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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衣潇然     逐仚txt下载     逐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不在庙堂在鬼冥

    歪词曰:“

    泉水在山澈,入河浑不清。忧民虚下泪,枉存欺世名。砥石中流厄,难阻大江行。两袖空空朝天者,不在庙堂在鬼冥。”

    一夜风清月朗,太岳府衙寂静无声。

    书房以内,宋拯捧卷夜读,借着灯火光辉,以辨清圣言古训。

    外厅里,季长风一袭红衣,盘坐于蒲团之上,周围有灵力流转,道韵成波。虽然身为官府中人,却也时时不忘修炼之事。

    不多时,一阵夜风拂面,竟将房门推动两开,使得月光洒进厅堂,惊动了二人。

    宋拯皱紧眉头,起身走过书案,负手道:“今夜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何凶兆,方才夜风入户,莫不是上天示警?”

    季长风站起身,拿过桌上佩剑,道:“大人勿忧,属下这就带人巡视一圈,以防不测。”

    “也好,”宋拯点点头:“有劳你了。”

    言罢,季长风便迈步出了门,点了几个巡哨捕快,四处看察。

    太岳府中红灯高挂,加之月朗星稀,甬道之上看的真切。

    宋拯站于门前,望着皓月无边,默然不语。

    殊不知远在班房边的一处小宅之内,县令洪贞自梦中惊醒,在他面前,是一个着黑衣,蒙面持刀之人。

    洪贞并未多言,反而自嘲一笑:“我若睡的舒服,便有人睡不安稳了。也罢,用不着你动手,我自行了断便是,我的人头,也可送你一场富贵。”

    黑衣人不答,默默看着洪贞。

    洪贞自床上走下来,穿戴整齐,坐于椅子上,转头看了一眼门外明月,心中暗道:“宋大人,吕州之事,便交给您了,但愿您不让这天下苍生,寒心……”

    一股道力迸溅而出,洪贞经脉尽断,气绝而亡。

    那黑衣人冲着洪贞尸首拱手一礼,随后一刀闪过,血流如注……

    ……

    “咔!”

    钢刀切开斗大红壤西瓜,竟隐隐有一股灵气飘然而出,显露不凡。

    一旁边的椅子上,梁敬一、周擎、赵呈祥等人围坐一处,等着下人将切好的西瓜奉上。

    梁敬一挥挥手,笑着道:“这瓜非是凡品,其出自东南三十六仙岛,生于仙瀑灵泉边上,采天地灵气而长,有清心静气,滋养神识之效。这还是圣上赐给家父,家父又转赠给我的,你们快尝尝。”

    赵呈祥笑着拿起一块,咬上一口,顿觉精神抖擞,一派清凉之意:“若非阁老大人,下官岂能有此等口福啊!”

    周擎未有动作,满脸急色,又暗生幽怨,出言道:“恩师,如今圣上点了陈长缨与宋拯,若是让他们两人去了吕州、梁州,岂不是要阻我之事?火烧眉毛,哪里还有心思品瓜论道?”

    梁敬一笑着指了指周擎,道:“你这些年混迹朝堂,反倒是失了那份清静道心,总是如此,在修为上,那里还能够精进?”

    周擎无奈道:“学生天资愚钝,本就不奢望那飘渺仙途,虚无大道。只可惜凡间之事,尚不能尽如人意,怎可不急?”

    梁敬一摇摇头,向后仰靠在椅子上,缓缓道:“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圣上的意不可违,太子那边,也别轻易得罪。如今是多事之秋,少了谁也不成。现在这个时候,有事也要无事,无事便是好事。吃瓜!”

    周擎闻言,欲言又止,拿起一片瓜,始终也送不到嘴边。

    赵呈祥在旁边一言不发,迅速把瓜吃完,擦了擦嘴,冲梁敬一道:“阁老,工部还有要务需要下官去处理,您看……”

    梁敬一头也不抬,问道:“赵大人日理万机,老夫怎敢多留,不知是何要务,需要赵大人这么晚了,亲自处理?”

    赵呈祥道:“自神器城请来的墨家神匠,已经到了太岳城,圣上亲自吩咐的大阵,马上便要动工,过些日子,可就有得忙了!”

    梁敬一闻言,点点头道:“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你去吧,改天再来吃这瓜。”

    “下官告退!”

    待赵呈祥走后不久,便有一黑衣人出现在堂前,讲一个包袱放于门口,便悄然消失。

    梁敬一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随后才伸手拿起一片瓜,嚼在嘴里:“好吃,这一口还真是舍不掉……”

    ……

    巷陌昏暗,叶凌光着膀子行在夜风之中,虽觉清凉,却也有几分寒意。

    在疯医的铺子当中,叶凌先被他以道力从里到外的搜了个遍,随后又被丢在炉子里,用各种仙草灵药,煮了好几个时辰,直到药力要将叶凌躯体撑爆,疯医方才收手。

    只可惜衣服难存,只剩下裤子上零散碎布,遮盖了关键,不至于坦诚。

    叶凌问道:“前辈,你对我做了什么?”

    疯医不耐烦的收拾铜炉:“做什么?做赔本的买卖,救一个半点好处都捞不到的穷小子!”

    叶凌无奈一笑,无言反驳。

    疯医道:“你别以为得了几包破茶叶,就能救你的命。你这是伤势累积,最后压制不住才会如此。就算你把丹田修好了,暗疾不除,早晚还是要摔死在地上。老道用了这么多名贵药材,我容易吗我?半分钱赚不到不说,还要看你这个小兔崽子一脸无辜的装可怜,真是气死我了!”

    叶凌冲疯医拱手一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今生不忘。还未请教前辈尊号,容晚辈日后报答!”

    “你?”疯医冷哼一声:“我要是指着你的报答,估计连裤子都要当了。赶紧滚,看你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老道就气不打一处来!”

    话音未落,老道拂袖一挥,一股无形气浪便将叶凌吹飞到屋外,摔在大街之上。

    疯医站在门口喝道:“咱们俩的孽缘断了,以后别来找我,找我也不认识你!”

    言罢

    大门轰然关闭。夜月之下,只剩下一脸懵的叶凌躺在大街上愣神。

    半响工夫,他才笑着站起身,朝着医馆恭敬一礼,转身往九爷家走去。

    大门之内,疯医皱着眉头自语:“沾上这么个孽缘,不知道要损老道多少世的福报!真是烦死了!”

    巷陌之中,叶凌迈步而行,路过许国家时,还听见了里头有婴儿啼哭声。

    叶凌勾起嘴角,这必然是许诺睡不实,醒来后大哭,吵的许国大哥和嫂子也睡不下了吧!

    接着往前走,来在九爷家门口,叶凌却突然神色一沉,旋即推开大门,只见大槐树下,坐着一白衣男子,正是兵部尚书,陈长缨!

    陈长缨见叶凌回来,出言道:“叶大人公务繁忙,恕在下叨扰了。”

    叶凌神色如常,问道:“不知陈大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陈长缨一挥袖,自那槐树之上,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坠落在叶凌面前:“叶大人家中有鼠,想要害命!”

    叶凌两眼微眯,心中却几番震动。如此看来,是有人要刺杀他,却不想撞见了陈长缨,死于其手。

    陈长缨微微一笑,道:“叶大人初入朝堂,便已有了杀身之祸,看来叶大人当是一个不同流合污之人啊!”

    叶凌迈过尸体,坐于陈长缨面前,道:“陈大人深夜到此,想必不是为了帮我灭鼠。”

    陈长缨闻言一笑,旋又沉下脸来:“庙堂之高,无数人皓首穷经,尚不可得入。你不过初来乍到,便不明缘由,位列中枢,莫不是真的看开红尘,想早日撒手人寰?”

    叶凌朗笑一声,站起身,走到那具尸体面前:“既然有人想要我命,足可说明我还未看的那么开,还要劳动别人受累。”

    说到此,叶凌看向陈长缨:“身不由己,身不由己罢了。朝堂凶险,我虽不甚明了,却已然有所心得。只是……不提也罢。”

    叶凌苦笑,望着槐叶飘零。

    陈长缨亦站起身,负手而立:“我与徐铮,曾为同窗好友,只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叶凌不为所动,这朝中所见之人,哪个与大哥没有关系?是敌是友,叶凌尚辨别不清。

    陈长缨迈步便往外走,站在门口时便道:“寻仙问道,终究不是在这俗世之中,还是尽早脱身为妙!”言罢,飘然而去。

    待他走后,九爷方才扛着铁锹,自屋中走出来,在院中找了一个墙角,开始挖坑。

    叶凌有些自责:“九爷,让你受惊了。”

    九爷笑着摆摆手:“我本想这一辈子,平平淡淡的走完,就去见我那短命老婆子。谁成想半路遇见你,随后就是接连不断的新鲜事儿,老了老了,还能凑个热闹,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话,土坑掘好,两个人将尸体搭着放进去,填土掩埋,毁尸灭迹。

    忙活完了,九爷对叶凌道:“如今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你还是另寻个地方栖身,以免再来麻烦。”

    叶凌点点头,未能恢复修为之前,一切都要忍耐,绝不能意气用事,可他还担心九爷,毕竟他只是凡人。

    九爷看出叶凌心中所想,便坐下笑道:“你莫要担心我,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就够本儿了,守着这棵大槐树,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第二十九章 平复如故又一程

    初日高照,街道之上来往不息,生而在世,或崇名高位,或庸庸碌碌,皆免不了一个忙字。

    所谓:“世事俱匆忙,今日不劳,明日不获;年轻不作,老而无息;死而为鬼,也忙香气。”

    太岳府衙大门紧闭,无人出入。

    小宅以内,宋拯与季长风立于门前,望着椅子上无头之尸,满地血迹,久而不语。

    季长风咬牙切齿:“想不到天子脚下,首善之所,他们也敢如此丧心病狂!”

    宋拯轻叹一声,转身道:“请工匠雕木颅,以全起身,将洪大人尸体好生装殓,葬于城外,以安亡魂。”

    “是!”

    言罢,宋拯起身回到书房之中。

    季长风紧随其后,急道:“大人,难道就这样算了,不该仔细追查,为洪大人平冤昭雪?”

    宋拯大袖一挥,一股浩然之气呼啸而出,将门窗紧闭,设结界屏蔽内外。如此,他才缓缓道:“洪大人早有赴死之意,他将遗愿交托于我,这才甘心受戮!”

    ……

    “宋大人!”

    夜半灯昏,洪贞跪于宋拯面前,拱手道:“吕州百姓,就全托付给您了,我若不死,必然拖累您,只要您能救苍生于水火,我死而无怨!”

    宋拯默然不语,终究还是沉重的点头……

    ……

    书房内,季长风瞪大眼睛,旋又闭目仰头,满腹凄凉。

    宋拯手扶着书案,正色道:“洪大人不会白死,本官就是拼着头顶乌纱,身家性命,也定要完成他的遗愿!”

    ……

    半月之期,转眼而逝,太岳城一如往常,并无动静。

    书斋之内,青伊捧着书卷,目光呆呆的,心思早飞远了。

    她好久没见叶凌大哥哥,跑去许国和九爷家寻找,也没见到:“大哥哥去哪里了呢?怎么不来见我?”

    堂前夫子正襟危坐,目光扫过众孩童,神色百态,尽收眼底,立马便知道个中心思,旋即出言道:“青伊,上前来!”

    众人闻言,尽都闭上了嘴,静静观望,书斋里顿时鸦雀无声,但青伊却无动于衷,根本没注意夫子点名。

    “青伊!”

    “青伊!”

    “啊――啊,”青伊急忙站起身,低着头:“夫子!”

    “上前来,为师要考你今日的功课。”说着话,夫子将戒尺握在手中。此物一出,便是那些旁观的人也心里一惊,赶紧埋首书案。

    不渡与自修看着青伊小心翼翼往前走,便知道她未能熟背,心里着急,脸色不好。

    青伊缓缓挪到夫子面前,低着头,声如细蚊:“夫……夫子,学生……愚钝,还未能……未能熟背功课……”

    夫子微微严厉,举起戒尺道:“恐怕非是愚钝,而是心思活泼,用在别处!”

    青伊自是明白,将左手平伸出来,掌心向上,对着戒尺。

    “打在你手,要记在你心,做学之时,且勿分神!”

    言罢,戒尺由上而落,吓得青伊闭上眼睛,似乎能减轻些痛楚。

    但等了许久,却也不见痛意传来。

    青伊赶紧睁开眼睛,却见一只大手盖在她小手上,挨住了夫子的戒尺。

    再抬头看,那朝思暮想之人正满脸堆笑着望过来,口中道:“青伊,怎能惹夫子生气还不快快赔罪。”

    “大哥哥!”

    青伊投进叶凌怀中,泪水不争气的涌出来,令背后那一僧一道羡慕的死咬书本不放。

    叶凌笑着揉了揉青伊的脑袋,柔声道:“这么多天不见,青伊怎么变成爱哭的鼻涕虫了?”

    “才不是呢!”青伊赶紧抹了把眼泪,撅着嘴道:“都怨大哥哥,好久都不来看我。”

    叶凌笑而不语,这些天他在学堂之中,虽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神识却可探查四周,青伊每日神态,都尽收脑海之中。

    夫子看向叶凌,但只见眼前之人再不是往日之像,周身自有一股锋芒之气立于天地间,如危峰出岫,宝刃脱鞘。

    叶凌回身冲夫子拱手一礼:“夫子,方才我替青伊受了惩戒,还请夫子不要再多责罚了。”

    夫子点点头,对青伊道:“回到座位上,下学前若考核不过,仍要重罚!”

    “多谢夫子!”

    二人一同施礼。虽然如此,青伊仍旧心中欢喜,高高兴兴的回去接着背书。叶凌则随夫子转身去到后堂对坐。

    叶凌道:“多谢夫子收留。夫子大恩,晚辈永不敢忘!”

    这些天,叶凌一直在学堂闭关,靠人草木的仙茶,与碧玉扳指中的天材地宝,叶凌丹田重塑,修为再拾。

    夫子道:“复了修为,便要做凶险之事,否则人人都想得道又是为何?在这凡尘之中,尚可平平淡淡,入了仙途,何时能够偷安?”

    叶凌苦笑一声:“无论仙凡,俱在这洪流之间,随波而逐,人皆想要在浪头弄潮,到头来却也不过是葬身汪洋罢了,生前各异,死后相同。”

    夫子摇头:“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虽死而犹生,岂可并论?”

    叶凌点点头,旋又拜道:“多谢夫子教诲。”言罢,他便起身告辞。

    夫子又道:“仁,心也;义,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你此去虽然凶险,可也莫要忘却本真。”

    叶凌轻叹一声,点点头:“我只是一颗棋子,行走天道之下,纵横经纬之间,任凭摆布。”

    “君子不谓命!”夫子正色道:“愿你好自为之!”

    叶凌默然,身形消失在原地,出离了学堂。

    ……

    大乾王朝天子百里龙腾终日闭关苦修,不问朝政,因此设内阁管理政务,置司礼监负责审核。

    司礼监下设捕风,捉影两司衙门,捕风网罗情报,监察天下;捉影养留异士,请战抓人。

    捉影所在,位于皇城之东,守东门而建,内外大堂,房舍校场,一应俱全。

    然而便在那监牢之内,却分为数间,关押着自衔月阁捉来的人。

    徐家家主徐东归盘坐于牢内,闭目不语。徐家本为大柱国徐铮族人,也曾是大乾王朝中名门望族,只因徐铮隐退,被朝中打压,这才逐渐落寞。

    而今徐铮官复原职,徐家自是水涨船高,重新振作。只不过家族兴旺需要历代同心,几世气运,不想只转眼之间,又落入了这般田地。

    徐东归承认自己太过心急了,此番分明是被人设计陷害,有口难辩。

    对面牢房中,正关着那自称南岳王手下之人,正是他口称徐家与南岳王勾结,意图谋反。

    关进大牢这些天,司礼监却对他们不闻不问,仿佛忘却了一般,既不审,也不判。也正因如此,徐东归的心,迟迟放不下来。

    “哐啷~”

    牢门大开,自门外走进来一个宫装之人,白面无须,霜发如雪,正是司礼监首席太监高和。

    在他身后,是一拄杖老者,正是当初在衔月阁时的老太监高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徐东归所在牢门前面,看向里头正打坐的徐东归,拱手道:“徐家主,让您受罪了。”

    徐东归睁开眼,看向此二人,虽不知其名,对其身份,也能猜出一二,于是便道:“既知我是受罪,如何还不将我放出?”

    高和微微一笑:“这罪,您还得多受些日子,长了短了,不是我们能够决定,更不是您能够左右。我来,便是告诉您一声,家里一切都好,无人加害,让您宽心。”

    徐东归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满是疑问,实在不知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着,高和一转身,看向对面牢房,那个自称南岳王手下之人。

    那人见高和看过来,立即伸着脖子,满脸笑意:“杀了我,不管怎样,你都得杀了我!”

    高和面不改色:“你说对了,罪最该死的就是你,你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话音刚落,牢房大开,高成周身气势如虹,手中拐杖泛起清光,朝着那人迎头打下,立时脑浆崩裂,尸身不全而亡。

    紧接着,高成大手一挥,一股纯色红炎呼啸而出,将地上的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

    徐东归缓缓站起身,脸上似有不解之色。既然将此人杀了,就说明他们并不相信徐家勾结南岳王。既然不信,又为何还不放了自己?

