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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风色     商门小毒妃txt下载     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宋阑解围

    药渣和药包很快带回来,同时来的,还有一位大夫,大夫捻着药渣细细端详,反推出了药方,恍然道:“这药里多了一味夹竹桃,看样子,是将夹竹桃的根茎叶分别切碎放进去的,跟其他药材混在一处。”

    同时,药包里也发现了大量夹竹桃,大夫抚须道:“夹竹桃中毒会导致人上吐下泻,呼吸困难,这药里夹竹桃的用量太多,会让人死得更快。”

    “她用夹竹桃害死了我婆娘!”

    楚野道:“如今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程昭道:“我药铺里的每一份药方都是一式两份,一份存档,一份给病人,至于抓药,有两个女工负责,互相监督又互相帮助,保证万无一失。

    最重要的一点,我害一个普通女人做什么?”

    楚野却不管,反正证据已经完整了,他让程昭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程昭自然不肯,她盯着楚野:“你竟是这样做官的吗?”

    早有人按着程昭要逼她签字画押。

    宋阑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折扇翻飞,把制住程昭的人打开,银质面具下的一双眼冷似冰霜:“楚大人这是做什么?”

    见了荣王,楚野赶忙行礼。

    宋阑冷声道:“我既是王爷,受你的跪拜之礼也是使得的,所以,重来。”

    楚野只得认栽磕头。

    “重来。”

    楚野足足磕了七八个头,宋阑才支着下巴勉强满意道:“马马虎虎吧。”

    楚野心里愤恨,面上却仍端着尊敬:“荣王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

    宋阑悠悠闲闲道:“我刚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大夫,楚大人就要逼供画押让人入狱。你说,这事巧不巧?”

    这大夫指的自然就是堂下的程昭了,楚野看了她一眼,神情难测,一个小小的医女居然会跟荣王扯上关系,这么说来,倒是要慎重对待了。

    他恭敬道:“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阑笑了两声,“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位医女无罪了?”

    楚野不想放过程昭,又不敢惹荣王,只得小心翼翼:“......这事还未查明,要不荣王再等等?”

    “等等?”宋阑来了兴趣,他晃着手里的折扇,挑了个位置坐,“我就坐在这里等,正好也瞧瞧,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是怎么办案的。”

    楚野的笑比哭都难看。

    “楚大人不必担心,若你差事做得好,之后我便跟皇兄提一提你的好话。”

    楚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审案:“医女可认罪?”

    程昭昂首道:“不认,这事跟我没有关系。”

    胡三一直偷瞄着程昭,显然是被她的容颜吸引,那人的面目贪婪而淫邪,宋阑觉得刺眼,道:“医女还是戴着面纱顺眼些。”

    程昭老老实实道:“楚大人不许戴,说是无法确定身份。”

    宋阑简短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那我是不是也该摘下面具,让楚大人确认下身份?”

    楚野只得道:“自然不必,医女也可以戴上面纱了。”

    程昭戴上面纱,觉得呼吸都顺畅几分,她给宋阑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楚野继续问:“可药渣里确实多了一味夹竹桃。不是你还能是谁?”

    程昭道:“我开的药方里没有夹竹桃,我女子药铺里也没有这一味药,夹竹桃究竟是哪里来的,民女也不知。”

    楚野道:“来人,去女子药铺搜查一番。对了,再去她的住所搜查一番。”

    住所,她的住所有好几种毒药,万一找到,实在是不好解释,程昭眼神微顿,求助似的看向宋阑。

    宋阑开口问了一句:“楚大人这里有茶点吗?”

    “自然是有的。”

    “那你备一点送上来,对了,再送盘瓜子来,这案子虽简单,不过看楚大人这般认真的态度,大约要查上一整天,未免无聊,先给我准备好吃食。”

    这是嫌他查案太慢?

    楚野犹豫着:“那依荣王之见,这事该如何查?”

    “查胡三,向邻居打听他为人如何,再去他常去的地方探问查看,当然,更重要的,是查夹竹桃的来源。”

    楚野:“还不快按荣王说的去办!”

    荣王是铁了心要护着这位医女,楚野今日骑虎难下,无论如何都得找出证据来证明医女无罪,还得妥妥帖帖地送走。

    做大理寺少卿才几日,没想到惹上这样一个人物。

    一想到这些,他就无比烦躁。

    半个时辰过去,官差最先带来的是胡三的邻居,三位大婶,粗布包头,说起胡三便是叹气。

    “他粗暴不堪,小梅那姑娘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每日早出晚归卖馒头包子,赚来的钱全被他拿去赌,时不时还挨打。”

    “谁说不是呢,家里的柴米油盐全是小梅里里外外张罗,他倒好,每日几乎住在赌坊,偶尔有钱还去堂子里鬼混。”

    程昭拧眉看着胡三:“小梅来看病时,我也注意到了,她手臂上全是淤青,看来,你没少打人啊。”

    胡三知道情形对自己不利,吼道:“她是我婆娘,两口子吵吵闹闹怎么了,关你们什么事啊?

    再说了,我们感情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下毒害了她,如今在这里充什么好人?”

    这时候,官差又带了赌坊的人过来:“胡三原先欠了二十两银子,昨日忽然还清了。我们还纳闷,问他哪里来的银子,他神神秘秘不肯说。”

    胡三正心虚,忽然灵机一动道:“那银子是我拾来的,不行吗?拾来的自然就是我的,我想怎么花都是我的事。”

    “拾来的?那装银子的荷包呢?总不能路边放着一锭银子,等着你拾吧?”

    情况对胡三愈发不利,他结巴起来:“我,我,”

    这时候,药铺的伙计到了,他指着胡三:“是他,就是他,昨日去我们药铺里买了夹竹桃,我记得真真的,当时还特意提醒他有毒来着。”

    “你胡说!我没去买过夹竹桃。那夹竹桃分明是有人给我的!”

    这句话一出口,胡三已经完全露了馅。

    楚野质问道:“这么说,是有人给你夹竹桃和银钱,让你给医女泼脏水?”

    胡三摇头:“没,没有,不是的,我说错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黄书意的亲事

    楚野大声道:“胡三,事情已经明了,你还不认罪?!”

    胡三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事跟我没关系。”

    死不承认?

    宋阑饶有兴致地看着楚野,很想瞧瞧,面对这样的猪队友,他会是什么反应。

    楚野直截了当道:“证据确凿,胡三被人收买陷害程医女,来人,把胡三押下去择日再审,顾医女无罪,现在可以自行离去。”

    很快,有两名官差把胡三拖了下去,胡三还想再说什么,早被人捂了嘴。

    至此,今日的一番纷争总算是有了个结果。

    但程昭很想知道,胡三后面的人,会是谁?

    是谁要用这样的方法,陷害自己。

    不过她自然是没有资格要求朝廷命官给自己一个交代的,故而什么都没说。

    宋阑掸掸衣袍起身,眸光冷冽地看着楚野:“楚大人若是查明指使胡三的人,烦请交给我,我也想知道知道,究竟是谁,要陷害我新寻的医女,看我恶疾缠身。

    哦,对了,楚大人既然是大理寺少卿,自然也知道,谋害王爷,其罪当诛。”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楚野手紧紧攥成拳头,面上挂着恭敬的笑:“那是自然。”

    事情虽然圆满解决,但程昭总觉得不太对。

    一直等到走出大理寺,上了宋阑的马车,她才问道:“大理寺会办这种小案子吗?”

    “可以办,但没必要。”

    所以,胡三是被人收买,楚野又亲自插手这事,说明背后的人肯定跟楚野有来往。

    程昭对京城的局势没那么了解,一时间想不透,若说真跟她有仇的,大约只有许家人,她眸光微沉,想了下,还是拜托宋阑:“或许是许承源的手笔,不过这只是猜测而已,还要麻烦你去查证。”

    “我早派郑炉郑鼎去搜集证据了,你放心。”

    程昭自然放心,因为宋阑做事总是处处周到的。

    隔天,女子药铺正常开门,奇怪的是,没有一位病人上门,程昭枯坐了一天,大约也清楚原因,一是名声有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医术高明还没传播多远,治死了人倒是传得满城风雨,解释都解释不过来,二是药铺门前停放过尸体,总会有人嫌晦气。

    快关门的时候,黄书意带着小侄子黄哲彦来了。

    苏小满和黄哲彦年纪相仿,很快玩到了一块儿去,黄书意则劝她:“这也没什么关系,酒香不怕巷子深,若是这几天生意不好做,就歇上半个月,等风头过去了,再重新开门就是了。”

    程昭点头,朱雀街上的铺子难租,她也懒得再折腾许多,索性休息半月再说吧。

    程昭笑着跟她打趣:“那我闲着的时候,肯定少不得去找你,日日找你,日日烦你。”

    “我当然欢迎了,你尽管来就是。”

    难得有了空闲,程昭大多数时间窝在房里,偶尔带小包子出门去逛逛,或者去黄府找黄书意坐坐,日子倒是很轻松自在。

    直到郑炉来递了消息:“指使胡三的人找到了,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公子,他说,是觊觎小姐的美貌,求而不得心生怨恨,所以动用了些关系,让胡三陷害小姐。”

    为了避免麻烦,程昭一直戴着面纱,并不曾认识什么死缠烂打的富贵公子。

    “那宋阑怎么说?”

    “那位公子已死,主子也不好抓着不放,给了个面子,这事便揭过。”

    程昭垂眸,这是打着死无对证的主意啊.....

    那个人十有八九是个替死鬼了。

    郑鼎又道:“还有几句是主子的吩咐,许承源拜了曲副相为师,楚野也是曲副相的人,总之,小姐以后行事小心些,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尽管吩咐天芒去报信。”

    所以,这件事跟许承源脱不了干系。

    程昭点头表示知道。

    等他们离开,程昭忍不住轻轻叹息:“有时候,惹上一条记仇的毒蛇,还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啊。”

    自从端午那日黄书意跟明钧见了一次之后,明钧又来了黄家两趟,次次都给黄书意带了些小玩意儿讨她喜欢,显然是有意要结亲的。

    黄夫人问起女儿:“书意,你觉得那位明钧公子怎么样?”

    黄书意正捧着书看诗文,道了四个字:“平平淡淡。”

    这位明钧公子没什么不好,但也没什么很好,他像是一碗白开水,淡得尝不出味道。

    两人说话时,只谈诗词,其他话题他从不提及,很自然地引开,故而黄书意并没有很了解他,只道:“父亲母亲做主吧。”

    黄大人便差人去明钧的老家打听一下他从小的经历。

    择婿这件事,学问重要,人品自然也重要,他的学问是经过科考校验的,自不必说,品行这事易于伪装,得结合从小到大的名声来看。

    在黄书意的亲事上,黄大人可算是很慎重了。

    与此同时,苏白也去了趟黄家,不是以黄书意老师的身份,而是以籍泾长辈的身份,意图极为明显:“我是来跟黄大人商量籍泾和黄小姐的事情。”

    “什么事情?”

    “结亲的事情。”

    “咳咳,”黄大人大吃一惊,他细细回忆了下,“籍泾这孩子倒是不错,只是,我还真没往那边想过。”

    苏白真诚道:“籍泾是我的学生,如今考中了进士,也算是有了个光明的前程,这才斗胆托我来黄府提一提。论起关系,他们有同窗的情谊在,也算是知根知底,黄大人可以仔细考虑。”

    籍泾家境不好,无父无母,不过他读书倒是格外用功,这一次中了进士,前途也是光明的,黄书意嫁过去日子会略清苦一些,不过省去了跟婆婆的磨合,又没有什么杂事缠身,会格外轻松愉快。

    黄大人细想了下,觉得这事还算靠谱,不过并没有贸然松口,只道:“我考虑考虑吧。”

    苏白便道:“劳烦您了,若是觉得籍泾如今还不够格,可以提,他会努力做到,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不要贸然为黄小姐定亲。”

    说完这些,苏白便离开了。

    黄大人说会考虑,其实还是要问过黄书意的意见。

    黄夫人跟她提起籍泾的时候,黄书意的面色立刻变了,她白着脸道:“旁人都行,唯独他不行。”

    “他怎么了?”黄夫人见她反应这样大,心里有点没底,“是不是品行有问题?”

