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朕乃一代圣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朕乃一代圣君全文阅读

作者:皇家雇佣猫     朕乃一代圣君txt下载     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0章 终局

    正德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距离宁王造反正好一个月。

    南京城,守备太监府。

    刘瑾喜笑颜开,“宁逆从安庆退了?”

    “退了!”张永笃定点头,“已经命人再三确认,绝不会有错!”

    听闻此话,刘瑾忍不住狂笑三声,“哈哈哈!好啊,这个宁逆吓了咱家一个大跳,还以为他要一路打到南京来,当真是惊了个险!你说他也是,好好的一个闲散王爷不当,非要起头和皇上过不去,这不是找死么?”

    他又琢磨着,“靖虏侯那不是一般人,除非宁逆遍搜名山,找出个诸葛亮一般的人物,否则就凭他那坐下的猫猫狗狗绝不是靖虏侯的对手。现在安庆打不下来,南昌必定也是守不住的,如此以来,宁王之乱可定。咱们也不必多焦心,做好准备,早日将皇上迎来才是正理。”

    十二月中旬以后,南京官府接到消息,皇帝将要进留都,既然进留都,住的肯定是南京皇宫。

    当时官员们还不知为何不去南昌而来南京,但随着后面一个接一个消息,局势就逐渐明朗了……

    羽林左卫攻九江……

    叛军攻安庆不下……

    靖虏侯破南昌……

    照道理说,宁王刚起事,应该憋着一口气的,但是就他妈的声音喊得洪亮,要拉出来见真功夫的时候是一次不如一次,

    反倒是官军势如破竹。

    安庆既然无忧,南京更加稳当。

    一时间,全城百姓全都松了口气。

    士绅觉得害怕,那是他们的事情,普通的老百姓就是害怕兵祸,官军挡住叛贼,这就是最大的喜事。

    而此事,朱厚照经过近一个月的赶路已经在长江北岸,等待过江了。

    要说这宦官还是不一样,去年他到江南巡视,官员大多在出城迎接。

    刘瑾和张永是率领人马过了江,走了六十多里地来迎他。

    大概是多年未见,刘瑾是想营造出一种想念皇帝的氛围与感觉,所以才不顾阻拦,偏要前往,心心念念的想要早日见到他。

    朱厚照倒没什么,一个老太监还能让他哭不成。

    这是见面之前的想法,

    等到真见了面,刘瑾像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只顾着喊,“皇上啊……皇上总算是愿意见奴婢了。”

    边上的王芷露出了怪异的神色,这是什么奇怪的主仆之情。

    看他哭的声嘶力竭,而且老泪纵横,哪怕是演也得营造出那份伤心才行,一时间朱厚照都不禁动容了。

    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当皇帝,最忌讳被下面人用这种情绪骗了。

    忠、奸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形容词。

    但对皇帝来说却极难分辨,毕竟没人会说自己是奸臣,都说自己是忠臣。

    皇帝却要分辨出来……这究竟有多难可以想想后世,咱摆盘狼人杀都分不清预言家和狼人,更别说完全实景操作了。

    “好了,莫要哭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像什么样子。”

    皇帝一皱眉,刘瑾立马收‘功’。

    明朝的太监就是这样,天底下人他谁都敢得罪,就是不敢得罪皇帝。

    “是,奴婢失态了。实在是……奴婢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皇上了。”

    朱厚照也不愿去提往事,只是低头问他,“听说你时常腰腿痛,有没有好些?”

    刘瑾心中感动,“奴婢贱躯,不敢劳烦皇上记挂,已好多了。”

    “看你这次在南京的所为,没有白守这几年的皇陵。”

    这是夸奖之语。

    刘瑾笑着道:“奴婢这个岁数,没甚所求了,就是想着把皇上的交办的差使办得敞亮,叫皇上少忧心,叫皇上……能对奴婢的厌恶少几分。可惜,南昌宁逆不识好歹,竟与江南的恶士绅勾结。好在皇上料事如神,遣了靖虏侯在此,奴婢听说,南昌老巢都已被靖虏侯拿下了。”

    朱厚照说:“恩,你这次表现也不错,现在朕再派你个差使,你可愿意?”

    “皇上但说无妨,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豁出去了。”刘瑾现在这积极性,比三倍工资的刺激来得都猛。

    “好。听说宁王在南昌造了个富丽堂皇的王府。”朱厚照绕着跪在地上的刘瑾,边走边说:“朕就不去看了,你代朕去瞧瞧。并且传朕谕令,王府既已建成,所耗又不小,那就不要毁了。天下多少人没有房屋居住,咱们又在这里烧毁宫殿,实在不像样子。暂时封在那里,朕今后若是有兴致,再去看看。这不难吧?”

    “是,皇上这是不想一座大好王府就这么浪费了。”

    “恩。你去南昌的第二件事,便是着手那里的田地清理。和江南的规矩一样,从今往后朝廷针对田收税,官田也好,民田也罢,不管是谁的,一亩地收几斗粮,十亩地就是十倍,这个朕会让当地官府配合你。”

    刘瑾明白,皇上是想趁热打铁。

    现在宁王兵败就在眼前,江西省内不少人都是风声鹤唳,官绅群体对丈量田地的反应最大,但在这等关键时候,他们容易缩头。

    毕竟,不缩头你想怎么着,当宁王第二?

    还是想给自己揽上个勾结反贼的夷族大礼包?

    “第三件事。”朱厚照指着他说:“宁王这些年搜刮了不少百姓,民脂民膏估摸着都快堆满府库了。那可都是朕的子民,不是宁王的,所以他可以不善待他们,朕却不行。你拿到库银以后,清点数目报上来,使朕知晓,但却不是要你运到南京,就在当地向大户购粮,记住是真买,不可明抢,然后在受战乱影响较为严重的南昌、九江和南康府广设粥棚。”

    朱厚照不需要这些民脂民膏,缺钱他会去搜刮日本银山的。

    老百姓用脚投票,过去宁王如何,现在朝廷如何,一看便知。

    而且他也知道,此次江南杀伐很重,宁王呢,又故意迎合一些士绅,把舆论的高地抢到了他那里去。

    朱厚照不可能无动于衷。

    “奴婢记下了,到了南昌以后必定遵照陛下旨意行事,让江西百姓都知陛下仁德。”

    “恩。”最后,他背过手,说:“那个叫周逸的你先用着吧。你这个家伙,这辈子杀不不少文人士子,读书人有其缺点,但也有可用之处,好不容易有一个你用的趁手的,就让他帮着你。”

    周逸虽然也一同迎驾,但此时不在帐内,皇帝没有要见他的打算。

    “是。”

    朱厚照伸了伸懒腰,“江南这摊子事,朕来收尾。喔,张永随朕一起。”

    南昌有一个刘瑾就够了,他在江南这样整,到哪里都没人敢对他再起轻视之心了。

    至于江南,也确实不需要他。

    早先是借他的刀杀人,

    现在是宁王送来了刀,朱厚照可以自己杀人了。

    张永是御马监掌印太监,直接管理着腾骧四卫,有他在,更为顺畅些。

    十二月二十八日。

    天子骑马,抵达南京城外。

    魏国公、应天巡抚等一众官员在城外等候。

    当晚,皇帝入住南京皇宫。

    二十九日,天子在南京升朝,可惜六部堂官,已去大半。

    三十日,快马军报传来,宁逆率军回援南昌途中,在黄家渡被周尚文部、杨渭部、郑瑜部以及附近赶到的勤王军合围,一战下来,叛军大败。

    朱宸濠本人被活捉。

    宁王造反,至此落幕。

    前后三十五天。

    比前世落幕的还要快。

    消息传到南京,人心振奋,官员纷纷上疏庆贺。

    而朱厚照也同意了臣子所奏的献俘仪式。

    一方面,他想见见这宁王大宝贝长什么模样,又是怎么个脑袋瓜子,能让他想起来搞这么一出。

    另外,宁王叛乱火速被消灭之后,很多人又提出当时谏言皇帝不要亲征,现在一瞧,果然吧。就算皇上不再南京逗留,就这么几天功夫也赶不到南昌。

    非要亲征……

    但朱厚照得戏还没唱完呢。

    此次俘虏之中,肯定是有江南的一众士绅。

    名单上都写着了……

    朱厚照在与王芷说:“本朝官员一直都认两个纽带,一者为同乡,一者为师生。当朝出了个大人物,不要说族亲了,同乡之人都个个鸡犬升天。在朝的官员觉得是同乡后辈,稍作提携,等到风水轮流转,说不定还会受人家照顾。

    同乡的后辈受了恩惠,也不敢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坏了自己的清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是没有朕这个皇上。王鏊是苏州人,尽管他已经有清廉之名,但你看王氏在苏州,那也是田连阡陌。为什么说江南士绅乃是朝廷根基,便是杀这里的人,实际上就是断不少朝官的根。”

    其中的惊心动魄,王芷是最为清楚的,皇帝会和她说道几句。

    “王阁老,还是识大体的。”

    当官之家,田产很多,这几乎是必定的,因为免税,因为宗族文化很兴盛,历史上不乏有人中了进士,回家还得受长辈的气的,不要觉得离谱,考上进士的人,基本都是儒家文化中毒者,你叫他回家反抗自己的祖父、叔祖,他敢?

    其实不需进士,但凡你考上个举人,马上就是同姓之人排队要把自家田亩‘卖’给你。

    实际上是虚买虚卖,通过合法的手段,把田绕一圈,全都‘卖’到举人的名下,如此一来,整个家族的人都不必交税。

    地方上的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长久以来的惯例,而且人家中举了,举人的能量远不是秀才能比的,你去得罪他?脑子抽了吧。

    这一来一回,谁都没损失,就是大明朝损失了一些该服役的丁口和税粮。

    所以很早以前,朱厚照就定过,丈量田地必须要和士绅除优一起进行,否则就是把这种投献行为进行确权合法化。

    人家钻你空子,你还要出来说没事我认了。

    如果一体纳税就不一样,很多人一看没这个好处了……呵,什么亲戚不亲戚,我家的田当然还是落在我家的头上。

    当然了,一旦碰上心黑的人,拿着原本走个形势的交易凭据当真,也容易带来大量的诉讼官司。

    反正不管走哪一条路,这件事都极其难做,要不然也不会在正德十一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现在朱厚照来了,这宁王说实话,没什么搞头,一点儿挑战都没有,还是这帮桀骜不驯的江南士绅有意思,其中不少人还牵涉到朝中大臣。

    顺着王芷的话,朱厚照说:“朕知道王阁老还算识大体,不过也有不懂事的。等过了这个年关,朕就在常州、苏州、松江各放一万人马,把这次勾结宁王的士绅,连根拔起。”

    这些士绅之家喜欢相互之间做点姻亲关系,没有造反这回事,夫家只要老实,娘家犯了事也就算了。

    可造反不一样,就比如那许家,光许家倒霉吗?

    姓许的女子都嫁到哪家去了?

    =-=-=-=-=

    最近在追一本书……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看动漫、一旦上头一定要一口气看到底的,好不想码字,好想请假啊啊啊啊……

    另外,这段剧情结束,我又要跳时间了……

    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总不能一年一年写到皇帝死。

第801章 江南士绅先负于朕

    十二月底,那是农历新年的日子。

    宁王造反之事能在正德十一年画上句号,朱厚照对于周尚文等人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一个朱宸濠确实不太需要他这个皇帝,

    但是没有这个皇帝,藩王造反所引起的混乱会给江南一带造成深重而久远的灾难。

    朱厚照这个天子坐镇南京就不一样,

    离南昌近,离漩涡近,许多事不必跑上千里,乘个船几日时间就能拿到圣旨,而且皇帝强压之下,效率又高,因而秩序恢复得也快。

    朱厚照原本就对节日无感,对一个皇帝如何过节日更加无感,与其被当摆件去做那么多的祭祀仪式,不如以战事为借口,抽身出来。

    不过明孝陵,朱元璋这个祖宗还是得拜一拜。

    其他的他就派成国公和魏国公代替自己,这是老一派勋贵为数不多的作用之一了。

    而他自己则宣召张璁、张子麟、荆少奎以及张永等一众官员,迅速处理各类战后事宜。

    南京的皇宫也很少见到那么多忙忙碌碌的。

    “隆冬时节,天气寒冷,又逢战乱,百姓想必很难熬过这一冬的苦寒……”

    朱厚照站在火炉边说话,事实上,外面正在飘雪。

    白雪皑皑,将这座红色宫殿染白,原本是一片圣洁景色,但却没人有心思欣赏。

    朱厚照怕热不怕冷,只是……冬天又更冷了……

    这也许是他已经提前知道事实所以形成的心理错觉,不过单论寒冷程度,在他感受上来说至少有令下十度。

    “大战之后首先要重建官僚体系,先前被宁逆杀害的一众官员,朝廷不能忘了,该追封的要进行追封,若有后人存世,包括海陆军学院在内的各个学院都要在招录时予以倾斜。此次立功的一些官员,就地提拔,知府可破格直升布政使、按察使,以示嘉奖。不过,江西巡抚郑瑜暂时不动,他巡抚江西多年,威望甚高,命他统管江西各府。”

    朱厚照回身一指背后的范玉昌,“旨意中说清楚,官员到位以后要迅速摸清各府的灾民,尽快开放粮仓予以救助,大乱之后不得再有民乱。”

    皇帝是口述,范玉昌要马上下笔,转化为书面用语。

    这是侍从必须具备的本领。

    其实官场提拔是有一些‘潜规则’的。

    最为典型的,比如说正德初年时,人人都觉得京官好过地方官。

    哪怕是京官的三品,都比地方官的从二品要号。

    例如礼部侍郎是三品,布政使是从二品,论品秩肯定布政使高,但是论谁更好,十个人里九个会选侍郎,剩余一个也是脑子不好。

    你当了侍郎,就是京官核心,每日上值碰到的是尚书,事务往来也是尚书直接和你对话,出门在外,碰到的是其他各部的侍郎,一旦尚书年老或是出了问题,还有很大的机会顶替。

    但是布政使?

    差远了,尤其在正统以后,巡抚逐渐从临时官变为固定官员,成为事实上的封疆大吏,布政使的含金量就更为下降。

    皇帝记住京圈一众权贵都不容易,更不会记住哪个省份的小小布政使。

    直到朱厚照继位。

    他一方面大量派出嫡系心腹担任这些官职,又通过提拔他们来创造‘前例’,从而逐步冲破了固有观念。

    比如先前提拔的张子麟,他仅仅是布政使,一步擢为工部尚书以往是绝无可能的。

    但在正德朝没什么可能与不可能,天子的下了旨意,就是可能。

    官场的规矩由官员自己来定,这是当皇帝做得最蠢的事。

    “……饶州府知府、安庆府知府以及临清府知府这几人在此次平叛之中皆有不俗表现,且不说他们才能究竟多大,至少忠诚可信,勇气上佳,关键时刻脑袋清醒。值此混乱之机,正应用他们稳定各府官场。”

    朱厚照仍然在下旨,“献俘仪式在正月里选个吉日,不急着进行,先让他们处理完手头之事。而除了维稳,接下来便是如何处置这桩逆案……”

    锦衣卫指挥使毛语文,副指挥使韩子仁可都在呢。

    天子抵达南京,他们当然要在殿内候旨。

    “这桩逆案,牵连于朝廷的天下清田令,先前江南官场因此震动,此次逆案之中亦少不了江南人的身影,所以这其中丝丝缕缕的线索得深挖。”

    有天子这句话,锦衣卫便懂了。

    此时此刻,并没有讨厌的文人阻挠,而且杨廷和被下狱,导致朝堂之上为之一震,不少人因此不再拿自己的血肉撞铁墙。

    江南之变,已无人能挡。

    张璁都能感受到皇帝话语中的杀意。

    朱厚照也不避讳,“朕不瞒你们,在朕的规划之中,江南一地未来必定是富裕繁华的,一方面有海港,商业贸易不断浸入各府、县,甚至是乡村之内,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另一方面,江南本就是人文荟萃之地,只要承平,历来都是都会遍布之地。所以江南不能再受第二次宁王之乱!”

    言外之意,这一次就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毛语文,韩子仁。”

    他们两人一起上前跪下,“臣在。”

    “你们从宁王造反案的士绅们开始查起,顺着线索摸下去,不管遇到谁,朕都不会放过。等到靖虏侯回到南京,朕会率领六万大军驻于江南,到时候瞧一瞧,是何姓何家,再敢说动了他们,就是动了朝廷根基!从今日起,你们将锦衣校尉全都散出去,快去!”

    “是!”

    他手中还有神武卫和六卫人马,南京皇城的防卫已经不需要这里的卫所了。

    他就在这里,好好的处理叛逆案的后续事宜。

    江南不是不能驯服的,至少后来满清就做到了。

    而且还把拖欠税款那么老大难的问题都解决了。

    话又说回来,这帮人凭什么拖欠税款?

    还不是朝中有人。

    但用上朝中人,是要分时候的,和谋逆案相挂钩的话,这事情就不好玩了,绝大部分人也会避之不及。

    毛语文顾不上这个年关好节了,领了圣旨以后马上就开始行动。

    锦衣卫当中原本就有放在宁王府的奸细,这个时候正好用上。

    他让韩子仁把人都调来,结果一来来了十多个。

    这些人相互之间见面都惊讶,

    “原来是你!”

    “怎么你也是?”