    高和转过身,淡淡的瞥了徐东归一眼,便离开了。

    出离了大牢,立时便有司礼监太监赵煜迎上来,道:“干爹,圣上传您过去。”

    “我知道了,”高和点点头道:“你去登天台那边盯着点儿,此次是为陛下大业,谁也不可中饱私囊,不然就别怪这刑刀锋利!”

    “儿子明白。”

    赵煜转身离开后,高和又对高成道:“好生看管徐东归,既不能让他逃了,更不能让他死了,不许审问,就这样关着。”

    “我明白,”高成皱了皱眉头,问道:“这终究是有人陷害,圣上为何还要……”

    高和摆手道:“既然是有人要害他,若是这么轻易就戳破了骗局,那幕后之人岂不是又要想新招,让你防不胜防?”

    说着,高和抬头望向九天:“圣上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啊!”

第三十章 奉天殿上呼圣明

    阴阳初分,昼夜更替,一片光辉泛起青明,重又转为一日之晨。

    皇城门外,车辇宝轿不绝于目,京城官吏尽等于大门以外,等候朝会之期。

    叶凌着大红官袍,立于一边,抬眼看向皇城大门,朱漆金钉,庄严厚重,尽显皇家气派。

    各部官吏三五成群,问候交谈,也有不少人目光瞥向叶凌,指指点点。

    正如陈长缨所言,入得庙堂,谁人不经苦难打磨,岁月历练。纵然是皇亲贵胄,也难一跃而登龙门。只当作叶凌乃大柱国义弟,方才有此殊荣。然而其背后凶险,尚无人知晓。

    未多时,门内一阵铜锣鼓磬之声高响,大门被缓缓推开,正是入朝之时。

    文武百官按品阶高低,分列两队,依次排列,正是文东武西,太子百里长空领队而入。

    叶凌作为户部侍郎,跟在六部尚书之后,迈步行在甬道之上。

    整片殿前广场由青石铺就,中间分三路而进,正中央乃圣上御道,只有天子与太子可行。

    再往前,是三层三起,共一百零八道台阶石陛,中间苍龙浮雕,威严怒目,栩栩如生;两旁边玉石栏杆,雕刻江南山水,塞北风光,正寓意天下一统。

    上得台来,迎面是青石所筑通明大殿,两侧檐下立一十八根红漆大柱,团龙彩绘,云霭雾腾;大殿屋顶,铺摆仙土所烧制翡翠碧霞琉璃瓦,日光之下,光辉灿烂,夺人炫目。

    大殿正门以上,黑漆金匾:“奉天殿”。

    随文武百官入得大殿,只见殿内游龙戏凤,紫柱金梁。正北设金台御座,香木屏风。大殿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两侧摆香炉铜鼎,焚香吹烟,如沐云端。御座之下,各有蒲团桌案,供百官列座。

    金台之上,高和手捧传影晶石,放于皇座之上,随着一声轻音,百里龙腾的虚影便显露出来。

    只因百里龙腾一直闭关苦修,百年不曾临朝,一直如这般投影。不过据传,此影也是由他身外化身所作,他的本体一直在闭关修炼。

    高和一转身,冲文武百官高喊一声:“圣上驾到,重臣早朝!”

    话音刚落,太子随文武百官拱手屈身,齐声高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因此世修士遍野,故而少了许多顾忌,臣子见皇帝也少有跪拜之礼。万岁乃是圣人,合道境之寿,若能得之,便可破解飞升,因此如此喊来,倒是合适。

    “免礼,平身!”

    百里龙腾言罢,众文武各自转到两旁位置上坐定,朝会正式开始。

    天子在上,百官在下,天朝盛景,气势恢宏。正是:“

    金钟玉漏报初阳,武穆文昭列两方。

    花覆阊阖开路殿,威出御座命安邦。

    满朝朱紫垂冠冕,岿陛宸旒慑万疆。

    宣令皇州连碧汉,永光帝业曜沧桑。”

    众臣落座后,高和取出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吕州荒旱,梁州丧乱以来,朕夙夜忧叹,牵挂两州百姓。朕今特封太岳府尹宋拯为钦差,往吕州放赈。加兵部尚书陈长缨为上柱国,往梁州招募兵马,平定叛乱。钦此!”

    文武两班之中,陈长缨与宋拯走出来拱手谢恩:“臣领旨谢恩!”

    百里龙腾一摆手,高和便令太监将两个蒙盖黄布的托盘送至二人面前,掀开时,见陈长缨面前一把银鞘宝剑;宋拯面前一把紫金钢鞭。

    “朕赐你二人各执银剑、金鞭,有先斩后奏之权,望二位爱卿误负朕望!”

    “臣等虽肝脑涂地,难报皇恩!”

    看着二人各执银剑、金鞭,左相周擎脸色微沉,右相王元忠神色如常;老太师梁敬一闭目养神,好似睡着了一般。

    待他二人退下之后,百里龙腾又道:“还有一事,曲义私放军粮一案,可有定论了?”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尽都微微直起身来,举目而视。此案前所未有,震惊朝野,因此听皇上提起,自然是要紧密关注。

    正此时,自叶凌身前,一着红袍的青年文士走上前,只见此人:“雪眸明亮,风姿雅朗;两袖正气,七尺担当;此生志在变法,托身高衙刑堂;莫论荣华与富贵,何惜前生与后亡。”

    叶凌也曾有所耳闻,此人便是现任刑部尚书,李太岳。曾向朝廷献《治平十三章》,力主变法图强,被太子百里长空看重,但百里龙腾却并未十分重视。

    李太岳拱手一礼,道:“启禀圣上,此案已经审明查实,曲义私放军粮,使得大柱国营中缺粮,险遭惨败。”

    “既然查明了,”百里龙腾道:“那就定罪吧。”

    李太岳却赶紧道:“只是念在曲义一心为了社稷江山,为了灾民百姓,还请陛下从宽发落。”

    “哦?”百里龙腾微微一笑,道:“李尚书,按我大乾律法,曲义该当何罪?”

    “斩!”

    “既如此,何用多言?”百里龙腾看着李太岳:“李爱卿,你一向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当知这法最重的是一个信字,若犯法之人,不按律治罪,那留这满篇空文,还有何用?”

    李太岳欲言又止,此番他自然是有私情在其中,若真如百里龙腾所说,正是徇私枉法,他一心要变法之事,也将前功尽弃了。

    一旁周擎也出班道:“陛下所言极是,若不明正典刑,如何能明法纪,正人心?请陛下降旨,严惩曲义!”

    “不可!”右相王元忠亦站出来道:“陛下,曲义虽有过于社稷,却有功于万民,若非他救百姓于为难,此刻已经是饿殍遍野,苍生离乱了!”

    周擎冷笑道:“王大人真会说话,照此话说,那些百姓是命,前线千万将士就不是命了?王大人如何这般厚此而薄彼?”

    “我说的是从轻发落,而非不惩,既然有功,如何不能抵过?”

    周擎笑道:“既如此,岂不是立功之人便可目无法纪,肆意妄为了?李大人,原来这就是你一直力主的变法图强啊!”

    李太岳面色一变,沉声道:“周相误会了,下官所立之法,乃是朝廷准则,自天子至庶民,都要遵守执行,否则留之何用?”

    “既如此,曲义还不该杀吗?”

    “不该!”礼部侍郎,文渊阁大学士顾思岚突然站出来,出言道:“法虽大,情理尚存。天地之贵,莫大于人命。救亿兆百姓于水火,挽朝廷威严于万民,岂可惨死于无情法刀之下?”

    周擎冷笑:“如此看,你等皆要废我大乾法度不成!”

    太子百里长空眉头紧锁,却一时不敢出言;百里龙腾静静旁观众人争辩,也是一言不发。

    其余百官冷眼旁观,对他们而言,此事绝非斩杀一两个人这么简单。

    许久之后,百里龙腾方才开口道:“你等之意,朕已经知晓,梁阁老,你意下如何?”

    梁敬一缓缓睁开眼,却并未起身,只是道:“老臣对此案所知不多,因此不敢妄言,听凭陛下决断。”

    百里龙腾微微一笑:“亚相,辅相,你二人意下如何?”

    左逢源笑着道:“陛下,眼下朝廷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际,或许这曲义还可任用,令他戴罪立功。”

    贺兰屹却摇头道:“此人便是不杀,也不可委以重任。”

    百里龙腾突然转头看向人群中的叶凌:“叶爱卿,你意下如何?”

    众人看向叶凌,尤其是周擎与左逢源等人,眼中多了几分异色。半月前还是肉体凡胎的叶凌,此刻却已经是个凌虚境的修士,实在令人惊疑。

    突然被百里龙腾点到,叶凌心中一惊,便起身走上前,拱手道:“陛下,此身臣不便参与。”

    “哦?”百里龙腾眉间一挑,问道:“有何难言之隐?”

    叶凌道:“曲义在天照城放粮时,臣也在场,并且助纣为虐过。”

    “哈哈哈哈――”

    百里龙腾闻言,朗声大笑:“竟然还有此事。如此说来,叶爱卿也算是帮凶了。”

    闻此言,叶凌赶紧低头,身背后有冷汗连连。

    “不过,”百里龙腾话锋一转,叹道:“若不是朕将曲义委派出京,他又如何能够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朕也是帮凶之一啊!”

    闻此言,文武百官赶紧起身拱手,自责道:“臣等万死!”

    百里龙腾摆摆手,笑道:“曲义之事,朕实在是不想费心了。传朕旨意,将曲义贬为户部主事,随陈爱卿一起前往梁州平叛,戴罪立功!”

    王元忠赶紧道:“陛下圣明!”

    李太岳和顾思岚也随声附和:“陛下圣明!”

    周擎面色不善,可却不能忤逆百里龙腾的决定。可他眼角余光,却投向了身边的叶凌,寒意阵阵。

    坐在首位上的梁敬一重又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一般,不问政事。

    朝会一直持续了一个上午方才结束。

    “退朝!”

    高和大喊一声,百里龙腾的投影随即消失不见。文武百官亦起身离去。

    叶凌走在人群当中,最后回望了一眼大殿,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位列大乾朝堂了!

第三十一章 街打銮驾远威名

    户部――

    尚书王文进看见桌案上叠好的官府印授,暗自一笑:“虽然迟智,却也有些自知之明。”

    与此同时的内阁,亚相左逢源拿起一份奏折看了看,对首辅梁敬一道:“梁阁老,叶凌辞官离开了!”

    梁敬一淡淡瞥看一眼,并未多言,旋又合上二目休憩。

    ……

    街巷之上,叶凌行在人群当中,此番修为重拾,他更有要事去做,官场风云,终究不是他的归宿。

    正行之间,却见得大街上一阵骚乱,自北而来的甲胄士兵分列于两厢,将道路清空,不许两旁之人靠近。

    紧接着,便是旌旗招展,彩云横空,一辆御用车辇在一众簇拥之下,缓缓驶来,停于当道。但只见车辇上神凤高展,红绣银帘,不似男子所用之物。

    一旁有见多识广又好言多语者说道:“这应当是宫中贵嫔所用凤辇,但不知所为何事,立于当街?”

    不多时,就见北边又是一队人马赶来,肃静回避牌高举,铜锣开路,一台大轿停于车辇之前。

    旁边有红衣季长风仗剑而立,神色肃穆。见此情景,便上前高喝:“敕封钦差宋大人奉旨出京,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闪道让行!”

    话音刚落,车辇边上一手拿拂尘的宫人微微一笑,道:“贵妃娘娘御驾在此,还不速来接驾!”

    此言一出,季长风眉头一皱,无言可对。

    身背后,一袭黑袍金绣的宋拯迈步而出,行至车辇前拱手一礼:“下官宋拯,见过贵妃!”

    “宋大人免礼!”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却也如黄莺喜啼,银铃清脆,绕梁三日而不绝不腻。

    宋拯道:“下官公务在身,请贵妃娘娘让行!”

    “放肆!”一旁宫人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贵妃给你让行!”

    车辇中,贵妃道:“宋大人,如此说来,还是你来让吧!”

    宋拯脸色微沉,道:“朝廷有律法,国家有规制,臣乃奉旨钦差,只能从此出城,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贵妃微微一笑:“即是如此,宋大人不如辞了差事,换别人前往吧。”

    “这……”

    宋拯心如明镜,这拦路的贵妃,乃是当今内阁首辅梁敬一之女,梁昱。那吕州牧正是她弟弟,这明显就是威胁。

    季长风走到宋拯身边,见宋拯一摆手,立马心领神会,自轿中取出天子所赐紫金鞭,捧于贵妃面前。

    宋拯沉声道:“娘娘让是不让?”

    梁家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便是百里龙腾也不敢轻易得罪,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宋拯。因此梁贵妃有恃无恐,冷笑道:“宋大人,你莫不是要犯上作乱?”

    话音刚落,宋拯手执紫金鞭,周身激荡出一股股浩然之气,王朝气运加持紫金鞭上,气势如虹:“娘娘,臣最后问一句,让是不让?”

    “有本事,你就打!”

    “臣遵旨!”

    “切莫动手!”

    眼见着宋拯便要打落凤辇之上,自东而来,一锦衣青年踏空而至,赶紧劝阻。

    只见这青年:“眼底清明,满腹儒经;容姿不凡,俊朗勃英;虽列皇子,不求显名;逢人苦难,必有同情。”

    这青年刚一现身,旁边就有人认出道:“这不是三皇子百里澍泽吗!”

    贵妃梁昱生二子一女,分别是二皇子百里清风,三皇子百里澍泽和许春公主百里皓月。

    百里澍泽刚赶到,赶紧冲着宋拯拱手,连连躬身:“宋大人,切莫动手,我这就劝阻母亲离开!”

    宋拯自不是惹是生非之人,便将紫金鞭收回,立于车辇前默然不语。

    百里澍泽赶紧一跃,跳进车里,不知和自己母亲说了些什么,贵妃方才幽幽一叹,摆手道:“也罢,就让他们过去吧!”

    说着话,车辇缓动,转入另一边的街市。

    “多谢贵妃明礼!”

    宋拯拂袖转身,重又上了大轿,一行顺利离开,出城去了。

    虽是一番小插曲,可日后便在太岳城轰动不小,宋拯敢在御街之上打銮驾,实乃千古佳话。

    不过待他们离开后,贵妃车辇重又回到街上,紧接着,便见这两旁的人越积越多,且都是女人!

    太岳城中,不知多少女眷,尽都往这里赶来,络绎不绝,翘首企盼。

    叶凌不解,问旁边之人道:“这些女子为何聚汇?”

    旁边那人不愧是见多识广,消息灵通,便道:“你这都不知道,今日是当朝老太傅的五千载寿辰,这贵妃便是要去拜寿。等一下二皇子也要走这条路,他可是东域有名的美男俊杰,这些女子,就是为了看他的!”

    叶凌眉间一挑,随后无奈的摇摇头,暗道:“感情不管何时何地,这人性总是一成不变的东西。”

    又过了多时,就听得远处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一白衣男子在万众瞩目,喊声如雷间,骑坐着一只神鸟而来。

    两旁边女子疯狂大叫,鲜花等物朝着中间不断丢来,落地足有尺深。若非两旁的士卒挺枪阻拦,恐怕这街道已经被人挤满。

    叶凌被一众女子挤在中间,好似要喘息不得,赶紧一个闪身落于房檐之上,眼看着下面的“盛景”。

    这些女子早没有平日伪作的端庄秀丽,将原本在街上的游人或赶走,或踩在脚下,只为了一睹百里清风的容颜。

    百里清风脚踏坐骑神鸟,手摇折扇,衣袂飘摇,嘴角含笑,简直要令这些女子心跳如鼔,血脉喷张。

    正是:“

    瞻顾花失媚,翩翩玉落尘。姿声言笑意生春,倚风月思云。

    君子严操素守,莫论相与此身。纤衣打马御街巡,惊动岳城人。”

    叶凌见百里清风与贵妃车辇汇合,缓缓驶向前去,满城的女子也都紧紧跟随,方才得以落于地面。

    正巧他身后是一个小饭馆,门口的站着老板娘,抓着瓜子,一脸嫌弃:“这群小丫头片子,真是没吃过也没见过,一看那小白脸的虚样,就知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好看也不当饭吃,还把老娘的生意给搅了,活该她们一辈子没男人!”

    叶凌闻言不觉一笑,却被这老板娘看见,冷哼一声:“还叫你捡去个笑,是不是羡慕人家二皇子,有这么多傻姑娘追着喊?告诉你,没用!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强,你这模样就算是白费了,找个正经营生,多置点产业,要不连老婆都讨不上!现在这些小片子多贼呀,没钱谁跟你啊!”

    叶凌这才转过身,看向这老板娘,只见她:“一双丹凤眼,两撇柳叶眉,鼻下一张刀子嘴,逢客心不违。手沾阳春水,身沐朝夕辉,此生门前望几回,不见良人归。”

    老板娘见叶凌转过来,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手绢一甩:“还算是个标致的小哥儿,这天也临近中午了,要不进店坐坐?”

    叶凌还真就迈步走了进去,只见这里头不大,只有七八张桌子,一个算账柜台,倒也十分整洁。

    老板娘笑着走进来,冲着后厨喊道:“瘸子,来客了,还不赶紧着过来招呼!”