    黄书意摇头:“品行没问题,学问也没问题,我跟他只是同窗,别往其他关系上凑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异样的锦鲤

    女儿向来还算是乖巧听话,提起之前有意的几位公子也是和和气气的,提起籍泾却是这么大的反应,黄夫人半晌摸不着头脑,只得跟黄大人去商量。

    老两口也是经历过情爱一事的,感情颇好。

    黄大人嘀咕:“既然品行和学问都没什么问题,那书意为什么不愿意?”

    黄夫人开始大胆猜测:“谁知道呢,她反应那样大,难不成是先前读书时喜欢过人家被拒绝了?”

    黄大人摆手,语气激动:“不可能!我女儿那么优秀,肯定是籍泾喜欢书意,被拒绝了。”

    黄夫人不这么想:“若是书意拒绝过人家,那不是该觉得亏欠或者不好意思吗?她的反应似乎不太对。”

    老两口商量了好半天,只得出了一个结论:籍泾对于黄书意来说是不一样的。

    这事暂时放放,一连七八天没再提。

    黄夫人抱着长孙黄哲彦在院子里喂鱼的时候,籍泾来拜访了,黄夫人刚要放下小孙子去花厅见他,小孙子固执道:“我们就在这里喂鱼,让哥哥看看我们家的锦鲤!”

    这倒也无伤大雅,反正院里这几尾锦鲤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得多了,不差些什么,黄夫人差丫环把籍泾请到了这里来。

    说来也怪,他一出现,锦鲤忽然躁动不安,一跃出了水面,跳得高高的,溅起了大片水花。

    有一就有二,池子里的几尾锦鲤排着队似的,一跃而起又重重落下。

    这幅奇景黄夫人还是头一次见,小孙子更无知些,笑着鼓掌:“鱼儿都很喜欢这位哥哥呢!”

    黄书意被巧叶催促着过来,看见这幅奇景,亦是忍不住一怔,隔着小小的池塘,籍泾和她对望,颇有一种鹊桥相会的奇异之感。

    “小姑姑,他就是我的小姑爹吧?”

    黄书意:“......”她连忙拿帕子堵小侄子的嘴,低声道,“你是不是又欠揍了?嗯?”

    黄哲彦只得住嘴。

    可即便小侄子住嘴了,这锦鲤却不消停,毕竟是多年难遇的盛景,惹得越来越多的丫环小厮过来看热闹。

    黄书意没办法,只得扯了扯母亲的衣角:“母亲,您还是请客人去前厅说话吧,不然这里乱糟糟的,总归是让人看了笑话。”

    黄夫人也深以为然,差丫环将籍泾请去了前厅。

    说来也怪,他一离开,锦鲤又安静下来,争先恐后地挤在岸边讨食。

    黄书意拿着鱼食开始怀疑人生,莫非这锦鲤真的成了精,还会认人?

    她喂了这些鱼一年多了,它们可从没这样过,凭什么第一次见籍泾就有这样大的动静?

    她心里不太平衡,忿忿地把鱼食撒了下去,后头又没了兴致,打算回房去。

    巧叶劝道:“小姐,籍公子是你的同窗,今天过来肯定是找小姐你的,我们不回房了,去前厅吧,看看他有什么事?”

    黄书意不太想去,几位同窗全聚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倒还好,若只有她和籍泾在,总是会觉得尴尬,她抑制不住地想起籍泾的冷淡,下意识想逃避掉。

    “那不如这样,我们去偷偷听一听?”

    偷听?

    巧叶的一句话,像一片羽毛,挠得她心痒,犹豫了下,黄书意点头:“那我们去听一听。”

    正厅格外宽敞,用两架硕大屏风隔成三个空间,往日里待客都在正中,黄书意和巧叶从侧门进去,藏在屏风后头,倒也没人发现。

    今日黄大人去同僚府上庆贺满月酒了,不在家。

    接待籍泾的是黄书意的大哥黄书清,黄书清在读书这件事上总归是缺了点天分,不过在生意上倒是尚可,经营的几家铺子收入稳定,足够维持府里的开支。

    籍泾今天来其实是个偶然,原本只是趁着休沐四处逛逛,可不知怎的就逛到了黄府门前,想着来都来了,索性进门拜访。

    对着黄书清,籍泾还是很镇静的,寒暄了几句,得体又周到。

    黄哲彦倒是狗腿得很,跑进来抱着籍泾的手臂,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小姑姑?”

    籍泾:“......”

    黄书清连忙起身把儿子拉过来,不好意思道:“籍公子见谅,小孩子口无遮拦。”

    籍泾摇头:“不妨事。”

    “籍公子不怪罪就好。”

    “他说的是事实。”

    黄书清面上带有震惊:“......你,你,”

    籍泾起身拱手道:“我心悦于她,又不想唐突了她,所以一直没有过分催促,不过亲事总归复杂,一生只有一次,我想郑重一些。”

    黄书清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毕竟他也没逾矩。

    黄哲彦倒是拍手:“看,他真的喜欢小姑姑,那他以后就是我的小姑爹了,是不是?”

    黄书清面色尴尬,连忙差人把儿子带下去。

    屏风之后,黄书意则是一脸的惊讶,因她细细想过,籍泾有意跟黄家结亲,无非是图她知根知底,图父亲在朝中有两分人脉。

    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能面不改色说出“心悦她”这种话来。

    籍泾没再多留,离开黄府之后,他思虑片刻,去找了程昭。

    面对程昭时,籍泾的状态自然很多:“今日过来是有事求你帮忙。”

    大家都是朋友,程昭自然是帮的:“你尽管开口。”

    “我想拜托你,带她去飞云楼。”

    程昭眨了下眼:“去飞云楼?”

    “是,我心悦她,之前苏先生以长辈身份去了趟黄家说这事,后来黄家一直没有回应,所以我想,同她表明心迹。”

    程昭抿唇,籍泾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似乎有些太突然。

    黄书意跟他之间仍有一层隔阂,这层隔阂不是表明心迹就能解决的,反而会让两人的关系陷入僵局。

    见她犹豫,籍泾有点儿不安:“不可以吗?”

    程昭答:“可以是可以,但是方法还是再斟酌一下。”

    “什么意思?”

    程昭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也说了,苏先生已经提过一次了,黄家没有回应,大约是不太满意的,以你如今的情况来看,黄大人黄夫人似乎不会反对,那问题大约出在书意身上.....”

    籍泾显然慌了:“你是说,她不喜欢我?”

    “这也不一定,”程昭努力让自己的话委婉些:“你得抽空跟她多相处相处,试探一下心意啊。”

    试探心意......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尴尬双人组

    “你说得对,”籍泾清醒几分,“我原本是想等到官位傍身之后再向她提亲的,可听到明钧跟黄家来往密切,就,就急了。”

    无论什么人,在感情上都容易失了分寸。

    程昭点头:“所以,事情的关键还在书意身上,若你真喜欢她,那就用自己的真心,让她看到。”

    籍泾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你。”

    “那,还需要我带她去飞云楼吗?”

    籍泾想了下:“需要的,我也会邀请宋煜去,到时候只说是我们几个相聚,不要让她尴尬紧张。”

    程昭:“可以。”

    待黄大人吃完满月酒回来,便听丫环小厮都在说锦鲤出水的事情。

    这事听起来很神奇,黄大人亲自问了黄夫人。

    “那还能有假?我和彦儿看得真真的,那位籍公子一进门,几尾锦鲤一跃而起,待他离开,锦鲤又安静下来,那场面还真是难得一见。”

    黄大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鲤鱼跃龙门,意味着籍泾未来很可能位极人臣。

    若是黄书意能嫁给这样一个人,未来自然是平稳和顺的,说不定还能挣个诰命,黄大人心头发热。

    早在绵州时,白竹书院的仇老就不止一次夸奖过籍泾,不过当时毕竟年纪小,又没有功名,黄通达也就没往那边想,如今苏先生亲自上门提起,黄大人心中更加属意籍泾,催促着夫人多劝劝女儿。

    黄书意的性子还算开朗,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极为固执。

    黄夫人旁敲侧击都被堵了回来,只能暂时作罢。

    隔天,飞云楼。

    程昭和黄书意来得早,等待的时候,程昭犹犹豫豫道:“其实,今天是我们几位同窗小聚。”

    见她吞吞吐吐,被骗来的黄书意立刻反应过来:“所以,籍泾也来?”

    程昭心虚地点了下头。

    黄书意起身欲走。

    程昭拦住她恳求:“求求了,你就当陪我,行不行?说是相聚,但是我见到宋煜多多少少会有些尴尬啊,你就在中间调停一下,行不行?”

    黄书意:“籍泾也来,我不尴尬吗?”

    程昭正色道:“但是总不能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抹去了我们的同窗情谊吧?”

    黄书意摊手:“所以,今天为什么要聚在一起?”

    程昭摸摸鼻子:“其实是我有事要说......而且,这事还挺重要的,算是我在京城的一大步,想跟你们分享这个好消息来的。”

    既然是程昭的好消息,黄书意自然得全力支持,她安慰自己,反正人多,应该不会,太尴尬吧?

    很快,宋煜和籍泾一前一后到来。

    宋煜着一身雪色圆领长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别来无恙。”

    随后而来的籍泾,一身青白儒衫,衣料普通,但是胜在合适,衬得整个人内敛而低调,他微笑着拱手行礼:“许久不见。”

    程昭大方道:“哪里需要这样多礼,快坐呀。”

    籍泾慢慢站直了身子,在圆凳上坐下来,身姿挺拔。

    昨日在黄府场面太过怪异,黄书意没细细看他,今日再见,不由得垂着眼偷偷打量。

    他原先只是文弱,如今中了进士,又在翰林院待了些日子,气质大不一样,似乎迅速成熟起来,有了几分顶天立地的稳重。

    很快,伙计上了菜,程昭倒了酒:“其实这次小聚是我有事要说,荣王听说我医术不错,现在请我做他的医女了。”

    宋煜不置可否,因为荣王就是宋阑,做不做医女,程昭都一直跟宋阑在一处。

    但另外两人却不知道,黄书意下意识想,在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身边待着,是机遇也是危险,不由得担心道:“做荣王的医女,是不是得处处小心啊?”

    程昭解释道:“我自认小心,应当是没事的,若我侥幸治好了荣王,说不定能有个很好的前程。”

    女子药铺因为被人诬告的事情生意大减,若是程昭治好了荣王,算是个扬名的好机会,到时候借此把药铺重新开起来。

    况且,程昭的医术确实极好,这事听起来格外靠谱,黄书意放心几分。

    籍泾道:“若有什么帮得上的,尽管开口。”

    宋煜也点头微笑:“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提。”

    程昭一一应下,敬了他们一杯酒。

    酒意入喉,黄书意嘀咕道:“说来倒也巧得很,那位荣王也因病极少露面。”

    巧,指的自然是宋阑和荣王一样,恶疾缠身。

    宋府为宋阑办丧事时,黄府设了路祭,籍泾也在人群中送了送,毕竟是认识了两年的好友,他们都为宋阑的死感到惋惜。

    程昭咬了下唇角,一时间不知回什么是好。

    宋煜端起茶杯:“好了,既然今日程昭有好消息,我们自然该祝贺她,是不是?”

