞得颜陆英很是狼狈也很恼火。

    但考虑到安安马上要出国,现在闹也没有意思,便忍了。

    现在,夫妻之间的冷战还在继续,婆媳之间的热战正在进行。

    可想颜陆英心情难受到何等程度。

    许润听周山水说完这事,哎一声,说:“山水,老太太喜欢你,明天安安出国,你千万千万维持好局面,让孩子高高兴兴起飞,安安心心学习。”

    她满面都是忧愁:“安安是父母的感情的调合剂,是一家四口人的黏合剂,她这一走,陆英的家要散了。”

第一百一十章 你不想解决你在逃避

    周山水是晚上十一点到的颜陆英那里,他还真有点担心曹老太太人来疯,在这关键时刻闹起来,搞得王安安一路坏心情。

    谁料颜陆英家一片安静,只出入户玄关那里堆了一地的行李,王泽元正满面不痛快地用抹布胡乱擦着拉杆箱。而颜陆英则最后检查行李,看有东西忘记带没有。

    她手中拿着一张清单,口中念念有辞:“护照、身份证、钱包、羽绒服、保暖内衣、袜子、电脑……”

    王泽元嘀咕道,都检查好几遍了,又开箱,烦不烦?就算东西没少带,被你这么一打开,说不顶就弄丢了。

    颜陆英哼了一声,说,安安所有的行李都是我准备的,整整一天你都袖手旁观。孩子离家万里去读书,作为一个父亲却置身事外,你认为合适吗?

    王泽元道,不就是八个小时的飞机,也就是国内航班一个来回的时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孩子一高兴了,随时可以飞回家,咱们想孩子了,也可以飞过去。地球很小,距离已经不是问题。还有,你给孩子准备这么多东西有必要吗?缺什么,大可在当地买就是,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颜陆英神情又是伤感又是气恼,道,安安自己在外面买的和父母亲自为她准备的东西能一样吗?这箱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包含了我的情感。不像你,王泽元。

    王泽元回嘴,我怎么了?

    颜陆英说,我知道你怕烦,每次出差,从买机票到订酒店,一日三餐都有助理打理,甚至连行李都有人提前预备好了,你只需要背着两只手就出发了。可这次不同,王泽元,孩子已经是大人,你有没有心,她能感觉到体会出来。

    王泽元不服,说,陆英,你最大的问题是喜欢赋予一件普通的事以特殊意义,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仪式感,需要上纲上线,成为你无端指责他人的理由。

    眼见着二人就要吵起来,周山水忙笑着打圆场:“多大点事,还争个输赢?赢了怎样,输了又怎么样?陆英你先停一下,我口好渴,给杯水。”

    就把妹妹拉到一边,免得那两口子越说气性越大。

    周山水问安安奶奶呢,颜陆英说婆婆闹了有一天,折腾累了,已经睡下。

    曹老太太现在见天闹,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地闹,谁拿她都没办法。不过她有一桩好处,就是身体好。

    老太婆长得胖,却没有三高,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别的人到她这个年纪通常都会有失眠的毛病,但她睡眠质量极高,晚上十一点就上床,鼾声如雷,一梦到天亮。

    周山水欢喜:“睡了就好,睡了就好,免得她跟去机场,弄得一家人不开心。陆英,你别跟泽元置气,免得惊醒奶奶。”

    颜陆英这才醒悟,道,说得对,那我就不和王泽元说废话了,咱们出发吧。

    别的孩子在十八十九岁年纪,还是父母的掌中宝,没有长大的孩子。忽然要出国留学,独自一人面对陌生世界,也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子。但王安安好象完全不害怕的样子,都到有出发的时候了,她还坐在电脑前看剧,无论父母如何催促,只是道:“等等,等等,等我看完这集,又不忙这几分钟……干什么,你关我机做什么……舅舅,你来了。”

    周山水:“走了,走了,我瞌睡都来了,早点把你送走,我早点回家睡觉。这娃终于长成大人,可以脱手了。”

    王安安不高兴:“说得我跟讨债精一样。等等,我的手机正在下音乐。”

    周山水可管不了那么多,拔了线就喊:“走了,走了,下次回家再下载吧。”

    一行四人便开着大面包车一口气赶去机场T1航站楼,取登机牌,排队过安检。

    眼见着安安就要站在入检口的位置上,周山水怕颜陆英控制不住情绪,急忙一把扶住她。

    不想,颜陆英只淡淡道:“好好读书,别以为出国就没人管。我一有时间就会飞过去检查。如果让我知道你荒废学业,后果自己考虑。我答应过你舅舅不打你的,但要收拾你有的是一百种方法。快进去,别玩手机,小心走错候机室。”

    安安面色大变,气道:“妈,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我断你的奶,扣你生活费。”

    “你敢!”

    周山水一看不对,跌足叫道:“都什么时候,还吵,有意思吗?”

    忽然,旁边传来抽噎声。三人愕然回头,却看到王泽元在抹眼睛:“安安,爸爸舍不得你,咱们不走好不好。安安,爸爸的安安。”

    颜陆英大怒:“王泽元,你扰乱我的军心。”

    周山水推了外甥女一把:“快进去,快进去,不然你爸妈又要吵。好好读书,把中餐、意大利餐、法餐统统学会,舅舅老了,舅舅还等着住你开的大酒店,吃你做的菜呢!”

    安安撇嘴:“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我成导火索了?再见,再见!”

    说完就推着如山行李,高高兴兴消失在安检口。

    从航站楼出来,颜陆英不高兴了,郁闷地说,这孩子怎么就没有依依不舍的感觉呢,难道她就这么想独自生活?

    周山水心道,这不废话吗,经常挨打,你们两口子天天冷战,老太太见人就骂,这压力实在太大,换我也想离家出走。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只道:“鸟儿翅膀长硬,就要飞走,这是自然规律,也是生物本性。如果她不肯离巢,着急的怕是你跟泽元。”

    颜陆英看了王泽元一眼,冷哼道:“他才会管这些呢,他只想有人陪在身边,哪怕孩子将来是个废物。”

    王泽元出人意料地没说话,只是伤感和不舍。

    颜陆英却不放过:“你怎么不说话?”

    王泽元喃喃道:“我能说什么?”

    颜陆英淡淡道:“女儿长大了,我们做父母的责任已经完成,安安将来有什么造化,全凭自己努力。到现在这个阶段,你我似乎不用在维持表面婚姻,这些天我想明白了,你妈既然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来,已经触及我的底线,已经不能被原谅。我们还是通知各自的法务,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也会承担相应的责任,甚至可以退出大飞的董事局。”

    周山水大惊:“不要离婚啊!”

    王泽元:“陆英,我不是让妈妈搬走了吗?”

    颜陆英:“她搬了吗,没有吧!你王泽元也就是口头说上几句,说过就算,没有实际行动。只要我们存在婚姻关系,就不得不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和你妈住在一起,我难受,我会想起很多很多的往事,我心里的伤疤会被血淋淋揭开,我受不了。”

    王泽元焦躁:“你要我怎么样,直接一脚把我妈踹出门吗?她是我妈啊,生我养我,牺牲了自己整个人生成就了我的妈啊!陆英,做人要有良心。”

    颜陆英:“她是成就了你,她是你的亲妈,可你想过我的亲妈吗?我妈为我也付出了许多,她也被生活侮辱和损害过。她虽然已经去世了,不能说话了,但我不能任由别人践踏她。王泽元,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我知道,你更知道,但你从来没有想过解决,你在逃避,这恰恰是我不能容忍的。”

    “不要离婚啊!”周山水还在劝。忽然,他惊呼一声:“车呢,陆英,泽元,车不见了,难道被交警拖了?不对,这里是正规停车位。难道碰到了小偷……这可是两百万的汽车啊!”

一个通知

    最近作者身体状况很差,已经吃了一个月药,天天跑医院,需要调养,暂时不能码字,更新可能会得不到保证。

    大约隔几天会更一次。

    抱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别怕,有我

    没错,停面包车的地方空空荡荡。

    车没了。

    正剑拔弩张的颜、王二人同时楞住。

    不可否认,他们是财务自由的富豪,可平白损失两百万还是挺心疼的,再说,这大半夜没有车,打的很麻烦。

    周山水开过几次那辆面包车,挺喜欢,现在车无故消失,他也极度郁闷。就掏出手机报警:“喂,110吗,我的车不见了。不不不,是我妹妹妹夫的车,停在T1航站楼停车场,我报车号啊……”

    正打着电话,一个声音传来:“山水,车是开走的。”

    周山水抬头,就看到安安奶奶怒气冲冲从阴影处走出来。

    他忙道:“对不起,弄错了,车是自家人开走的,对不起。”

    挂掉电话,急问:“安安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卷起一阵风冲过来,戟指颜陆英,大叫:“你这个坏女人,王家子弟出国留洋,我这个做奶奶的来送一下不可以吗?竟然不叫上我,竟然趁我年纪大迷瞪过去,偷偷跑来机场,你当我是什么?每次我找你们说话,你们都不理不睬,说是有事要出门,说是要去上班,当我是摆设吗?今天我让人把车开走了,咱们不把问题掰扯清楚,谁都别想走。”

    曹老太太就好象一堆已经点着了的篝火,此刻火焰正燃到最旺处。她惊天动地地骂道,那么多客人过来送安安,又是请客又是吃饭的,你们就不叫上我,撇下我这个可怜的老太太一个人呆家里面。怎么,嫌我丢人。我丢人吗,我好歹也是太湖王家的老人,系出名门。不像死了的某人,乡下人,舞小姐。

    颜陆英知道婆婆在背后说过自己还有去世的母亲很多坏话,但当面这么骂娘还是第一次。

    她屈辱得眼睛里全是泪水,惨笑着看着丈夫:“王泽元,你妈说的话可听清楚了?既然如此,咱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离婚的事情刻不容缓,明天就去办手续。”

    周山水:“不要离婚啊,陆英,你别犯糊涂。”

    王泽元知道妻子这次是铁了心的要离,一向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他终于慌乱,口吃:“不不不,陆英,别。是妈妈不对,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曹老太太气愤填膺:“王泽元你这个没出息的,怕老婆怕成这样,你就是个废物,枉我教养了你几十年,你是太湖王家之耻。离就离,还了不得了,一个舞小姐坏女人的女儿,说出去我都丢人,她配不上你。”

    周山水彻底地怒了:“曹阿姨,你混蛋!”

    颜陆英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凄然笑道:“好好好,今天咱们是彻底撕破脸,我既不跟你们吵,也不跟你们闹,我配不上王泽元,我走,我自己走。”

    “不不不,陆英,你等等,我跟你一起走。”王泽元急忙追上去,拉住妻子的手。

    曹老太太也追上去,怒喝:“王泽元,你给我站住,妈今天就是要赶这个坏女人的女儿出家门,你如果是男人就给我离婚,然后跟妈一起回家。”

    王泽元眼睛都红了:“这是在干什么呀,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你走开,走开呀!”

    他已经彻底崩溃,脑子里嗡一声,伸手推了母亲一把。

    不料,老太太身坯何等结实,仿佛是推到轮胎上。

    王泽元竟被弹得退了一步,和颜陆英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老太太歇斯底里哭号:“大家快来看啊,儿子打妈了,忤逆了,快报警啊!”