    “唉,来了来了!”

    说着话,一个精瘦的跑堂就挑帘走了出来,三十多岁年纪,肩头搭着白巾,一条裤腿空荡荡的飘着,拄着一跟柺,赶紧着就走过来擦着桌子:“客官,您要来点儿什么?”

    所谓跑堂跑堂,听这名字便知道需要腿脚利落,可这小馆子却用这么个人作跑堂,倒是有趣的很。

    不过叶凌没有多问,只是要了壶酒,几碟小菜就够了。他已然恢复修为,当不食五谷,不沾俗尘。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掉的事情。

    老板娘转进柜台后头,手里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看着账本,连连摇头叹息:“亏的老娘该把裤子当了。”

    后厨跑堂赶紧探出头,笑着道:“老板娘,你要是当裤子,不如卖给我,我出高价!”

    “混账东西,干你的活儿!”老板娘气着道:“要不是养你们两个玩意,老娘用的着这么天天硬撑着吗?”

    说话间,叶凌酒菜齐备,跑堂笑着道:“客官,您的菜齐了,要是还有什么吩咐,您就叫我!”

    叶凌点点头,又问道:“跟你打听个事情,这老太傅是什么人,为何贵妃与皇子都要前去拜寿?”

    “呦,您连这个都不知道,”跑堂便道:“这当朝老太傅,乃是太师梁阁老他爹,梁贵妃的爷爷,太国丈梁笑正,名头大着呢,满朝文武谁敢不给面子,就是皇上,也得敬他三分。”

    叶凌闻言,又问道:“那这么说,这朝中的官员,都要去他府上朝贺了?”

    “这是当然,”跑堂说道:“今天晚上,梁府上下,要大会群臣,在京的不在京的,都要去,恐怕比皇上早朝还要热闹。不光是这当官的,就是那三山五岳的各派宗门,也会派人前来。只可惜啊,咱们也就是听个热闹,连看一眼都没机会呦!”

    跑堂说着,转身回后厨去了。

    叶凌虽奇怪自己之前从无耳闻,倒也不放在心上,毕竟如此一来,更好。

第三十二章 街隐三教未有名

    街市之上,重又恢复来往,大概是百里清风已经到了梁府,这些女子们尽都尽幸回家,这街上秩序也就恢复了。

    临近中午,酒馆里陆陆续续的进了客,跑堂和老板娘也忙活起来,店里热闹十分。

    叶凌付了钱便起身离开,出了门口时,回望店里。他如今已经不是肉体凡胎,神识之强,远超常人。之所以进来,只是因为这老板娘与跑堂,还有后厨那个不曾蒙面的大厨,皆非寻常之人!

    萍水相逢,叶凌倒是想结个善缘吧,毕竟此去怕是凶多吉少,福祸难料。

    ……

    古朴的院子里,大槐树随着晚风飒飒作响。树下的摇椅上,九爷端着烟袋,闭目无言。

    不多时,一阵急风拂面,可九爷依旧是无动于衷,任凭烟锅里的烟丝不断的燃烧,吹气烟雾。

    身后的房门被轻轻推开,秦笑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来在九爷身边,轻声道:“老头儿,要是等你醒了,指定不让我走,可是本大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留在你这白吃白喝呢?所以我告辞了!”

    言罢,他便闪身离去。可刚上台阶时,一不小心这触到伤口,疼的他撕心裂肺:“没想到这次伤的这么重,看来还是得休息几天才行。”

    他刚走没多久,九爷似乎自梦中惊醒,两眼无神的望着头顶树冠,喃喃自语:“都走了,都走了……我也该去见你了,多少年了,你……还记得我吗……”

    槐树叶片随风舞动,被吹落许多,落在九爷身边。

    “原来……你还等着我……老婆子……”

    院门无人自开,一个身影来在九爷身旁,低头看了看已经故去的老者,见到他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浊泪。

    “杀一老叟,也无用,倒是省事了。”

    言罢,身影消失在原地,只有院中的大槐树,叶片随风摇摆,不停飘落……

    ……

    夕阳西垂,夫子望向窗外余晖,轻轻拍了拍桌案,对孩子们道:“依次上前来,检查功课。”

    话音刚落,不渡与自修便一齐站起身,随后对视一眼,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夫子面前,撕扯着争抢:

    “夫子我先!”

    “不行,夫子我先!”

    “我先!”

    “我先!”

    以往他二人每每躲于最后,还是勉勉强强的夫子放过,不过最近却愈发的积极了。

    夫子摆摆手,道:“让,德之主也。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此言一出,不渡与自修赶紧恭敬站好,互施一礼,又谦让起来:

    “不渡,还是你先请!”

    “不不不,还是你先请!”

    “还是你先请!”

    “还是你先请!”

    看着两人如此有趣,身后众学子尽都哄堂大笑,让夫子不得不再拍桌案:“不渡先背,自修次之。”

    “是,夫子。”

    不渡长施一礼,便流利的讲功课背出,完后冲自修一挑眉间,尽是炫耀挑衅之意。

    自修不服气,亦接着背诵出来,不比不渡要差,看向不渡的眼神,自是得意。

    夫子点点头,道:“圣人之言,虽熟记于心,更要身体力行,莫要只做功课看待。你二人可以回去了。”

    “谢夫子!”

    二人回身拿过书卷,急急忙忙跑到青伊面前,异口同声:“我们在门口等你,一起回家!”言罢,二人互瞪一眼,跑出学堂。

    夫子看在眼里,却不理会,暗自笑道:“食、色,性也!”

    ……

    “秃驴!你真是一点谦让之心都没有!”

    “杂毛!亏你好意思说我,你才是跟君子边都沾不上,就是个小人!”

    “混蛋,看我不把你的秃头打成猪头,让你以后一个字也记不住!”

    “我要把你那一堆杂毛都给拔掉,让你皈依我佛!”

    学堂门口,小和尚与小道士又扭打在一起,从学堂里出来的孩子也都不着急回家,围在一边起哄看热闹。

    而且大家也知道,在学堂里,能够劝这两个人停手的,也只有夫子与青伊了。

    “你们两个快住手!”青伊赶紧从人堆里挤进来,拉住两个人的手。

    这一瞬,两人如同顿悟一般,立时便愣在了原地,实在不敢相信手心传来的别样触感。

    青伊撅着嘴巴,对二人道:“不是说要一起回家吗?那就赶紧走吧,千万不要再打架了!”

    说着,青伊便拉起二人往家跑。

    不渡与自修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握着青伊的小手,仿佛身在云端穿梭,久久不曾落地,根本没了好勇斗狠,也没了争强好胜。

    青伊今天特别高兴,因为大姨和姨夫要抱着***来她家吃饭,所以她要赶紧回去:“说不定,大哥哥也会来呢!”

    若是被不渡与自修知道,两个人大概就会转喜为悲了吧!

    ……

    许国家中无人,可院子里,一道身影却飘然而至,看向空屋,暗道:“莫不是走漏了消息,为何这里也无人?”

    想到此,他心念一动,身形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一个小巷之中。

    迎面,正是拉着不渡与自修往前跑的青伊。

    “看来是我多虑了。”

    话音刚落,此人周身一股道力流转,掌心烈焰升腾,朝着三人便俯冲而来。

    身背后道韵弥漫,不渡与自修终于回过神来,脸色一沉,甩开恋恋不舍的青伊的小手,急忙回身。

    “何人造次!”

    两人大喝一声,不渡双手合十,周身散出一股祥和佛光,自修衣袍舞动,一阵阴阳之气自袍袖而出。

    来人一掌打出,如火龙肆虐,道势惊人!

    不渡与自修各自迎上一掌,佛光与道辉交相呼应,不料境界太低,被击退而去,摔倒在地,嘴角有鲜血流淌。

    青伊赶紧回头,却见一黑衣中年人已经来在她面前,那双阴郁的眼睛盯着她,令她心惊胆战,动弹不得。

    “混蛋,离她远点!”

    “有本事冲我们来!”

    不渡与自修急忙爬起来,不渡将胸前佛珠取下,口中默念法决,一时间佛珠金光普照,梵音大唱,朝着中年人震落而下。

    中年人眉头一皱,大手之间道韵纵横,一股强横道力直接将佛珠包裹其中,动弹不得。

    不过趁此机会,自修从袖中祭出两张土黄色符箓,上头刻画深奥符文,随着他口中吟诵,天火凭空而生,点燃符箓。

    紧接着,两张符箓飞落在地,立时大地陷落,将那中年人纳入坑中。

    不想这中年人身形一转,竟在眨眼间来在他二人身后。随后一左一右,两只手掐住二人后颈,将其拎起。

    不渡与自修喘息困难,两脚不断蹬刨,却也无济于事。

    中年人冷然道:“我赶时间,没功夫陪你们耗下去。”

    青伊满脸泪水,赶紧哀求:“求求你,不要杀他们,你要找的是我对不对,我跟你走,不要伤害他们,我求求你了!”

    “青伊快走!”

    “怪我们两个无能,你赶紧走,不要管我们!”

    中年人嘴角含笑:“无人可与杀手讨价还价,除非你也是杀手!”

    话音刚落,一股惊人道势突然覆压住整个小巷,令这中年人神色一变,眼底泛起恐惧的神情。

    他抬目望去,小巷尽头,一僧一道并肩而立,面无表情,不喜不悲。正是不渡与自修的师父,己修道长与无渡禅师。

    中年人看着这一僧一道,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可嘴上依旧含笑:“打了小的,就来了老的,还真是让人难过啊!”

    无渡禅师双手合十,口尊佛号:“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小徒性情顽劣,若是有何冲撞之处,还请施主多多包涵。”

    己修道长神色肃穆,冷声道:“自家徒弟,自然要自家师父管教,容不得外人插手!”

    一僧一道慢慢走上前,似乎并无动手之意。

    中年人目光几经闪烁,手中的力道也轻了几分,将不渡与自修慢慢放下来。

    可是下一秒,中年人身形消失,竟直接来在青伊身后,一张大手高高抬起,随时便可取下她的性命。

    “混蛋!”

    “该死!”

    无渡与己修大意,竟让他有机可乘。因此二人几乎瞬间道势蓬勃,便是天地也为之变色。

    “杀手岂能空手而归!”

    话音刚落,迎面一点黑影几乎于瞬间袭来,正好打在这杀手额头之上,泛起一点黑晕。细看去,原来竟是一点墨水。

    巷子另一边,夫子孔孟尧不知何时立于路中央,负手而立,轻声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无渡与己修来在中年人身后,只见他低垂下了脑袋,虽然未伤及性命,可是识海已然崩毁,从此便是痴傻之人,无可救治。

    己修伸手按于中年人头顶,紧接着一股道韵将其包裹,转眼间,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候,夫子已迈步走到青伊跟前,伸手拉着她道:“走吧,为师送你回家!”

    “夫……夫子,刚才那个人好可怕,他是不是要欺负青伊?夫子,你千万不要让娘亲知道,她会担心的!”

    青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眼里不争气的流泪,让夫子连连叹息:“放心吧,为师不会告诉你母亲,有为师在,什么事都不用害怕!”

    不渡与自修在后头,目送着两人离开,回头来拜见自己的师父。

    无渡与己修并未多言,各自默念一句尊号,也带着自己的徒弟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 经纬纵横论浊清

    梁府之内,歌乐不停,灯火不息,自是欢庆隆典,不可比拟。

    一处昏暗小园,百里长空拾步慢行,低头不语,似是心事重重,难以释怀。

    路过一处小亭,亭中有人笑道:“皇兄不与众人同乐,如何孤身到此?”

    百里长空寻声望去,见小亭中站着百里瀚然,便笑着上前:“难怪席间不见六弟,竟是在此处躲避清闲。”

    二人迎面坐下,百里瀚然提起水壶奉茶,说道:“皇兄该知道,弟一向不喜此等嘈杂聚会,若提前告辞回府,恐于礼不合,好在有这僻静之处得以藏身,不然弟真是要坐立不安,苦忍一夜了。”

    百里长空轻笑一声:“六弟倒是清闲,在这僻静之处,置身事外,将灯下之人,台上之事,都看个清楚明白。不过要是到了宴酣之时,六弟总该露面一贺了。”

    百里瀚然闻言一笑,将手中的茶杯端起,转而问道:“我听闻二皇兄每每出门,便会惊动满城女子,围观追逐,今日来此贺寿,亦是不可免。故此整日困于书房,钻研棋道,经纬之间,玄妙无比。”

    “传闻而已,非眼见,难信服。”

    “事出自会流传,”百里瀚然笑着道:“两人对弈,无非是权衡思量,算计这大小多少。若这世事皆如下棋,反倒是简单明了。”

    “哼,”百里长空轻哼一声:“想不到六弟对棋道也颇有心得,只可惜为兄我学艺不精,若六弟要同我论那黑白厮杀之事,我无言可对。”

    言罢,百里长空起身离去。

    百里瀚然摇头叹息:“皇兄啊,你总被这仁义道德所束缚,活的该有多累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人手摇折扇,飘然而至,正是二皇子百里清风。

    百里瀚然也不起身,伸手相请:“皇兄不在席间招呼宾客,怎也有闲暇抽身到此?”

    百里清风晃晃扇子,坐下道:“有你三哥在前头,我正好偷个懒。刚才大哥来过?”

    “来过,”百里瀚然无奈道:“只可惜大哥说他不懂棋道,对我无话可说,便走了。”

    百里清风闻言点头:“大哥每日操劳国事,哪有闲情雅致做这些事。”

    “二皇兄每天也是日理万机,可对这些事倒是精通的很呀!”

    百里瀚然为百里清风斟茶,望向天空:“月黑风高,今夜倒是不错,只可惜不能人人如咱们兄弟,该忙的都不会闲着。”

    百里清风闻言,微微一笑:“你我兄弟,何时闲过了?”

    ……

    百里龙腾共生有五子一女,分别为长空、清风、澍泽、曦御、瀚然、皓月。长空为太子,余下四子皆封亲王,开府在京。

    百里清风府邸远在城东,虽占地宽广,却不如百里瀚然府中奢华,并无光鲜贵重之物,尚不及豪族大家般阔气。

    一处假山之上,叶凌藏身怪石之后,屏气凝神,神识外放而出,覆盖大半个府邸。

    他如今恢复修为,自然是要来救三弟吴情。自衔月阁一役后,他非是不想,而是无可奈何。如今虽境界低微,可仍要一搏。

    今日百里清风不在府中,正是天助功成,叶凌便悄然潜入其中,纵然寻不到吴情,也要找到蛛丝马迹。

    他心中自是明白,百里瀚然不可轻信,朝中官吏更难以托付,万事还需靠自己才是。

    未多时,叶凌睁开眼,身影消失在原地,不知所踪。

    一间屋子大门无风自开,叶凌身形显现在中央,四处打量一番,不过寻常房屋,并无异样。

    可叶凌神识敏锐,隐隐感到此处非同一般,应当是有何机密灵巧,故此现身查看。

    叶凌脚步刚踏出一步,下一瞬,屋地之上,道韵流转,银白色符文显化而出,道力四溢。

    “阵法!”

    叶凌心中一惊,急忙施展身法要离开,可是这阵法已然被触动,转眼间神光大摄,天地逆行,一股强横的吸力将叶凌包裹其中,难以挣脱。

    叶凌心念一动,身背后木剑出鞘,剑道锋芒冲霄而起,朝着大阵斩落。

    两相碰撞,虚空震荡,气浪连绵!

    地面阵纹光晕黯淡了几分,可下一秒却又重放溢彩,荡起层层涟漪。

    大道气韵万千,叶凌已然入阵,根本难以逃脱,若不能破,只有陷在其中。

    想到此,叶凌周身如利刃出鞘,锋芒毕露,木剑剑吟声划破长空,斩断虚妄,剑气纵横!

    剑道锋芒充斥了整片空间,那周围虚空如同玻璃般片片粉碎,露出一片混沌。

    可下一秒,这些混沌突然侵袭过来,将叶凌整个人包裹其中,眼前一黑,便失了神志,昏迷过去。

    再一睁开眼,自己却置身一个书房当中,迎面书案之后,坐着一俊美男子,正是百里清风!

    叶凌仗剑而立,面色阴沉,锋芒之气围绕周身,似乎随时都要出手。

    百里清风观望着桌上棋局,时不时的落子。

    叶凌亦看去,却见棋盘之上,满是白子,并无黑白双方的区分,不禁心中疑惑。

    不多时,百里清风头也不抬,出言问道:“可懂棋?”

    “不懂,”叶凌两眼微眯,却道:“但我也知道这棋局之间,分阴阳黑白,如此双方尽是白子,可成棋局?”

    “自然是棋局,”百里清风笑了笑:“棋局之内,何用黑白区分。既是自己落的子,如何能够不认得?若不认得,便是黑白二分,又有何用?”