    “是啊。”

    四人举杯共饮,宋煜仍在守孝,故而以茶代酒,吃的菜也清淡。

    几杯酒下肚,惊蛰来敲门,她眼神微亮:“小姐,我刚刚似乎看到荣王进了飞云楼,我们要不要去,拜见一下?”

    程昭看了宋煜一眼,宋煜也应声:“我跟荣王相识,也算是朋友,我和程昭一道去一趟吧。”

    说罢,两人一道出了房间,挑了走廊的角落并肩站着。

    程昭倚着栏杆轻笑:“我还以为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走廊内有风,宋煜看着她的长发被风吹得翻飞,掩去眸底的失落:“你不是那种为一点小事庆祝的人,所以,今日在飞云楼小聚是为着籍泾和黄书意吧。”

    “你也瞧出来了?”

    “嗯。”

    如今的籍泾不正跟当初的宋煜一样吗?

    两人说了几句话,惊蛰找了过来,疑惑道:“小姐,你们没去见荣王啊?”

    程昭歪了下头,这才反应过来:“荣王,真的在飞云楼?”

    惊蛰无辜眨眼:“是啊,小姐您没发现我进去的时间比原定的时机早了不少吗?就是因为荣王真的来了啊。”

    宋煜安抚道:“没关系,我们现在过去也来得及。”

    荣王在飞云楼最高层,宋煜和程昭一路走上去,宋阑戴了面具,薄唇紧紧抿着,不客气地看向来人:“阿煜,娃娃亲的文书是不是在你那里?”

    程昭下意识看向一边的宋煜。

    他既然这样问,自然是查到了什么,宋煜知道抵赖在宋阑面前没用,索性承认:“确实在我这里。”

    “你不是答应我会把事情跟长辈讲清楚,把那东西烧了吗?”程昭话里带了淡淡责怪。

第二百章 兄弟争执

    宋煜低声解释:“只是留作纪念而已。”

    “留作纪念?”宋阑冷笑了一声,“那你如今来见她,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今天这事,实在是为了撮合籍泾和黄书意,倒真怪不到宋煜头上,可程昭这时候也不敢出言说什么,难免有护着他的嫌疑,反倒会让宋阑的怒火烧得更旺。

    宋煜认真道:“二哥,我既然答应了她退亲,就不会再死缠烂打,更不会同你抢,你该相信我,更该相信她。”

    宋阑冷然道:“我自然信她,但那文书,你找机会送过来。”

    宋阑很霸道,宋煜有点喘不过气,他已经没跟二哥抢程昭了,为什么连一个纪念都不允许给他呢?

    他无奈道:“二哥真要咄咄逼人吗?”

    “宋煜,你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若真有人拿着那份文书做文章,对你我都不是好事。”

    宋阑绝不允许,日后有人拿着文书逼迫宋煜和程昭成亲,那样的后果,他承受不了。

    宋煜难得强硬:“若我不交呢?”

    宋阑的脸色阴沉无比:“那我不介意派人去抢。”

    兄弟俩全没了往日的恭顺友爱,程昭忍不住挡在两人中间,先是看向宋阑,语气偏凶:“你是兄长,该让着他一点。”

    说罢又看向宋煜,神情柔和几分:“宋煜,你是君子,之前我们已经说好了要退婚,你也答应毁掉文书,你该履行承诺。”

    宋煜没办法拒绝她,沉默良久,哑声道:“好吧。”

    气氛稍稍缓和,宋煜却没办法再待下去了,他匆匆告辞。

    待他离开,程昭回头瞪着宋阑:“他视你为兄长,敬你爱你,你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算一个好哥哥吗?”

    宋阑不高兴,他阴阳怪气:“你只会冷着脸凶我,对宋煜倒是和和气气。”

    程昭气得锤他:“我对所有人都是和和气气,唯独对你冷脸生气,你乐意不乐意?不乐意我也像对旁人一样和和气气对你?”

    宋阑被她一句话哄得愉悦几分:“好吧,今天的事我不跟他计较。”

    真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好不容易解决了这边,程昭打算回去看看籍泾和黄书意的情况,结果被宋阑扯住,他眉头微挑:“你就这么想撮合他们俩?”

    “不是撮合吧?因为感情这事勉强不来,只是给他们互相了解的机会而已。”

    “那你就乖乖陪我在这边待着。”

    宋阑罕见用偏强硬的语气说话,程昭后知后觉,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差,犹豫了下,她问:“宋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有点沮丧,眼底流露出哀伤:“原先一直照顾我的一位嬷嬷去世了。”

    宋阑这些年似乎过得很不好,程昭一直都有猜测,因他从不提及自己的父母,唯一提过的就是一位嬷嬷,而如今,这位嬷嬷又去世了。

    程昭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钟嬷嬷出了事,自己大约会疯掉。

    她温声软语:“那位嬷嬷待你很好是不是?”

    “嗯。”

    在遇见程昭之前,嬷嬷是宋阑唯一的温暖,他回忆道:“她待我很好的,送汤药时会备蜜饯,春日里会做桃花露,夏日里会剥莲子,秋日里会做糖桂花圆子,冬日里嘛,她亲自给我做鞋袜。”

    “听起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程昭想起了自己的钟嬷嬷,钟嬷嬷待她也是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着。

    宋阑双手手肘撑在栏杆上,看着远方,程昭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哀伤,她立在宋阑身后,抬手抱了抱他。

    嬷嬷死于意外,是在府中的池塘里发现的,发现时人都泡肿了。

    宋阑不信意外,他派人去查,无论如何都要查出原因。

    两个人很久没说话,程昭一直静静陪着他,看过京城的热闹繁华,一直到天色渐渐暗淡下去,街上点了灯,家家户户也点了灯,星星点点的灯火次第亮起。

    等宋阑从思绪里抽离时,身旁的程昭已经睡着了,她躺在摇椅里睡得温柔恬静。

    宋阑半蹲下身子看她,心里不免自责,让她陪了自己一整天,都没说什么话,一定很无趣吧。

    风卷起袖管,宋阑下意识为她抚平,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慢慢卷起来,看到手肘内侧有七八道伤痕,伤口很新,所幸不深,看样子像是用匕首划破的。

    他的脸一下子沉下去,她是什么时候受的这些伤,为何从没提过?

    见她睡着,宋阑一时间也没有把她吵醒,而是差人去把天芒叫过来,问起最近是否有刺客,天芒一脸茫然:“小姐没有与人结仇啊,宅子也是一直平静,不曾有刺客之类闯入。”

    所以,是她自己划的?

    宋阑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吩咐天芒更上心些,便让他退下。

    屋内程昭仍在睡着,宋阑静静在她身边坐着,自言自语地低喃:“往日里也不曾见你这样贪睡,今天是怎么了?”

    快到了飞云楼打烊的时间,宋阑无法,只得为她戴好面纱,将人抱在怀里,一步一步下楼去。

    下楼时风格外大,裙摆飞扬翩跹,带着淡淡的凉意,程昭就是这时候醒的,睁眼对上宋阑那一张戴面具的脸,只觉得安心:“什么时辰了?我们这是在哪儿?”

    宋阑哄她:“天快亮了,我们在飞云楼。”

    “天快亮了?”她一下子激动起来,挣扎着要下去。

    宋阑抱得很紧,沉声道:“别闹。”

    程昭这才没乱动,小声嘀咕着:“你怎么都不知道叫醒我啊。”

    “你难道还有什么事要忙?”

    程昭:“......我不是得去看看书意和籍泾怎么样了吗?”

    宋阑直觉,她想做的事情不是这件,他敛去心下不安,道:“天刚黑不久,不过他们应该已经走了,我送你回家吧。”

    “嗯。”

    程昭任由他抱着,越往下走,人越来越多,程昭下意识埋头在他怀里。

    宋阑虽然戴了银质面具,不过他鼻子生得高挺,身子也异常挺拔,再加上异常精致华贵的衣裳,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他,所过之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怀中的女子身上。

    传闻里这位荣王是个不近女色又甚少出门的人,如今在飞云楼碰见,怀里还抱着一位神秘女子,自然惹得人想上前探究,又迫于他的权力威势不敢上前。

    待他走出了飞云楼,楼内的人便忍不住讨论起来。

    宋阑全然不把那些话放在眼里,抱着她上了马车:“一路上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接下来也不好送你回去了,跟我回王府住一夜吧。”

    程昭也注意到了太多人探究的视线,只好点头。

第二百零一章 吵架

    这还是程昭头一次来荣王府,她亦步亦趋跟在宋阑身后。

    宋阑忍不住把她拉到自己身侧:“躲在后面做什么?”

    程昭不太确定道:“在王府里我得扮演你的医女,自然要恭敬一些。”

    宋阑直接握住她的手,神情隐忍:“不必,王府里都是我的人,你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程昭点了下头,情绪放松下来,这才有空四下打量,荣王府给她的感觉跟皇宫差不多,处处透漏出一种森严冷冽的气息。

    这样的地方好是好的,但是不像一个家。

    宋阑把她安排在自己旁边的厢房,语速极快:“你今晚睡这里,有什么事只管叫人,处处都是暗卫,一定会保护好你。”

    程昭点头,却也发觉了他的异样。

    说完这些,宋阑便快步退了出去,关门时他又想到了什么,道:“之前说好了要做我的医女,不如定个日子搬进来住吧。”

    搬进来之后处处都是暗卫,她想做点事情都不方便,程昭犹豫了下:“这事再慢慢商量吧。”

    宋阑点了下头,关上了门。

    待他离开,程昭回想到他额角的汗意,再结合他隐忍的神情,很快反应过来,是他的病发了,发作时浑身燥热无比,经脉剧痛,异常难过。

    程昭追了出去,可已经没了宋阑的影子。

    等她折腾一番找到宋阑门外时,墨泉正在门口守着,看见她过来,诧异道:“小姐有什么事?”

    “我来看看他,有几句话想说。”

    墨泉下意识阻拦她:“可主子已经睡下了,小姐还是请回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程昭静静看了他一眼:“墨泉,你可记得上一次你拦着我不许进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墨泉自然记得清楚,那时候主子落水着凉,又泡了冰水,几乎要丢去一条命,是程昭出现救了他,也正是因此,墨泉很记她的恩情。

    不过上命难为,墨泉不能放程昭进去:“可这一次,主子没事。”

    “意思是说,他确实在泡冰药浴了?”

    墨泉:“......你诈我?”

    “没什么好诈的,既然他泡冰药浴,我又是医女,在一边守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俩的争执传到了屋内,宋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维持自己的声音洪亮有力:“阿昭,你乖一点,先回去。”

    程昭自然不同意:“我必须进去,你若是不同意,以后就别来见我。”

    她的神色格外坚定。

    片刻后,宋阑妥协了:“墨泉,让她进来。”

    程昭小跑着冲进去,看到宋阑泡在冰水桶里,他的面色白得吓人,一双眼显得有些颓然无力,嘴角却倔强地勾出笑意。

    即便这时候,还坚持对她温柔。

    程昭握住他的手臂,帮他把脉,脉象紊乱不堪,毒素隐隐有入侵心肺的趋势。

    程昭很来气,这不是同之前一样吗?

    上次他受了重伤,直接导致毒素侵入四肢,也正是因此,他直接少了好几年的寿命,如今又是这样,莫名其妙,病情加重,这一次,他还剩六个月,屈指可数。

    想要炼成万毒不侵之蛊,每天吸收一种毒也得三个多月,这期间,还不能出任何差错。

    而宋阑病情的加重,无疑是把压力全都压在了程昭身上。

    她快气死了,因为她在努力救他,而他,却一点儿都不珍惜自己这条命。

    程昭放开他的手,红润的唇紧紧抿着,手掌渐渐握成拳头。

    宋阑抬眸看她:“你别生气。”

    “不生气?”程昭的眼底溢满怒火,下一秒就要烧出来,她气得咬破了唇,嘶吼道,“那你打算如何?让我亲眼看着你去死?”

