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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衣潇然     逐仚txt下载     逐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倚剑城门退儒生

    歪词曰:“

    仁义道德满口,忠君报国常闻。临危惜命保家门,埋骨舍身谁肯?

    塞外黄沙血染,平居反弄劾文。新君堂下贰贼臣,俱是前朝文人。”

    太岳城古朴浑厚,城墙上遍布道纹,一处处战争的痕迹诉说着无尽的历史。

    护城河静静流淌,泛不起一丝波纹。一架桥梁接连两岸,横在当中。

    左边的国子监学子,翰林院硕儒,御史台言官,个个盛气凌人,大义凛然的样貌,注视着这一辆缓缓驶来的马车。

    拉车的驽马似乎被投来的目光有些吓到,竟然脚步放缓,速度降的更慢。

    马车里,徐峥出言轻声安慰道:“你怕了吗?说的也是,被这么多人看着,怎能不怕呢?”

    说着话,马车渐渐靠近了护城河,就停在了桥边上。紧接着,徐峥起身,自车上缓缓走下来。

    霎时间天地静默,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个着素服,体格健硕,面庞刚毅的男人。

    徐峥迈步向前,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缓慢,直到他的脚步停在桥头,方才松气。

    无他,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当年二十八岁封大乾督招讨,天下兵马大元帅,统兵平定五王之乱,打退六朝联军,天下震动,九朝胆寒!

    在面前众人看来,徐峥身后仿佛有尸山血海。他麾下的千万大军,仍是齐山的屏障,保国的兵马,听调不听宣。天下间除了徐峥,无人能够指挥这些兵将。

    桥头之上,徐峥面无表情,看向挡在前头的众人,手突然落在腰间的佩剑上。

    众人尽都面色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眼看着徐峥将佩剑取下来,插在了地上。

    徐峥抬起一条胳膊,搭在剑柄上,伸出手指向面前的儒生,语气平常却令人畏惧:“谁先来?”

    一众儒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都畏缩不前,目光大都聚焦在顾书辞身上。顾书辞身为国子监领袖,无可退缩,只好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喝道:“徐峥!你目无国法,拥兵自重,养敌寇于齐山,费民财于域内,还有何面目回京!”

    旁边一老翰林哆哆嗦嗦上前,指着徐峥骂道:“国贼!窃国之贼!你不尊王命,怀篡逆之心,老臣死谏圣上,定要诛你九族!”

    又一御史厉声喝道:“徐峥罪大恶极,我等要联名参他,还朝廷百官与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城外儒生立时大声叫嚣起来,势要将徐峥骂的体无完肤,恨不得让他淹死在唾水之中。

    城门之上,亚相左逢源须发颤抖,指着门外这些人:“腐儒误国!妄读圣贤之书!”

    卫北辰不答,叫来副将耳语了几句,那副将便转身离去,下了城楼。

    桥头之上,徐峥轻轻靠着插在地上的佩剑,目光扫过面前慷概激昂,骂声不断地清流们,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这笑满含着怜悯与嘲讽。小声说了一句:“想当年我离开朝堂时,可是满朝文武跪地死谏,便是一二品的大员也撞死了好几个,现在看你们,实在可笑至极。”

    看着城外一团糟,左逢源心急如焚,向城外望:“怎么还不来人?非要扯破脸不成?”

    ……

    内阁当中,贾成道、贺兰屹等人闻兵卒来报后,贾成道笑眯眯的看着贺兰屹,问道:“辅相大人以为此事如何啊?”

    贺兰屹并不接话,只是道:“我一向不通军事,何况陛下宣我等下觐见。此事还请贾阁老多费心了。”言罢,贺兰屹便起身离开。

    旁边孙子贾瑛走上前,低声问道:“祖父大人可有定夺?”

    “若是连城门都进不来,便不是他徐峥了。”贾成道慢慢站起身,对贾瑛道:“我这里写一道手令,你带过去,虽然不去蹚浑水,可这人情总还是要卖一卖的。”

    贾瑛立时明白了贾成道的意思,点头道:“孙儿这就去。”

    ……

    太师府上,周擎将事情告诉梁敬一,梁敬一言道:“一帮清流胡闹罢了,徐峥不会放在眼里,圣上更不会放在眼里。既然圣上不派人阻拦,咱们也就不跟着掺和。既然是要演出戏给咱们看,那咱们可不能着急上台。”

    周擎笑道:“恩师所言极是,另外,这梁源在吕州被王锦带走。可王锦回京时,并没有见到梁源的身影。恩师您看这……”

    梁敬一微微直起身,语气稍稍阴冷:“我梁家没有对不起他百里龙腾。要是百里龙腾真要搞兔死狗烹这一套,那就怪不得我了。”

    ……

    皇宫内院的精舍里,百里龙腾的虚影半躺在八卦床榻之上,面前坐着的正是上柱国梁晨。

    不多时,高和推门走进来,将城门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百里龙腾。

    百里龙腾微微一笑,问梁晨道:“爱卿以为如何?”

    梁晨道:“一群误国的书生,怎知道沙场惨烈。大柱国劳苦功高,圣上岂能坐视徐峥在城门受辱?”

    “一群饱读诗书的废物,”百里龙腾拉长了音,语气古怪:“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明事理,我大乾还有什么内忧外患!”

    “圣上谬赞了。”

    百里龙腾一抬手,对高和道:“去,告诉御史台,翰林院还有国子监那些管事的,叫他们去管管底下的人。出事了,一个个都在装聋作哑,朝廷养着他们还有什么用处?”

    高和低着头应道:“奴婢这就去办。”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百里龙腾回头看向梁晨,问道:“爱卿,派你去齐山,能挡诸葛策多少时日?”

    梁晨不假思索,脱口便道:“拼个尸堆成山,血流如海,能拖住三个月。”

    百里龙腾微微抬起头,似是回应,又像是自语:“三个月,三个月,也许就够了。”

    ……

    城门口,一众清流们的声音开始变弱,不少人已经没话可说,揉着嗓子休息。剩下一些人也都是强撑着,车轱辘话说了几遍,再无新意。

    徐峥见他们骂也骂的差不多了,突然直起身来,伸手将插在地上的佩剑一把抽出,吓得众人惊呼出声,又是退后数步。

    “凤毛鸡蛋,虎皮羊脂。”

    徐峥将配剑重新挂好,回身招呼赶车的士卒,就这么一步一步向着城里头走。

    “你站住!”

    “徐峥,今日有我们在,你休想进城!”

    “拼得老夫身家性命不要,今日与你同归于尽!”

    任凭清流们如何发狠谩骂,却终究是摇唇鼓舌,不敢上前一步。

    徐峥目视前方,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步跟着一步往前走。

    清流们嘴上闲不住,可这身子却是不断向后退。就这么一个人倒逼着数千人不断退后,直到城墙底下。

    城墙上的卫北辰大笑出声,言道:“满书页的仁义道德,如今卖弄出了小人唯诺,当真是圣人门徒,丢尽了颜面。”

    周围士卒也跟着大笑。左逢源默然长叹,只要不出事,比什么都强。

    退到城门口,不少人已经回到城内,可城门太小,一时间人太多挤不进去,众人只好向两边退,让出一条路,让徐峥慢慢的走进去。

    徐峥在前,一个小卒领着马车在后,被这些清流目送着,走进了太岳城。

    立于城门当中,徐峥重又停下脚步,不知是在等待什么。

    正这个时候,贾瑛便带着贾成道的手令从旁边闪出来:“奉贾阁老手令,不许阻大柱国入城!”

    紧接着,一辆奎虎车飞驰而来,顾亭岚与李太岳自车上下来。

    顾亭岚掌国子监多年,监生俱是他门下弟子,见了顾亭岚,急忙施礼:“拜见先生!”

    顾亭岚一摆手,面色不善的道:“你们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滚回去!”

    众监生不敢违背,急忙快步离去。

    又不一会儿,一公子哥儿摇着扇子,从闹市走了出来,正是三皇子百里澍泽。

    百里澍泽冲着一众翰林院的翰林道:“诸位,我哪里新得了一个古籍善本,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手笔,诸位还请到我那里,帮我品鉴一番。”

    翰林院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三皇子给的台阶,也不敢多耽搁,满口答应着便跟着百里澍泽离开了。

    再然后,便是一个青年文士现身,他当初在天照城与曲义相谈,回朝奏了一本。乃是御史台左拾遗,魏正言。

    魏正言看着御史台的一众御史,喝道:“谁允许你们擅离台院的,跟我回去,听候处置!”

    上官发话,这些御史自是不敢违背。更何况众人尽都四散而去,他们独自留下也无济于事,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

    不过御史当中仍有强硬之人,瞪着徐峥道:“我等明日便去皇宫跪谏,就不信参不下来你!”

    很快,城门口的人都散尽了,城墙上的左逢源掏出手绢,擦着汗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正说话间,司礼监赵煜出现在城门处,对徐峥道:“大柱国,陛下等着您呢,请您随我来吧。”

    徐峥开口道:“我并不想见他,你去告诉他,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赵煜却道:“大柱国,陛下说了,他知道你这次回来要见的是谁,不过你想要去见她,还是要先见过陛下才行。”

    “啪!”

    徐峥突然伸手,一巴掌扇在赵煜的脸上,帅得他飞出去数丈,脸肿如鼓,头晕目眩。

    徐峥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我打的不是你,而是他百里龙腾!派个奴才跟我传话,他以为他是谁?我还用不着他来吓唬我!”

    躲在逞强上的左逢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道:“这千算万算,还是出事了不是?”

    背后卫北辰笑道:“这城头观戏,风景绝佳!”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情若在岂无声

    秋雨绵绵,虽看不清那细细雨点,落在身上,倒是清寒。

    大街上的闲人大都避在屋檐下,骂起老天爷的闲街,他们这号人把不准脉,喜怒全看心里痛不痛快。一看今儿就没饭辙,别说老天爷,自己祖宗怕也被拎出来批了几回了。

    可忙碌人闲不得,天上下刀子也得咬着牙往前奔。谁能不拼命,谁敢不拼命,朝廷逼着你,老天瞪着你。要不怎么佛陀说众生皆苦呢。他看出来了,可他什么也管不了。

    往皇城的路上,徐峥一个人默默往前走。混在来往的人群里看不出异样,毕竟当年在云岚镇当了好多年铁匠。不穿当官的那层皮,谁还不是个人了。

    可暗地里盯着他的人不在少数,这一趟街的两侧,便有不下十几双眼睛长在他身上。

    徐峥自然知道,可他不在乎。

    一直到了皇城前头,看守的士兵认得徐峥,壮着胆子上前,道:“大柱国,您别让我们为难。”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士兵顺势躺倒在地上,心里舒服。怎么?有了这一下,他就算不得玩忽职守了,徐峥再往里头闯,他也有个说辞。大柱国谁敢拦?这脸上这下你们文武百官哪个来试试?

    徐峥心里也明白,手上力道控制着,不伤人,只为了给他们个台阶,放自己进去。

    皇城大门打开,徐峥轻车熟路往里走,路上的宫女,太监都躲着走。有人知道,几年前徐峥还朝的时候进来过一回,打了好些个人,也都白打。

    今天徐峥又来了,大伙儿都心里有数,不上前去找打。

    有小太监不懂事,问:“这人谁啊,怎么敢闯后宫呢?侍卫怎么不拦着啊!”

    旁边年岁大的就告诉他:“你小点声,这可是朝廷的大柱国,除了皇上就他最大。你看着黄公公那一口牙没,就是当初被他一巴掌都给打掉了。”

    小太监赶紧捂嘴:“这是好牙医啊,有这么一回再不用牙疼了。”

    “是啊,你也再不用嗑瓜子儿了,省钱了。”

    于是,这些宫里的下人都远远的躲着,不敢靠近。眼看着徐峥,就奔着一个小院去了。

    这小院叶凌来过,就是皇后孟婉宫住的那个院子。

    徐峥站在大门口,便听到里头织机响,紧接着一只小黄狗伸着舌头跑了出来,见了徐峥摇头晃脑,满是亲近。

    徐峥笑着将它抱起来,轻轻揉了揉,笑着道:“你又吃胖了,该不是跑出去偷别宫的东西吃了吧?”

    “汪~汪~”

    小黄狗仿佛争辩的叫起来,惊动了里头的宫女静儿,静儿边往外走,便道:“阿黄,是不是有人来了?”

    一出门,见了徐峥,静儿惊喜非常:“啊~大,不对,徐大哥来了,娘娘正忙着,我给您通报。”

    “通报什么,就这么个小院,做什么事听不见。”

    屋子里孟婉宫的声音传来,徐峥听罢点了点头,将小黄狗放下,迈步进了屋子。只见孟婉宫依旧那一身素服,坐在织机前做着活儿,也不看徐峥一眼,更没有言语。

    两人就这么沉默下去,屋子里只有不断响着的织机,示意时间仍然在跑动。

    不知过了多久,织机方才停下,孟婉宫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也不看徐峥,道:“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徐峥尴尬一笑:“好不容易来一次,总要讨杯茶喝吧?”

    “这里没有你的茶。”孟婉宫走出门,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端着面前早就放凉的茶杯,喝了几口。

    徐峥跟着出来,一把将茶杯抢过去,道:“为什么要作践自己,这树叶子难道还没有喝够?”

    “在你那里是树叶,在我这里是茶叶!”孟婉宫淡淡的道:“你用不着在我这里耍威风,你也耍不起来!”

    徐峥默然,坐到孟婉宫对面,良久才开口道:“我听说你给我写了信,所以我才回来的。”

    孟婉宫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语气淡然的道:“我本想叫你照顾长空,后来才反应过来,求你可是无用,你谁也照顾不了,你不会救人,只会害人。”

    徐峥默默地握紧了拳头,猛然间起身,道:“我去找百里龙腾,把长空带回来,他便是皇帝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

    孟婉宫未曾抬头,面无表情:“用不着你白费心思。长空自有他的造化,我不担心。这小院我也住的够久了,早该离开。这世上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事情。你走吧,我向来没有送客的习惯。”

    徐峥看着孟婉宫,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谁能想到威震五域,九朝胆寒的兵家虚圣,此刻在一个女子面前是如此的窘迫。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他没有颜面在她面前说什么。于是,他转身离开,临出门时,突然沉声道:“别死,哪怕是为了长空,他不能失去自己的娘亲。”

    言罢,迈步离去。

    孟婉宫低着头,面前的石桌上圆圆滚滚地两滴水珠,不知是何种滋味:“你永远都只有这么一句话,我还有必要活下去吗?”

    …………

    皇宫精舍——

    赵煜肿着半张脸,跪在百里龙腾的床榻前头,一言不发。

    旁边坐着内阁首辅梁敬一与右相贾成道。

    百里龙腾的虚影斜靠在床榻上,出言道:“听说翰林院,国子监,御史台那些言官清流们一直在弹劾大柱国,你们两个怎么看?”

    梁敬一率先出言道:“大柱国是我大乾的一根擎天柱,齐山抵御诸葛策全靠他的徐家军。清流们不懂得朝廷艰难,所以就在奏折里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圣上不用理会。大柱国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贾成道言道:“梁阁老所言极是,大柱国徐峥虽然刚还朝不久,但是千万军马皆听他调动,清流们虽然有些误解,但总归是忠于圣上,忠于朝廷。还请圣上不要责罚他们才是。”

    百里龙腾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又问赵煜:“你今天被徐峥给打了。当然,他说打的不是你,是朕,你心中对他可有怨恨?”

    赵煜低着头,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奴婢不敢。”

    百里龙腾眯着眼,道:“你不用在朕面前装可怜,好好说话!”

    “是!”赵煜赶紧运了些道力,将脸上的肿胀消去,说道:“奴婢只是奴婢,大柱国打了奴婢,奴婢也不敢有怨言。更何况大柱国说打的不是奴婢,奴婢更不敢多嘴了。”

    “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百里龙腾微微一笑,道:“你们这是在劝朕?好啊,朕就听你们的劝。三日之后开朝会,谁都不许告病,咱们就把事情了一了。”

    说着,百里龙腾看向梁敬一:“比如吕州梁源的事情。”

    梁敬一赶紧起身,躬着身子:“梁源有负圣望,臣替他向圣上谢罪。”

    “阁老不要如此,”百里龙腾笑着道:“你们都是为了朝廷,为了朕,只有功,都没有罪,你说不是不是啊,贾阁老?”