    大约有种这个感觉。

    好在缇帅大人坐在上面,各人都不敢放肆。

    不过毛语文还是觉得夸张了点。

    韩子仁心领神会,“南镇抚司内情所设立以后,就在宁逆府中安插细作了,这些年来数他最不安分,自然也就多了些。”

    “无妨,开始吧。”毛语文抿了一口茶,“既然都是锦衣卫,那么就是咱们自己人关上门说话。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彻查江南士绅与宁逆勾结之事。你们当时都在他府中,关于这些人如何与宁逆勾结、又有哪些人与其勾结,凡是所见、所闻全都交代出来。皇上是记不住你们的这点微末之功了,本帅在锦衣卫内给你们记功吧,一个百户甚至千户也是可以的。”

    这其中就有当初王妃娄氏边上的那个小侍女,远霞。

    她是在场中唯二的女性之一,听闻此话,不禁心中来了兴趣,“宁逆有一宠妃,姓娄。平日里,宁逆唤其为娄妃,因其是娄谅之女,才学渊博,容貌姣好,聪慧娴静,所以对其宠爱有加。大约也是因娄谅的关系,不少读书士子也曾听闻过她的名声。因而借娄氏故旧的名义,挂钩宁王府的,倒是有几家。”

    毛语文眼神落在此女身上,他问到:“王妃能见外人?不需避嫌么?”

    远霞说道:“若是想要与宁王联系,自然可以让夫人出面,实在不行那就冒犯写信,这些士绅本为活命,总归是想尽各种办法的。”

    夫人外交!

    毛语文和韩子仁相识一笑。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娄妃并不赞同宁王举兵造反,而且苦苦相劝过数次,只是宁逆执迷不悟、始终不改,最终走上绝路。所以宁逆帐下那些已露面的士绅并不难查。属下还知道一些人是被娄氏挡于门外,未能称心如意的。”

    毛语文眼睛一亮,“既有谋反心,同于谋反行。这些人,一样不可放过。你快说,是哪些人家!”

    “无锡县应有一户姓王,并与宜兴王家同为本家,都遣过人来。”

    “速速记录!”

    ……

    远霞说的很对,宁王府帐下那个姓许的还用查么?

    战事刚开始,那一户人家的祖坟都被掘了。

    关键是这些不为人知的。

    若是能查到这样的程度,他才好向皇帝禀报‘干净’二字。

    之后,南京城中成队的校尉开始纵马出城,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线索,直奔各家各户。

    开门就是一句话,

    “逆案叛贼!全家带走!”

    这些人抓获以后,再逐个审理,牵连之人,一时无算。

    以至于在家守孝的前左都御史费宏都跑到南京来见皇帝,并向皇帝说情。

    费宏是成化二十三年的状元,是东宫潜邸旧官,改元正德以后,他历任四川和凤阳巡抚,后来又到京中担任左都御史,正德八年,他老母去世,于是归家丁忧。

    此外,他还是江西人,费家在当地本是大族,他的二伯父费瑄、五叔费瑞等都是在朝的官员。但因为不从宁王,所以遭了报复。

    天子到了南京以后,费宏有感于江南之祸,于是又来拜见,本意是希望能够少些杀戮。

    朱厚照见是见了他,费宏毕竟正直,而且能够坚持底线,与宁王划清界限,没有丢了潜邸旧人的脸,费氏当然跃升为忠良之家。

    但即便是他到了南京,也不过是得到一句‘江南士绅先负于朕’的严厉之语。

    而这种年头有负于皇帝,可不是什么好话……

第802章 只见史书,不见我心。

    窗户被关紧了,但还是发出呼啸的风声。

    寝宫内,就连尤址都已退下了。

    只有王芷陪伴皇帝身侧,眼看蜡烛都要燃尽,她便款款上前,道:“皇上,夜深了。”

    说完这一句,皇帝还是低着头,手中朱笔不停挥写着。

    “皇上,夜深了。”又说了一句。

    朱厚照略微回神,鼻间还掠来一阵清香,“喔。若是困了,你便先睡。”

    王芷轻咬贝齿,做了个相对大胆的动作,她将手按在了皇帝的左手上,轻轻拉了拉,“再熬下去天都亮了。”

    “我知道。但我只是几个时辰不睡而已,这些奏本上的百姓都还在等着过冬的粮食呢。”朱厚照蹙着眉头,“战乱对民生的破坏极大,从各地的奏本来看,当初为了筹集粮草,不管是官军还是叛军都征过老百姓的余粮,否则一个小小的江西省,如何供得出十万的大军?所以很多百姓,是真切的面临了断炊的危险,令人揪心。

    再有,打仗死了太多人,太多男人,这些人在奏本里是数字,在村子里,往往是一家最重要的劳动力,而且失去男人,留下孤儿寡母还容易受欺负。万幸这仗是在冬天打的,而且仅打了一个月,今年的收城还有,明年春耕也来得及,朝廷也就有了机会来尽量减轻百姓的痛苦,这种时候,我辛苦一些算什么?”

    没有外人,他甚至都不自称朕。

    如果可能,他还是想保留一些感情,哪怕只有几个人,哪怕会有些一天,但失去感情以后,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而那个时候,作为皇帝,他又会将大明朝引向何方?

    这番朴素至真的话,听在王芷的耳朵里却是令她十分感动,“皇上心忧天下,不过也正因如此,皇上更需节劳,保重龙体。”

    “没关系的,我有数,只是一两个晚上熬一下罢了。我将江西这几个府县的奏疏批完。这样天一亮就可以送出去,否则稍微一拖,可能又晚了一天了。”

    说着朱厚照便将心思又放回自己关心的这些事上,“当日攻南昌,周尚文并未费多大力气,那些守军一哄而散,当时是好的,官军一日克城,军心士气极旺,不过这些逃走的人大多都是些流寇,散落于野之后反倒成了官府的心腹之患。你以为应当如何解决?”

    正常来说,政务不应该问一个女人。

    不过朱厚照当了十几年皇帝了,权势鼎盛,越发随心所欲,所有的规矩皆已不在他的眼中。

    王芷秀眉微动,略作思索后红唇轻启,“按臣妾所想,江西此时已不宜再兴挞伐之事,百姓厌之惧之,而且大军一过,难免伤害百姓,因而此事仍当温和抚之。可交由各地知府,令他们各守其土,凡犯百姓者,全力剿之,若不凡者,且先放任。冒一处敲一处,徐徐图之,以绵力化解。”

    “也就是说要时间。”

    “恩,狂风骤雨之后要和风细雨。其实,臣妾也是在想,江西本不是商业繁盛的所在,没有多少百姓有远行的需求。”

    小农社会,各村能够有基本的安全,这局面就是不错的。

    朱厚照想着也就将这份折子给批了。

    后面连续两本,都没说什么民事,而是某某官员参奏某某,说他如何如何奸邪了,这种时候朱厚照并不喜于看到这个。

    他以前还会借故找这些人一点麻烦,但这个时候顾不上,也就算了。

    于是继续翻下去,看到九江府来了一本奏疏,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九江地处长江之畔,交通便利,得了赈灾粮以后,当地官府迅速在府城和治下几个县城设了四十八处粥棚。”

    王芷说:“皇恩浩荡,大明幸得陛下这样的明君,百姓才多了一条活路。”

    朱厚照考虑到这种关键时候,应当没有人敢撒谎,而且刘瑾也去了,所以心中更加确信起来。

    这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直紧绷倒没觉得,此时一放松,忽然有无限的疲惫感涌上来,说着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陛下……”

    “最后的两本批完,你可以命人准备就寝了。”

    王芷心头也总算松了下来,“好。”

    冬天,是有人暖被窝的,这等封建陋习他还是能接受的,所以等到躺进去,也丝毫不觉得寒冷,怀里还有佳人体温。

    古时候的衣服,尤其贵族人,大多宽大,只有脱了以后从腰间顺下去,才会感受到那种美妙的弧度。

    而且是用手感受。

    这次到南京,皇帝没有带其他妃嫔,倒是一直由她侍寝,可惜这两日她开始来身子,所以心中忐忑,还在提议说:“皇上,臣妾身子不便,要不要唤旁人侍奉左右?”

    “不了,还换谁啊?这时候换得人,她们连句话都不敢和我说,娇哼都死命忍着,没意思。”

    王芷脸上挂起了几分喜意,也有些不好意思。

    哪想皇帝不停,“你原先也忍,后来才放得开。”

    接着便是一阵娇嗔,“皇上!”

    “好了好了,不说不说。”朱厚照嘿嘿笑了声,然后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我有时候在想,当皇帝肯定是天下第一美事,官员抢了女子,叫好色下流,皇上抢,就叫皇恩浩荡。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是……皇上不喜欢这样?”

    “额,更为准确的说是很容易办到,所以就不觉得心里有多美。”

    最初的时候当然是心里美的,但眨个眼就办到的事,每天都干,还会觉得美吗?

    肯定不会。

    “喔。”

    “当皇帝啊,绝没那么轻松。尤其这些日子,我时常做梦。梦到的都是秦始皇、汉武帝这些恢弘响亮的名字,他们跟我说,你不行,你连我一个手指头都不如,诶,我就很气,凭什么呀?可是梦中惊醒以后,又会自嘲,和这样一些人比,那多难呀。”

    王芷说:“可是在臣妾心里,皇上就是最好的君王。皇上是想宽仁和善的,只是被逼无奈罢了。”

    “哈哈……”朱厚照轻轻笑了两声,但却没有多开心,“这次咱在江南兴的大狱可是不小,从今往后,人人都记得正德也有残忍的一面。我不怕后人的编排,也不想着自己的那些身后之名,我只怕现世报啊,杀了这么多人,可得有个好结果才行。”

    “陛下……是想收手吗?”

    “没有,收不了手的。不把这些人杀了,他们就会成为我大明的脓疮。”

    “那陛下是……”

    “做着杀人的事,还得给自己找个好的理由。我只是在想,这是不是太虚伪,是不是该真实一些,我是皇帝啊,手握生死,不需要让自己在善恶的泥泞中难以自拔。皇帝只需要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让大明变得比太祖太宗时更加强盛。”

    这句话是讲得很深的。

    他的后妃之中,大概只有王芷以及贤贵妃能听得懂。

    王芷接话说:“这便是帝王。”

    朱厚照有一种被点中的感觉,“是的,这就是帝王。”

    “臣妾相信,皇上终将实现目标,到达彼岸。”

    她甚至连一句试图将他往自己的温柔之中拉拽的话都没有讲。

    而朱厚照也非常能够明白。

    “明天,朕会下旨处死那些已在名单的反贼,子赴父难、妻赴夫难,只见史书,不见我心。”

    王芷在怀中只动了动,“臣妾陪着皇上。”

第803章 献俘

    元宵以后,靖虏侯周尚文受命率军凯旋归南京,海军部队则继续巡弋江防,缉捕盗贼,以稳地方。

    正德十二年元月二十六日,臣下来报,周尚文已将宁王等一众逆犯带回,只待吉日献俘于圣上。

    皇帝回了一个‘可’字。

    而后他着天子冕服,加金色翼善冠,立于午门之上。

    献俘仪式上,皇帝会在午门楼上设座,周围悬挂帐幄,文武百官则按照品阶排列在楼下。

    等到吉时一到,正式开始。

    周尚文将宁王等人押到午门前,这些人被白练捆绑,象征着他们的屈服和被征服。

    成王败寇在这一刻体现的非常明显。

    铛!

    钟鼓司的官员奏响钟声,

    周尚文持宝剑上前,高声曰:“臣靖虏侯周尚文,奉皇帝命,率军平叛,靖安地方,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用命,出征以来,收九江、克南昌、败叛军,今贼首已擒,特来复命!请皇上降旨赐其死罪,以树朝廷之威,震慑宵小,永保大明江山永固!”

    “靖虏侯不愧为我大明骁将,此战,你辛苦了。”这句话朱厚照也用上了几分丹田之力。

    “愿为皇上效劳!”

    “俘虏何在?”

    周尚文侧过身子,“为首之人,正是宁逆!”

    朱厚照仔细的瞧了瞧下面被绑起来跪下的中年人,距离略微远了些,只看到他模样颓败,看不清脸上细节。

    “宁逆,你可认罪?”

    这也是朱宸濠第一次听到正德皇帝讲话,早年间他倒是想过要去京师拜见天子,但朱厚照还能不知道他的尿性。

    这家伙来一趟京师,哪里是为了看他,且不知要结交什么人,闹出什么乱子呢,所以一直按着他不让他出南昌。

    说起来,虽然相互恨了好些年,但的确算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周尚文晃了晃手中的宝剑,“大胆逆贼,皇上问话,你敢不回?!”

    “哈哈哈哈。我已不久于世,又何必在意世俗规矩!朕没错,这是你们欠我们家的!”

    众多臣子听后面色大变,

    于是纷纷开始指摘怒骂,“狂悖!无礼!”

    “死到临头,竟还如此跋扈!”

    “大胆叛贼!”

    朱厚照却只是勾起嘴角。

    他从来不讨厌他的敌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因为那代表胜利,毕竟除了骂上两句,对方大概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宣旨。”

    皇帝站了起来,先前还在下面骂骂咧咧的臣子们全都低头面向他,包括周尚文也是如此。

    朱厚照威严十足,像是俯视众生,“朕,惟天命不易,绍承大统,守成继志,务在安民靖乱。然则,逆王朱宸濠,大逆不道,数典忘祖,竟欲起兵谋反,残害朱氏本家,其气焰嚣张,行动猖獗,且不知悔改,有如疯魔。朕钦点六军,奋勇征讨,赖祖宗在天之灵庇佑,将士用命,终得荡平叛乱,恢复安宁。

    兹者,大军凯旋,俘虏盈庭,皆逆贼渠魁。昭示皇威,慰藉民心,并祭告祖宗天地,朕以薄德,蒙受天眷,得率群臣,平定叛乱,此非朕一人之力,实乃祖宗积德累仁,福泽绵延。愿祖宗在天之灵,保佑我大明社稷长安,永享祭祀!

    朕当上承天意,下顺民心,诛此逆贼,以正己德!凡我臣民,当知逆贼之败,实乃天道昭彰也!”

    这是仪式的一部分,大义是我继承祖宗的意志很不容易,一直在抚民安民,结果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要造反,只能派兵把他灭了。

    现在已经收拾了他了,不是我的功劳,是祖宗保佑,是天道如此,你们都给老子小心点,天道在我这儿呢。

    之后,因为这家伙姓朱。

    朱厚照只得又把他带到太庙去,让他在太庙之前磕头认错,同时朱厚照在神神叨叨的和自己的祖宗交流一下,然后走正儿八经的仪式,进行正儿八经的‘清理门户’!

    大概就是这样。

    最后呢,定下宁王的斩头之期。

    这个日子没有那么急的,要足够的发酵,让所有人都知晓,到时候全城的百姓围观,就是要告诉老百姓:好好的给我过安生日子,如果想造反,那就看看今天这些人的下场!

    ……

    ……

    “哈哈哈。”

    献俘之后,皇帝的心情不错,他领着周尚文这个最大的功臣入殿,在群臣的面前也不掩饰对他的器重,“朕得靖虏侯,如秦皇之蒙恬,汉武之卫青,此次叛贼声势不小,却不知有朕的周大将军在,眨眼间便叫叛军灰飞烟灭!好,好啊!靖虏侯,朕已经命礼部起拟公文了,此番,可是要重重的赏你啊!”

    周尚文还是很注重君臣之礼,他跪下说:“臣本西安后卫一寻常军户,幸得陛下数十年如一日信重于臣,屡屡提拔及至今日,臣不甚惶恐,又岂敢再受新封。况且,此战惟陛下运筹帷幄,妙算无遗,臣之微功,不值一提。”

    “诶,话可不能这么讲。”朱厚照双手将他扶起,“赏罚分明,是为君之道。你立功,就要赏,难道你要人说朕糊涂,不赏凯旋之将?”

    “微臣不敢。”

    “那便是了。”

    张璁也适时插话,“皇上之为君,有尧舜之姿,从来都是不偏不倚,靖虏侯有大功,自然该赏。只需记得皇恩浩荡,将来再为陛下勇立新功也就是了。”

    “你瞧,都这么说。”

    “是,那微臣便谢过皇上隆恩,士为知己者死,臣一身荣华皆为陛下所赐,今后当继续为陛下全心效命,万死不辞!”

    似这样的对话,朱厚照这些年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不过还是要表演出一副,啊,你说这话我很满意的样子出来。

    当然,周尚文该赏还是赏。

    上次,周尚文攻灭吐鲁番国,当时朱厚照一激动,就要将他收入名将录,不过后来被王华所劝。

    实际上是稍稍压了一点。

    但这一次,就不能再‘没有诚意’了。

    “说起来,大明朝也有许多年未曾封过国公了。这并非什么好事,本朝爵位以军功论,没有国公,就是只有文治,没有武功。反过来说,正德一朝广阔疆域,连战连捷,又如何能少的了一个国公呢?”

    周尚文心中颤动,微微的有些不相信。

    实际上,朱厚照已经想过了。

    老一派的国公,大多不堪用了。

    勋贵和文臣还的确是不一样,他们真的是匡扶皇室的,土木堡一战后,勋贵元气大伤,实际上也是后来文臣逐渐失控的原因之一。

    作为皇帝,有时候有些人,他没用,你也得用。没办法,那是一种象征。而且这些人背后是一个群体。

    像成国公朱辅,明明没什么大才,还得抬他出来当门面。之前的英国公张懋就更是如此,说来说去,就是一个还算忠厚老实,就是正常人,没干什么奇葩事。

    南京的魏国公更加老迈,那个徐鹏举也不像个样子,但以后还得封他在南京。

    勋贵,已式微矣。

    再有,这几年大明明显好武之风在增长,一个国公封出来,也能起到进一步激励的作用。

    当然,这都是其他的考虑。

    实际上就是人周尚文立了战功。

    “不在京师,正式的诰书、金印等需要回京以后再赐予你。不过朕今日开心,便趁着这气氛提前宣了这道旨意。周尚文,你戎马半身,为大明立下了不朽战功,从甘肃到新疆,从大同到南昌,可以说东西南北,都有你的胜利,既有如此军功,朕又何惜一个国公之爵?今日,朕便做主,钦赐你为我大明越国公!并加旨可世袭一代!”