    王泽元手忙脚乱地去扶妻子:“陆英,陆英,你不要紧吧,摔着了吗?”

    颜陆英的脸白得没有血色,一把拍开丈夫的手,朝周山水喊:“哥,我肚子痛,我流血了。孩子,我有孩子了,高龄产妇很危险的。”

    周山水寒毛都竖起来,一把背起妹妹就朝航空站楼入口停出租车的地方跑:“坚持住,坚持住,没事的,没事的。”

    颜陆英双手抱着大哥的脖子,虚弱地说,哥,和我想象的一样。

    周山水问,和什么想象的一样。

    颜陆英说,妈妈当年为了生活,做过很不名誉的事,我并不为此羞愧,我只是心疼妈妈,她太不容易了。但在小时候,我却受尽了同学的欺凌。他们每天都在校门口堵我,嘲笑我,说我是舞小姐的女儿,将来也会是个小姐。我太难过了,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希望和别的同学一样有个高大威武的哥哥站出了,揍那些混蛋一顿,然后背起遍体鳞伤的我回家,跟我说,妹妹别怕,有哥哥我呢!今天,我哥终于背着我。

    周山水:“妹妹,别怕,有我,一切有我。”

    他感觉有眼泪不停落进自己的后颈窝,那么的凉。

    远处,王泽元已经彻底痴了。

    老太太也不闹了:“怎么就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王泽元度过了刚才冲动,有点丧气,喃喃道:“大概是那次,陆英很脆弱,我安慰了她一晚上。你也知道的,都是成年人,就忍不住。原本以为陆英都四十多岁了,不可能怀上。再说,仓促之间,也没办法采取措施。那天晚上以后,我又被赶去睡客房。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有了。实在是太意外,太意外。大概是……她身体太好的原因吧。”

    “赶得好。”老太太忽然抚掌大笑:“陆英都有喜了,如果还留你在屋里睡,伤着我未来的大孙子怎么办?我太湖王家五代单传,现在终于又添新丁,儿子,你了不起,非常了不起。”

    王泽元闷闷道:“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我还是想再要一件贴心小棉袄。妈,刚才安安进了安检口,我这心里空落落的,家里没有小孩子,他就不像是个家。”

    老太太:“妈不是个封建的人,男女都一样。”

    王泽元:“陆英这孩子估计也不会留下。”

    “什么,她敢!”曹老太太大怒:“这是我们王家的种,谁给她的权力,凭什么?”

    王泽元:“都要离婚了,陆英留不留下孩子,谁管得着。”

    老太太:“那就不离,死也不离。”

    王泽元:“就算不离,刚才陆英不是都流血了吗,孩子估计也悬……你别就添乱了,回家去吧!”

    曹老太太忽然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哭起来:“都怪我,都怪我,太冲动了,我害死了我的孙儿。”

    王泽元:“妈,别这样,你走吧!我很难过,我放心不下陆英,我去医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选择投降

    周山水背着颜陆英跑了一段路,截住一辆的士,火速奔去省妇儿院。

    这个时候,颜陆英的裤子上已经殷红一片。

    接下来就是一通忙乱,做了基本的治疗后,入院。从头到尾,一向坚强的颜陆英都在低头默默抽噎,脸白得跟纸一样。

    好在血已经止住,颜陆英实在太疲倦,就沉沉睡着。

    折腾了这一气,周山水已经累得四肢百骸如同散架,但他还不能休息,就强提起精神跑到医院大门外的通宵小卖部为颜陆英购买住院所需要物品。

    塑料盆儿、杯子、牙膏、牙刷、毛巾、卫生纸一刀、保温瓶……林林总总好大一堆。

    这个时候,王泽元赶到了。

    “泽元,你也不要问,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转头把这些东西塞到王泽元手中:“接住,等下守夜。”

    王泽元面露苦涩:“陆英现在怎么样?”

    周山水体力和精神有点撑不住,指了指旁边的花坛,两人不顾形象地坐在那里。

    周山水道,医生说颜陆英受到撞击,加上这段时间情绪不好,流了点血,好在量不大,加上孕妇身体相当健康,倒没有什么危险,住上一个星期院就好。

    王泽元松了一口气,道,没危险就好,没危险就好。

    周山水很生气,严肃地说,泽元,颜陆英是我亲妹,你是我的妹夫,按说都是亲人。但毕竟内外有别,真有事我们娘家人肯定是要站出来的。况且,你母亲实在太过分,太伤害人,这道坎咱们两家是翻不过去了。

    王泽元连声道歉,说,山水,都是我妈妈的错。

    周山水冷哼,什么都是你妈妈的错,到现在你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吗?是是是,婆婆和儿媳妇是天底下最难相处的关系。可你妈和陆英走到今天这步,我觉得责任在你身上。你遇到事情总是逃避,只为求得心灵的宁静,却把自己老婆丢到风口浪尖独自承受。一个男人如果连最基本的担待都没有,还成其为男人吗?

    王泽元在公司里颐指气使惯了,什么时候被这么严厉指责过,顿时恼火,道,山水,一边是亲妈,一边是老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帮那一边,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周山水骂娘,你到现在还在犯糊涂吗,我今天就把话说开了。是是是,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你两头为难。但是别忘记了,父母不可能陪伴孩子一生,她们终究要老,终有一天要离开这个世界。最后能和你陪伴一生的只有陆英,她又给你生了安安那个可爱的孩子,她才是你最亲的人。不然人为什么要结婚,不就是找个灵魂上和生活上的伴侣吗?

    王泽元被他一通骂,有点沮丧,喃喃道,山水你是看到了的,今天我是在在帮陆英的。妈妈做得不对,她的话我很不认同,我也很难过。

    周山水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说道,是的,你今天确实还像个男人,不然我对你可就不客气了。其实,从我个人来看,我还是希望你们和好,恩恩爱爱过一辈子。但现在,陆英怕是不会原谅你的。所以,照顾她的事情得你来做。我知道你工作忙,忙得脱不开身,但如果你想保住你的婚姻和家庭,你得在医院呆够一星期。

    “可是……可是,我担心……今天妈妈都说出那种撕破脸的话,还弄出流血事件,已经没有转圜余地。我和陆英生活了那么多年,她的性格我实在是太了解了,根本就没有原谅我的可能。”王泽元从包里掏出烟递了一支过去。

    周山水摇头表示不会,王泽元也不抽烟,就买了两瓶可乐,二人一边喝一边说话。

    我们的老周接道:“这事是你母亲和陆英多年积累的矛盾来了一个总爆发,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保住你的婚姻保住你的家庭,得让安安奶奶拿出一个态度来。”

    王泽元闷闷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妈妈强势惯了,想让她给陆英道歉谈何容易。”

    周山水也觉得可能性不大,只得和王泽元回到病房。

    颜陆英住的是一个单独的套间,就一张病床,有卫生间又厨房,倒不受其他人打搅。

    她还在酣睡,周山水就小声对王泽元说:“现在已经是夜里两点半,我先回去,飞扬还一个人在家里呢。还好陆英已经输完液,你就趴在床边睡一下,记得别睡过头了。医院的食堂七点开门,你拿着饭盒去给陆英打点稀饭馒头回来。”

    “好的,放心,没问题。”

    周山水刚一走,王泽元就趴在床边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拍醒,睁开眼睛,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就看到颜陆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

    王泽元:“啊,陆英你醒了,要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

    颜陆英摇摇头:“泽元,我们说说话吧。”

    王泽元:“你坏有身孕,还流了血,还是早点睡,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颜陆英继续摇头,道:“我一直盯着你看,看着看着,我就想了很多。”

    王泽元感觉到不妙,问,你想到什么?

    颜陆英回答,我想起我们一起在国外住地下室的时候,那时候真穷啊,吃了上顿没下顿。但你从来不发愁,每天放学或者打工回家,就跟刚才那样如同婴儿般睡眠。你心大,你乐观积极,我是多么的爱你。是的,你这样的男人每个女人都会喜欢。先前在机场,你为了我不惜和安安奶奶翻脸,甚至动手。我有了一种被保护的感觉,虽然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很强大。但是,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是个小女人。

    泽元,你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维护妻子的名誉,坚决地和我站在一起,我很欣慰很感激。但是,咱们之间的问题始终存在。

    王泽元心中发慌:“陆英,你不想和妈妈住在一起,我让她搬走就是。她如果不走,咱们搬就是了。”

    颜陆英:“我们搬走?然后,安安奶奶又追过来,又来一个循环?这样的日子过得有意思吗,你喜欢吗?咱们都是成年人,特别是你,作为一个男人,不能采用这种孩子气的方式。我承认,我处理不好婆媳关系,我天生就不具备这样的情商和能力。而你,泽元,我实在太了解你了。你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别看你是大飞的董事局成员,进了核心决策层,掌管着一个研究所的科学家,可你就是个孩子。让你协调我和妈妈的关系,你也不行。”

    “是的,先前你已经把话说得明白,妈妈为了你三十岁守寡,为了你,整个人生都放弃了,你是离不开她的。如果真选择我,而放弃妈妈,不但我,就连你自己也痛恨自己瞧不起自己。”

    “咱们都学理工科的,都应该有科学思维。就好象你正在研究的无人机,关键部位必须用特殊材料,用别的东西代替也不是不可以,却没有耐久性,也许飞过几次就损毁了。很遗憾,你我都不是那种材料。”

    “我和妈妈的结构性矛盾摆在那里,处理不好的。”

    “泽元,我以前那是那么的爱你,现在也同样爱你。但是,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们要以成年人的态度面对生活处理生活。我选择投降,希望你能理解。现在已经是九点,该和安安联系了。扶我起来,咱们该和女儿通话了。王择元,微笑,你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好。”

    王泽元急忙掏出手机和安安视频,为了避免女儿看到医院的情形担心,他虚化了背景。

    安安已经平安落地,入住公寓,显得很兴奋,但只和父母说了五分钟话就道这边的天已经黑了,她坐了那么长时间飞机和汽车,一身臭死了,要洗澡睡觉倒时差,不跟你们聊了。

    雏鸟离巢起飞,对家对父母竟然没有丝毫的眷恋。

    妹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周山水如何能够不跟许润说。

    听他讲完,许润大惊,说,万万没想到,你妹妹怀孕了。她不是和王泽元因为闹离婚分居了吗,怎么说怀上就怀什么了呢?

    我看你妹夫的品性也不好,跟你一样。

    周山水郁闷,什么跟我一样,我怎么也品性不好了?

    许润怒道,我们都离婚快三年了,前一阵子你每个月都要侮辱我十几次,蜜月都不见你这么带劲的,你说你不是流氓还能是什么?

    周山水羞愧无地,咱们不谈这么隐私的事儿好不好?

    许润又问,陆英身体怎么样,孩子能不能保住。

    周山水回答说她身体很好,问题不大,孩子大约是不能保住的。陆英说了,这胎儿的出现是个意外,她已经要和泽元离婚了,还留什么留。等到身体养好,将就在医院中一道手脚把胎儿给流了。

    “流了?”许润摇头:“四十来岁的人能怀上已经非常不容易的,这么流掉实在可惜啊!”