    贾成道点了点头,笑道:“圣上所言极是,无论如何,都要讲求一个证据,若是没有证据,自然不能给任何人定罪。”

    “说的不错,”百里龙腾道:“你们都下去吧,内阁的事,两位阁老多费心。”

    “臣告退!”

    出离了皇宫,梁敬一径自回到府中,大堂上,儿子梁晨已经在等候,二人寒暄了几句,方才坐下来。

    梁敬一道:“你可知道,吕州的事情是被谁看到的?”

    梁晨摇了摇头,道:“不仅我不知道,便是大哥他也不知道。莫非是给百里龙腾送血食,被知道了?”

    梁敬一闻言,微微放大了眼睛,随后站起身,默默走到屋子中央,长叹一声:“如此,源儿的性命,也就不保了!”

    “什么!”梁晨也吓得站起身,急道:“百里龙腾敢如此对我梁家?”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梁敬一眼中满是阴郁之色,沉声道:“百里龙腾只差最后一步,只要他成功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敢舍弃的。”

    “父亲,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了?”

    “与虎谋皮,自然手里要有打虎的棍子,”梁敬一缓缓坐下来,道:“我已经派人打探消息,源儿的事情早晚会有个了解。可他百里龙腾既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敲打我梁家,我梁家也不能被人看笑话。”

    梁晨点了点头:“先从哪里动手?”

    “就在你的琼州吧,”梁敬一道:“四皇子毕竟年少,琼州的大局他还撑不起来。叫朝廷的人都看看,离了我们梁家,这朝廷还能支撑几天。”

    梁晨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又道:“我进皇宫时,百里龙腾有意派我去齐山,父亲以为如何?”

    “齐山可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梁敬一沉声道:“你以为徐峥为什么会回京,若不是百里龙腾故意为之,他岂会如此?诸葛策寿元将尽,大汉王朝已经不足为虑,可横在齐山的千万大军,才是大乾的心头之患。徐峥既然回来了,那千万大军也就该埋骨疆场了!”

    此言一出,梁晨原本平静的脸上也泛起惊容:“孩儿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难道我琼州也……”

    梁敬一不答,只是道:“给我那孙儿们都去信,叫他们这些日子好好待在宗门,不要外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留下后手才行啊!”

第一百二十章 重回小镇沐晚风

    离太岳城百里之外的小镇,少了皇城的威仪,却多了几分街巷的烟火气。

    学堂里,小童们摇头晃脑的读着半知半解的圣人言,总有那些调皮的孩子,自以为夫子没注意,在底下乱动。

    夫子闭着眼坐在前边,不闻不问,文章放学前背不熟,他可要动戒尺惩戒。

    最前头的小道士自修与小和尚不渡,把书本竖起挡在前,头却转向旁边,看着靠窗的小姑娘青伊。

    青伊用手拄着下巴,目光看向窗外,心思飘荡九霄。她已经每日如此,不为别的,只是思念着叶凌。

    “大哥哥,你现在在哪儿呢,青伊好想你啊!”

    “你说小宝她在想什么呢?已经天天都是这个样子了。”自修小声的道。

    “肯定是她大哥哥,那个背着木剑的剑客呗。”不渡撇着嘴道:“咱俩打的跟热窑似的,结果便宜了别人。”

    自修白了他一眼:“便宜谁也不便宜你,你别想打小宝的主意,只要有我在,就不能让你这贼秃驴得逞!”

    不渡抬眼看了看夫子,回瞪了自修一眼,转过头去继续装作看书。

    这时候,青伊看着窗外,突然心中一阵悸动:“大哥哥?”

    几乎同时,夫子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吓得一众学子不敢偷懒,俱都把眼睛埋进书里。

    学堂最后一排的宋明眨了眨清澈的眼睛,看向窗外的一个方位,紧接着注意到夫子看向自己,他才收回了目光。

    街巷如故,叶凌站在一处紧闭的大门前,台阶上落满灰尘,墙角的蛛网没有半个破洞看上去倒像是新织好的。

    这是九爷的房子,现在是九爷夫妻俩的房子。

    轻轻推开大门,门轴锈得发出涩声。院子里遍是杂草,被秋霜打黄,却仍直挺挺的,跟九爷一个脾气。

    院子里那棵大槐树早随九爷离开,只剩枯枝。树下九爷的墓上也满是杂草,墓前摆放着叶凌留下的当初留下的两坛醉云酿,坛子褪色,满是尘土。

    叶凌迈步上前,伸手将墓上的杂草除了除,便坐在墓前,拿起一坛醉云酿,笑着道:“我也好久没尝过这滋味儿了,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准了。”

    说着话,叶凌便拍开封泥,闻着依旧浓厚的香气,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入咽喉,化成一阵浓烈清凉:“还是我太虚峰醉云酿才可称佳品!”

    叶凌就坐在墓前,一口一口将一整坛醉云酿喝完,抹了抹嘴角,道:“喝着醉云酿,便想起三弟,小白,还有师父了。等这次救出了三弟,便和他一起回太虚峰,看看师父与师祖回来没有,然后再一起去找小白。”

    说着话,叶凌将刚买来的几坛子酒摆在九爷的坟前,道:“这是镇上卖的酒,听说您以前每日都饮。”

    默然良久,叶凌微一愣神,转头看向门口,就见那里站着一个绿衣服的小姑娘,大口喘着气,可脸上没有疲累,只有激动与委屈。

    她背后,一个小和尚与一个小道士扭打着跑过来,可到了大门口,他二人见了叶凌都不敢出言,急忙松开了彼此,静静看着。

    叶凌转过身,嘴角泛起微笑,冲着小姑娘俯下身,张开两臂。

    “大哥哥!”

    几个箭步跑过来,小姑娘投进叶凌怀里,泪水点点滴滴,落在叶凌肩头。

    “大哥哥,青伊好想你。”

    叶凌抱着青伊,柔声道:“大哥哥也想你。”

    两人抱了许久,殊不知小和尚与小道士已经咬碎了牙齿,撕咬着自己身上的道袍与纳衣。

    待两个人分开,叶凌轻轻擦去青伊眼角的泪水,逗笑了她,便拉着她的手,说道:“走,去看看你母亲。”

    此话一出,青伊原本的笑容再次消逝,低声道:“母亲她已经过世了,青伊现在,青伊现在没有家了!”

    叶凌轻轻抱起青伊,言道:“青伊还有大哥哥在,大哥哥就是你的亲人!”

    “嗯!”

    青伊又哭了一通,才被叶凌抱着往学堂走。

    青伊母亲云娘的病势太重,便是夫子也没有办法,就在叶凌离开的半个多月后,她便故去了。现在青伊举目无亲,就住在学堂旁边,夫子的一间房子里。

    叶凌抱着青伊在前走,不渡与自修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个人心里难受,相互挤眉弄眼,可谁都不敢上前去。

    叶凌自然知道这两个小鬼头的心思,他也对他二人的师父有些好奇,便回身道:“我们要去见夫子,你们就先回去吧,稍后我会带着青伊去拜访的。”

    两个人看向青伊,青伊便道:“我听大哥哥的,你们也要听。”

    “我们听!我们听!我们都听他的!”

    “我们这就回去等着,青伊你可一定要来啊!”

    两个人一路小跑着就离开了。

    待他们俩走后,青伊对叶凌道:“大哥哥,我不要去庙里与观里了。”

    叶凌微一皱眉:“为何?我记得你以前经常过去的啊!”

    青伊道:“我娘一心向善,平时省吃俭用也要供养佛道,可到头来,佛祖不保佑,天尊不爱护。他们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青伊再不要看他们了!”

    青伊满是怨气,叶凌只好宽慰她道:“你娘做这些事是出于自己的善心,不是要神仙去庇佑,若你送了礼,神仙便庇佑你,这岂不是与官场行贿无异?重要的言行一致,不违本心。”

    青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只知道大哥哥说的话都没错,她都无条件的相信。

    很快见到学堂,叶凌将青伊放下来,两人迈步走进去,只见夫子孔孟尧坐在首位上,冲叶凌笑道:“回来了。”

    叶凌赶紧长施一礼,道:“学生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救出我的三弟,其余杂事一概不问。”

    夫子点了点头,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徐峥回来了吗?”

    叶凌道:“大哥先我一步抵达,此刻应该在太岳城中。夫子可是要见他?”

    “若该相见,自会来见。”夫子摆摆手,指着窗外道:“我那舍外还有一间空房,虽然简陋,倒也能遮风雨。你若是不嫌弃,可暂住几日。”

    青伊闻言,满脸期许的看着叶凌。叶凌笑着再施一礼:“如此,学生便要叨扰夫子了!”

    是夜,青伊拉着叶凌讲了好久的话,直到青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叶凌才得以离开。

    殊不知,自云娘过世后,这是青伊第一次没有半夜哭醒的一晚,甚至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使她侧着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

    虽是夜半,太岳城诸多地方仍然是灯火未息。六皇子府上,百里瀚然一袭明黄色长衫,束发玉冠,翩翩神秀。

    他手里握着黑白棋子,正自己摆局对弈,眉头尝尝紧锁,难以舒展。

    未多时,悄然出现一个黑袍之人,看不见容貌,站在棋盘前头看了几眼,便出声笑道:“惨不忍睹,何来兴致?”

    百里瀚然闻其言,释然一笑,将棋子丢回棋盒,道:“我那二皇兄棋艺超群,据说已经可以与棋圣归海一较高下。我偶尔游戏,看来还是太差。”

    “棋盘之上,不过小道,”那黑袍人冷笑道:“若摆摆棋局便能操控天下,这世上哪还会有难事?”

    百里瀚然走到位子上坐下,端起茶杯来问道:“有事就说吧。”

    黑袍人道:“徐峥的义弟叶凌已经回来,现在太岳城百里外的一个镇子学堂里。”

    “嗯,”百里瀚然淡淡应了一声:“他三弟还在我手上,他自然是要回来。都是重感情的人,可敬也可怜。”

    黑袍人接着道:“既然如此,何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他能有什么后患?”百里瀚然冷笑道:“当初不过是看重了他和徐峥的关系,才做了个顺水人情,送他去内阁。倒不想他搅出了事端,帮我废掉了大皇兄。现在徐峥已经站出来要和二皇兄与梁家较量,我又何必插手呢?”

    黑袍人听罢,又沉声道:“既然如此,不如将徐峥的三弟做掉,嫁祸给百里清风,这一把火加上去,岂不是烧得更彻底?”

    “我都说了,台面上的人已经够多,我没必要往里头掺和,”百里瀚然不紧不慢的问道:“梁源现在在哪儿?”

    黑袍人道:“已经被杀了,毁尸灭迹!”

    “消息可靠吗?”

    “八方客栈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

    “好!”百里瀚然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想办法告诉梁敬一,让这只老狐狸也死了那条想苟且的心。他想要躲到后边去,这戏可怎么唱啊!”

    黑袍人点点头,百里瀚然接着道:“我那大皇兄在倾安城待的可好?”

    “这个……”黑袍人有些无奈的道:“百里千山似乎是料定有人要杀百里长空,请了不少高手看护,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可实在是太难了。”

    “我那个皇叔啊,”百里瀚然摇摇头,道:“既然做不得,便不做了。”

    黑袍人应了一声,便要离开。

    “等等!”

    百里瀚然突然叫住他,问道:“我那怜儿姐姐,为什么会在太岳城?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黑袍人欲言又止的道:“这……怜儿小姐她……都是为了一个大乾的将领。”

    “大乾的将领?”百里瀚然皱紧了眉头:“谁?”

    “叫韩石。”

    “韩石?”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寺观门外遇癫疯

    小街巷里,一寺一观对面而修,尽都残破不堪,只见得:“

    破破烂烂窗纸,摇摇欲坠房梁。立柱朱漆褪色,大门半扇遮挡。小院里石阶缺角,围栏间到处断行。一进门,脚底下稻草当蒲团,屋顶上破洞做天窗。三清身上泥斑漏,佛祖金面少半张。贫道士挥着秃拂尘,穷和尚穿着漏衣裳。碗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神前未闻有烛香。别提求告不灵验,这神仙不住苦地方。”

    神像前头,老和尚与老道士各自盘坐着,只要回头便能见到对方身影。因为两家的大门各缺了半扇,挡不住。

    可小和尚不渡,与小道士自修却忙活着扫地,擦灰。不为别的,只青伊答应要过来。

    老和尚念着经文,微微一笑,大声喊道:“徒儿勤勉!”

    话音刚落,就听老道士也喊:“徒儿发愤!”

    紧接着,两个老的同时转身对视一眼,脸上满是微笑,目光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对撞,随后又各自转过去,默然不语。

    不渡和自修早习惯了自家师父的样子,换做他们,早就动手打起来了。

    不过今天两个人都要先做正事,没空理会这些争斗。

    收拾好自家道场的一切,两个人就坐到大门口等着,望着街口。可惜青伊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秃驴,你说小宝是不是不来了?”

    “呸呸呸,你这杂毛真是乌鸦嘴,会不会说句好话?”

    “反正小宝来了,也要先进观里来。”

    “凭什么,她要进也先进庙。”

    “观!”

    “庙!”

    两个人从日暮争论到夜深,最后抵挡不住困意,躺在台阶上便睡去了。两个老的各自挥手,一床被子便飞过去,各自盖在自家徒弟身上,他们也就继续打坐,不知是睡是醒。

    第二天清晨,不渡与自修被脚步声吵醒,便赶紧抬头去看,结果不是等了一宿的青伊,而是那每天都来的疯婆子。

    这婆子破衣烂衫,披头散发,不知多久没有洗澡,隔着半条街都能问道她身上的怪味儿。

    不渡与自修捂着鼻子,各自往外跑。

    那婆子也不理,好像失了神智,走进了庙里。庙里老和尚无渡起身再在侧,双手合十胸前,默念经文。

    婆子跪在佛向前头,嘴里也不知念叨什么,求告什么,不住地磕头。

    磕完了,她便起身,又往对门的观里去跪三清,每天如此,一天不落。

    不渡与自修厌烦她许久,可两个老的却并不阻拦,并说了同样的话:“佛(道)门广大,岂容不下一个癫痴之人?”

    有师父的话在,两个小的也无可奈何,只是她每次来的时候,他两个都要躲出去。

    可没想到,那婆子刚进了观里,街口叶凌便牵着青伊的小手走了过来。

    不渡与自修喜出望外,争先恐后的跑上前:“小宝,你可终于来啦!”

    “我们一直在等你,咱们进观里再说!”

    自修这话刚说完,脸色便变了又变,心中暗想糟糕,那疯婆子还没走呢。

    不渡窃喜,故意道:“那小宝你就先去观里吧,等会儿再来庙里。”

    自修瞪了他一眼,拉着不渡到一旁去,小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渡挑着眼道:“平时你总说我跟你抢,这次我让你一回。”

    自修回头冲青伊笑笑,转头对不渡道:“你明知道那疯婆子没走,现在青伊进去,万一被吓着,以后哪里还敢去道观?不行,这次先去你的庙里,等那疯婆子走了,再来观里。”

    不渡“勉为其难”的道:“罢了,谁让咱们是同窗好友,我又是正人君子,急朋友之所急,这次就帮你一次吧!”

    自修咬着牙:“我可真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理当如此。”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青伊见他二人鬼鬼祟祟,便上前问道。

    不渡与自修赶紧转过身,笑着道:“没事,没事,小宝你先去庙里吧,一会儿我去接你来观里。”

    “对对对,咱们走,师父等着呢!”

    小宝跟着两个人往前走,叶凌跟在后头有些奇怪,他二人平时争着在青伊面前显摆,今日如何突然谦让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叶凌如此想着。

    待他们刚走到庙门口,正巧撞上那疯婆子从观里走出来。

    谁曾想那疯婆子见了叶凌,突然面目一狰,冲上前抓着叶凌道:“你还我的儿子、儿媳妇!你还我的儿子、儿媳妇!”

    青伊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躲到叶凌身后去。不渡与自修一拍脑门,全都完了。

    叶凌并未惊讶,而是伸手将那婆子脸上的头发拨开,见了容貌,脱口道:“你是许大哥家的邻居,赛大虫?”