    这话真的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周尚文已然是有些难抑激动,他这一生竟还能混出个顶尖爵位出来!

    不过,该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皇上,本朝受封国公,要么是跟随太祖立下开国的大功劳,要么是随同太宗进行奉天靖难的的功臣,臣何德何能,实在不敢受领这样的殊荣!”

    其实,他灭一个吐鲁番国,就该封国公了。

    而且后来也有人封国公,比如夺门之变中,石亨因助英宗复辟,所以进封忠国公。

    宪宗年间,朱永承袭其父亲抚宁伯的爵位,之后他因讨伐流民有功,升为抚宁侯,之后又因征讨女真部落有功,进封为保国公。

    有明一朝在后来还有一个宁国公,这是天启年间的事了,但主要因为他是魏忠贤的侄子,所以不必多说。

    不过国公与国公之间也有分别。

    比如保国公,他的爵位是流爵,也就是无法传给后代的,后来他在大同抵御蒙古有功,特赐世袭一代。

    所以他的儿子朱晖仍为保国公。

    当然,这家伙不太‘懂事’,叫朱厚照降为抚宁侯了。

    实际上,史书上他虽安稳过下去,但保国公这个爵位也一样降了。

    有这样的先例,朱厚照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爱卿不必多说,若谁不服,也可以依你一样打上这许多的胜仗。朕同样可以封他为国公,绝不吝啬!”

    “臣等要恭贺皇上了,既有国公,必有军功,这一切皆因我大明,中兴之势已成!”

    周尚文不好再三推辞,最后还是受下来,当然要再说上几句表忠心的话。

    朱厚照心情很好,他恨不能多封赏一些爵位呢。

    还有王守仁也不能忘记,此番他在大漠也立下了战功,那么原本属于他的新建伯,也不能不赐。

    “这事就这么定。周尚文,这阵子你辛苦了,便是连过年都没赶上。你的两个儿子也在军中,赶紧回去团聚团聚吧。对了,回头赐宴之时将他们也一并带进宫,叫朕仔细瞧瞧。”

    “是,臣谢皇上恩典!”

    他走以后,朱厚照心思又起,跟张璁与张子麟说,“你们准备一下,咱们去会会那宁逆如何?”

第804章 牢房满了

    常州府无锡县。

    毛语文已率领检校到了那无锡王家的地盘。

    原先刘瑾在这里胡搞,一众闲人还能骂上两句,总归是骂奸宦嘛。

    现在是皇帝来了,并以谋反之罪抓人,大多数人可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一方面,朝廷真的动刀杀人了,如果是卖直求名,那代价大了些。

    那种真的舍生取义的人,本身正直,不会做那卖直求名的事。

    想要干这种事的人,实际上是把这个事情当一门生意在做,所以如果本钱太大,这可就不划算了。

    明朝整体的这种官场风气,大约起源于成化年间。因为宪宗皇帝其实不怎么杀臣子的,像是刚正如铁的王恕,皇帝不喜欢他就把他撵出京,仅此而已。

    出不了人命,实际上是一部分的逻辑起点。

    弘治时,遇到个老好人的皇帝,实际上是加强了成化开始的逻辑,如果说成化是因,那弘治就是果。因为所谓的众正盈朝,其实就是按照品德名气,一下子任用了好些人。

    什么人呢?

    清流。

    相当于将品德名望兑现成了官场利益。

    再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总而言之,当皇帝真的杀人的时候,一定要刷名望,那就是个危险游戏了。

    “皇上已经下旨,凡涉反王逆案,一个不饶。”

    毛语文已经将这话与王家主分说明白,因为这一家是出过进士的。

    大抵是猜到他们的想法,所以继续添了一句,“弘治十五年,王氏得了进士,是名王升吧。他如今在福建任提学官,通缉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想来福建巡抚衙门再过上几日也该接获圣旨了。”

    这是这一家最大的依仗,结果却被毛语文轻轻揭过。

    实际上,官位不重要,名字也不重要,不管是什么官职,牵连进谋逆大案,那都活不了命。

    而全家被抓的惨案,自不必多提。

    总之,江南各府县之内,皆有锦衣卫过境。

    刘瑾在的时候,这里还是烈火烹油,一会儿这个官员要上奏参他,一会儿那个官员又另有隐情,一切还显得热热闹闹。

    但这一次,从巡抚到知府再到知县,再没有人多说什么了。

    苏州知府闵宜勤在这次的风暴之中,一直表现上佳,他也不是残忍之官,但是当锦衣卫的马蹄声响在这座姑苏城的时候,

    他也只能全力配合,一起把那几乎在名单上的人家给抓了。

    当初唐伯虎因其才名受宁王之邀,想要让他教授自己的宠妃娄氏作画,结果唐伯虎连连借口推辞,颇为坚决和宁王划清界限,现在看来却是行了大运。

    他这一辈子也算是坎坷,弘治十二年扯上了当时的皇帝的小舅子莫名惨死之案,结果断送了科举之路,虽然在后来还是考取了功名。

    但因为张太后特别讨厌他,所以仕途一直不顺。

    朱厚照对他也无感,他并没有证明自己那文才、画才对民生实事有什么用,相比之下,大明多个惊才绝艳的艺术家倒也不错。

    所以后来就把他打回了苏州府。

    但是这家伙也有傲气,觉得自己被轻视,所以辞官不做。

    于是朱厚照对他更加无感,这种心态漂浮的年轻人,他哪有时间来慢慢培养他,又不是他爹。

    当然了,他在艺术领域也闯出了一些名头,也因为树大招风,此次清田令下,唐家倒没什么大的幺蛾子。

    他算是连躲两劫。

    这一日,他就在家中,读着自己的好友闵宜勤的来信,“江南士绅勾结宁逆一案,其势颇大,兄与宁王之间虽有联系,但当日拒绝,却是今日得生之机,勿虑勿忧。”

    看完之后,唐伯虎长出口气,正德天子他是记得的,那是惊才绝艳之辈。

    “这次,听说是抓了不少人家。”边上,是他的娇美侍妾,最近这段时间也都担惊受怕的。

    唐伯虎点头,“是,除了东山的王家,想来没几家觉得自己完全无事的。外面是说,当时给宁王暗中结交的也被查了出来。”

    东山王家就是王鏊的本家,他是最清楚皇帝意志的,哪里会不提醒自己的亲族。所以东山王氏还算守规矩。

    “怕不是查的,而是被交代出来的吧?”侍妾忧心说:“这等牵连之案,往往是一人带一人,而且最怕有人胡乱指认。”

    是的,东山王家是不怕的,谁也不会相信当朝首辅之家会和反贼有关系。

    但他们其他人就不好说了,万一是个仇家被抓,结果在里面指认你,这个时期锦衣卫不一定每件事都查的很清楚。

    “不必忧心,想来也是因为这样,闵兄才给我写此信。咱们这段时间,都莫要出门,只能避避了。实在不行,为夫还认识嘉兴陈氏子。”

    也就是贤贵妃的娘家。

    不过侍妾还是担心,她这些年来听到的皇帝形象都是强势凶猛的,说起来也就是她们这般大的年纪,但那却是个高到不可遥望的层次,真要惹上了,兴许一个眼神就让她们消失于世间。

    当然,也有说他宽仁和善,只能说各人境遇不同吧。

    总之这个正德皇帝,好坏另说,但没有敢说他庸。

    哪怕是她的夫君唐伯虎,官场不得意,也不敢说。

    躲,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先前刘瑾‘作乱’的时候,好些活跃的全都偃旗息鼓了。

    皇帝说过,江南士绅先负于朕。

    这是什么概念,有可能这次风头过去,出身江南的士子仍然会在朝中受到‘歧视’。

    在年前高潮的时候,苏州府有些地方还闹出过乱子,许家不就是么,组织过府上青壮闹事,现在门口的杂草都长了一米多高了。

    唐伯虎这时候再盘算着往日的那些‘世家同辈好友’,竟有不少人遭逢此难。

    毛语文在常州,韩子仁就分开到了苏州。

    许氏一家的亲家们,就是他此行的目标。

    当一个个带着枷锁的犯人走在姑苏城的街头,没什么文人、士子再替他们说话,而只会说:

    “赵家也真是倒霉,摊上许家的儿媳。”

    “还好那许氏这一辈一共只生了六个闺女……”

    “六个还少?”

    “你怕是不知,无锡县那边都抓了十多户了,大牢都塞不下!”

    韩子仁是得和闵宜勤协调大牢的问题。

    知府衙门内,

    他说道:“此番办理宁逆大案,已抓获的罪犯共八百余人,闵知府,这么多人,需得你协调一番,临时置几个牢房,等到事情办完,我会一并押往南京,向皇上交差。”

    闵宜勤不好说什么,“上差放心,下官这就去办。”

    江南这大半年是没个安生日子,因为死了太多人,农忙都耽搁了,要说受苦,老百姓是受苦的。

    但眼下这个节骨眼,没什么人还再提意见。

    ……

    大牢里可实在是个腌臜地,所以张璁和张子麟建议,要么将人提来,如果实在要见的话。

    不过朱厚照还是坚持要去。

    实际上,地牢里关了不少人,比如说李士实啊,刘养正啊,这些人都在一处呢。

    朱厚照准备一起看了。

    临走的时候还叫上了范玉昌。

    大冬天这里倒是不潮,等着狱卒开门以后,朱厚照在神武卫指挥使许进的带领下,走下楼梯。一行数人全都跟上。

    刚下去,一个过道、两边大牢笼的结果就显现在眼前。

    每个牢房里,还有角落上带个窗户,所以倒没有那么暗。

    而天子一来,这里立马开始了异动。

    朱厚照当然看到右边里面那个就是朱宸濠。

    不过他不是先要去见他,而是问了一句,“李士实是哪一位?”

    尤址先前已准备过了,带着陛下往前走了五个牢房,这才看到左手边有个头发花白的佝偻老者坐于草堆之上。

    不过朱厚照这么一出声,好些人都知道是天子来了。

    激动如宸濠者,立马就开始大叫,“正德!你还敢来此!”

    朱厚照狠狠地瞪他一眼,于是立马有人警告,“再敢多言!让你毙命于此!”

    “简直就像个狂暴的稚童,心志比之中人都不如,只会乱喊乱叫。暂时堵了他的嘴。”

    “是!”

    朱厚照回过身来,看这个历史上都留名的李士实,问道:“你是进士出身,且历经四朝,为官多年,就算再糊涂,又怎么会糊涂到辅佐这样心智不全的王爷夺取天下?况且就算你成了,都已经快八十了,明明可以安享晚年,为什么要这样?朕始终想不通。”

    “皇上不遵祖制、不守立法,一切都凭本心,且乾纲独断,偏执己见。岂不闻礼崩乐坏?到那时人心既乱,江山神器,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朱厚照可不想像他那个叔祖一样,动不动就鬼哭狼嚎一般,他并不生气,“仅仅因为我轻视祖制、礼法,你就这样断言吗?”

    “祖制礼法乃是根本。皇上可有想过,为何自己会是这天下之主,九五至尊?”

    朱厚照慨叹,“你说的,有道理啊。”

    李士实略有讶异,他没想到正德皇帝竟然认可了他的说法。

    实际上,的确有些道理。

    所谓帝制,就是以一人敌天下人,就是要人人都安分守己,大家都接受自己出生的那一刻的身份,然后不要乱动。

    这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法正是为此而服务的。

    儒家思想为什么被统治者推崇,是有缘由的。

    可惜,他从后世来,这一套迟早要被打破,所以苦苦守着到最后仍然是一场空,因而自然就没那么重视了。

    朱厚照也没那么多的心里压力,吩咐说:“看在你说的有道理的份上,就留你个全尸吧。”

    尤址马上说:“还不谢恩?”

    李士实不为所动。

    朱厚照却不想从道义上抨击他了,你跟一个无耻之徒说道义,他听也听不懂。他回过头来又去看了边上的牢房。

    “陛下,这便是许仕道。”

    是个中年人,此时跪了下来,蓬头垢面的,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

    “你倒安静。”

    “一失足成千古恨,小民只恨自己糊涂!糊涂啊!”

    “还以为你会骂上朕两句呢,竟这个时候开始悔过,真是没出息。朕还是喜欢你们原来那种觉得朝廷奈何不得你们的样子。李士实的选择朕想不明白,你嘛,朕还是明白的,你觉得清田一事牵涉甚广,自己又与不少官员结识,等到声势浩大,就算是皇帝,也得收回旨意是不是?可惜,朕不听那一套的忽悠。

    现在想想,只是把自家的田产拿出来丈量一下而已,来年再按亩多交些税,怎么就闹到今天这个样子了呢?朕猜一定是这辈子就跋扈惯了,从来没吃过亏,哪怕是官府来,也是通通关系将这亏给别人吃了,因而觉得这次要分出些利,实在难受是不是?”

    此人说不出话来。

    朱厚照也冷笑一声,“从此以后,苏州就没有许氏了,大明朝是朕做主,不是你们这些江南士绅做主。”

第805章 不过如此

    李士实和许仕道还会让朱厚照产生一丝兴趣,毕竟李士实在正德初年的时候还在朝为官,还当过负责纠察百官的御史,当代的许多人也曾称赞过他,真的是开了眼了。

    由此而知,所谓的清流文人,实在不能相信。

    至于后面的刘养正之流,皇帝已全然没了兴趣,而是来到了朱宸濠的面前。

    虽说是皇族,但身陷大狱,免不了一番折辱,此时破衣烂衫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皇族的气质。

    “松开他的嘴巴。”

    “是。”

    这间牢房的门也被打开了,朱宸濠就这样被两个人分别按着胳膊。

    他的眼睛射向朱厚照有浓浓的恶毒。

    “去京师之前,你不会死的。朕已禀报了太后,太后说她老人家要亲自问你的话,瞧瞧你这狼心狗肺都是怎么长出来的。当然了,也包括你宁藩的旁系大小王爷。”

    前文已述,明朝的王爷支系众多。

    比如此次事件还涉及宁春安简王一脉宗室宜春王朱拱樤,宁惠王一脉宗室瑞昌王朱拱栟、乐安王朱宸湔和弋阳王朱宸汭以及宁靖王一脉宗室建安王朱觐鋉。

    不要说后世读者了,就是朱厚照自己现在看名单,都根本分不清这个王那个王的,有时候要理一理和自己的亲属关系也根本没办法梳理。

    这其中呢,有的王爷是跟随宁王起事的,有的又没有。

    朱厚照的办法也很粗暴,参与的,一起处死,没参与的,全部贬为庶人。

    总而言之,宁藩事以后不需要有人打理,因为没有宁王一脉了。

    朱宸濠在乎的也不是自己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他心中悲痛的,依旧是自己的失败。

    “你想说什么?”朱厚照看他憋得似乎也够厉害。

    “成王败寇,要杀便杀吧!”

    “放心,你活不了的。当初安化王造反的时候,朕就觉得很荒唐,你们当真觉得自己当了皇帝,能将天下治理的好?”

    “有何不能?”

    朱厚照摇头而笑,“不要叫李士实这等毫无底线的文人给你出谋划策,你自己便说说,治理国家,百姓遭灾,你当如何?”

    “自然便是赈灾。”

    “钱粮不够呢?”

    “大明富有四海,钱粮怎么会不够?!”

    “官员上下其手,赈灾粮被像你这样的人截留呢?”

    “那自然是按法度办事。”

    “那若有人像你这样起兵谋反呢?”

    “我必兴大军伐之!”

    “如此说来,朕派大军伐你,也是完全正确的。”

    狱中其他人都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朱宸濠自知上当,涨红着脸,“世人都说正德皇帝公道仁厚,却不想狡诈奸滑!”

    “好了,不要在嘴上逞能了。”朱厚照颇为不屑的说,“听你讲出那句钱粮怎会不够,便知你胸无点墨,看似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于民间、于百姓,全无半分了解,你不过就是自己想坐在那龙椅上,满足自己的私欲。国家真要那么好治理,个个都是千古名君,更不会有改朝换代这类事了。据此而看,大明天下怎么能交到你这样的人手中?哪怕太祖皇帝在世,也会说你不学无术,难当大任!”

    朱宸濠还是不服,“那么你呢,你便担得起这万里江山?!”

    “放肆!”尤址跟上教训,“皇上文治武功,可追太祖太宗,你是视而不见,还是糊涂昏聩?!皇上当然担得起江山社稷!”

    “不不不,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尤址气焰顿减,“奴婢多言,皇上教训的是。”

    朱厚照当着众人的面,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朕与你哪儿不一样吗?你雄心勃勃,觉得当个比朕更好的皇帝是轻而易举。朕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辜负了先帝所托。朕能不能担得起万里江山……这朕无法回答你,千秋以后,世人自有公论。”

    话说到此,朱厚照便转身出去了。

    这些人不过如此,

    宁王谋反,不过如此,

    作为大明的帝王,这点胜利大概都算不得什么不得了功绩。

    朱厚照生出寂寞之感,甚至觉得无趣,算了,该走了。

    “荆少奎呢?”

    此时已经在监狱之外了。

    “臣在。”

    “江南这几府都归你管,逆案总是要办些日子,所涉的人一并抓捕,按律处斩,不可姑息一人。同时,江南清田之事莫要再拖了,按照三个月一阶段,你尽快将量好后的鱼鳞图册编好送往京师,朕要看。”

    “是。”

    “记得,不准拖延,无论什么原因,朕都要看到结果。朕都做到这份上了,不应该再有困难了吧?”

