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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风色     商门小毒妃txt下载     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听甜大夫的话

    程昭笑着应答:“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不过手心痣代表运势强劲,做官会升官,经商会发财,总而言之,顺心如意,无烦无忧。”

    宋阑嗯了一声,又抬手在她掌心痣的地方摸了摸,那是一个小小的凸起,带着温度。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奇异。

    程昭咯咯笑着:“宋阑,好痒,你怎么连我的手都要摸半天!”

    说罢,她耸耸鼻子收回手,催促着他:“快尝尝我的手艺,书意他们都说很好吃的。”

    宋阑被她哄过去,果然认真地吃面,汤鲜味美,面弹滑筋道,他眼底渐渐有惊艳之色浮现:“做得很好吃。”

    程昭用手撑着脸,低低地笑:“你喜欢就好。”

    他很认真地吃了一整碗面和一整碗馄饨,程昭都怕他撑着,他笑吟吟地:“你做的,就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一点儿都不能浪费。”

    往日他总是冷言多些,甜言则少之又少。

    短短几天,他说的甜言蜜语仿佛比以往多了几倍。

    宋阑吃饱了,便在屋里走动,他脚步极缓,程昭便自己倒了茶来喝,茶水有些冷了,微涩,她喝得喉头滞涩:“宋阑,一直都忘了问,你这一年过得可好?”

    宋阑开了窗,窗外的风圈进几片花瓣,他道:“自然是很好的,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如今便觉得,是最好的时候了。”

    见了风,呼吸都顺畅几分,他忍不住咳了咳。

    程昭上前几步拍着他的背,这一拍便察觉到不对,因他穿着极单薄的灰蓝寝衣,背上的伤痕摸起来格外明显,密密麻麻,像是交织的线。

    他又受伤了,受的伤比以往加起来还要多,都成了粗粝的疤痕。

    程昭问起他的情况:“如今还在泡冰水澡吗?”

    宋阑犹豫了下:“嗯,比以往更久了些。”

    毒让他灼热,他便拿冰水来压制着,冰火相接,久而久之,他的身体一日日在垮掉,程昭想着能做一点是一点:“等下再把你最近用的方子给我看看,我瞧瞧有没有需要改良的地方。”

    “也好。”

    程昭便道:“我帮你推拿一下吧。”

    他轻笑着:“这次我又没落水,不用劳烦你推拿。”

    程昭坚持道:“要不要推拿不是你说了算,是甜大夫说了算。”

    甜大夫,紫竹在添江楼捉奸那次,他似乎就这么叫过,当时,他就喜欢她,故而心里装着小小的私心,或许他对她有独一无二的称谓,两人的关系便能近些。

    宋阑对甜大夫很轻易地妥协:“好,你说了算。”他的声线偏暖,总带着温柔宠溺。

    或许还掺杂着似有若无的不安,程昭没有察觉。

    不过他刚吃完,不适合推拿,程昭便先回了隔壁,约定睡前翻墙过来帮他推拿,这样推拿之后他便可以安睡。

    回府之后,药铺那边也刚好送了毒液过来,是从毒蛇体内刚取出的,存在竹筒里,带着温度,她把毒液倒在碗里,用筷子蘸了一点,缓缓送入脚踝处刚切出的创口。

    万毒不侵哪有那般容易,是一次又一次地拿命来试,程昭谨慎,每次的用量都很少,又备了解毒的汤药,若是本命蛊能将其分解吞噬,从而有了抗毒性,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行,她便只能用汤药解毒,一遍又一遍地再次尝试。

    这时候,她便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大夫了。

    大夫总有很多自保的手段,比寻常人炼蛊要安全很多,不过危险依旧是随时存在的。

    这条蛇是小蛇,毒性不算强,用量又很少,本命蛊很快吸收掉,程昭摸着掌心红痣,心里嘀咕道:若是这样慢,一年的时间,能够她炼成吗?

    傍晚时分,王掌事带了宋煜回来,他没受什么伤,只有手腕处被绸布捆着留下了淡淡的红痕,只消一两天便完全看不出痕迹。

    被绑走几天,他心情难免郁郁,不愿回宋家,坚持要跟着王掌事来二哥这里。

    宋阑见他满脸灰败,关切道:“这几日可有受苦?”

    宋煜摇了摇头:“不曾受苦,今日救得还算及时,那穆家小姐没来得及拿我怎么样,若是再晚些.....”他苦笑,“大约我就真的羞愤自尽了吧?”

    见他失魂落魄,宋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道:“以后我会派几个暗卫跟着你,这一次,别再任性地把暗卫赶走了。”

    宋煜无声点头。

    他赶走暗卫是因为偶然听见他们议论程昭,他们说程昭任性,又说程昭狠毒。

    那几个暗卫是侍郎府培养的护卫,在绵州时一直跟在宋煜左右,还曾借给程昭几天,便是在山匪那里帮程昭下毒的那几个。

    他们从来都看不起程昭商贾之女的身份,对她的尊重更是时有时无,这一次见程昭上门,心里的鄙夷更多些,便忍不住发了牢骚。

    宋煜自然生气,立刻把他们遣走了,正是在这个空当儿,出府后才会被穆兰掳走。

    宋阑安排道:“我派王掌事回府报信,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回府去,阿煜,你是科考头名,还要准备殿试,记得上些心。”

    程昭趴在墙头,亲眼看着兄长教导弟弟,总还是有些新鲜,因她自小便没有兄弟姐妹,对这种长兄长姐的威严便有些向往。

    不过她这个性子,对弟妹大约是凶不起来的,只会宠得没边儿。

    宋阑早早便发现了窝在墙头的程昭,匆忙叮嘱了两句,打发宋煜去隔壁院子睡。

    月色明皎,夏日的夜晚温热舒的,藤萝的幽香顺着夜风扑在面颊,程昭眼睁睁见着那人卷着一身藤萝香而来,停在她面前,道:“怎么在这里偷看?”

    月华落在他身上,淬了一层淡淡的银光,面前的人不是谪仙,又胜似谪仙。

    从第一面开始,程昭就觉得他好看,后来磕磕绊绊过了一年,又分开了一年,按理说,他们之间该有生疏的,可那分开的一年像是不曾存在过。

    时间像是从前年的十一月十五快进到了重逢的今夏。

    她眯眼笑着:“因为,约好了要推拿啊,我怎么可能会失约?”

    宋阑虽然不知她在笑什么,心情却无端地陪着她一起松快起来:“那你是自己下去还是我带你下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太安心

    程昭想了想:“那还是你带我下去吧,甜大夫的推拿也不是白享受的,是不是?”

    宋阑揽着她的腰线,将人带了下来,稳稳落地。

    程昭则眼都不眨地看着他,无论是看多少遍,程昭依旧觉得他好看。

    两人并肩进了屋子,宋阑听见院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下意识朝院门外望了一眼,这种动静暗卫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没有动是因为,那人是宋煜。

    宋阑眼底的笑淡了两分,罢了,他知道便知道。

    总之,如今的宋阑,不会再退让半步,不然,岂不是太对不起程昭。

    等到亲眼看着他们俩进了房间,宋煜才无力地垂下手,怪不得二哥忽然要搬出来养病,原来是,为了跟程昭在一起。

    可宋煜想不通,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亲密的,程昭分明才来了京城几天,跟他见面也唯有两次而已。

    屋内,宋阑已经脱去了外衫,程昭跪在床上,看清了他的后背,如白日里猜想的一样,密密麻麻,新伤覆着旧伤,创口深深,像是起伏的沟壑。

    她慢慢抚摸着,心一点一点开始发疼,他分明是平平安安回来养病的,又不是去边关打仗,何以有这样多的伤痕。

    她的手指很软,带着灼热的温度,一点一点拂过他的伤疤,像是一场温柔的酷刑,他拒绝推拿就是怕这一点,他的伤疤太丑,他怕程昭嫌弃。

    可是没想到,伤疤会惹得她哭。

    她带了哭腔:“宋阑,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弄的?你不是宋府二公子吗,只需要躺在府里安心养病,怎么会伤成这样?”

    印象中,她从来都是机灵又顽强的,哪里有这样软弱的时候。

    宋阑温声哄着:“这只是个意外,你看,我不是没什么大事吗?体内的毒也渐渐控制住了。”

    这话倒是不假,程昭摸得出脉,他的毒渐渐控制住了,大约是用了珍贵的雪莲,可雪莲是这世间少之又少的宝物,够他用多久。

    虽然心知肚明,可程昭不愿泄他的气,应和着道:“是啊,你以后得对自己更好一些,宋阑,我已经在准备解毒之法了,明年的今天,我一定会为你治疗。”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好几遍。

    宋阑就是不信,也生出几分相信来:“甜大夫厉害,那我就等着了,若是治好了,我就以身相许,行不行?”

    以身相许?算是很直白的话了。

    程昭轻轻锤他:“好了,不许贫嘴了,我要开始推拿了。”

    说罢,她慢慢帮他推拿起来,有本命蛊在,她的力气增长不少,推拿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宋阑由衷感叹,程昭是很能干的,她做饭也很好吃,推拿也很厉害,是这世上少有的好大夫,若是她在身边,会将自己照顾得井井有条。

    更重要的是,只要她在,他就高兴。

    长久以来寒冷交替而紧绷的肌肉渐渐被她揉开,全身似乎都舒适起来,背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凉嗖嗖的,很好的驱散了他的热意。

    他问:“你用了什么?”

    “用了点薄荷油,你不是常常觉得热吗?我特意做的,用来帮你推拿再合适不过。平日里若是热,可以涂一些薄荷露,也是我做的。”她邀功似的,讨好的语气像个小姑娘。

    宋阑便抿着唇笑,笑意里终归掺了苦涩。

    她对自己太好了,可就是太好了,宋阑心里总有几分虚,怕这些像是假的,怕她是在哄骗自己。

    一年未见,她可以勇敢,她可以喜欢,但是中间没有丝毫的过渡时间,这一切便假得像是一场梦,宋阑很怕这是一场梦。

    不曾吃过甜的人可以一直吃苦,但是吃过甜,就再也吃不了苦了。

    带着这种不太安心的幸福感,宋阑渐渐睡过去,程昭推拿了半个时辰,见他睡着了,知道大约是没法清洗了,便用干净的布条包裹住,待过了一炷香时间,又用湿帕子帮他擦干背,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她腰酸背痛,伏在床边看着他,眼睛有点湿漉漉的:“宋阑,从前在绵州是你待我好,今后,我待你百倍千倍地好,行不行?”

    他睡着了,自然没有应答。

    她又道:“你要再坚持坚持,至少,等到我可以救你那天啊。”

    做完这些,程昭才轻手轻脚离开,院内守着的王掌事目送她翻墙回了隔壁,他离得远,偶尔能听清一两句话,推拿,薄荷油,在照顾宋阑这方面,她总是细致周到。

    隔天一早,宋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他抬眸看了眼明亮的天光,觉得有些久违,自从病后,他已有很多个夜晚睡不好,可今天不一样,他不但一觉睡到大天亮,还觉得身子轻快。

    “王掌事。”

    “哎。”王掌事听见呼唤赶忙进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去备早饭。”

    “啊?”王掌事愣了片刻,随即大喜,“好好好,主子吃什么都有,我立刻着人去准备!”

    早饭是馄饨,厨娘包的,宋阑吃着,总觉得差了点意思,他兴致缺缺地吃了一半便放下碗筷:“宋煜已经回去了吗?”