    这疯婆子可不是赛大虫么,叶凌不知什么缘由,她落个如此境地,更不知为何朝自己要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废了半天劲,叶凌好容易把塞大虫送回家,又用道法让她睡着,这才逃了出来。

    出来以后,叶凌便寻了个街坊打听此事,那街坊言道:“自从许国他们离开后,太岳府衙便说他们是反贼,要捉拿归案。谁知道这塞大虫的二儿媳妇打虎婆为了贪图她家的财产,就和二儿子李孝把这赛大虫和她大儿子李生,儿媳妇瑞莲给举报给官府,说他们与反贼有来往。大儿子为了救自己的妈,就把罪名给扛起来,结果塞大虫被放回来,大儿子与媳妇现在还被关在太岳府大牢。”

    “塞大虫放出来以后,就去找二儿子,哪知道这畜生不仅不认她,来把她给打了出来,她急火攻心,就这么疯了,整天到处的闲逛,可每天都要去那破庙和破观里去求告神仙,保佑她儿子与儿媳妇。”

    “唉,”说到这,那街坊叹息一声:“说起来,这塞大虫也算是着了报应。当初那儿媳妇瑞莲,多孝顺的孩子,她都看不上,变着法子那么作妖,这回可好,也算是她自作自受了。可话又说回来,那李孝和瑞莲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要受这个罪呢?要说老天也不开眼,那李生诬陷自己大哥,又不认自己亲妈,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居然顶替他大哥的位子,进了国子监当监生,这叫什么世道啊!”

    叶凌听完这街坊描述,方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心中有些愧疚,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让他们一家子遭殃。

    不过叶凌奇怪的是,他早就被赦免了,通缉也撤去,怎么这李生没有被释放呢?此事必有蹊跷!

    于是,叶凌回学堂去安抚过被吓到的青伊后,便起身去了太岳城,来在太岳府衙门口,敲响了鸣冤鼓。

    紧接着里头传唤升堂,叶凌进得堂来,见两班衙役个个慵懒之色,早不似当年宋拯任太岳府尹时的精明干练。

    不多时,堂后转出一个大胖子,半敞着官衣,手里拿着手绢不停擦汗,往上头一坐,看向叶凌。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惊了,毕竟算是老相识,这上头坐的,乃是当初的天照城主,朱万全。

    朱万全见是叶凌,便摆摆手,示意衙役们退下,随后起身笑着道:“叶仙长到了,何不早通知一声,朱某必然出门相迎,叶仙长,请后堂叙话。”

    二人来在后堂,分宾主落座,叶凌率先道:“朱大人客气了,我只不过一介平民百姓,怎劳大人如此礼遇?”

    “叶仙长此言差矣,”朱万全笑着道:“叶仙长乃是当朝徐大柱国的义弟,便是平民,可也比得上当朝一品了!叶仙长有什么吩咐,就请明言,朱某一定照办。”

    叶凌也不去纠结这官场的潜规则,出言道:“我来是有一个案子,想问问朱大人。”

    “但讲无妨!”

    叶凌道:“我当初被朝廷通缉,连累了不少人,其中有原国子监监生李生,和他妻子瑞莲。我已经不是朝廷反贼,他二人为何还要连坐在狱?”

    “这个……”朱万全微微迟疑,随后道:“叶仙长,敢问这二人与你什么关系?”

    “并无什么关系,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叶凌老实答道。

    “既然如此,我劝叶仙长不要管,”朱万全低声道:“这个案子,背后有好多人盯着,怎么判早不是我能做主的了。便是大柱国,也最好不要牵连其中才是。”

    “哦?”叶凌眉间一挑,微微不悦:“我不是代表我大哥来的,我只是我自己,朱大人是不是想太多了?”

    “一朝京都,不得不多想啊!”朱万全无奈的道:“这太岳城随便一个官都比我大,这城里的人,算来算去都与朝廷的大臣,皇家的亲贵有瓜葛,我虽说是个府尹,可管得了谁啊?我谁也管不了!便是能太太平平的求个万全脱身,便谢天谢地喽!”

    叶凌笑了笑,道:“你上一任太岳府尹我见过,他可和你大不一样。”

    “那是,那是,”朱万全道:“宋拯宋青天的名号,大乾境内谁人不知,便是另外八朝也略有耳闻。可惜青天不要许多,大乾的百姓,头顶上只许有一片天,那就是皇上!”

    叶凌不想与他打哑谜,出言问道:“告诉我,这件案子怎么回事,也许我从我大哥那里能帮你想到万全之策!”

    事到如今,叶凌也不得不动用徐峥的身份来压人了。

    朱万全默然许久,方才咬牙道:“也罢,我就告诉你。叶仙长,你可知道现在朝廷在做什么事情吗?”

    叶凌摇了摇头,朱万全道:“变法!你可知推行变法的人是谁?”

    叶凌又摇了摇头,朱万全沉声道:“李太岳!他的至交好友,可就是当初国子监祭酒,当朝大学士,现任吏部尚书的顾亭岚!”

    叶凌闻此言,眉头一皱,可他毕竟不曾混迹官场,想不清这里头的是非曲直。

    朱万全喝了一口茶,缓缓的道:“叶仙长不要心急,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的讲给你听!”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国师相面未言明

    李太岳,大乾江州人士,二十岁中举,皇太子百里长空亲测殿试,点为进士,历任州县,政绩卓著。后向朝廷上《治平十三策》,力主变法,得百里长空看重,调任京城,任刑部尚书。而今太子被废,李太岳反而入阁,全面推行变法。

    李太岳所呈《治平十三策》,其一明黜陟;其二精贡举;其三择官长;其四均公田;其五厚农桑;其六修武备;其七推恩信;其八重命令;其九减徭役;其十少争伐;其十一抑亲贵;其十二约仙宗;其十三削藩王。

    这十三策,前十策并无甚大碍,只是这最后三策,遭到了百里龙腾与朝廷官员的反对。

    “抑亲贵”是要皇帝不再重用宦官和一些由蒙荫而获得官爵的权贵,废除司礼监,皇帝以内阁统领天下。

    “约仙宗”是指对王朝境内的仙道宗门与门下弟子进行管束。由于宗门实力强大,常行不法之事,国法难治,百姓受罪。因而要严加看管,令其不得干预朝政。

    “削藩王”针对的是大乾王朝的四御王,即北地王,南岳王,东兴王,西凉王。四御王分驻四方,掌握大乾半壁江山,地位尊崇,无人可极。

    这四御王本为前朝所设。当年百里龙腾继位时曾有五王为乱,王朝境内遍地烽火,独这四御王不曾反叛,坐镇四方,保住大乾乱而不散。如今四海升平,四御王渐渐做大,威胁朝廷,南岳王韩玉楼更是公然反叛,出兵伐乾。

    李太岳上此策,便是要朝廷废除四御王,以防割据乱政。虽然此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些太过直白,若是逼急了,将他们逼反也未可知,故而朝臣大部分不同意立行此策。

    但自太子百里长空被废后,百里龙腾突然变了心思,重用李太岳,推行新法,使得朝廷内外都有些惶惶不安。

    吏部衙门里,顾亭岚靠着椅背,正在喝茶。李太岳便抱着一堆奏折走进来,堆放在案子上,言道:“这些都是近些年推行新法出类拔萃的官员,我已经请了旨,将他们升迁调动,你赶紧把旨意发下去。”

    顾亭岚微微一笑,也不去看这些奏折,赶紧喊住要转身出门的李太岳,道:“太岳啊,这么急干什么,坐下喝口茶再走!”

    李太岳闻言,也就顺势坐下,灌了一大口茶水,道:“变法之事甚巨,我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朝里的老臣都盯着此事,但凡出了一点过错,那些言官御史的弹劾就要把我的新法给淹了。”

    顾亭岚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你的不易,这些折子我会尽快安排,你就放心吧。”

    李太岳点了点头,道:“此番圣上是决意推行新法,这才调你任这吏部堂官。不然用梁阁老,贾阁老他们的人,我不知要遇到多少掣肘。”

    “用事之前先用人,”顾亭岚道:“圣上看似不理朝政,可朝廷上下皆在圣上的心里装着,谁也别想闹事。”

    李太岳闻言,略一皱眉:“若是太子看到这些,该有多好啊!”

    此言一出,二人默然。

    许久后,顾亭岚打破沉寂,出言道:“有一件事,你千万小心。除了反叛朝廷的韩玉楼,其他三王不日便会到京。目的就是为了你和你的新法!”

    李太岳早就料到这一天,起身道:“我自无愧朝廷,无愧天下,任凭他们如何,也吓不退我李太岳!”

    言罢,李太岳便迈步离去。

    顾亭岚站在大厅里望向李太岳的背影,又转身看了看案子上的奏折,心中暗道:“太岳心急属人之常情,可皇上你为何也如此急切,难不成……”

    顾亭岚不敢再胡思乱想,径自吩咐人准备下发旨意。

    …………

    太岳府衙门前,叶凌迈步而出,表情凝重。他与朱万全聊了许久,听明白不少事情。

    可刚出府衙大门,一个怯生生的少年便从旁边走出来,叫叶凌道:“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叶凌转头看去,见这少年模样,自是记得,他便是宋明,和青伊一起在夫子的学堂读书,他被通缉躲进天兴阁的时候,曾经见过。

    “你是宋明?”叶凌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我爷爷算出来了,”宋明笑了笑,道:“我爷爷叫我来找你,咱们走吧?”

    叶凌知道宋明的爷爷是大乾国师,宋景合。但他与宋景合并未谋面,更是不曾有过交集。

    宋明回头见叶凌停在原地不动,便出言道:“爷爷说了,你要是不跟来,便会有杀身之祸,他可以帮你躲过一劫。”

    叶凌闻言心中一惊,他虽然有所防备,但这宋明眼神明澈,并不似又何诓骗。

    思来想去,他也只好跟着宋明离开。

    却不知他二人刚刚离开,那太岳府衙门口便驶来一辆宝辇,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

    叶凌与宋明乘上一辆奎虎车,一路往东南而去,停在一座高楼外。

    叶凌抬头观瞧,只见这高楼高耸入云,由东海蓬莱仙木所造,共九九八十一层,没层皆有夜明珠镶嵌,雾霭萦绕,神秘莫测。

    楼外大院里,俱是把守的兵丁,不许常人靠近。

    叶凌跟着宋明一路倒是畅通无阻,进了楼内。

    不想这其中更是别有洞天:“

    四方有长明灯火,地面运气弥漫。墙壁绘诸天星斗,架上堆珍奇古卷。正中央一道光柱,踏进去上下往返。这八十一层层层不同,一座高楼气象万千。但见得浑象仪,地动仪,各测天地;又见那铜龟甲,八卦盘,推算周全。楼里来往白衣客,算定王朝历万年。真真是亚赛天机手里掌,护守王超钦天监。”

    宋明拉着叶凌踏进楼中央的光柱内,心念一动,身子便随之而上,一直来在最顶上的八十一层。

    迈步出来,见这最高层只有些日用的桌椅,并不似底下那般豪华,倒像是常人住所。

    宋明道:“爷爷应该在上头观星台,我带你过去吧!”

    说着话,宋明推开旁边的门,顺着向上的楼梯,再往上走。上了一处平台,那中央微微高起一层,雕琢阴阳鱼貌。台上盘坐着一老者,白衣如雪,鹤发童颜。此刻正半躺在台上,仰头望着天空。

    不必说,此人便是大乾国师宋景合。

    宋明长施一礼:“爷爷,我把人带过来了。”

    闻言,宋景合低下头看向叶凌,叶凌赶紧施礼道:“晚辈叶凌,见过前辈!”

    宋景合笑了笑,出言道:“事出冒昧,将你唤来,还请不要怪罪才是。”

    叶凌摇摇头,道:“晚辈怎敢,只是不知我那杀身之祸,所由何来?”

    宋景合不答,却道:“天机不可泄露。”

    叶凌心中微微有些不悦,这话与街头巷尾蒙人骗钱的一个套路,令人厌烦。

    宋景合站起身来,仔细的端详了叶凌一番,随后道:“叶小友自踏入仙途以来,只怕是屡遭不顺吧?”

    叶凌下意识的答应一声,接着道:“打听过我的人都该知道,谁能像我年纪轻轻便被朝廷通缉,实在是顺遂不得。”

    宋景合一笑,又道:“只恐怕与你待在一起的人,也屡遭祸事,难以招架,我说的可对?”

    此言一出,叶凌心中一惊,他以前并未想过,但直到遇见宁长歌。宁长歌对他提及过自己的身世,在没遇见叶凌之前,他可是天选之子,气运加身。可自从遇见叶凌,他的好运似乎被收回,反而落在背字上,甚是奇怪。

    叶凌由此回想与自己交往的好友师长,尽都不得安宁,连连遭祸。

    “难不成真是我克的他们?”想到此,叶凌赶紧拱手一礼:“前辈,还请明言,小子洗耳恭听!”

    哪只宋景合故作神秘,反倒不再继续说此事,而是带着叶凌回到了下边的屋子里落座。

    宋明送上茶盘,宋景合对叶凌道:“这是供给皇家的澄心叶制的,尝尝看。”

    叶凌谦逊一笑,道:“我不懂茶,便是给我喝树叶,也分不出好坏来。”

    “多喝些便懂了,”宋景合道:“人生总要多经历,经过一次,以后便知道了该怎么做。小时多学,长大多能。”

    叶凌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唇齿留香,不觉赞叹道:“虽然说不出哪里好,但好就是好!”

    宋景合哈哈一笑:“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天底下敢说这话的人也不多了。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接着,二人再并无言谈,直到一杯茶喝完,宋景合便让宋明将叶凌送出了钦天监。叶凌还想问些什么,但见宋景合的样子,自知是徒劳,也就满心疑惑的离开了。

    送走了叶凌,宋明跑上楼问宋景合:“爷爷,你看出什么了么?”

    宋景合出言道:“我原本以为此番的变数应在他的身上,可今日见了才知错了。他是更大的变数,但不是这一次的变数。”

    宋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道:“爷爷,既然大哥哥不是这次的变数,你为何还要帮他……”

    话未说完,宋景合道:“他是以后的变数,爷爷还要为你的以后考虑。”

    宋明看着坐在窗前的宋景合,似乎觉得爷爷最近苍老了许多,而且越来越没有了生气,但不知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别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戏园传信惹敌情

    此时日至中庭,太岳城繁忙依旧,只见得好一处繁华街景:“

    一城秋雨半城凉,绿瓦红墙耀日光。

    来往人流劳车马,送迎宾客闹门堂。

    长街乘醉听楼曲,深巷留情会梦郎。

    若问王朝繁盛处,京都太岳最隆昌。”

    人群以内,叶凌迈步往前走着,虽然并未看出异样,速度却奇快无比,几步便是数丈之远,但周围人并没有察觉。他最近不停参悟《玄天残影》,这身法似乎又精进许多。

    不多时,他便来在一处酒肆门前,那里边嬉笑怒骂,热闹非常。

    少了一条腿,拄着拐的店小二反倒是健步如飞,迎来送往的不曾误事。后堂胖大厨一边炒菜,汗水顺着脸往下淌,任凭滴落锅碗里,也无人知晓。

    老板娘这边结账,那边给客人拿酒,不时被调侃几句,她也笑骂几声,扭着身子离开。

    叶凌看着,微微一笑,谁能想到这小酒馆里三个人,俱是那修为不俗的修行之人,大隐隐于市莫过于此了吧。

    他迈步进门,寻了个角落坐下,招呼小二点菜。

    店小二急忙过来,见是叶凌,立即露出笑容:“是你啊叶小哥,你又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叶凌笑了笑,道:“你看我现在岂不是一切平安?”

    “太好了!太好了!”

    “小二!我这菜怎么还没好啊?”

    “来了!来了!”店小二忙的脚打后脑勺,也没空与叶凌多叙,招呼一声老板娘就去应付客人了。

    老板娘早见到叶凌进来,听店小二一喊,她便拿着算盘,冷着脸,走到叶凌面前,把算盘往桌上一拍:“怎么着,来还债啊?小子,你欠我的可多了,今儿个别想再跑!”