    荆少奎还是说的保守了些,“江南地势宽广,臣需要些时间。”

    朱厚照翻了一下眼皮,“这个你自己把握吧,在这里与你说清楚了啊,过程中,再有人捣乱或是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朕和张阁老都不会管的,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你也是应天巡抚呢,不是个小官,难道没有自己的手段?反正,朕是向你要进展,没有的话,朕要找你的麻烦。”

    荆少奎立时觉得压力山大,心都提了起来,皇帝的这句话当中,也有他出力不大的意思,于是再不敢啰嗦,直言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当全力而为,绝不辜负陛下所托!”

    倒也不是怪他。

    但整件事情当中,确实看不到他起了多大的作用,到这个程度还做不好,那当然是要收拾他。

    也算是丑话说在前,给他加加压。

    见完了朱宸濠之后,叛乱这些事算是彻底的有了个结果。

    要说这天气真也有些戏剧性,天空之中竟然开始飘起了雪花,仿佛覆盖了整片天地。

    “张永。”

    “奴婢在。”

    “你安排一下,过两日,大军启程,从南京出发,过镇江、常州到苏州。苏州知府是叫……”

    荆少奎回答,“姓闵,名宜勤。”

    “是闵珪的孙子吧?”

    “正是。”

    “好,到苏州落个脚。想来严嵩和伍文定也该从日本回来了。浙江朕就不去了,走一趟,总是要大扰地方的。让平海伯和浙江巡抚到苏州见驾,然后在苏州乘船,沿运河北返。”

    多出来的这些时间,正好可以准备船只。

    “是。”

    这档子事闹得太久,让人脑袋都痛,而且他也不想在这里亲自观看各种杀人的景象。

    “这段时间,抓获的逆案人员,张璁、张子麟、荆少奎,再加上成国公、威宁伯,五人共审,朕就在此,有什么尽快回奏,料理了以后,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喔,大军过境,不要侵扰地方,只是宣扬军威就可以了。”

    皇帝一连嘱咐了好几样事,在侧的大臣纷纷领命。

    安排完毕以后朱厚照自己回到了南京皇宫之中。

    下雪了,王芷给他准备了一件毛绒大氅披在身上,雪后的宫殿有一种壮观之美,朱厚照还是很少见到被染白的南京皇宫的。

    “皇上,外面天寒,要不要进去再说?”

    “再看一眼吧,明日就启程了。”

    王芷又说:“要是喜欢,多留几日也无妨。”

    “不了。”朱厚照哈气一口,嘴边吐出一大坨雾气,“得抓紧一些,王守仁应当也要到京师了。而且正德十二年还有春闱大考,耽误不得。”

    国家到了这个程度,主要的内忧外患基本上已经没有了。

    当然了,像清理天下田亩这些事,仍然需要几年的绣花功夫细致的做下去,不过那是官员们的事,他这个皇帝倒还好。

    对了,正德十一年年初还定下了土司之事,因为中央王朝强大,基本上也没有人敢于违逆天子之意,而按照新规,土司的继任之人需要接受圣旨宣召,赴京拜会皇帝。

    这也是他要尽快回京的理由之一。

    此外,藩王屡屡闹事,朱厚照觉得是该将一些王爷往别处封了,不要再待在中原给他添麻烦。

    湖广的王爷太多,这个问题需要解决。

    现如今直接封到日本是有些不妥的,但是新疆、东北、台湾,都可以迁过去很多王爷。

    将来有日,这帮王爷又起来闹事,那也是咱汉人血统,而且中央真的出了事情以后,他们仍然可以建立起各种各样的‘小明王朝’。

    当然,最关键是把中原腹地的这些宗藩问题给解决掉。

    卫所屯田、官绅优免、宗藩庄田,这三个问题已去其二。

    而最后一个宗藩庄田可就得徐徐图之了,不可能把所有姓朱的抓起来然后一起砍掉。

    即便真的这样做了,他朱厚照就成了朱元璋的角色,百年以后不还是子孙一大堆?

    嗯。

    朱厚照在漫雪之中定下了接下来几年的目标,那就是要有计划、有目的将这些个王爷逐步搬离中原,同时学习清王朝的降等袭爵制。

    其实这个大明也有,只不过不够彻底,清王朝的铁帽子王很珍贵的,但在大明却不是如此。

    此外,在给不给事权这一点上,则比较敏感一些。

    这个需再斟酌一番,正好他的儿子们都快长大了,有许多事可以从这几个小崽子身上开始做起。

    “皇上在想什么?”

    朱厚照眺望着远方,说道:“在想十年以后的大明。”

第806章 新建伯王守仁

    正德十二年三月,京师已是春暖时节,京郊处处绿意盎然,草长莺飞,一场春雨落下,更是把春年的那份绵柔与湿润尽情展现了出来。

    自从京师规划司设立以后,京中官邸民宅以及商业住宅、学院用地等各类楼堂馆所的兴建变得秩序井然起来。

    只要数年不在,再次回归时便觉有一种大城恢弘的感觉,当真要叹一句不愧为天下繁盛之所。

    京师南郊的正阳门之外原本聚集了不少穷苦百姓,从安全的角度来考虑,把老百姓就这么扔在城外显然不合适,所以这一段的城墙的修建工作最终还是由正德代原历史中的嘉靖皇帝完成了。

    如此,便将‘口’字型的京师城墙变为了‘凸’字型。

    同时,朝廷做了点靠谱的事情以后,老百姓的生活比之以往更加富足,因而京师之中总体上便是热闹、喧嚣。

    街道之上贩夫走卒来来往往,高门之家车轿也如花团锦簇,甚至还有一些深目高鼻之人,偶尔也会瞧见穿着木屐的东瀛商旅。

    这都已经是寻常之景了。

    王守仁便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回到京师,虽然天子是想赶上迎接他,但实在来不及也就算了。

    只能由王鏊带上皇长子迎接。

    这也是一次大捷,各类庆祝仪式必然少不了,不过这是喜事,内阁忙活起来那也是开心的。

    尤其和平定宁王之乱一起,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这可有的忙了。

    碰巧王守仁的爹王华还是礼部尚书,因而对于即将到来的封赏,王华也是没和自己儿子客气,他将王守仁叫到书房中,说:“自先帝时起,我们这一家便受国厚恩,此番你立了些许战功,能够分君之忧,自是光耀门楣之举,但皇上历来于你颇为……颇为信重,凡你所立之功,往往厚赏不断,甚至为父忝为礼部尚书,也含有对伱的赏赐。”

    王守仁在外面是领兵数万的大元帅,到了家里还得在他老父亲面前摆出一份正儿八经的老实劲出来,“父亲言重了。您是状元及第,潜邸旧人,能有今日都是皇恩,和儿子没什么关系。”

    “无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本身也是人生一大喜,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客套,为父说几句实话而已。但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此次江南巨变,便可见一斑。当年为父阻挠过皇上厚赏周尚文,你是我儿子,所以‘不可骄纵’四个字更要与你说。”

    王守仁作拱手礼,“父亲放心,孩儿从未想过恃宠而骄。反倒是……皇上越是器重,越觉得惶恐,深怕有负皇恩。”

    “是啊,不能有负皇恩。内阁里,已经在议是否要封你爵位,依为父之见,你还是应当辞受。”

    他不能拦着别的武将的封赏,轮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却一点态度都没有,这不是君子之道。

    王守仁其实也明白,他有时候都不清楚,皇帝对他总是很‘好’,来往信函之中都曾说过,爱卿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这样的话。

    “一切全凭父亲做主。”

    王华轻笑一声,“胡言乱语,怎么我做主,当然是皇上做主。皇上……应该也快要到京师了……”

    正德十二年是要好好梳理一下国政了。

    朱厚照归京的途中就一直在想这些事。

    在农业方面,他今年要着重盯住各级官员俯首农桑,江南之乱损失了数百万石的粮食,现在还没什么感觉,可如果再来一个什么变故,难免就让人紧张了。

    商业方面,他主要是以少府令顾人仪和产业部尚书邢观为抓手,要在今年出产一批棉纺织品装船出海,具体数量当然是后续再看。

    在军备方面,新疆要继续拨下银两,扩大军力,尤其是叶尔羌汗国不得不防,大明这边一旦松懈,被人家掏了一手,那就难过了。

    乾隆皇帝在进行清准战争的时候,头年伊犁都被打下来了,结果对方将领叛变,弄得两任平准将军都是先胜后败,直至被围困战死,这等悲剧朱厚照不想看到,所以一句话,那边就是要去兵、去银、去粮。

    叶尔羌汗国仍就不服天朝管辖,并且收留一众吐鲁番汗国的亡国贵族,实在是不可饶恕。

    中亚的争斗也是一个课题。

    尤其向外扩张,和农耕文化相背离,虽然已经在尽力的加强商业联系,以便让这些扩张变得有利可图,不过仅仅是经济利益还不够,观念的转变同样重要。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这个道理也是他接下来的为君生涯中要全力传播的。

    再有就是继续推动科学技术的发展,这是一以贯之,倒不是今年特意提到。

    这样算下来,朱厚照还的确是有不少的事情。

    三月二十六日,天子龙撵抵达京师城外。

    夜晚宿营时,皇帝下令星夜入宫,以减少对城内百姓的打扰。

    同时令内阁、六部以及在京的公、侯、伯等勋贵在宫内等候。

    天子携大胜之威,君临文武百官,自是无有不遵。

    次日,奉天殿外,皇帝举行了大朝会。

    天子坐前,到汉白玉的栏杆上下,全都站满了大臣。

    天空之上,蓝天白云,阳光和煦也为这场盛会添了好彩。

    “宁逆叛乱,越国公仅用三十五日就已平定,当为此战最大之功臣,江南清田令如火如荼,想来不出半年必能理清人、地之间的关系。在北方大漠,王守仁率领朔方雄兵,追击千里,大败瓦剌,亦大扬大明国威,功勋卓著。平海伯、严嵩自日本而归,斩获三百万两白银,可使我西北用兵无忧!

    朕御极十二年,夙兴夜寐、不敢稍加放纵,只恐有负先帝所托,今四海唯一叶尔羌仍自桀骜,而中原腹地一片祥和也。这是朕的功绩,也是诸位的功绩。朕决定于四月一日,于宫中设宴,诸位都得赏光,一道庆祝这盛世之象!

    再有,古语有云,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国无恒强,无恒弱,重在为君者时时自省。且,治国一路永无止境,正德十二年,还望诸臣勤勉任事,忠君报国,否则,盛极而衰,悔之晚矣!”

    朱厚照本来还想过要不换个年号,这样一来有一个前后分层的标志性的感觉。

    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大明朝有两个年号的皇帝可不是啥好活儿,咱还上赶着去凑这热闹干啥。

    干脆就正德、正德的叫着吧。

    天子一番大喜,自是少不了有功人员的赏赐。

    靖海伯伍文定,再获少保这个虚名。

    严嵩出海有功,叫朱厚照将原来的兵部侍郎衔,加为了兵部尚书衔。

    而要说京中大喜之时,又恰逢当朝内阁首揆王鏊的生辰,一时间真是灯笼满街,热闹非凡。

    王鏊的生辰是四月十四日。

    老人家原是低调之人,不过,在一次入宫奏对时皇帝主动提起,说要亲自给他贺寿。

    要说也可能就是朱厚照心情好了,这样提了一嘴。

    但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上都贺寿了,那其他人还能少得了?于是牛鬼蛇神的全都出来,一定要到王府给首揆大人操办这桩大事。

    朱厚照呢,则趁着外面的热闹,隔三差五的便将王守仁宣进宫中。

    拉着人陪自己游湖、赏花,完了还要说服他接受新建伯这个爵位,毕竟这家伙已经连续拒绝了两次,再拒绝,那皇上也要脸,不能强给。

    于是只能和他明示,便说:“河套之事已了,朕不会再叫爱卿去了,你已近天命之年,再让你去吹风吃沙,朕于心不忍。况且,历次战争之中,后起之将颇多,你也得让位于贤,好让旁人再立下功劳。而对于你,朕还是想赐你去一处宝地,那里可就没有战功了。”

    王守仁一听便明白过来,皇帝的推心置腹,他完全明白,因而回奏说:“皇上待臣极厚,这是臣几世修来的福气。臣殊非忘恩负义之小人,因而每日所思,皆为报效皇恩。至于伯爵也好,九卿也罢,皇上又何曾亏待于臣?臣也不会每日将此放在心上。皇上既有所任,尽管吩咐就好,臣不会有丝毫怨言。”

    朱厚照还在想,“可你出征有功,朕封了周尚文,却不封你,岂不是有失公允?”

    “越国公屡战屡捷,更有攻灭土鲁番汗国之功,此等开疆拓土的功劳,不是微臣所能比的。”

    “一定是你那个爹说了什么。”朱厚照嘀咕了一句。

    王守仁不知道怎么讲,他觉得皇帝很聪明,不过在他面前故意收起威严。但他是聪明人,又怎么会忘记天子威严呢。

    “王伯安,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这个新建伯朕还是要封的,一时处事公允,二来朕还要委你些许统兵之权,以便你能全权负责江西等地的剿匪事宜,这是大局,你得顾一顾。”

    额……王守仁这时就有些无话说了,只是感动,“皇上如此厚恩,臣朕不知该如何报答皇上。”

    朱厚照拍着他的肩膀,“你去江南正一正文风,正一正士子之心,便是对给朕立下的莫大功劳。至于江南一应民事,朕也尽托于你手,此番江南确实是遭了灾祸的,你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那里重焕生机。”

    “是!臣若不能达成皇上所托,万死亦难赎罪也。”

    他这话说的有些狠,其实只是正常任命而已。

    朱厚照扶起他,动了几分感情,说道:“朕原想留你在身边,以便时时相见。不过江南此时有些暮气沉沦,正需要一个你这样的大才,与你一样,朕也得为了大局忍痛割爱。江南富庶,最多三年,百姓生活必能小康,所以,民事应当不难。不过,仓廪实而知礼节,朕是期待你去了以后,要着重推动那里的文风、艺术以及科学的发展,这里面很复杂,若有犹豫之处,你可随时上奏,咱们君臣于奏本之中再详加探讨,如何?”

    王守仁自然称是。

    于是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而朱厚照则在等着将来有日,有人和他禀报,王守仁在江南大开心学制风了。

    心学在哲学史上的影响极大,甚至超过让他去打赢一两场战争,王守仁已经四十八岁了,朱厚照知道他就活了五十多,所以最后的这几年,得给机会让他完全展现自己的价值。

第807章 京师喧嚣

    “如此说来,这日本国便是遍地的国中之国,而君主之威权也尽皆沦丧?”

    宫里面,严嵩煞有介事的将自己在日本的所见所闻尽数倒了出来,一方面是显示他在那边干得卖力,一方面是他自己猜测,皇帝每日听朝臣禀报的都是相同的东西,肯定无趣的紧,所以是想给皇帝换换心情。

    这要是叫外面那些个言官听了去,估摸着又得一封奏疏骂过来了。

    “陛下所言不错,日本国奸邪横行,尊卑无序,上上下下都是一片乱象,且各方势力相互争斗,支离破碎的程度更甚战国时期。”

    “他们不是有个天皇吗?”

    “额,是的,不过此天皇并无实权。”

    “朕不喜欢这个名字,天皇,天皇,什么意思?上天的皇帝?国弱民穷,喊出来的称号却胆大妄为,你回头再去,要勒令那边把名字改了。大明朝之外,如何还能有皇?”

    严嵩领下命来,“这事不难,我上国大军一到,皇上之令断不敢有人不从。”

    “那座银山呢?”

    提起这个严嵩也要多说两句,他拍起了马屁讲,“幸得皇上料事如神,那日本国虽土地狭窄、物资贫乏,但却坐拥数座银山。朝廷最先发现的当地人称为石见银山,乃是一处绝大的银脉,待到明年,臣定将产量提升到每年四百万两,除此以外,日本其他各处还有些规模较小的银脉……”

    朱厚照看他侃侃而谈,还得配合他的演出,实际上他心里是清楚的。

    日本岛,在西方人最初发现他的时候,其实有个代称,就是金银岛。

    “有此银山,可大缓百余年来困扰朝廷的银钱短缺问题,朕这个皇帝其实也就是个掌柜的,手中有钱,心中不慌,严嵩,你立得功劳不小。”

    “微臣不敢居功,臣明白,这一切都是陛下调度谋划,微臣不过是将陛下的话传给那些日本国人,叫他们遵照陛下的意思去做罢了。”

    不理他这一番‘胡说八道’,朱厚照讲,“日本的事情,你要多加思考。掠夺过甚,就是竭泽而渔,所以要时刻注意,不要真的将人逼得只有死路一条,最后便是联合起来将我们赶走了,虽说不怕他们,但是总是会影响朝廷的银钱收入,也不能把这门生意做得长久。适当的,还是允许他们做一些农业和其他产业,以此度日。

    此外,既然坐拥银山,明年朝廷便不会再拨军粮了,在日本的驻军便用银两从当地农民手中购粮吧,包括其他的生活所需,也都一应就地采购。采购的时候要注意选择亲明的‘伙伴’,其中的合纵连横之道,你都明白,就不必朕多说了。”

    严嵩自然点头,“臣心里清楚,自然是分开购买,这也算是对亲善我朝的大名的一种支持。臣之所想,还是用日本人治日本人。”

    就是如此,扶持一些‘日奸’,让他们保持强势地位,这样有人反对,就命令他们前去清剿。

    聊了些这桩事,朱厚照的心情很不错,于是又和他畅想起那三百万两银子,“这笔横财得的太过容易,而且连续两年,想必朝中眼热之人不少。不过朕早有打算了,如今海军的关键估计你也清楚了,没有海军,朕的圣旨到了海外就是一句空话,因而造船增兵,这是不可避免的了。

    朕已经下旨,将在台湾岛一南一北新建两处军港,命名为台北和台南,听福建巡抚奏报,岛上虽然多山,但也不缺乏平坦之地,朕准备移民实岛,在当地广种粮食。这便是除日本之外,第二个能为海军供粮的地方了。”

    严嵩出海一年,已然想过这类事,“陛下,大海虽然一望无际,不见尽头,不过海上却分布着诸多岛屿,如果能将日本之例推广开来,经年经营,这样一个岛一个岛的延伸控制,我大明的疆土岂不是轻易便远超历代先朝?”