    说着话,百里清风走出来,站到叶凌面前,手中捏着一颗棋子,轻声说道:“棋盘之上,自然可以黑白分明。可是这世界里,岂能以黑白来区别?放眼看去,不过尽是一样的颜色,你若是认错了,黑也是白,白也是黑,黑白颠倒,是非混淆。”

    闻听此言,叶凌默然,只是锋芒不减。

    百里清风笑着走回去,将棋子放入棋盒,接着道:“人人皆如这棋子,用的时候,在棋盘上耀武扬威,大放异彩。可若是失去用途,就弃如敝履,归到盒中了。”

    “我三弟人在哪儿?”叶凌长剑举起,锋芒环绕,直指百里清风。

    百里清风顿了顿,道:“我这里确有个人,日前同你一般,跑进府中捣乱。不过你要来找的并不是她。有心开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世事多有趣啊!”

    话音刚落,叶凌神色一变,眼前之景竟突然变的扭曲,直到归于一片黑暗。

    再一睁开眼,他依然身在方才的那间小屋中,只是迎面坐着一人,正是失踪许久的曲知若!

    曲知若看向叶凌,不禁心中有气:“你也中了这阵法?”

    叶凌不可置否,却摇头道:“只是不知,此刻是否已经出阵?”

    曲知若撇撇嘴:“看见本姑娘,你还不明白?我经脉被封,修为用不出来,你赶紧来带我离开。阵法若是被触动,这府里的高手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叶凌神色一凛,一把将曲知若拉起,背在背上,随后手中长剑一挥,一道剑气破开屋顶,亮出夜空。

    几乎同时,小屋大门被轰然冲碎,两个白须老者立于门口,面有愠色:

    “哪里来的蟊贼,竟敢擅闯王府!”

    “看来也是活腻了,老夫送你超生!”

    这二老皆是盈冲境修士,叶凌不敢久留缠斗,脚踏玄天残影,自屋顶离去。

    “哪里逃!”

    两个老者亦腾身而起,脚踏神虹来追。

    王府上下立时灯明如昼,众人尽都赶来围追堵截,整个王府被大阵笼罩,根本就逃脱不出。

    两位老者一前一后,将叶凌堵在中间,天空之上一片道韵红霞,实乃护府大阵被触发,隔绝内外,进出不得。

    叶凌脚踏虚空,仗剑而立,神色肃穆道:“让开!”

    老者不气反笑:“一个凌虚境的后生晚辈,也敢如此猖狂,果是井底之蛙,不见**!”

    话音刚落,老者一掌打出,沧浪之水幻化掌印,如巨浪滔天,大水弥漫。

    叶凌木剑一横,剑道锋芒如流星陨落,纷沓而至,将面前大浪尽数破成残滴支流,难成气候。

    老者眉间一挑:“有些本事,难怪猖狂!”

    说到此,老者反手祭出一只道船,迎风而涨,道韵万千。道船成数丈方圆,携带惊涛骇浪,镇压而下,即便是虚空也为之撕裂。

    曲知若面色大惊,如此威力,其实凌虚境能够抵挡,心中已然预见身死道消之事。

    可叶凌不慌不忙,一把将曲知若抛在空中,身影幻化几十道残影,每一道残影皆激发出数百道剑气。

    剑气纵横之间,一只巨剑虚影逐渐显化,周围锋芒环绕,迎着道船劈落下来。

    剑刃之上,有先天罡气覆盖,无物不斩,无道不破。

    那道船虽然是玄阶上品的道器,可面对此等锋芒,却也要避让三分。好在老者以境界相压,也未轻易败阵。

    两相碰撞之下,虚空撕裂,大阵惊动,那道船被劈退回去,护体神光尽数崩毁,险些伤及本体。

    老者心神震动,喉间一口鲜血被强忍着咽回去,差点喷出。

    叶凌收剑在侧,重又将曲知若背在背上,气定神闲,身背后剑道大势依然耸立。

    人草木的茶帮他修复了丹田,疯医除去他体内暗疾。此刻的叶凌,实乃巅峰战力,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便是面对老者这盈冲境修士,也全然不惧!

第三十四章 夜半更深闹府庭

    夜幕下,街道上一片静谧,偶尔有人走动,却也悄然无声。

    迎着两旁窗户泛出的淡淡光辉,一落魄剑客抱着生锈铁剑,慢慢往前走。

    “唉,你这不争气的肚子,昨天没吃饭啊,又开始不安分。”秦笑揉着肚子,哭丧着脸往前走:“当大侠就要忍饥挨饿,不能忍饥挨当不了大侠!”

    微一抬头,他便见到城东有异象连连,一些身影出现在大小屋顶上,遥遥观望。

    秦笑知道,他们都是住在城中的修士,因此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一个墙头,学着他们眺望。

    城东处凭空现出一座大阵,道韵流转,惊动了四方修士,只是有人认出哪里是大乾二皇子百里清风的府邸,所以不敢靠前。

    王朝携掌天地气运,万千民心,即便是三教一流宗门,也不敢轻易招惹,其余势力更是要遵照王朝指令行事。

    可秦笑哪里知道这些,一见此状,便以为是有事情发生,自是要去凑个热闹:“行侠仗义,扬名立万的机会到了!”

    ……

    王府之内,又是十几名修士腾空而起,将叶凌与曲知若围在当中。

    老者操纵道船,道势碾压而至,却被一股锋芒之气迎头劈开,落不得分毫。

    老者沉声道:“小子,虽然你有些手段,可想要闯出今日这天罗地网也是妄想。此刻束手就擒,或许能留你一命!”

    叶凌不答,反而问背上曲知若道:“你找到你姐姐了吗?”

    曲知若气鼓鼓的道:“要是找到了,我也就不逃了,就是死也要和姐姐死在一起!”

    叶凌微微一笑:“我也没找到人,要是和我死在一起,你愿不愿意?”

    “呸呸呸,”曲知若皱着小鼻子:“要死你死,本姑娘还没活够呢,我才不死!”

    “既然没活够,那我们应该就死不了!”

    话音刚落,叶凌周身气势一变,剑道大势冲天而起,撞在大阵之上,荡起层层涟漪,震动整个王府!

    周围修士脸色大变,王府所用守护大阵,乃是神阶下品阵法,岂能如此轻易,便被一个凌虚境修士撼动!

    老者大喝:“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叶凌不答,周身气息越发凌厉,便是虚空之中也渐渐泛起被剑气所割裂的缝隙。

    木剑剑芒如虹,先天罡气化为剑刃,寒光四溢。

    叶凌一步踏出,斩天剑诀全力施为,诸天气象皆凝聚为剑道锋芒。木剑虽无锋,却可斩尽天下之物!

    锋芒之中,十几个凌虚境修士被绞杀,两名盈冲境老者被破了护身道韵,道船亦受了重创,跌落在地。

    大阵上空,一条裂缝逐渐扩大,随着叶凌又一剑斩落,那裂缝彻底崩毁,亮出了无边夜空。

    一步踏出,叶凌收剑在侧,背着曲知若闪出了王府,逃遁在夜色之中。

    几乎在大阵破碎的同一刹那,远在梁府的百里清风眉头皱紧,立时闪身立于半空之上,遥看向自家府邸的方向。

    “皇兄,不如回府去看看?”百里瀚然不知何时也来在他身边,似笑非笑的说道。

    百里清风默然片刻,反而道:“不是什么大事,由他去吧。”

    “世上的事哪里能分什么大小,小事不管,早晚有惊天动地的时候!”

    ……

    小巷子里,秦笑脱了一双草鞋,挂在脖子上,光着脚丫子,大口喘息的往王府方向跑。

    好不容易快要到了,却被一股力给拉住,硬生生拽进一个胡同里,倒在墙边。

    “谁啊?光天化日要拐卖俊俏大侠,我可告诉你,本大侠可杀人不眨眼!”

    站在他面前的叶凌无可奈何,一把握住他攥着铁剑的手,道:“你先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秦笑几次挣扎,也挣脱不开一只大手,便道:“我不看你,我懂你们的规矩,看了你的容貌,肯定杀我灭口。你放心,本大侠宽厚大度,对你这样小小的蟊贼既往不咎,你走吧,我不追就是了!”

    叶凌身后的曲知若实在看不下去,上去一巴掌扇在秦笑脸上:“就你这胆量,也敢逞英雄,赶紧把眼睛睁开,不然我把你打成白痴!”

    “别别别,女侠饶命,我睁,我睁就是了!”

    说着话,秦笑小心翼翼的张开一张眼睛,却见面前是熟悉的面孔,赶紧长处一口气:“原来是你们,本大侠还以为……”

    “以为什么?”曲知若一脸鄙视:“要真是坏蛋,你现在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秦笑一脸不服气:“其实本大侠早就知道是你们,所在才故意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曲知若将头转向一旁:“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叶凌笑了笑,可脸色却骤然一沉,赶紧道:“有人追来,而且修为不低。我长话短说,秦笑,你马上带着曲知若出城,去镇子里找那个疯医,他会帮你解开修为。然后你们就去梁州找曲大人,我去引开来人!”

    话音刚落,叶凌身形消失在原地,不多时便出现在夜空当中,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紧接着,几道人影便也追赶过去,好像并没有人发现曲知若和秦笑。

    “我爹他怎么样了,你怎么也不说?”

    曲知若满脸委屈,让秦笑一脸无奈:“我说大小姐,他可把你托付给我了,甭管死活,我得把你送过去,赶紧走吧!”

    曲知若道:“我现在腿动不了,你背我吧!”

    “背,大丈夫能屈能伸。”说着,秦笑蹲在曲知若面前,将她背起,朝着城外就跑。

    “咳咳,”曲知若紧皱着眉头,将头撇向一边:“什么味道这么臭,你都不洗澡的吗?”

    秦笑刚想反驳,一低头,看见脖子上挂着的一双草鞋,立时嘿嘿一笑:“你就将就将就吧!”

    ……

    小镇比京城要晚静许多,街上偶尔还会有人行走,只是大都以醉酒、苟且为事。

    远远的,只听一女子叫着:“你快点儿跑!”

    “姑奶奶,我已经快要累死了,你说说你这么胖……哎呦!哎呦!你……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哼!你要是再敢说本姑娘胖,看我不掐死你!”

    好不容易,秦笑背着曲知若跑到一家店铺门口,曲知若赶紧叫停:“快停下,就是这里!”

    说着,秦笑将曲知若放下,自己则累瘫在地上,汗水止不住的流,上气不接下气:“老子就不该应这个活儿!”

    曲知若靠在门上,伸手不停的砸门:“赶紧开门,要是不开,本姑娘烧了你的铺子!”

    可是叫了半天,屋里也没人搭茬,倒是旁边邻居的屋里亮了灯,一个老者披着衣服走出来,没好气的道:“大晚上报丧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曲知若不理会,依旧不断砸门。

    老者揉了揉睡眼,这才看清,便道:“这位姑娘,别敲了,这疯郎中不在。”

    “不在?”曲知若听这话便急了,赶紧追问:“他去哪儿了?”

    “这我可不知道,只是听他临走时说什么惹了因果,要出去躲些日子再回来。”

    曲知若闻听,脸色立时便不好看了。她现在周身经脉被封,若是不求助于人,单凭自己根本冲不开这封印。

    眼下她在此地举目无亲,可如何是好?

    秦笑在一旁慢慢爬起来,道:“人不在,咱就先找个住的地方,我得好好睡一觉,累死我了。”

    曲知若瞪了他一眼,可马上神色一惊,赶紧的爬过去,抱在秦笑后背上:“赶紧走!”

    秦笑无可奈何,只好站起身,却又被曲知若一把掐住皮肉:“赶紧跑!”

    “啊――”

    伴着一声惨叫,秦笑赶紧的放开两条腿,往前狂奔。

    可没跑出多远,他便停下来,喘息着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歇一会儿吧!”

    曲知若转头看向街道另一边,脸色煞白,急忙道:“赶紧走,我爹爹说过,男人面对女人,不能说不行!”

    秦笑:“……”

    左右一看,正巧街边有一个小茶摊,泛着茶香,老板搭着白毛巾在煮茶,旁边小桌坐着一长衫老者,自顾自品茶。

    秦笑赶紧道:“咱先喝口茶,然后再赶路!”

    说着,不顾曲知若反对,秦笑便带着她坐下来,招呼道:“老板,来两杯茶……要最便宜的!”

    曲知若扫了一眼“九朝茶铺”的招牌,眼神一直盯着街口,直到一个黑人中年人慢慢走过来,令她心惊胆战。

    正这时候,茶摊老板端着茶走过来,茶杯里热气腾腾,泛着水雾。

    老板笑着道:“夜深了,须得喝热茶,这凉茶伤胃。”

    秦笑口渴,可这水又太热,一时间喝不到嘴里去,急得抓耳挠腮

    而曲知若则是眼睁睁看着那中年人临近,站在茶摊不远处,向他们看过来。一股杀气毫不掩饰的逼近,令人心惊肉跳。

    那老者似乎也注意到这个人,冲他咧嘴一笑,满口黄牙,这门牙还缺了一颗,道:“走夜路实属不易,不如也来喝杯热茶,暖暖心!”

    那黑衣人不答,杀气愈发浓烈,将整个小摊包裹其中,便是秦笑也感觉到脊背发凉,急忙抬起头四处张望。

    正这时候,茶摊老板端着一个茶壶走过来,放在秦笑与曲知若面前:“二位等下自己添!”

    那黑衣人不知是见了什么,脸色一变,急忙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三十五章 命如草芥悔入争

    诗曰:“

    青纹紫玉具传神,方寸玲珑在自身。

    量小不堪三寸水,更无不速饮茶人。”

    小桌上,这一樽青紫玉壶静静伫立。秦笑用手端起,却发现轻飘飘的,并没有盛水,便皱眉问道:“老板,你拿一个空壶给我们是几个意思?”

    一旁的曲知若眼看着此壶一现,那个追赶过来的黑衣人就离开,心中似乎想到些什么,但没有言明。

    老板走过来,歉意一笑,重又换上另一只紫砂壶,道:“一时拿错了,二位误怪。”

    秦笑也不在意,跑了大半夜,可算是能歇歇脚,喝上口茶。不得不说,这味道确是不错。

    一旁的那个缺门牙的长衫老者笑着道:“大半夜的,一对孤男寡女是要亡命天涯吧,这种事宜早不宜迟,还是赶紧离开,免得被人抓回去!”

    听闻此言,秦笑没好气的道:“这么大岁数人了,张口就是这种混账话,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今天这顿打你是想躲也躲不掉!你说是不是……”

    说着话,秦笑看向曲知若,可曲知若一脸严肃,冲老者点点头道:“您老言之有理,秦笑,赶紧走!”

    秦笑一脸苦涩:“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再这么跑下去,我非英年早逝不可。”

    曲知若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不跑,一样得死,自杀还是他杀,你自己选吧!”

    “我跑,我跑还不行吗,”秦笑背起曲知若:“既然答应了人家的托付,就得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咱们去哪儿?”

    “去梁州,找我爹!”

    秦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你还是杀了我吧,我觉得被杀也挺好,至少死的不费劲儿。”

    “别废话,赶紧走!”

    两个人说着话,便踏上了行程。

    屋子里,茶摊老板走出来,望着两人远去:“命如草芥,这太岳城还要死多少人,百里龙腾的心太狠了。”

    缺牙老者喝着茶,叹息一声道:“他已经孤注一掷,没有退路了……”

    ……

    夜幕之下,几个人影立于高楼上,四下观望,却没有什么发现:

    “眼看着他逃到此地,怎么就不见了踪影,难不成他有隐身遁地之法,能从咱们眼皮子底下逃走?”

    “这小子虽然境界不高,可身法颇为诡异,恐怕是哪个大宗门出来的弟子,有人接应也不无可能。”

    “寻不到人,如何回去交差?”

    “寻不到人,也得赶回去交差,不能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不多时,几个人果是徒劳无功,便踏空离开,消失在夜色当中。

    就在这高楼不远的一处小巷里,叶凌现出身形,脸上满是汗水,实在惊险。

    此番他太过心急,不该只身潜入王府寻人,险些白白送死,凡遇大事,总该思前想后,寻个万全之策才是。

    叶凌张开手,却发现里头有一张字条,上头写着:“我姐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

    刚爬到一处山岗上的秦笑大口喘气,背上的曲知若回望太岳城,心中暗道:“叶凌,待我找到了爹爹,就回去找你和姐姐!”

    ……

    想到此,叶凌重又施展身法,穿梭在街头巷尾。可待他路过一间大宅院门前时,突然神色一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大门。

    大门之上,挂着匾额:“龙兴镖局”。

    可叶凌此刻脸色一沉,似乎察觉到不好之事,立即上前扣门。

    却不料大门未锁,被轻轻推开,紧接着,便是一副惨象映入眼帘:“

    血染石阶,横尸无头;只见尸体,不见活口,内外寂静,不闻命留。人间残局,盈泪难收。”

    叶凌握紧了拳头,迈步往里头走,见到了那日在镖局一齐喝酒庆贺的人,那些途中遇见,一同返回太岳城的人。

    “王镖头……”

    叶凌看见大厅中的一具无头尸体,虽没有了头颅,但还是被叶凌认出,是镖头王澍。

    再抬头看,墙壁上写着字:“叶凌,你继续东躲西藏,便杀光你身边之人!想要他们的头,就来王府找我吧!”

    叶凌周身颤抖了几下,几次怒火中烧,重又强行压制,合目喘息。

    随后,他动手在大院内挖了墓穴,把这些人一一安葬。

    单膝跪在一众坟前,叶凌恨声道:“是我害了你们,我不知能不能成功,但这个仇,一定要报!”