    叶凌无奈的耸了耸肩,道:“我现在是身无分文,老板娘要是不嫌弃,把我剁了,看能卖几个钱,也好抵我的债。”

    “就你?”老板娘上下打量叶凌一番,咂咂舌道:“你这身臭肉,我只怕卖给客吃了,闹肚子还叫我赔呢!行了行了,帐先记着,到时候本息一起找你讨。今儿来干嘛的,我这小馆子俱是些凡间土味,可招待不了你叶仙长啊!”

    叶凌也不争辩,问道:“谢姑娘可在?那韩将军托我转交给她一封信。”

    “算那小子有良心,”说着话,老板娘贴近了叶凌,小声道:“我问你,那姓韩的气色如何,营里可有女眷侍候?”

    叶凌闻言一笑,道:“那军营里法令如山,都是打仗拼命的男人,怎可能会有女眷?再说韩将军现在身担要任,岂敢松懈?”

    “这还差不多,”老板娘拿起算盘,转身道:“我家小祖宗又回园子唱戏去了,你到那里去找吧。”

    叶凌闻言便道了一声谢,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老板娘又喊了一声:“交了信你就赶紧走,别死皮赖脸的往上贴!”

    “得嘞,回见吧您!”

    叶凌说了句老板娘听不太舒服的告别,径自出了门,往戏园子去。

    …………

    戏园子里,台上戏正唱的热闹,台下最前排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三皇子百里澍泽,旁边陪坐着顾书辞。

    自那日顾书辞把三皇子带到这里听谢怜儿唱过一出后,这百里澍泽似乎迷上了她,几乎是每日必来。顾书辞也不知自己做的对与错,也只好跟着。

    好在百里澍泽只是听戏,没做什么其他的举动,让顾书辞安心不少。

    戏正唱到紧要处,叶凌却从门外走了进来,台上的谢怜儿看了眼叶凌,立时心中一慌,忘了句戏词,但总算是糊弄过去,接着演。

    可台下有票友听出不对,便开始叫起倒好来,其他不明白的也跟着起哄,园子一下就乱了起来。

    头排的三皇子百里澍泽眉头一皱,冲顾书辞耳语几句,顾书辞便站起身,周身气势升腾,儒家浩然之气冲天而起,撞飞了几个叫得正欢的人。

    这些听戏的大都是平民百姓,哪里受得住,吓得纷纷逃离,偌大个场子,转眼便空了。

    “好好的一场戏,就这么给搅了,”百里澍泽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回头看向叶凌,道:“你可得赔给我,不然我可不依!”

    百里澍泽早就感知到叶凌走进来,也知道那谢怜儿看了叶凌一眼,才乱了方寸,心中暗笑着以为二人有什么风流韵事。

    叶凌无奈的拱手一礼,道:“前次蒙三皇子搭救,此番又搅了您的雅兴,叶凌告罪了。”

    百里澍泽摆摆手,又给叶凌与顾书辞相互介绍道:“这位是吏部天官顾大人的公子,国子监顾书辞,领袖群伦的人物。这位是叶凌,徐大柱国的义弟。”

    闻听是叶凌,顾书辞象征性的一礼,道:“原来是搅动太岳城的叶道长,见了庐山真面目,还真是有幸。”

    叶凌闻他语气不善,又听说了昨日徐峥城门被拦一事,便也没个好话,冷声道:“顾大公子客气了,早听说国子监中人以天下为己任,但不知这天下可用上顾大公子半分力气了没有?”

    “你……”

    顾书辞咬牙切齿,只是在百里澍泽面前,不好发作,只好强压着火气点头道:“好个利嘴,难怪常惹杀身之祸。”

    叶凌微微一笑,还嘴道:“做事难免招惹非议,若只是摇唇鼓舌,坐而论道,谁有会在乎,正眼看你一次呢?”

    顾书辞紧握着拳头,周身浩然之气缭绕;叶凌笑容不减,可剑道锋芒却不断攀升。

    百里澍泽见他二人剑拔弩张,只好笑着道:“初次见面,便都这么大火气,你们倒是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二人闻言,便收了气势,顾书辞赶紧赔罪道:“在下失仪,还请三皇子宽恕。”

    叶凌也不多与他们纠缠,迈步往前走,说道:“我还有事,不多叨扰了,告辞!”说着,他便往后台去。

    百里澍泽无奈,摇着扇子对顾书辞道:“咱们也走吧,寻个好茶楼歇歇,晚上去天兴阁,咱们醉上一场!”

    顾书辞点了点头,回望叶凌的背影,脸上满是阴狠。

    叶凌不管他二人,来在后台寻谢怜儿。谢怜儿早卸了行头,等着叶凌。

    二人相见,叶凌便将信取出来,告罪道:“实不相瞒,我去齐山路上多了变故,你的信未能交给韩将军。幸得韩将军并未怪罪,回了信托我转送回来。”

    谢怜儿颤抖着接过信,问叶凌道:“他还好吗?”

    叶凌点头道:“韩将军一切安好,我听大哥说韩将军屡建奇功,连升数级,现在军中颇得重用,待战事一了,他自会回来与你团聚。”

    谢怜儿闻言赶忙道谢,随后便满心欢喜的读信去了。

    叶凌从戏园走出来,一时无事,便打算去寻大哥徐峥,问问三弟吴情的下落。

    可他刚迈步出了戏园,迎面便是一辆寻常的马车,车帘挑开,里头坐着的是个老者,叶凌认得,乃大乾亚相左逢源。

    左逢源笑着道:“叶凌,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肯相帮啊?”

    叶凌默然片刻,方才点了点头,他大概了解左逢源这个人,历经三朝,官场不倒翁,老好人,无党无派,却能做到如此地位,实在令人敬佩。

    见叶凌答应,左逢源道:“如此便上车来吧,老夫带你去个地方。”

    叶凌迈步上车,坐在左逢源身侧,马车便重又动起来,不知要去何处。

    叶凌环顾四周,言道:“左阁老清贫。”

    左逢源笑道:“只是人家都知道我办不成事,无人给我行贿罢了。”

    叶凌微笑,问道:“阁老要带我去哪儿?”

    左逢源言道:“去见见宋拯,我听说你认得他,所以叫上你,想你帮我引荐。”

    叶凌心中有疑,但并未多问,只跟着左逢源去就是了。

    …………

    六皇子府上,百里瀚然在廊下逗着笼中鸟雀。不多时,贺兰屹从外走进来,对百里瀚然道:“圣上有旨,后日要开朝会,介时三王入京,免不了又是一场风雨。”

    百里瀚然嘴角含笑,道:“风雨过后,才能见到那七彩长虹。师父这时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担心?”

    贺兰屹点点头,道:“心中总也不踏实,大柱国突然回京,梁太师也重回内阁,加上四御三王,这些人递次出来,岂能不让人担忧?”

    百里瀚然转过身,对贺兰屹道:“师父不必忧虑,天上便是下刀子,也与我等无干。那三王是冲李太岳和新法来的,梁太师回内阁,先要搬倒贾成道。至于徐峥么……”

    百里瀚然默然片刻,笑道:“他的心思,我还真没有琢磨透啊!”

    贺兰屹闻言,看向百里瀚然道:“你想坐山观虎斗,可最后争来争去,还是属于虎的,你难道便弃之不顾了?我听说宋拯这次从吕州回来,可是要状告梁源,若能趁机打压一下梁家的气焰,岂不是更好?”

    闻此言,百里瀚然摇了摇头,道:“凭一个小小的宋拯,岂能撼动的了梁家。梁家若灭,只会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宋拯若真要挑起事端,只怕会将朝廷搅得天翻地覆。”

    “哦?”贺兰屹闻听此言,眉间一挑:“你可有对策了?”

    百里瀚然道:“我找了个谁都想不到的人来趟这趟浑水,说不定会有些效果。”

    “谁?”

    “那个明哲保身的不倒翁!”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为阁老论朝廷

    太岳城西,大多为官员住所。所谓:“东富西贵,北宫南贱”,便是如此。东城多有商贾富豪,西城尽是官吏朝臣,北边是皇宫,南城多是普通百姓,戏子伶人,小贩歌妓聚集。

    这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驶向西城,停在了一处官邸。这官邸是供来往入朝的外地官员居住所用,不甚奢华。

    门前有小厮上前,送上下马凳,伺候左逢源与叶凌下车。

    左逢源笑问道:“钦差宋拯可是住在此地?”

    小厮点头称是:“宋大人就住在这里边,您请稍等,容小的给您通报一声。”

    左逢源摆手道:“不必,我们自进去找他就是,你忙去吧。”

    “您请!”

    左逢源与叶凌迈步进了大院,正巧见到那窗户半开,里头宋拯坐在书案后头捧卷研读。

    宋拯微微抬头,看向左逢源与叶凌,急忙起身出迎,道:“阁老,叶道长,快请进屋。”

    二人也不客套,进得屋来落座。宋拯问道:“二位一同前来,不知找宋拯有何要事?”

    叶凌捧着茶杯道:“是左阁老拉我来,说是要我做个引荐。”

    左逢源笑道:“老夫只怕宋大人对老夫不够信任,这才叫上叶凌一同前来,希望宋大人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原来如此,”宋拯点头道:“不知阁老要问什么,宋拯若是知晓,定会据实相告。”

    “既如此,”左逢源看向叶凌道:“叶凌你还是先出去,我有些话要问问宋大人。”

    叶凌闻言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开,正巧季长风在另一间屋子里养伤,叶凌便去探视。

    叶凌刚离开,左逢源便面色一肃,出言问道:“宋大人在朝会之上,可是要提吕州之事?”

    宋拯眉头微皱,点头道:“不错。宋拯身为钦差,往吕州放赈,却发现吕州有惊天之事,今次回朝,便是要向圣上禀报。”

    左逢源道:“我知你所要报的是何事,老夫就是为此而来。明说了吧,今日老夫要阻你,莫要状告梁家!”

    “嗯?”宋拯面色一变,拱手道:“老相爷此言,宋拯不明,还请您说出缘由。”

    左逢源便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圣上醉心于修行一道,这才有梁家总揽朝政数百年。你若要对付梁家,便是在阻止圣上,不仅你要遭殃,朝廷也有可能因此而掀起大狱,介时因你而死的人就多了。”

    宋拯闻言,脸色低沉,转而言道:“左阁老此言,是说圣上是非不分,一意重用奸佞。”

    “朝廷中的事,哪里就分得清是非曲直,”左逢源叹息一声,道:“帝王权谋,家国天下,实际上是一回事,一国之公事,不过一家之私欲。为官做吏,出将入相,亦不过是谄媚讨好,争获宠幸罢了。”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宋拯道:“难道圣人的话也错了?”

    “圣人的话自然没错,”左逢源道:“可圣人的话是写出来给人看的,拿来治理朝政却百无一用。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若是死守着圣人之道,这官你也就做不常了。”

    宋拯摇了摇头,道:“左大人之言,宋拯不敢苟同。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为圣上分忧,替百姓解难。倘若上有过错,而下臣不知劝谏,致使社稷倾颓,生灵涂炭,岂是臣子所为?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仁义弃之不顾,则非人也!”

    左逢源闻言一笑,道:“你若只是那书斋里的书生,手捧圣贤书,骂骂当朝者也就罢了,可你现在是朝廷重臣,少说这些狂生之言。你以为秉持一颗公正之心,便能解决天下之事?民生者何止千万,谁能处处妥善,人尽满意。”

    “宋拯虽然人微言轻,也要秉持一颗仁义之心,为百姓讨个公道!”

    左逢源见他如此,无奈的道:“一句话,圣上不想用的人,便是圣人也无可奈何,太子长空与王元忠便是前车之鉴。圣上想用的人,即便天下巨奸,你也推不倒!你以为当初在太岳府办了贾琥,御街上打了銮驾,你就能够震动朝廷了?那时你能如此,是因为有人要你这么做。现在没人在你背后撑着,凭你一个小小的钦差,又能做什么呢?”

    宋拯闭目长叹,道:“宋拯为官,上为朝廷,下为百姓,但求无愧于心,不论生死存亡!”

    “迂腐!”左逢源喝道:“你自以为无愧于心了?可朝廷怎么办,若你真的做成了此事,不光梁家要倒,这朝廷,这天下也将大乱!为了你一己之私,以搏清名,反倒弄得社稷危如累卵,百姓苦不堪言,其罪当诛也!”

    宋拯不答,左逢源靠向椅子靠背,斜仰着头看向门外天空:“老夫这辈子,混迹官场,人皆以为我乃无用之人。清静无为怎么就这么难?你们一个个只知道折腾,从无人顾全大局。自古政事,多有细微毫末之处,书上怎么能看到?青史上留下一笔,便令你们心满意足,可殊不知,那笔上饱蘸着多少苍生的鲜血啊!”

    …………

    叶凌看过了季长风的伤势,出门望向宋拯的屋子,见大门紧闭,想是二人还没有谈完。

    他本就对朝政的事并无兴趣,也就不再等候,径自出门去找大哥徐峥了。

    上了街巷,突然想起一事,便转而跑去南城,那南城有一处废弃的宅子,牌匾写着“龙兴镖局”四个大字。门前尽是灰尘,不知多久未曾打扫。

    叶凌想起当初的场景,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推门而入,却见这院子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原本横在这里的尸体早不见了,一切如常,便是杂草也不曾多生一根。

    紧接着,叶凌眼神一凛,右手一招,木剑飞入手中。

    可下一秒,一绿衣老者现身在叶凌身后,一阵清风掠过,老者笑道:“小子机敏有余,可这动作还是慢了。”

    话音未落,叶凌急忙施展玄天残影,身形超前急掠,转身面向这绿衣老者。

    可他身后,不知何时又一黑衣老者现身,手掌落在叶凌肩头,立时散出一股雷电,电麻了叶凌半边身子:“老实点儿,我们若想害你,你可活不过三秒。”

    叶凌看清这两个老者的容貌,却是相识的人,乃花信风身旁的两个老者,风清与雷荣。

    “叶子,果然是你,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你!”

    叶凌回头看去,只见花信风从屋子里笑着走出来。叶凌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久违了,信风兄!”

    “太久了太久了,我都记不得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花信风笑着上前,拉着叶凌便往屋子里走:“咱们先叙叙,等会儿还有事情。”

    二人进了大厅,风清与雷荣便站在门口,似是守卫。

    屋子里,花信风对叶凌道:“自从你被朝廷通缉以后,我就派人四处找你,可一直都没有消息。”

    叶凌笑了笑,并未多言,那些经历叶凌都不愿再过多的提起。

    二人寒暄了几句,花信风这才说起自己的目的:“其实,我这次来这里等你,是因为我父亲有事想要我转告你。”

    “哦?”叶凌眉间一挑,他并不认识花信风的父亲,便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花信风道:“我父亲希望你离开离开太岳城,不要再卷入这里的纷争。”

    “令尊还真是替我着想啊!”叶凌微微一笑,但随即摇了摇头,道:“自从我被通缉,离开以后,便再也不想回来,只是因为我三弟下落不明,我这才又一次回来寻找,只要找到了三弟,我立刻就会离开了。”

    “原来如此,”花信风沉思片刻,言道:“不如这样,你先回你的宗门去,我替你打探你三弟的下落,这样可好?”

    叶凌闻言一笑,目光却看向门外的院子,突然道:“这里是你叫人打扫的吗?”

    花信风点头道:“尸体我已经送到城外安葬,并寻了些僧道,替他们念诵往生经文,超度了一声一下亡灵,也算是替这些死者悲哀吧。”

    叶凌问道:“若是门外的二位前辈一样横死太岳城,花兄又会如何?”

    此言一出,花信风自然明白了叶凌的意思,不由得轻叹一声,道:“叶子,你心中还是有恨啊!”

    叶凌起身道:“我虽不能亲手报仇,可看一看这浑浊被澄清的样子,总还是要的吧?花兄,令尊究竟何人,为何要我远遁避祸,你不说,我便无从知晓。但大乾国师宋景合今日见我的时候,对我说我时常招祸,想必是命数如此,避无可避。既然避不得,我也就不会躲了。花兄,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你总不会令门口的二位前辈强我留在这里吧?”