    周山水点头:“是挺可惜的,但不流又能怎么样,两口子快离婚了呀!曹老太太那么难听得话都说出口来,别说陆英,我也气到不行,咱们岂是能随便被人侮辱的?我看呐,这婚姻是保不住了,孩子生不生的问题自然也谈不上。”

    “老太太实在太可恶,不行我这暴脾气实在压不住。”东北大妞许润火气上来了:“我得赶回家提陆英做主,咱们娘家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周山水:“你就别添乱了,这事外人真插不上手,好好工作,我现在已经不奋斗了,就等着你成功。”

    许润:“哎,你说这婆婆和媳妇的关系怎么那么难处呢,不理解,不理解。”

    周山水:“太太,你运气好,一辈子都没看到过婆婆,还是两个婆婆。”

    “两个婆婆,想想就可怕。”许润面色大变,顿了顿,最后感叹:“相比起我那些跟婆婆妈见天掐得昏天黑地的闺密,我……其实……挺幸福的。”

    王泽元则留在医院照顾妻子,颜陆英要做人流还有和她离婚的事只能先放到一边,等调养好身体再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道,余葳蕤这次参加的考试乃是高技自主招生,是一所国家承认学历的民办院校,没那么正规,考分几天就能出来/,就能在网上查到。

    她可是周山水的亲传关门弟子,孩子那一颗上进的心也令人动容。

    老周管家又回到物业中心上班,并密切关注着她的情况。

    余葳蕤两天两夜没睡,紧张得不得了,还流了两次鼻血。考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大水澡,把空调开到十六度,闷头睡觉。

    又吃了两天维生素片,终于恢复往日活泼开朗。

    在从前,小余因为常年生活在紫外线强烈照射的高原地区,皮肤黑,脸颊上两团醒目的高原红。来蓉城后终日不见太阳,高原红终于消失。前一阵子成天躲屋里温习功课,这次出关,皮肤神奇地白了一个色号。

    小丫头穿着打扮正常了,往那里一站,亭亭玉立,颇有女神范儿。

    这一日正是考试分数下来的日子,周山水心神不宁,从大早上就开始查起了分数,可惜查到中午还没有结果。

    中午的时候,宫大嫂就打电话过来说,她叔,今天不是微微出分数的日子,我做了一桌菜,当是为她庆贺,你过来吃呀。

    周山水笑道,做了什么好菜,这分数不是还没出来吗,怎么就提前办庆功宴了。如果考不上,那不是很扫兴很郁闷?

    宫小丽忽然说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她道,在自己心目中,微微不但已经考上了大专,且已经毕业了。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山水,你就是她的大学。

    周山水说,别,别,受不起。

    宫小丽:“她叔,你当得起起我们的尊重。”

    午饭很不错,价格昂贵的老虎虾。

    宫大嫂不是个讲究人,做菜只求量大,直接烧了一脸盆,让周山水吃得大呼过瘾。

    他和余葳蕤碰了杯:“微微,来,霍啤酒,成年人了,可以喝酒,走一个。为师已经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以后江湖路远,海阔天空,尽力去飞吧!”

    余葳蕤:“叔叔,我可不飞走,我要永远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周山水:“爱你的妈妈吧,她是位好母亲。”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

    老周这两天经历的事儿实在太多,胃口不是很好。又因为在上班,只喝了一小杯啤酒,剥了几只虾就饱了,倒是那娘俩面前的虾壳堆积如山。

    周山水:“接到通知昨天零点就应该出考试成绩的,但网络实在太卡,我刷到半夜也没刷出来。今天又弄了一个上午,分数还是没有出来。你们吃着,我先看看。”

    便洗了手,掏出手机点了点。

    这一点网站终于打开。

    “出来了出来了!”周山水一个激灵,忍不住叫出声来:“微微,微微,你考号多少,快报给我听,我查查。”

    这下,余葳蕤和宫小丽哪里还顾得上吃饭,都跳起来,微微小姑娘更是登登登跑上楼去拿准考证。

    其实她的考号老周同志早已经背得熟了,只不过事到关心,脑袋瓜里嗡嗡的,竟断片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神,终于记起来,将考号输进去。

    须臾又大叫:“找着了,找着了。”

    宫小丽说话已经有点口吃:“她她她……她叔叔叔……多多多少……”

    周山水:“语文……怎么这样……”

    “什么怎么这样,是考砸了吗?”

    “没有没有,很不错。拿了八十六,八十六啊大嫂,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周山水狂搓双手:“小作文,大作文加一起就有六十,我估计微微在这两道题上起码拿了五十。”

    宫小丽:“其他两科呢,快说,快说。”

    周山水:“数学二十四。”

    “啊,这么低,都没及格。”

    “什么都没及格,微微语文八十六,就算数学拿零蛋,两科平均分也过了四十录取线。”

    “那不是还有一科外语吗,能拿四十吗,能拿吗?”宫小丽忽然害怕了:“山水,你别说了,就告诉我微微考上没有,总分够不?”

    周山水不回答,只道:“英语六十二。”

    宫小丽眼巴巴看着周山水:“可算及格了,山水,总分够不?”

    周山水:“够了,够了。”

    宫小丽:“你说够了那肯定是够了,山水,我相信你。咱们家可算是出大学生了,呜呜……”

    她竟抹起了眼泪:“山水,你说我该怎么感激你呢?你也知道,余金华就是个混帐东西,他出轨搞婚外恋,孩子已经没有父亲了,咱们家已经毁了。我就在愁,如果这个家没有了他,会怎么样呢?幸好有你,微微长大了,是个大人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楼梯上,余葳蕤用手抓着扶梯,泪流满面,不过,却是开心的眼泪。

    做为一个家境优渥的女孩子,她小时候天不收地不管,无法无天。长大了,所有一切都唾手可得,自然也不会去珍惜。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强烈的愿望想要做成一件事,而且通过努力做成了。

    她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

    想起刚经历过的考试和考前痛苦不堪的补习,成功的果实显得分外甜蜜。

    宫小丽哭了几声,又喊:“微微,微微,快下来,考中了考中了,你现在是大学生了,你是妈妈的状元郎。快,给祖宗烧点纸,感谢他们的保佑,再感谢你山水叔叔的教导。”

    周山水哭笑不得:“别,我还没有死。”

    宫小丽:“就别给你爷爷奶奶烧纸了,我马上跟姓余的离婚,你烧给外公外婆。”

    周山水大惊:“别烧,别烧,让老余晓得那不是激化矛盾吗?”

    宫小丽怒气冲冲:“我就是要激化,我还得带着微微回老家摆升学宴,见人就请,来的都有红包。姓余的逢人就说微微是大学生,现在微微争气考上了。这是咱们家最光荣的时候,我就不让他来,让他一辈子遗憾。”

    周山水感觉到事情有点严重,老余这人事业极其成功,金钱地位什么的都有,惟独子女离经叛道继承不了家业这事让他在朋友圈有点抬不起头来。

    微微这次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技尚在其次,关键是娃娃考出了信心,掌握了学习的方法,又找到了生活的目标。按照老周给她设计的人生道路,高技读完再升个本,然后创业办个老人院,未来未必不能成为和她父亲一样的为社会所需要的成功人士。

    余葳蕤这次考上,老余家扬眉吐气。

    如果这升学宴老余不在,以余金华的脾气,他和宫小丽的婚姻还真要走到尽头了。

    周山水说了几句话后,就道物业中心有事,匆匆离开,又拨通余金华的电话:“老余,在哪里呢,哦,在附近茶馆喝茶啊,对,关于微微的事,她的分数出来了,考上了。”

    “啊,考上了,好好好。”电话那头传来得意的笑声:“是我余金华的种,我老余家的人都得是个人物。你想啊,当年的我有什么啊,跟乞丐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到现在不也别墅住着,几十个省城的房子门面收租。咱们家钱不缺,就缺文化,缺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学生。只要有了读书人,这家才有底蕴晓得吗?”

    周山水懒得听他显摆,敷衍道:“对,还是得读书。”

    余金华:“我家出状元了,不行,我得回老家大摆宴席。我得让微微换上大红状元袍,脑壳上还插着翎子,让所有人都看看,我老余虽然矿山没有了,但我们家的事业一样后继有人。”

    这两口子,怎么听到微微考上高技第一件事就想着摆喜酒炫耀,周山水哭笑不得。说,老余,大嫂说马上就会带微微回老家摆席,她自己办,不带你。

    老余疑惑,骂道,我是微微的爸爸,孩子考上了学,军功章里有她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凭什么不带上我?

    周山水道,大嫂说了,你老余出轨,背叛家庭,已经被开除了。还有,现在你们两口子闹成这样,微微的心是向着母亲的,你这个酒怕是摆不成的也吃不成。

    老余又惊又怒,骂道,混帐宫小丽,她敢,反了反了反了!

    周山水说,大嫂这么做我个人觉得很不妥当,我是了解你的,你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儿。不过,你平时那态度也有问题。老余,还是那句话,心平气和诚恳地跟大嫂道个歉。哎,我本来应该做个和事老的,但你也知道的,我妹妹在住院,她那边也乱成一团,实在帮不上你。老余,记住,泥菩萨,泥菩萨。

    老余说,我虽然已经信佛,可该死的宫小丽这么做实在过分,她剥夺了我的升学宴,剥夺了我最得意的时光,不可原谅。

    周山水叹息道,老余,你如果真想操办这个宴席,就好好认个怂,你相信我吗,信我就把坏脾气收起来。

    老余发泄了一通,心中波澜平服了一些,念了一声佛,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忍。

    周山水挂掉电话,处理手头的工作,跟徐经理请了个假又去了医院。

    刚到颜陆英病房的门口,就听到曹老太太高亢的叫骂声:“我听医生说了,孩子能保住,谁给你的权力要打掉,那可是我们王家的孩子,你竟然要杀了他,你好毒的心肠。”

    颜陆英淡淡的声音传出来:“孩子是两人爱情的结晶,是上天赠送给甜蜜家庭和幸福生活的最好的礼物。可惜,我和泽元的爱情已经没有了。至于为什么没有爱了,安安奶奶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那是因为有你的存在,让家不再甜蜜,生活变成一地鸡毛。”

    曹老太太:“放屁,没有爱你们怎么还在一起困觉,怎么还怀孕了?不就是见不得我,想赶我出家门吗?好好好,我答应你,只要留下孩子,我搬我搬,我让天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多么的忤逆不孝顺,还大公司董事呢,还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呢!颜陆英,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颜陆英继续淡淡地说:“安安奶奶,这不是你搬还是不搬的问题,你缺乏对我,对我去世母亲的尊重,我很伤心,也没办法原谅你。我喊过你妈妈,但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母亲了。”

    周山水听两人已经彻底翻脸,忙冲进去喝道:“陆英,不要这样。”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这一辈子呐

    话说到老余这头。

    余金华听周山水说女儿余葳蕤考上了高技,虽然只是个大专文凭,但孩子将来可以专升本。孩子已经找到了学习方法,也有那心气,只要肯努力,问题不大。

    不过,宫小丽要给微微举办升学宴还不带上自己,

    这让老家的人看到,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余霍然而起,把麻将牌推倒:“清一色,带两个根,自摸!”