    言罢,叶凌便起身离开,只剩下众多个坟冢,在夜风下寂静无语。

    ……

    王府上下灯火通明――

    谁也想不到会有如此大胆的人,敢夜闯王府,还破了护府大阵,动静可是不小,半个太岳城的人都知晓了此事。

    自梁府转回的百里清风迈步刚进了府门,老管家便上前要禀报此事,却不料百里清风一摆手:“您不用说,我都已知晓。”

    老管家道:“既然王爷已经知道了,还请示下该如何处置。”

    百里清风道:“前有泰山溃崩,后有狂澜随风,我自挥然不动!”

    老管家闻言,点点头:“老奴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言罢,老管家离开,百里清风回到书房里,来在棋局边上,暗自发笑:“这棋想不下都不成,总会有观棋的人在逼你落子啊!”

    ……

    学堂里灯火未息,夫子捧着一卷书在静读。

    不多时,一阵微风吹过,夫子微微抬头,道:“你回来了。”

    门口,叶凌走上前拱手一礼:“打扰夫子休息,实在罪过。”

    夫子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待叶凌坐好,夫子出言问道:“可后悔卷入朝廷纷争?”

    叶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答道:“悔的是害人,害无辜的人。”

    “仁者,爱人也。”夫子笑道:“你既有此心,我便放心了。要做什么就去做吧,这镇子上的人,无需牵挂。”

    叶凌拜谢,又道:“夫子,我做的对吗?”

    夫子道:“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叶凌默然良久,再拜道:“多谢夫子,叶凌告辞。”言罢,他便转身离去。

    夫子微微抬头,看向旁边那靠窗的桌子上,多出来的一封信和一只银簪头花……

    ……

    九爷家的小院,大门洞开,此时已经是蒙蒙天亮,日光照进小院,如披着一层金辉。

    叶凌立在门口,呆滞的看着院落。

    小院正中央的大槐树,一夜之间落光了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怎么也熬不过这一天。

    树下的槐叶都如这朝霞一般金黄,一片叠着一片的躺在地上,躺在桌上,躺在九爷的身上。

    九爷走的很安详,悄无声息,只有这棵大槐树知道,陪着他一起离开。

    叶凌在门口愣了好久,直到外边的街坊四邻围上来指指点点,他才走进来,将大门关上。

    一时间,晨风骤起,满园的树叶在空中乱舞,不知是离去还是归来。

    叶凌迈步走到树下,坐在九爷身边,默然不语。直到日上三竿,耀目的太阳照下来,树下没有了枝叶遮挡,完全曝露。

    叶凌一伸手,自碧玉扳指中取出一坛酒,打开来,对九爷道:“没有让你尝到我师门的醉云酿,是我差了理。”

    说着,叶凌仰起头,一口一口灌着酒,自脸上流下的,不知是辣还是咸。

    酒坛摔在地上,叶凌强挤出一丝笑容:“让你看着我喝可不成,在这边尝不到了,去了那边喝了!”

    言罢,叶凌将树下的桌椅移开,反手将木剑抽出,自大槐树下劈出一个坑穴。

    紧接着,叶凌周身道力激荡,两手相招,无形道力引动着满院的树叶和九爷,归葬于坑内,金黄色的槐叶包围在九爷身边,或许这便是他早想好的身后事。

    叶凌又削好一块墓牌,雕刻“陈九爷与爱妻合葬于此”,插于坟冢前。

    叶凌坐好这一切,又取出三坛醉云酿摆在墓前,自己手拿着一坛,默默的灌着。

    良久后,叶凌站起身,来到了自己那间屋子里,却见到秦笑留下的一个储物戒指和一封信。

    打开信来,叶凌默读:

    “叶兄弟,本大侠知道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所以我把这东西留给你了。首先声明,我可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我不是修士,看不了。其次,谁给的我也不知道,大晚上的一个人硬要塞给我,然后他就死了,真是莫名其妙。不管如何,能让人付出性命的东西,肯定重要,但也肯定不值钱,不然他肯定不会给我!如果那个人有遗愿没有告诉我,也只好交托给你了。本大侠可闲不下来,还要去行侠仗义呢,所以就不告而别了,以后有缘,自会相见,到时候你一定得教我几手,我帮你指点指点,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耍赖皮!反正你也赖不过我,本大侠不怕!言尽于此,我们以后再会!”

    叶凌合上信,伸手拿起桌上的储物戒指,可上头有别人所设禁制,虽然被破坏了一部分,但叶凌仍是难以打开,只好暂时收起来,转身出去。

    来在院中,叶凌又看向九爷的坟墓,伸出手去拍了拍已经光秃的大槐树,道:“我要离开了,或许会回来,或许回不来。你不能死,你要活下来,给九爷遮风挡雨。我做不到的事,希望你能够做到。”

    言罢,叶凌迈步出了门,将大门锁上以后,身影便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第三十六章 九朝茶铺说书声

    “啪――”

    九朝茶铺里,缺牙老者一拍醒木,随口便念:“天是地,地是天,天地原本在一边。只因盘古睡醒后,从此天地两不干!”

    这定场诗一出口,茶铺里的茶客便都住了嘴,目光投过来,等着听书。

    “咱们上回书说到八万里藏尸岭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煞气升腾,一口百丈巨棺就在血月下缓缓升起,简直就是地狱大开,恶鬼降世,这……”

    大街上人来人往,彼此忙碌不停。

    当年秦大帝,始皇陛下曾以力一统东域九朝之地,后又北伐南征,帝国空前强盛。秦乃是继商、周后,第三个一统东域之地的皇朝。

    秦国崛起,始于商君变法,商君有言:“民贫则力富,力富则淫,淫则有虱。故民富而不用,则使民以食出,各必有力,则农不偷。农不偷,六虱无萌,故国富而贫治,重强。”

    如今大秦虽没,可商君书却流传至今,为儒脉法家之经典,更为各王朝而用。

    当今大乾王朝刑部尚书李太岳更是以商君之言,力主变法,并在太子百里长空,右相王元忠支持下,已然开始施行。

    街边,叶凌驻足在疯医医馆前边,“见死不救”四个字好生可笑,但此刻却已经是人去楼空,没有了动静。

    叶凌不知曲知若与秦笑是否平安离开,如果他们能顺利赶到梁州,有其父曲义在,应该就没有危险。

    他接着往前走,来在九州茶铺门前,耳听着里头的说书声,目光几经闪烁,神色动容,终于是赶紧着站到屋内,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缺牙老者,茶馆里的说书人,何足道。

    何足道瞥了一眼叶凌,微微点点头示意,接着嘴里的书:“话说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这天边突然就是祥云多多,异彩纷呈,您猜怎么样,原来是这三教宗门,请来了仙器!”

    叶凌微笑着,寻了个角落坐下。他没想到在此地,竟也能遇见旧识。他在外漂泊许久,多时思念当初云岚镇的日子,想念茶铺里,何足道嘴里,那一段段离奇的故事

    人草木走上来,给叶凌倒了一杯茶,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眼看着时辰到了午后,门口有个小姑娘一声咳嗽,何足道的话便戛然而止,接着便是:“您各位要问这后来如何,咱们下次再说!”

    “啪!”

    醒目一拍,屋里的茶客们纷纷付了茶钱,起身离开。

    门口的小婢女趾高气扬的走进屋,抬着鼻子看人,等目光扫到角落里的叶凌,立时皱起眉头,却没多说话。

    何足道站起身,走到婢女身前,接了她递出来的钱,笑着拱手:“多谢多谢!”

    说着,何足道便拉着叶凌走了出来。此时天暖,门口支着一个棚子,摆了两张桌,两人就在这里坐下。

    何足道笑着拍拍叶凌:“他乡遇故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叶凌点头:“老何,你怎么到京城这边来了?胖老板来了吗?”

    老何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正巧门前的马车上,美妇人被婢女搀着下车,见到了铺子里。马车前的赶车老头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何足道不答,反问道:“你可知这女子何人?”

    叶凌从不愿打听与自己无关之事,因此摇了摇头。

    “这可是大乾王朝的许春公主百里皓月,据说对这茶铺老板有心。”

    每日到此静坐却不为茶,傻子都能看出,叶凌自然是知晓。不过她的身份,叶凌之前倒是一无所知。

    叶凌刚想问何足道之意,不过转念一想便释然了,说书人爱听轶事趣闻,这样才能以此谋生。

    何足道放下茶杯,低头看见叶凌手上的戒指,眼里放光:“你这穷小子是跟着徐铁匠发财啦,这扳指可真好看!”

    说着,何足道便伸手去抓叶凌手指上的碧玉扳指。

    叶凌倒没多想,直接将碧玉扳指拿下来,递过去:“这扳指我还有用,所以不能给你。但是里头的钱,你可以拿去。找个好大夫,把你那漏风的门牙堵上。”

    何足道笑了笑,将扳指在手上把玩几下,便就还了回去:“人家称呼俺们说书的叫先生,既然是先生,怎么也和读书的君子沾点边儿,所谓君子爱财,要取之有道,我可不要你的东西。”

    叶凌笑了笑,还是伸手取了些钱出来,道:“在你那儿听了好多年的书,一直都没给过钱,这些算是补上点。”

    “出师有名,”何足道笑着接过来:“要是这么个说法,那我就收下了!”

    随后,何足道站起来便走:“我得找个馆子好好喝一顿,明天再来听书啊!”

    叶凌望着他离去,却始终没有答应……

    ……

    一间精舍大堂里,百里龙腾坐在八卦高台上,手里翻阅着高和递上来的奏报,脸色渐渐阴沉,缓缓道:“杀人灭口,杀人害命,他们除了杀人,难道就不会干别的吗?”

    高和赶紧跪下,道:“主子息怒,奴才这就派人去告诫他们。”

    “不用了,”百里龙腾随手将纸张散落出来,道:“眼下这个时候,朝廷不能乱,天下不能乱,凡是要搅乱的,那就是跟朕过不去!”

    “奴才明白!”

    高和趴在地上,收拾着地上的纸张。

    眼角余光见到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封信,不敢进来。

    高和赶紧站起身,走过去问道:“什么事?”

    小太监冲他耳语了几句,将信交上去,便转身离开了。

    百里龙腾自然也注意到小太监,便问道:“高和,又出了什么事?”

    高和赶紧转身走回来,将信递上前,神色有些担心的道:“这是赵大人送过来的,说是……说是……”

    百里龙腾一眯眼,将信夺过去,边拆边问道:“干什么吞吞吐吐的,难道这天要塌下去不成?”

    高和赶紧跪下道:“高大人说,前月他府中失窃,为陛下做事的一些信件往来被人盗走,虽然已经找到贼人,可是东西不见了,这……”

    伴着高和所言,百里龙腾浑身颤抖的将信看完,随即将其撕裂,大喝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高和身子俯的更低:“主子息怒,要保重龙体啊!”

    百里龙腾仰躺在榻上,闭着眼道:“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是道不许朕功成?”

    高和在一旁不敢出言,此时说任何一句话都是错的。

    良久,百里龙腾伸着手道:“高和,你去,想办法查到这东西的下落,一定要找到。”

    “奴才遵命!”

    待高和刚站起身,百里龙腾又道:“将朕的话,告诉梁阁老,让他看着办!”

    高和闻言一愣,旋即点头道:“奴才明白!”

    ……

    太岳城中一派盛况,即便是朝廷上有何震动,可百姓之间依旧每日如此,并无相干。

    叶凌坐在城门边的一个小茶摊上,静静注视着面前的茶杯,可神识却外放而出,观察着四周。

    正因为有远超同境修士的神识,叶凌才能发现自己一直都在被人所跟踪和注意,只是他还难判断这些暗处的人隶属哪方。

    思索着,叶凌手指轻轻碰过碧玉扳指,眉头突然一挑,立刻一股道力探入其中,心中一惊。

    秦笑留给他的那一枚储物戒指,不知何时,上头的禁制被打破了!

    叶凌来不及思索是谁人所为,便赶紧探查一番,结果却是心中大骇,满目震惊:“若非是亲眼所见,如何能够想到!如何能够想到!”

    想到此,叶凌站起身,付了钱,离开。

    可刚行在大街上,目光便立时一转,落在了一个行人的身上。

    那行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叶凌,随即脸色一变,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叶凌面无表情,却始终跟在他后边。直到跟进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巷子。

    那行人转过头,没好气的道:“还真就算是冤家路窄,你这臭小子,竟然敢来追我!”

    叶凌不答,可是周身气势已然渐渐升起,一股锋芒之气破体而出,令背后木剑不断颤抖。

    “别别别,”那人赶紧摆手道:“我可不想刚来就和你打架,我还有事情要办,你放了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叶凌,锋芒内敛,可脸色依旧肃穆:“岳逐风可在?”

    那人大呼一口气,抹了抹额头道:“原来你不是要找我,那就好,不过他在哪儿,我可不知道!”

    话音未落,那人身影立时消失在原地,不见了踪迹。

    可叶凌却眼神一冷,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空荡荡的巷子里,仿佛从没出现过这两人。

    ……

    夜色之下,一处小院里,岳逐风在院中来回踱步,不时望着门口自语:“这个混蛋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被人抓住给打死了?”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迎面,那行人大口喘息着停下来,冲着身后连连摆手道:“不跑了,不跑了,你要杀他我不拦着,你杀吧!”

    岳逐风赶紧抬头一看,半空中立着一人,负手而视,锋芒毕露,正是叶凌。

    岳逐风脸色一变,连退了几步,他已经看出叶凌踏足凌虚境:“高手,大侠,有什么话好说,咱们都是道上的人。”

    叶凌目光犀利,落在岳逐风手腕上的藤木手环上,随即伸出手,冷声道:“将藤木手环给我,它是我朋友的东西!”

第三十七章 梁上君子攀交情

    四目相对,岳逐风长出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多大事情,不就是一个破手环吗,给你给你!”

    话音未落,他便将藤木手环取下,丢给了叶凌。

    可叶凌一动不动,任凭手环落地,却目不斜视,依旧冷冷盯着岳逐风,周身的锋芒又犀利了几分。

    一旁的那人伸手一招,容貌改变,现出了明骤雨的样子,气道:“你真当他是二傻子,还想蒙混过去?这位兄台,你现在杀他,我绝不插手!”

    岳逐风很尴尬的笑了笑,这才从怀里又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藤木手环,丢给叶凌。

    这次,叶凌才伸手接住。可还是仔细确认一番,没有差错,才收了起来。

    岳逐风与明骤雨对视一眼,岳逐风道:“东西还你,咱们该两清了,怎么还不走?”

    “所谓贼不走空,”叶凌道:“你二人境界高于我,又未曾动手,便将东西交还,我心中存疑。”

    闻此言,明骤雨一脸无奈与气愤,指着叶凌道:“我就没见过如你这般婆婆妈妈的人!东西还你,走就是了,废什么话!”

    叶凌轻轻落在院中,伸手取出两坛醉云酿,抛给二人。

    二人接在手心,面面相觑,满是警惕。

    叶凌又取出一坛,拍开封泥,酒香立时散溢而出,飘然小院,引得两个偷儿喉间频动。

    “既然已经两不相欠,自此时起,我倒是想结交二位。”叶凌举着酒坛,满脸真诚。

    明骤雨闻言一笑:“你不仅婆婆妈妈,更是得寸进尺,没皮没脸。”

    叶凌亦笑:“彼此彼此,正应该惺惺相惜!”

    说着话,叶凌仰头灌下一口酒,随即将酒坛丢给明骤雨。

    明骤雨会意,将手中未开的抛回给叶凌。叶凌打开,又喝下一口,丢给岳逐风。

    “抢了我的东西,还跟老子来这套!”岳逐风嘴上没好气的说着,手上还是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三人席地而坐,举坛对饮一番。

    叶凌出言问道:“你们为何到太岳城?”

    “无可奉告!”明骤雨摇摇头。

    叶凌不追问,又将藤木手环取出,问岳逐风:“它何处珍贵,你非要握在手中?”

    岳逐风笑道:“好仿造,能赚钱。吃饭的碗,怎么能丟?”

    “既然是碗,为何轻易相让?”

    “不想招惹麻烦,”岳逐风轻叹一声:“走南闯北,饮露含霜,钱财如过眼云烟,随处可见,并不稀奇,这最要紧的可是性命。”

    明骤雨接口道:“我二人境界虽高于你,却终究势单力薄,无有靠山。与你曾经数次相逢,早知你背景不凡。光棍不斗势力,今日就算你放个屁,我二人也接着!”

    叶凌闻言,心中一愣。他从未思考过所谓的背景,毕竟至始至终,他只感到势单力孤,无力可凭。

    喝光了酒,岳逐风丢下空坛子,站起身道:“酒喝过了,话说开了,你我从今日起再无恩怨,也无交情。”

    明骤雨亦起身道:“日后碰上,不求相帮互助,只愿相安无事。”

    言罢,二人闪身离去。只剩下叶凌一人,对着空荡荡的小院,喝下最后一口醉云酿……

    ……

    东宫灯火未息,百里长空伏案奋笔,处理国事。诺大王朝,政事无穷,即便是圣人,恐也难称心如意。

    不多时,右相王元忠走了进来,对百里长空道:“太子是国之储君,因此要善养贵体。哪怕身为儒门修士,这样日夜不休,恐也难保无恙。”

    百里长空微微一笑,道:“奋笔即是修行,奋笔即是道途。”这便是儒修与另外两家所不同之处。

    王元忠无奈的摇摇头,坐下道:“太子将朝政尽揽肩上,正好遂了他们的愿。只要找寻太子施政的漏洞,便可趁机弹劾,防不胜防!”