    “嗯,一大早走的,说是回去陪老爷夫人吃饭。”

    宋阑看了眼王掌事,吩咐道:“半月后,为宋阑办一场丧事,到时候,你们全都得改头换面,记住,这事务必做得妥帖。”

    王掌事应声道是。

    他从匣子里摸出一副银质面具,缓缓戴上:“都这么久了,荣小王爷也该露个面了。”

    夏日风光正好,宋府亦是一派喜气洋洋,宋夫人最高兴,因宋煜考中了头名,这是宋府的荣耀,之后还有跟瑞国公府的亲事,她心里满意得很,恨不得立刻定下,赶紧摆脱了程昭。

    宋煜却一点儿都不高兴,吃饭都没个笑脸。

    宋夫人问起他这几日去哪儿了,宋煜只道:“其实是那日跟荣小王爷去郊外的庄子上游玩了几天,他那人最是肆意,喝酒喝多了便忘了事,我当他来府里知会过了,也就没多想。”

    这自然是遮掩的说辞,到时候宋阑会帮他圆谎保全名声。

第一百八十三章 见闻楼

    程昭正在准备吃食的时候,王掌事已经过来通知她:“小姐,今日主子有事,大约天黑才会回来,您今日且好好休息。”

    程昭点了下头,忍不住关切道:“他身边可有足够的暗卫护着?他体内的毒越发重了,千万不能再受伤。”

    “有墨泉和郑炉郑鼎贴身护着,不会有事。”

    程昭稍稍放心,他们三个人,论武艺实在是挑不出毛病,大约能护好宋阑吧。

    程昭最近几天在琢磨着相看铺子,拿着久安的地图看了好半天,也没想定个主意。

    因她要开的,是一间很不一般的铺子,选址便显得尤为重要,这事自然还是王掌事更了解些。

    程昭便趁机问了他几句。

    王掌事细细询问了她开店的目标顾客以及需求,立刻便有了想法:“若是女子药铺,这地方最好定在朱雀大街上,那里来往的女眷最多。”

    这地方程昭也知道一点,紧邻朱雀南门,算得上是京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自然,价钱也是同它的位置一样不凡。

    不过,程府不缺银子。

    “恰好今日无事,我且去朱雀街上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对外租赁的铺子吧。”

    王掌事正好也无事,便陪着她一起去,路上又说了不少话,程昭大多是在问宋阑的病情,不过王掌事跟她同时来京城的,知道的也并不比她多。

    程昭便跳过这个话题不谈,旁敲侧击着询问京城里有没有打听消息的地方。

    王掌事在京城多年,也多少知道一些:“小姐若是打听消息,可以去见闻楼,不过见闻楼能力有限,若是见闻楼查不到,小姐可以吩咐我。”

    程昭笑了一下:“还是不麻烦你了,宋阑的病本就不好,他若是知道了难免要操心。”

    王掌事陪着她在朱雀街逛了一圈儿,朱雀街上并没有向外租的铺子,因这条街生意好,铺子也格外抢手,程昭若是想租便得差人注意着,等有人转让她再买入。

    “小姐放心,我有个相识的人,专做铺子租赁买卖的中间人,他那里消息最灵通,我叫他留意着,一旦有可心的铺子,必定为您留着。”

    程昭愣愣地望着朱雀门,心里思量,若是桂妃娘娘出宫,有没有可能走这道门呢。

    见她久久不答,王掌事又说了一遍。

    程昭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嗯,那是自然,有劳王掌事了。”

    这之后,程昭又托王掌事带自己去了趟见闻楼。

    见闻楼的生意做得广,对每个人的隐私也保护得极好,进见闻楼须得戴幕篱遮掩面容,随后便有人将其领进房里,将所求之事写在纸上由侍者送出去,随后在房内等候。

    若这桩生意可接,便会有人进来详谈,若是不可接,便会有人送来一壶滚水。

    程昭将所求之事写了上去,她戴了面纱,又戴了幕篱,双重保护,确认身份万无一失,这才静静坐在房内等候。

    她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等得几乎快要没了耐性,这时候房门才被推开,来人亦遮掩了面容,道:“客人所问之事,我现在便能告知你,但是想要见到他,却必得由我们见闻楼从中牵线,只是这价格......”

    谈价格,那便是能办,程昭问道:“你开个价。”

    “一百两,七日后,客人凭信物来此,自然有人带您去见他。”

    程昭很爽快,给了他一小锭金子,顺利从他手里换得了一个木牌。

    从见闻楼出来,惊蛰和王掌事已经在马车上等,程昭的面色很沉静,看不出悲喜。

    王掌事也不多问,护着她回了宅子。

    晚间的时候,宋阑回来了,程昭过去看他,她提着炖了两个时辰的鸡汤,面上带笑。

    宋阑给她带了一根如意玉簪,是整块青玉雕刻而成,玲珑剔透,映着荧荧火光,美得雅致:“偶然看见的,觉得很衬你。”

    程昭伸手要去接。

    宋阑有点紧张:“我给你戴上,行不行?”

    程昭愣了下,点头:“当然可以啊。”她没多想,只觉得大约跟晨起梳妆时候,惊蛰给自己戴差不多。

    可是他真正上了手,程昭便察觉到不对劲。

    铺天盖地的气息环绕着她,那是属于宋阑的,清苦味混杂着薄荷油残余的气味,自然,最重要的是他独有的清新甘冽,像是雪山之上,有什么在渐渐融化。

    莫名地,她的心跳得很快。

    宋阑显然是做这事不太熟练,选了两个位置,戴得很松,几乎要滑落下去,幸好他及时接住,再次笨拙地尝试着。

    程昭便抬手去寻他的手:“我教你。”

    程昭捏着玉簪,宋阑的手则包裹着她的手,宋阑的身体时时都是灼热的,连指尖也不例外,像个小火苗,程昭的指尖则显得冰冷,冷热相接,程昭指尖一顿。

    “怎么了?”

    两人罕见有这样的触碰,一时间都出了汗,程昭指了指发髻的一端:“戴在这里会稳当些。”

    于是,在程昭的帮助下,宋阑重新试了下。

    这一次,青玉如意簪终于稳稳地戴在头上,她的发柔顺而浓黑,像是上好的锦缎,配着青玉有种难以言说的韵味,像是云雾,又似远山,他忍不住摸着她的发感叹:“真好看。”

    程昭应声:“是你的眼光好,来,喝汤了。”她的尾音总是略略上挑,带着轻快。

    宋阑缓缓坐下来,面上有疲惫之色,鸡汤很香甜,他喝了几口便有些喝不下,心里装着朝堂的事,更装着程昭的事。

    王掌事说,她有事要办,第一想到的却是见闻楼,而不是找自己帮忙。

    她似乎,并不信任他,也不想麻烦他。

    程昭,真的喜欢他吗?

    宋阑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一想到她不喜欢他这个选项,脑子就开始发疼,疼得什么都做不了,像个废人。

    程昭也盛了碗鸡汤在他身边喝着,笑嘻嘻道:“喝完我帮你推拿一下,早点睡,把身子养好些。”

    推拿的过程,宋阑再次睡了过去,程昭依旧跟昨天一样,等了一会儿,又用帕子帮他擦洗干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吃醋

    曲家嫡子曲桦来了趟宋府。

    曲桦有个姐姐曲茗香嫁到了太子府,如今是太子妃,孕有一子一女,曲家如今还算风光。

    曲桦的父亲曲鹏程是参知政事,位同副宰相,与宰相轮班主持用印,实际权力和礼遇基本等于同宰相,风光无限。

    曲家自然是支持太子的,故而曲桦过来,宋家便有些紧张。

    宋煜考中头名,之后的殿试大约也不会差,又出自侍郎府,这样的家世背景,对太子来说算是一大助力,自然有意拉拢。

    曲桦跟宋煜在太学算得上是同窗,他来宋府探望同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宋煜认真地接待了他:“唯安兄,不知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自然是恭喜恭喜。”曲桦笑得诚意十足,从匣子里拿出字帖,“我知道宋三公子喜好读书,尤其爱收字帖,这是我曲家的小小心意,算是祝贺宋兄考中会元。”

    宋煜看了几眼,这字帖确实一般,重要的是他的用心。

    这字帖是几百年前朝廷股肱之臣米潼的藏品,上面盖了他的印。

    米潼自始至终都是拥立嫡长,只尊太子命令,将跃跃欲试的诸皇子一一解决,太子即位后,自然将他视作心腹,顺遂一生。

    这是要劝他做米潼。

    早在绵州时,宋煜和宋阑便商定,保持中立,不参与夺嫡之事,如今太子有意派曲桦来拉拢,宋煜只能暂时装傻:“难为唯安兄还惦念着我们的同窗之情,既是同窗所赠,我自然收下。”

    他口口声声只提同窗之情,曲桦也不急,笑着应和两句便离开。

    这本就只是一个试探,待他被钦点为状元,那时候,好戏才真正开始呢。

    这当口,瑞国公府闹了起来,穆兰坚持要母亲去宋府商讨婚事,瑞国公府夫妇被她气得半死,女儿往日刁蛮娇纵些也就罢了,可她竟然,竟然真的捉了宋煜,还将人绑在庄子里三四天。

    幸亏宋煜被人救走了,这事没闹开来。

    穆兰见状,一哭二闹三上吊,丫环赶到时,穆兰只剩一口气了,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她睁开眼便抽抽噎噎:“我就要他,没有他,我就去死!”

    儿女的父母的心头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

    瑞国公府夫人崔氏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宋府,宋夫人自然是千百个愿意,奈何自从宋煜回来之后,他便严令自己的婚事几年后再议,宋夫人也难松口。

    三皇子知道这事,乐得直笑:“我那个好表妹,还真是痴情啊,痴情才好,这不是帮了我吗?”

    除了准备殿试,又有曲家和穆家来逼迫,宋煜头大如斗,几乎抽不出身。

    ——

    程昭这边也遇到了个新鲜事儿,她正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女子的声音,那女子声音轻柔似水,带着女儿家独有的羞涩。

    程昭好奇着,便爬上梯子来偷看。

    宋阑的院子里多了两个不曾见过的丫环,一身粉裙,梳整齐的双丫髻,规规矩矩地等在房门外。

    而那女子的声音则是从屋里传来,先前是娇俏的说话声,后来又变了,成了低低的哭声,程昭来京城也有半个月了,还是头一遭在宋阑身边看到个女子。

    她有些吃味,但是更多是好奇,这位女子是谁?

    是宋家为他找的那位定亲之人吗?

    那女子没待多久,很快被送了出来,王掌事劝道:“凌小姐,您这样也不是法子啊,我们少爷已经说了,命不久矣,不想耽误您。”

    凌琼华用帕子擦眼泪:“我不怕什么的,他若是不好,我便处处伺候着。”

    王掌事苦口婆心:“凌小姐,您还是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主子只有半个月的时候了,您,另寻归宿吧。”

    凌琼华用帕子掩面,哭得格外伤心,程昭看得出,她这是真伤心,不是假装。

    而且,她生得很温柔耐看,再配上杏黄色的衣裙,一看便是极端庄大度的类型,程昭咬了下唇,所以,她还没来京城的时候,都是这个凌小姐来看望宋阑吗?