    其他三个牌搭子面上变色,都叫,老余你走狗屎运了吗?

    老余:“世界上没有运气的说法,有的只是努力,努力了,运气才会找到你。我女儿考上了大学,我心里高兴,这把牌免单,大家吃喜。”

    他一道烟跑回人和新城,余金华就看到山东老王正和几个老太太在建身器材那片空地上练歌,有人在拉胡琴,有人在吹萨克斯。

    山东老王正在唱《怀念战友》。

    他唱:“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像那雪崩飞奔万丈,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

    唱得一张脸红仆仆的,如同在纸箱里放了一个冬天的富士苹果,甚是妖艳。

    余金华看到仇人,分外眼红,倒不忙回家,蹲旁边那眼睛瞅过去。

    老王被他看得心中不快,

    哼道:“你看什么看,

    没听过天籁之声啊?”

    老余:“天籁倒是天籁,不过却是癞蛤蟆的癞,老王你今天跟这么多老太太厮混,跟蛤蟆一样,有脸吗?”

    山东老王大怒,回嘴骂,你说什么,谁癞蛤蟆了,我跟大家一起唱歌,那就是个业余爱好,陶冶情操。发乎情,止乎礼仪。不像有的人啊,去学唱歌吧,还动了真格搞婚外情,被老婆赶出家门。

    “你……我……”老余如同被打了一记闷棍,气得说不出话来。

    山东老王嘲讽:“怎么了,宫小丽还不准你回家。我说老余,你还是回家陪个小心,没准大嫂心一软就给你一口饭吃留你下来呢!我听人说,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小乞丐,都快冻死在雪地里。是宫小丽收留了你,

    还嫁给你,给你生孩子。现在竟然出轨,你还有人格吗,是个人吗?”

    余金华被呛得羞愧无地,红着脸:“谁出轨了,谁出轨了,我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我怎么就有家回不得了,我听你唱得好,来听听不可以吗?我还不走了,我今天就要留在这里看能狗嘴里面能唱出什么花儿。”

    他犟脾气犯了,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昂着脑袋嘿嘿冷笑。

    老王笑嘻嘻:“想听就听吧,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表演级的歌喉。”

    ……

    老龄化社会即将到来,尤其是人和新城这种城郊别墅区,老人尤其多。

    所谓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年纪一大,都会和小孩子一样放纵自己的情绪,变得任性,有时候甚至幼稚。

    人和新城的老人都八卦,老余和老王这一闹,就有好事者惟恐天下不乱,跑宫小丽那里报告:大嫂,你家老余又回来缠你了,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估计要闹翻天,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等下如果掐起来,实在吵不过,告我一声,我带人过来助拳。

    宫小丽冷笑,不用不用,我马上就要和姓余的离婚,我还怕用他吗?

    可等那人一走,她却有点怕了,忙叫:“微微,微微,你爸爸又来了,烦得很,我该怎么办?”

    余葳蕤:“妈,你别怕,我帮你。余金华敢来,敢对你不好,我把大门一关,给他来一个关门打……”算了,那不是连我自己也骂了吗?

    有女儿在,宫小丽这才安心些。

    但是左等老余不来,右等老余还是不来。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余金华才默默低头进来,直接抱着头就蹲在院子中那丛血皮菜下面,一声不啃。

    宫小丽倒是奇怪了,这位老爷子以前回家都是惊风急雨,杀人放火一般,今天这样子还真是稀有。

    她就讽刺地说道:“早听说你回来了,才到,踩着饭点儿来的?怎么了,跟瘟鸡一样。”

    余金华还是抱头不语。

    宫小丽越发来气:“姓余的,微微考上了,我要带她回老家办升学宴。孩子是我和山水教育出来的,你没有出过一分力,你哪里来的脸皮参加,没你的份儿。”

    老余:“恩。”

    宫小丽:“还有,从老家回来后我要跟你离婚,我们分家过日子。家里的财产一人一半,但孩子得跟我过,这没得商量。”

    老余忽然站起来,一边失魂落魄朝外走,一边喃喃道:“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凡所有相,都是虚妄,都是泡影泡影泡影……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了,看穿了,我走了……小丽,我能够从一个小乞丐到今天,都靠你,没有你也没有我余金华,我欠你实在太多……”

    宫小丽感觉不好,大骂:“余金华你给我站住,你走你走,你走了就别回来了……微微,微微,你爸爸不好了,不好了,快来呀,我怕,我怕啊!”

    余金华还在走。

    宫小丽冲上去一把拉住:“老余别走,别走,你怎么了,别吓我!”

    余金华忽然捂住脸号啕大哭:“山东老王死了,死了,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啊!”宫小丽面上变色:“这两天老王天天和人一起唱歌,中气十足红光满面,怎么说走就走了?”

    老余满面都是泪水:“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老王在唱歌,唱着唱着就喊头晕,说累了,坐我身边休息……他的脸慢慢变成了白色,他无力地抓住我的手,说,老余啊,我怕是够戗了,以前和你吵架,对不起,很对不起……”

    “我我我,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咽气……医生说了,老王是突发心梗……”

    余金华继续哭道:“我我我,我抓住他的手,我说,兄弟,兄弟,你不要死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咱们是梁山弟兄,不打不相识,你走了,我以后跟谁吵架呢,我那不要寂寞了吗?。”

    “我当时抓着老王已经渐渐冷下去的手,我知道他走了,我说,兄弟,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咱们还处,哥给你念一段经吧,我念……我念……”

    “小丽,我在离家的这段日子,真的好想你想微微,我很寂寞。我还是喜欢天天跟你吵,我们都是一把年纪了,我怕哪天一觉睡着就醒不来了。人的一生实在太短了,现在看来,那些恩恩怨怨真的没意义?”

    宫小丽抱住老余,小声地安慰起来,“老余,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不要伤心,你不是还有我还有微微吗,老余,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老余:“小丽,我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承认以前对你态度不好,但我可以改。”

    宫小丽:“老余,你吃不吃夫妻肺片?”

    余金华:“我吃不下去,我难过啊!”

    宫小丽:“老余你别这样,咱们明天还有回老家摆酒呢,这请柬得你来写,人也得你去请。”

    “我写,我写。”老余满面眼泪地点头,又问:“小丽,你这是原谅我了吗,还要离婚吗?”

    宫小丽抱着他:“我那是说气话,老余,我可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你。但是,你以后不能对我那么凶。”

    “不凶了,不凶了。”

    正说着话,余葳蕤听到母亲的叫声,从楼上下来,见到父亲,就气愤地说:“余金华你还来做什么,快走快走,我们不欢迎你。”

    老余可怜巴巴看着妻子:“小丽……”

    宫小丽忽然一巴掌抽到女儿背上:“怎么跟你爸说话的,忤逆不孝的东西,打死你。”

    余葳蕤很委屈:“什么呀,妈,咱们说好了要给爸一点厉害瞧瞧的,这才几天就和好了?你意志不坚定,你是个叛徒。”

    宫小丽:“我就叛变了,怎么样?你爸是我男人,我跟我男人走难道不应该?你说我是相信你这个不靠谱的娃,还是应该相信你爸?”

    余葳蕤很气愤,母亲这个态度她也很无奈。

    山东老王忽然去世的事大家都没有想到,很快,老王家的那套经常被老余嘲笑的联排别墅里设了灵堂。

    余金华带着老婆孩子去给老王上了香。

    老余很伤感,说,老王啊老王,咱们斗了一年气,我以前如果有做错的地方还请你原谅。老王你走的时候正在唱《怀念战友》,我现在就为你唱这首歌,送你最后一程吧!

    ……

    亲者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第二天,余金华就带着老婆孩子回到老家,摆起了流水席,庆贺余葳蕤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省城的学校,算是老余家五代人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老家人看到一身淑女打扮的余葳蕤都很惊讶,皆道,老余,这是你女儿吗,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才对嘛,这才像个姑娘,她还喊不喊二十七岁就要去死?

    余葳蕤回答说,我选择平凡的世俗生活那是因为某种必须的原因,我内心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的少年热血已经死了,从前的余葳蕤已经死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很高兴,甚至志得意满得意洋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且说周山水查完余葳蕤的考分之后,兴冲冲跑去医院看看颜陆英那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刚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妹妹和曹老太太吵起来,话还说得很难听。

    这已经是彻底翻脸了,他急忙冲进去喝道:“陆英,不要这样。”

    曹老太太见着周山水,仿佛见到主心骨,

    哭道,山水,山水,你终于来了,你来评评理,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人。我都答应搬走了,

    只希望她能留下孩儿,怎么就不依不饶,还说这种伤害人的话。什么没有温暖,难道我是块冰吗?谁也别想打掉我大孙子,颜陆英你休想!

    周山水生气地说,安安奶奶,我这人你是知道的,一向帮理不帮亲。如果陆英有错,我认,但这件事错的是你。现在的问题不是孩子是不是要生的问题,是你侮辱了我和陆英去世多年的母亲,你觉得我们能够容忍?

    曹老太太面色大变,叫道,你也在说我,你也在说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说着,眼睛四下转动,然后抓起王泽元放在床头柜上喝剩的半瓶可乐就朝嘴里灌:“我我我……我服糖自杀。”

    王泽元搞了一辈子数学、IT、制造业,

    虽然身为大厂董事局成员,其实还是少年心性,喜欢可乐,喜欢高糖食品。

    而老太太因为实在太胖,有糖尿病,每天都要吃药。

    见她灌自己可乐,周山水大惊,急忙去抢:“干什么,奶奶,你别这样,别这样!”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死吧。颜陆英,你别想杀了我孙子,你这个杀人犯,杀人犯。我死了,你就清净了!”

    两人一番争夺,饮料洒了一地。

    颜陆英:“够了!我很累,我很不舒服,你们出去吧!”

    周山水用力把老太太拖出房门,一边走一边喊:“陆英,我等下过来看你。哎,

    老太太诶老太太,咱们楼下去说好不好?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啊!陆英现在是高龄孕妇,必须静养,你这一闹,她情绪波动剧烈,说不定孩子还真保不住了。”

    老太太倒被这话吓住了,急忙跟周山水下楼。

    当周山水问起颜陆英怀孕的事时,她回答道,医生说了,颜陆英被她撞了一下,如果换成其他女人,估计已经小产。还好她身体好,孩子也保住了。

    不过,毕竟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能太大意。

    曹老太太说,谁料你妹妹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我儿离婚,今天更是跟医生说要打掉腹中胎儿,让大夫安排手术时间。

    医生哪里敢自作主张,就来问我们家属的意见。

    还好,不然我孙儿可就保不住了。

    周山水怒问问,你说谁是王八,老太太你这样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老太太道,我顺口说的,怎么了,我是长辈,骂人不可以吗?

    周山水说,长辈也不可以,我说老太太,你为什么一定要让陆英再生一个孩子。咱们先不说她和泽元的夫妻关系正处于破裂边沿,就说她现在这个年纪吧,再生一个也伤身体。作为娘家人,我个人是比较反对的。

    老太太骂,你凭什么反对?