    宋阑有些无措,他腾地站起身来,想握住她的手。

    程昭却退了两步躲开,她轻轻摇了下头,眼底满是失望:“宋阑,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要跟我在一起?你可有半点想过我们的未来?你有想过,若你出事,我该怎么办吗?”

    宋阑眼底溢满痛苦,他抵抗着身体的疼痛低声哄着她:“我没事的,阿昭,你别生气。”

    “宋阑,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永远在受伤,若是再这样下去,你要我怎么救你?”她气急了,甚至抬脚想要踢他,不过只踢到木桶罢了。

    宋阑从没见她这么生气,着急着抬脚想要出木桶,结果一脚没踩稳,几乎摔下去,程昭下意识扑过去想要接住他,确实接住了,不过下一秒,宋阑在她后颈轻轻一按,程昭立刻睡了过去。

    在荣王府睡了一夜,程昭隔天一早醒来之后,早有丫环鱼贯而入:“小姐,我们伺候您梳洗。”

    程昭还记得昨夜的争执,她冷冷拒绝了:“不必,我自己走。”

    她没久留,直接从后门离开。

    因她昨夜一夜没回来,小包子怎么都不肯睡,后来是惊蛰威逼利诱才勉强哄着他睡了,一大早小包子又喊着要阿昭姐姐。

    待见到程昭回来,惊蛰总算松了口气:“小姐你可回来了,苏小满这孩子太难哄了!”

    程昭眯眼笑了下:“确实难哄了点儿,”她摸摸小包子的头,“你这样想念我,我很开心的。不过以后,不可以拿不吃饭不睡觉这事来威胁人,知道吗?”

    小包子忙不迭点头答应。

    程昭在王府吃过早饭了,不过还是陪着小包子坐了一会儿,叮嘱他:“等下吃完饭,你就跟着惊蛰姐姐在院子里玩,乖一点,行不行?”

    她哄孩子的时候格外细致温柔,苏小满哪里会不答应:“那阿昭姐姐好好休息,小满乖乖地。”

    程昭回了房,从药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里挑出两瓶毒药,打算试一试。

    前日为着黄书意和籍泾的事情,她特意停了一天,岂料昨日又睡在宋阑府上,又停了一天,再加上宋阑的病情一直在恶化,程昭自然是心急的。

    她拿出匕首,在手肘内侧划了一道,取了一滴毒药缓缓送进去。

    这一次的疼痛比往日都要剧烈,因为这是洛大夫珍藏的毒药,毒性强烈,程昭花了一百两银子才买来这一瓶,四肢百骸都被针扎一般的疼痛席卷,程昭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她瘫软着身子,想爬到床上都爬不动。

    最后,勉强坐在脚踏上,汗如雨下。

第二百零二章 难哄

    这场疼痛足足持续了一整天,程昭时刻保持着清醒,若是本命蛊失控,她得用银针封住经脉。

    期间本命蛊数次忍不住暴走吃掉她手臂上的血肉,但程昭知道,这是本命蛊恢复元气的方法之一,她生生忍下了啃咬血肉的痛苦,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坠。

    为了防止外头的丫环听到些什么,她紧紧咬着唇,不发出任何呜咽,只一个劲儿地流眼泪。

    太痛了,无休止的痛,毒素浸染身体,本命蛊撕咬着血肉,痛得像是身在蛇窝,被千百条毒蛇啃咬,有那么一瞬间,程昭觉得自己要死了。

    一直等到惊蛰来敲房门:“小姐可睡醒了?是时候吃晚饭了。”

    程昭这才惊觉,一天过去了,她克制了下情绪,声音平稳道:“我还有点事,你照顾着小满先吃,晚些时候我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就行。”

    “好嘞。”惊蛰并不怀疑什么,小姐一向是个很自在的性子。

    待惊蛰走远了,程昭才慢慢爬起来,把窗户慢慢推开,露出一条缝隙,夕阳的余晖正好穿过缝隙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眼底的泪似剔透的宝石,闪耀着金光。

    本命蛊慢吞吞地回了手掌心,显然也是累极了。

    程昭低头看了一眼,它身上的黑色纹路更深了些,她有点高兴,又没那么高兴。

    从小到大,程昭从没吃过这么多的苦,为了宋阑,她毫无怨言地忍受着痛楚,可他,却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命。

    匕首割出的小伤口已经结痂,血也止住了,程昭看着自己手臂上七八道伤口,没再说话。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决不能半途而废。

    她休息了一会儿,又去厨房找了点吃的补充体力。

    入夜之后,程昭再一次给自己的手臂喂毒。

    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晚上,程昭一直紧紧咬着唇,她的唇破了又愈合,愈合了又破,床幔和被子也被她拉扯得稀碎。

    等到天亮的时候,程昭已经没力气动了。

    她觉得身体像是被从头到脚被磨盘碾过一遍,浑身酸软无力,她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然后,她就睡了过去。

    惊蛰一直等到中午,敲门见她迟迟不应声才推门进来,看见屋内的情形吓得尖叫起来:“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荷,小晴,还有一直守在外院的天芒闻声而来,见到屋内的惨状亦是惊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小荷小晴两个人毕竟简单,她们早忍不住伏在程昭身边呜呜地哭起来,惊蛰则更清醒两分,催促天芒:“快去请大夫,快去啊!”

    程昭是被大夫的银针扎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床前黑压压挤了一大堆人,个个都憋着难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其中数小包子的神情最难看,他扁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不敢出声,可怜极了。

    惊蛰见她睁眼,高兴地喊了一句:“醒了醒了!”

    小荷则问大夫:“我们家小姐究竟是怎么了?”

    小晴:“是啊,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

    大夫有点无奈,因为他诊脉没看出什么异样,而屋里的情形处处狼藉,像是痛极了忍受不住发泄,他唯一能想到的一个可能就是女儿家的小日子。

    但他毕竟是个男大夫,这话不好说出口,所以有点吞吞吐吐:“小姐没什么大碍。”

    睡了一觉,程昭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吩咐道:“天芒,送大夫出去吧。”

    待到天芒陪着大夫出去,程昭才笑了下,哄她们:“哭什么啊,我就是小日子来了,有点痛而已。”

    惊蛰也红了眼:“那小姐怎么不叫我们来伺候呢,你一个人,得多难过啊。”

    程昭无奈道:“叫你们来又能怎样,我自己就是大夫,我都没法子,难道你们就能有好办法了?”

    小晴小荷更自责了:“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小姐,忘了小姐的小日子。”

    小包子则一脸茫然:“什么是小日子?”

    惊蛰严肃道:“你还小,不必知道这个。”

    “哦。”小包子摸摸脑袋,乖乖地答应了。

    这件事被程昭用小日子的借口糊弄过去,待到天芒送过大夫回来,程昭把他叫到跟前:“今天这事,是女儿家的不舒服,所以你别跟宋阑提。”

    天芒尴尬了片刻,歉意道:“这事儿,主子已经知道了。”

    程昭:“......罢了。”

    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宋阑被挡在院门外,惊蛰和小晴小荷几个丫头威力不俗,将一扇门堵得死死的,嘴上又叽叽喳喳。

    “我们小姐现在不想见人。”

    “就是,我们小姐正在休息呢,不好打扰的。”

    宋阑不由分说,他足尖点地,飞跃过院门,直奔程昭的房间,房内早被人收拾过,整洁干净,桌上焚了香,安静得瞧不出丝毫异样。

    程昭正躺在床上,头朝里,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宋阑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程昭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没回头,冷淡道:“你出去吧。”

    宋阑停住脚步,小心翼翼道:“......还在生气?”

    她平静似水:“命是你自己的,我生什么气。”

    他的眉眼间染上了哀伤,程昭往日里总是活力满满的,她不理人的时候,总让他感觉到害怕,像是下一秒,就要抛弃他而去。

    她勇敢,她敢爱敢恨,但宋阑不一样,他面对爱情战战兢兢,偶尔生出强烈的占有欲也总是忍着。

    可这一次,他不想忍了,他想大大方方地拥抱她,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她。

    宋阑在她床边坐下,把人扯起来。

    程昭怒瞪他:“你做什么?”

    宋阑紧紧抱着她:“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这个道歉,没有一点儿诚意,程昭没看他,只垂头盯着锦被上绣的芙蓉花,芙蓉花色泽艳丽,分外妖娆,她的眉头却浓郁得化不开。

    见她这副虚弱模样,宋阑心疼极了,抱得更紧了几分:“那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放开我吧。”她淡淡道,“宋阑,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定得太仓促,我需要仔细考虑考虑,接下来这一个月,你暂时别来找我了。”

第二百零三章 宋阑的仇恨

    “不行。”宋阑格外固执,“你不能这样,当初是你说的,你喜欢我,甜甜,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即便我说话不算话,你又能如何?”她终于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眸子里带了浓浓的怒火,鼻尖也气得通红,“宋阑,你扪心自问,你有认真对待这份感情吗?你有为未来想过吗?”

    宋阑闷声道:“自然是想过的。”

    “想过?”她冷哼一声,伸手想要推开他,“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宋阑把下巴靠在她肩上:“余下几十年都想完了,才发现自己不一定有几十年,所以便想着,要给你留下些什么,我一直在想,你会需要什么呢?钱?权?”

    程昭没吭声。

    宋阑继续道:“我有的,也仅仅是这两样,你可会嫌弃?”

    这两样都不是程昭想要的,所以她不但嫌弃,还讨厌,讨厌这些。

    “我不稀罕。”她咬着唇道。

    “可我只有这些啊,你若是不要,那我该怎么办呢。”他的话里带着无奈,更多的是悲伤,“甜甜看不上我的东西,说实话,有点儿难过。”

    程昭抿着唇,话音却不自觉软了下来:“你哪里会难过?”

    “我会很难过的,”他捉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指向自己的心口,“这里,会很疼。”

    指尖传来无尽的温热,他温声软语地低声哄着,说不出的可怜。

    她觉得自己的怒气摇摇欲坠,只得偏头盯着他看,似在发泄:“宋阑,你没有良心!”

    宋阑不想等了,他低头去亲她的眼:“没有良心就没有良心吧,我只要你。”

    他的身体总是灼热的,气息却凉润,程昭莫名其妙有了眼泪,咸咸涩涩:“你凭什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你凭什么没有几十年,你的命价值连城,黄金万两我都不换。”

    宋阑记得,在画舫上时,她救了自己,便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命,值黄金万两,如今,比黄金万两更珍贵了。

    宋阑一点一点吻干她的眼泪:“真有那么值钱?”

    “当然有,这世上最好的甜大夫打包票,一定要治好你,你为什么不信?”她哭得更狠了,眼泪似流泻的星河,“宋阑,你得信我,我一定可以救你,你要等一等我。”

    程昭是很爱他的,她会为他难过,会为他流眼泪。

    而宋阑只觉得心疼,疼到了极致,他无奈道:“那我以后不进宫了,旁的东西也都不要了,就只乖乖呆在王府里养病,行不行?”

    有了这话,程昭总算安心几分,她强调:“你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三个月,不闹事,不惹事,呆在王府里养病。”

    “好。”

    总算把她哄好,宋阑心情稍好,却依旧抱着她不愿意放开,她软软的,小小的,抱在怀里很舒服,更重要的是,抱着她,宋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幸福。

    他曾想过成亲的,成亲后,他大约连门都懒得出,只想一心赖在她身边。

    屋外阳光正好,斜斜地透过窗棂照进来,从这里,能看到皇宫内高高的万佛寺塔尖,那是烈帝特意为信佛的皇后修建的,数年前,他们鹣鲽情深,算是一段佳话。

    程昭眨了眨濡湿的睫毛,把问题反问了回来:“那你想要什么?钱?权?”