    百里长空蘸了蘸墨,微笑道:“既然能被人挑出漏洞,便是自身修行不够。身正则百邪不侵,这可是王师父您交给我的。”

    王元忠叹息一声,道:“圣人之言,恐怕只有圣人才能身体力行,凡人不可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称勉强,却令后人敬仰,对自己无愧。”百里长空将一份奏折轻轻合拢,放在一边,这才对王元忠笑道:“王师父深夜前来,必然有紧要事,但讲无妨。”

    王元忠道:“也算不得紧要,只是太子殿下可知前日闯入二皇子府上的刺客一事?”

    百里长空点头道:“略有耳闻,一凌虚境修士闯入皇帝府上,连杀十几个凌虚境护卫,破开护府大阵离去,至今未寻到下落。”

    王元忠沉声道:“据本相所知,那刺客正是叶凌!”

    “哦?”百里长空眉头一皱,追问道:“为何?”

    “不知,”王元忠摇头道:“只是一直跟叶凌在一起的,大柱国与他的义弟吴情,早不见了踪影,或许是跟这件事情有关。”

    “吴情么……”

    百里长空望向窗外,心中暗道:“这是二弟手中的利刃,何时会刺出来呢?”

    ……

    “阁老!”

    周擎迈着快步,走到梁府的大庭里,神色焦急,似是片刻不敢耽搁:“阁老!”

    梁敬一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凡事要稳重,不然就是些许小事也办不好,更别说是国家大事了。”

    “实在是不能不急,您看看这个,”说着,周擎将一张纸递给了梁敬一,道:“这是宫里的太监送过来,说是要交给您看。”

    梁敬一闻言,猛地睁开眼睛,直起身来,接过周擎递过来的纸,上头写着:“赵呈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落款处,还盖着宫中的大印。

    梁敬一认得这是高和的笔迹,看过后便将纸送到旁边的烛火上,烧成灰烬。

    周擎脸色难看,问道:“难道圣上这是要……”

    周擎话未说完,梁敬一便抬起手,止住了他的后半句,问道:“赵呈祥最近出了什么事?”

    周擎摇摇头:“学生不知。”

    “废物!”梁敬一道:“圣上的旨意都发下来了,你却什么都不知道。我看明日你死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擎心里似有愧疚,躬身下拜道:“学生愚钝,还请老师明示!”

    梁敬一重又躺下去,闭着眼问道:“子益啊,你说说看,圣上给的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周擎想了想,道:“赵尚书办事不力,不讨圣上欢心。”

    “既如此,该如何做?”

    “既然圣上已经有旨意,”周擎眼神一转,道:“不如将赵呈祥罢免,另择他人任职工部。”

    “旨意已经被老夫烧了,”梁敬一言道:“哪里还有什么旨意。”

    “这……”周擎思索半响,仍是不得其解,便道:“还请阁老明示,学生实在不知。”

    梁敬一叹息一声,缓缓道:“做事要懂得分寸。做好事要隐瞒,不求名利,做坏事要告知,以求坦荡。这是圣人要做的。可实际上,做了好事,要让天下知道;做了坏事,要天不知,地不知,你不知而我知。”

    “帮别人做事,更要知道应该怎么做,把事做成了,只是第一步。关键是怎么做成,要照着别人设想的去做,一步也不能差,差了一步,做成了人也不开心。”

    周擎不语,却连连点头……

    ……

    夜幕之下,明骤雨和岳逐风趁夜色在太岳城中穿梭,一直越过了皇城,往最北边前行。

    岳逐风问道:“你确定是在这个方向?”

    明骤雨连连点头:“绝对不会有错,我在他身上留了阴阳字母石,就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皇城之北,依旧是百姓民宿。

    就在一间阁楼之上,轩窗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踏空而出,在夜色中前行。

    不远处的岳逐风闭目一嗅,皱眉道:“这个腻人的香味,果然就是他!”

    二人不紧不慢的在后边跟着这道身影,一直追出了太岳城,朝着城北的荒郊而去。

    突然,那道身影消失无踪,明骤雨和岳逐风停下了脚步,四下观望,却无可寻觅。

    “这是怎么回事?”岳逐风问道:“怎么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骤雨面色一沉:“莫不是此地有什么异样?”

    话音刚落,一股气息自他二人身后显现,急忙转头望去,却见一青年白衣如雪,背负木剑,正是才分开不久的叶凌!

    明骤雨和岳逐风立时戒备非常,心中却满是惊骇。如此看来,叶凌一直在背后跟踪他二人,可他二人丝毫未能察觉。

    叶凌在他二人面前站定,出言道:“他自开始时便知晓你们在跟踪他,所以故意派出一道分身将你们诱骗到此!”

    岳逐风与明骤雨对视一眼,满是气愤。

    叶凌接着道:“若我没有猜错,你们追的,便是那风流浪子魏寻欢!”

    二人不可置否,他们的目标确实是魏寻欢。

    叶凌为何知晓?只因为那道分身开窗离去,将二人引开后,真的魏寻欢才走出来。

    这一切,具被叶凌看在眼中,方才知晓了一切。

    岳逐风冷声道:“你跟踪我们。”

    叶凌点头道:“但并无害人之心,或许我们能够合作。”

    “与虎谋皮,怎么可能!”言罢,二人转身离去。

    叶凌也不挽留,他大概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因此也不需要依赖这两个偷儿,只是恰巧要跟他们一路罢了。

第三十八章 城外秘山做淫庭

    太岳城幅员辽阔,一望而见不到边际。

    一阵香风掠过,魏寻欢便出离了太岳城,朝着西边而去。

    那里有山岭纵横,异兽出没,寻常凡人皆不敢靠近。纵是来往修士,也会避而远之。

    遥遥望去,只见:“

    远观峰岭近天都,青霭迷时入却无。

    道半山居台负雪,登云晚照壑途殊。

    穿溪漾壁林梢挂,野露丹风沐画图。

    峦秀晴岚凌万里,流霞泛处羡樵夫。”

    魏寻欢来在轻雾之前,伸手取出一物,外放光辉,将他整个人包裹,随后才踏进这雾气之中。

    自外而内,却是另一副景象,山谷之内道韵悠长,香粉之气扑面而至,令人心神受惑,难保本真。

    魏寻欢嘴角含笑,落于谷口前。

    迎面是两个赤膊着上身的壮汉把守入口,在他们后背上,各有一女子坦诚相待,搔首弄姿,勾人心神。

    这两个壮汉见了魏寻欢,便笑道:“原来是魏师兄回来了。魏师兄怕是去寻觅天香国色了吧?”

    “谷中女子何止千万,哪里还需要在外受累?魏师兄不如去谷中看看,说不定便会有入了法眼的。”

    魏寻欢摇摇头,一副轻蔑之色:“本公子之好,岂是你等俗人能够知晓!”言罢他便迈步走了进去。

    那两个壮汉面上不露声色,可心中仍旧不平,但他们不敢把魏寻欢怎么样,也只好将火气全都发在背后那两个女子身上。

    入得谷来,只见半空粉日映照,霞光旖旎;内中有各处大殿,尽是仙材所筑,有汇灵聚气之效。

    行在其中,听得各处宫殿里浪声笑语,好不快活。来往之人,也尽都纱布凉薄,春色满园。

    正是:“粉气腻腻惹人欢,须臾苟且谈笑间。不求人世贪此乐,唯恐邪魅能祸天。”

    来在一处宫殿之前,魏寻欢驻足而立。旁边有一男子行来。

    只见男子:“云鬓横秋,俊朗星眸;白衣奉团绣,玉带挂银勾。正是个面首夺魂子,掩不住好色风流。”

    “魏师兄!”来人冲魏寻欢拱手一礼,走到近前。来的不是别人,却是魏寻欢的师弟,莫路人。

    魏寻欢点点头,问道:“师父可在殿内?”

    “师父正在练功,师兄可有要事?”

    “并无紧要事,”魏寻欢道:“师父既然在清修,我也就不去打扰了。”

    莫路人含笑:“师兄不若也去闭关一悟,昨日送来的女子,颇有些姿容,堪称尤物,师兄切莫错过了才是。”

    魏寻欢合着扇子晃了晃,道:“师兄我岂是那种平庸之人,我要寻觅的女子,若非名传一方,也要天资国色,不然岂能令我心动?”

    莫路人摇头轻笑道:“师兄高雅,师弟不及,那就请师兄去我处奉茶,你我一叙?”

    “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言罢,便转身往另一处住所走过去。一路行来,亦有不少人相互问候,可他们大都面带邪笑,牵着被锁绑着的女子,准备前往受用。

    魏寻欢摇着扇子,快步而行,言道:“如此粗鄙行径,与禽兽何异?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甚矣!”

    莫路人笑道:“我宗中人,早舍那万般天理,百般规矩,以天性为驱使,以人欲为至上。如师兄这般,恐又不得自在了。”

    魏寻欢亦笑:“

    我笑世人忒可怜,世人反笑我疯癫。

    岂知大道原无事,自在逍遥问心间。”

    莫路人笑着点头:“如此看来,是师弟我眼界狭窄,心思碌碌了!”

    魏寻欢拍了拍师弟肩膀:“可世人若皆如师弟这般,不固执己见,顽愚刻板,能够听进人言,不违本心,则我道昌盛矣!”

    二人相视大笑,行到一处茅竹精舍内,于堂前对坐下。屋内有侍女奉茶于旁。

    这侍女红颜如玉,凤眼含春;身上衣着打扮,半掩半明,令人心生暇往,目光难移。

    魏寻欢道:“师弟依旧如此,唯对女子心思细腻,百般摘选,其它事情,一概不理。宗内其他人,皆争抢那玉殿琼阁,只师弟安于此处啊!”

    莫路人将侍女拉至身前,几番探索,闭目含笑:“此间乐,不思富贵。如师兄所言,自在逍遥,皆在自己心中,岂须外借于物?”

    魏寻欢朗笑:“师弟悟矣!”

    ……

    山谷以外,两个壮汉将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女子丢在一边,可眼中依旧有红光泛滥。

    “今日值岗的时间为何如此长?”一人道:“我体内气血上涌,实在忍受不住。”

    另一人瞥了一眼地上两女,道:“可惜这两个没用的废物,只能诱渴,不能平复。”

    说话间,便又是两个男子从谷内走出来,各牵着两个女子,道:“换岗了!”

    两个壮汉长出了一口气:“你们两个混账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们兄弟两个怕是要爆体而亡了!”

    说着话,他二人便赶紧着往回跑,要寻另外的女子去压制。

    可随着二人离开,一道寒风闪过,令换岗的两人眉头一挑,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可发觉有何异动?”一人问道。

    另一人拉着女子,不耐烦的道:“那两个傻大个儿走路带风,也值当你大惊小怪?”

    那人不答,可总觉得有问题。

    山谷之内,依旧浪声笑语不觉,就在一处山岩后头,叶凌一身黑衣,正躲在此处。

    他跟踪着魏寻欢来在此地,虽然没有信物,可凭着先天罡气破开了外头的大阵,又等着谷口换岗的机会,进到了这里。

    山谷之中一片旖旎之色,桃粉之气。若非叶凌以道力护住心神,此刻恐怕已经被其影响,心火上升。

    “这山谷中似乎是某种阵法,可以引动人之欲望,为其所控。”

    想到此,叶凌闪身往谷内而去,他神识外放,两侧宫殿中尽是男女苟合之事,非礼勿视,不堪入目。

    可待他越过了这一片宫殿房屋以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在山谷最后边,竟然设置了一个又一个的牢房,里边关押着成百上千的女子。她们个个眼神空洞,似乎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

    牢房边上的一些小屋里,还有这里的看守在对女子施暴。那些刚来不久的人或许还会拼命的哭泣反抗,可已经待上一段时间的都已然麻木,任凭处置。

    这里有普通凡俗中的女子,亦有不少境界修为低微的女修,哪怕是尼姑也不乏其列。

    叶凌眼看着这一切,并未有什么震惊。

    秦笑留给他的储物戒指中,正是抓捕购买这些女子的一些账目和来往书信,而署名却都是大乾王朝工部尚书赵呈祥!

    叶凌亦知晓,在这山谷中的修士,出自七情宗,魏寻欢便是其中弟子。

    只是他尚不知晓这七情宗与赵呈祥之间有何交易,或是背后另有隐情。

    叶凌躲在山岩背后,凭他现在的修为,根本难以做出什么改变。他只希望能够不虚此行

    弄清楚背后真相。

    不多时,便见一七情宗弟子踏空而来,喊道:“人都死哪儿去了?赶紧出来!”

    屋子里,几个看守弟子不厌其烦的披着衣服走出来,任凭前观明坦,也毫不在意:“有什么事赶紧说,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

    来人道:“传长老令,取一千名炉鼎送往阴阳合和殿,立时送往,迟疑必惩!”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

    几个看守弟子无奈,只好将衣服理了理,往各处监牢清点数目,押送这些女子离开。

    这些女子披发跣足,身上戴这枷锁镣铐,神情麻木,根本不敢反抗。

    其中有一些女修士不知被喂服了何种丹药,被欲孽所缠,有修为也施展不出,只能任人宰割。

    这些女子要被送往这谷中最大的宫殿,阴阳合和殿。叶凌知晓她们都是要作为炉鼎被采补。

    只是就在大乾王朝皇都边上,七情宗这等邪门便敢堂而皇之的做此种行径,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趁着看守的弟子大都去押送女子离开,剩下的也在屋中享乐,叶凌便悄隐身形,来在各处监牢当中。

    每一座监牢中都关押了不少女子,且俱是身材玲珑,容颜绝佳之人。

    待他神识不经意间扫过一间牢狱时,却突然注意到角落当中的一个女子。

    这女子倚靠在墙角,蓝缎纶裙,云鬓凤钗,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可心念却仿佛被什么拨动一下,猛然间惊醒,望着监牢外面。

    叶凌拳头微微握紧,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天照城外有数面之缘的曲知允!

    “果然在此处!”

    曲知若潜入百里清风府上没有找到,叶凌便隐隐有种预感,她的失踪或许与此事有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叶凌还记得在天照城外,那个号称为赵尚书办事的嚣张之辈,行强买强卖之事,还不停追杀她姐妹二人。

    如今这一切倒是可以理清。只是凭赵呈祥一个王朝之臣,便敢行此伤天害理之事,倒令叶凌不敢妄下定论。

    正此时候,叶凌心神一动,身形急忙闪去,躲在山岩后边。

    随后,那些押送一千名女子离开的看守弟子转回来,嘶声咆哮着扯去身上衣物,冲进屋子里,令叶凌闭目转头,不再用神识去感知屋中之事。

    又过了些时候,远处的阴阳合和殿上空异光连连,一股诡异道韵荡开四周,阴阳之气冲霄而起,似乎有万千女子的魂魄在风中号哭……

第三十九章 又见故人乱七情

    山谷之中不分昼夜,混淆阴阳,若平凡人待久了,会神志不清,心乱情迷。

    看守牢狱的小屋里声音不断,对于这些七情宗的弟子来说,与人交和,阴阳彩补,便是修行。

    而此地女子无数,实在是精进修为的大好时机,更何况这些人对此事本就乐此不疲,自是难以停止,日日寻欢,夜夜作乐。

    叶凌躲在山岩后头,思量再三,也未能想好脱身之策。一切都还是怪他太过冲动。

    这山谷里高于他修为的人比比皆是,甚至几处大殿里散发出的道势,令人心惊,恐怕至少也有不灭、天象之能。

    小屋门口,一七情宗弟子整理着腰带,脸含微笑的走出来,正遇见一人对他道:“宋师兄,怎个出来了?莫不是这些日子奋战太紧,枪锋不利?”

    姓宋的弟子撇撇嘴,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些粉末在掌心,用气吸入鼻中,神色怡然:“那些凡胎俗物,实在令人厌倦。若不是为追逐大道,我才不会沾染这些污浊之物。”

    来人笑道:“狱中亦有女修,国色天香不在少数,宋师兄怎不一揽芳泽?”

    宋姓弟子皱眉道:“师祖有命,浅唱即止。那牢中女修,可都非你我所能擅动的!”

    来人靠近一些,眉眼含笑:“师兄何必守此顽愚,炉鼎众多,怎么能一一记得?此事你我二人知晓,再无旁人能见,难道师兄就不心动?”

    宋姓弟子看着他,嘴角渐渐勾起,转身迈步:“随我来!”

    二人来在监牢外,透过牢门向里看去,如市井游人在挑选商品。

    狱中的女子微微抬头,旋又低下。她们知道无力反抗,只是下意识的扯了扯衣角,似乎在可伶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尊严。

    二人走了几处,后来的弟子突然指着门内道:“师兄,此女如何?”

    宋姓弟子转头一看,连连点头:“师弟慧眼,果然不错。将她带出来,你我二人一同欢乐!”

    说着话,牢门被打开,两人走进去,不多时便拉出一个女子。

    女子虽身上遍布污渍,却衣物华美,容貌非凡,眉目之间尽是不屈之色。

    宋姓弟子伸出手指,点在女子下巴上,微微勾起,笑着问道:“天香国色,人间极品,不知小姐芳名?”