    周山水说,我是陆英的哥,陆英现在要和泽元离婚,我为什么就不能反对?我就不信陆英不生孩子,你还强迫了。你这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我需要解决什么,我没错,我都答应搬走了。”

    “你……你真是莫名其妙!”

    两人愤怒地对视。

    半天周山水平静了些,才道:“这就不是你搬不搬走的问题,你侮辱了我和陆英的生母,我因为没有和生母生活过,倒还好受些,但陆英却不同。要不,你……”

    老太太嚷嚷起来:“你的意思是让我给儿媳妇道歉,不可能,哪里有长辈向晚辈道歉的道理,我以后在家里还抬得起头来吗?”

    周山水:“那我可就帮不了你,而且,这事我很生气,我对你也有看法,咱们以后别说话了。”

    曹老太太在家里强势惯了,让她给儿媳道歉取得原谅那是不可能的。

    但颜陆英铁心要打掉胎儿,铁心要离婚。

    怎么办呢?

    老太太就跑去找医生闹,说,根据法律,孕妇怀孕期间不许离婚,你们如果不经过家属的同意擅自打掉胎儿,所产生的后果由你院承担。我要告你们,尤其是主刀医生,我要告到她倾家荡产。

    医院很无奈,这孕妇不能离婚指的是女方在怀孕期间,男方不得提出解除婚姻关系。如果女方提出,则不存在这个问题。

    不过,省医院每年都会碰到医闹,赔过不少钱且不论,关键是不想找麻烦。所以,当颜陆英问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医生就说你身体状况现在还不允许手术,等出院再说。

    出院后,你再想进来,不好意思,咱们不接受,你还找哪家医院就找哪家医院,反正别来我们这里就好。

    本来医院预计颜陆英住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不料却起了变故。大约是我们的颜总高龄怀孕,坐胎不稳,下面时不时会渗出些血来。

    那么怎么办呢,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打掉,难言之隐一刮了之。但如果做人流,老太太可就要生出事来。医生也是没办法,索性下了保胎药:我先把场面稳住。只要胎儿在妈妈肚子里稳如泰山,医院就能把自己摘出去。至于将来何去何从,你们自家人协商解决。

    就这样,颜总且在医院住着,老太太也时刻在病房里盯着,防贼一样防着儿媳妇。

    又好象是等待庄稼成熟的老农成天蹲在田埂上,执着又执拗。

    别的还好,王泽元首先就受不了,找到周山水,说,山水,我要崩溃了,杠不住。

    周山水最近挺忙的,时间已经到了六月,距离周飞扬的高考也没几天。

    虽说孩子一直放羊,但最后时刻还是不能大意。许润在知道老周让孩子自己做饭洗衣后,电话中对周山水一通破口大骂,说,周山水,我不在家里就乱套了吗?平时我可以忍,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这个做家长的能不能站好最后一班岗位。等孩子考完,远走高飞,你把家里弄成狗窝我也不管,眼不见心不烦。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周山水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自我批评道,太太,我从大学毕业一参加工作就认识你和你生活在一起,到现在没有独自生活过。前一段时间你下了项目,我算是弥补了单身快乐的缺憾,是我的错,马上纠正。

    他又开始做家务,并开始接送孩子上学放学,恢复许润在家时的状态。

    同时,人和新城物业中心总部换了新的CEO后,重提IPO这事,工作顿时紧张。

    颜陆英那边,他也是隔天才过去一趟,不是太清楚那边的情况。

    王泽元在周山水面前倒起了苦水。

    王董以往过得自在逍遥主要是指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理,其实工作挺拼,在研究所常常是一呆就半个月,成天在天上飞,跟空中飞人一样。

    现在颜陆英住院,加上又说要离婚,王泽元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将所有的工作都搁置,在病床前陪护。

    颜陆英和母亲在冷战,他夹在中间很难受不说,这里面又出了个问题。

    王泽元说:“山水,陆英现在孕吐得厉害,吃什么都吐,一吐起来就是满面眼泪,我心里好难受,问过医生了,说是正常孕期反应,不用担心。”

    周山水有点担忧,问,泽元,陆英当年怀安安的时候吐吗?

    王泽元说,不吐啊,那个时候陆英可厉害呐,能吃能睡,都八个月了肚子大成个皮球的时候还去健身房锻炼,举杠铃什么的。

    周山水大惊,八个月还去举铁,这不是乱来吗?

    王泽元道当年他和颜陆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安安出生那天,陆英还在公司上班,和创业团队的合作伙伴吵,吵着吵着,她就叫了一声“肚子好痛,要生了,我先去医院,这个议题明天再讨论。”

    “这次怎么就这么大反应呢?”王泽元表示很不理解。

    周山水道,人的身体随着年纪会发生改变,再说你们家出了那么多事,陆英心情不好,孕吐很合理。

    “都怪我,都怪我。山水,我和陆英的问题其实主要是因为母亲,可我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丈夫,我又能怎么样,我真处理不好这样的事情。我是真不能离婚,我早想得明白了,我和陆英的感情不是别的女人所能替代的,我也无法想象和另外一个女人重新组织家庭在一起生活的情形。”王泽元动了感情:“看陆英吐成那样,她本来就瘦,现在连颧骨都出来了,我心里好难受,我要崩溃了。山水,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没办法了。”

    “你啊,你还是想逃避。”周山水无奈。

    王泽元:“我不逃避还能怎么样,我也没办法让她吃东西,吃不下去呀!”

    周山水抓着头:“陆英平时喜欢吃什么,她现在喜欢吃酸还是吃辣,酸儿辣女。”

    “陆英不讲究吃的,她说了,食物只要能够为人提供必要的能量,味道什么的都不重要。”

    周山水想了想:“还是应该让她吃喜欢的东西,只要是喜欢吃的,应该就不会吐了。泽元,要不你送一份辣口一份酸口的菜过去让陆英试试,看她喜欢哪一种。”

    王泽元连声说好,就兴冲冲地跑了。

    不片刻,他就打电话过来说,山水,你的办法好,我让酒店的大厨给做了一份辣子鸡和一份酸菜鱼送过去,陆英把一盆酸菜鱼都吃光了,至于鸡却没有动一下筷子,她喜欢酸。

    周山水道,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王泽元有点失落,道,酸儿辣女,应该是个男孩,山水,我还想要一件贴身小棉袄,即便是安安那种黑心棉也好啊!

    周山水说,你管她怀的是男是女,关键是要吃东西,养好身体。

    结束通话后不十分钟,王泽元再次打电话过来,很沮丧地说:“又吐了……我妈在旁边就骂开了,说,你这是故意吐的,就想饿死我孙子,你好歹毒的心肠……两人就闹起来了……我受不了啦,山水,你能不能把我妈弄走,求求你,求求你。”

    周山水默然无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严陆英孕吐得厉害,身体有点虚,一时间也不出不了院,至于两口子离婚的事情现在提出来也不合时宜,且没有精力去办——大厂董事局成员离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拖上一年半载,甚至三五年都有可能。比如那家有名的网络书店平台的老板和老板娘,为了离婚先后几次出庭。法院那边也考虑到社会影响,统统以夫妻感情尚未破裂为由,驳回。

    时间已经进入六月,周飞扬的高考到了,老周也实在没有时间去过问颜、王一家三口的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乘风破浪少年郎

    六月五号是周飞扬高考的日子,许润六月三号的傍晚回到蓉城。

    看到她的模样,周山水就吓了一跳,问,哪里来的黑妞儿?

    原来,五月份正是大象岭山区的旱季,和前几个月整日连绵冷雨不同,

    每天都是大太阳。加上海拔高紫外线强烈,我们的许经理竟黑了一个色号。皮肤从曾经的牛奶变成小麦色。

    不过,也因为如此,她浑身上下竟透出一种健康的活力,仿佛年轻十岁。

    许润有点郁闷地回答,是有点黑了,

    要工作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平时保护得也好,脑袋上带着帽子打着伞蒙了面,防晒隔离都有用的,但这样还是没能挡住太阳,还好自己脸黑了些,其他地方还好。

    她说起这个,我们的老周可就来精神了。

    二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周山水看到许润纤细的腰枝,心里涌动这一股情愫,就道,那可不好说,我看看,我看看。

    许润大惊,姓周的你别乱来,孩子还在家里呢!

    正说着话,只见周飞扬默默从卧室出来,喊了一声妈。

    许润就问,后天进考场,

    准备得怎么样?

    周飞扬说,也就那么样。许润继续问,什么也就那么,究竟怎么样,你交个底,别让我着急啊!周飞扬接着说,反正我感觉和平时的期中期末考试没什么两样,以前怎么考,后天还怎么考,难不成还弄出仪式感来?

    许润道,“山水,你这儿子已经考麻了,木头人一样。”

    周山水,“我的儿子什么人,他这是心理强大,他有一颗大如地瓜的心脏。”

    许润:“山水,这两天的伙食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有牛肉、排骨、新鲜蔬菜、水果,满满塞了一冰箱。”

    “那就好,山水,我坐了一天汽车,累得够戗,

    手头还有工作要处理,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行,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说周山水憋了一个多月,干柴烈火,但怕影响儿子的复习,又看太太实在太疲倦,还是早早睡下,一梦天亮。

    六月四号对于任何高三毕业班的学生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按照学校的安排,上午开班会,下午则熟悉考场。

    周飞扬今年也是运气,他的考场就设在本校,不用来回跑折腾,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占全了。

    吃过早饭,他正要出门,周山水就问:“飞扬哥,要不要钱?”

    “不要,没什么用。”

    “咦,你这孩子还真是尘世间的物欲不沾半分。”

    “关键是你有钱吗?”周飞扬反问。

    周山水顿时说不出话来。

    许润笑笑,就掏出手机给孩子转过去两百块钱,说:“都十九岁的大人了,身上怎么能够没钱,等熟悉完考场,和同学一起玩玩,哪怕是请人喝一瓶水也需要钱啊!”

    周飞扬:“不用,同学有钱,我喝他们的。”

    周山水:“不能老让别人请客,今天你也别复习了,大考大耍,小考小耍,反正就是一个字,耍,把自己彻底放空,以饱满的精神面貌迎接明天的挑战。”

    “好吧。”周飞扬只得收了红包。

    六月四号了,上午班会。

    班主任高老师抱这一大叠红包进了教室,挨个把红包递到同学手里,然后在他们肩膀上拍上一记:“旗开得胜,旗开得胜!”“加油,加油!”“好好考,能赢!”

    红包上面烫着“金榜题名”四个大大的金字,里面塞着一块二现金。

    就有胆子大的同学喊:“高老师你太小气,怎么不塞一百二。”

    高老师哼了一声:“一人一百二,老师的工资才多少,这个月喝西北风啊?”

    众人都小声笑起来。

    这学期,班里有十多个同学因为出国留学,提前出去读预科,座位都空着。

    但高老师还是注意走到那些空位上,轻轻拍了拍椅子的靠背,仿佛和从前那样拍着他们的肩膀:“你们也加油啊!”

    接下来,高小美就放了幻灯片,播放高中三年同学们留下的影象,运动会、志愿者行动、春游、课堂,其中竟然还有中午第四节下课铃响起时,饿了一上午的同学们同时发出一声喊,红了眼疯一般朝食堂扑去。

    还有,晚自习的时候忽然停电,满教学大楼都是海啸般的欢呼声。

    还有,学生宿舍熄灯后,忽然有男同学引吭高歌,听声音正是周飞扬:“这是最平凡的一天啊,你也喜欢吗?”