    “可以这么想。”宋阑要的自然也不是这两样,可他要做的事,必须有这两样帮助,他觉得自己庸俗,但又无法避免庸俗。

    荣王已经算是一人之下了,可他还想要权力,唯一的可能就是,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天下之主,万民之父。

    “所以,你是想要做皇帝?”

    宋阑摇头:“我不想,但我也不想让烈帝做皇帝。”

    他要推翻政权。

    程昭不明白:“他是你兄长,为何要这样对他?”

    “倘若我的毒,便是这位兄长下的呢?”

    程昭惊得咬了下唇角,她的唇这几日常被咬破,脆弱得像一张纸,宋阑低头吻干她唇上的血,觉得这样的体验有些奇异。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身体舒适了不少。

    “真的是他下的?”

    宋阑毫无保留:“不止如此,他还会差人用浸泡了药液的鞭子抽打我,药液里掺了毒素,又加了阻止伤口愈合的草药,我的病,只会一日日严重。”

    说起这事的时候,他格外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程昭忽然明白了他身上那么多伤口的来源,是烈帝差人打的:“那之前在绵州,你有半个月没去书院那一次,也是他?”

    “得知我躲到了绵州来,他特意差人追过来打,不受着便是一道圣旨压下来,那一次,来的内监是烈帝身边最得力的那一位,他足足打了我三十鞭,养了半个月才稍稍好些。”

    所以,不是他不爱惜自己,而是烈帝要折磨他,烈帝要他死。

    程昭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亲兄弟闹成这样,实在是很不堪。

    “宋阑,若有人欺你辱你,那么,我们就杀回去。”少女的音色纯净,似碎珠落玉盘,偏偏神色又坚定,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敢。

    宋阑勾唇一笑:“不是说,要让我在府里好好养病吗?”

    “养病是应该的,”她眸光凛冽,看着皇宫的方向,“报仇也是。”

    “所以,还生气吗?”

    他分明是受苦的那个,还要悉心哄着自己,程昭摇摇头:“不生气了,这事怪不得你。”

    解开了误会,程昭便觉得困倦起来,她昨夜受了苦,今日也没来得及休息,被他抱着就开始打瞌睡。

    宋阑见她这样,只好放下她,又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

    天芒在外院拦住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答应请她们吃京城第一楼的糕点才把人安抚下去。

    宋阑昨夜也格外困倦,本想在她床边守一守,渐渐也睡了过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暮色四合,夕阳余晖照亮了院内的一棵石榴树。

    石榴花状若灯笼,开得很细致,红花绿叶两相宜。

    程昭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宋阑怀里,他的肩膀宽广,程昭抱着他的手臂,睡得香甜,口水濡湿了一大片衣袖,她抬手抠了抠,又用帕子擦了擦,发觉弄不干净。

    “呵。”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他特意克制了,故而声音闷哑低沉。

    程昭抬眼瞪他,面不改色地耍赖:“你居然流口水了,以后我要拿这事笑话你一年。”

    宋阑扬了下眉:“是我?”

    “不然呢?”

第二百零四章 烈帝的恨意

    “好吧,那就是我。”他背了这个锅,又道,“不过我记得在绵州时,有人弄脏了我一件衣裳,说要赔我的。”

    当时在添江楼的楼顶上,程昭确实弄脏了他的衣裳。

    这个却是没法再抵赖的,程昭无所谓道:“不就是件衣裳嘛,我赔得起。”

    “既然程大小姐赔得起,那今天这件衣裳为何要抵赖呢?”

    她半撑起身子,固执又幼稚:“我才没有抵赖!”

    墨发铺陈,她的眼角眉梢带着娇俏,仿佛还是那个临溪照水的小姑娘,宋阑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程昭想了下:“大约是我救了你那时候吧。”

    宋阑摇头:“那时是动心,喜欢你的时候,是你在听竹院侧门外光着脚玩水,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姐,自由自在,像一只小鸟儿。”

    程昭歪了下头,似在细细回忆:“那时候,我都差嬷嬷在一边看着的,你当时在哪里看的?”

    他当时躲在回春堂二楼的房间里偷窥,这种事说出来毕竟丢脸。

    宋阑含含糊糊地答:“暗卫自然是无所不在的。”

    程昭抓到了重点:“所以,那时候起,你已经派暗卫看着我了?”

    宋阑:“......”

    再聊下去,只怕露得更多,他移开话题:“我饿了,按时吃饭是不是也是养病该做的事情之一?”

    “自然是。”程昭忙不迭起床,“好了,我们去吃饭了。”

    晚膳菜色丰盛,程昭一直在给宋阑夹菜,一边小包子的脸快憋成了红包子:“阿昭姐姐,你怎么只管哥哥,不管我呀?”

    宋阑挑眉,得意道:“她以后是我的妻子,照顾我是应该的。”

    小包子扁着嘴:“可哥哥是大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是小娃娃,不能自己照顾自己。”

    这孩子,还争上宠了。

    为着公平,程昭偶尔也给他夹菜,结果,一顿晚膳吃得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撑着了,程昭用滚水冲泡了山楂膏给他们喝,一大一小都不怎么让人省心,程昭捂着嘴低笑。

    接下来的日子,宋阑称病不出,程昭每五日过去一趟,为他诊脉推拿。

    奈何他不找事,事情偏偏要找上他。

    六月初,烈帝宣荣王进宫觐见,程昭当时亦在荣王府。

    内监带着四五个小太监进来,阵仗颇大,他趾高气扬道:“咱家是奉了口谕来的,请您进宫去,荣王,请吧。”

    宋阑面色白得吓人,艰难地从床上抬头:“我已病入膏肓,只怕进不了宫了。”

    内监却不管:“抗旨不遵可是要杀头的,荣王您可想好了?”

    “病得动不了是个死,被皇兄杀也是个死,随你怎么办吧。”

    宋阑这样说,内监反而没什么法子,烈帝总不能真的杀了自己的亲弟弟,背上残害手足的罪名。

    内监又劝说了一番,宋阑就躺着不动,忽而猛咳几声,听着几乎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实在是可怜。

    内监格外固执,派身边的小太监抬着宋阑走,暗卫们护在宋阑身前,分毫不让。

    两方僵持了片刻,内监气得拂袖而去。

    书房之内,烈帝威严端坐,正在闷声批阅奏折,桂妃木犀在一边的榻上斜倚着软垫,闲闲散散地喝茶。

    内监铩羽而归,心情自然不好,添油加醋说了宋阑不少坏话,目中无人,以下犯上的罪名安了一箩筐。

    烈帝越听越恼火,桂妃则没什么反应,待到内监下去,她才慢悠悠起身,给烈帝递了杯茶过去:“荣王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又得了顽疾,至多还有半年的时间,皇上,您就这么容不下他?”

    她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感情,言语大胆,简直是以下犯上!

    但烈帝对她生不起气来,或者说,不敢生气,因为亏欠。

    “他本就不该生出来!”烈帝气息沉沉,似一头暴戾的雄狮。

    木犀声线平稳,眼眶却忍不住发红:“那我们的孩子应该生出来吗?”

    烈帝怔怔看着她,她是再坚强不过的一个人,唯有提到孩子时会略略红了眼眶。

    提到这一点,烈帝便觉得心中抽痛。

    当初在绵州,他和木犀私定终身,后来木犀怀了身孕,这本是再圆满不过的事情了。

    可那时候,父皇得了重病,当时只是王爷的烈帝连忙带着木犀回京。

    木犀有一手好医术,把脉之后开出了药方,父皇药到病除,却不同意让木犀和烈帝在一起,否则就要将其贬为庶人。

    先帝子嗣不多,唯一成器些的只有烈帝。

    放弃,不但是放弃了王爷的位置,还是放弃了整座江山。

    烈帝当时选择了皇位,先皇担忧木犀仗着腹中孩儿筹谋江山,也怕皇权旁落,便逼着烈帝送了一碗汤药给木犀。

    木犀闻得出药味,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当真选择了江山?你当真要我喝?你当真不要这个孩子?”

    三个问句,字字泣血。

    烈帝把药碗往她身边推了推。

    木犀冷笑三声,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半个时辰后,她小产了,流了一床的血,落下一个成形的男胎。

    之后,木犀不知所踪。

    此后十多年,烈帝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他失去了人生挚爱,也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亏欠和懊悔时时刻刻占据着这位帝王的心。

    是以如今,哪怕桂妃口不择言、以下犯上,烈帝仍然握着她的手,温声哄着:“自然是应该的,当初,都是我的错。”

    桂妃冷笑一声:“不该生的生下来了,该生的没生下来,也算是扯平了,陛下,还是不要再针对他了吧?”

    “你护着他?”烈帝眼神危险。

    “护着?”桂妃落落大方地坐回去,“若我真想护着,我如今就该在宫外为他治病,而不是在这里说话。”

    她恃宠而骄,她无所畏惧。

    在其他事情上,烈帝让着她,在荣王的事情上,烈帝却不肯让,他阴沉着脸,似乌云密布的天际:“桂妃,你逾矩了!”

    荣王分明是个野种,凭什么占了王爷的位置?享着王爷的尊荣?

    桂妃清清淡淡道了一句:“那陛下赐我一杯鸩酒吧。”

    “你!”烈帝还真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在宫里闭门思过半月。”

    桂妃性子刚烈,什么都不图,什么都不怕,能重新进宫为妃已然是极大的退让了,烈帝爱她,爱她的骄傲和倔强,便只能受着她的冷言冷语。

    期待着有一日,能让她忘却过去的事情。

第二百零五章 宋阑的身世

    “臣妾遵命。”她行了个礼,慢悠悠退下了。

    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烈帝砸了砚台,低声骂道:“贱种!贱种!分明已经下了螭族的剧毒,怎么还不去死!”

    在旁人眼里,荣王跟烈帝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按说感情该是极好的。

    可实际上,荣王是太后跟一位太医苟合所生,烈帝也是无意间撞破这件事,他气得几乎要发疯,这些年一直折磨着荣王。

    前段日子,荣王身子愈发差了,三两次找借口不进宫,烈帝恨意难消,派了手下处理掉他最亲近的那位嬷嬷。

    只要他还活着,烈帝就要时时刻刻折磨他,让他痛不欲生。

    荣王府。

    内监虽然走了,但程昭很担心他:“内监这样无理,可见你往日受了不少苦。”

    宋阑的瞳仁的浓重的黑,隐隐藏着深沉的恨意,他轻轻摇头:“那不算什么,我只是对他赶尽杀绝的手段感到不齿,他既然不仁,我也不必讲义。”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儿子众多,总有接班人,我只要烈帝,做我的阶下囚。”宋阑多年累积的恨意总要找法子发泄,他要做的,就是让烈帝把他尝过的滋味,统统试一遍。

    那岂不是得找人合作,太子,还是三皇子?

    这事攸关朝堂局势,程昭不太懂,只在心里轻轻掠过,并不说出口,只道:“宋阑,你再等我两月,等你病好了,无论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宋阑抱了抱她,问道:“甜甜,这种毒无药可解,你究竟用的什么方子?”

    程昭眯眼一笑,娇俏又机灵:“我这么聪明,自然是找到了很珍贵的药方啦,不过药方残缺,我得再研究研究,总之,你得乖乖听我的,先好好养着身子。”

    她语气轻快又自然,宋阑如今已经完全相信她,相信她可以治好自己。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这期间潮州发了水灾,三皇子叶扶被派去督造堤坝,安置灾民,听说受了伤,所幸堤坝的修建还算顺利。

    墨泉接到消息,立刻来通报宋阑。

    彼时的宋阑正躺在榻上,经过两个月的悉心调养,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极佳,面色都难得带了红润,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朝气来。

    他沉吟道:“三皇子受伤?”