    凌小姐哭了一会儿,被丫环扶着离开了。

    院内重新归于寂静,程昭咂咂嘴,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因这位凌小姐看着没什么大毛病,说话轻声细语的,人也和和顺顺的,对宋阑也算真心,实在是个不错的姑娘。

    那宋阑和这位凌小姐到什么地步了?谈婚论嫁还是已经定了亲?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恼火,恼得捶了捶墙,翻墙进了宋阑的院子,直接进了他的屋子,他尚且躺在床上装虚弱,见她进来便停住,脸上溢出一个笑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耽误你跟姑娘说话了?”

    相处几日下来,宋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别别扭扭,又黏黏糊糊,不像是来看望的,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讷讷道:“你自然随时都能来。”

    程昭又道:“你这是敷衍,你跟姑娘说话分明温声细语的,跟我说话倒是中气十足,你们到哪一步了?定亲还是纳彩?”

    她这醋意来得毫无道理,宋阑忍不住想笑:“先前救过她,她感激我的恩德,这才频繁来瞧瞧我罢了。”

    “你骗人!她分明说不嫌弃你,想要嫁你的!那你说,宋家之前说要帮你定亲留个后,定的是不是就是她?”

    宋阑有点儿意外:“这事儿你都知道?”

    “我自然知道,”她哼哼,“宋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能救你,我自然也能害你,你给我收敛着点儿,不许拈花惹草!”

    还是那副霸道的模样,宋阑爱极了她这副醋劲儿:“我确实摆脱不了她,”

    “哼哼!”她哼得更大声了。

    宋阑忍不住大笑:“这不是打算假死一回,好叫她死心嘛。”

    “假死?”

    宋阑挑眉:“我连假脉案都差人做好了,宋府也为我备好了后事,不假死,怎么脱离这个身份,怎么摆脱那位凌小姐?”

    所以,他重病的消息一开始就是在为假死做铺垫。

    程昭拍拍胸口:“没事,等你假死了,可以到我身边做个侍卫,我有银子,养得起你,也治得好你,以后你就跟着我,等我们相处得差不多了,就成亲。”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是王爷!

    宋阑见她一副壕气冲天的样子,忍不住摇头,我堂堂荣小王爷,做一个侍卫,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点儿。

    她说罢又犹豫了下:“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乐意不乐意,入个赘?”

    这时候,她刚巧看到宋阑摇头,以为他不乐意,便咬着手指琢磨:“也对,毕竟你是侍郎府公子,入赘给我还是有点儿不合适。”

    宋阑俯下身凑近,亲了亲她的面颊:“入赘只怕是不成,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做我的王妃。”

    “也成,”程昭应下来,随即又发现了什么不对,“王妃?”

    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宋阑几眼,有点琢磨不透,难不成,宋阑假死之后要做一个王爷?

    这也太危险了吧?那可是王爷?是说顶替就能顶替的吗?

    她也顾不得计较刚刚那个面颊吻,紧紧捏着他的手指:“顶替王爷,是大罪吧?”

    成了王爷,她好像就没办法嫁给他了,若是侍郎府公子娶一个商贾之女,最多被人笑话笑话,若是王爷娶一个商贾之女,会被天下人骂吧?

    而且王爷这一类人,总是王妃侧妃侍妾一大堆,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几乎要哭出来,宋阑不明所以:“怎么了?”

    “王爷不好!”她咕哝道,“当了王爷,以后你还怎么娶我。”

    先是吃醋,后是撒娇,宋阑看着她这副可爱样儿,忍不住心痒痒的。

    宋阑拿手蹭她鼻尖儿:“都已经想到我娶你这一步了?先前不是还说了,要先处着吗?”

    程昭微红着眼瞪他:“谁让你瞒着我没说自己要顶替王爷啊,王爷多抢手,那我可不得把你紧紧抓住。”

    “哦,”他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是图我的身份啊,”

    程昭气得锤他:“你本来就长得这么好看,如今只是侍郎府公子便有人念念不忘,你若顶替了王爷,那得招来多少姑娘跟我抢啊。”

    宋阑心满意足地从她嘴里听了一耳朵好听话,将人揽在怀里温声哄着:“无论我是谁,总是要跟你在一起的,再没有旁人。”

    程昭仍在担心:“若是你假装王爷被人发现了可怎么是好,那是死罪吧?”

    宋阑用手指玩着她的头发,话音温柔又懒散:“那或许,我原本就是王爷,装作侍郎府公子,图个好玩?”

    他仍是一副慵懒模样,周身的矜贵之气却掩饰不住。

    程昭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睛眨了又眨,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看个遍:“你真的是王爷?”

    宋阑挑眉,做出个很不在意的模样:“那还有假?你真当王爷是谁想冒充就能冒充的?”

    程昭虽然不敢相信,但也渐渐回过味儿来,怪不得宋阑和宋煜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兄弟。

    其实这种事,稍加想想便能察觉一些,宋阑身边能人辈出,墨泉郑炉郑鼎个个办事细致缜密,还有王掌事这样妥帖的人。

    同时,程昭也生出了更多的想法。

    原本还想不通他背后的伤痕都是哪儿来的,有什么人会针对一个侍郎府公子。

    若他是王爷,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她抬手捂着唇,很有些挣扎,毕竟这事不小,接受也需要时间。

    宋阑眨眨眼,露出一个颇有些端肃的笑来:“看着不像吗?”

    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威严了,不过本身的俊美还是将威严迅速盖下,他太年轻,皮囊又出众,很快就将人的注意力全引到这张脸上。

    程昭有点儿为难:“像还是像的,只是,有点儿突然。”

    宋阑给她倒了杯茶:“瞧你吓得,无论我是谁,我都是宋阑,是在绵州时那个宋阑。”

    程昭捧着热茶杯,闷闷地点头。

    宋阑见她小鸡啄米的样子,又忍不住在她下巴挠了挠:“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毕竟我也算个王爷,这世上的事,我基本都能办到。”

    程昭眼睛动了动,又摇摇头:“我现在没什么要你帮忙的,等以后有了再说。”

    七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程昭握着小木牌去了见闻楼。

    见闻楼的人见了牌子,又在册子上查了一会儿,引着她上了后院的马车,车夫载着她去往郊外。

    程昭今日是独身来的,她心里忐忑,但先前听王掌事说见闻楼很靠谱,风评亦极好,压下心中的不安,任由车夫带着她出城。

    车夫在山下停住:“这位客人,你要寻的人就在这院子里,这笔买卖到此就算成了,客人若是还有别的事,欢迎再来见闻楼。”

    程昭略一点头。

    车夫上了马车离开。

    待到人离开,程昭在有心思打量面前的小院子,坐落在村庄的边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院子格外大,种了不少花草。

    大片大片的夹竹桃和曼陀罗,这两样可都是有毒的,除此之外,还有断肠草,天仙子等毒草。

    程昭唤了几声:“洛大夫。”

    屋内走出一位白须老人,鹤发童颜,行动间又稳重矫健,他眯眼看了眼面前的女子,见她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道:“小姐有什么事?”

    “我是通过见闻楼找到先生这里的,来找您,自然是买毒。”

    洛大夫摆摆手:“不卖不卖,你走吧。”

    程昭:“我话都没说完,为何不卖?”

    “买毒药却不买解药,可见你存了害人之心,但无救人之慈悲。我不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程昭笑了一声:“那先生研制出毒药,又是为了什么?是存着害人之心,还是存了救人之慈悲?”

    洛大夫道:“我研制出来,那是我的天分,我从未害过人,反而会为人解毒,自然是救人之慈悲。”

    程昭便道:“既然先生存了救人之慈悲,那我如今忙着救命,故而买毒,以毒攻毒,先生可以卖我了吗?还是说,先生要见死不救?”

    “你,你这是诡辩!”

    程昭拍拍篱笆:“洛大夫还是放我进去细谈吧,行吗?”

    “不行,你走。”洛大夫显然很固执,他第一眼看不上的人,便不会再同人做生意。

    程昭有点儿无奈,见闻楼坑就坑在这一点,只送自己来了洛大夫这里,对洛大夫的习性只字不提。

第一百八十六章 洛大夫

    程昭见他生气,只能暂时作罢。

    一连三天,程昭日日都去一趟,但显然,三顾茅庐这法子在洛大夫身上没有丝毫效果。

    第四天的时候,她带了一瓶毒药过去:“先生既然天分颇高,那不如我们就来比比,你出一种毒药,我来研制出解药,我出一种毒药,你来研制出解药,如何?”

    洛大夫也是有个京城毒王的名声在外头的,忽然听见她这样说,心里哪里服气,当下便答应:“比就比,若你输了,以后别再来烦我。”

    程昭自信一笑:“那若是先生输了,无论我买什么,您都得卖给我。”

    这一次,程昭终于进了他的院子。

    院内有四间房,一间是卧房,一间是厨房,这两间紧挨着,显得局促简陋。

    另两间则高大宽敞,是药房和暗房,有些花草生于阴凉,在暗处更易生长。

    这位洛大夫还真不愧毒王的名声。

    洛大夫直接把她领进了药房,药房内有两张药桌,上面摆了密密麻麻的药瓶,还有不少程昭不曾见过的器具,大约都是用来制毒的。

    “就在这里吧,我们先交换毒药。”

    程昭把早早备好的药瓶拿出来递过去:“我这毒取之于自然,并未经过处理,毒性只怕有些剧烈,不入口、不见血便无事,还请洛大夫小心。”

    见她还算仁厚,洛大夫则从柜子深处的瓶瓶罐罐里挑了一瓶出来,那是他多年前偶然得到的一种蛇毒,那蛇有碗口那么粗,毒性剧烈。

    他道:“这是一种极罕见的蛇毒。”

    程昭神情有些古怪,因为蛇毒这种毒性极难保存,她便直接问了出来:“不知洛大夫用的是何种方式保存蛇毒,蛇毒极易变质,须得无空气又低温干燥的环境,但我看洛大夫似乎并没有做特殊的处理。”

    洛大夫很自信道:“这是我的秘密,总之,你放心用就是。”

    程昭哦了一声,又问道:“那若是我没做出解药,洛大夫也没做出解药,打成平手,又该如何呢?”

    “平手自然平手,无事发生咯。”

    程昭笑了下:“我本以为前辈要让一让我呢。”

    洛大夫毫不在意:“我们俩是平等的,为何要让你?让你才是看不起你,我从不看轻任何一个人。”

    两人交换了毒药,便各自在一张大桌上研究。

    程昭自信满满,因她准备的是河豚毒,河豚毒这种毒很特别,从古至今,从没人研制出解药,师父也曾说过,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研制出河豚毒的解药。

    所以,程昭的赢面很大,她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看。

    半个时辰后,洛大夫那边传来一声叹息:“这是河豚毒,是不是?”

    程昭点头:“是。”

    洛大夫无奈地笑:“你这小丫头,居然算计我。”

    程昭没否认。

    洛大夫又道:“可你怎知,我给你这蛇毒就有解药?若是有,我还考你作甚?”

    两个鬼精鬼精的人互相算计而已。

    得了毒药,制出解药,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事情。

    少则几月,多则几年。

    程昭自然知道,她没赢,但也不会输。

    因为如今最常用的解毒手段并不是以解药克化毒药,而是让患者吐出毒药或者采取手段防止毒药深入。

    可见,研制解药之艰难。

    程昭这时候才拆开盛满毒液的瓶子,在手臂上割了个小小的口子,取了一滴毒液往伤口送去。

    洛大夫伸手拦住她:“你疯了?”

    程昭笑了下:“先生,我还没输,我在研制解药,若毒进了我体内,我没事,是不是可以说,我的血就是解药?”