    远处,女生宿舍异口同声:“喜欢,我们喜欢!”

    “男神,男神,男神!”

    还有还有……还有很多……

    班会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高中三年,一晃而过。

    转眼,就到了班会结束的时候。

    从头到尾,高老师都很严肃,保持着师者尊严。

    最后,她厉声道:“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明天考试,我的脸都要被你们给丢尽了。”

    说完话,高小美老师眼睛里全是泪花:“但是,请你们努力,尽力去飞!”

    孩子们,尽力去飞吧,不然你们长硬了翅膀做什么?

    考生们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吃得都不不错。周飞扬在录象上被老师戏噱,化悲愤为食量,一口气打了四份炒菜,半斤米饭,混个半饱。

    下午就是熟悉考场。

    先是找到教室,然后找到自己的座位,检查音频播放设备是否良好。

    他是个把细的人,他还摇了摇桌子凳子,看看是不是好的,别到时候摔个大马趴。

    熟悉完考场,大伙儿自然各自散去。本着小考小耍,大考大耍的原则,已经有同学约着去喝咖啡,去逛商场,去打游戏。

    周飞扬却没那心思,径直回家,吃过饭后就把所学的课本都掏出来,挨个摆一地,飞快翻动。

    这个时候刷题看复习资料的已经没有用,且把课本飞快拉一遍。

    因为是在本校考,距离短,周山水夫妻倒不用像有的同学家长那样提前在考场附近的酒店包个房间,好让娃娃中午休息。

    周飞扬考完,可以接回家吃饭,然后休息上半个小时。

    看孩子还在翻书,周山水喝道:“别看了,小心把自己看糊涂看得失去自信。出去玩,不把你妈给你的两百块钱花光不许回家。”

    周飞扬:“出去玩,玩什么?”

    周山水:“去看电影,去打游戏,去逛街吃东西,去约你那神秘女友啊!反正怎么好耍怎么来。”

    说起儿子的匿名小女朋友,老周查了好久还是没有查出来。

    周飞扬:“才没有呢。”

    许润:“我最讨厌小孩子说谎了,等高考结束,周飞扬你要给我一个交代,周山水你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周山水喃喃道:“关我什么事?”

    高中三年,周飞扬都是在疯狂学习中度过的,竟没有个人爱好,也没有任何的欲望。业余爱好是需要金钱为基础的,他没有,自然也培养不出来。

    忽然间,我们的飞扬哥点迷惘。对于考上心仪的清华,他还是有九成把握的。至于985,自然是早早锁定,高考对他来说和平时的考试没什么两样。

    所不同的是,考试结束后,新的人生开始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迎接。

    “算了,不想那么多,大学不还是学校,不一样得读书学习,努力获取新知识就是了。”

    老爹让他把钱包里的两百块钱花光还真有点难办。

    我们的飞扬哥抓了抓脑袋,就钻进街边的一间网吧玩了一个小时英雄联盟,被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索然无味地出来。

    要知道在三年前,他是多么喜欢玩网游啊。

    在街边吃一碗伤心凉粉,又来了一杯奶茶,转了半天,钱还是没有花光。

    周飞扬有点崩溃,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了半只西瓜抱回家,拿着勺子挖着吃。

    许润很吃惊:“这么大西瓜,五六斤有吧,不怕拉肚子吗?”

    周飞扬不理。

    周山水倒不在意:“在飞扬这个年纪,吃石头都能消化,担心个啥。”

    许润:“那什么老余的女儿考试之前,你怎么这不许吃那不许吃,好好一个姑娘都上火到流鼻血,满脸都是痘痘,还生了痱子。周山水,你对飞扬就没在意。”

    周山水:“男娃嘛,养得不用那么精细。”

    周飞扬吃了西瓜后,抱着篮球打了半天,一身臭汗回家,又拉开冰箱找吃的,冰淇淋、果汁、水饺……

    许润倒是怕了,小声对正在刷音频的周山水说:“老周头,孩子这么吃真没问题吧?”

    周山水:“他要吃你能不让?孩子是不是有点紧张,用吃来舒缓情绪?”

    许润更是担心:“弄不好就是这样,不让他吃吧,孩子紧张。让吃吧,又怕吃坏肚子。”

    “所以还是别管。”

    天气太热了,开了空调,周山水和许润穿得单薄躺在床上。

    躺着躺着,憋了一天一夜的老周意动:“太太,我想你。”

    “去去去,孩子明天高考,别影响他。”许润吃吃笑起来:“讨厌,混蛋,边儿去…哎,太热了这天,空调是不是坏的,我怎么全身都是汗?”

    “那是因为我在燃烧。”

    “哎,周山水,我警告你,你这是违背妇女意愿,犯罪了。”

    周山水:“太太,孩子长大了,你也找到了自己的事业,这日子我觉得到现在才有点滋味。”

    许润:“好了,我愿意了,你不算犯法。”

    ……

    房子不太隔音,客厅中刚洗完澡的湿漉漉的周飞扬摇摇头,他将地上的书都收起来,郑重地堆在饭桌上。

    小别胜新婚,次日,周山水和许润都顶着个黑眼圈,吃早饭的时候都打着哈欠。

    老周感叹着说,娃娃高考,我们做家长的紧张到失眠。没办法啊,新娘子上轿第一回,没经验。

    周飞扬正在低头吃牛肉面,抬头看了看父母,满面的不相信。

    吃过饭,周山水开车和许润一起送儿子去考场,然后等在外面,直到两天考试结束,再把孩子接回家。

    至于孩子将来读大学、参加工作什么的,他们可就不管了。如此,中国式家长的任务就算是正式完成了。

    一路上,周山水和许润都在前面说话,说到工地上的趣事儿,两口子哈哈大笑。

    周飞扬郁闷,这次高考,但父母好象不是太操心的样子,这让他有点小小的失落。

    但还是得加油。

    透过头顶的全景天窗看上去,机场那边有一架飞机正在起飞,银色翅膀在阳光中一闪又一闪。

    尽力去飞。

    少年郎,乘风破浪!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步之内有芳草

    周飞扬高中三年,周山水也不知道来过多少次梧桐树中学,他熟练地冲进停车场,抢了个车位,停好,就和前妻姐一起押着儿子到了校门口。

    外面挤得实在厉害,成百上千家长拉着孩子叮嘱着什么,

    家长们有的神情激动,有的满面紧张,有的则是一脸忧愁。

    一位女生大约是被老娘说得烦了,跺脚尖叫:“你究竟有完没完,从今天早上六点就开始说,到现在也不停。你怎么那么多话呀,你不说话会憋得受不了吗?”

    做母亲的很生气:“还说不得你了,

    你是我女儿我才多说两句,等你读大学,我才懒得管。杨星星,总有一天你会怀念我对你的无微不至,你会怀念被人关心和爱护的感觉。”

    看样子这位杨星星同学的学习成绩比较马虎,搞得一家人都无比紧张。

    周山水一笑,拍了周飞扬一记:“进去了,进去了。”

    话音刚落,他的额头上就觉得一阵刺痛,

    原来,今天来陪考的家长实在太多,而且都是妈妈。天气热,太阳大,几乎所有的女士都打了太阳伞,老周的脑袋竟被雨伞的伞骨给戳中。

    等他摸着头再看去,眼前全是花花绿绿的阳伞,儿子已经消失不见。

    他有点小小失落:“太太,孩子就这么进去了,连头也不回,

    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养了他这么多年,

    现在高考了,要自己去走人生路了,却一步也不肯停。”

    许润:“飞扬如果停下舍不得走,那才让人担心呢!。”

    周山水:“我心里堵得慌,就好象孩子进去之后,以后再不会回来,他已经和我告别了。”

    许润:“孩子又不只属于家长,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啊。山水,你别搞得这么伤感行不行,多大点事?”

    周山水:“我以前参加过几次同事的孩子的婚礼,每次婚礼,做父母的都会哭。我当时还不能理解,现在明白了。孩子结婚和高考一样,预示着娃娃已经成年,他不会再缩在你的怀里叫你一声爸爸妈妈,他高兴了不会和你分享,他伤心了也只会默默一人承受,他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向你关闭了。太太,我难过。”

    说着话,他眼圈有点微微发红。

    许润不耐烦:“你们文科生太矫情,

    真是相当的讨厌。”

    今天来陪考的家长除了打了阳伞,不少人还带了塑料小板凳,坐在路边。

    刚开始的时候她们还默默低头心事重重刷着手机,接着,就开始彼此说话,讨论孩子这三年的学习,已经打算报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等分数下来后怎么填志愿。

    周山水听得有趣,就加入到太太团中去,聊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聊着聊着,竟加了十几个微信好友,又惊讶地对一个面目端庄的女士说:“美女,你这个保温杯不错啊,还液晶显示屏,用手捂一下就能显示水温,多少钱买的,网店推送一下。”

    许润听得气闷,说了一声昨晚没睡好,我先回车里去先迷瞪一下。

    周山水正和保温杯女士聊得热烈,甚至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

    六月初的天实在太热,汽车在太阳地地晒上片刻就跟烤箱一般,许润是被热醒的,醒来和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都湿透了,而周山水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驾驶位上满头大汗酣声震天。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却是高考第一场考试结束了。

    周山水吧唧了一下嘴醒来:“考完了吗,飞扬出来没有?”

    许润很生气,说,你不是正和那什么美女聊得开心吗,还记得儿子的高考?怎么,不守在她身边,你又跑进车里躺我旁边做什么?

    周山水不以为意,道,真热啊,我把车发动空调开一下,等飞扬出来我们回家吃饭。

    许润呵呵一声,讽刺地说,要不你把保温杯美女也接回家去?

    周山水道,你还别说,刚才那美女还真问我能不能带上孩子去咱们家吃几天,她愿意给钱。你也知道,考生吃饭的问题挺麻烦的,尤其是离考场远的。

    原来,在前几届,考场所在的学校的食堂是开放的,学生上午考完可以在食堂里吃。不过,后来却出了食物中毒事件,搞得学校领导很狼狈,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现在的伙食团都关了。

    于是,考生家长们提前一个月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家境好的在附近酒店订了房间,中午就在酒店吃,吃完饭还可以在房间里睡个午觉。也有家长在前一周内把考场周围几百米范围的饭馆挨个吃一遍,从卫生条件交通状况到饭菜口味做个全面评估。这其中以周飞扬同学黄禺的爸爸为代表,黄爸爸是食药监工作人员,老黄订下一家饭馆后,就亮出工作证,让老板拿出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还有相关从业人员的体检报告给他看,搞得饭馆老板甚是紧张。

    也有家长不放心,索性自己带便当。

    刚才那位美女是带了便当的,觉得大热天的孩子吃盒饭不太好,便提出能不能去老周家搭伙。

    许润听了,勃然大怒,喝道,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还跑咱们家吃饭午休了。她不可以去酒店吗,还不是舍不得钱,见你好说话赖上了。周山水,谁给你的权力答应的?

    周山水道,我不是狠心拒绝了吗?