    花信风犹豫再三,也只好摆了摆手,道:“叶子你走吧,我父亲那里我会去解释。不过你在太岳城还是要多加小心,如今朝廷各方势力很快就要撕破脸死斗,外头的一些宗门仙府恐怕也会掺和进来,介时太岳城乱作一团,若有危难,可往多宝阁躲避,你可要记牢了!”

    “多谢花兄提醒,我这就告辞了!”

    言罢,叶凌便出了大厅,只见天色已晚,皓月升空。叶凌不言不语,出了大门,不知去向。

    目送着叶凌离开后,门外风清与雷荣二人走进来,风清笑道:“少爷,你放他走,这可是违背了会长的意思。”

    花信风撇撇嘴道:“父亲心里只知道权衡利弊,将天下事尽都看成了生意,每每计较大小多少,自以为占尽便宜,却不知丢掉了多少珍贵之物。”

    雷荣闻言哈哈大笑,道:“会长这满是铜臭味的身子,竟也能生出少爷这样的人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四御三王会帝京

    初阳高照,又是一日好秋景。那太岳城东、西、北三门,却突然封闭,惹得百姓骂声不绝,尽都从南门出入。只有城边茶铺里,那些须发花白的老丈,才知道太平之时封门,只因一事,那便是四御王来京!

    皇城边上的一处小院落里,叶凌与大哥徐峥对坐着喝茶。这里是徐峥临时下榻的地方,昨夜叶凌便找寻过来也住了一宿。

    叶凌一心都在三弟吴情身上,便追问他的下落。可徐峥却只道:“明日便是朝会了,待朝会一过,自然就会有分晓。”

    对于大哥徐峥,叶凌自然是无条件的信任,便也不再多问,喝完了杯中茶,便打算去打坐修炼,可徐峥却叫住他道:“今日太岳城有贵人前来,不如随我一道去看看?”

    叶凌听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与大哥同去。”

    二人出了大门,上了御街,走到太岳城中央的十字街衢处。这里南北、东西两条主干道汇聚,通向四门,乃城中最繁华之地,但只见人头攒动,车马如流,竟也望不到个尽头。街边小摊不可计数,吆喝声随风飘散,此起彼伏。再往后,楼阁里的店铺更是生意兴隆,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徐峥轻车熟路的带着叶凌进到一处酒楼,里头起满坐满,充耳嘈杂。

    店小二上前问了事,才知徐峥前日便订好了位子,这便随着小二上得二楼。二楼不比一楼杂乱,招待的俱是有钱的客人,列摆酒席,倒也几乎没有空位。

    小二引着二人来在提前订好的位子坐下,这位子临窗,转头望向窗外,便能看到十字街衢的全貌,真真是顶好的座位。

    歇息片刻,桌上便一道道摆满了山珍海味,在尘世里俱是些难得一见的菜品,可看在修道之人眼中,却是落了俗套。

    徐峥道:“我等虽然不食五谷,可这口舌之欲倒难根除,这里菜味称得太岳第一,便是皇宫里的御膳,也不过如此而已。”

    叶凌听了,便拿着筷子夹起一口,轻轻咀嚼,随即便惊赞道:“如此味道,真是令修行之人也欲罢不能了。只可惜三弟,还有小白不在……”

    叶凌想起当初不得已去魔域时,三人在食阙里吃饭的情景,微微有些伤感。

    未等徐峥出言宽慰,耳边就听得窗外一阵叫喊之声。二人寻声望去,就见那守城士兵一队队跑上街头,赶走了周围的百姓,清空了街道。

    徐峥笑道:“贵人来了!”言罢,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叶凌目不转睛的望着,不多时,就听得锣鼓声传来,紧接着,自东边行来一队人马,中央簇拥着一架宝辇,紫晶烈鬃狮拉动,缓缓驶来。

    宝辇行至街口,便停了下来,帘幕左右挑起,但只见那宝辇之上,坐着一中年文士,一身黄白相间的蟒袍,头戴紫冠,妖横玉带,蓄着不长的青须,气质儒雅,文质彬彬。

    徐峥给叶凌介绍道:“此人是东兴王苏寻文,掌大乾东岭一十八州之地。当年凭麾下三十万兵马,大破大兴王朝五百万之众,定国封疆。”

    未多时,西边街上又来一队人马,为首一只五阶盈冲境修为的银背毒狼,上头坐着一披金甲,持钢刀的威武将军。

    徐峥道:“此人是西凉王陈苍海,开大乾西域一十八州,一身修为不灭巅峰,万夫难当。”

    紧接着,便是南街行来一队人马,中间有两只北域妖兽雪岭驼鹿拉着的宝辇,里边坐着一披鹤氅,执木杖,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的老者。

    徐峥道:“此人是北地王云中鹿,驻守北疆两千年,不曾失一地,败一仗。他曾两挫大燕,三破大齐,国之柱石。”

    叶凌见这三王走下座驾,并肩朝着皇城而去,便问道:“为何这三人同时来太岳城?”

    徐峥道:“若想知道,明日随我一同去朝会,便可看个清楚。”

    叶凌闻言,有心推辞,不料徐峥接着道:“不要不去,若你想弄明白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就一定要去看!”

    此言一出,叶凌再无言可对,默默地点了点头,望着皇城的方向。

    御街之上,苏寻文,云中鹿,陈沧海并肩行着。苏寻文开言笑道:“想不到云叔父亲自来了,我还以为此次云叔父会让世子代为入朝呢。”

    “不来不行啊!”云中鹿驼着背,拄着拐杖慢慢超前挪步:“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亲自来怎么能行。原来老夫还以为今生不会再踏进这太岳城了。”

    苏寻文赶紧道:“叔父硬朗,还能替大乾再镇守两千年北疆!”

    “哼,就是万年又如何?”一旁的陈沧海冷哼一声,道:“人家现在可不想用你了,不是当年五王乱政时候,求着你,哄着你。现在歌舞升平,王朝只有一个皇帝!”

    苏寻文一摆手,道:“别这么大火气,事在人为,咱们今日来太岳城,不就是为了解决此事嘛,凭吾皇之圣明,总会给咱们一个交待。”

    陈沧海冷冷一笑,道:“在我西凉境内,可没有他百里龙腾,明日朝会,看我先砍了那刑部的李太岳,看看还有谁敢冲咱们亮刀!”

    苏寻文轻叹一声,道:“韩玉楼已经反了,现在大乾内忧外患,圣上总不会糊涂到这个时候,自己给自己树敌吧?”

    云中鹿听着话,也不劝阻,也不帮腔,只是不停说着:“岁数大了,便是这几步路也懒得走了,还是早些了解,早些回我的北地去吧!”

    三人来在皇城门口,大门却并未打开,只有王锦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笑着迎上前,对三王道:“三位王爷,陛下有旨,陛下今日闭关修炼,就不能召见三位王爷了,有什么话就等着明天朝会的时候再说吧。三位王爷旅途劳顿,陛下让我带传,让三位王爷今日好好歇着,别误了明天朝会的时辰。三位王爷就请回吧!”

    听罢王锦之言,三王相互对视一眼,苏寻文默然不语,陈沧海还想要往里头进,云中鹿却早就转身往回走了。

    王锦赶紧对二王道:“奴婢只是传达圣上的旨意,至于其他一概不知。王爷还是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才是啊!”

    苏寻文轻叹一声,拉着陈沧海离开。

    酒楼里的叶凌瞧见了三王不久便回来,乘上座驾,各自离去,便问徐峥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徐峥笑道:“吃了闭门羹呗,陈沧海少智,苏寻文木讷,可云中鹿怎么也如此糊涂。如今被赶了回来,既丢了颜面,又惹了一肚子火气,实在是不值得。”

    叶凌不解其意,徐峥沉声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二人又在酒楼吃了一会儿,徐峥突然笑问道:“你可注意到了什么?”

    叶凌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在这三王进京的同时,我似乎感受到不少修士的气息,其中亦不乏强者,想来应该不是与这三王一路的。”

    徐峥微微一笑:“不光是朝廷,整个太岳城都开始热闹起来了!”

    …………

    东城贾府,现在也今非昔比,自贾成道升任右相以后,贾府门前是门庭若市,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

    但贾成道始终闭门谢客,一礼不收,一人不见。

    夜深人静,贾成道回到府中,时任工部侍郎的儿子贾世宪,和任户部侍郎的孙子贾瑛将其迎入中堂,换好衣服,这便落座。

    贾成道问儿子贾世宪道:“近些日子,那王文进可有什么动静?”

    贾世宪言道:“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与六皇子来往过几次,但也多是玩乐之事罢了。”

    贾成道点点头:“看来明日朝会,六皇子要隔岸观火了。”说着话,他又转而看向贾瑛:“你从顾书辞那里,可套出了什么消息?”

    贾瑛摇头道:“顾书辞不知为何,最近除了带领国子监那帮学生弹劾徐峥外,根本不关心其他的事,孙儿以为是他父顾亭岚有了交待,让他不要牵扯其中。”

    贾成道微微一笑,道:“顾亭岚在国子监躲了那么多年,可现在不还是被搅进了朝局。他们想隔岸观火,岂不知火早晚要烧到身上去。”

    儿孙尽都点头,贾世宪问道:“明日便是朝会,介时我等该如何做,还请父亲明示。”

    贾成道言道:“明日朝会恐怕要出大事,若有不测,我已经让孙儿准备好了。不冲我贾家便罢,若是他们真的要伤我梁家,咱们也得反击才是。”

    贾世宪与贾瑛相视一眼,拱手道:“谨遵父亲(祖父)教诲”

    …………

    御史台掌王朝监察、驳谏之事,虽官职不高,却令朝臣深以为忌。

    这一夜,御史台灯火通明,三位掌院:都御史沈清议、左拾遗魏正言、右补阙程司谏正在埋头整理公文。

    良久后,魏正言长出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整理好了,就等着明日朝会,交给圣上与六部公卿一起来看了!”

    程司谏是一中年文士,神色凛然,道:“也不枉我等这么长时间奔波劳苦,收集这些证据。”

    沈清议是一头发花白,长相严肃的老者。他站起身来,拍着桌上的公文,沉言道:“明日的朝会,就看咱们的这些证据,一件一件的震惊朝廷,震惊天下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奉天朝会第一惊

    初日高阳,掀开新一天的篇章。那南边的云层离得尚远,不知何时才会靠近。皇城里的宫殿屋顶金碧辉煌,格外气派。

    “咣——”

    钟声响彻奉天殿,那高高的御座之上,百里龙腾一身道服,盘坐着,闭目养神。左右站着司礼监王锦与赵煜。

    御阶之下,设摆四把太师椅,苏寻文,陈沧海,云中鹿三王座于其上。另有一把空着的,原是南岳王韩玉楼的位子。

    紧接着,文武分列两厢,东边为首的是内阁首辅,太师梁敬一,身后跟坐着左、右、亚、辅四相与六部尚书等大小文官。

    西边以大柱国徐峥为首,身后跟着数位将领,还有二皇子百里清风,三皇子百里澍泽,六皇子百里瀚然,列坐其中。

    叶凌跟着大哥徐峥,就坐在他身边,目光扫过朝中文武,大多都曾在第一次参加朝会时见过。

    他又看向御座上的百里龙腾,竟然感受不到他的气息,虚无缥缈,似乎并不存在一般。正是这种深邃之感,令叶凌恐惧于他的实力。

    今日朝会,奉天殿大门并未关闭,那王锦便上前一步,道:“圣上驾到,众臣早朝!”

    赵煜喊道:“诸位大臣,有本启奏,无事退班!”

    叶凌看向在座朝臣,他从徐峥那里得知,今日朝会必当是刀光剑影,相互攻伐,只是不知谁会亮出这第一刀。

    不想赵煜话音刚落,那兵部侍郎便出班言道:“臣今早得前线奏报,四皇子在琼州被大衍王朝大都督韩庶战败,失地七城,损兵一百六十万,现琼州第一道防线已破,大军退往第二道防线继续固守。”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这三皇子百里曦御也算大乾名将,打过不少胜仗。此战之败,实令人难以想象。琼州总共设置三道防线,这第一道防线被攻破,便说明琼州一半皆已落入敌手。

    徐峥身后,上柱国梁晨面无表情。那太师梁敬一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一般。

    明眼人都知晓,今天这第一刀,是梁家先挥出来的。但今日的焦点,应该在御阶下坐着的三王身上,梁家这第一刀,却是为了别事,令人费解。

    御座上,百里龙腾终于睁开眼睛,看向那兵部侍郎,言道:“兵部有何对策?”

    兵部侍郎便道:“三皇子英武过人,但终究年轻气盛,恐难敌韩庶,兵部奏议,由大柱国或上柱国接手琼州防务,可保万无一失。”

    百里龙腾听罢,看向内阁的诸位大臣:“内阁也是这个意见么?”

    左相周擎抢先道:“这是兵部与臣等商议以后,定下的方略。臣以为只有如此,才能打退大衍王朝,稳定边疆。”

    “贾阁老,你以为呢?”百里龙腾看向贾成道。

    贾成道出言道:“臣以为胜败乃兵家常事,三皇子虽年轻气盛,但胜在知耻而后勇,虽可请两位柱国坐镇,但还是不要将三皇子调回京城才是。”

    当初举荐百里曦御接手琼州的就是贾成道,如今百里曦御打了败仗,贾成道也难逃罪责,自是不敢反驳周擎的提议。

    百里龙腾见是如此,却并不着急点头同意,反而问道:“兵部现在是谁主事?”

    那兵部尚书一愣,赶紧道:“自陈尚书加上柱国,领兵前往梁州以后,兵部由微臣暂领。”

    “既是如此,”百里龙腾问赵煜道:“陈长缨何时能回来?”

    赵煜正要回答,门外小太监喊了一声:“上柱国陈尚书到!”

    此言一出,朝臣神色各不相同,便是梁敬一也微微睁开了眼睛,旋又闭上。王锦惊讶的看了赵煜一眼,脸色不好看。

    紧接着,便见一袭白衣的陈长缨大步迈进大殿,冲百里龙腾拱手一礼:“臣拜见圣上。方才众臣之言,臣已经听到。但臣以为,三皇子此战虽败,但并未伤及我军根本,琼州之地水道纵横,便是让给韩庶一半,他也是疲于拒守,再难西进。臣以为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请圣上明鉴!”

    百里龙腾一摆手:“就依陈卿所奏!”

    周擎还要再争辩,却被梁敬一的眼神制止,只好作罢。

    陈长缨来在梁晨身侧落座,梁晨低声一笑:“来的可真及时啊!”

    陈长缨亦笑道:“奉旨行事,兄长勿怪!”

    闻听此言,梁晨脸色微变,看了百里龙腾一眼,心中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紧接着,朝会继续,那西凉王陈沧海起身,指着李太岳道:“你就是刑部尚书李太岳?”

    李太岳不慌不忙,起身应道:“本官便是,不知王爷有何见教?”

    “李尚书好大的权利,竟要将先皇所设的四御王废除,”陈沧海冷声道:“本王倒想要问问,我等三人究竟碍着你李太岳什么地方,想要废了本王的王位!”

    朝臣尽都默不作声,纷纷看向李太岳。他们中大多对李太岳的新法不满,故而尽都冷眼旁观。

    李太岳微微一笑,言道:“王爷,这新法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不是为了你们四御王。虽然四御王之制废除,但你们的俸禄仍在,只不过不再领有封地。难道三位王爷是贪恋着这大乾的领土不成?”

    “你……”

    陈沧海是武将出身,不通文墨,说不过李太岳,便看向其余两王。

    苏寻文见状,硬着头皮站起来,道:“李尚书此言差矣,我等皆是大乾的忠臣,效命于圣上,镇守四方。李尚书现在却要废掉我们的位子,难道我等又何不妥之处?我等列土封疆于朝廷有何不益?还请李尚书当着满朝文武明言,我等难道有什么不法之事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再次投向李太岳,李太岳微微皱起眉头,这三王并未不尊朝法,他总不能明言削藩就是怕你们造反吧?

    陈沧海指着李太岳道:“圣上在此,难道你还想污蔑本王不成?”

    “下官不敢,”李太岳道:“下官只是为了我大乾的江山社稷着想!”