    她戴着面纱,洛大夫只看得清她的一双眼,坚定从容,似深沉星海,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你这是胡闹!”洛大夫加重语气,“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程昭摇头:“我没有开玩笑,赢对我来说很重要,我需要毒,上百种毒,而您这里有。”

    程昭坚持着,把毒液送入伤口。

    洛大夫叹息,这丫头根本就是在找死!偏偏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死,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本命蛊跟毒液抗争的过程是很痛苦的,程昭几乎坐不稳,额上满是汗水。

    洛大夫只得把解蛇毒的几味药煎上,又备了草药要给她敷,程昭拒绝了:“洛大夫,我想赢,您若是继续阻拦,那便是耍赖。”

    “耍赖就耍赖!我认输了,成不成?丫头你要什么毒我都卖!”

    程昭露出个虚弱的笑来:“多谢您。不过,草药真的不必了,你我都知道,没多大用处。”

    半个时辰后,药熬好了,洛大夫端过来给她喝,程昭站起来转了一圈儿:“洛大夫我没事了,现在,可以说我的血是解药,您这次是真的输了。”

    洛大夫细细给她把脉,毒果然解了,不仅如此,她的脉搏强有力,完全不像中过毒的样子。

    “太神奇了,这太神奇了,难得你是万毒不侵之体?”

    程昭摇头:“才不是,因为我小时候被几种毒蛇咬过,我们家也算是个偏远的医毒之家,家父喂了我不少解毒的天材地宝,此后我便不怕蛇咬了,刚刚听说你这是蛇毒,我才敢控制着用量斗胆试一试。”

    她这套谎话编得很圆满,洛大夫便认定她是个对毒感兴趣的小丫头而已。

    忽略这些,程昭便问了下洛大夫这里有多少种毒,得知他这里有一百二十种,程昭心里窃喜,若是把洛大夫这里的毒都试一遍,大约进度会快不少,三个月时间,她便能炼成万毒不侵之蛊。

    程昭又同他说起一些极罕见的毒来,她将宋阑的症状说了一两样,洛大夫很快便提出来:“你是问那位侍郎府公子吗?”

    程昭嗯了一下,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宋阑病入膏肓,她装成一个对毒很有兴趣的小姑娘就是了:“那位公子的病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依我来看,不是病,而是毒,您觉得?”

    洛大夫也道:“那确实是毒,听症状就知道极其复杂,应当是多种毒药按照特殊比例调配而成,要治,只怕得喝万毒不侵之体的血。”

    从洛大夫这里出来,她忍不住摸了摸掌心的本命蛊,叹道:“你果真是很厉害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假死

    解决了毒药来源的问题,程昭心里稍稍松快,一连小半个月都在认真照顾着宋阑。

    虽然推拿和补品不能让他的情况好转,但是不得不说,宋阑有了精神,身子也轻快起来,他出门也愈发频繁,白天几乎都见不到他的踪影。

    他是王爷,自有不少事等着处理。

    程昭表示理解,她最近也租到了可心的铺子,便每日去铺子里走一趟看看情况,又招了不少女工教她们推拿按摩。

    她敲定主意,一楼作为药铺,特意为女眷治病;二楼则分隔成十多个小房间,提供推拿按摩服务。

    各忙各的,程昭只有夜间才会去他那里,偶尔,程昭会从他房里见到一个银质面具。

    是荣小王爷的面具,宋阑任由她把玩着,眉宇间有掩不住的忧愁。

    “怎么了?”

    宋阑道:“算算日子,到了假死的时候。”

    程昭点了下头:“那你便准备着,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事情尽管提。”

    宋阑认真地看着她:“假死之后我就得住在王府了,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所以他是在愁这个?

    程昭正好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了然道:“那也没关系,我们定期见面就是了。”

    宋阑发愁的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关于程昭的身份,她有许志高那样一个恶名在外的父亲,以后两人的婚事只怕会无比艰难。

    不过宋阑没提,他觉得这事应该是他想办法去解决的。

    因为她已经足够勇敢,勇敢到不在意他命不久矣,勇敢到不在意谁先说出口,那一个小小的许志高,自然不能成为他们俩之间的拦路虎。

    这期间,举行了殿试,宋煜跟籍泾赫然在列。

    宋煜是宋家的嫡子,又文采斐然,自然是其中最受瞩目的一个,毫不意外地,宋煜成了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亦是出自官宦人家。

    籍泾并不失落,如今科举被世家大族把持着,他能被赐进士出身,已经可以做官了,只要勤勉,以后会有稳定且光明的未来。

    只是,黄家不知道会不会介意这一点......

    新科状元宋煜被钦点入翰林院修史书,后头会慢慢提拔。

    新科状元打马游街的时候,程昭正在铺子里打点,出门去看了一眼,他一身状元吉服,眉宇间带着淡淡喜色,温润不凡。

    宋煜显然也看到了她,轻轻点头示意,继续看着前路。

    程昭为他高兴,但是又有点儿不安,总觉得,如今的平和只是开端,后面,会有无尽的纷争袭来。

    三日后,宋家二公子因病去世。

    兄长去世,做弟弟的服丧三月便是,尤其宋煜是嫡子,宋阑是庶兄,哪怕不服丧旁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宋煜却坚持要服丧一年,宋夫人被他气个半死,吵了起来:“你可是新科状元,荒废一年,跟你同期的进士们岂不是都骑到你头上去了?”

    宋煜很坚持:“母亲不必担心,这事父亲也是同意的。”

    这一年,会是夺嫡最激烈的时候,宋煜打算服丧躲过去。

    自从桂妃进宫之后,三皇子的母妃梅妃失了宠,皇后亦是闷在宫里从不露面,偌大后宫,成了桂妃一人的天下。

    最近就有流言四起,将桂妃称为妖妃。

    宋煜却知道,这位桂妃是程昭的师父,是当初跟自己一道来京城的女子,她含着满腔的恨意而来,为的不是争权夺利,而是报仇。

    如今的烈帝如此宠爱桂妃,他沉浸在爱情里,还能有多少时间呢?

    宋煜看得分明,却不想掺和,他怀着一腔报国热忱,最后选择了蛰伏,父亲也是同意的。

    宋阑下葬时,程昭在街上看,她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了一段路,内心涌出了一丝很淡的悲伤,她在想,若是她失败了,她会不会死在宋阑前头?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一点不安抹去,转而暗示自己:程昭,你一定得成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程昭看见了一身白衣的凌小姐,武西侯凌家跟宋家没有亲,故而凌小姐没穿丧服,而是挑了一件素净到了极致的雪色衣裙。

    她正用帕子擦眼泪,一双眼哭得肿了起来。

    身边的丫环赶紧给她套上幕篱,扶着她劝道:“小姐,今日我们就不该出府,若是让三皇子知道了,难免又要生气。”

    梅妃前两日跟陛下提了提三皇子叶扶的亲事,当时桂妃也在,难得帮忙说了句话:“三皇子年纪也不小了,太子都已经儿女双全了,三皇子也没个着落,陛下确实该上些心。”

    烈帝听进了桂妃的话,转头看向梅妃:“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梅妃委婉道:“扶儿喜欢性子文静的,我挑了几个人选。”

    她说了三四个名字,其中两个年纪偏小,刚及笄,另外两个,一个泼辣,一个文静,文静的那个,自然就是凌琼华。

    说是四个人选,其实拿得出手的,只有武西侯独女。

    这意图实在是再明显不过,梅妃还想说话,烈帝已经反驳了她:“武西侯独女就算了,我打算把她许配给荣王。”

    荣王指的自然是荣小王爷,他是当今陛下的幼弟,并未继位之可能,故而武西侯这份姻亲关系落在他身上,才最稳妥安全。

    梅妃眼波微收,忍住心头的苦涩。

    不但没把人给劝到手,反倒推给了荣小王爷,这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在这时候,桂妃悠悠说了句:“臣妾倒是觉得,这事还是该听听凌小姐的意思。”

    凌琼华将宋阑视作救命恩人的事,不算什么大秘密,耳聪目明的,自然看得出凌小姐心悦宋阑,故而这么久以来也没人逼迫,如今宋阑死了,自然有人上门争抢。

    桂妃却提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意见,让凌琼华自己做主。

    梅妃捏着手心,暗道桂妃这是找死,帝王家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赐婚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管你愿不愿意,只能受着。

    桂妃如今却驳了烈帝的面子,要凌琼华自己做主婚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女子药铺

    烈帝拧着眉,手掌紧紧捏着宝座上的龙头,半晌没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危险又压抑的气息,梅妃咬着唇角,时刻保持着清醒,若陛下生气,她便立刻跪下,将自己摘干净。”

    反观桂妃,则悠闲得很,她玩着自己手腕处的白玉镯子,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良久,烈帝的手松了松,放轻了力道极温柔地落在桂妃手上:“那便听你的。”

    桂妃露出一个淡笑,夸赞道:“陛下英明。”

    风平浪静。

    陛下居然真的同意了这样儿戏的建议,让凌琼华做主自己的婚事。

    梅妃很诧异,不过这样总比直接将凌琼华许配给荣小王爷强些,至少,只要三皇子叶扶争取争取,还有机会。

    同时,她心里也生出了小小的嫉妒。

    入宫不过一年,桂妃的风头盖过了所有人,梅妃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她羡慕却不嫉妒,她嫉妒的是,陛下爱桂妃。

    面待桂妃的时候,他总是揣着几分疼惜和几分小心,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

    反观桂妃,则像一个清冷的、置身事外的假人。

    她看不透陛下和桂妃的关系,也不敢贸贸然掺和,只维持着长久的和平。

    凌琼华擦干眼泪,没好气道:“他又不是我什么人,生什么气?难道还真以为我要嫁他?”

    丫环怯怯地:“小姐,宋二公子已经死了,您总要向前看的呀,旁人都说,三皇子是您最好的归宿了。”

    凌琼华继续擦眼泪,声音却冷:“你若是再提,以后便不要在我跟前伺候了。”

    丫环立刻噤声,什么都不敢说了。

    下葬之前,凌琼华已经去宋家祭拜过一次,下葬时,她又远远看着,叹道:“若活着没机会,那死了会不会......”

    “不会。”

    凌琼华朝身后看去,宋煜不知是何时到她身边的,他神情安静而悲伤,带着一种天然的执拗:“活着还能祭拜他,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凌琼华跟宋煜也是认得的,她喜欢宋阑的事情,宋煜也清楚。

    她并不避讳:“只能祭拜,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

    宋煜道:“人活一世,不是只为了一个人,你有父母兄弟,你有大好的青春年华,或许,你以后还会爱上旁人,活着,总是有无尽的希望和可能。”

    他在开解她,凌琼华点了下头算是感激,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宋煜又补了句:“当初宋阑救你,不就是不想看着你出事吗?难道你想让他死不瞑目?”

    凌琼华精神一震,后来她在自己院子里设了个灵位,一直认真地祭拜着。

    一转眼,离宋阑过世已有一个月了,程昭的铺子万事俱备,挑了个良辰吉日开张。

    她的药铺名字言简意赅:女子药铺。

    里里外外都是女工,连大夫都是女子,专为女子诊脉看病,外面又立了一块木牌写清情况。

    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有病痛,女子体弱,便更易得病,很快,便有女子上门来。

    是一位妇人,衣着讲究却不过分华贵,她见里里外外都是女子,稍稍放了心,由丫环陪着进了里间,程昭戴着面纱坐在桌前,冲她笑了下:“夫人请坐。”

    顾夫人道:“你为何戴着面纱?”