    许润骂,狠心拒绝,这么说来,你还有点舍不得和美女妈妈接触的机会了?

    周山水吓了一大跳,争辩,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

    许润气愤难平,道,周山水,你昨天晚上还跟我说了那么多柔情蜜意的话,你还向我求婚来着,现在竟变心了。爱情骗子,我问你,你还是人吗?周山水,你是个渣男。

    周山水也有点冒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诬陷我,我很讨厌。

    许润咯咯讽刺,说实话了,你吐真言了,你滚,滚去给那什么美女母子做饭,一家三口团圆吧!

    周山水道,什么一家三口,你这是说混话。

    正吵着,两人忽然不说话,却见儿子周飞扬正神情古怪地站在车外,问:“你们要复婚吗?”

    周山水笑道:“要的要的,你妈不是还在考验我吗。”

    “不。”许润很肯定地说:“你没有经过我的考验。”

    周飞扬上车:“你们不问我考得怎么样吗?”

    周山水许润忙问考得怎么样。

    周飞扬:“都会。”

    周山水:“都会是什么意思?”

    周飞扬:“就是都会的意思,除了作文,其他的题应该是都做对了。至于作文,好象也没什么问题。”

    “那就没问题了,回家,吃饭,吃饭。”

    上午这场考试十一点半结束,等三人回到家正好十二点。

    米饭早上就用电饭煲定了时,已熟。其他菜已经备好料,直接下锅炒就是,周山水手脚麻利,十分钟就弄出一桌丰盛的饭菜。

    下午考数学,三点考到五点,孩子可以睡到两点。

    天气热,周飞扬只盖了一床薄被子。

    这娃身体强壮,怕他踢被子,周山水每隔半小时就会跑过去看看,帮盖上。

    下午,他们两口子依旧在学校外候着。

    老周还想去找那那群妈妈聊天,不料因为被狠心拒绝,那位欲带着孩子搭伙而不得的美女妈妈翻脸,说,我不想和你说话,我认为人不能太自私,自私的人会把人生的道路走窄。

    许润高兴起来,悠悠对前夫哥道,多情却被无情恼,天涯何处无芳草。

    周山水上下打量她,说,三步之内必有芳草,结婚,马上。

    许润哈哈大笑,道,山水,你这人别的没什么,但最大的优点是能够给人提供优质的情绪价值。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周飞扬的第二场考试结束出来。

    他们同时问,考得怎么样?周飞扬回答,全会,大约都是对了,估计……

    他沉吟。

    周山水和许润着急了:“估计怎么样?”

    周飞扬:“估计能拿满分,饿了,想吃烧牛肉。”

    周山水:“早准备好了,走,咱们回家。”

    就在今天中午儿子午休的时候,周山水已经提前烧好了一锅牛肉,用电饭锅细细地炖着。

    现在回家正好,牛肉已经炖烂。就在里面加了菜头,出锅。

    周飞扬实在太能吃,鸡蛋大小的牛肉一口气吃了十几块,才说过瘾过瘾,这几天的日子过得跟春节一样,真希望以后每天都是高考。

    周山水摇头说,天天高考你倒是高兴,家庭经济先得崩溃。

    吃过饭,周飞扬又要去把物理化学和英语拉一便,明天上午考理综,下午英语。

    许润又发过去两百块红包,说,出去玩吧,不把钱花光不许回家。

    可怜的飞扬哥再次被父母赶出家门强行放松,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玩,关键是这钱也花不光啊!

    没个奈何,他只得换上球衣球鞋,去附近的体育馆,看能不能找几个人打一场。也是运气不好,今天没有人打篮球,场地也被隔成了好几块,放上乒乓球台。原来,这里已经租给一个什么培训中心上暑假培训课。

    看到他,就有人问要不要打几场乒乓球?

    周飞扬说,要的,要的。

    他以前也没专业训练过,结局很悲惨,被人碾压式的血虐。

    最后,俱乐部的人问,暑假要不要过来学学,上大班,学费不贵的。

    周飞扬回答,要的,要的。

    出了一身汗,他感觉很爽,又买了半只西瓜回家,一边吹空调,一边用勺子舀了吃,钱依旧没有用完。

    老爹还是捧着手机看视频,老娘很难得地坐他身边陪着看。

    老妈的脖子伸得老长,下巴都放到老爸的肩窝上,保持着很舒服的肢势。

    周飞扬忽然觉得一切挺好,他想起高一时课外阅读看过的《浮士德》:“美好的一瞬啊,请你为我停一停。”

    那就停在此刻。

    又想起昨天班主任高小美老师放的录象上,自己高亢的歌声:“这是美好的一天啊,你也喜欢吗?”

    喜欢!

    很喜欢!

    高考的最后一个晚上,周飞扬十点钟就上了床,却睡不着。索性穿着一条摇裤跑进卫生间,把汗水泡透的球衣给洗了。

    他有点小失眠。

    次日上午理综,题目依旧都会。

    周飞扬有种古怪的想法,难道我真的是天才?

    但等他出了考场饥肠辘辘跑去停车场和父母汇合的时候,他们却不在,车也不见了。

    正疑惑中,周山水的电话打过来:“飞扬,爸爸妈妈有急事先走了,中午饭你自己做,吃完睡觉,我两点的时候再打电话叫你起床。你妈给你的钱没花光吧,还有啊,那我就不给你了,自己打的。”

    周山水悲愤,喃喃道:“爸,这可是我的高考,你们竟然不在,还让我自己做饭吃,好象不太合适吧?”

    周山水的声音听起来很抱歉:“儿子,爸爸妈妈真的有急事脱不了身,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怎么了,不会是真的去复婚吧?”

    “没有没有,是安安的奶奶出事了,出大事了,必须去解决。飞扬,你照顾好自己,我和你妈妈下午去接你。”

    周飞扬吃惊:“奶奶出什么事了?”

    “反正是不好的事,小孩子不要问,我先挂电话了。哎,这事闹得,太莫名其妙了。”电话那头,周山水竟有点锤胸顿足痛心疾首了。

    “好的,爸爸再见。”周飞扬最后补充一句:“跟妈说,不用担心,上午的考试题目我都会,下午那场大约也都会。”

    他很无奈,又有点嫉妒余葳蕤。微微考高技的时候,老爹周山水可是全程陪同,跟亲生女儿一样,怎么轮到自己就变成了这样?

    那么,安安奶奶出了什么事呢?

    她和人起了冲突,被抓进派出所。对方不依不饶,一定要走法律程序,要刑事立案。警察同志调解不下来,没有办法,只得对安安奶奶道,老太太你给子女打电话吧,我来跟他们说。

    老太太心叫,不好,儿子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这事传出去以后还怎么见人?至于儿媳妇,现在还躺医院里。

    想了想,她便把电话打到周山水那里:“山水,救我!”

    周山水一听,大惊,走法律程序,刑事立案,那可糟糕了。如果老太太真落了案底,王泽元和颜陆英面子挂不住不说,关键是就连安安将来的前程以及再下一代也会受到影响,这事可不能大意,就和许润匆忙开车去了派出所。

    那间派出所有点远,一来一回得半天时间,周飞扬这边自然也顾不上了。

    还好娃娃懂事,生活自理能力也强,倒不用担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孕吐

    呕吐是一种什么感觉?

    呕吐的感觉就是好象你身体里寄生这一只怪兽,它剧烈扭动着,想要从你的嘴中爬出来。

    无奈怪兽的身体已经和你的肌肉血脉融为一体,受到这种约束。怪兽竭力挣扎着,每次要想透体而出,都带动你的五脏六腑也朝外涌去。

    你不受控制地佝偻着身体,趴在马桶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可无论怎么努力,

    就是吐不出来。

    你气喘吁吁,你浑身大汗,你狠不得就此死去,只希望不再受这样的折磨……

    终于……终于,那只怪兽从你嗓子眼里涌出来,倾泻而下。

    你解脱了,

    你感觉整个人被掏空得只剩下一从薄薄的皮囊,

    无力地坐在地上,

    就连说一句话的劲儿也提不起来。

    现在的颜陆英就是这样。

    她虽然年过四十,看起来娇娇小小,身体却是极好的。从读大学开始她就练习马拉松,跑个半马毫无压力。另外,她读大学的时候,练过一段时间毽球,是国家健将级运动员,曾经还想过参加亚运会。后来因为出国留学,这才退出比赛。

    正因为如此,她生安安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问题。

    除了感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很不方便外,对生活也没有造成困扰。再加上当时正在创业,工作实在太忙,一刻也离不了人,自然没也工夫去担心自己和孩子会怎么怎么样。

    正如曹老太太对周山水所说,颜陆英生安安那天正在开会,忽然肚子就痛起来,只得说了一声“我觉得应该去医院了,

    这事先放一边,过两天再说。”

    在医院生孩子的过程也简单,到医院,打了催产针,喝了蓖麻油,不片刻安安就呱呱坠地,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生产的九级疼痛和迎接新生命到来的复杂情绪。

    所以,对生育这种事情,我们的颜总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如果真像别人说的那么痛苦那么危险,人类还不灭亡了?

    但这次怀孕,她却深刻地体会到做母亲的不易。

    她好象吃什么都吐,一吐就吐得昏天黑地,也知道这么下去,人类不会灭亡,自己先会因为营养不良死去。毕竟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身体已经不能二十多岁时相比。

    吃不下东西,身体虚弱,颜陆英心里时刻都感觉难过,

    看旁边的丈夫王泽元也是异常的不顺眼。

    王泽元工作自然是很忙的,

    每天也就过来转上两圈,

    问她今天感觉什么样了,是不是还吐,要不要喝点热水,要吃什么,他马上去买。陆英啊,你要坚强,我相信,困难是打不倒你的。

    颜陆英一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喝道,泽元你这是在开会讲话念八卦文章吗,你还高屋建瓴了?咱们是夫妻,在这里既没有王董也没有颜总,有的只是安安爸爸和安安妈妈。我感觉身体极度不适,你能不能说些接地气的话?

    王泽元有点疑惑,说,陆英,我们以前都是这么说话的,我们不是一直在追求优雅的有品位的生活状态吗?

    “可我现在希望我们能够像普通两口子一样,我也需要这样的相处方式。”颜陆英大怒:“泽元,你看看现在的我,头发蓬乱,满头虚汗,面容憔悴,我优雅吗,我还能优雅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而不是从前想象的那样吧?”

    王泽元讷讷道,可你上次并不是这样啊!

    正在这个时候,曹老太太满面寒霜进来,骂起来:“我怀泽元的时候家里就我一个人,我不憔悴不累不难受?咱们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矫情什么呀?”

    显然她已经在外面偷听了许久了。

    看到婆婆,颜陆英喉头忽然一痒,就开始呕吐。

    王泽元下意识地朝前伸手,竟将呕吐物接了满满两掌。

    他面色变了,神情不可思议又是惊恐,接着又是无奈。

    老太太大怒,骂开了:“又吐,又吐,你看到我就吐,我就那么恶心吗?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气我,故意想饿死我的大孙子,你的心坏透了。”

    “妈,你别说话,烦死了!”王泽元柔声问颜陆英:“还是不舒服吗,这么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颜陆英忽然哭出声来:“泽元,我很难受,我也不想这样的。你是多么爱干净,多么讲究的一个人啊。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实在太冲动了,说了难听的话。”

    老太太也哭起来:“王泽元,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为了老婆吼我,吼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现在就去死,我从着楼上跳下去!”