    苏寻文冷笑一声:“你分明就是要离间我等与圣上,其心可诛!”

    “对!其心可诛!”陈沧海一转身,对百里龙腾道:“臣向圣上请旨,诛杀逆臣李太岳!”

    百里龙腾微微眯眼,看向阶下文武,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吏部尚书顾亭岚起身道:“启奏陛下,李尚书一片忠心,新法旨在利国利民,并无私心。至于削藩之事,不过是因为三王劳苦功高,如北地王年近两千载,实在不宜继续操劳国事。将三王请回京城,实在是体现圣上一片仁慈之心!”

    此言一出,百里龙腾微微一笑,对云中鹿道:“北地王,你以为如何?”

    云中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言道:“老夫的确老矣,早就想着向圣上辞去肩上重任。北地防务,老夫打算让我的儿子接任,还请圣上允诺。”

    苏寻文与陈沧海听了,对视一眼。这才明白,原来这老家伙不紧不慢,实则是有了这偷梁换柱的打算。

    但如此明显的阳谋,百里龙腾自然不会接招,依旧是笑而不语。

    正待这个时候,东边文官里坐在末位的朱万全突然叹息一声,引动了众人目光。

    原本他这一生叹息声音不大,但恰巧云中鹿刚说完话,众人都等着百里龙腾答复,因此大殿出奇的寂静,反倒让他的叹息声显露出来了。

    一旁的王锦便喝道:“谁人如此无礼?”

    朱万全赶紧出来请罪道:“下官失仪,请圣上恕罪!”

    百里龙腾非但不怪他,反而笑而问道:“爱卿何事叹息,可否说与朕听听?”

    朱万全便道:“臣只是因为一桩案子,不知如何判决,时才想起,不免叹息一声,惊动了圣驾,臣该死。”

    “哦?”百里龙腾不免好奇道:“不知是什么案子,说来听听。”

    朱万全便道:“此案涉案之人,乃是国子监监生李生与李孝。”

    叶凌闻听,心中暗道:“果然要拿此案说事了。”

    紧接着,朱万全便将此案叙述了一遍,大概便是因为叶凌是通缉犯,所以连累了李家的婆婆。后来李孝将自己的母亲与兄嫂送进了大牢,霸占了家产。国子监又把李生的监生名额给了李孝,李孝摇身一变又成了国子监监生。

    此案一出,重臣哗然。在王朝之中,最是讲究忠孝二字,这李孝名虽曰孝,却出此大不孝之事,令人气愤。而这样的人,居然被国子监录取,更是骇人听闻。

    朱万全道:“此事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判决,因此一直压在狱中,方才想起,更是无奈,还请圣上定夺。”

    百里龙腾目光如剑,冷冷的刺向朱万全。他已经知道朱万全的用意,所以心中大为不满。

    可没想到,周擎立即起身道:“圣上,李孝此人陷害母亲与兄嫂,罪大恶极,当处以极刑!”

    “左相所言极是,此等恶人,断然不可放过!”

    “臣请圣上立即下旨,将李孝并其妻一同捉拿归案!”

    众臣义愤填膺,那吏部尚书顾亭岚此时已经是汗流遍体,惊骇非常。

    果不出几句话的功夫,又一朝臣出班道:“圣上,李孝此人恶贯满盈,可国子监竟然录用此等人为监生,臣以为国子监有不辨是非,滥用小人之罪,臣请圣上依法治国子监祭酒之罪!”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的目光尽都落到现任吏部尚书,那前任国子监祭酒,号称大乾第一读书人的顾亭岚身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有逆子败门庭

    奉天殿上群情激愤,矛头纷纷指向了原国子监祭酒顾亭岚。

    百里龙腾看向顾亭岚:“顾卿,你有何话说?”

    顾亭岚垂着手,叹道:“臣识人不明,请圣上降罪。”

    话音刚落,亚相左逢源急忙起身道:“圣上,国子监数千学子,顾尚书岂能一一认得。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顾尚书也只是被那小人蒙蔽,还请圣上明鉴。”

    周擎闻言轻笑:“左阁老此言不确,顾亭岚乃我大乾第一大儒,有过目不忘之能,对国子监学子之身份、籍贯,甚至家中之事,都颇有了解,左阁老怎可以此为顾亭岚开脱呢?”

    左逢源又道:“顾尚书不过一时失察,何况那李孝乃是顶了其兄的位子,错在李孝,而非顾尚书。”

    左逢源知道周擎对付顾亭岚的目的,因此才要站出来为顾亭岚争辩。

    坐在一边的叶凌并不太清楚这事情的原委,朱万全告诉他的不过是案子本身,可实际上的事情,他和众朝臣皆不知晓。

    …………

    那一日,朱万全接了此案以后,便先将李生与瑞莲收押在监牢以内,念在赛大虫年事已高,便放了她,可她又被二儿子李孝打了,很快疯癫。

    朱万全本没有将此案放在心上,哪知过了几日,有一刑部主事来到太岳府,调阅了此案,并告诫朱万全道:“此案既不要审,更不要判,就这么先关着他们,若是有何闪失,必然要问罪于你!”

    朱万全为官为人,从来是八面玲珑,不得罪任何人,听了此言,自然是满口答应,也就不再关心此事了。

    至于李孝为何会顶替了其兄长入了国子监,此事全因为顾书辞。

    因为其父顾亭岚国子监祭酒的身份,因此顾书辞在国子监算得上是领袖,平时有些事务也代其父处理。

    那一日,有一监生周元雄带着李孝来找顾书辞,言称其兄李生因家中事务,返乡料理,便想将这个位置让给弟弟李孝。

    此事原本不合体例,但顾书辞前几日刚因为父亲不许他为官生闷气,又和这周元雄交好,便答应了下来,搞了这出偷梁换柱。

    而顾亭岚当时正忙着帮李太岳修订新法,所以对国子监的事并不上心,更不会去怀疑自己的儿子,这才令李孝得逞,也因为如此,有了今日朝会上的一幕。

    右相贾成道,亚相左逢源,辅相贺兰屹,六皇子百里瀚然,尽都将目光投向梁敬一,他们都知道此事乃梁太师所为,更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但除了亚相左逢源孤立无援的说几句话以外,其余人等尽都旁观在侧,无人理睬。

    顾亭岚自知中了阴谋,可为时已晚,默默看向李太岳,只希望自己不要牵连到好友。

    “启奏圣上!”一须发皆白的老御史出言道:“顾尚书如此失察,想来他任职吏部,对于官员任免,升迁调度,也恐有失,还需仔细调查才是!”

    此言一出,一些人终于明白了对顾亭岚动手的用意。满朝文武皆知,顾亭岚之所以被调任吏部尚书,是因为百里龙腾要用他帮助李太岳推行变法。

    这数月以来,吏部下发了不知多少官员升迁调度的文书,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重用变法派人士,罢免反对新法的守旧官吏。

    如果顾亭岚果真有徇私舞弊之事,那这数月来的官吏任免,只怕都要被推翻了。

    左逢源赶紧言道:“圣上,这两件事并无干系,不该往一个地方去攀扯。”

    “怎么没有关系?”陈沧海笑道:“顾亭岚自己不干净,他任免的官员,肯定也是脏的!”

    “你……”

    顾亭岚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计可施。

    正这个时候,百里龙腾突然道:“朕有些乏了,此事……”

    “圣上!”

    一直老神在在的梁敬一突然睁开眼,起身言道:“对于顾尚书,老臣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只要一问吏部侍郎便知。”

    百里龙腾闻言,皮笑肉不笑的道:“梁阁老身体不好,却仍关心朝事,朕心甚慰!”

    “老臣身为内阁首辅,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说着话,梁敬一回身招呼道:“周侍郎,你来给圣上说说吧!”

    自文官队伍里,出来一留着浅浅青须的青年人,此人名叫周定,乃是左相周擎之子,现任吏部侍郎。

    周定言道:“回禀圣上,臣奉梁阁老之命,调查了近数个月来的官吏升迁调动之名单,却发现适才朱大人所说的国子监监生李孝也赫然在列,外放为宏州一县令,这是文书,请圣上过目!”

    众臣哗然,若说之前仅仅是录用李孝入了国子监,不过是一个失察的罪过,可如今竟然要授给他官职,恐怕就是徇私舞弊了。

    西凉王陈沧海与东兴王苏寻文相视一笑,尽都看向那一直低头不语的李太岳。

    叶凌不明所以,看向徐峥,却见徐峥闭目养神,竟看也不看。

    在众臣瞩目之下,王锦将一份奏折呈给了百里龙腾。百里龙腾也不看,摆摆手示意王锦退到一旁,看向顾亭岚道:“顾卿,可有什么话说?”

    顾亭岚自然是无话可说,因为这件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此事原委,又是发生在了其子顾书辞身上。那李孝被录入国子监之事,不仅没有得到周元雄的谢意,反成了落在他手上的把柄。

    周元雄以此威胁顾书辞,获得在国子监的种种便利。

    顾书辞以为此事不是长久之计,却不想此事不知为何,被六皇子百里瀚然得知了。

    百里瀚然对他道:“此事容易,你父现在正在吏部,最近官吏升迁调动频繁,你可趁机将那李孝给外放出去做官。如此一来,这李孝之事便了吏部管辖,那周元雄一介监生,便无计可施了。”

    顾书辞不愧被他父亲挡着,不许进入官场,果真不晓得朝政的凶险,竟然真的听了百里瀚然的话。

    所谓无巧不成书,在李太岳提拔的变法官吏当中,与李孝有一同名同姓之人。顾书辞趁着在顾亭岚与李太岳身边方便之际,搞了这出偷梁换柱,让国子监的李孝得了官位。

    只可惜李孝还没接到这文书,便已经被周定给扣下,留待今日作为弹劾顾亭岚的罪证。

    众人的目光盯着顾亭岚,顾亭岚低着头,言道:“罪臣……不知!”

    话音刚落,那北地王云中鹿突然出言道:“老夫听说这些官吏,都是为了推行变法才得到提拔的,既然顾大人不知,想必李太岳李大人应该知道吧!”

    话说至此,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了,从朱万全出班启奏开始,这一步一步最后的目标正是刑部尚书李太岳。而顾亭岚不过是他们为了扳倒李太岳的突破口和牺牲品。

    李太岳起身,站到顾亭岚身侧,道:“臣不知此事,臣以为这其中定有蹊跷,还请圣上明鉴!”

    “圣上!”左逢源赶紧道:“此案关系重大,应该立即将李孝以及涉及人员尽数捉拿归案,审问明白才是啊!”

    百里龙腾点了点头,对赵煜道:“去,立即将李孝及本案涉及之人全部捉拿,朕就在此等候!”

    “是!”

    赵煜立即动身前往,出离了大殿。

    西凉王陈沧海重新坐下,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却不想赵煜很快回来,当着众臣的面说道:“启奏陛下,那李孝已经在监舍里服毒自尽,与之一起死的还有国子监监生周元雄,奴婢已将国子监监生顾书辞带来,请陛下发落!”

    说着话,被五花大绑的顾书辞走进大殿,见了自己的父亲与李太岳,眼神躲避,不敢对视。

    顾书辞看向六皇子百里瀚然,谁知百里瀚然嘴角含笑,眼神中却并无半点怜悯之意。

    亚相左逢源几步跑出来,一脚将顾书辞踹倒在地,指着他道:“你这不忠不孝之人,是不是你瞒骗你父亲,将李孝送进国子监的?是不是也是你瞒着你父亲,将李孝的名字填在官吏名单上的?你要是想活命,就老老实实把这些事情都交待了!”

    周擎闻言脸色一变,却见梁敬一满不在乎,便没有发作。

    顾书辞愣了半响,这才急忙认罪道:“没错,都是我做下了这些事情,与我父亲和李大人无关,请圣上治我的罪!”

    左逢源接着道:“圣上,此乃顾书辞所犯罪行,与李尚书,顾尚书无关,请圣上明鉴!”

    左逢源并不知道这是顾书辞真的做下的事,但为了保全李太岳与顾亭岚,他只好出此下策。

    哪知一直未说话的百里清风,突然笑了,慢悠悠的道:“左阁老审案真是简单,三言两语便问明了实情。可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如何能信这等人的话?”

    陈沧海便道:“圣上,依我看还是将此人带下去严加审问才是!”

    周擎亦拱手道:“此乃朝廷体制,臣附议!”

    “臣等附议!”

    百里龙腾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王锦便令人将顾书辞给带了下去。

    临走前,顾书辞终于看了顾亭岚一眼,脸上满是愧疚与懊悔。但顾亭岚只是慈爱一笑,冲他摇了摇头,神色并没有半点责怪。

    大殿里,随着顾书辞的离开,重又恢复了寂静。正待西凉王洋洋得意之时,大殿外突然三人一同走进来,言道:“圣上,臣等有事启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奉天朝会第二惊

    大殿门外,御史台三位掌院,沈清议,程司谏,魏正言三人迈步走进来,手中各有一份奏折。

    百里龙腾面不改色,笑道:“三位爱卿,有何事启奏?”

    沈清仪率先道:“臣要参奏东兴王苏寻文!”

    “什么?”苏寻文猛然起身,面上有些惊讶:“你要参本王?”

    沈清仪不理会,接着道:“臣调查东岭之地,现已查明东兴王沈清议及其家人,奴仆,共犯下不赦之罪二十八款,皆有实证,请圣上定夺!”

    未等苏寻文多言,那程司谏奏道:“臣调查北地,查明北地王云中鹿及其族人,下属,共犯下不赦之罪二十二款,其中两款乃私通大燕与大齐,叛国谋逆之罪,皆查有实据,请圣上定夺!”

    云中鹿闻此言,神色也微微惊慌,闭着眼长叹一声,并未说话。

    紧接着,魏正言奏道:“臣查西凉王陈沧海及其族人,奴仆,官吏,共犯下不赦之罪四十四款,实据皆在,请圣上定夺!”

    三份奏疏飞到御座之前,百里龙腾头顶有大势汇聚,王朝气运显化实体,竟然在看这些奏折。

    朝臣尽都脸露惊色,便是内阁四相对此事也毫无所知,如此看来,正是百里龙腾亲自命令御史台三位掌院去做的调查。

    陈沧海眼见得如此,一拍扶手便起身道:“污蔑!这全都是污蔑!凭你们也想对付本王,真是活腻歪了!”

    话音未落,那陈沧海竟然招手唤出一杆大刀,朝着沈清议三人便砍了过去,刀气破开虚空,掀起狂风。

    “放肆!”

    百里龙腾伸出手朝前一点,那虚空仿佛冻结了一般,刀气停住,再不能向前。

    臣子里诸多人色变,连徐峥也猛然睁开眼,惊讶百里龙腾的修为实力已经到了如此恐怖的境地。

    紧接着,百里龙腾头顶的王朝气运辉光闪耀,射出一道神光落在陈沧海身上。那神光化作绳索,将陈沧海捆住,连修为也施展不出。

    几乎同时,苏寻文面色大变,自袖中取出东兴王大印,调动王朝之力护住周身,并朝殿外而逃。

    哪知百里龙腾御案上摆着的传国玉玺发出龙吟之声,一道光柱贯通天地,无形大势接管这一方天地。

    苏寻文手上的东兴王大印瞬间失去了与王朝气运的联系,沦为一块废石。

    随后,王朝气运如法炮制,将苏寻文捆住,拉回到大殿中央。

    百里龙腾看向一直未有动作的北地王云中鹿,言道:“北地王,你要不要也做一做这困兽之斗?”

    北地王云中鹿慢慢站起身,看着百里龙腾道:“圣上,难道真要将我们给逼反不成?”

    百里龙腾闻言一笑,道:“现在要和朕讨价还价,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云中鹿抬头目视,道:“本王的北地还有些兵马,本王的儿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本王不能从太岳城平安归去,他便会举兵伐乾!”

    “是么。”

    百里龙腾微微一笑,紧接着便看到殿外有士兵捧着木匣上殿:“启奏圣上,我等奉旨前来,送上此物!”

    说着话,士兵将木匣打开,里头放着的正是北地王世子,东兴王世子,西凉王世子的人头!

    朝臣大惊失色,三王见了,咬牙切齿。陈沧海喝道:“我父兄至死为大乾尽忠,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昏君!我与你势不两立!”