    女子怒目,只可恨修为被封,无力反抗,却仍旧冷声喝道:“行凶作恶,早晚遭天谴惩治!”

    “哈哈哈,”宋姓弟子大笑,毫不掩饰那兽意目光:“师弟果然眼光独到,这女子如此泼辣,真是令师兄我喜欢!”

    话音刚落,他便一把拉住女子衣角,撕拉一扯,便是碎布零落,腰间露出了雪玉白脂。又是一抓,身前布落,半露半隐着蝶谷香丘。

    “好好好!”宋姓弟子连连大笑,不断向前靠近:“让我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可如你一张小嘴般坚利!”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名弟子闷声一哼,倒地身亡,颈间血流不止。

    宋姓弟子眉头一皱,不由得心中大惊,立时转身一望,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他瞪大了眼睛,头颅与身子渐渐分离,双双倒地。

    女子眼看着两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未等惊恐,便被一只臂膀揽住,拉到了一块山岩后头。

    抬眼看去,却是她常常思念的那个人!

    出手的自然就是叶凌,而能令他不惜性命搭救的,也只有曲知允了。

    叶凌一低头,却见到了少衣遮掩的香体。四目相对之下,尽都赶忙躲开眼神,不敢再视。

    叶凌从碧玉扳指里取出一件自己穿旧的道袍,递给曲知允道:“先穿上,我不能总这么歪着头。”

    曲知允闻言一笑,阴霾立时散去一半。待穿好之后,衣物上的味道令她略感心安。

    叶凌这才转过头,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来这些女子?”

    曲知允沉声道:“我只知道他们是七情宗弟子,负责看管我们,作为修炼用的炉鼎,只是不知幕后之人是谁。因为被带走的人,就再没有回来过。”

    叶凌点点头,道:“你父亲已经被朝廷特赦,前往梁州去了。曲知若也被我一个朋友带着去寻他。只要将你救出去,一家人便能够团聚。”

    曲知允闻言,眼中泪珠晶莹。这么长时间,都未听过这样的好消息,怎么能不激动?

    叶凌道:“杀了两个人,此地便不能久留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难道就不能救救这里的女子?”曲知允神色动容,急道:“她们也是被胁迫捕买而来,恐怕等候她们的只有被采补至死!”

    叶凌回望她一眼,并未回答,只是对她这种天真的想法表示无言以对。他二人能不能出去尚未可知,何谈救人?

    不过突然叶凌灵光一现,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咬牙道:“好,那我便救她们一救,至于能否成功,全看造化了!”

    话音一落,叶凌立时闪身至牢狱之间,手中木剑锋芒毕露,剑气缭绕。

    反手之间,牢狱大门便被剑道锋芒斩断,破开了铁索可以逃生。

    牢中的女子们尽都站起身,突然其来的变故令她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眼神呆滞,看着已经畅通无阻的大门。

    终在一名女子的喜悦大喊中,她们疯狂的奔逃而出,四散开来。

    一时间,数万女子一齐向外逃走,令整个山谷都为之一震。

    屋里的看守弟子率先感知异样,来不及穿衣服便赶了出来,却被眼前景象惊呆: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怎么可能会逃出来!”

    “不能让她们离开,赶紧去禀报长老!”

    说着话,一名凌虚境弟子顾不得自己衣着不在,就这么朝着宫殿方向踏空而去。

    精舍当中,魏寻欢喝着茶,目光微微转向屋外,似是有所感知,微笑道:“似乎有热闹可看啊!”

    莫路人闻言,便站起身,来在屋外朝远处观望,眉头一紧:“出大事了!”

    这些被囚禁的女子慌不择路,只是在山谷中乱窜,还有不少人被七情宗弟子重新摄拿,心如死灰。

    山岩后头,叶凌对曲知允道:“该走了。”

    哪知话音刚落,曲知允一把打掉叶凌伸过来的手,面色喷责,道:“你不是在救她们,你是靠她们制造混乱,再趁机逃跑,你是在利用她们!”

    叶凌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反问道:“那又如何?”

    曲知允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此话从叶凌口中说出,可心中的失望却无比真实。

    叶凌不愿过多解释,若他真能救这些女子出去,他定会义无反顾。可现在,他更想做的,是把山谷当中的景象,公诸于世。

    “我答应了你妹妹,要带你逃出去,我不会失信。”

    “可你也答应我要救她们!”曲知允带着哭腔,嘶声挽留着最后一点幻想。

    “我很抱歉。”

    话音刚落,叶凌反手一掌,道力震入曲知允识海,令她暂时昏迷,随后将她背着,起身逃离。

    整个山谷一片混乱,七情宗的几个长老现身,指挥着宗门弟子抓捕逃出的女子。这些女子大都是普通凡人,手无缚鸡之力,难以反抗。

    希望的重新破灭,或许便引导着绝望,正如她们的眼神所泛起的光。

    人群当中,叶凌背着曲知允小心前行。他不知何时换了一身七情宗弟子的道服,打算鱼目混珠,逃离出去。

    却不想刚走出不久,便被一白须老者叫住,道:“你,速去禀报宗主,令他早做定夺!”

    叶凌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赶紧应声便去。

    可老者不依不饶:“背着她做什么,还不放下!”

    叶凌心动如鼔,心思急转直下,胡扯道:“这是那边大殿中要送去的人,因此弟子……”

    老者顺着叶凌目光,看向阴阳合和殿,果然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快去快回!”

    “弟子遵命!”

    叶凌脚步不停,踏空而往,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背后的冷汗尚未干透。

    他自然不会去禀报什么宗主,赶紧从旁边的路逃走。路过阴阳合和殿时,里头依旧道韵外露,压制的叶凌不敢换气。

    刚到门口时,一阵香风拂过,令叶凌如临大敌,锋芒之气险些迸发而出,暴露身份。

    “没想到,你我竟有缘在此一见,还是说,是你故意跟踪我跑到这里的?”

    轻摇着折扇,魏寻欢立身叶凌面前,嘴角含笑,似乎早就知晓一切。

    叶凌脸色一沉:“原来知道我跟踪着你。”

    魏寻欢轻轻一嗅,神色陶醉道:“本公子只识世间女子味道,似你这般泥塑污浊之物,当然不可辨认。不过,你身上似乎有世间绝色的味道。”

    叶凌不答,他不能与魏寻欢耗着,要尽快离开。

    魏寻欢见叶凌神色,笑道:“你无需紧张,本公子又不是来阻你,只是来告诉你,你身后的大殿里,可是有惊喜的呦!”

    话音刚落,魏寻欢突然身形一闪,周身道势蓬勃而发,一掌打出强横气浪,令叶凌躲闪不及,反手木剑抵在身前。

    可下一瞬,魏寻欢身形来在叶凌面前,不知对他耳语了什么,再一掌打出来,叶凌整个身子便倒飞出去,撞开了阴阳合和殿的大门,摔在里头。

    魏寻欢大袖一挥,殿门闭合:“不知你这次,又会搞出怎样一出好戏。”

第四十章 锋芒剑气向龙腾

    混沌初开,二气阴阳;阴阳相济,而生天地万物。故以阴阳为本,取平衡相辅之态,以证大道。此便为七情宗,六欲门的根基。

    猛然闯入大殿,一时间靡靡绯乐之声袭入脑海,化作幻象,俱是那不堪入目之事。

    “不好!”

    叶凌心中一惊,随即识海之内泼涛翻涌,海风大作,一股清凉之意洗刷心神,使得他保住本心,不曾迷失。

    抬眼看去,大殿之内粉红旖旎,道韵连连。此地似乎是一处阵法,衍化阴阳大道,成就乾坤幻象。

    法阵之中,无数女子去衣除布,被阵法裹挟,自身纯阴之力被引动流出,汇于太极阵眼当中。

    阴阳鱼不断流转,另一处阳极阴眼之处,盘坐着一人,周身有道力加持,不断吸取阴极阳眼中的女子阴力。

    叶凌仔细观瞧,只见此人:“

    凛凛胸膛宽阔,两眉浑若涂漆。周身伤患是刀劈,开口晴天霹雳。

    凤眼由来神武,不怒也显威仪。雄心万丈谁敢敌,吞吐帝王霸气。”

    叶凌脸色异样,因为虽不曾蒙面,可他敢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今大乾王朝皇帝,百里龙腾!

    未等叶凌开口,百里龙腾便出言道:“叶爱卿,见朕因何毫无礼数!”

    声音雄浑威武,令人不寒而栗,心生恭敬之意。

    不过叶凌却冷言冷语:“我已非你之臣,你更非我之君。方外修道之士,不识凡间帝王!”

    百里龙腾睁开眼,同时,周身道势升腾,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碾压向叶凌,令他不得不调动全部道力,才勉强能够站稳。

    一招手,一件暗黑金绣的皇袍便披在百里龙腾身上,转过头,对叶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纵然是方外之士,也当为我大乾臣民!”

    话音刚落,一道锋芒之气冲霄而起,叶凌周身剑吟声阵阵,剑道锋芒在四周环绕,将叶凌与昏迷的曲知允护在当中。

    木剑剑芒如虹,叶凌剑指百里龙腾:“君非君,臣亦非臣!你对臣民如此,遑论其他!”

    话音刚落,大殿之中阴风阵阵,似乎有无数女子悲声痛哭。早在叶凌到此之前,不知有多少女子惨死此地,阴魂未散。

    百里龙腾闻此言,默然起身,一时间道势惊天,整座大殿都在不断颤抖,帝皇之气充斥了整座大殿,原本的阴风与哭声在瞬间消失不见。

    百里龙腾平静注视,可叶凌却如同刀兵在喉,不敢轻举妄动。

    “你要将你所看到的公诸于世?”

    叶凌闻言冷笑:“你害怕了?”

    百里龙腾道:“朕要你入朝任职,可不是纵容你当乱臣贼子!”

    “不仁之君,无义之主,人人得而诛之!”

    叶凌大喝一声,木剑迎头斩落,剑道锋芒斩破虚空,劈向百里龙腾。

    百里龙腾大手一挥,一股明黄道气护在身前,令剑气不得进前分毫。

    两相散去,叶凌已经出离了大殿,消失无踪。

    百里龙腾神色平淡,自语道:“孔孟尧教出的好学生!”

    ……

    山谷之间,大多数女子都重新被抓捕回去,还有少数女子好不容易逃至谷口,可仍旧难以脱身。

    谷口两个七情宗弟子负手而立,凭这些凡俗之人,根本不可能逃走。

    可二人方一转头,一道锋芒之气迎面斩落,两人躲闪不及,被剑气席卷而至,身死道消。

    “混账!”

    一道身影追赶过来,竟是一位七情宗不灭境的长老,周身道势碾压过来,虚空都发生裂痕。

    叶凌背着曲知允,自大殿出来后,便遭遇了七情宗弟子,连杀了数人后闯了出来,这才被七情宗长老追杀。

    叶凌不敢恋战,立时施展玄天残影,向外奔逃。

    那长老仍要追赶,却不料一阵香风掠过,魏寻欢现在他身侧,出言道:“长老勿急,待弟子去将此人抓回来!”

    长老知道魏寻欢身法无双,便应声道:“速去速回,不要走漏了风声!”

    “弟子领命!”

    整座山谷皆被大阵笼罩,进来容易出去难。叶凌陷进了浓雾之中,四下分辨不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

    正这时候,魏寻欢来到他身后,微微喘息:“你的身法也是不俗,有机会你我二人比试一番。”

    叶凌如临大敌,横剑在前:“若要动手,无需多言。”

    魏寻欢摆摆手道:“真要杀你,你就走不出山谷半步了。此地被大阵笼罩,遮蔽天机,凭你现在的境界修为根本出不去。”

    叶凌不答,他仍旧不明白魏寻欢心中想的是什么。

    魏寻欢自袖中取出一块阴阳石,冲着大阵射出一道神光,随后周边浓雾渐渐散去,亮出一个缺口,通向外界。

    魏寻欢道:“赶紧走吧,晚了可就真死在这里了。”

    “为什么要帮我?”

    “你凭什么说我在帮你?”魏寻欢白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只是单纯打不过你,被你破阵逃走罢了。”

    叶凌闻言不再追问,闪身离去。

    大阵重又闭合,魏寻欢收了阴阳石,刚一转身便见到了莫路人。

    莫路人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辛苦师兄了。”

    魏寻欢摇着扇子,又道:“打我一掌,才好回去复命。”

    莫路人并不迟疑,远传道力打出一掌,中在魏寻欢前胸。

    魏寻欢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被莫路人搀扶着,往回走。

    莫路人叹息一声,问道:“师兄总不会拿我也当外人吧,可否告知师弟,为何?”

    魏寻欢捂着胸口,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风流二字的含义?”

    莫路人一愣,摇摇头道:“还请师兄赐教!”

    “为他人之不能为,为他人之不敢为,为他人之不愿为,这才是世间大风流!”

    ……

    小镇如旧,只是故人少了许多,似乎显得陌生了些。

    叶凌背着曲知允走进许国家中,许国赶忙出门迎上来,关切道:“叶兄弟,这么多日子你到哪里去了,这女子是谁?”

    叶凌来不及解释太多,直接道:“许大哥,现在太岳城危机四伏,你还是和嫂子,许诺赶紧离开!”

    许国闻言,声音一沉:“你是说……镖局的事情吧。”

    叶凌默然,看来许国已经知道龙兴镖局被灭门之事。他看向站在门口抱着许诺的嫂子,出言道:“许大哥,你要节哀。九爷和镖头他们都走了,你和嫂子不能再出差池。你们即刻前往梁州,找曲义曲大人,他会照顾你们。另外,这女子是曲大人的长女,带着他一起去!”

    叶凌将曲知允交给许国,迈步走到云淑嫂子面前,看着熟睡的小许诺,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小许诺半人半妖,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卷折在头上,煞是可爱。在他后腰还有一条尾巴,不断的挪动。

    “下次见面不知何时了,你可千万要乖乖的。”

    随后,叶凌去九爷家将马车赶过来,安排许国他们上了车,出离了小镇,才转身回去。

    学堂里,夫子捧着书卷,望向门口的叶凌:“青伊很好,最近学业进步很大,不渡与自修在教她炼体,已经入门。只是她母亲病势沉重,恐怕天命不长了。”

    叶凌点点头,冲夫子长施一礼:“多谢夫子。”

    夫子站起身,平静的望着叶凌:“你要离开了吗?”

    “是,”叶凌应声道:“弟子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夫子闻言一笑:“你那半个月的书没有白听,日后还要来学堂,我给你留了位置。”

    叶凌知道,夫子说的,正是他在学堂闭关修复丹田,找回修为的半个月。每日听着夫子教授圣人之言,自己获益匪浅。

    览书不一定会记颂,可文字总是潜移默化的影响看书人。

    “谢夫子,弟子告辞了!”

    叶凌身影消失在门口,夫子重又坐下,拿起书卷,读出声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

    皇宫里,路上的小太监们都立在道旁,神色有些慌乱不安。

    不多时,自外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着红袍的,正是高和。身后还有同为司礼监太监的张漠,王锦。

    一旁的小太监对高和道:“圣上不知何事十分震怒,要老祖宗赶紧过去呢!”

    高和双眉紧锁,心中疑惑,问道:“你们可做了什么事,惹主子不高兴了?”

    小太监赶紧道:“我们什么都没做,主子一直独自在精舍清修,醒来后便大发雷霆,道势震天,实在不关我们的事啊!”

    说着话,几人来到精舍前,果然见一道龙气冲霄而起,搅动的风云变色,旁人不敢靠近。

    只听里头喊道:“高和,给朕进来!”

    “你们在这里等候。”高和交代完,先整了整衣服,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精舍,只见御榻上,百里龙腾的样貌清晰可见。高和瞪大了眼睛,这里坐着的本该是百里龙腾的法外化身,可此刻却是本尊驾临!

    “主子有何吩咐?”

    百里龙腾脸上阴晴不定,沉声道:“传令捕风,捉影,御林军,封锁太岳城,抓捕叶凌及其同党!”

    高和闻言一愣,随后小心问道:“主子,不知这叶凌的同党是……”

    百里龙腾并未作答,反问道:“谁是他的同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高和赶紧应声:“奴才这就去传命。只是不知何种罪名……”

    “谋大逆!”

第四十一章 通缉令上画姓名

    日过中庭,太岳城四门突然关闭,令来往之人措手不及,纷纷上前追问。

    大乾御林军十万,镇守京师,此刻已然全军出动,分队而行,穿梭在太岳城以内。

    四门内外,甲兵陈列;城墙之上,剑拔弩张。御林军士卒尽是军中精锐,其中不乏迈入汇灵境,青幽境的修士,立于人前,令百姓畏惧非常。

    城门边上,有捕风派人张贴榜文,上头赫然画着叶凌肖像,旁边文字写道:“奉旨追捕反贼叶凌,知情不报,故意隐瞒者,同罪论处!”

    百姓围在榜文边上,虽不知这通缉的人是谁,但仍旧来凑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太岳城内,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兵卒来往调动,杀气森然,使得百姓不敢随意走动,避退三舍。

    眨眼间,街道肃静,空旷无人,只能在屋中听见兵卒们整齐的脚步声响,每一下都牵动人心。

    一处戏园子里,看客们尽都坐立不安,朝外眺望。老板想要叫停台上的谢怜儿,哪知最前面一公子摆手道:“都别乱动,接着唱!”