    朱厚照点头,“不错。其实前几年朕已经下令在台湾建设了一个港口,不过岛上人烟稀少,还是不够,然则今年是要往岛上送人的。而且这台湾知府,朕还得好生琢磨一番,必得派遣一得力之人。”

    台湾虽然台风较多,但却是土地肥沃,物产丰饶,要不怎么叫宝岛呢,只是以往开发不足。

    但大航海时代,他们这边已经开了个端,这个‘不沉航母’的价值马上就体现出来了,只要中央稍加经营,农业、商业繁盛起来,想必很快就会成为新的经济中心。

    可惜严嵩是不行了。

    “皇上雄才伟略,臣只有叹服了。”

    “行了。”

    朱厚照看到谢丕急匆匆走进来,大概知道是有事,所以挥挥手,“出宫去吧,朕知道你也有事忙呢。”

    “哎,那臣就先行告退。”

    送走人后,朱厚照领着谢丕往里走,路上就把奏疏翻开看了。

    谢丕这人在侍从室也许多年了,一向稳重,如果不是大事,大约不会急切。

    朱厚照扫过一眼,不禁勾起嘴角,“是杨一清上奏,正德十一年10月至今年三月,我明军冒着寒冷,沿途问候了一遍除哈密卫以外的关西七卫。”

    谢丕大喜,他只知道是军情,没想到又是一捷,“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这的确是个喜事。

    叶尔羌汗国是现在朱厚照的一块心病,朝中上下都知道天子有计划对其用兵。

    所以这的确是该谢丕紧张的大事。

    这个时候大明朝设立的新疆,实际上不是后世新疆的概念,准确的说应该就是天山以北的北疆。

    熟悉新疆都知道,这么大片的疆土被天山山脉分为了南疆和北疆,所谓的吐鲁番汗国,实际上就是北疆区域,而南疆区域此时就在叶尔羌汗国的统治之下。

    这片区域最后归为中原,要感谢一个人物,便是被后人经常调侃败家、写诗差的乾隆皇帝。

    可正是因为他乾纲独断,坚决的对当时占据北疆区域的准噶尔汗国和占据南疆区域的大小和卓兄弟用兵,而且是从乾隆二十年开始,连续四五年的高强度用兵,最终拿到了这个地方。

    在此过程中,乾隆皇帝对当时收留准噶尔叛将的哈萨克汗国毫不客气,要人不给直接就是派兵进入该国境内,并且威胁灭国,最终使得哈萨克汗国举国投降。

    此人后来又连夜跑路,逃到了俄罗斯国,乾隆皇帝不顾百官阻挠,强令前线将领以大军威胁俄国。

    更狠的是,准噶尔汗国上下老弱被清军屠杀的一干二净,以至于后世有人调侃为什么《清史》修不出来,就是以为清准战争没法写。

    当时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便是清军要去平定南疆之前发现,咦,怎么还有一万多人藏在山里?接着就又大军派过去给杀了个干净。

    总而言之,你要看那段历史才会觉得妈的,咱汉人也该有这气魄。

    所以朱厚照对于新疆来的奏报一直很是关注。

    实际上要说起来,这地方确实不如中原适宜生存,所谓的汗国其实就是一个一个部落和城池嘛,相当于一个一个据点,每个据点可能守军也只有个几千人。

    而且叶尔羌汗国和吐鲁番汗国,都不是很兴盛的那种超级帝国,并没有多么强大的战斗力,以嘉靖年间的明朝国力,这些汗国要是真的强大,嘉峪关根本也守不住。

    所以明军在这里作战,最大的敌人是天气和补给。

    新疆现在是杨一清总制,隔着千山万水,中央给了三卫人马,并分别以成国公次子朱凤、马荣和凌卫锋为指挥使,就这小两万人马,叶尔羌汗国要想吃下来,就得从联合境内各个部落的力量。

    而明军之所以一直未出兵,便是因为这大半年来是一直在收拾剩余的关西七卫,也就是曲先卫、安定卫、赤斤蒙古卫等。

    这些卫所本就是羁縻统治的一部分,当明朝强势的时候,要收拾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因为他们会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选择投降。

    朱厚照在历次奏疏之中,则是责问弘治年间为什么某某指挥使不听宣调,什么意思?总之就是找他们的麻烦,这帮家伙本就是反迹频频,自然不难找麻烦。

    这次又是送来的投降书,

    朱厚照仍然不打算放过这些忠诚度不够的外族,所以略微思量之后就拿起朱笔御批,并在嘴上同谢丕说:“大明原先都曾给过这些部落机会,但自本朝设关西七卫之始,百余年来,是我大明违背盟约的次数多?还是他们背叛我大明的次数多?

    如今想仅以一封称臣书便想了却桩桩旧事,朕却不能轻易允之。因而若要归降,需得做到三件事。第一条,朕不敢自诩君子,但也要防备小人,既然愿意归降,那便遣子为质,送入京师。第二条,便是要听从调遣,一并讨伐叶尔羌汗国!若有畏战不前者,更当处斩!最后朝廷本在组建新疆的第四卫,他们既是大明臣民,怎么能一人不出?”

    把这些卫所中的精壮之兵抽调抽调,免得他们自己聚在一起,生出异心!

第808章 为天下安贺

    因为王鏊过寿,京师里异常的热闹。尤其皇帝准了以后,前来相贺的人数更多。

    正月十四这天,王府上下是高朋满座,喜气洋洋,礼盒自门口悬放,堆成一副小山模样。

    门前高童一声声吆喝着,基本都是朝堂上的显贵人物。

    以往就算有些嫌隙的人,这次也都得来着,毕竟皇帝都开了口的。

    于是乎张璁、王琼、王华、何鉴、张子麟、顾佐、赵慎、邢观、顾人仪、靳贵……可以说凡是在京的官员几乎都到了。

    王鏊过了这个诞辰就是六十八岁,这可算是高寿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四子五女,在这个生育率不高的年代竟然能全部存活,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五个女儿暂且不提,女子抛头露面毕竟不好。

    四个儿子,王延喆、王延素、王延陵、王延昭全都长大成人,陪同父亲一同里里外外的迎客,忙得是不亦乐乎。

    可惜他不如杨廷和,没个会读书的儿子,这几个呢,要么恩荫武职,要么岁数小的就还在读书,总之不那么美了。

    提起杨廷和,王鏊今晚心中稍稍有些不美,多年的同僚情谊,又在内阁之中辅佐自己几年,结果这个场面,却少了此人。

    只能说世事不能求全吧。

    不过他心中一直记得,答应了人要在皇帝面前说请的,只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王阁老,恭喜恭喜!”

    王鏊头发已全白,眼神之中带些浑浊,这都是苍老的迹象,不过精神倒还不错,笑呵呵的答着:“大宗伯客气了,里面请,里面请。”

    “王阁老!”所谓的大宗伯,就是礼部尚书王华。他身后还跟着一人,一出声叫他便是年轻多了。

    “喔唷,原来是新建伯。”

    王守仁自认为王鏊的底子,这些年来屡受教诲,自然不敢居高,“王阁老这样叫,晚辈可承受不起,还是叫伯安的好。”

    王华也添一句,“你我同辈,他自然是晚辈。”

    “哈哈,好,伯安贤侄里面请。”

    今天晚上,王府之内红毯遍地、灯笼高悬,府内四位公子也一身喜庆,各自迎着客人入座,偶尔与什么人攀谈几句,则是笑声朗朗。

    甚至还请了外面戏班,搭台演奏,高唱戏曲,增添气氛起来。

    等好些人到了,三两个的也都凑在一起说些什么欢畅之事。

    国家兴盛之时,四方虽有宵小,但大军一到,立时灰飞烟灭,而国力则未至耗损太多。当此之时,朝中自该是有盛世。

    王鏊在人群之中被吵得两耳发晕,但看到一片欢盛景象,忽然有些醒悟,为何那个连自己的节日都不怎么在意的天子,却在20天以前,忽然主动提及到他的生辰。

    这一切都是他要的。

    在江南杀了一圈人,把宁藩一众王爷绑到京师,原先说刘瑾只是用于江南之事,结果脸色一变又给扔到江西,吓得江西上下官绅是魂飞魄散……

    如此动荡的局面之下,

    他这个内阁首揆的府邸确实群贤毕至、热闹非凡。

    京师官场一团和气,等到这个宴席一开始,还不知有多少称颂明君盛世的话,甚至是诗词流传出来。

    不说粉饰太平,但这份太平确实存在。

    这就够了。

    而且,这还是阳谋。

    他是首揆、是帝师,想尽办法攀他门楣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南直隶。

    至于似张璁、王琼之流,则完全随圣心起舞。

    而天子恭贺、群臣簇拥之下,他又怎么好强自拒绝呢?

    最终就是现在这番大热景象了。

    不出意外的,果然开始有人说了,什么今日之喜,不该只在于王阁老,更在于圣上,四海无事,才有他们现在这等闲心。

    他这几个儿子,最多中人之姿,见人家无限吹捧于他家,也是兴奋之前不加掩饰,跟着应和起来,

    王鏊摇头自叹:皇上啊皇上,你必是也一直瞧着这里呢吧?

    不多久,寻一个无人的空挡,他将自己的大儿子叫过来,吩咐说:“上门迎客,都是喜气话,当不得真,可你们似乎都得意忘形了!”

    大儿子也委屈,不知父亲为何这时候还板着脸,“父亲,今儿是伱生辰,来的又都是同僚……本就是说几句喜气话的意思。再说,孩儿总不能苦着脸迎客。”

    “你!”王鏊心说,自己的心思他就一点都体会到,先前还和他探讨过皇上为何主动让他办起了生辰宴,“看来等为父离京,你们也只能找些闲散之职做一做!”

    见他真的发怒,大儿子这才低下头。

    王鏊一想这个场合还是算了,“好了,忙去吧!”

    然而他还是想浅了一层,因为这满府的贵客他都想到了,可万万没想到,宴席正式开始之前大门之前竟又落下一顶轿子。

    只见那轿子边上,便是一身尊贵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尤址,他弯腰掀帘,堆笑说:“皇上,到地方了。”

    “喔,好。”

    来人自然是朱厚照,他下来以后背身负手,抬头看了看,念着:“王府,第一次来啊。走,随朕凑凑热闹去。”

    “好嘞。”

    说起来还真不愧是‘宰相’门前的七品官,大抵是认识了什么标志或服饰,本来迎客的阶段已经结束,寻常人进不来了,但一看朱厚照,一阵迷蒙之后立马惊醒,随后便是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跪了下来。

    直视天子,这罪可是不小!

    其他人见其如此,大多都从他而行,反正跟着做就是了,只有一两人搞不清楚状况,还上前尝试客气一下,“敢问,是何处尊客?”

    “快跪下吧!”

    边上人直接起身把他按倒,话都不让他多说。

    朱厚照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往里走。

    这几进的院落倒是不小,驱使下人也很多,好在有聪明人,一路小跑疯狂做手势,“跪下!全部跪下!”

    尤址开玩笑说:“皇上龙气逼人呢。”

    转了两道屏风,王府内的开阔处才显现出来,红毯的这头尽处是他,顺着下去两边摆了要有十数个大圆桌,此时已经是坐满了宾客。

    “皇上?!”

    不知谁叫了这么一句。

    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有人这样惊呼。

    等到传到王鏊的耳朵里,他本来是坐下的,立马白胡子一抖,起身就要冲到外面来。

    而比他年轻的,听力好的反应更快,纷纷起身走出门迎着皇帝开始跪拜。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照笑意盈盈,迎着这一帮被震惊了魂的大臣,并对王鏊说:“今日君臣之礼乃是其次,皇上也得拜老师,皇上也得重师生情呐。尊师重道,君子之风也。王先生是朕的授业恩师,你的生辰,朕岂可不来?岂能不来?啊?是不是?”

    王鏊顿时受宠若惊,“皇上恩重如此,微臣惶恐!”

    “不必,都起来。”朱厚照虚抬一下,然后说:“正德十一年,朝廷连获两捷,想想也可以说是定鼎了这中兴大局,朕当皇帝,你们当官,不能总是苦大仇深的一副模样是不是?你这生辰倒是庆祝的及时,所以朕这第二层意思,也是来凑凑热闹,为‘天下安’三字而贺,诸位说,可否?”

    皇帝都这么讲了,还能有人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不可,皇上你回去吧!那不是纯种傻缺么。

    王鏊则心中了然,陛下是果为此来!

    “尤址,别傻愣着。既然是为了庆贺寿辰,怎能没有贺礼?!”

    尤址立时大喊,“皇上上‘公忠体国’亲笔墨宝一幅!”

    朱厚照考虑过的,这种时候给金银,实在俗气,给官职,有公器私用之嫌,还是送一幅他写的字。不花太多的银子,

    但是皇帝亲笔手书公忠体国,这是要带回祖宅悬挂到家破人亡为止的。

    这是天大一般的荣耀,像是王鏊这样的人,给他千金那都不换。

    “臣,王鏊谢陛下隆恩!!”

预告

    今天赶上事儿,上下午都忙,中午饭都抽空吃的,晚上已确定要陪餐一顿,估计要9点才能回到家,不过那会儿可能已经精神疲惫,元神耗尽,今天应该来不及了铁子们。

第866章 世界无主,能者居之。

    马荣要组建征西大军这个想法,还真不是心血来潮。

    他已经酝酿了许久了。

    实际上,朝野都在顺着皇帝的意思去做事,他也只是其中一个,就是相对大胆而已。

    根本也是应了那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而且这个趋势是很明显的。

    便是杨一清也还在主动上奏要找哈萨克汗国的麻烦

    适逢盛世,国大民骄。

    武功煊赫,千载留名。

    正德皇帝年方三十六,正值壮年,放眼历朝历代,眼下这个机会都是很难得的。

    只不过他的想法实在太过大胆,为了说服皇帝,马荣在送入宫中的马匹之上都用了很多心思。

    按照寻常人的想法,送马作为礼物,那么所挑选的马匹不仅要健壮,而且要高大、威武,最好是历史上的那种汗血宝马,一看就让人心中神往。

    但在草原上,最适合于作战的马匹却是矮小的。

    所以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骑在马上可能根本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般威武。

    因为蒙古马的平均高度只有一米二到一米三左右,相当于一个小学生,骑在上面那画面……

    但蒙古骑兵就是靠着这种战马横扫亚欧大陆。

    原因就在于,蒙古马虽体型矮小,其貌不扬。

    然短小却精壮,说白了就是下盘稳,不轻易倒。

    再有,蒙古马脾气温和,体魄强健,皮毛粗厚,能够抵御寒冷,而且因为生长环境恶劣,使得它们更加吃苦耐劳。

    这种马匹稍加训练,在站场上便能不惊不诈,勇猛无比。

    因为马荣麾下有蒙古骑兵,所以这一套蒙古马的使用和培育方法他都了解的极为清楚。

    从河套入京,一路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沿途路过驿站,凡是看到他们这一身军装的,大多离得远远的。

    却说这日行至山西太安驿时,马荣正欲歇息,不想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一帮人吵吵闹闹的听着很乱。

    未等马荣去问,门口已经来了一名精干士兵,“老爷,外面有一醉鬼,神神叨叨的叫嚷着。属下们这就将他轰走。”

    “喔。”

    马荣不在意的挥挥手。

    与此同时,外面有人高喊,“将军百战死,归来不识君!”

    马荣眉头一皱。

    门口士兵也暗骂几句,“属下这就去。”

    “等等。”

    马荣喝止了他,他自己从里屋出来,站在二楼的廊檐下向下俯视,果然看到一个长胡子老头儿摇头晃脑。

    “此人,什么来路?”

    边上士兵回道:“说是一个本地狂生,因仕途不顺心生愤懑,时常夜半高呼,最是不讨喜,却不知为何今晚闯到了这里。”

    马荣视线凝在此人脸上,

    就着月光他能辨晰此人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但具体模样看不清楚,只觉得他身材短小,尤其一双手跟小孩子似的。

    “大人恕罪,小的们这就将他拖走。”这是驿站的小吏,他们很害怕自己一时疏忽而惹了灾祸。

    “……来时路千般崎岖,万般无奈,终不过人心二字。”

    “赶走便是。”马荣折返回去。

    “是是是。”

    说着一帮人下去,拿起棍棒就要强行驱赶。

    那狂生则梗着脖子,“贵人,可要心想事成?”

    马荣一只脚已经迈到房间里了,听到这话他掐了掐腰,表露出几分心烦意燥。

    左右也睡不着,“让他来,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爷!”士兵们一阵激动。

    “你们在边上守着,他一个人,怕什么?”

    ……

    这狂生到屋子里来先炫了两大碗水。

    马荣心里装着其他事,实在没有耐心,“你再不道明来意,我就杀了你。”

    老头小手一抖,“将军多年杀伐,便是不说话,只以气势迫人,小人这豆子大的小胆也要吓坏了。”

    “你知我是谁?”

    “将军高高在上,小人则微末如牛马,怎会认识将军?”

    “来人!”

    砰!

    几名士兵破门而入。

    马荣耐心已所剩无几,“将这个故弄玄虚、胡言乱语的狂生拖出去砍了!”

    “是!”

    “哎,别别别。”老头儿实在也惊慌了,他平日里跟人摆谱摆惯了,哪曾想到现在这些个大明武将一个个都是傲气十足,脾气大着呢。

    “将军,将军,小老儿真有话说。”两边胳膊被架住,这家伙便如倒豆子一样全都开讲了,“小老儿若是猜的不错,将军可是总督河套的武功伯?”