    程昭答她:“戴面纱是我的习惯。”

    “既是看诊,何不大大方方?”

    看样子,这位夫人有点固执,程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这毕竟是今天第一桩生意,若跟人起了冲突,只怕以后的生意都不好做。

    她摘下了面纱。

    那夫人和丫环都是一声惊呼,因为面前的女子实在是惊艳。

    程昭道:“请夫人说一下自己的病症,我再为您把脉。”

    顾夫人似有点儿难以启齿,后头是她身边的丫环说的:“我们夫人自从两年前小产之后,一直没再有身孕,所以想请你看看。”

    程昭点头,为她把脉,这是因为肝郁气滞血瘀所以难以受孕。

    并不是什么很难的病,程昭开出了药方:“先吃着逍遥散,疏肝理气,活血化瘀。七日后来复诊。”

    顾夫人显然有些急切:“那什么时候能好?”

    “这是个调理的过程,最短也需要半年。”

    一天下来,药铺零零星星迎来了三位病人,当然,来捧场的还有黄书意,她带着两位好友一起过来,去二楼体验了下推拿按摩,对此赞不绝口。

    走时,悦糖心送了她们护发的药包:“将这些放在水里煮沸放凉后洗头,可以让头发柔顺油亮,你们可以试试。”

    两位小姐高高兴兴地走了,黄书意则留下来陪她说了会儿话。

    话里提到了议亲的事情,黄书意比程昭要大一岁,如今十六了,确实也该议亲了。

    程昭想到了籍泾,试探了一句:“那议亲是你的主意还是黄大人和黄夫人的主意?”

    黄书意无奈地笑了下:“哪里有我出主意的份儿?父亲的意思是在这次的进士里面挑一挑,选个家世中等的。”

    “进士挺好的,你可以留心一下,若是有喜欢的,跟黄大人提一提,他应当会放在心上的。”

    黄书意有点儿茫然:“其实我没怎么想过议亲的,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谁知道就忽然要议亲嫁人了呢?这一年过得都没什么感觉,睁眼总觉得还在白竹书院读书。”

    程昭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想法,长大实在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啊。

    黄书意靠着她:“阿昭,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啊?”

    “你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想过议亲的事......若我是你,”程昭认真想了下,“大约会跟宋煜提一提,让他帮忙留意留意进士里可托付的人,毕竟,男人看男人,总能看得清楚分明。”

    “所以还是要我嫁啊......”黄书意垂头丧气,“虽然我也知道该嫁,可听你说,还是有点儿难过。”

    程昭有点儿无奈,程家只余她一人了,没有父母长辈逼迫,程昭是自由的,可以大胆地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晚一点也不怕。

    可黄家偌大家族,父母兄长都在,若黄书意执意不嫁,连累的是黄家的名声。

    程昭不会贸然给她灌输所谓自由,反而会将人困顿住。

第一百八十九章 苏白的小包子

    惊蛰端了杯牛乳茶过来打破寂静:“黄小姐喝茶。”

    茶叶跟牛奶混合,再加一点蜂蜜,带着浓郁的香气,黄书意喝了几口,指尖摩挲着温暖的杯壁,缓缓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谁,是顺其自然的,我只是,有点儿害怕。”

    程昭问道:“怕什么?”

    “怕所托非人,怕受苦一生。还有就是,怕难以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大约是所有女子的愿景吧。

    程昭认真道:“会有那样一个人的,用全副心思去爱,用漫漫人生去证明,一生一世唯一人。”

    见她神情笃定,黄书意只当她是在说宋煜,打趣道:“那不如你去帮我跟宋煜提一提,让他为我留心着?”

    “我跟宋煜退婚了,所以这事,得你自己去跟他说,我去说不太合适。”

    “退婚了?”黄书意有点诧异,“是宋煜考上了,所以抛弃你?”

    程昭真是为宋煜感到冤枉,似乎提到退亲大家都以为是他的错,而真正退亲的自己总是被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早在绵州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那么喜欢他,我要的那个人,必得是我全心全意喜欢的,也得全心全意爱着我的。所以这事,可以怪我固执,也可以怪我跟他没有缘分,总之,怪不到宋煜,宋煜是很好的,他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黄书意眨眨眼,有些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消息。

    差不多到了关门的时候,程昭送走了黄书意,又叮嘱惊蛰她们几个把铺子里里外外收拾一番,自己则骑马出了城。

    距离上一次去洛大夫那里已经过去了一月,程昭买来的二十种毒药已经用完,她得继续买些来。

    等买完回城时,天色已经黑透,程昭提着药匣子下了马,惊蛰出来迎接,一脸神秘兮兮道:“小姐,你回来了!家里来了位客人,你猜猜是谁?”

    程昭在京城认得的人不多,左不过是绵州的几位。

    “是苏先生吗?”

    “是,又不只是。”

    “那便是苏先生和籍泾了。”

    倒是一边的小晴憋不住,抢先道:“才不是,是苏先生和一个小包子!两人长得跟父子似的!”

    程昭:“......”

    她把药匣子递给惊蛰,吩咐她送到房里去,大步朝正厅走去。

    苏先生正端坐着喝茶,手边的一个小包子大约三岁,脸颊圆滚滚的,粉嫩可爱,正怯怯地站着,不怎么敢动。

    程昭笑着唤了声:“苏先生,您找我有事儿?”

    苏白闻言朝她看过来,端肃地点了下头:“有件事要拜托你。”

    “您说。”

    “这孩子劳烦你照顾几个月,待我为他找个好人家,再把他送走。”

    这话说得,好像这个小包子是个麻烦。

    程昭下意识看了眼那孩子的神情,疑惑,惶然,还有浓重的不安,小手紧紧抓着苏先生的袖子,小小的唇都在轻颤。

    三岁,能听懂很多事情了,当着孩子的面儿说着要怎么处理他,终归有些不合适。

    不过程昭也没什么立场评判什么,照顾一个孩子算是小事,她点头应下来:“好。”

    见程昭答应,苏白也没旁的话可说,直接起身要走。

    那小包子抓住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很轻的恳求:“阿爹,别不要我。”

    程昭:“......”还真是父子啊......

    苏先生算是个洁身自好的典范,在绵州时从不曾听说他身边有哪位女子,如今在京城又极为低调,骤然冒出个三岁大的儿子,还真是,叫人难以相信......

    苏白看了他一眼,面色仍然是平和的:“我不是你阿爹,你既然没了爹娘,我会为你寻一个好人家,你先跟着这位姐姐住几个月。”苏先生教书时便是这样的语气和神态。

    一个叫着阿爹,一个用对学生的态度对儿子。

    程昭糊涂了,这究竟是不是父子啊。

    苏白一点点掰开小包子的手,道:“跟着阿昭姐姐要乖一点。”

    小包子努力地眨了几下眼,只看到苏白脚步匆匆地走了。

    程昭看着小包子眼里蓄满泪,偏偏又不敢哭,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实在是很让人心疼。

    她差人拿了糕点和牛乳来,吃喝总是能很快拉近距离,小包子很快便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程昭用帕子给他擦干眼泪,问了几句话,小包子倒也如实说了,他叫苏小满,三岁之前一直跟着阿娘过,前几日阿娘把他送到了苏白那里,说这是他的阿爹,此后便不知所踪。

    小包子对苏先生的依赖全是因为阿爹这个身份,不过阿爹不怎么喜欢他,待他总是淡淡的,如今,更是把他送给了面前这个戴面纱的姐姐。

    晚膳上桌,都是京城这边的特色菜,程昭道:“吃饭吧。”

    小包子嗯了一声,见周围一大帮丫环,垂着脸还有些拘谨。

    程昭见状,让丫环们先下去,偌大饭厅只余他们两人,程昭摘了面纱吃饭,偶尔给他夹菜。

    小包子的脸腾地红了,小声道:“姐姐,你真好看。”

    程昭:“......你也好看。”

    一顿饭,小包子只顾着偷看她了,程昭无奈:“你若是现在不好好吃饭,等下饿了是没有糕点吃的,自己想好哦。”

    小包子这才埋头吃饭,圆滚滚的脸颊一动一动,程昭很想伸手戳一戳,总觉得手感会很好。

    吃完后,惊蛰领他去了新收拾出来的厢房。

    小包子回头,水汪汪的一双眼看着程昭:“我想让这个姐姐送我去。”

    程昭无奈,只得亲自送他去厢房,小包子倒是很乖,盖好被子躺在床上,问道:“姐姐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程昭在讲故事这件事上实在是没什么天分,这也怪不得她,从她会说话开始,师父便一点点引导着她背医书,学医术,几乎没讲过什么睡前故事。

    她摇摇头:“我不会讲,不过你若是想听,我明日准备准备,讲给你听。”

    小包子认真点头,闭着眼很快睡着。

    这毕竟是小包子在这里的头一夜,程昭差小荷守着他,又吩咐下去,明日找个随从给小包子。

    安排好这些,程昭才回了房。

    烛火下,白瓷瓶泛着温润的光华,程昭捡了一种毒草混杂而成的毒药,缓缓送进伤口,疼痛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她咬紧牙关,忍住痛意,瘫倒在床上。

第一百九十章 黄书意的骄傲

    她手里紧紧攥着解药瓶子,却始终忍着没有服下。

    一直到了半夜,程昭才从痛苦中回神,这个时候也不好叫人来伺候,她随便用冷水冲洗了下身体,等再次挨到床的时候已经是困倦不堪,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就这么过了四五日,宋阑趁夜间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程昭送小包子回房,他停在屋顶,不由得挑眉多看了几眼。

    待两人进了房间,宋阑便候在门外等。

    本以为程昭会很快出来,结果屋内传来少女轻柔的声线,是在讲故事,她的嗓音温柔起来格外甜,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宋阑忍不住透过门缝往里看。

    她穿一身青白色的衣裙,坐在床沿,漫不经心地靠着,手里把玩着腰间的坠子。

    小包子的呼吸渐渐沉稳,宋阑推门进去,惊得程昭一下子站起来,待看见他,又松快下来,用眼神问他:你怎么来了?

    宋阑则更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了出去,道:“自然是想见你才过来。”

    她左右看了几眼才道:“那去我房间吧。”

    程昭的房内总有药味,她便拿檀香的气味压着,宋阑进去之后,先是四下扫视一番,这才挑了个绣墩来坐:“这些天有点忙,你别怪我。”

    “没什么可怪的,宋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等你。”

    宋阑便认真地看着她:“那你有什么想做的,或者有什么我帮得上的?”

    或许是因为喜欢,程昭察觉到他话里带着别的意味,是不安,宋阑这样的人,为何会有不安的情绪?

    “那不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只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层。”

    这么说,程昭还非得想出件事来麻烦麻烦他了。

    她想了下,倒真有这么一件事他能帮上忙:“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那个人你也认识的,是我的师父,木犀先生。”

    宋阑略一顿:“木犀?”

    看他的反应,显然是知道什么的。

    程昭追问道:“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她如今是皇上的妃子,就是最得宠的那位桂妃。”

    程昭并不意外,重重推测皆表明,桂妃很有可能就是师父,从宋阑这里确认过,她反而放心了,既然是受宠的妃子,那师父应当过得不错吧?

    “我能见见她吗?”