    小酒馆里,一个客人都不敢来吃饭,瘸腿跑堂儿与胖厨子坐在桌子边上无事,老板依靠在门边,磕着瓜子,满脸嫌弃的吐着瓜子皮:“今天这生意又做不成了,什么世道!”

    皇城门外,一队人马赶来,为首一名老将,三缕白髯飘然胸前,神情肃穆,不怒自威:“

    赤袍金甲武神威,执掌羽林护紫薇。

    拂剑背弓飘雪鬓,临风策马展霜眉。

    平戎百战轻生死,登阵雄豪岂暮辉。

    愿报君王千古事,从军谁问有无回。”

    此人便是京畿十万御林军统领,大乾辅国将军卫北辰。

    来在皇城门前,卫北辰翻身下马,迈步向前。

    早有太监张漠等在此地,立刻上前迎候道:“卫老将军,圣上正在等着您呢!”

    “请张公公头前带路。”

    “老将军请!”

    皇城大门缓缓打开,待二人走进去后,便轰然关闭。

    ……

    亚相府邸不如他处奢华,不过是临近街道的一处三进小院,号“陋学草堂”。

    小院子里栽种着清静竹,粉蔷薇,弥漫幽寂。葡萄藤下边,左逢源倚靠在躺椅上,捧着书卷默观。

    不多时,大门缓缓推开,一挎着篮子的小丫鬟走进来,道:“老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大街上全是兵,好像是戒严了。”

    左逢源头也不抬地道:“谁也不敢擅闯咱们草堂,放心吧。”

    小丫鬟笑了笑,有老爷在就是安心,转身便回屋去了。

    可待她进了屋后,左逢源却将书放下,直起身道:“刚说无人敢擅闯,不速之客就到了,老夫这张脸呦!”

    话音刚落,自影壁后头转出来一人,冲左逢源拱手一礼:“阁老!”

    左逢源见来人是叶凌,便摆摆手道:“坐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现在时间不多,有话便直说。”

    叶凌迈步上前,并未坐下,只是将储物戒指取出来,递给左逢源:“请阁老看看这个东西。”

    左逢源不解,伸手接过,神识探查一番后,沉声道:“外头是在抓你吧?”

    叶凌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拱手道:“这件事的幕后之人,竟是百里龙腾,请阁老示下,该如何是好?”

    左逢源将储物戒指还给叶凌,叹息道:“兹事体大,老夫无可相帮,你还是离开太岳城吧。”

    叶凌闻言,也不做停留,转身便走。

    “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看上去危险,却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左逢源说罢,叶凌的身影便消失了。他便重又靠在躺椅上,却无心再看书了,用手拍着脑门,闭目哀道:“老夫好歹也救过你,你说你害谁不好,干嘛偏偏要害老夫呢?”

    说着话,小丫鬟走出来,问道:“老爷刚才和谁说话呢?”

    “没谁,”左逢源站起身道:“你去把我的官服取出来,伺候老爷我更衣。”

    “老爷今天不是告假了吗,怎么又要出门?”

    左逢源无奈的摇摇头:“得不到一时一刻的清静啊!”

    说话间,大门外有人来访:“左阁老,捕风奉命前来,有事要找左阁老!”

    左逢源叹息道:“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

    ……

    小巷子里亦如往常,学堂里读书声朗朗,此时刚过了辰时,正是头脑清醒的时候。

    再往前,便是许国家的院子,但此刻人去屋空,不见动静。

    隔壁的门口,依旧是叫骂声不止:

    “我上辈子造什么孽了,摊上这么个婆婆,真是好人没好报。”

    “这人啊,别管多大岁数,你不能招人烦,要是招人烦了,就别怪人家不伺候。”

    路过的邻居不像往常一般嫌弃,反倒是脸色畅快,心里暗道一声:“活该!”

    原来这坐在门口叫骂的不是赛大虫,而是她的二儿媳妇,也有个人送外号,叫“打虎婆”,只闻其名便知道有多凶悍。

    赛大虫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李生,小儿子李孝。李生结婚早,娶了媳妇瑞莲,全心全意的伺候她这个婆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骂累了还要给端茶递水,揉肩捶腿。

    谁想到赛大虫非但不领情,还变本加厉。

    等到李孝把婚事定下,赛大虫就把李生与儿媳妇瑞莲给赶出去了:“我就是死,也不用你们两个不孝的养活!”

    李生和瑞莲没办法,便到镇子另一头租了间房子住,也不敢回来。

    等李孝把这媳妇打虎婆娶回来,家里可就变了天。赛大虫还以为能像收拾瑞莲一样,收拾打虎婆,谁知道她遇上克星了。

    打虎婆人如其名,可不是瑞莲那般的好脾气,赛大虫两句话不对,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加上这大虎婆长的人高马大,老太太哪里是对手,害怕一次,这辈子就算翻不过身了。

    就这么着,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以前赛大虫怎么对瑞莲,这打虎婆就怎么对赛大虫。

    今天早上,就是因为赛大虫早上起晚了,早饭没做好,可就坏了。让打虎婆坐在门口骂了一上午。

    只等到时至正午,赛大虫还得系着围裙,走到门口来请:“好媳妇,这午饭做好了,你也歇歇,回去吃饭吧!”

    打虎婆闻言,这才站起身,往屋里走。

    赛大虫叹息着:“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没多多久,便是一阵摔盘子摔碗的声音,打虎婆扯着嗓子大骂:“你这个老废物,连个饭都做不好,还活着干什么,早点死,免得占你儿子寿数!”

    街坊四邻听在耳朵里,痛快在心头。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当初赛大虫怎么对瑞莲的,大家伙心中有数。这一回,无人同情她,尽是拍手称快。

    晚上躺在床上,这打虎婆越想,气就越不顺,便对李孝道:“我可告诉你,老太太不死,咱们家就别想消停!”

    李孝闻言,皱着眉头道:“我妈身子硬朗,哪那么容易死啊。”

    “我不管,反正我是不能和她在一起过日子,你看着办吧!”

    李孝可是疼媳妇的主儿,赶紧爬起来,说道:“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了,大哥他们算是净身出户,家产都给咱们,妈也咱们赡养,这时候哪能变卦呢?”

    打虎婆气呼呼的躺下,脸背过去道:“反正我不能让她浪费咱家粮食,你不管,我自己办!”

    李孝无可奈何的道:“好好好,我不掺和就是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打虎婆看见赛大虫,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根本就不能见面,总觉着碍眼。

    “这家里留这么个老梆子,可真是我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既然不愿看她,打虎婆就走到门口,眼看着一队兵马从家门口路过,一脚踹开了隔壁许国家的门。

    周围邻居纷纷跑出来围观,有官差便问道:“这家人去哪儿了?”

    有人便答:“他们前天就出远门了,也不知道去哪了,官爷,这是怎么了?”

    “他们涉嫌窝藏朝廷重犯,我们奉命捉拿!”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谁不知道许国两口子是好人,平时待人和善邻里和睦。哪想到会惹上这种事情。

    可站在人群里的打虎婆却眼珠一转,立马计上心头。

    她趁着众人散去,便走到大门口,对着官差道:“官爷,奴家这里有案情禀报。”

    “哦?”官差闻言,便追问:“何事?速速报来!”

    打虎婆便凑上去,冲着官差耳语几声。官差皱眉道:“可是当真?”

    打虎婆道:“奴家这可都是为了朝廷,不惜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否则我岂会做此大义灭亲之事?”

    官差连连点头,他这次扑空,回去怕是不好交代,正巧有打虎婆告状,便道:“若情况属实,我保你和丈夫无事!”

    “多谢官爷!”

    说着话,官差便派人去隔壁,将赛大虫给捉了出来。赛大虫脸色苍白:“为什么要抓我一个老婆子?”

    官差板着脸:“你与贼人交情甚厚,要带回去严加拷问,若不是你儿媳妇举报,险些被你逃脱,带走!”

    赛大虫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打虎婆,随后悲声切切,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啊!”

    待官兵们离开后,打虎婆转身看向空荡荡的大院子,满脸欢喜:“这回好了!干干净净的。”

第四十二章 骨肉亲疏道不清

    “月儿啊更啊~刚上柳梢头啊~”

    李孝刚进门,便听见自己媳妇打虎婆哼唱着小曲儿,心里头疑惑,赶紧着迈步进门,见桌子上鸡鸭鱼肉,好不丰盛的一顿饭。

    打虎婆端着烫好的酒走过来,笑着道:“当家的回来啦,赶紧过来吃饭,今儿晚上咱们俩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李孝四下看了一圈,没见到赛大虫,便问:“我妈哪儿去了?”

    打虎婆笑的更开心:“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说着,打虎婆拉着李孝坐下,斟上酒。三杯下肚,她才把白天的事给说出来。

    “啊?”李孝脸色吃惊,赶紧追问:“竟然有这样的事,那妈她……”

    打虎婆一笑:“今后这宅子,可就是咱们夫妻俩的了,好日子就从今天开始!”

    李孝闻言,心中担忧:“会不会牵扯到我们?”

    “怎么可能,”打虎婆小声道:“你忘了,前些日子你一直不在家中,我也还没嫁过来,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说着话,打虎婆又眼前一亮:“那这么说,哥嫂,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李孝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不能再害人了!”

    打虎婆道:“这怎么叫害人?谁让他们与隔壁的罪人有瓜葛,再说了,他们一死,这家产不就全是咱们的嘛!”

    打虎婆循循善诱,让从小被娇生惯养的李孝搞清楚利害关系,说道:“娘子说的极是,明天一早,我就去告发李生夫妇,叫他们吃不了这起官司!”

    “这才对嘛,来,再喝一杯!”

    ……

    太岳城戒备森严,四门紧闭,御林军与捕风捉影监视全城,不许任何人出入。

    万宝商会的高楼耸入云端,一间窗户背后的小屋内,花信风望着街头来往兵丁,沉声问道:“打探清楚了没有?”

    身背后一袭青色长袍,面容被大帽遮盖的老者,正是风雷二老之一的风清。

    风清道:“满街官军出动戒严,要抓的正是叶凌。只是不知是何缘由。”

    “哦?”花信风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后问道:“能否在卫北辰和高和、赵煜前头找到他?”

    风清摇摇头:“恐怕很难。”

    花信风不在多言,来回踱了几步后,出言道:“随我去找百里瀚然!”

    ……

    百里瀚然府上一派平常,似乎对城中喧闹毫不知情。回廊边上,百里瀚然逗着笼中之鸟,好不自在。

    “六皇子好兴致啊!”花信风不知何时来在他身后,说道:“竟然还有心情逗鸟?”

    百里瀚然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探知到花信风到来,便放下手中的木匙,出言道:“花公子可知这是什么鸟?”

    “我从不做此等消遣之事,自然不知。”花信风不解其意,他如今心急如焚,哪里有闲情雅致与百里瀚然讨论这些小玩意儿。

    “此鸟名为慕鸾,只因从小志向高远,向往九天鸾凤,因此终日振翅高翔。只可惜,它如今却被困在这鸟笼以内,供人赏玩啊!”

    言罢,百里瀚然转过身,看向花信风道:“花公子有何事?”

    花信风沉声道:“城中之事,六皇子可是知晓?”

    百里瀚然微笑着道:“城中有何事?不过是无事找事。”

    花信风急道:“难道六皇子也不知道叶凌下落?”

    “满城风雨,草木皆兵,”百里瀚然叹息一声:“我若知晓,又何必在此地观鸟娱情?”

    花信风闻言,脸色一沉:“倘若叶凌被朝廷捉拿,只恐会有杀身之祸啊!”

    “杀身之祸,看似凶险,可谁又知道结局如何呢?”百里瀚然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我此刻皆属置身事外,可谁又知道这是否是当局者迷呢?”

    花信风皱眉道:“六皇子所说,可称金玉良言。只是局内也好,局外也罢,拼尽全力总要好过坐以待毙。”

    百里瀚然看向花信风,良久方才问询:“你与叶凌是何关系?”

    花信风闻言一愣,旋又逐字逐句的道:“萍水相逢,却又好过朝夕相处!”

    “花公子待人坦诚,却不似令尊胸有城府。”百里瀚然站起身,往大庭走去:“正巧我今日要进宫,要不要随我一同前往?”

    花信风不答,只是跟着他走过去……

    ……

    脚踏一道神虹,王元忠落在太子府门口,只见两旁边官军把守,不许旁人靠近。

    有军士上前道:“奉命看守太子府,无辅国将军令,外人一律不许进出!”

    “放肆!”王元忠须发皆张,道势冲霄,厉声喝道:“老夫乃大乾右相,内阁次辅,何人胆敢阻拦!”

    一道恢宏道势荡出,便将拦路的军士震好远,根本不敢靠近,眼睁睁看着王元忠走进去。

    “怎么办?”有人发问。

    “马上派人去禀告将军,若是有何差池,我等可吃罪不起!”

    入了太子府,王元忠径自去往书房。他本就是太子老师,对府上再熟络不过。

    推门而入,却看到太子百里长空仍在批阅公文奏折,与往日无二。

    王元忠于心不忍,面露动容之色。

    百里长空一抬头,见是自己的师父,赶紧笑着起身道:“师父来的正好,我现在出入不得,这里的几件紧要公文要尽快发出去,就请师父代劳了!”

    王元忠道:“太子,你难道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百里长空微微一愣,旋又释然一笑:“我身为太子,肩负社稷,与父皇既是父子,又是君臣。我若是有什么失当之举,理当受罚。然虽因过受刑,也断不了父子亲情。身为儿子,岂能怨恨猜忌自己的父亲?”

    王元忠闻言,闭上眼连连点头,似有不舍:“老臣明白,老臣告退!”

    待王元忠转身要离去时,百里长空赶紧道:“师父!这是我父子二人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王元忠默然片刻,转头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师岂是旁人?老夫答应过你外公,护你母子周全!”

    言罢,王元忠转身离去。

    “师父!师父!师父!”

    百里长空似乎隐隐猜到些什么,因此急忙喊叫王元忠。哪知王元忠决心已定,头也不回的离开。

    百里长空站在门口,脸色几经变幻,语气悲凉:“父皇,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

    ……

    太岳府大堂上,此刻正坐着一身宽体胖,用手巾不停擦汗的老大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天照城主朱万全。

    当初藏尸岭**现尸潮,天照城亦受到波及。只不过朱万全奋力抵抗,使得天照城未受什么损失,因此得到朝廷嘉奖。

    趁着宋拯离开京城之机,百里长空便令朱万全任太岳府尹一职。

    只可惜,他才上任三天,便遇到了全城捉拿反贼叶凌之事。

    朱万全靠在椅子上,擦着汗自语道:“我好好的在天照城待着,非要把我弄到这火坑里来,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不多时,便有差官上前道:“启禀大人,许国一家早已经逃离太岳城,不过我们抓到了与许国一家关系很近的徐氏,据她儿媳妇说,他们两家经常走动,似乎有所瓜葛。”

    朱万全闻言一愣,旋又自语道:“京城还真是首善之地,儿媳妇举报婆婆的事也能干出来,真是好榜样啊!”

    “将人带上来吧!”

    说着话,差役便将赛大虫带上堂。赛大虫刚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大呼冤枉。

    朱万全往下一看,哭笑不得。一个凡俗当中的老太太,你说她谋大逆,这是喝了多少假酒啊?

    眼看着朱万全不审不问,一旁的师爷低声道:“大人,您看是不是该审一审了?”

    朱万全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让我审问什么?她有什么病,吃什么药?”

    师爷在官场混迹多年,自然是机灵的很。便又小声道:“大人,这次的案子事关重大,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否则大人您也要受到牵连啊!”

    朱万全一言不发。

    不多时,就听门外有人击鼓,高呼冤枉。

    朱万全一听,正巧无有台阶下,便赶紧一拍惊堂木:“将击鼓之人带上堂来!”

    随后,差役便带上来两个人,正是赛大虫的大儿子李生与儿媳妇瑞莲。

    赛大虫哭着道:“儿啊,快救救为娘啊!”

    李生与瑞莲赶紧跪下:“大人,我娘她是冤枉的,请大人明鉴!”

    朱万全眉间一挑,正要问话,却不想堂外又有人击鼓。

    将人带上来以后,看到来的正是二儿子李孝。

    李生心中一喜,立即道:“二弟,你来的正好,快跟大人说咱娘是被冤枉的!”

    李孝被媳妇打虎婆教育了一整晚,哪怕是见到此刻跪在地上,风烛残年的老娘,也没有了半点动容。而且大哥李生对他说话,反令他心生厌恶。

    朱万全听他们说话,便问道:“你是二儿子?也是来给你娘求情作证的?”

    李孝连忙跪倒,拱手出言道:“启禀大老爷,小人是来作证的,不过不是证他们的清白,而是证他们的罪!我大哥与大嫂和我娘一起勾结叛逆,请大老爷明察!”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李生愣在当场,赛大虫险些昏倒,被瑞莲扶住。

    朱万全却展颜一笑道:“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京城真是个好地方,什么新鲜事儿都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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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鸿蒙化神魂,倾覆乾坤落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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