    话音刚落,那陈沧海周身气势升腾,那王朝气运的束缚竟被冲破!一招手,那金色长刀飞落手中,朝着御座便冲杀过去。

    赵煜和王锦本要上前护住,谁知百里龙腾伸手朝前一点,一道神光射出,破开了陈沧海的护体罡气,洞穿了眉心。

    陈沧海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倒在御阶之上,死不瞑目。尸体滚落在苏寻文身前。

    那苏寻文吓得两腿发软,跪地求饶道:“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

    百里龙腾看向北地王云中鹿,云中鹿叹息一声,道:“老夫原本就寿元将尽,用不着你百里龙腾动手。百里龙腾,老夫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只可惜老夫无法亲眼看到大乾的覆灭!”

    言罢,云中鹿盘膝在地,周身道势不断升腾,随后又渐渐消失,周身发出耀眼的白光,直到身形淹没其中。随后,白光如烟花般炸开,轰然消散,连带着云中鹿也消散在天地间。

    想不到北地王云中鹿竟在这奉天殿上以身化道,令人侧目。

    转眼之间,威震大乾的四御王,两死一缚,只剩下那早就反叛的南岳王韩玉楼,不曾涉险。

    众臣都明白,这些都是百里龙腾早就布局好的,士兵送上三王世子的人头,便说明三王的领地也被百里龙腾尽数控制,难以再行反叛。

    其中最为震惊的,当属内阁的诸位大臣。曾几何时,他们自以为王朝政事尽出于内阁,便是皇帝也要通过他们控制天下。

    却不想今日发生这样的大事,事先他们这些内阁朝臣竟半点都不知情。现如今,他们都要重新审视御座上的这位帝王了。

    王锦招呼人将陈沧海的尸体清理干净,又派人把苏寻文带下去,容日后发落。

    百里龙腾便道:“吓坏各位爱卿了,朕实在不忍。只是事发突然,不得不为。”

    朝臣们尽都高喊:“圣上圣明!”

    周擎赶紧道:“圣上,李太岳,顾亭岚之案,该如何发落?”

    百里龙腾微一迟疑,道:“先免去他二人职务,由刑部,御史台一同审问明白,再行定罪!”

    “臣等领旨!”

    王锦见朝事议毕,正要上前宣布退朝,哪知门外侍卫冲进来道:“圣上,钦差宋拯执御赐紫金鞭,上殿来了!”

    此言一出,众臣脸色阴晴不定,他们今天已经被惊到太多次,难不成这宋拯也要弄出些地动山摇的事情么?

    说着话,宋拯一袭官衣,手捧紫金鞭入殿而来,高声道:“圣上且慢退朝,臣有事启奏!”

    旁边的左逢源恨声一叹,可怜他苦口婆心的劝了宋拯半天,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叶凌看着宋拯,知道他要说的便是吕州之事,也来了兴致,身子坐直了不少。

    御座上,百里龙腾微微不悦,言道:“爱卿自吕州而回,旅途劳顿,不如还是改日陈奏吧。”

    “圣上!”宋拯上前一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刻也不能耽搁!”

    “既如此,你便说吧。”

    “臣领旨!”宋拯伸手指着当朝首辅梁敬一,高声道:“臣参梁家勾结魔族,荼毒吕州百姓,致使吕州赤地千里,十室九空!”

    “这……”

    朝臣们瞠目结舌,之前那些不过是王朝内部的争斗,可勾结魔族,此乃背叛人族之大罪,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未等百里龙腾发问,周擎已经站起身喝道:“宋拯!你如此胡言,攻击当朝首辅,是何居心!”

    左逢源也赶紧起身道:“宋拯,圣上乏了,你还是赶紧退下,有什么事你日后再呈奏。”

    宋拯不理会他二人,而是大声道:“吕州州牧梁源,已经被王公公带人抓回了京城,圣上难道不知道此事?”

    此言一出,众人尽都将目光投向御座。百里龙腾微微眯着眼,并未作答。

    王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低着头默然不语。

    宋拯眉头一皱,又要追问,却不想太师梁敬一突然起身道:“圣上,梁源之事,全因老臣管教不严,受人利用,还请圣上责罚。”

    宋拯闻言,便问道:“太师此言何意,难不成吕州之事,还有背后之人指使不成?”说着,宋拯看向百里龙腾。

    不想梁敬一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言道:“圣上,老臣这里有几封书信,请圣上定夺。”

    说着,那文书飞上御阶,在百里龙腾面前展开。百里龙腾看过以后,眉头舒展,看向贾成道:“贾阁老,你可知罪?”

    众臣尽都一惊,贾成道心中一沉,道:“老臣,不知!”

    百里龙腾便叫王锦将几封书信的内容念给朝臣,其中有给梁源的,也有给贾成道的孙子,当时在吕州当官的贾琥的。

    大意是告诉他们与魔族合作,捉百姓给魔族做血食。

    听着王锦念信,贾瑛心中大骇,当初他就是为了斩草除根,杀了贾琥,没想到这贾琥居然留了一手,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梁敬一,彻底害了贾家。

    王锦念完信,贾成道冷笑一声:“仅凭几封书信便要定老臣的罪,岂不是太过儿戏了?”

    可梁敬一接着道:“就在朝会之时,老臣自作主张,派人去贾府搜查,已经得了证据,请圣上明鉴。梁晨!”

    梁晨站起身,招呼一声:“带上来!”

    殿外,几个士卒推着一个大笼子,笼子里装着的正是一个魔将!这魔将伤了伤,奄奄一息。

    梁晨道:“这只魔族,便是刚从贾府搜出来的!”

    众臣大呼出声,却又不敢多言。现如今贾家这罪名,算是做实了。

    贾成道浑身颤抖的起身,他心里明白,这绝对是诬陷,可现在他却是百口莫辩,根本难以澄清。

    御座之上,百里龙腾伸手一点,那魔将惨叫一声,彻底身死。王锦摆摆手,几个士兵便将笼子推了下去。

    梁敬一接着道:“梁源受贾成道蛊惑,实乃十恶不赦,老臣请圣上降罪!”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奉天朝会第三惊

    奉天殿上鸦雀无声。宋拯原本是为了对付梁家,才上殿奏事。谁知梁敬一亲自出手,将罪名移花接木到了贾家,真始料未及。

    叶凌小声嘀咕道:“梁太师竟然不惜放弃自己的儿子,果然毒辣!”

    徐峥面无表情,答道:“死一人总比灭全族要好,若是必要,他梁太师连自己也能豁的出去!”

    叶凌默然,他绝不会认同这样的做法,他想要的,是守护每一个重要的人。

    御座上,百里龙腾投来目光,落在贾成道身上。贾成道额头满是冷汗,不知如何作答。

    如今证据确凿,令他百口莫辩。今日朝会,他本想置身事外,看众人争斗,不想自家反被出卖。他也令儿子贾世宪与孙子贾瑛准备了些东西,可此刻再拿出来,已经是毫无意义。

    贾世宪与贾瑛尽都起身站在贾成道身后,贾瑛懊悔不已。当初他只想着杀贾琥灭口,哪知贾琥竟做了此等事,要整个贾家为他陪葬!

    百里龙腾摆了摆手,王锦便吩咐人将贾家三代带了下去。

    本以为事尽于此,哪知宋拯却接着道:“圣上,还有一人请圣上治罪!”

    “何人!”

    “正是吾皇!”

    “这……”

    众臣皆以为宋拯疯了,更有人喊道:“圣上,狂生宋拯当斩!”

    宋拯不为所动,看着百里龙腾,道:“圣上乃一国之君,身系万民,当秉正义,叱邪恶,以为臣民表率!圣上,吕州之事……”

    “够了!”百里龙腾第一次面露愠色,打断宋拯道:“将宋拯打入死牢,严加看管,不得有外人探视!”

    “遵旨,带下去!”王锦领命招呼侍卫上前拿人。

    宋拯高举紫金鞭,天地气运为其所用,左右不得近身,他接着道:“圣上理该迷途知返,不可一错再错,重用朝廷奸佞,以一己之私,而夺万民之命!圣上……”

    “给朕带下去!”

    百里龙腾拂袖一挥,宋拯手上的紫金鞭轰然间碎裂,再借不到王朝之力。左右便上前按住宋拯,拖着他向外走。

    宋拯仍张口不绝:“圣上!你再执迷不悟,最终只有万劫不复!圣上乃一国之君,岂可铸此弥天大错!”

    宋拯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不明所以的朝臣面面相觑。知晓内情的人尽都沉默不言。

    直到一不知死活的御史上前,奏道:“臣参大柱国徐峥私自回京,玩忽职守,在齐山畏敌如虎,养寇自重,请圣上夺其封爵,从重治罪!”

    朝臣侧目,终于到徐峥了!

    今日朝会,竟然要把朝上的重臣全都折腾一遍。朝会以后,大乾朝廷必然是天翻地覆。

    那御史话音未落,梁敬一便皱着眉头看向周擎。很显然此事不是梁太师吩咐,乃是周擎自作主张。

    紧接着,不少官员站出来,一同弹劾徐峥,众口一词,声势浩大。

    叶凌看向大哥徐峥,却见徐峥依旧闭目,不为所动。

    百里龙腾脸色微微不悦,仍耐着性子,道:“参完文的参武的,你们是不是要逼着朕把朝廷重臣都给杀了,才能罢休啊!”

    “臣等不敢!”

    众臣嘴上这么说,但那些御史言官群情激愤,与徐峥势不两立,竟然不退让半步。便是沈清仪等上司,也制止不了。

    众臣声讨之中,徐峥站起身来,突然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来,丢在众人面前,神色淡然,言道:“剑就在你们脚下,捡起来,诛杀我这个逆贼!”

    此言一出,众臣尽都不敢上前,反而退了又退,如当日太岳城门外,一样胆怯。

    徐峥转过身,未曾看他们一眼,而是对着百里龙腾言道:“太子何罪?皇后何罪?右相王元忠何罪?”

    一字一句传入众人耳中,竟吓得他们默不作声。当初废太子、皇后之时,司礼监可是给了朝臣警告,不许多言。今日徐峥提起,只怕是别有用心。

    百里龙腾不答,他无法在朝上明言其中原因。

    这时候,梁敬一便道:“此乃圣上家务事,大柱国可是有些僭越了。”

    话音刚落,徐峥冷然瞪了梁敬一一眼,惊得周擎闪身站到恩师身前,梁晨宝剑已经抽出半段。

    徐峥又转过去,一步一步迈上御阶,站在百里龙腾面前:“请圣上复太子,皇后名位,为王元忠平反昭雪!”

    百里龙腾轻声一笑,传旨道:“就依大柱国所请,孟婉宫复立为皇后,百里长空为太子!追赠王元忠上柱国,厚葬之!”

    “谢圣上!”

    徐峥拱手一礼,转身迈步,叫了叶凌一起,出离了大殿。众臣尽都退闪一旁,不敢拦阻。

    刚到殿门处,徐峥又转身对百里龙腾道:“我二弟叶凌也被你通缉过,现在他和我三弟吴情是我麾下将领,朝廷命官,若有个闪失,我便向你要人!”言罢,二人便迈步离去。

    满朝哑然,这便是大乾大柱国徐峥,与百里龙腾平起平坐,视满朝文武如无物。

    “退朝!”

    百里龙腾的身影消失在御座之上,众臣也纷纷离去,今日朝会太过凶险,他们还需要回去仔细回顾消化一番。

    …………

    皇城以内,百里太造蹦蹦跳跳的来到太后寝宫,对太后言道:“我在奉天殿屋顶上坐了一上午,他们说了好多事情,比如……”

    听着百里太造说完今日朝会之事,高翠风笑了笑,道:“如此最好,不需要哀家过去,给皇上也留了几分薄面。”

    …………

    一处小院子里,陈珪站在院子门口,道:“恭喜皇后娘娘,圣上有旨,已经复了娘娘的名位,还有太子殿下,不日也会返京了!”

    里头无人言语,只有那台织机,依旧响个不停……

    …………

    叶凌随徐峥出离了皇城,徐峥道:“这太岳城即将大乱,你还是早些回宗门去才是。”

    叶凌点了点头,道:“大哥,三弟他究竟在何处?”

    徐峥默然片刻,道:“若我所料不错,他现在应该在百里瀚然的手上。”

    “百里瀚然?”叶凌不曾想过此人,惊讶道:“他曾经数次帮过我,怎么会?”

    “帮你?”徐峥笑道:“他那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就如软禁吴情一样。”

    “他是为了掣肘大哥你!”叶凌突然灵机一动:“用我们控制大哥,增加他朝廷斗争的筹码。”

    徐峥拍了拍叶凌的肩膀,道:“现在明白这个道理还不晚。所以我说吴情不会有事,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百里瀚然就不会伤害他。”

    “那我们这就去要人?”

    徐峥摇了摇头,道:“去了也是徒劳,救出吴情还需要寻找时机。陈长缨既然回来,你也该去见见朋友了。”

    徐峥值的,自然就是躲往梁州的秦笑他们。叶凌闻言一暖:“原来大哥你都知道。”

    徐峥看着叶凌,未多说什么,实际上叶凌,吴情自与他分开以后的一举一动,他都有所留意。仙道对叶凌的通缉,大乾对叶凌的通缉,都是因为有徐峥在,才会被取消。

    两兄弟相视一笑,各自分别。

    叶凌便出了太岳城,赶回小镇去。此时已经是晌午十分,来在许国家门口,便听得里头吵吵嚷嚷:“我可告诉你们,当年我当游侠的时候,便是那些世外的仙人,都被我打跑了好多个!”

    “你就吹吧你,有本事咱们两个试一试?”

    “我好男不跟女斗,再说了,你舍得打我,我舍得打你么?”

    “哼!油嘴滑舌。”

    叶凌站在门口听一会儿,笑着推开大门,道:“怎么,喝酒也不叫上我?”

    “叶子!”

    “叶兄弟!”

    屋子里,秦笑、许国、曲知若,曲知允尽都迎了出来。老友相见,自然是有一番寒暄叙旧。

    进了门来,云淑抱着小许诺走过来。这小许诺已经快一岁了,头发蓄了起来,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如今只能露出一点尖,眼睛里是未经处世的洁白,看着叶凌,竟笑起来,张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要抱。

    叶凌将许诺抱在怀里,逗了逗他,竟是半点也不认生,似乎还记得叶凌一般,颇有些依赖。

    秦笑上前道:“来来来,叶子,小孩子有什么好玩儿的,咱们喝酒,久别重逢,得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叶凌将许诺交给云淑,便被秦笑拉到酒桌旁,边喝边聊。

    却原来叶凌被撤销了通缉,许国他们也就没事,正巧陈长缨返京,他们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曲义因为军中事务,并没有一起回来,只有曲家姐妹闲着无事,与秦笑一起回来。

    那曲知允虽然蒙叶凌搭救,可对叶凌在那山中的绝情仍然有些介怀,只是偷偷看着叶凌,并未攀谈一句话。

    秦笑倒是大大咧咧的给叶凌吹起了自己的英勇事迹,什么两军阵前杀敌建功,偷袭敌军粮草大营,嫣然一个长胜将军的形象。

    接着曲知若便会拆穿他添油加醋的谎言,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笑过以后,叶凌又告诉了许国夫妻,九爷,云娘,龙兴镖局的众人尽都故去的消息。

    许国仰头灌下一大坛酒,随后便抱头痛哭起来。

    叶凌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也只好自顾自的灌着酒,企图把自己灌醉,忘掉这些烦心的事。

    秦笑见他们两个如此,竟也不服气自己的酒量,结果倒是第一个醉倒了。

    是夜,屋子里四个男人,三个醉倒在桌旁,只有小许诺额外睡得香甜……

第一百三十章 自审自问自定刑

    皇城内阁以内,梁敬一坐在位子上,仰着头,靠着椅背,双眼紧闭,不知道是睡是醒。不知多少年前开始,梁敬一便一直是这幅样子示人,表现出老迈昏聩的样子。

    除他以外,周擎与贺兰屹也各自坐着,查看整理文书。两个人一言不发,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

    不多时,左逢源迈步走进来。周擎便道:“左阁老,你可算是来了,我们两个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自朝会以后,贾成道,李太岳,顾亭岚尽都被收监在牢,内阁一下子空了出来,只剩这三相理事。

    左逢源脸色不好,自顾自的坐下来也是一言不发。为了朝廷安定,在朝会之前,他各方奔走,劝说他们要以大局为重。可结果,这一个个皆不听劝告,他辛苦了多时,却徒劳无功。

    现如今,整个朝廷大多是梁家的门生故吏,真真是权倾朝野,达至巅峰。但左逢源明白,这种情况最是危险,皇帝是不会允许这朝臣一家独大的。

    正在左逢源发呆之时,梁敬一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左逢源道:“亚相来了,正好这里有些事情,要和你商议。”

    左逢源回过神来,赶紧拱手道:“太师有何吩咐,就请直言。”

    “这贾成道勾结魔族,已然是证据确凿,罪不容赦,此番定是祸及满门,株连九族了。我儿梁源受其蛊惑,其罪当诛,我已经向圣上递了请罪折,听候发落。”梁敬一慢慢的道:“只是还有李太岳与顾亭岚之事,他们与贾成道相比,罪过不大,可仍是需要治罪的,亚相以为该如何是好?”