    说罢就冲出病房。

    颜陆英叹息一声:“泽元,你还是去看看妈妈吧。无论我这肚子里的孩子生还是不生,无论以后我们婚姻关系是否存续,她毕竟是咱们的妈妈,是安安的奶奶。”

    王泽元走进卫生间,一边洗手,一边道:“不,我不会去劝的,妈就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陆英,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在妈妈和你之间我选你,因为你才是能够和我相守一生的人。我已经让妈妈搬走了,她不肯走我也没办法。”

    呕吐之后,颜陆英感觉身上的力气已经被抽空,感伤地说:“泽元,你心理应该很清楚,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妈妈身上,这才走到今天。你说你选择我,我很感动,可我是了解你的。你是个孝顺的人,你离不开妈妈,我也不会让你为难。孩子我不会留下的,我们的婚姻关系也不会再继续的。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平等,是尊重,这比什么都重要。算了,我不为难你,我去看看妈妈。”

    王泽元知道自己离不开母亲,他也下不了那个心,不觉痴住。

    颜陆英在外面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婆婆,她实在是有点虚弱,就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打算歇一口气。

    忽然,一股酸酸的香味传来,顿时引得她口中唾沫长流,喉咙里忍不住“咕咚”一声。

    旁边有人噗嗤笑。

    颜陆英很尴尬。

    笑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孕妇,看起来瘦瘦小小,肚子却膨大如鼓,估摸着有九个多月,就要到预产期。此刻正是午饭时间,她捧着一个饭盒,坐在这里大口吃起来。

    盒饭里的菜很简单,黑糊糊的好象是霉干菜炒肉丝,香得人脑瓜子中都是嗡嗡的。

    那孕妇显然是个话多的,问颜陆英几个月了,看肚子也不显,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颜陆英本不太想和她说话的,但一看到那份霉干菜竟怎么也走不动路。就回答说,下面有点流血,怕出事,就来这里住了快一周了。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吃什么都吐,这几天就没正经吃过东西,太虚了,身上都没有气力,很麻烦。

    那孕妇说她姓林。

    林大嫂吃惊,道,几天没正经吃过东西可就麻烦了,你不吃,孩子却是要吃的。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饭,如果天天吐,人遭不住,头胎啊?

    颜陆英回答说我这个年纪会是头胎吗?林大嫂道,那可说不准,你们城里的女人要享受生活,又怕痛,生孩子晚。颜陆英回答说是二胎,前头还有个十八岁的女儿。林大嫂笑问是不是想生个儿子,好来个儿女双全,按说你都生过一个人,怎么还这么大反应还这么没经验。

    我们的颜董说,生头胎的时候她都是蒙的,稀里糊涂就把娃生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感触。也因为这样,自己和孩子不是太亲。这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感觉有点对不起女儿。

    说到这里,颜陆英神色黯然。

    林大嫂咯咯笑,都是自己的娃儿,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血浓于水,那关系是说不脱的,管得了那么多吗?

    两人说着话,颜陆英的目光一直落到林大嫂的饭盒中。

    林大嫂是个热情的人,继续哈哈笑着,竟将饭盒塞颜陆英手里,说,饿坏了吧,想吃吗,那就吃两口。

    颜陆英越发尴尬,而且她又是个爱干净的,怎么好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忙道:“不了,不了,我是喜欢吃酸,可吃下去就吐,都有点怕了。”

    “这酸和酸却不一样。”林大嫂道:“有泡菜的酸味,有柠檬橘子的酸味,有木姜子的酸味,也有榨菜的酸味,你身体服那种酸得挨个试一试,说不定其中一种吃了就不吐了呢?”

    “这……可以吗?”颜陆英迟疑。

    林大嫂笑道:“怎么不可以,实话跟你说吧,我家还有两个娃,前年刚流产了一个,说起来,现在怀的是第四胎,相信我,我有经验的。你吃一口,就吃一口。”

    她实在太热情,而颜陆英又实在受不了那味道的诱惑,就接过筷子尝了尝。

    这一尝就停不下来。

    这不是霉干菜,却带着霉干菜特有的香味,那是家乡的味道,小时候的味道。

    风卷残云,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的颜陆英竟然把人家满满一盒饭菜给吃得精光。

    最后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道:“没收住,我给你钱吧。”

    林大嫂咯咯道:“咱们什么关系,说什么钱不钱的?妹妹,说来也怪啊,看到你,我觉得特别的亲,咱们跟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颜陆英:“谢谢大姐,咱们加个好友吧,等出院约了一起玩。”

    林大嫂豪爽地说:“行,以后有空到我们乡下吃农家菜,我家开了个农家乐,欢迎来玩。”

    其实,吃了这盒饭之后,颜陆英还是有点担心,怕自己等下还吐。

    但说来也怪,整个下午她感到身体很舒适,也不吐了。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精力十足。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波

    颜陆英有点明白,自己的身体对霉干菜受用。

    见妻子不吐了,王泽元来了精神。你不是要吃霉干菜吗,好说,我叫人去做。

    但是,晚上颜陆英吃了王泽元送来的霉干菜扣肉后却吐了。

    这下就让人纳闷了。

    曹老太太又开始指责,说安安妈妈你故意的,你就是看我不顺眼。

    王泽元劝了半天,总算把二人劝开。

    老太太生气不假,其实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儿媳妇这么吐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就算勉强保住,将来身体差,我太湖王家生个病夫小公子,象话吗?

    曹老太太心中奇怪,就跑去问林大嫂,同样是霉干菜,我儿媳妇吃了你的不吐,吃别人的吐,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可那不是霉干菜啊!”林大嫂道:“那是我做的冬菜。”

    “啥冬菜?”老太太好奇地问。

    林大嫂解释说,所谓冬菜就是把箱笼菜的叶子摘下来晒干,和上盐,放进坛子里,坛口用谷草塞住,倒扣在水里隔绝空气,腌上一个冬天。这种冬菜有种特殊的风味,算是本地的特产吧。

    曹老太太大喜欢,说,那就是了,要不你卖点给我。

    林大嫂道,卖什么卖,咱们什么关系,再说也不值几个钱。但是,我也没有啊,现在都热天了,家里的冬菜吃了两个季节,早就吃光。而且,现在这种冬菜很少人做的,有钱也没地方买去。

    老太太跌足叫道,这可怎么好,该死的儿媳吃什么都吐,我的大孙子哟,你吃苦了哟!

    “什么很少人做,有钱没地方买去,我就不信找不着。”老太太不服气,她决定到跑乡下看看。

    老太太是会开车的,就驾了一辆小车出城往农村跑,这一去却生出事来。

    正如林大嫂说,现在会做冬菜的人不多了,而且又是大热天。

    老太太在乡下逛了两天,问到的人都说没有。

    这一日她不死心,依旧一大早出城,不觉就到了一个小村。

    眼前都是连绵的小丘陵,山脚有一片人家,小青瓦房鳞次栉比。

    老太太把车停人院子里,喊了一声:“有人吗?”

    农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但房门却开着,显然主人家有事出去了。

    老太太见没有人,正要走,却看到厨房里一个石臼里倒扣着一口大坛,和林大嫂描述的冬菜坛依稀仿佛。

    她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冲进去,把坛子翻过来,抠开坛口的稻草,一股酸香味扑鼻而来,引得人满口唾沫。

    曹老太太立即视频联系林大嫂,问是不是这玩意儿。待到确定是之后,安安奶奶叫了一声“乖乖,我孙儿的口粮有着落了。”就以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肢势抱起坛子,丢进了汽车后背箱,发动车辆欲走。

    她们这代人成长于物质匮乏存量搏杀年代,但凡有资源,都誓在必争,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给钱,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一个中年妇女背了背篼过来,好奇地看着她,显然有点蒙。

    妇女问:“你在做什么?”

    曹老太太心叫一声:糟糕,被人逮住了。

    安安奶奶心理一向强大,却是不惧,反把人给杠住:“这是你们家的冬菜吧,我买点,给你钱。也就是一点老咸菜,值不了几个钱。说吧,要多少,你可别狮子大张口。我们家虽然不缺这三瓜两枣,但也不能平白被人敲诈。”

    妇女见老太太不但不羞愧,反颐指气使,顿时怒了。道,现在的小偷也这么蛮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恶霸地主来收租,你当贼娃子还有理了?看到你一把年纪的份儿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东西你从什么地方拿的给我搬回什么地方去,自己滚。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老太太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大怒,骂,东西既然放我车上那就别想拿走。你扯这半天就不就是要钱吗,我今天也是运气不好被你撞上,多给你些就是,当出门踩了屎碰到小人。

    说着就打开包,将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劈头朝人丢去,撒得满地都是,又喝到,这些钱够了吧,自己拣。

    便踩上一脚油门冲出去。

    这已经对人极大的侮辱了,那妇女怒不可遏,抓住门把手大喊:“来人了,抓贼娃子了,抓棒客了!”

    毕竟是个老人,安安奶奶学车不久,现在市内交通方便不说,停车也极其麻烦。所以,她平时都不摸车的,技术自然不行。

    老太太集“女司机、磨合期、头一年”为一体,再加上是老人,叠了个高龄女魔头的bullf,被人抓住门把手,心中大慌,雨刮器不知道怎么的就疯狂起刮起来,顿时遮挡了视线。

    只听得“轰隆”一声,车好象撞到什么东西,再走不动。

    曹老太太惊魂未定,放眼望去,原来自己在慌乱中把人家里停在院子中的125摩托给碾得稀烂。

    车轮下卡着摩托车残骸,再动弹不得。

    妇女叫声凄厉,顿时就有十多个村民闻讯提着镰刀、锄头跑来打小偷。

    曹老太太这是彻底地害怕了,她把自己锁在车中,选择报警。

    在经过被村民围困一个小时的惊恐之后,警察同志来了,把当事双方和车辆带去镇派出所处理。

    警察同志看她年事已高,加上这事也不大,就两头调解。说大家都冷静一点,事情不发生已经发生,总得有个解决。要不这样,曹老太太你把冬菜坛子还给人家,再赔损坏的摩托车,给人倒个歉,这事就算了。

    不料那妇女却不依,说,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一坛冬菜也不值什么钱。好好说话,我都可以送给她。可这鬼老太婆不该偷,被抓住了还给我来横的,直接把钱扔我脸上,当我什么人,打发叫花子吗?

    这是对我人身的极大侮辱,我得把这口气找回来。

    不,我不接受调解,我要报案。

    这是要立案了,警察同志有点头疼。是,那坛冬菜也就值个一两百块,但问题出在那辆被碾烂的摩托车上。摩托车不错,九成新,案值已经过了五千的刑事立案标准,难不成还走法律途径,判老太太刑?

    但法律就是法律,受害者一心要立案,警察同志也没有办法,只得按程序走。

    安安奶奶这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打电话给周山水。

    这事实在太丢人,她也没脸告诉儿子和儿媳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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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盒生活秀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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