    “你若是想,我自然会竭力安排。”

    说定这事,宋阑又问了一句小包子的事,程昭如实说了,道:“只是帮忙养几个月而已,倒也不算什么。这孩子乖巧又可爱,很让人心疼。”

    宋阑不置可否,他叮嘱道:“照顾好自己。”

    说罢,他便飞身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晃眼,又是一个月,女子药铺的生意越来越好,天气愈发燥热难耐,程昭备了酸梅汤和牛乳茶,酸梅汤是免费提供的,牛乳茶则需要五文钱,购买的人络绎不绝。

    程昭有时候一晃神差点都以为自己开的是酒楼不是药铺。

    顾夫人又复诊了两次,改了两次方子之后稳定下来,后面只需要好好将养着。

    本该是很好的一天,黄书意却并不好,她有点生气,细致的眉眼间带了恼火:“籍泾怎么是这样的人!”

    程昭正在捣药,闻言停下手里的活,颇有几分紧张:“怎么了?”难道是籍泾表明心迹了?

    “先前不是说了要托人在进士里留心一下嘛,我也不好去托宋煜,最后便跟籍泾提了提,他那个人木讷得很,在书院时就呆呆的,托他办个事又推三阻四!

    后来他总算是点头了,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一点儿消息,我差了丫环去问,他才恍然发现自己把这事给忘了。”

    程昭:“......”我好像知道原因。

    见程昭半天没应声,黄书意便拉着她的手腕道:“你说是不是?”

    作为姐妹,面对这种事自然是要同仇敌忾的,但是对方是籍泾,籍泾似乎又喜欢黄书意,程昭还真没法应声,只讷讷道:“或许有什么误会吧?”

    “他根本就不是真心要帮我嘛!”

    程昭犹豫着,试探了一句:“让他去留心着,也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已,能看得出什么人品,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靠谱,再说了,我们的同窗里不就有考上进士的吗,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黄书意觉得程昭疯了:“你居然让我和宋煜?”

    程昭:“......”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怎么可以!且不说你跟宋煜有过婚约,我贸贸然横插一杠,我们的友情还要不要了?再说了,宋煜可是新科状元,又是侍郎府嫡子,宋家是万万看不上我们家的。”

    程昭忽然开始同情籍泾。

    或许他暗示了几次,黄书意全都没听懂。

    程昭继续捣药,装作漫不经心:“除了宋煜,不是还有一个吗?”

    黄书意气得差点要敲她:“我跟籍泾?那就更不可能了,比宋煜还要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黄书意忆起往事,带了几分挫败:“你不知道,在你和宋煜宋阑来之前,苏先生那里就只有我跟籍泾两个人,不夸张地说,同窗半年,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

    在绵州,黄书意算是众女子里最亮眼的一个,她有文采,有家世,有骄傲,但是在白竹书院,第一次受了挫。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将她当成了空气,足有半年之久。

    “若是你们不来,大约我跟籍泾,到死都不会说一句话吧。”

    如今到了京城,跟众多官家小姐比起来,黄书意算是很普通的一个,她可以找个人定亲成亲,但这个人绝不会是籍泾。

    因为,这是黄书意仅存的骄傲。

    她可以在别人面前示弱,却绝不会在籍泾面前示弱。

    程昭抱了抱她:“那就再等等,总能遇到好的,至于籍泾那边,我再去催催。”

    “不用了,”黄书意别过脸,有些固执道,“他不会认真对待我,那我以后也不会再求他,阿昭,婚事我已经全权交给父亲做主,不是进士也没关系。”

    程昭道:“黄大人心有成算,等到今年科考结束后才提起亲事,自然是要为你选一位进士的。书意,你不必妄自菲薄,你会遇到很好的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端午的拥抱

    在京城遇到许雨锦是程昭从未想过的事情,可事实就这样发生了,不但遇见了,她还得为许雨锦诊脉治病。

    一年过去,许雨锦出落得亭亭玉立,收敛了小时候的脾气,转而变得温顺不少。

    因她戴着面纱,许雨锦倒是没有认出她,只道:“我最近睡得不太好,你帮我看看,这是怎么了?”

    程昭点了下头,抬手为她把脉。

    从脉象来看,她的情形并不严重,治疗的方法便也趋于保守,程昭道:“是水土不服的缘故,这也不是什么大病,我建议小姐食补加足浴,再配合药枕,三管齐下,很快就会有成效。”

    食补吃的是养心安神的食物,如桑椹、龙眼肉、大枣、银耳、木耳、百合、莲子、牛奶、蜂蜜等,均有助于睡眠。

    足浴则是将远志、红花、枣仁、磁石、龙骨、桃仁等药材配比,水煎两次,待温度适宜时将双足浸于药液中,使药液浸过足面。每晚睡前一次,每次浸泡两炷香。

    药枕则更简单了,将白菊花晒干捣碎,装入枕芯,夜间枕着安睡即可。

    她的方法自然又平和,不必吃苦涩的汤药,要的价钱也不贵,许雨锦颇为满意,吩咐丫环拿了药又付了银子,这便离开了。

    程昭起身,吩咐天芒跟上去,查清楚她住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

    天芒应声道是,赶忙跟了上去。

    许雨锦到了京城,意味着曹秋柏和许承源他们很可能也在京城,莫非,许承源也参加了科考?

    许承源还小,读书的年头更是短,这次的进士名单里似乎也没有他,那他们千里迢迢从秦州来京城,又是为着什么?

    程昭琢磨不透,甚至有点儿坐立不安起来。

    因为许承源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恨意,他像是毒蛇,无比记仇,一定会找机会为许雨菀报仇的。

    天芒去了一整天,晚上才回府,他道:“我一路跟着许小姐,一直到了许府,那宅子位置很好,紧挨着曲府,地方也宽敞精致,瞧着不便宜。

    后来我又潜进去看了下,除了许夫人和许家七小姐之外,四公子许承源和六公子许承南都在,看样子似乎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了。”

    “紧挨着曲府?”程昭犹疑道,“可是太子妃的娘家,当朝副相所在的曲家?”

    天芒点头。

    当初,曹秋柏移交给黄知州,是万万逃不了的,后来许承源出面拿钱赎人,才让曹秋柏逃过一劫,当时她便怀疑许承源背后有人,如今在京城碰上,更是要查个清楚了。

    程昭神情凝重:“那麻烦你继续盯着,看看许承源究竟是和谁来往?”

    天芒是个负责又可靠的人,再加上信服她,做事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做完这些,程昭继续哄着小包子睡觉,小包子这几天白天跟她到药铺里乖乖看书,晚上也认真吃饭,即便是很想出去玩也忍着不说。

    程昭想着,过两日抽出一天的空来,带着小包子去街上逛一逛才好。

    恰好过几天便是端午,程昭跟小包子约定好,端午的时候带他上街逛一逛,小包子高兴不迭,一连几天都神采奕奕。

    转眼到了端午,今日女子药铺没开门,程昭睡得便久了些,待她醒来后穿戴一番,便看见小包子规规矩矩坐在花厅等,身边还立着一位戴银质面具的男子。

    男子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一身玄色衣袍,显得有几分高深,脸上的面具简洁,只遮住了眼周,却掩不住他俊美的面部线条。

    程昭一眼便认出这是宋阑,她面上溢出笑:“你怎么来了?”

    “今日是端午,晚上要进宫去参加夜宴,白日里便想过来找你。”

    程昭点头:“难为你有心。”

    说罢,宋阑垂头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轻似飞羽。

    对于他的亲近,程昭颇为习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今天当着孩子的面儿,她忍不住脸红了,嘀咕道:“小包子还在呢。”

    一边的小包子看愣了,随后扁着嘴,很委屈的模样。

    程昭便道:“小满这是怎么了?”

    苏小满带着哭腔:“刚刚他说,若是姐姐愿意让他亲,姐姐今天就跟他一起过,不带小满出门了。”

    程昭抬眸,瞪了宋阑一眼,他居然会幼稚到逗一个小娃娃?

    不过想起以前,他幼稚得连自己的秋千都要抢过去,这种事倒也不是做不出来。

    程昭摸了摸小包子的发包:“那你也亲亲姐姐,姐姐今天就跟你一起过。”

    小包子咬着手指:“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小包子正要亲她脸颊的时候,程昭被人腾空抱起,宋阑沉着脸:“我们认识了两年,才到如今这地步,你刚认识他几天,就这样?”

    程昭:“......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三岁了,不小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身中奇毒了。”

    程昭:“......”好像是宋阑更可怜一点。

    她想了想,耐心地叮嘱小包子在花厅稍等,又派了惊蛰陪着,自己则拉着宋阑的手往房里走,

    很近的一段路,程昭走得飞快,像是在生气。

    宋阑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霸道了些,竟然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等到关上门,房门将阳光与昏暗隔绝,宋阑刚想说点什么,程昭已经抱住他。

    宋阑本以为她要发脾气,结果却是一个拥抱,他也抬手回抱住她,从心尖上涌出一丝甜蜜来。

    这算是一个颇难得的拥抱,因为程昭嘴上敢主动,身体上却是不敢的,而宋阑顾忌着她的想法,也一直没这样过。

    两人的身高差了半个头,程昭把头埋在他胸前,轻声道:“那你,是不是很疼啊?”

    她刚刚听到的时候,觉得心疼极了。

    “疼的,”为了让她别太担心,宋阑漫不经心地答,“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没那么难捱。”

    程昭更心疼了,她道:“那以后我对你好,成不成?”

    “你已经对我很好了。”

    “那就再好一点,宋阑,我想把过去十多年的苦全都给你补回来。”

    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平实的,可宋阑却觉得珍贵无比,比什么甜言蜜语都要好听。

    宋阑垂头在她发间轻吻了下:“我其实从没觉得苦,我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有数不尽的荣华,已经比太多人都幸运了,不过,最幸运的是,认识了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勇敢的原因

    一炷香之后,程昭脸颊通红,她戴了面纱,任由宋阑牵着出去。

    小包子在花厅等得几乎要睡着,见他们出来,跳下凳子,黑亮的眼睛看着程昭:“姐姐,不亲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今天能去街上逛逛就行。”

    小包子说话还带了几分奶声奶气,偏偏又装出极懂事的样子。

    程昭点头:“答应了你,自然要带你出门去逛的。而且,你可以亲姐姐的脸哦。”

    小包子看了宋阑一眼,犹豫道:“这位哥哥会答应吗?”

    “当然会啦。”

    小包子这才小心翼翼地亲了下程昭的脸,亲完又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嘴角弯弯。

    三人总算是收拾停当,一起出门去。

    程昭给惊蛰她们几个丫头也放了假,许她们自己去街上逛,看上什么只管买,小姐出银子,几个丫头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不过他们倒也奇怪,程昭戴了面纱,宋阑戴了面具,小包子也不知是从哪儿翻了块面纱出来,装模作样地给自己戴上。

    一行三人皆遮掩了容貌,走在路上难免引人注意。

    被人看得多了,程昭便找了家胭脂铺子在脸上画了些红点,也装模作样给小包子画了点,这样两个人就不用再戴面纱,逛起来更肆意些。

    时值端午,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水边,数十条龙舟蓄势待发,程昭他们到的时候正巧碰上赛龙舟开始,随着一声令下,数条龙舟一涌而出。

    小包子个头小,看不到,被宋阑抱着,连连拍手叫好。

    程昭则慢吞吞地吃着桂花糖,她向来对赛龙舟这些没什么兴趣,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偶尔会看看四周有没有其他卖吃食的小摊子。

    这一看,倒是看见一副很不一般的场面,黄书意正站在桥上,她身旁有一位文质彬彬的公子,瞧着仪态不凡,两人偶尔说话,黄书意会含蓄地笑一下。

    这难道是黄大人为书意选中的进士?