    “等等。”马荣见他一语说中,问道:“你如何瞧出来的?”

    “小老儿是听口音,认出了朔方兵马,将军又气势逼人,这才说中。如此说来,将军带这么多军马乃是为了送人。”

    “不错。”

    “可蒙古马体格矮小,模样丑陋,实在不是送人的上佳之选。将军这样送人,不怕送礼不成,反遭不敬之名吗?”

    “妄议朝廷重臣,这个杀人的理由也足够了。”

    这狂生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拱手道:“武功伯,小老二姓宣,名律,举人功名。可惜蹉跎大半生,高不成低不就,只有这张嘴不服人。今日冒死来见将军,一是求名,二是求利,若是不成,唯死而已。

    宣某人还有面相的本事,虽然初次见面,却知武功伯心中苦闷,所求不得。若是看得上,不妨让宣某人出谋划策。”

    “你?”语气很是怀疑。

    “几句话的时间,又不打紧。听听如何?”

    马荣说:“你再猜,猜中,我不杀你,让你继续说下去。”

    这宣律立马皱起眉头,前面说的那些都有迹可循,但是真要猜中人的具体心思,那非得读心术不可,“那武功伯还是杀了小人吧。”

    “算你有几分胆识。给你个提示,就在那几匹蒙古马上。”

    “武功伯欲将其送给何人?”

    马荣不说话。

    不能说。

    但这宣律确有几分玲珑心思,不能说反而让他有了几分明悟,“武功伯要送这样的马,不在其貌,却用其意。想来是要一展自己跃马扬鞭、建功立业之心。但愁眉不展、烦闷难疏,必定是这份大志不可得也。”

    马荣挥挥手,让其他士兵都退下。

    能说到这个程度,他知道这人于人情之处还是有几分练达的。

    “继续说。”

    这老头儿看场面控制住,又开始眉飞色舞,“传闻武功伯马荣骁勇善战、忠心不二,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武功伯送马明志,此志必是开疆拓土。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确实令人神往。可当今陛下雄心壮志,继往开来,武功伯正合天子心意,又怎么会如此愁眉不展呢?”

    “你要想好,这个答案你听了,便不能走了。若有本事,那就干些书写字画的活计,若没本事,营中还缺养马之人,以你的年纪,这辈子只能是个弼马温。”

    “三脚猫的功夫出来混江湖,若是败下阵来,也只能认命了。”

    “好。”马荣伸出小臂挥了挥,“你们出去吧。”

    见他有几分高人模样,

    马荣便准备和他说上两句,若是成,取而用之,若是不成,撇而弃之。

    权当,是在这无聊的月色之夜取点乐子。

    “实话与你说,本将军所要的开疆拓土,是要去除粮草补给的桎梏,学习蒙古人的战法,以战养战,横行草原,为我大明打下大大的江山。”说到这里,自然是意气风发,但很快语气转弱,“不过,这个想法许多人都不支持,都说当今天子绝不会答应这个请求。你可能想到为什么?”

    宣律眉头一所,歪着头道:“将军,此乃取死之道,万不可为之。”

    “你以为本将军会战死沙场?”

    “非也。千百年来,多少绝顶聪明之辈,不说前朝,便是我大明也是名将辈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想着和将军一样,骑蒙古马、用蒙古军战法?他们难道不知道从中原出兵补给太难?”

    宣律必须得展现些真本事了,“以战养战、不费国库,这话自将军口中出,小人自然相信将军是一心为国。可这八个字,明明含着列土封疆之意,说出来已经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真的叫将军做成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马荣沉声,“连一个乡间狂人都这样以为。”

    “将军从五万人打成十万人,从十万人打成二十万人,蒙古草原皆臣服于将军的铁蹄之下,还不需国库支撑。到那个时候,皇位上不管坐着谁,都会要了将军的命。”

    “可我若执意如此呢?”

    “为什么?为什么明知是死路还要去走?”宣律问道。

    马荣道:“皇上一代圣君,怎么能没有赫赫功名的将军?二十年来多少兄弟为了家国埋骨青山,我难道是惜命之人?况且,以我一人之命换得国家辉煌之世,这笔买卖,划算。”

    宣律没想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公有大无畏之义!小人佩服!!”

    “我只怕皇上不答应。”

    “将军若真心如此,吾有一法,可保将军心想事成。”

    “怎么说?”

    “将军可看过博望侯的《万国图志》?”

    马荣好奇,“你这乡野之人难道看过?”

    “朝廷大加刊印,两个月内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再加上驿站之中南来北往的人极多,借阅一两次,便已熟记于心。”

    “本将也看过,说的是世界之大,国家林立,确实令人惊叹。”

    宣律道:“博望侯的这次发现,不亚于朝廷当年在日本发现银山。不用想也能确定,现在朝中内外必定还没有统一认识到要如何面对这个新世界。

    将军要抓住这个契机,凡是认为大明需要对外扩张的,将军便大力支持。

    只要确立这个大方向,自然就需要有人跃马西进,而将军则成了不二人选。

    世界无主,能者居之,这是自古的道理。”

    利用博望侯景旸的那本记传吗?

    马荣眼睛一亮,说实话他先前还真是没想到。

    “好,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吧。”

第867章 注入军魂

    “皇上要花大力气向台、吕移民,想来多多少少还是受了那本《万国图志》的影响。皇长子拿着那样的大国战略又如获至宝,必定也获了圣上首肯。严部,咱们总理外务部可不能落于人后啊?”

    总理外务部的衙门后院儿,

    严嵩满脸闲情的在给花草浇水,他的身后是两名老瘦官员,其实也都是他的属下了。

    “内阁,可出了新的章程?他们准备怎么迁移如此庞大的人口?”

    “说是要外包。”

    随着各类新奇事物的不断出现,公司这个词都有了十多年了,外包也不可避免的出现。

    严嵩马上就想道了,“是不是有人要动这方面的心思?”

    身后的两名老人相视一笑,

    其中一个说,“严部还是洞若观火。从内阁的表现来看,为了达到陛下的要求,外包的资格条件必定会比较宽松。找几条船,弄几百个人到台、吕便得一大笔银子,这等简单的生意眼红的人想不多也不成。

    而且受官银走私一案拖累,这次张党上下都会夹紧了尾巴,绝对不敢再伸手。山中没了老虎,猴子肯定要称大王。自从这个消息一出来,京中一下子便热闹了。”

    “对。不仅如此,听说陛下这次是下了大决心的。正巧官银走私突然得了一笔银子,陛下是准备不惜代价了。”

    严嵩揉捏着手中的叶子,“陛下想的是整个南洋。几条船、几个兵虽说可以把那地方打下来,但人口稀疏,便是流沙上的房子,总有一天会倒。为了如此广大的陆域与海域,几百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不错,不错。陛下照见万里,气吞山河,看了那本博望侯的《万国图志》,自然便忍不住了。”

    “恩,至于这个生意么……”严嵩想了想,“可以做。”

    看他点头,身后的两人一下子开心起来。

    “皇上在意结果,不在意过程,永远盯着大局,不盯着小节。既然定了这样的移民计划,那么把人送过去就是最大的道理。至于这钱给谁……倒不重要。谁完成的好,谁挣这个钱。”

    “就等着严部这句话呢!”

    严嵩嘴角一弯,“不过有一点要记住,皇上大方,却不是任由你们忽悠的。张璁功劳再大,官银走私案还不是惊险万分?所以说有命挣钱,还得有命花钱才行。

    你们吩咐下去,咱们的人做这笔生意,绝对不能突破朝廷的规矩,在规矩之内出了事我严嵩可以保他,在规矩之外出事的,我严嵩首先杀他!”

    “明白!多谢严部提醒!那属下们告退了。”

    “去吧,去吧。”

    严嵩笑了两声。

    其实他也面临和张璁一样的问题,张璁要用人,他也要用人。

    既然要用人,他就得让下面的人有利可图。

    只不过他御下更严,像是瞒着他官银走私,那绝对要出事。

    银子的问题,本身他也没多上心。

    他只是有些羡慕博望侯景旸。

    说起来,景旸还是在他之后进入的侍从室。

    现在人家靠着一本《万国图志》,不仅名满天下,而且大获皇帝支持。说起来那都是汉代的张骞在世了。

    朝中上下都明白,这次对台、吕的移民就是乘着这个东风起来的。

    至于皇长子那一套,想来也是如此。

    这帮财迷想着钱,他还得想着正事才行。

    与景旸既然有同僚之谊,这个时候倒也不妨拜访拜访。

    对外界多了解,和皇帝奏对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秀一秀",以此展现自己对外很包容开放的态度。

    与此同时,他可是外务官,皇帝一定会问起将来大明如何对外的问题的。

    想到这里,他也只得收起闲心,准备出门。

    ……

    ……

    话说另外一边,

    朱厚照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着手于一些‘对外政策"的调整了。

    当年朱元璋在《皇明祖训》中定下了十五个不征之国,啥叫不征之国?往深一点理解就是咱老朱家以后就安安心心的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收拾好,做好自个儿的皇位,管理好自个儿的臣民,可别动什么外面的心思。

    原话叫: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不自揣量,来挠我边,则彼为不祥,彼即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犯,亦不祥也,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

    瞅瞅,朱元璋发了话的,当然了,老朱的一些个政令,他的后世儿孙没少推翻的。

    朱棣就推翻了不少。

    不过在世俗观念很重的环境中,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

    日本有银山、吕宋有宝地,这都让朱厚照混过去了。

    但是如果要把载垨的那一套东西拿到台面上来说,则需要一些预热。

    这也是他没有立即答应载垨的理由。

    这家伙是只为他的心意,其他不管的,但朱厚照自己却不能同样愣头青。

    他得释放一些政治信号。

    还需要为军制革新铺路。

    所以他来到了陆军学院。

    陆军学院坐落于西城,自建成以来不断扩大规模,如今的在校人数已经超过三千,

    并开设了政治理论(四书五经)、历史、大明地理、作战指挥、组织训练、兵器运用、军事基础理论与技能以及军事学等多个课程。

    陆军学院对于明军最大的改变,就是在这二十年间为各个部队输送了一大批不仅识字,而且是具备基本政治素养、历史常识和作战指挥经验的军官。

    这对于军队面貌的重新塑造起到了巨大作用。

    尤其20岁到30岁这一批军官,他们在刚懂事的时候就被灌输汉唐大国、炎黄子孙、巍巍皇汉这样的民族概念,同时他们所感受的大明也是四方来拜,天下无敌的大明。

    一个荣耀的国家,对于军人形成凝聚力具有强大的作用。

    人,

    说到底还是慕强。

    哪个人喜欢跟着小瘪三混的?大部分还是喜欢跟着已经成名的江湖高山,与有荣焉,就是这么回事。

    而这么个重要的地方,其院长已经早就升格由兵部尚书兼任。院内的老师则大多是从前线伤退下来的军官。

    朱厚照一向提倡,军人的伤疤就是荣耀的象征,

    所以他每次来都要将伤残军人摆在受人尊崇的位置。

    全校师生被动员到最大的单层建筑里站列,皇帝所站的地方是高几层的台阶之上。

    而这些伤残军人要么拄拐,要么坐在椅子上,全部分别排列于四周的台阶上,像是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最上面的皇帝。

    皇帝过来的时候,他们向皇帝行单膝跪地的军礼。

    皇帝则向他们行拱手军礼。

    随后所有人齐声高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十年时间一再强调的那种军人的热血、不屈现在终于能越来越清晰的看到、感受到。

    四周的伤残军人,沿着几级台阶逐级向下,看着这些人的眼神坚定、强大,朱厚照就相信大明还是有热度的!

    “平身!”

    “谢皇上!”怒吼声震得屋顶都要裂开。

    朱厚照今日也是军服在身,他扫视一圈,终于开口,“今天,朕要来告诉所有人一个好消息,四个月前,我大明远征吕宋的将士已经顺利抵达,就在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开始作战。为什么朕要送他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大明的百姓!大明的商船!还有大明,新的领土!朕相信,不久之后,前线的将士就会给朕、给大明捷报!

    上月,博望侯景旸终于归来,他用他一步步的足迹告诉每一个大明人,大明之外,仍有广阔的疆域和数以百计的国家!在那里,一国若遇明君则国力增长、疆域扩大,若遇昏君则一夜危亡,民不聊生!

    在那里,没有像大明这样一统南北的国家,大大小小的国家相互之间征伐不断,毫无礼仪可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不过朕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世界虽大,大明仍然是疆域最宽广的国家;国家虽多,但大明仍然是最为强大的那个!

    你们当中的人有一天或许也会踏出国门,征战疆场。到那时请你们昂起头、挺起胸,抓紧手中的武器,跟紧大明的旗帜,勇往直前,绝不后退!因为你们是世界上最强的军队,你们的身后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家!

    《万国图志》给我们展现了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中,所有的国家,要么强大,要么死亡!弱国,将毫无尊严。将士们,你们要强大和尊严,还是死亡和耻辱?!”

    “强大!强大!强大!”

    三声怒吼,震得朱厚照自己都热血沸腾。

    “为了强大,为了适应新的时代,朕今日以天子之名命令,从今日起,大明军队更名为国防军!国防军的使命便是上忠天子,下护黎民,保卫疆土,虽死无憾!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朕要你们化身为我大明的保护神,击败一切大明的敌人。为了创造一个强大的国家而战、为了守护家乡的父老乡亲而战、为了后世子孙不为外人奴役而战、为了使我大汉民族站立于世界之巅而战!明军无敌!”

    这是第一次,天子开始对军队的建设理念做出要求。

    他要给明军注入军魂,而且一切就从这次载入史册的陆军学院训话开始。

    “明军无敌!”

    “明军无敌!”

    ……

第868章 演讲、加饷与政治学院(六千字)

    “往左、往左。哎,过了过了,往右。”

    “到底往左还是往右,能不能有个准话?”

    陆军学院门口,好几名青衣模样的青年撸着袖子正在相互配合着干活。

    活也不复杂,就是悬挂新的标语。

    从门口开始,不规律的分布于校园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此时要竖起来的就是皇帝前日在这里讲的原话。

    一共十六个字:上忠天子,下护黎民,保卫疆土,虽死无憾!

    而过了大门以后向内,还会在悬挂一些其他的标语,比如说已经醒目树立在校园内草地上的八个大字:要么强大,要么死亡!

    这就是军人的效率,两天前训话,接着连夜制作标志标语,一刻都没有耽搁。

    天子的讲话就是朝政的风向,

    两日后,兵部尚书桂萼亲自邀请博望侯景旸来到陆军学院演讲。

    既然皇帝这么在意所谓的大明之外的世界,并为此要对军队进行改动,那么景旸自然就是最好的授课之人。

    其实这段日子,景旸就是不断的被人请教这些东西。

    当然,到京师高院还是头一回。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也许别的学院还会对他的各种说法或是人品有所质疑,但军学院却是推崇的,

    因为他是当代张骞,发现了更遥远的世界,对于军人来说,那是未征服的疆土,

    也因为他拥有博望侯这个侯爵。

    在门口的学生最先看到一顶轿子进去,左右一打听,说是博望侯,所有人都眼热起来。

    如今军学院的生源构成中,有世袭军户、有勋贵之后、也有单纯的心想军武的青年才俊。

    江深就是一名陕西一名世袭军户,他经过自己的努力才考取的陆军学院,学制四年,今年是他第三年了。

    博望侯与《万国图志》对于大明来说是个震撼,对于他这个具体的人而言更加如灵魂震颤般。

    尤其他是陕西人,更加不了解原来从海洋出发以后,世界是这样的。

    现在博望侯现身学院,他又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沿途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便立马狂奔向忠君楼的大教室跑去。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要训练跑步的,真的冲起来是八百米不带喘的飞窜。

    ……

    “所有人,有序排队!”

    大楼一层,一声威严命令响起。

    原本挤成一团的学生立马自动形成方队。

    景旸这会儿正好出现,他看到了这一幕,对身边的桂萼说:“令行禁止,陆军学院更甚往年了。”

    “陛下有命,安敢不从?博望侯,请。”

    景旸走上台阶。

    在所有人的目视中进入全校最大的一个教室。

    他进去以后外面才有声音,“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依次入场!”

    江深就是其中一员,而且他很幸运的站到了第二排,算是离最上面的景旸很近的一个位置了。

    ……

    这次受命演讲很快开始。

    也真就是景旸这个爱现的性子,他自己都满身激情,毕竟这是他九年的成果,是他一辈子最具标志性的功劳。

    “……就让我们从一条航线开始。”

    他的身后两边各有两人为他举起了画布,而他自己则手执毛笔。

    说到底他也是进士出身,并且最终能进入侍从室的,论才气,那也是顶尖的那一类,至于书法、绘画那是看家的本领。

    “自宁波舟山港启航向南,这是我们这个船队最初的方向,这样沿着海岸向南航行,如果距离合适,便会在半个月后的某一刻发现东西、两个方向都有陆地。西边就是福建、而东边便是台湾。”

    景旸粗略的划出了大陆的海岸线,同时也简单的勾勒了一下东南角的台湾岛。

    “这里仍然是大明的地界,此时继续沿着海岸继续出发,则会碰到琼州,琼州与大陆隔海相望,但要比台湾离大陆近的多……

    按照前任的航海技术,我们最终穿越满剌加国之间的一条狭长海道,过了这里船队的方向会由西南转而向西北,换句话说,陆地就像是斜躺在海洋之上,之后不久暹罗国便到了……

    一年的航行让我们的船队抵达了一个叫做邦特国(索马里)的国家。那里的人身材高大,通体透黑,最初我们不知道,后来听人说,那也是一片陆地,而且绝不比我们身处的陆地要小。我们受人指引,又沿着这片更大的大陆向南,那里的海岸线,比从宁波到台湾还要远,由此可见那是怎样庞大的一片陆地。”

    顺着他的话语,其实一条从东亚到东非的海岸线就出现了。

    这里面有的是他亲自走过的,有的其实也是看了别的民族的地图补充的,总之最终就是《万国图志》里呈现出的那个样子。

    “再后来我们到了佛朗机国,他们告诉我们,我们绕过的一整片大陆名叫阿非利加洲,而身处东方的我们被他们称做亚细亚洲人,而从佛朗机国向北还有一片广阔的大陆叫欧罗巴洲。诸位,如果我们借用这个称呼,那么有一个事实,即大明也不是亚细亚洲的全部,而只是最东方的这一片领土的主人。

    换句话说,大明连三大洲的一半都未曾达到。由此可以想见,这一整片连起来的大陆会有多大,而上面又会有多少个国家。事实上,在我们的先辈不知道的年代里,这些地方还存在过一些强大的,甚至疆土横跨三大洲的帝国,像是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

    我们虽不知道,但也不必羞耻,东方人不了解西方,西方人也不了解东方。不过就在三十先前,地处欧罗巴洲的佛朗机国,有一个叫哥伦布的人,他从欧罗巴洲继续向西航行,诸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吗?”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待答案。

    景旸向左迈了两步,又划下两道海岸线,“他们发现了世界上还有一片大陆,像亚细亚洲、阿非利加州那样大的大陆!”