    墨泉头垂得更低:“正是,听说伤到了手臂,所幸没什么大碍。”

    “叶扶那人,最是小心谨慎,往日里连皮都没磕破过,如今倒是舍得下血本,伤了自己的手臂。”

    “那......主子,我们可要做点什么?”

    “不必,你下去吧。”

    珠帘叮咚轻响,程昭在与卧房相连的小书房里,听了个清清楚楚,宋阑话里有话,仿佛是说,叶扶是故意受伤。

    她不管这些,继续煎药。

    经过两个月的时间,她体内的蛊已经炼成,如今就剩下为宋阑治病了。

    他的毒严重,得喝程昭的血,喝上七七四十九天。

    但这样做难免会露馅,程昭便想法子煮了一剂补药,其中加了鹿茸鹿髓等腥气偏重的药材,待补药凉透,再加血进去。

    若是宋阑问起,她只说是鹿茸鹿髓的气味混杂着鹿血便可。

    就在她埋头煎药的时候,墨泉说完话退了出去,走前朝小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味不明。

    房内安静下来,宋阑低声唤她:“甜甜,你过来。”

    程昭放下蒲扇,缓缓掀起珠帘:“怎么了?”

    珠帘在她身后慢慢回落,午后散漫的日光洒落下来,程昭沐浴着一身华泽,双眸明灿灿的,带着慈悲之色,仿若九天之上的玄女。

    待她走近,宋阑在她身上嗅了下:“气味有点怪,腥气似乎太重了。”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特殊的病自然要用特殊的药来治,药可能难喝了些,但你乖乖喝下去,只管放心,毒一定能解。”

    宋阑靠着她的肩膀,温声道:“好。”

    她顺势又道:“你若是觉得气味怪,以后叫人在厨房熬好了端来给你,这样加碳洗锅什么的也更加方便。”

    “好。”

    宋阑惜字如金。

    程昭知道,他在担心局势,太子叶晟和三皇子叶扶相争,一个有得天独厚的曲副相曲家支持,一个则是在尽力建功立业、笼络武西侯。

    谁输谁赢,倒是难说得很。

    自大理寺那案之后,许承源那边倒是安静了两月,没再惹出事端来,不过安静得过了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程昭心中惴惴不安,觉得有什么大招在等着自己。

    “药差不多熬好了,我再去看看。”

    药汤倒在瓷碗里,一炷香的时间才冷透,程昭慢慢从发间摸出一根银簪来,划破了掌心,将血挤了进去。

    做好这些,她用手帕仓促包扎了左手掌心,右手端着药,递给宋阑。

    她的衣袖一直都偏长,垂落着遮盖住受伤的左手,宋阑一时间没有察觉,他接过药碗,发觉药是温凉的,面带疑惑地抬眼看她。

    程昭道:“怎么不喝?”

    “旁人都说,药得趁热喝,你的药倒是偏凉些。”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意见,我治病就是这个规矩,你乖乖喝完啊。”她坦荡又霸道。

    宋阑不疑有他,将汤药一饮而尽。

    回味起来便有无尽的腥气,他忍不住蹙眉:“这药得喝多少天?”

    程昭认真答:“七七四十九天。”

    宋阑:“......”果然治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药也太腥了。

    看见他一副嫌弃神情,程昭忍不住一笑:“之后几天,我会差人送药材过来,对了,熬夜的方法和注意事项我也会一并写在纸上,你差一个信得过的人帮你熬药就是。”

    宋阑恋恋不舍地握住她的手:“你这几天不过来了?”

    程昭凑在他耳边道:“书意跟籍泾最近似乎有了一些进展,我得陪陪她,也好出个主意,总之,这几天你乖乖喝药。”

    她轻声细语的时候总是黏糊糊的,像在撒娇,宋阑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简直像个小妖精,想把心都掏给她。

    说完,她还笑嘻嘻地眨了下眼,看上去心情极佳。

    宋阑自然不会拦她,只道:“好。”

    程昭收拾了一番,从荣王府后门坐马车离开。

第二百零六章 治病的真相

    马车一路平稳,程昭也睡得安稳。

    直到车夫叫醒她,她才道了声谢,下了车,又由惊蛰搀着回了房间。

    不知怎么的,走几步的功夫,程昭脱了力,几乎将全副身子都压在惊蛰身上。

    惊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得以搀扶住她,担心道:“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程昭含笑摇头,不在意道:“刚刚在马车上睡着了,现在还没醒过来而已。你扶我回房,我再睡会儿。”

    惊蛰不疑有他,扶着她回房,伺候着躺好睡下。

    待惊蛰走远了,程昭才睁开眼,她定定地看着屋顶,茫然不解,说起来也怪,分明只取了一点血,怎么人晕晕乎乎的?

    这么想着,她又挣扎着起身,把苏先生当初翻译给她的那本螭族蛊书的译文翻看了一遍。

    从本命蛊到万毒不侵之蛊,再到解毒方法,喂血七七四十九天。

    她所做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

    难道还有哪里出了岔子?

    这么想着,她便决定今天先休养一番,下午的时候抽空去苏先生那里走一趟,询问有没有什么疏漏。

    毕竟宋阑这病实在是很要紧,耽误不得,更不能出差错。

    想定这一点,她安然地睡了两个时辰,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她匆匆更衣出门,去了苏先生和籍泾租赁的小院子里。

    苏先生正在书房里忙碌,他提笔挥斥方遒,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雪白的宣纸上便留下了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

    如今京城里“白竹居士”的文章越发受欢迎,因他的文章句句在暗指时事,句句又不提时事,哪怕是有人要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毛病来。

    程昭在院子里静静等着,见他写完,这才走上前去:“苏先生,学生有事想问一问您。”

    这时候,籍泾也从翰林院那边回来了,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之色,看见程昭正在跟苏先生说话,也不多加打扰,简单问了声好便回房休息了。

    程昭是来跟苏先生要回那本螭族蛊书的原本,苏先生知道那东西宝贵,这一次来京城自然也带了,混杂在装书的大箱子里,很快找了出来。

    翻译密文所用的母本,苏先生也一并给了她。

    程昭一点一点看着,认真对照,苏先生翻译的确实没什么问题,要救人,就得喂血。

    可是程昭是大夫,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再熟悉不过,只喂了一次血便元气大伤,若是喂上七七四十九天,她都不一定活得到那时候。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苏先生见她眉间的郁结之色浓郁得化不开,道:“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译本是苏先生翻译的,里面的内容他都知道,故而程昭也不避讳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我确确实实是按照书上的方法做的,只是如今的情况不太好。”

    两个都是自己的学生,苏先生自然尽心尽力想办法:“那我们来找找看,问题出在哪里。”

    两人研究了半晌,最后目光同时落在那本志怪传说上,它是翻译的原本,但是——

    它太新了,崭新一片。

    是新誊抄的。

    “会不会是誊抄时疏漏了?”

    这书是墨泉塞给她的,字迹也是墨泉的字迹,若是漏了什么,那墨泉肯定知道。

    可墨泉是程昭的暗卫,此刻问墨泉,宋阑一定也会知道,喂血的事情只怕很难再进行下去。

    程昭头大如斗。

    苏先生细细分析道:“这倒也不一定,墨泉忠心,若是让他选,他一定会选择宋阑的命,哪怕是瞒着他。”

    程昭犹豫着:“那,我抽空找墨泉试试吧。”

    隔天,她备了药材,又送了一瓶自己的血过去,纸上写了煎药的方法: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放凉,把鹿血加进去再喝。

    东西送去,墨泉亲自接手,一步步照做,加血的时候他仔细看了下,血液鲜红澄澈,带着淡淡的腥气,他面上有一个淡笑。

    果然,这事程昭小姐做得到。

    他将血加在药里,给宋阑端了进去。

    宋阑照旧喝下,不得不说,这药确实有效果,昨日一碗,今日一碗,他全身的经脉似乎都通了一些,像是一条完全堵塞的河流疏通了一点点,至少有细细的水流可以流通。

    长久下去,他的全部经脉都会通畅无阻,整个身体都好起来。

    一连五天,程昭都没来荣王府,宋阑一碗接一碗地喝药,如今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燥热,终于能完整地感知外面的温度,他立在窗前,抑制不住想见她的心。

    终于,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宋阑忍不住戴着面具出了府。

    他着一身暗云纹玄色衣袍,戴黑色面具遮掩容貌,因轻功出神入化,他的身躯轻似飞鸟,踩着屋顶一路朝程昭的小宅子疾奔而去。

    程昭这时候刚起,她眼下青黑一片,脸上有藏不住的困倦,用粉盖了盖,陪着小包子吃了早饭,复又回房休息。

    惊蛰为她掖好被角,退出了房间,忍不住嘀咕道:“也不知道小姐这几日是怎么了,一直在睡觉,似乎睡不醒似的。要不要去请个大夫啊?”

    这话刚好被停在屋顶的宋阑听到,他脸色变了变,立刻轻跃落地,进了房间。

    程昭确确实实睡着,睡觉时都拧着眉,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宋阑握着她的手,惊觉她手冰凉到了极致,像是一块怎么都捂不热的冰,他喃喃:“这到底是怎么了?”

    程昭睡得很沉,无知无觉。

    很快,宋阑发现了她左手掌心处的伤痕,伤口显然还未愈合,白布上隐隐渗出鲜血,格外刺眼,刺眼得宋阑心中微痛。

    再看她手肘内侧,那里的伤痕更多了些,只是都已结痂。

    她的异样之处太多,宋阑居然猜不透,当然,更让他猜不透的是,这么多异样,天芒从没跟自己报告过。

    是程昭藏得太好,还是天芒太不上心?

    看来有必要把王掌柜调过来照顾着程昭了。

    这样想定,宋阑无意间瞥见她枕头底下有一本书,他轻手轻脚拿过来,等到一翻开,便忍不住挑眉,这书上面提及了螭族。

    宋阑第一反应便是程昭不可能与螭族有关联。

    一百多年前,螭族用蛊术祸乱朝纲,后来被先帝的祖父一力镇压,又禁了螭族蛊书,杀尽螭族人。

    到了如今,这世上罕见螭族人了。

    宋阑继续往下看,发觉有几页显然被翻看过很多次,边角都磨破了,他越看越心惊,渐渐也发觉了什么。

    所以,她是将本命蛊养成了万毒不侵之蛊救自己?

第二百零七章 用心良苦

    很快,宋阑在她房间里找到了十多瓶还未用完的解药,还有好些沾血的布条。

    她手肘内侧的伤口是为了喂毒,掌心的伤口是为了取血。

    这样一想,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释。

    这本就不是很难发现的事情,奈何他眼盲心瞎,竟然一直拖到今日才发觉。

    宋阑看着她渗血的伤口,只觉得心疼不已。

    他一点一点搓热了自己的手心,覆在她手上,企图把这一点温热传递过去。

    这样静坐了很久很久,她的手依旧冰冷,宋阑心头陡然生出一种无力之感,她一直在努力救自己,那他呢,他能为她做点什么?

    片刻后,宋阑静悄悄离开了。

    程昭再度睡醒,已经是晌午了,她起床更衣,坐马车去荣王府看宋阑,为此,她拆去了手掌上包扎的伤痕,特意用猪皮做了掩盖,粗粗一看倒是看不出任何异样。

    荣王府其实是个极精致的宅子,处处都种满了鲜花。

    譬如宋阑院子里的那几棵海棠,原先不知是怎么了,一直都没开花,这次程昭倒是看见,海棠花鼓起了花苞,难得地呈现出几分生动来。

    她面上溢着笑,提着裙摆轻手轻脚走进去,宋阑正在桌前看书,早察觉到她过来,也不拆穿,任由她胡闹。

    程昭抬手捂上他的眼,特意变换了下声线:“猜我是谁?”