    不过她也只是看一看罢了,并不多说什么,姻缘这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显然宋阑不是这样以为,他看着黄书意同旁人在一处,便道:“那把籍泾置于何地?”

    原来他也看出来了啊......

    程昭小声道:“这种事,若是男子不说出口,难道等着女子说吗?你是以为这世上的女子都如我一般吗?”

    在这件事上,宋阑终归理亏两分,他叹息道:“若我身体康健,我一定会强求你的,有些人,错过了一次,会后悔一生的。”

    程昭道:“若他真觉得重要,就该努力争取,他都不急着表明心迹,我们急着打抱不平,是不是太滑稽了些?”

    她更愿意站在黄书意的角度多想想,一个骄傲的女子,是决不允许自己在人前示弱的,尤其是籍泾那种曾经让她感受到挫败的人。

    若籍泾真有心,他紧追不舍,自然会有解开疙瘩的一天。

    这时候,赛龙舟已经出了结果,人群里响起了欢呼声,宋阑一手抱着小包子,一手牵着程昭越过人群往外走,最后在一个僻静的茶馆里坐下来。

    宋阑给她倒茶:“那你呢,你为何这样勇敢?”

    程昭自然不能说是因为炼制本命蛊的时候,数次经历生死,在半生半死之间,人总会看到一生中最珍贵的画面,她之所见,皆是宋阑。

    这样,他会担心。

    程昭想了下,道:“你走后一个多月,便是过年,那一夜,我喝多了酒,被惊蛰搀扶着回房,我望着屋顶,觉得屋顶是你,我望着宋煜,差点将他认成了你,最后,我望着自己的心,一颗心也全是你。

    大约,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勇敢吧。”

    那一夜,宋阑就在程府的屋顶上。

    他本该在回京城的路上,结果走了半个月,又忍不住折返,他想着,若是再待久一点就好了,为何非要在十一月离开,不等过了年再走。

    可人的贪心是不会满足的,过了年,又期盼着上元节,过了上元节,又期盼着她的生辰。

    盼了又盼无穷尽。

    他良久才道:“你没有认错,那一夜,我在屋顶上。”

    程昭手一抖,几乎打翻了茶杯,她用抹布擦着撒出来的茶水:“那为什么没露面?”

    “因为,我在窗外,看见你和宋煜的影子,仿佛是在亲吻。”宋阑苦笑了下,“我想,你们有婚约,宋煜有健康的身体,我有什么呢?”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的,”程昭道,“而且......不是这样算的,喜欢跟有什么无关。”

    “我也是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总觉得亏欠了你,更亏欠了他。”

    她道:“没有亏欠,宋阑,我都还清了。”

    “哪里还得清呢?”

    “就是还清了!我们不欠任何人什么,你以后也别在我面前提宋煜了,对我们三个人都不好。”

    宋阑察觉到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就是不想让你觉得亏欠别人,感情是无罪的。”

    恰好小包子这时候吃糕点噎着了,程昭赶紧喂水拍背,帮忙顺下去。

    在关于宋煜的问题上,程昭一味地避而不谈,宋阑则想彻底切断她和宋煜之间的瓜葛,两人还没达成一致,只能暂时按下。

    时间不多,他们也没再逛,一起回了府。

    回府之后,程昭又得继续忙,她一边看着药铺的账本,一边哄着腿边的小包子。

    宋阑越发觉得刺眼,这小孩子太黏程昭了,就好比今日,他是特意抽空来的,结果处处都要带着小包子,小包子吃东西上街一直都得看着,不能分心。

    他觉得今日过得实在是很不满意,跟程昭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几乎没有。

    这样不太甘心地想着,他便有了个想法:“这一次端午夜宴,你可要陪我进宫?”

    进宫自然是为着见师父,可宋阑一整天都没提在,这时候才忽然提起,显得有些突兀,程昭有点儿不安:“怎么这么突然?”

    “端午夜宴人多眼杂,不一定有你们说话的机会,原本想选个更好的日子,可是见你药铺和照顾小孩子两头忙,以后大约是不好抽出空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见桂妃

    这么一听,倒是颇有道理。

    程昭想了下,答应了:“那便今日吧,总之见面这事是宜早不宜迟的。”

    定下来之后,宋阑便带着她回了王府。

    因程昭这张脸实在是惹眼,她便用脂粉掩盖了下,跟着师父,虽说易容的本事没学到,但稍稍改换一下眉形和妆容也不是难事。

    总之,经过一番折腾,程昭的脸看上去朴实了很多,再加上丫环都是梳普通的双丫髻,做事也是低眉顺眼的,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准备得差不多,程昭便上了宋阑的马车。

    马车一路行驶,经过宫门时停了停,侍卫本想检查,墨泉早掏出牌子来,语气威严:“荣王进宫,还需要你们检查?”

    侍卫连忙让开道路。

    程昭不由得看了宋阑一眼:“你这个身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宋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折扇上的扇坠子:“那是自然,不厉害,怎么带你进去。”

    程昭:“......可你之前从没提过,害得我以为,你过得不太好。”

    “过得好不好和地位高不高,没有一点儿关系。”宋阑递了糕点给她,“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夜宴大约会很晚,你没机会吃东西的。”

    “好。”

    程昭吃下第三块糕点的时候,马车停住,从这扇门再往里就不能坐马车了,得靠自己走进去。

    宋阑着一身玄色蟒袍显得沉稳,腰间玉带莹润透亮,更衬得他清仪不凡。

    程昭则着普通的藕色丫环衣裙,恭敬地跟在身后,这毕竟是宫禁之内,她也不敢随意张望,只垂头看着脚下方正的砖石。

    余光注意到,宋阑一直紧紧捏着扇柄,玩着那个扇坠子,她忽然想起来,这扇坠子好像是她亲手做的,乱七八糟送了一匣子,他倒是一直认真地用着。

    足足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到了夜宴所在。

    他们来得早,故而宴厅里没什么人,皇上也没露面,只有一众侍女内监在侧,见了这位荣王,连忙过来伺候:“王爷,您今日来早了,先坐着歇歇。”

    荣王点了下头:“不必,我想先在周围逛逛。”

    出了宴厅就是花园,此刻正是傍晚,夕阳余晖悠然洒下,盛放的荼蘼上染了金辉,而程昭的一双眼不曾落在花上,全落在宋阑身上,他的玄色蟒袍本就是用金丝织就,加之夕阳,则更加熠熠生辉。

    程昭忽然想起从前的一句话:我还以为,你这是把一座金山穿在身上了呢。

    如今的情况倒是格外应景,但她却一点儿不想说,因为宋阑的气度和风华,足以将金玉之类的贵重压下去,他是那种,将金山穿在身上都显得格外相宜的人。

    见身侧的人久久未动,宋阑回身道:“怎么了?就那么急着想见她?”

    “自然是想的,不过,”她笑了下,“现在的画面也很珍贵。”

    宋阑引着她继续往花园深处走,在一池莲花后,看见了熟悉的人,是师父,她往日穿得素净,如今做了妃子,衣裳件件浓稠艳丽,娇艳欲滴却失了灵魂。

    程昭不敢做太大的反应,生生忍着,一直到走到身侧,才隔着一丛荷叶莲花冲船上的人行礼:“拜见桂妃娘娘。”

    桂妃听见声音立刻转头看过来,先是看到戴面具的荣王,再看向他身后那个小丫环。

    医者善观察,声音加身形还有经过掩饰的面容,桂妃顷刻便认出程昭,她死死掐着手心,面上挂了一丝极淡的笑,吩咐身边的侍女:“就在此处上岸吧。”

    此处是个凉亭,桂妃由侍女扶着上了岸,跟荣王寒暄了一两句。

    更多时候,桂妃的余光落在程昭身上,她暗道这孩子不懂事,可她这个师父又好到哪里去了呢,师徒二人,都是飞蛾扑火罢了。

    聊了一会儿,话题便转到夜宴上去。

    桂妃吩咐身边的侍女:“去取我珍藏的佳酿来,夜宴的时候陛下要喝的。”

    丫环应声离开,凉亭内只剩三人,程昭正欲开口,被宋阑拦住,他起身道:“今夏的荷花开得极好,不知可否借桂妃娘娘的船一用,让我的丫环帮忙去摘一些来?”

    桂妃轻轻点头,算是应下。

    船还停靠着,程昭上了船,在花丛之间采花,她虽然不明白,但是也不多说,她是百分之百相信宋阑的,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采花之后,宋阑便带着程昭离开,看方向似乎是回宴厅。

    她怀里抱着一捧荷花,或盛绽或含苞欲放,粉嫩荷花同宽大荷叶相映,相得益彰地美好。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宋阑才道:“刚刚有人暗中盯着,所以,你们不方便说话。晚点再找机会吧。”

    所以,藏在暗处的人,是在盯着桂妃?

    桂妃的日子,是否真那么好过?

    在花园里耽搁了一会儿,再次回到宴厅时,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夜宴来的不只是皇亲国戚,还有诸位臣子及家眷。

    程昭规规矩矩跟在宋阑身后,找了瓶子把荷花插进去,放在一边。

    宋阑的座位很靠前,尊崇又高贵,也正是因此,程昭的头垂得愈发低了。

    内监清清嗓子:“皇上驾到,贵妃娘娘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来路,此刻万籁俱寂,一身龙袍的烈帝牵着身着芙蓉红裙的桂妃缓缓走来,明黄与殷红,说不出的恩爱般配。

    可“恩爱”“般配”这两个词对帝王来说何其幼稚,程昭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夜宴其实有些无聊,之后,程昭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桂妃身上,她化了极浓的妆容,再配上华贵无边的芙蓉红裙,一颦一笑都似勾人的妖精。

    可程昭跟她相处了十多年,看得出,师父并不高兴,一点儿都不高兴。

    大臣们觥筹交错,歌姬舞姬卖力地表演。

    桂妃唇角噙着笑,眼底却无丝毫温度,她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大方而酣畅。

    很快,桂妃借着不胜酒力退了下去,宋阑给程昭使了个眼色,程昭也默默退下去,托先前的福,程昭对附近的路了解得七七八八,很快找到正欲回宫的桂妃。

    “桂妃娘娘。”她低唤了一声。

    桂妃也回头,看向她:“这不是我宫里的雀儿嘛,正好,你扶着我回宫。”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很有钱

    发间的钗环轻晃,桂妃任由程昭扶着,斜斜地倚着她的肩,声音有些低弱:“你来了。”

    “嗯。”程昭讷讷地,不知该从何说起。

    “来都来了,也不能把你赶回去。”桂妃笑了下,似是喃喃自语,“该说你听话还是不听话呢,又或者是,你太像你母亲了,她让我杀回来,而你,则是性格使然,主动要来。”

    程昭嗅到她身上浓浓的香气,有点儿不习惯:“师父。”

    她颓然无力:“别这样叫我,我不配做你的师父了,从我进宫起,我连自己都配不上了。”

    “你别这样。”程昭努力扶着她,走到拐角时,问道,“走哪边是回宫的路?”

    “左。”桂妃又道,“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呢?”