    “西洋人的西边!”

    “外面的世界竟有这么大!”

    如果说到这里是新奇、探险的话,景旸接下来的话就比较恐怖了,“诸位,照我在外九年的见闻来看,这个世界上,东方的亚细亚洲人并不如西方的欧罗巴洲人那样热衷于航行,可你们知道欧罗巴洲人发现一个新地方,之后怎么做吗?

    这些人是为利而来,在我沿途遇到的国家当中,超过一半有被欧罗巴洲人入侵的记录存在,这些披着人皮的野兽到一个新地方便寻找黄金、白银、香料,寻找一切值钱的东西!甚至在正德六年,他们的足迹已经抵达东方的满剌加国,逼得满剌加国向我大明求援!

    这些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不知孔孟,那里也没有温良恭俭让这样的礼仪、更不存在仁慈与善良。他们发现一个新的地方便只想着抢掠财富。我们的船队在佛朗机国时,听到的最多的就是他们所说的向西发财的故事!

    他们雄心勃勃的计划着要占领亚美利加洲,并将原本生活在当地的人全部灭杀!诸位,面对这样的野蛮民族,皇上说要加强兵备,可有半点错误?!”

    所以保卫疆土,护卫黎民,这不是一句口号,

    而是一个现实威胁之下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我等愿意效忠陛下,守卫大明!绝不会让神州陆沉的悲剧发生在大明!”

    “不错!陛下说过,敌人虽然凶恶,但我大明仍然强大,他们若是敢来,便叫他们有去无回!”

    “明军无敌!”

    ……

    江深听闻这些内容久久不能平静,但他忽然又想到另外的问题,“后学斗胆,请教博望侯!”

    景旸眼神一凝,“说来。”

    “博望侯画了这样长的海岸线,不知这陆上是如何,西域以西又是什么地方?”

    景旸道:“你是说大陆腹部吧?这些地方我没有去过,不过依据和欧罗巴洲人了解的信息来看,西域再向西最终就可以走到欧罗巴洲!”

    “极西之地就是欧罗巴洲?!”

    “不错。当初蒙古人就曾远征到欧罗巴洲,当地有被蒙古人征伐的记录。这就是铁证。”

    江深又问:“那么北边么?”

    景旸摇头,“北边有没有其他的大洲我也不知,不过也有人组织船队向北航行,不过越是向北天气就越发寒冷,海上的天气太过恶劣,所以还没有人走通。”

    正德二十年,因为天子开放、甚至有倾向性。

    所以从上到下掀起了对于了解外界的一种狂热。

    了解了以后,其实很多事就顺理成章了。

    西洋人不断占领、掠夺,在此过程中持续壮大自己的力量。

    难道大明就这样看着吗?

    此外,在这个世界上有丑,才有美这个概念,有大才有小。一阴一阳,谁也离不开谁。

    民族、国家这些个东西,在认知中只有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时候是强化不了的,甚至不会产生。

    只有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民族,这才会有强烈的身为汉族的归属感。

    身为汉族人,现在皇帝提出来要为汉族而战,

    这有什么问题么?

    完全没有。

    陆军学院有了这样的活动,

    海军学院更加不能落于人后。

    而且海军学院没能等到天子,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

    不仅如此,

    京师里这种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就是傻子也看明白了,博望侯的西进探索,接下来就是大明要积极应对外界的变化。

    所谓的积极,就是备兵。

    海军学院当然也接收得到这种信息,所以不仅是对陆军学院做的一些事情步步跟紧。而且这一切都涉及到海洋,更加和他们相关。

    于是乎海军学院自发性的开始提出要守卫海疆、要征战海洋。

    ……

    ……

    到了正德二十年十月底,侍从室忽然抛出了三样东西到朝堂上,

    头两样是两份文件。

    一份是《新时代大明军人纪律条例》

    另一份是《新时代大明步兵操练条例》。

    其实这两个是一个东西,就是朱厚照开始提高对于当前军队的纪律要求。

    纪律绝不仅仅是定几个规矩,然后弄个严苛的惩罚来强迫人如此。军纪的成功建立要士兵有一种向心力,有一种使命感。

    就是他至少明白他虽然苦、累,但是是正确的,有价值的。

    如果不加以思想改造,而单纯的严刑峻法,这要换到唐末,那帮兵痞能把你杀了换个头儿上来。

    而最后一样则是一个建议:建议要对军人进行加饷。

    不说多,一成还是要加的。

    这是传统的手段,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而且这也是适应新时代所作的调整,在新时代中,世界所有国家都将形成激烈竞争,甚至会诉诸武力,这样一来,军队就成了国泰民安的重要保障。

    没有一个强大的军备,就没有一个强大的大明。

    但加大军队建设力度,不仅仅是制度调整、更重要的你得有真金白银的投入。

    至少要解决当兵之人的后顾之忧。

    对于朝中大臣来说,皇帝在陆军学院的那次训话他们全都知晓。

    因而侍从室根据天子的意思做出这些也完全不意外。

    只不过其中的一些军队纪律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是比较苛刻的,实际上旧时代军队,

    即便是我们认为的那些‘正义之军",也存在攻城以后抢掠、滥杀的情况。

    所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最底层的老百姓是不被当人的。

    乾清宫内,

    龙椅上的朱厚照对着众臣子说:“不瞒你们说,这些事情朕已经考虑了一阵子了。《万国图志》现在刊行大明各处,人人都知道世界纷争不断,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唯有让自身更加强大。过去那种办法是不行的。

    治国治军都不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想着对外胜利之前,先要自己革除弊病。说得极端些,开了国以后,老百姓也睁眼看了世界了,知道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国家,有的国家还不错。假若大明军队总是多行不义,那么迟早有一天大明的百姓会主动欢迎外面的敌人,真弄得同胞阋于墙,那便是最大的悲剧了。”

    兵部尚书桂萼本来应该先表态的,但他沉默不语。

    如此,大家便明白,这家伙是先前就知晓的。

    “陛下,”王廷相先出来,“微臣以为这些条例中缺少一部分东西。”

    “说。”朱厚照声音沉稳。

    “是。按照现在的纪律要求,大明官兵要以保护百姓为先、更不得侵害百姓分毫……这些道理上过学院认过字的人大约还是能明白的。但普通士卒却不明白,若是出现很多士兵触犯了条例,到时又当如何?难道要大规模的处罚这些人吗?”

    朱厚照原本是准备这样的,不过看他提出来便想着若是他有好的办法也可以,“你以为要怎么办?”

    “微臣以为要先在各军、各卫所交代清楚,并设置一段过渡期,不然若是转换的过于剧烈,臣担心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件发生。毕竟……微臣斗胆直言,陛下要建立的这支军队是前无古人的。”

    朱厚照考虑了一下,这并不改变根本性的东西,所以他点头,“可以,就在不同的军队中设置不同的过渡期。”

    “皇上。”周尚文提议,“趁着这段过渡期陛下可使文官入军宣讲,以便全军上下更能理解此次变革的背景。”

    他是提醒皇帝。

    因为朱厚照先前说过要在每支军队中设立一个文官。

    朱厚照很快接收到这个讯息,他马上说,“不错,这还是有必要的,军队中的识字率虽经多年持续提升,但仍然不够,大部分人想必不能理解何为世界局势、何为民族相争,还是有人进行宣讲才更好些。”

    改造军队是一个很细致的活儿,说白了就是洗脑,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相比较而言,让朱厚照自己从一百个人逐渐拉起一支队伍,他会更加得心应手一些,但现在大明的卫所兵遍布天下,其实更加困难。

    想了想去,朱厚照又说,“除了过渡期,再加入一个分批施行。先从京营开始,并根据实践下去的反馈再行改进,想来会更加好些,同时也是列出一个标杆,到时候其他部队知道如何模仿即可。”

    这样是更加的稳妥。

    众臣纷纷点头。

    这件事并不侵犯什么人的利益,只是会将一些军队中的蛀虫给揪出来,可这些人平时都缩着脑袋,他们在朝堂上没有‘发言人",自然不会有人跟他们站在一起。

    其实若是混乱年代,这种发言人是可能存在的,但在正德一朝,大概还没有人一定要在正儿八经的军务方面挑战朱厚照。

    立在朝堂上的人,他可以自己管理出了问题,闹出什么丑闻,但是他自己不能牵涉进丑闻之中。

    “那么加饷呢?”朱厚照眼珠子一转,扫了在场的人。

    户部姜雍这次倒是非常干脆,“陛下,户部存银超四千万两,且根据近年情形所见,每年岁入仍会增长。因而臣可以和陛下拍胸脯保证,朝廷,有钱!”

    “好,好。”朱厚照笑得都要龇牙了,“咱们这个财神爷一向是抠的,今儿个可算是大方了一回了。”

    姜雍再禀,“陛下若是要寻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或是弄佛炼丹、大兴土木,不管问臣多少次,臣都会说没钱。但陛下是强军强国,创立功业,那臣就是掘地三尺,也要为陛下找出银子来!”

    这番话就是他姜雍始终能够屹立朝堂的秘诀。

    哪怕他和皇长子走得近,天子也不多说什么。

    其中要义,就是他姜雍对于朱厚照各种利国之策都全力支持。

    “说得好,说得好。”朱厚照转而又说:“再过几日,各镇总兵、总督都该入京了,到时候咱们君臣再议议军制的事情。诸位爱卿,你们也不要怪朕爱折腾,朕是心中存着强军的法子,若不在活着的时候把大明国防军建设为一支世界各国闻风丧胆的军队,难道要死了以后再去懊悔吗?”

    张璁、顾人仪等跪了下下来,“臣等不敢。”

    “这件事之前,朕再与你们说几句心里话。朕觉得,百年之后后人会用一种很特殊的眼光来定义正德一朝的君臣所为,但不管如何,咱们自己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朕登基二十年了,可以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哪一年不是从年头忙到年尾?朕为这个国家操劳了一辈子,无怨无悔,你们就更不要有什么怨气。现在一本《万国图志》横空出世……若是不把大明调教好,朕又怎么放心让它去面对这个大争之世呢?你们难道就放心吗?

    因而朕要你们尽全力的支持朕,内阁和各部也要团结一心,你们相互之间的小心思朕不管,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朕还是明白的。但同列朝堂,都是自己人,因而不管是什么小算计都不得以朝政、军务为代价,若是记不得这条警告,等出了事情,可不要责怪朕不留情面!”

    “微臣等谨记陛下教诲!”

    “嗯。桂萼、越国公。”

    这两人纷纷上前叩头,“臣在。”

    “这两份条例是很严苛的,但其他部队叫苦叫累,海陆军学院和京营是不该的,你们回去以后要严格按照条例上所载的内容对在校学院和部队士兵进行训练,半年以后,朕要看你们两边的成果。”

    这其实就暗含了要比较的意思。

    “是,臣必不负圣上嘱托!”

    具体的关于军队的塑造目标在条例里已经都有了。

    其实是后世人都耳熟能详的一些东西,比如说要让士兵明白自己是谁、为什么而战。

    国家、民族、个人……这些关系到底是什么。

    朱厚照站起来,宣布道:“朝廷要在兵部之下再设一所高院,名为政治学院。要全力为军队培养合格的政治人才。先期的军中宣讲人员先从翰林院、都察院当中挑选,后续这些宣讲人员主要由政治学院培养。既然不能让士兵个个识字,那么朝廷就派人下去,把故事讲给他们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思想是比大炮更加强大的武器!

第869章 大明男儿!

    史书上的明朝是在嘉靖年间因为屯田制度的败坏,不得已之下走上了募兵的道路。

    这几乎是一个王朝的宿命,内生的逻辑也很清晰:即政治、军制全部糜坏,行政效能大打折扣,朝中妖魔鬼怪横行,与此同时因为国力衰弱,又出现各种边患、叛乱,导致用兵的需求不减反增。

    为了解决眼前的问题,就不得不花银子招募士兵,以解燃眉之急。

    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名士兵每年的军饷是9两,到了明朝末年,增长为每年30两。

    总之就是一切都在滑向失控的深渊。

    朱厚照的存在算是在最后时刻挽救了败坏的卫所军屯,说起来当初还引起了几个边镇的兵乱,

    剩余的呢,则是王守仁率领大军强压着进行下去的。

    总之也是有些惊险。

    如果不是后世来客,这件事真的很难完成,首先是皇帝和大臣之间就很难有完全的信任。至少做不到朱厚照对于王守仁的这种信任。

    到眼下的正德二十年,军屯吊着一口气活了下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定会再次‘重温旧梦"。

    因为不管朝廷的律法多么完善抑或严苛,下属的屯田被上司以各种理由侵占这种现象一定会逐渐增多。

    换句话说,活不下去的屯军士卒会逐年增长。

    人活不下去,就会逃。

    于是战斗力会因为部队不满员、士气低下而羸弱不堪。

    这几乎是一定的,

    哪怕朱厚照再勤政也精力有限,不可能天天盯着全国上千个卫所的军屯里的那些个事情。

    关于这一点,朱厚照自己很早也明白。

    除此之外,现在混乱的军制也让他越发难以忍受。

    兵部和都督府的相互打架行为显然已经跟不上他所宣布的要建设新时代军队的具体要求。

    终于到了十一月底,

    大明在九边的主要将领开始分批次逐渐回京。

    他们这些人相当于军区司令,如果朝廷要从上到下重新梳理军队制度,那么只靠着与他们之间相互的几封信是完全不够的,效率太低,事情还说不清楚。

    而且接下来的动作都需要他们这些人的全力支持。

    说得难听一些,需要他们掌控军队,至少不能够拿出士兵哗变这样的恶性事件出来。

    这些人包括河套总督、武功伯马荣,固原镇总兵官石奉,右军都督府都督、大同总兵官杨尚义,宣府总兵官章黎、辽东总兵官韩十二郎。

    可以说九边之中手握兵力最重的几个总兵都来了。

    其实明朝的军队还包括散落在内地大小城池的各个卫所,

    这些卫所兵平时是受当地巡抚节制,这些年来在各种资源方面都落后于京营和边军,可以很肯定的讲,都患上‘和平病"了。

    最后,就是海军。

    海军提督郑布已远征吕宋,所以肯定是来不了了。

    但海军提督这些年来都会加兵部侍郎衔,所以他仍在兵部的序列之中,有桂萼在也足够了。

    大大小小的部队合在一起,兵员规模绝对超过150万。

    这个人数,即使在现代国家也是很庞大的了。

    然而这么庞大的军队规模、以及数百万两银子的军费开支,却并没有达到它应该有的战力水平。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等这些边防大将抵京,

    朱厚照又将在京的老一派勋贵,包括郑国公、越国公,以及新一代的英国公张树也召到一起。

    他们三位再加身在吕宋的成国公朱凤。

    正德一朝的四大国公就是他们了。

    英国公张树是上一个英国公张懋的孙子。

    张懋此人,一般人的评价是‘敦重",说白了就是圆润、沉稳,而且因为寿命长,伺候过几代帝王,所以到朱厚照的时候他是手握重权。

    后来叫朱厚照寻个由头革职在家。

    正德十年,七十五岁的他终于病故。

    历史上的袭爵者叫张仑。

    但朱厚照不管这些,他事自己出手把这个爵位给了更有上进心、在军事学院学习过的张树。

    而后又让他进入五军都督府任事。

    重新让英国公回归,在政治上是对老派勋贵的一种拉拢,毕竟张懋在位几十年,还是提拔了不少人的。

    其实这个时候还有一个定国公徐光祚。

    但家伙没什么能耐,而且年纪大了,所以爵位虽显,但存在感不强。

    包括在南京的那个魏国公徐鹏举,也同样是个混日子的,一向为皇帝所忽视。

    朱厚照也无所谓,他对现在朝中四大国公的格局很满意,

    郑国公常飞代表是洪武开国的那一代功臣,皇帝照顾他,这态度就有了。

    越国公是本朝崛起的武将代表。

    英国公、成国公则是传统勋贵代表。

    剩余的几个存在感较强的侯爵、伯爵包括靖海伯伍文定、南宁伯毛语文、新建伯王守仁、威宁伯王烜以及最近新封的博望侯。

    他们的地位相对要低一些,也不全在武将序列,单论权力,可能还没有总兵高。

    平海侯梅可甲更是年老致仕在家。

    但他们在朝堂上也算有个位置。

    总而言之,实权派的总兵和在京的三个国公都叫皇帝给叫来了。

    并且在西苑的皇家游园中接见了他们。

    其实这些人自己也有明悟,皇帝一次性将他们全部召还回京,必定是有大事的。

    朱厚照其实还有些得意,正是因为他,所以这个阶段的大明又涌现出了一批干练而有才能的武将,

    见他们鱼贯而入,不免自得的讲,“汉武帝有卫霍,而朕亦不缺国朝柱石也!”