    少女的嗓音经过伪装,微哑,少了几分清甜,变得成熟几分,却又不自觉地带着一丝娇嗔。

    “是嬷嬷?”

    “......”程昭的动作顿住,宋阑的嬷嬷几个月前去世了,自己算是挑起他的伤心事了吗?

    程昭松开手,搭在他肩膀,用回自己原来的声音,语调轻快:“是甜大夫。”

    宋阑握着她的手,把她按在圆凳上坐下,面上有一个吃味的淡笑:“今天总算舍得放下黄大小姐的事情,过来看我了?”

    “我怎么闻到一股浓浓的醋味啊。”她笑得眼睛弯弯,又忍不住抬手去戳宋阑的脸。

    他往日里很少笑,总显得有些冷然,其实只要他神情稍稍柔和些,便是个风姿卓越的翩翩少年。

    宋阑被她的指尖戳得发痒,眉眼间溢满笑:“你五天没来看我,倒是有理了?”

    程昭眼神飘了飘,心虚道:“那我确实是没什么道理,不过我不打算跟你讲道理,反正到最后都是你哄着我。”说到最后她又理直气壮起来。

    宋阑被她逗得发笑:“你还真霸道。”

    “我若是不霸道,那你跑了怎么办?”

    宋阑摸着她的脸颊,再轻柔不过,深情道:“我不会跑,我还要娶你呢,娶你做荣王妃,永永远远跟你在一起,你若是跑,我就把你绑回来。”

    程昭不好意思道:“我也不会跑。”

    “后面呢?”

    “什么后面?”

    “不会跑,然后呢?继续说下去。”

    程昭只好补了句:“我就等着你来娶我,行不行?”说完又埋头在他胸前蹭了蹭,面颊抑制不住地发烫。

    真是奇怪,似乎看到了一点盼头,心里的期待便越发多了起来。

    期待着成亲,期待着安宁,期待着未来美好的一切。

    这时候,墨泉敲了敲门:“主子,您之前要的茶水泡好了。”

    程昭赶忙坐直了身子,跟他隔出距离。

    宋阑见她这副样子,又忍不住低笑一声:“就这么害怕别人看见?”

    “墨泉倒也不是别人,”她嘀咕,“只是,这种事情叫人看见,总归是不好意思的。”

    宋阑冲着门外的墨泉道:“进来吧。”

    墨泉垂着头,把托盘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动作迅速又稳重,丝毫不拖泥带水。

    接下来两人喝了会茶,程昭为宋阑把脉,发觉他的情况确实在变好,七七四十九天,如今喝了七天,已经初见成效,若是继续下去,他一定会好的。

    她并不久留,把完脉就要走。

    宋阑送了送她,一直送到后门,叮嘱道:“这几日许府那边似乎有点动静,你注意一些,要不我再拨两个暗卫去照顾你吧?”

    程昭本想拒绝,后头犹豫了下,道:“可以,到时候让墨泉领着几个人去我那里,我自己挑一挑,可好?”

    她仍想着要找机会问一问墨泉关于那本书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难以深想,

    誊抄的这本出了问题,可能是墨泉故意为之,那么墨泉藏着怎样的心思呢?

    当然,还有可能是宋阑授意,那么,宋阑对这件事又知道几分?

    会不会,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天大的圈套,等着程昭自己往里钻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一连几天都睡不安稳。

    “自然可以。”宋阑答应得很爽快。

    隔天,墨泉便带着七八个暗卫去了程昭住的宅子里。

    暗卫个个训练有素,除了熟悉的郑炉郑鼎,还有三个程昭也认得,是天崇、天彻还有天衡,一起坐船来京城时相处了一个月,倒也算是熟识。

    程昭看了好半天没挑出来。

    墨泉见状,问了句:“小姐若是不知道情况,我可以为您介绍一番。”

    程昭点头:“也好,不如这样吧,让他们先退下,等我跟你商量一番确定好了,你再出去告知他们,可好?”

    墨泉自然没有意见。

    花厅里摆了时令的海棠花,馥郁芬芳,程昭的指骨在桌上敲击了一下,才道:“那你觉得,我挑哪两个合适呢?”

    “论熟悉,论身手,自然是郑炉郑鼎两人最好。”

    程昭挑眉,看向一边的墨泉:“那你呢?”

    “我?”墨泉犹豫了下,“若小姐跟主子提,主子自然也是给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主子如今情况不稳,我不愿意离开。”他忠心耿耿。

    “嗯。”程昭缓慢应声,“你很忠心。”

    花厅内一时安静,程昭复又道:“我有件事要问你,是私事,你可以告诉宋阑,也可以不告诉宋阑,随你心意。”

    “小姐请说。”

    “一年之前,你送到我房里那本书,是你亲自誊抄的,誊抄前的原本,在宋阑那儿,是不是?”

    墨泉眼神闪了下,乌黑的瞳仁里透出几分凉薄:“小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呢?”

第二百零八章 墨泉的算计

    她道:“我想要原本,你去给我偷来。”

    “小姐这是要我从主子那里偷东西?”

    程昭一直盯着他:“这东西无关紧要,又不涉及什么机密,你为何不愿意?”

    “背叛主子的事情,我做不来。”

    程昭摩挲着手边的青瓷茶杯,温热的水透过指尖,一点一点传入,她眸光微凛,话里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那若是我不再给宋阑提供药了呢?”

    他不慌不忙:“程小姐,你这样做,有违医德。”

    她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医德?哪有我自己的命重要。”

    他仍然笃定:“程小姐,你不会的。”

    “所以,你要跟我赌吗?”程昭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墨泉身前,仰头盯着他。

    墨泉生得高大,比程昭足足高出一个头,可她的气势却丝毫没有被压制住,反而有要与墨泉比肩的趋势。

    因为她捏住了墨泉的软肋,那就是宋阑的命。

    他想要宋阑变好,他眼底写满了渴望与热切。

    不得不说,墨泉是个再忠心不过的暗卫,无人可比。

    终于,墨泉的沉稳有了一丝裂隙:“程小姐,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完整的内容。”

    她决定了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放弃,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万毒不侵之蛊。

    若由她自己去查,说不定会露馅,让宋阑发现端倪,倒不如自己告诉她,让她死个清楚明白。

    墨泉冷哼了一声:“不必了,我告诉你内容就是,喂血七七四十九天,你会死。”

    意料之中的结果,程昭是个大夫,很轻易就能发现,即便这蛊再强大,即便她的身体再强健,喂血四十九天,都会一日日虚弱下去。

    “你为了让他变好,所以不择手段?”

    “嗯。”墨泉依旧坦荡,“他是天之骄子,凭什么不可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程昭抿唇,没再说话。

    “你千辛万苦炼成了万毒不侵之蛊,又一直小心翼翼地瞒着他,不就是心甘情愿为爱人牺牲献祭吗?”

    “程昭,其实你今日的种种试探全都是徒劳而已,你的爱飞蛾扑火,你不会放弃的。”

    程昭缓缓坐下,她苦笑,墨泉将所有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今日告诉自己真相,也并不是真正被威胁住了,而是他笃定,笃定程昭不会放弃。

    这一场局,他从头到尾,圆满清楚。

    程昭则是,无可奈何,坚持要下到最后一刻。

    不过,这个真相,总比另一个真相要好。

    她情愿一切都是墨泉的局,也不愿,这一切都是宋阑的欺骗。

    忽然,墨泉脸色大变,朝着屏风后看去,低喝一声:“什么人?”

    程昭亦看过去,四季花鸟的屏风之后,确确实实有一个人影,不过,在这之前,她特意把其他人都支走了,花厅里不曾有旁人啊?

    片刻后,墨泉提着双脚腾空的苏小满出来,苏小满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冲着程昭喊:“姐姐救我!”

    墨泉眼中划过残忍之色,低声道:“他听见了,不能留。”

    程昭怒喝:“放开他!”

    救宋阑,是她心甘情愿的,但这事绝不能牵扯到旁人,尤其是一个孩子!

    事到如今,她对墨泉的怒意已经上升到了极致:“你特意算计了我还不够,如今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这件事不许有任何变数!”墨泉神色凶厉。

    程昭扑上去抱住苏小满,咬牙切齿道:“你敢!”

    苏小满早被吓得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响,程昭抬手捂了他的嘴,低声哄道:“小满不哭,抱着姐姐,行不行?”

    程昭抱着苏小满,扶着椅子站起来,她盯着墨泉:“我知道你要什么,那也是我要的,我们既然达成了默契,安稳合作就是,你何必多造杀孽?”

    “可他会说漏嘴的。”

    程昭继续道:“那你以为他死了,宋阑就查不出古怪吗?”

    宋阑,是两个人的软肋。

    墨泉可以不考虑旁人,却不得不考虑宋阑。

    他沉默了半晌,身上的杀意渐渐褪去,狠狠瞪了苏小满一眼:“那你最好管牢他的嘴。”说罢就要拂袖往外走。

    程昭又道了一句:“天崇和天彻留下吧,你也好回去交差。”

    最后,天崇和天彻留了下来,程昭吩咐惊蛰安排了房间给他们,自己则抱着苏小满回了房。

    等到锁好房门,她才半蹲下身子,温柔地擦去他的眼泪,低声哄着:“小满今天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苏小满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可是阿昭姐姐会死啊。”

    苏小满四岁了,他懂的东西比程昭想象中还要多:“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阿昭姐姐不能死。”

    程昭安抚道:“你听错了,谁都不会死。”

    “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昭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包子这才稍稍放了心。

    “小满,你答应姐姐,把今天的事情忘掉,不跟任何人提起,姐姐就答应你一个愿望,行不行?”

    “那好吧。”

    这孩子实在是很乖巧,程昭又陪他玩了一会儿,却总是心不在焉的,她在想,自己这里毕竟有几分危险,苏小满这孩子还是得抽空送回苏先生那里去。

    苏小满也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懂事道:“阿昭姐姐是不是害怕?”

    “我怕什么?”程昭无奈地笑。

    “怕小满提出很过分的愿望?”

    “那小满会有什么过分的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看到阿昭姐姐高高兴兴地嫁人。”

    程昭眨了下眼,在他额角点了点:“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如今都操心起我嫁人的事情了?”

    苏小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其实我也不太知道,不过大人们都说,成亲那天是人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我希望能看到阿昭姐姐最高兴的样子。”

    程昭笑道:“那你就没想过为苏先生许一个愿望?”

    “阿昭姐姐是说爹爹?”苏小满啃着手指,“不过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那就等你知道了再许,可以吗?”程昭摸摸他的头,道,“愿望是很珍贵的,要留给最重要的人,小满最重要的人,是阿爹阿娘。”

    她一直引导着苏小满换个愿望,因为,他许的程昭成亲的愿望,大约不会实现了吧?

第二百零九章 撒娇

    傍晚时分,王掌事也来了程昭这里。

    他身上带着飞云楼特有的幽兰香气息,对程昭恭恭敬敬:“小姐,主子吩咐我来这里做管事,依旧跟从前在绵州时一样,照顾你。”

    程昭觉得不对劲。

    王掌柜这些天接手了宋阑在京城中的产业,其中数飞云楼最为繁忙,自然银子也是大笔大笔地赚。

    让他撇下生意,在自己这里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管家,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而且,她这些天闲着无事,门都很少出,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保护?

    “不必这样,王掌事,你还是在宋阑身边辅助左右吧,我这里人够用了。”程昭婉言谢绝。

    王掌事坚持道:“小姐别急着推辞,我来这里是主子的意思,他的命令,一向难以更改,您若是执意拒绝,我这个做下属的也很为难啊。”

    “也罢,”程昭无奈笑了下,“那你先住下,等我抽空跟宋阑提了,再把你调回去。”

    两日后,隔壁宅子传来忙忙乱乱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要搬进来。

    因着这地方之前是宋阑在住,而他如今回了荣王府,不大可能再搬出来,程昭便差王掌事去隔壁问一问,又道:“若是可以,花钱将隔壁买下来,总之,这地方他住过,最好还是不要落进别人手里。”

    王掌事应声道是。

    王掌事去了很久还没回来,隔壁的声音倒是渐渐没那么大了,偶尔有小厮和花匠说话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很快又传来饭菜的香气。

    看样子不像是搬走了,倒像是住下了,所以王掌事没办成?