    程昭眨了下眼:“我办了女子药铺,以后大约会闯出点名声来,再往后,就是成亲了。”

    她对自己的要求向来简单,这时候便愈发纯粹,她想帮到很多的人,最想帮的,自然是宋阑,那是她放在心尖上,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护着的、最珍贵的人。

    桂妃直起身子:“多谢你送我回来,前面就是我住的宫殿了,不留你坐了。”

    程昭见她脚步踉跄,还有点担心,不过很快,有好几个侍女出来扶着她,满脸的关心忧愁:“娘娘,您怎么喝得这样多啊。”

    “不碍事。”桂妃摆摆手,“我还可以。”

    程昭这才稍稍放心,缓慢地折返回去。

    这一次见面,没有想象中的挨骂或者争执,程昭所见,皆是师父的痛楚,她不快乐,但仍要将自己囚在这宫宇里。

    程昭望着四四方方的夜空,陡然生出一种无比难过的情绪来。

    回来之后她垂头站在宋阑身后,一动不动,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时候,梅妃主动叫了凌琼华上前来见,夸道:“听闻武西侯独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今日为我们抚琴一曲?”

    凌琼华脸色微变,笑意勉强道:“臣女自然乐意之至。”

    早有宫人备了案几和上好的琴,凌琼华一步一步走过去坐下,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待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正好对上三皇子叶扶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眼底有势在必得的得意。

    凌琼华很不喜欢三皇子,因她觉得这样的人冷漠,三皇子眼底只有权钱,他眼底没有生命,更无敬畏。

    几年前,凌琼华还是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小姑娘,她自小体弱,只在家里教养着,后来大一些,去参加了马球会,谁知那边的栏杆断了,她尖叫一声,几乎要坠下去,所幸紧紧抓住了一边的扶手,大喊救命。

    当时三皇子也在附近,他正在折磨一只兔子,听见凌琼华这边的动静,他平静地看了一眼,没动。

    还是宋阑忽然出现把她拉了上来。

    等凌琼华回神的时候,三皇子已经不见了,只有他曾待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狼藉,兔子的血肉全部被踩碎,雪白的皮毛上沾满了血迹,残忍无比。

    凌琼华收回目光,神情凝重地拨弄琴弦。

    琴声流泻,在场的人各有心思。

    曲家跟凌家,一文一武,曲家嫡女是太子妃,凌家嫡女自然也配得上最好的。

    梅妃意图为三皇子叶扶求娶凌琼华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在座的明眼人都看得出。

    太子叶晟心中叹息,他已有太子妃,拉拢凌家的难度确实很大,若是能得到凌家的支持,那可是添了一大助力。

    叶扶实在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若他即位,自己和妻儿只怕难以活命,为此,哪怕是拼尽一切,太子也得将这个位置牢牢抓住。

    在心中谋划过一圈,叶晟再看凌琼华时,目光便有些复杂。

    自己是不能跟凌家联姻了,反倒期待她性子刚烈些,被三皇子逼急了自尽也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来,三皇子和武西侯结了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自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而已。

    一曲毕,烈帝夸了两句,随后离开,因桂妃今夜身体不适走得早,梅妃得了机会连忙上去陪着。

    皇上一走,气氛顿时放松下来。

    宋阑见时间差不多了,也起身告辞,程昭连忙跟上。

    一路有宫灯照明,程昭跟着他走了一炷香,上了马车,这才得以放松地转了下脖子,轻叹:“当个丫环还真不容易。”

    宋阑抬手落在她后颈处,程昭只觉得一阵温热,是那种源源不断的温热,缓解了疲累。

    她微笑:“这是内功吗?”

    “嗯。”宋阑另一只手拨弄着荷花。

    “很舒服的。”程昭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今天很感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见她,更谢你,护着我。”

    这时候,程昭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有些不合时宜,她尴尬地红了脸,讷讷道:“夜宴确实还挺久的,我都饿了呢。”

    “饿了就带你吃饭去。”

    恰好这时候马车已经出了宫门,宋阑吩咐墨泉去飞云楼,飞云楼算是京城里最贵的一家酒楼了,程昭来了这么久,一次都没去过。

    程家虽然家财万贯,但也不是用来烧的。

    飞云楼楼如其名,足有七八层高,直入云端。

    程昭看着层层灯火,尚在震惊的时候,宋阑已经拉着她进去:“想不想去最高一层看看?”

    她愣愣点头。

    飞云楼的楼梯也很奇特,一圈又一圈盘在楼外,程昭一路走一路惊叹,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是整体而方正的,家家户户灯火盈盈,似星罗棋布的棋盘。

    高楼为了稳定,越往上,房间的面积就越小,最顶层只有一间房,四面都有窗,房内陈设华美精致,两人站定朝远处看,有种凌驾一切的震撼。

    程昭侧头看着身边的人:“飞云楼,是你的吗?”

    宋阑挑了下眉,嘴角勾出一个满意的笑:“你连这都知道?”

    “只是猜测而已。”

    因为宋阑似乎很喜欢酒楼,在绵州待了一年开了添江楼,处处都精致,菜色亦是上佳,那么飞云楼作为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大约也跟他有关吧?

    没想到随口一问,还真是。

    经营飞云楼,大约能赚很多钱吧?

    她道:“那你,是不是很有钱?”

    “嗯哼。”宋阑随意地闷哼一声。

    “比程府还要有钱,很多很多倍?”

    宋阑看出她的挫败,低笑着哄她:“那倒也没有,应该差不多吧。”

    “那你还真是,好厉害啊,”她想起了自己之前说的大话,我很有钱,跟宋阑比起来,她的有钱大约不值一提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飞来横祸

    “不过呢,飞云楼不是我一个人的,”

    “那,难道还有皇上一份?”

    宋阑点点她的额头:“再想一想。”

    程昭实在想不出来,摇摇头:“想不出来了。”

    “添江楼是你的,飞云楼也有你的一半,所以,”宋阑低头,下巴贴着她的额头,“甜大夫,你可不能逃走了,不然,我的一半家当都被你卷走了。”

    是她的?

    程昭抬头:“你不必给我这些的。”

    宋阑在她额上亲了下:“本来就打算全给你的,你这是在嫌弃我的东西?”

    “我当然不会。”

    她一点儿都不嫌弃,她很喜欢,宋阑的所有东西她都喜欢。

    伴随着风铃的轻响,伙计送了饭菜上来,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宋阑早摘下了面具,左手闲闲地撑着下巴看她吃饭,程昭确实饿了,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偶尔,宋阑会用帕子给她擦嘴,神情温柔到了极致,像是要将人融化。

    温柔确实挺好的,但是程昭被他盯着,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嘀咕了句:“其实,我觉得你从前阴阳怪气的时候,还挺好的。”

    他挑眉,恍然道:“原来你喜欢那个样子啊,倒也不是不行,”

    程昭总觉得他憋着坏,下一秒,便被他扯到身边,呼吸扑在耳边:“甜大夫觉得今天的服务还满意吗?”

    “马马虎虎吧。”

    “可我觉得,”他拉长了腔调,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带着明晃晃的勾引,“还不够呢。”

    程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她为什么会下意识地亲上去。

    像是在柔软的云被里翻滚,又像是在树上翘着脚荡漾,总之,就连夏夜的风都变得没那么燥热了。

    等两人回府时,时间已经有点儿晚了,程昭依依不舍地冲他挥手,等人走了才忍不住回房,对着镜子摩挲着自己的唇瓣,总觉得,这是一件甜蜜到了极点的事情。

    惊蛰来敲门提醒道:“小姐,小包子已经睡了,您也早些睡吧。”

    程昭慌忙应声:“好。”

    隔天,程昭一到药铺便见外面围了一大圈人。

    她在外围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医死了人”。

    程昭本能地感觉到不对,这时候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位大夫就在这里呢!”

    很快,程昭被人挤了进去,药铺门口停着一具女尸,用破席子裹着,一边哭得瘫倒在地的男人大约是她的丈夫,一身破布烂衫,看着颇为可怜。

    还不等程昭查看,早有人在骂:

    “庸医!还说开什么女子药铺!分明是害人!”

    “就是,她整天戴着面纱神神秘秘的,我看分明是想害人又不想被人见到真容。”

    程昭右手掩住口鼻,左手打开席子,死者她倒是真认识,前两日在药铺看过病的,是咳疾,咳疾本是小病,怕就怕喉咙堵塞,导致窒息而死。

    程昭为她开药后又说了不少注意事项,结果今天,她却死了。

    看样子,似乎刚死没多久,大约一个时辰的样子,程昭面色凝重,她起身道:“报官吧。”

    群情激奋的时候,她说什么都没用,不如报官,这事由官府来审,对谁都好。

    “我已经报官了!”那位男子哭得肝肠寸断,道,“官府的人马上就来,我要你,为我娘子偿命!”

    程昭没理他,沉浸在伤心中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若是在药铺门口跟人起了冲突,难免会影响以后的声誉,她默默忍下。

    片刻后,官府的人倒是来了,来的却不是京兆尹,而是大理寺。

    程昭觉得奇怪,大理寺职权重大,只有极其重大的案件才会移交到大理寺去,如今这一桩小小的麻烦,怎么会劳烦大理寺?

    她看了眼隐在人群之后的天芒,示意他去找宋阑。

    天芒点了下头。

    程昭乖乖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了,主审的是大理寺少卿,名唤楚野,楚野看上去颇为年轻,又有些眼熟,程昭细想了下,终于想起来,这位是殿试的探花郎。

    当时打马游街,程昭看到了状元宋煜,也看了几眼另外两人。

    楚野家里是做官的,不过不是什么大官,听闻他早早就拜曲副相为师,也正是因着这层关系,他才能做到大理寺少卿。

    死者丈夫名唤胡三,跪在地上哭着喊:“求大人帮我主持公道。”

    楚野看向程昭,见她还带着面纱,下意识不悦道:“堂下何人?为何不跪?又为何遮掩面容装神弄鬼?”

    程昭道:“民女无罪,跪是跪大人您,而不是因罪而跪。”说罢,她屈膝而跪。

    “至于面纱,当朝律例上似乎并未提及戴面纱会犯什么罪,所以,我不愿摘下,还望大人谅解。”

    “不摘面纱,我怎么确认你是不是嫌犯?”楚野咄咄逼人。

    程昭忍了忍,她扯下面纱,神色不耐。

    她的面容实在是惹眼,堂上不少人都看过来,心里暗暗感叹。

    楚野没忘记正事,叫了仵作去验尸,这边则询问着胡三妻子去药铺看病的经过,程昭一五一十说了,又道:“我用药向来保守温和,药方无论拿给谁看都是挑不出毛病的。

    请大人明察。”

    楚野不由得看她,这女子倒是不慌不忙,瞧着镇定得很。

    胡三则说起病人回家之后的事情:“我们靠卖包子馒头为生,因着昨日是端午,一直忙碌,所以她一直没时间喝药,今早终于抽出空来喝了药,后来就不对劲了,说是呼吸困难,还没等我把她送到药铺,她就死了。”

    等问完经过,仵作那边也有了结果,是中毒而死。

    胡三立刻道:“肯定是她,是她的药害得我婆娘出了事!那药有问题,那药一定有问题!”

    程昭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野道:“那你们熬药的药渣还在吗?”

    “在,在的,小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在家中的厨房里。”

    楚野差人去拿物证,程昭依旧冷静,她看向楚野,心里在问,他身后,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出手对付程昭一个普通医女呢?

    自然,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她,她打算先看完他们准备的所有证据,再从中找到破绽,一一解决,再不济,她有这世上最无赖的手段,以身试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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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小毒妃介绍:
程昭在乡下十年,一朝回府,受众人排挤针对。
她医毒双修,可不是吃素的!
宋阑:我家甜甜柔弱得很,你们别欺负她。
众人:那个谈笑风生间屠人满门的是谁?商门小毒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商门小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商门小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