    这其中像是韩十二郎还是比较年轻的总兵,反正战场上不看年纪,只看你打仗猛不猛。

    见到皇帝来了,越国公周尚文领衔纷纷下跪行礼。

    “参见陛下!”

    “好了,好了,都起身吧。”

    “谢陛下。”

    朱厚照叫人搬来了凳子,让他们沿湖坐下,他自己是批奏疏实在坐得累了,所以站着给他们训话,“今儿个,朕是一个文官都没叫,哪怕是兵部尚书都不在,而只叫了统兵和统过兵的将军。为何?朕就是想抛开那些繁文缛节,咱们君臣说些不绕弯子的话。怎么样?”

    周尚文笑眯眯的,“我们自然都听皇上的。”

    “对,都听皇上的!”

    ……

    正戏开始之前,朱厚照总是要寒暄几句的,不过倒也不是骗人的话,他长长的慨叹说:“说起来,朕还真是羡慕你们的。朕若不当皇帝,那一定要当个将军,男儿热血、遍洒疆场,建功立业,快意人生!

    虽说祖宗当中也有马上天子,不过在这方面,我实在是差祖宗们太多,再加上担心去了以后给你们统兵的将领添麻烦,便总是忍着。可忍了这么十几年以后,忽然发现大明的对手没了,真是悔之晚矣,现在根本不知道还要征谁!”

    “哈哈哈。”

    武将的脾气还是更加直接一些,听到皇帝说得滑稽,也都忍不住捧腹。

    朱厚照也应和大家,“这个责任朕可要算在你们头上,怪你们的能耐太大。”

    这是玩笑话了。

    “皇上,这可不是我们能耐大,而是皇上运筹帷幄、高屋建瓴。国力强盛,才有臣等在战场上跃马扬鞭,所向披靡。这些还是陛下的功劳。”武功伯马荣也拍起马屁来。

    “武功伯所言不错。”周尚文道:“若非诸项新政一改积弊,大明不会有今日盛景。”

    这些功劳,朱厚照还真得照单全收,并更加肆意的说:“但朕可不是唐玄宗,不想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夜夜笙歌。”

    将领们接收到了这样的讯息,立马站起来抱拳,“臣等愿为陛下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朕相信。”朱厚照停顿了一下,

    对于这些将军、国公,他基本都是满意的。

    说起来,这次宗藩改制,他听说也有人闹事,但整个国家毕竟没出什么大的状况,这其中,便是因着这几个将军和国公所统领的大军。

    有几十万精锐部队镇在京师周遭,这天下如何能乱?

    接着他话风一转,说:“朕近日来还在设想一个场景。有没有一天,大明的军队能够分工更加明确、反应更加迅速,京营没有现在上直亲卫和三大营的混乱,边军以西、北、东划分方向,分区设立大军团,或10万、或15万,全部为野战锐族。只要一声令下,便可挥师进至周遭不臣之国,而铁蹄所至,则如雷霆万钧,无人能挡!”

    “或者会不会有那样的场景……大明家家户户的百姓不再将‘好男不当兵"这句话奉为真理,而能够有‘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英武豪情,军户也不为人所轻视,为国征战便受人尊崇?全国上下团结一心,没有山东人、山西人,只有大明人。诸位,你们说要做到这个程度。咱们还差在什么地方?”

    除了周尚文,其他人都有些低下脑袋,他们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在什么地方不满意。

    于是朱厚照点名,“十二郎,你来说。你是这儿年纪最小的,说错了被贬反正也有时间东山再起。”

    “是。”韩十二郎起身,“启禀陛下,臣不怕被贬,臣只怕说得不对,误导了陛下。”

    “无妨,你说吧。”

    “臣斗胆,敢问陛下是不是要将军户取消?”

    朱厚照摸了摸鼻子,“你觉得可否?”

    “陛下有所不知,我大明军人都已习惯了父死子继,承继军户,若是骤然取消,士卒离开部队,致使各地员额空缺,这该如何是好?还有,这些人身无长物,没了军饷又该如何谋生?”

    “是动了脑子的。武功伯,你以为呢?”

    马荣起身,“回陛下。微臣以为,军户制取消以后,若是有人要离开,那便让他离开,他既资源离开,断了军饷活得不好也怨不得旁人。”

    “那么,十二郎说的员额空缺呢?”

    马荣道:“臣听人说起,陛下在陆军学院宣布要建一支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新时代军队。若是士卒自己都不愿意从军,强留他在军中,那也是徒劳。况且,微臣以为火器兴起,子药又贵,倘若真正打造一支十万精兵,其所耗费的银钱必定远胜以往,正可裁撤部分人员,节省开支。”

    “恩。有些道理。”朱厚照摸了摸下巴,“朕是这样想的。大明的武装部队可以参照先前所定的甲、乙、丙三个层级进行分层,

    甲级部队朝廷要倾注更多的资源,军饷更高、武器更好、战马更精壮、士兵入伍条件更加严苛。由你们这些百战之将率领。

    乙、丙两级部队,不参与对外直接战争,最多是你们攻下一国,由他们去保证秩序。当然了,他们的军饷、口粮、武器都与甲级部队没办法比较。

    朕还想过,乙、丙两级部队仍为卫所制,驻防区域不做大的调整。而甲级部队则要进行全面改制。”

    他的视线落在了周尚文身上。

    这些内容,他们二人已经讨论过了。

    周尚文面向众国公和将军,“皇上考虑,甲级部队定性为我大明战力最强的武装部队,弃用旧有五千六百人规模的卫所制,改为每卫辖一万名士兵。包括三个含三千名士兵的千户所和一支一千人的火炮所。三个卫即为一军,而一个军区包含3-5个军。其规模在9万到15万之间。

    这样,一个军区的规模既免于三五万人的捉襟见肘,也不必有二三十万人的臃肿迟钝。军官从陆军学院和乙、丙两级部队中的优秀军官中进行选拔,平日不屯田、只练兵,军饷、粮草由户部统一调配。此外,不听兵部令,只受命于军机处,也就是皇上!

    如此一来,朝堂上的风风雨雨你们不必关心,打仗就是打仗、训练就是训练。前进就是前进、后退就是后退,从军区总兵开始令行禁止!这将是一支只适合于真正愿意在疆场上建功立业的男人的部队!”

    朱厚照说:“诸位,朕想着这一天可是很久了,不过哪怕只设立三个军区,这也是三十万人。三十万锐族、虎军,若不积攒些银子,那便是养也养不起。怎么样?朕如果给你们这些能征善战的将军一人一支这样的部队,你们可有信心为大明,再征服新的土地?!”

    武功伯马荣只觉得这些提法和他心中的念头可谓是不谋而合,他当即激动下跪,“陛下,臣自请为一区总兵,只效忠于陛下,为陛下大业而战!为大明江山而战!”

    韩十二郎、石奉和杨尚义也纷纷跪下,“臣也愿意!”

    “好好好。”朱厚照大手一挥,“大明男儿不能失了这点尚武之气,现在外面都在讨论这世界之大,呵,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仅仅靠仁厚、礼仪拿不下一寸土地,也守护不了一个百姓!”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周尚文给了朱厚照一个鼓励、支持的眼神,皇帝则猛得拍手,“好。既然如此,那这事咱们便干了!”

    军队强大了以后,的确难以控制,不过那是后面的难题,大明现在正是上升期,需要锻造出一个真正令其他国家感到恐怖的军队。

    朱厚照相信,凭着他这些领先的建军理念和想法,一定能练出横推所有对手的军队。也只有这样,才能适应这几百年间的野蛮与掠夺。

    ===

    1月虽然请假请了4天,不过最后还是更新了15.6万字。作为一个兼职作者,还可以吧?

    另外,本书已经来到270万字。

    按照我一个月15万字的速度,再有两个月就要完结了。我会把正德二十年这段时间线好好写完,30万字估计也差不多。

    总的来说,虽然写的质量忽好忽坏,但整体节奏都在我最初的设想之内。最后,结局的那一章我其实第一天就想好了。

第870章 化解

    其他人都离开了,只有武功伯马荣拖拖拉拉的舍不得,他装模作样的转身,但走到半路又折返求见。

    朱厚照都在回乾清宫的路上了,听到有人这样禀报,便说:“让他到乾清宫。”

    十一月的京师外面略微还是有些凉意了。

    朱厚照搓搓手,并哈了哈气,与此同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有什么话刚刚不说,要等到现在?”

    马荣不顾地板的冰凉刺骨,双掌按地叩头,“陛下,微臣有一言,欲冒死进于陛下。”

    看他这番架势,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朱厚照停顿了数息,沉声说:“地上凉,到里面讲。”

    “是!谢陛下。”

    看情形紧张,尤址也挥手让其他人全都退出,只他一人在暖阁里伺候。

    “是朕,刚刚提议要设立军区不妥?”

    “不,皇上远见,微臣叹服,微臣敢说,这样的部队只要成军,在臣的手中,臣敢向陛下确保它横贯草原,无人能挡。”

    “那你要说什么?”朱厚照用拇指刮了一下眉头,他开始有些不理解了。

    马荣迅速瞥了天子一眼,因为有些‘紧张"所以不敢多看,“陛下,微臣想要在军区的基础上再组一支能够纵横于草原的骑兵!”

    “你现在不能纵横草原吗?”

    马荣说:“现在补给受限,哪怕多带粮草深入大漠,也不过半年,走不远。”

    正说着,尤址过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朱厚照略微有些明悟,“马荣,你又是送蒙古马,又是在这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马荣知道他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皇帝心烦那可就坏了,“微臣是想模仿蒙古人组建一支蒙古骑兵,以战养战,摆脱我军依赖补给的缺陷。”

    这话说完,他低着脑袋不敢看。

    朱厚照脸色也僵住了,他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马荣说:“大明国力强盛,适逢盛世之机,微臣想为陛下打下更多的疆土!”

    “还有吗?”

    “没了。”

    尤址惊疑,哪里有这样和皇帝说话的?

    但朱厚照却笑出了声,“朕说大明应该尚武。还是有效果的嘛。你们这些个将军竟然就忍耐不住了!哈哈!”

    马荣想开心又不是很敢,支支吾吾的,“陛……陛下,那您……您是同意微臣所奏吗?”

    “同意,为什么不同意?你要多少人?”

    “十万足够。”

    “马呢?”

    “二十万匹。”

    “那么你想打哪里?”

    马荣单膝跪地,“向西,先为陛下征讨哈萨克汗国。”

    “不,应对哈萨克汗国的策略,朕已经定了。他们新的大汗刚刚登位,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你这是抢杨一清的功劳啊!”

    主要是再向北也没什么人了。

    这个时候北方没有沙皇俄国,只有一个莫斯科公国在东欧平原猥琐发育。

    而荒凉的西伯利亚也只有一个西伯利亚汗国,说是汗国,其实就是逃走的鞑靼人和一些其他民族的一个栖息地。

    小冰河时期又即将到来,北方更加寒冷。

    所以这一块地方真的是没什么价值。

    西伯利亚这个词语的意思就叫‘沉睡之地"。

    “马荣,如果朕命令你向北,你愿意么?”

    “陛下但有所命,微臣在所不辞!”

    “你过来。”朱厚照领着他走出这个暖阁,到对面的屋子,这间屋子里挂着地图,一个很大的大明全舆地图,“博望侯从海上向西,历经九年,探寻了世界上数以百计的国家。实际上也是向南。但是咱们北方的陆地却还是未知之地。

    眼下,世界各地交流不断,从西洋各国发生的战争来看,这个世界的规矩就是谁赢了战争,谁得到一切。既然是靠拳头解决问题,咱们炎黄子孙怕过谁?

    你就向北去,若是遇到什么部落,就对他们进行招安,朕愿意给他们封号,让他们成为大明的属国,甚至愿意让他们南迁。北边环境太恶劣,到中原来生活亦无不可。只要他们臣服于大明,承认土地是大明的国土,这些条件都不是问题。”

    马荣当然没有不愿意,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陛下,漠北蒙古已无强敌了。”

    “看来不明白?”朱厚照一下就瞧出他的疑惑所在,“博望侯你见过了没有?”

    “臣见了。”

    “那他有没有和你说,西方人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他们要占领那片大陆?”

    马荣点头,“臣有所耳闻。”

    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胸脯,“这是在瓜分世界。”

    “微臣明白,所以陛下要革新军制,为的就是在今后的世界之争中占得一席之地。”

    “那么这个地方为什么不可以先声名为我大明的地界?”朱厚照手臂扬起指着,“他们不都是谁先宣布谁先得?这些地方咱们去宣布,而且要正式的宣布,如此一来,今后谁要再染指这里,那就是与大明开战,这个问题不管是谁都得好好考虑考虑。

    朕明白,你是觉得这种地方实在没什么价值,荒凉、寒冷,马都活不下去别说人了。但朕不这么想,朕,要把这里统统都拿下来!让我大明的陆地疆界再行扩充!”

    甚至都没有一个理由。

    就是单纯的皇帝的一种欲望。

    其实朱厚照也说不出什么理由,西伯利亚即使在现代仍然是环境恶劣、人烟稀少的地区,虽然自然资源丰富,但在1525年,他总不能拿石油、天然气说事吧?

    “武功伯,你可愿意?”

    马荣立马行礼,“微臣愿意!不过……”

    “恩?”

    “不过向北的话,便不需要十万人马了。只是愿意给他们提供栖息地,便已经能招安一部分部落了。”

    朱厚照说:“但你要组建蒙古骑兵的方式,朕觉得还是有实践的意义的,不过适合这种标准的战士不好找,你得慢慢来,不要就此放弃了。”

    历史上的俄国为什么拿下了西伯利亚,以及东北亚的大片土地?

    他们是用金钱收买哥萨克骑兵的高层,再通过政治上拉拢,最后让这个英勇善战的军事团体成为他们征服西伯利亚的主要力量。

    俄国人似乎有靠钱来圈养一个武装部队的历史传统,这种状态在他们那里可以维持,君主似乎也没那么害怕。

    就像二十一世纪,车臣武装就是拿着俄罗斯政府每年的高额补贴,小卡德罗夫那句‘我是普京的战士,我会为他死"的价格是每年3700亿卢布,大约是人民币300亿。

    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朱厚照不记得哥萨克骑兵到底是什么年代开始向东征伐的,

    但他们总会来。

    所以他答应马荣的奏请,他也需要这样一支骑兵。

    当然,政治上的隐患从马荣开口第一句他就已经想到了。

    一支骁勇善战、无需中央财政支持的精锐骑兵,肯定会有变心的那一天。

    但至少他相信马荣,

    为什么?

    因为北边什么都没有,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遵守了这个命令。

    除此之外,马荣北进会多出好几年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大明会完成军制革新,所以他就算强,但也不是一家独大。

    简单的说,这个考验被朱厚照用政治手腕暂时化解了。

    只是武人的马荣大概是想不到天子在一瞬间还有那么多的心思,

    他原本的预期是皇帝可能会收拾他,但真实的结果却与他的想象差之千里。

    “在想什么?”朱厚照看他不讲话。

    马荣告罪,“微臣失态,陛下恕罪。微臣是在想,在来时的路上,还担心奏对不妥,惹怒了陛下。没想到……”

    朱厚照眉毛一动,看来他很清楚自己冒得政治风险。

    按下表情上的些微诧异,他说道:“武功伯,千年来的历史证明,北方广阔的草原总是会养育出一个族群的,匈奴、突厥、蒙古……他们不会消失。与其如此,不如让草原上奔跑的是我大明的牧民,谁说大明就不能有放牧的百姓了?在吕宋,那里有靠采集生活的,在辽东黑龙江还有靠渔猎生活的。

    耕种、放牧、渔猎这绝不是是否属于大明人的标志。那还有出海捕鱼的呢,又怎么算?朕这个皇帝愿意接纳他们,不管他们用什么方式过日子,你也不要有这样的愚见,只要他们愿意认朕这个皇帝,认大明这个国家。

    老百姓嘛,总要活下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草原就吃草原,朝廷何必要管那么多?你说是不是?!”

    马荣赞道:“陛下英明。这几年来,朝廷在漠南蒙古多行封赏,确实让草原恢复了安定。”

    “所以么,这不是挺好的嘛?朕还在筹划,要不这蒙古的大汗就让朕来当!他忽必烈能到中原来当皇帝,我朱厚照就不能到蒙古去当大汗?没这个道理!”

    这个路子有些野,马荣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实朱厚照也不是随便说说,控制蒙古出了多封部落的王爷,主要一个就是要给他们找个共同的主子,那么就是大汗。

    核心目标就是管控这些部落之间的争端——谁也不能统一蒙古。

    实际上满清的皇帝也是蒙古的大汗,从皇太极开始,蒙古各部都会给皇帝上奏表,奉上汗号。

    而且满清还有个更绝、更缺德的法子。

    他们把藏转佛教带到了蒙古,用宗教的方法让这群马上汉子全都信佛,规定每个家庭只允许一人留在家中,其余必须出家做法。

    出了家么,自然就得不近女色,不能生孩子,虽说偶尔有一两个花和尚,但总体上蒙古人口被控制住了。

    再有,因为推行佛教,好好的一个尚武民族,硬生生给弄成了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后来的历史证明,这个法子也很管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722/ 第一时间欣赏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 作者:皇家雇佣猫所写的《朕乃一代圣君》为转载作品,朕乃一代圣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朕乃一代圣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朕乃一代圣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朕乃一代圣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朕乃一代圣君介绍:
朱厚照的条件得天独厚,国家搞成那个样子岂不可惜?朕乃一代圣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朕乃一代圣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朕乃一代圣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