    程昭吩咐惊蛰出去找王掌事询问,等待的时间里,她没忍住,架了梯子爬上墙头。

    恍然回到了那一日,她坐在墙头,怔怔看着倚在树干上的宋阑,日光倾泻,他姿态散漫地喝着酒,下一刻,他眯眼笑了下:“甜大夫,翻墙偷窥可是不对的。”

    白皙的皮肤找不出丝毫杂质,似白玉清透无暇,他薄唇勾起,似石子投入湖心,浅浅的笑便晕开来,浓雾般的眼底溢满碎芒,像是一整片星空在眼前盛放,活脱脱一个妖精。

    即便已经看惯了这张脸,但是常看常新,总有精彩之处。

    见她被自己迷住,宋阑又低笑了一声,嗓音玉质温润:“因为是你,”他极分明的指骨摩挲了下酒壶,“倒也没关系。”

    程昭一点儿都不后悔。

    为了这样一个人,为了她喜欢的人,做什么都很值得,对不对?

    她在墙头上缓缓站起来,朝着他伸出手,声音软糯:“我也要坐树上。”

    宋阑宠溺地笑了下:“你这是,在撒娇?”

    程昭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

    “那就,”他坐起身子,随意地将手搭在膝盖上,雪色衣摆随风轻晃,他声音略哑,显得灼热,“撒得再明显一点。”

    再明显一点?

    程昭想了下,试探着道:“阑公子?可以抱我过去吗?”

    这其实是从“甜大夫”中学到的灵感,老是宋阑宋阑地叫,似乎显得关系没那么亲近,她想了想,便这么叫了。

    而且,他是荣王,本名叫叶阑。

    这样叫,似乎绕过了侍郎府公子和荣小王爷的身份,在叫他自己。

    或许这个娇撒得确实明显,下一刻宋阑一跃而起,落在她身边:“你倒是无师自通。”

    大树枝繁叶茂,支撑两个人亦是绰绰有余,程昭一手牵着他,另一只手则去够树上的叶片。

    她的双足不规矩地乱晃,宋阑含笑看着,看着看着便觉得眼睛有些酸,他一把揽住程昭的腰,将人拉了过来:“我想听你叫我阿阑。”

    程昭愣了片刻才凑近了他的耳朵,低声唤了一句:“阿阑。”

    说完又娇笑着靠在他怀里。

    甜蜜和谐到了极致,宛若一对璧人。

    墨泉看着远处亲密的两人,眉头轻不可察地蹙起。

    一百多年前,七皇子叶冲以蛊术暗害太子,取而代之,后以元帝的名号即位,用蛊术控制朝堂,风头无两,本以为会千秋万代。

    谁料,远在边陲的九王爷叶隋俘获了两位敌国公主送进了京城。

    九王爷叶隋一直在边关安分守己,哪怕是后来京城夺嫡险象环生,他也从未露面。

    太子曾经数次来信逼迫他举兵回朝共同抗击叶冲,叶隋闻信未动,只道愿意一心守在边关。

    也正是因此,元帝叶冲对叶隋并未存着防备,更何况他对自己手里的蛊师很有信心,哪怕叶隋谋反,他也丝毫不惧。

    问题就出在两位敌国公主身上,她们容颜绝色,歌舞不凡,很快得了元帝宠爱。

    渐渐地,她们在后宫站稳了脚跟,摸清了蛊术的破绽,又四处收买人心,同时不断给叶隋传递消息,最后,在叶隋打入京城时里应外合。

    叶隋顺利推翻元帝叶冲,又下令诛杀所有螭族人。

    螭族的大好江山,全毁在两个女子手中。

    这一次,他吸取了这个教训,多年布局,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既能救了主子,又能除掉碍事的女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说了一会子话,宋阑抬起酒壶喂她喝了口,这是宫里才有的仙人醉,酒香四溢,其中又混杂着无尽的花果香气,格外清新甜醉。

    程昭有点上瘾,又灌了几口,浑身都涌上一股热意,她舔了舔唇,忽然安静下来,静静地盯着他看。

    她的脸颊粉嫩嫩的,目光却又纯净,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宋阑疑惑道:“怎么这样看我?”

    她的酒量实在差,只喝了几口就面颊通红,说话也带了点儿奶凶:“你居然喝酒?”

    病着是不许喝酒的,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记挂着宋阑的身体,抬手就要去抢:“你不可以喝酒的。”

    宋阑认命地由着她抢过去:“我没喝。”

    “你胡说,我明明看见你喝了。”

    “我真的没喝,”他认真地给她解释酒壶的构造,“你瞧,这里面可以装两种不同的东西,一边是水,一边是酒,只要按下这个机关就能切换。”

    他说话时格外认真专注,长睫细密,细长的手指提着白瓷酒壶格外合适,程昭这一刻,起了色.心。

第二百一十章 计划提前

    “我不信!”她凑近了些,呼吸近在咫尺,低喃道,“除非你让我检查。”

    少女说罢,便仰着头凑近,宋阑只觉得有无尽的清甜气息灌入口腔,干净又清冽。

    片刻后她又果断抽离,像个占便宜的登徒子。

    宋阑意犹未尽地擦了下唇,问她:“检查好了?”

    “嗯。”她歪头趴在宋阑肩上,“检查好了,你嘴里有酒的味道,你不听话。”

    “是你的酒味。”

    宋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应,偏头一看,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睡得很安稳。

    “小无赖。”他无奈地嘀咕道。

    宋阑抱着她送回房,在一边静坐着。

    他的眉头久久舒展不开,早在几天前,桂妃就递了消息,说计划得加快,再加上烈帝先前已经暗害了自己的嬷嬷,如今又盯上了他的医女。

    若是程昭也同嬷嬷一般......

    他摇头,不敢再深想,却在这一时刻,下了决心,计划确实得提前。

    屋顶之上,墨泉心中暗暗着急,因为程昭今日还没取血,宋阑的药也没办法熬。

    不过很快,宋阑就从她房内出来,随着房门关上,他换了一副神情,气质冷漠疏离,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飞跃过院墙,宋阑回房拿起银质面具戴上,冲着身边的墨泉道:“走,陪我进宫。”

    “进宫?”墨泉面色一变,“如今正是治病的时候,进宫只怕不好。而且,今天的药还没喝......”

    宋阑冷睨他一眼:“不听命令?那你就在这里守着。郑炉郑鼎,跟我走!”

    郑炉郑鼎点头跟上,门外早备了马车,宋阑上了马车,眸光愈发坚定。

    潮州水灾,灾民四散,还有不少涌到了京城,烈帝这两个月忙得很,雪花一样的折子批都批不完,三皇子叶扶在潮州赈灾解决了大半麻烦,不过又有新的事情袭来,是宣太后的生祭。

    烈帝以孝治天下,刚登基时便修万佛寺为宣太后祈福祝祷。

    后又搜罗各地新奇玩意献给太后,可算是母慈子孝的一段佳话,奈何太后因过度思念先帝而缠绵病榻,很快便撒手人寰。

    为了这个“孝”字,生祭得做得隆重些。

    但是烈帝心中暗恨宣太后秽乱后宫,更恨荣王这个孽种,每年的生祭都过得抓心挠肝地难受。

    “来人!”

    李内监闻声进来:“陛下。”

    “你上次说,荣王府有个医女,是不是?”

    “去把她解决掉。”

    宋阑就是撞在这个当口进宫来的,一路到了书房,他恭敬行礼:“陛下,臣弟的病刚好些,特意来请罪。”

    明黄龙袍的烈帝看着跪伏在地的荣王,眉头狠狠一皱,抄起手里的折子砸过去:“你还有脸来?”他面目狰狞,额角青筋暴起。

    宋阑偏头躲开了折子。

    “你找死!”烈帝暴怒,扬手叫了内监:“来人!带他去密室,抽上一百鞭!”

    每年宣太后的生祭前后,宋阑都要比往日挨更多的鞭打,不过也只有这时候,宋阑才能在宫里住上半月养伤,因烈帝重名声,次次都是打了再派御医为他包扎诊治。

    很快,进来四五个内监,架着宋阑进了书房密室,为首的那位李内监手执长鞭,在药液里浸过,随后抽在宋阑身上。

    刺痛,但是没关系。

    宋阑眸色深深,他盯着灰蒙蒙的地砖,心中估量着这样做的胜算。

    受了三十鞭,宋阑便晕了过去,李内监也不好再打,禀报烈帝之后,差人把他送到了往日养伤的南山殿。

    养伤这种事,宋阑很习惯,他只是挂念着宫外的程昭,因她性子倔强,又面临着危险,总叫人放心不下。

    往日里都是墨泉陪他进宫,这一次郑炉郑鼎陪他进宫,两人见到了宋阑的惨状,心内不平,但是又得谨守规矩什么都不说,心里憋得慌。

    一直等到暮色四合,宋阑还没回来,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宣太后的生祭快到了,烈帝思念太后,便留宋阑在宫里住几日。

    墨泉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宋阑住在宫里的每一日,不是在受鞭打就是在养伤。

    更重要的是,药很难送进宫里,没有她的血,宋阑的毒会再次复发。

    他冷着脸闯进了程昭的房间,揪着她的领口将人丢下床:“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程昭还没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又重重撞在地上,腰间一痛,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她忍着痛意没好气道:“我没说什么,你别在我这里犯病!”

    墨泉掐着她的脖子,凶相毕露:“没说什么?那他为什么进宫了?他是为了躲开你,是为了不喝你的血,保你的命,是不是?”

    她被掐得呼吸一窒,又被墨泉噼里啪啦的几句话惊得回神:“不可能!我没跟他提过!”

    墨泉根本不信,养蛊的事她一直瞒得那样好,为何这一次,他前脚告诉程昭喂血会死,宋阑过两天就找借口不喝她的血?

    他心里认定是程昭耍了诡计,恨不得掐死面前的人,可是他又不能杀,因她的血是宋阑的解药。

    最后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祈祷他没事,不然,你也活不了。”

    程昭最近因为失血虚弱得很,这一推直接撞到了床角,额头顿时出了血。

    她抬手摸了一把,染了满手的血,立刻起身去拿止血的白药,对着镜子撒在伤口上,她的血很珍贵,绝不能浪费。

    做完这些,她把白药放回原位,同时顺手拿了一瓶毒粉。

    这是毒蛾身上提取的粉末,会让人皮肤发痒溃烂,但不致命,只是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她回身看着墨泉,眼神冷得可怕:“你现在是打算撕破脸了,对吗?”

    少女容颜绝色,眼底泛着浓浓的水雾,语气却铿锵有力,似重锤敲打。

    见她出了血,墨泉的恼火稍退,淡淡道:“你如今的用处也仅止于此了,我又何必要跟你虚与委蛇?”

    “好得很。”程昭一步步走近他,抬起右手,想要狠狠给他一巴掌。

    墨泉反应极快,怎么会被她打中,他捉住程昭的手腕:“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昭用左手去掰开他的手指,恨恨道:“墨泉,我不管你要什么,我程昭还轮不到你来糟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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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小毒妃介绍:
程昭在乡下十年,一朝回府,受众人排挤针对。
她医毒双修,可不是吃素的!
宋阑:我家甜甜柔弱得很,你们别欺负她。
众人:那个谈笑风生间屠人满门的是谁?商门小毒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门小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