    左逢源扫了一眼周擎与贺兰屹。他心里明白,这二人都想杀了他们。因此,左逢源道:“圣上朝会时已经有了旨意,令刑部与御史台一同审问明白。依我看来,就让沈清议他们先审,然后将他们审问的结果呈交圣上,由圣上定夺。”

    闻听此言,周擎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悦。暗道:左逢源这老狐狸真会推诿,绝对不把自己搅进去。

    梁敬一闻此言,点了点头,道:“圣上有旨,我等自然照办。不过既然点了刑部,我看就让这李太岳自己审自己吧。”

    “这……”左逢源惊道:“这如何使得?”

    梁敬一道:“李太岳掌管刑部多年,又推行新法,自然会秉公处理,你们觉得呢?”

    周擎笑道:“我赞同太师之言。那李太岳一向铁面无私,奉公执法,即便是自己,也绝不会徇私枉法的。”

    贺兰屹犹豫再三,也只好道:“有御史台的人在,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差池。”

    左逢源默然不语,逼着李太岳自己杀自己,也只有梁敬一能想出这等毒计了。

    …………

    六皇子府上,百里瀚然于廊下逗着笼中的雀鸟,一旁站着顾书辞,神色惊慌,脸上惨白无血色。

    其父所犯之案,全都是因他而起,只是现在还没有暴露。他心中害怕,赶紧跑来找百里瀚然询问对策。

    “六皇子,”顾书辞道:“现如今,我该如何是好?”

    百里瀚然逗着鸟,并不回答,反而道:“书辞啊,你看这鸟儿名叫逐空,它以出生便开始练习飞翔,尽快摆脱父母的保护,向往头顶的天空。”

    顾书辞不解其意,百里瀚然转过身,笑着对他道:“你父此番入狱,虽然看似是因你之事。可实际上,是因为你父与李太岳走的过近,推行新法招来朝臣反对,这才有了今日之祸,你也不需要过于自责。”

    顾书辞闻言,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又追问道:“可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百里瀚然把玩着手中的戒指,道:“知道内情的人,除了你我,剩下的都灭了口,你还怕我将此事说出去吗?我已经请辅相给你个差事,以后位列朝堂,不会比你父亲差,你还不满意吗?”

    顾书辞闻言,心中一喜,赶紧道:“多谢六皇子成全!”

    百里瀚然道:“放心,度过了此劫,这朝廷上,有你施展拳脚的时候!”

    “我绝不会忘记六皇子的恩情!”

    …………

    监牢里昏暗,不见天光。

    宋拯盘坐着靠在墙边,闭目不言。他似乎有些习惯了坐牢的日子,只可惜并无意义。

    在他旁边的牢房里,关着顾亭岚与李太岳。梁敬一故意这么安排,便不怕他们两个串供。

    顾亭岚叹息一声,对李太岳道:“是我连累了你。”

    李太岳摇了摇头:“你我都明白,他们要除掉的不是你我,而是新法。至于这些手段,没了你,他也会找到别人。其实是我害了你,不该将你拉进变法当中。”

    顾亭岚道:“为国而死,虽死无恨。”

    “说得好!”宋拯在一旁喝道:“与二位大人一同入狱,乃宋拯之荣幸也!”

    二人不答,落得此番境地,倒不是相互佩服的时候。

    又过了多时,有人走进来,对李太岳道:“李大人,收拾收拾,我们伺候您换衣服,升堂!”

    李太岳不解:“我现在一个囚犯,既要审我,何必废此周张?”

    那人笑道:“太师吩咐,此番要李大人您自己审问自己,所以得给您换上衣服才是啊!”

    李太岳闻言一愣,旋即明白了梁敬一的意思,冷笑一声道:“梁太师以为我是贪生怕死,只图虚名的碌碌小人不成?我为朝廷变法,难道是为了成全我自己的功名不成?”

    顾亭岚不解其意,问道:“这难道不是让你我洗脱罪名的好机会吗?”

    李太岳摇了摇头,道:“你是我的挚友,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至于我么……只能让新法活下去!”

    说完,李太岳便起身跟随着差役们离开。顾亭岚不懂李太岳之意,宋拯反而摇摇拱手一礼:“送李大人!”

    大堂之上,沈清议,程司谏,魏正言三人来回踱步,摇头叹息。

    不多时,李太岳一身官衣,走上堂来,沈清议迎上来,未等开口,李太岳便抢先道:“诸位心意,我已经明了,审案吧!”

    三人相视一眼,无可奈何,便跟着李太岳落座。

    堂前带上李家兄弟与各自媳妇,李孝与打虎婆吓得浑身颤抖,连连告饶。

    李太岳便道:“他二人审之无益,三日后街口凌迟,以儆效尤!”

    李孝与打虎婆立时瘫倒,几乎吓得昏死。这正是:“好妻方为贤内助,毒妇作恶害满门。不信看取李家事,纵富不如遇淑人。”

    李生与妻瑞莲当堂释放,仍回国子监当监生,被李孝霸占的家财也尽数归还。

    处置了李家兄弟,魏正言道:“李大人,李孝入国子监,外放为官之事尚有蹊跷,理该细细查问才是。”

    李太岳摆了摆手,道:“此事背后有人指使,不用直言你我也心知肚明。既然是故意为之,他们便不会给我们机会调查。带李孝入国子监的周元雄已经自杀。两个处理官员外放的吏部主事,也畏罪自尽。死前来留下供词,是被我和顾大人胁迫做下的此事。”

    程司谏却道:“但你与顾大人没有动机做下此事,如何能够就此定案?”

    李太岳道:“动机他们早就已经替我找好了。”说着,他将一份奏折递给程司谏。

    却原来是一个御史查地方官给李太岳行贿,审问后得知此人被李太岳提拔,约定上任后再行报答。

    魏正言气道:“我三人不过外出数年,这御史台怎么变成了如此样子?”

    沈清议叹息道:“连御史台也成了梁、周之唇舌,这大乾天下,岂能久乎?”

    李太岳站起身来,对三人道:“我李太岳因贪受贿赂,而卖官鬻爵,顾亭岚并不知晓,他只是失察之罪。按律当罢官,流放边疆。我李太岳罪大恶极,自请车裂于市!”

    “这……”

    “李大人,万万不可!”

    “此案容我等再行调查,绝不能让李大人蒙此不白之冤!”

    李太岳摇了摇头,迈步朝外走,边走边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更不是梁敬一的意思,这是圣上的意思,只有我死,新法才不会死!”

    三人望着李太岳离去。魏正言拍着桌子,恨声道:“李大人赴死,我等还有何面目在朝为官!”

    程司谏道:“我这就去写辞呈,这御史台我是待不下去了。”

    “要辞官,也是咱们三个一起辞,”沈清议叹息一声,道:“咱们送李大人最后一程,随后就离开太岳城吧!”

    三人心灰意冷的约定好,便各自散去了。

    此番朝会动荡,终于算是拉下了帷幕。四御三王的麾下,都有百里龙腾早就安排好的人,诛灭三王满门,控制了他们治下的领地,除南岳王以外,大乾各方领土,终于全部归于朝廷。

    贾成道勾结魔族,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梁源虽是“帮凶”,亦被处死。梁敬一降三级叙用,仍为内阁首辅。上柱国梁晨夺封爵,为上将军,统琼州战事。

    刑部尚书李太岳因贪墨舞弊之罪,定车裂之刑。吏部尚书顾亭岚罢官流放,逐出太岳城。

    孟婉宫恢复皇后名位,百里长空亦被重新立为太子,不日便要返回太岳城。

    经此一役,朝廷终于彻底成为梁家的天下,二皇子百里清风也被朝臣奉为该当继位之人。

    可谁也猜不透御座上的那位帝王,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刑君虽死新法生

    太岳城日高为照,原本随处走动的清闲之人,尽都朝着行刑的法场而去。不论何时,不论何世,最是不缺那凑热闹,观闲事的人。

    太岳城的刑场设在城南,高筑刑台,遍搭凉棚。监斩官披红侧坐,刀斧手面糙貌凶。

    只听得杀人,便引着全城的人围观,甚至那全家老小一齐来。老人行动不便,或背或搀也不敢慢了一步。

    刑场边有酒肆高楼,每到开刀之日,便生意火爆,不少人呼朋引伴,包下靠窗的位子,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只求看那人头落地的一刻。

    日光渐高,只听铜锣轻敲,兵卒开道,但见得自城北而来三辆囚车,依次坐着老,中,青三代人,却是那贾成道祖孙三代。

    贾成道今日头发梳得整齐,虽着囚服,却也留得生前最后的体面。身后儿子与孙子也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耳边厢听得人声鼎沸,有些嘈杂。他早无心于此,只恨自己一时冲动,落得这般下场。

    贾成道本就是反复无常之人,曾用孙子贾琥献媚梁家,后又于朝廷党争里两边押宝,待价而沽。等到王元忠死,太子被废。他便以为时机已到,站到梁家的对立面,想要一争高下。

    谁想到那右相的位置还没有捂热,便被梁敬一彻底推翻,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时至今日,他方才知晓自己不过是跳梁小丑,沐猴而冠,死有余辜。

    囚车经过瓦肆,那歌女抱着琵琶,弹着古筝,合曲而唱:“

    高坐明堂,还记得笏满床;而今漏巷,只见那衰草长。蛛网结在相府梁,绿莎覆满尚书窗。昨年少,今年长,转眼须发白如霜。门前幼子身先亡,谁道寿长。家里教儿圣贤书,反做强梁。皆叹别人命不长,哪知自己何时丧。昨日埋骨尸未寒,今夜洞房两成双。金满柜,玉做床,都做他人嫁衣裳。为官愈嫌官职小,早晚肩上枷锁扛。只道是人生无常,说来多荒唐。”

    贾成道听得小曲儿唱罢,会心一笑,叹息道:“成道成道,终究是假成道啊哈哈哈哈哈——”

    刑场之上,祖孙三人并列而坐,面前是成群的百姓。百姓并不认得这几人,只道是朝中的大官,估计是犯了案子,要杀头。

    时至午时三刻,刀斧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引得百姓拍手叫好。他们自是不知杀的是何人,但既然杀的是大官,心中便有一股无比的畅快,至于杀人的缘由,各自心中都会自己去编造。

    今日除了贾家的人外,还有一人将要伏法,那便是刑部尚书李太岳。

    不过李太岳受刑之处不在这城里,而在城外。

    太岳城南门以外的一处空地,李太岳盘坐在垫子上,周围是看守的士兵。从城里陆陆续续的走出来看热闹的人,马上就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说了吗?这个官就是最近推行变法那个。”

    “就是他啊,听说是个清官啊,我看他是得罪人了。”

    “什么清官啊,这年头哪儿还有清官啊,连我这房东都是黑的。我可是知道,他收受人家贿赂,卖官,这才犯了官司。”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当了官没一个好东西。”

    “那可不,蛤蟆嘴儿大,家雀儿嘴儿小,这当官的里头可没有好鸟儿!”

    百姓们各自议论着,还有人见要杀李太岳,十分高兴,当众便放起了鞭炮庆祝。这些人都是靠着祖上的功德蒙荫过日子的高粱子弟,李太岳推行变法动了他们的利益,因此对李太岳恨之入骨。

    人群里,戴着枷锁的顾亭岚被两个差役跟着,慢步走上前去。今日顾亭岚也要被发配,生死不知。

    李太岳见了顾亭岚,微微一笑道:“临死前还能见老朋友一面,人生之幸!”

    顾亭岚泪水缓缓滴落,摇了摇头,道:“本不该如此!本不该如此!”

    李太岳笑了笑,又道:“自推行变法以来,我滴酒不沾,今日倒是想喝些酒了。”

    顾亭岚听了,便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差官,差官自然是不理会,这时候去哪里弄酒?

    “二位大人,浊酒一壶,为大人们送行!”寻声望去,走过来的正是叶凌与秦笑。

    李太岳不由得一愣,随即一笑道:“却没有想到,这人生最后一顿酒,居然是叶大……叶道长送过来的。”

    叶凌将酒坛递给李太岳,并答道:“人生不正是如此出其不意么。只是可惜了李大人一心赴死,我便是想日后与你把盏,也没有机会了。”

    叶凌余光看向秦笑,只见秦笑脸色不好,紧咬着牙齿。秦笑有侠义之心,得知李太岳为国为民之举,只恨自己不能救他生还。

    李太岳举着酒坛,仰头灌下一大口,随后舒爽的出了一口气,道:“好酒,比我以前喝的都要好!”

    叶凌苦笑,他带来的不过是街口最便宜的米酒。若李太岳的话发自肺腑,也只可能是这酒是他喝的最安心的一次了。

    秦笑也举起酒坛敬李太岳道:“李大人,您所做的一切,百姓不会忘记,史册更不会忘记!”

    李太岳点了点头,道:“你这句话,更胜美酒!”

    顾亭岚也举着酒坛,道:“今日一别,生死相隔,太岳,此生以你为友,是我之幸。愿来生,你我不再入这朝堂,只逍遥在红尘之间,伯牙子期,高山流水。”

    李太岳哈哈一笑,道:“但愿如此!”

    四个人喝罢酒,将酒坛摔在地上。顾亭岚被差役带着,转身离去。他不想看好友受刑的一幕。叶凌与秦笑也退到人群之后,转身不看。

    不多时,就见那士兵将围观的人向外推,有人牵来五匹独角兽,一端拴住身子,另一端绑在李太岳手脚和脖子上。

    “竟然是五马分尸!”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酷刑呢!”

    “不是说这酷刑自大秦王朝以后,便给废除了吗?”

    车裂之刑,本不当用,而是李太岳故意为之。当年大秦得商君变法而强盛,最终一统天下。李太岳师法商君,便是死,也要相同。

    五只独角兽开始向外走,绳子渐渐被拉动。李太岳仰躺着看向天空,脸上却有一种解脱的神色。

    “只可惜临行前,并未再见太子殿下一面。我已经完成了对您的承诺,李太岳死而乾法不灭,大乾终有崛起之日。臣看不到了,就由太子殿下您来看吧!”

    五声清脆的马鞭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李太岳缓缓闭上眼睛,任凭着绳子渐渐绷紧,他却并无半点恐惧。

    “太岳虽死可乾法不灭!”

    随着百姓们捂眼转头之间,撕裂的声音回荡在人群当中。

    秦笑低着头,两手死死握着拳头。叶凌仰着头,眉间紧锁。

    这是李太岳自己的选择,谁也不能干涉。因为死,是他唯一的归宿。

    人群接连散去,只有叶凌与秦笑收拾着李太岳的遗体,运到早就准备好的墓地去,入土安葬。

    完成这一切后,叶凌便对秦笑道:“我们该走了,林姑娘在等着我们。”

    秦笑点了点头,跟着叶凌离开,直奔西门。西门以外,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布衣老者一动不动,好似雕像一般。

    二人走近,车帘挑起,里头坐着的,是林阅微,和百里皓月,还有小丫鬟。

    小丫鬟见了叶凌,一脸嫌弃的道:“真是大乌龟,这么慢才来。”

    叶凌也不争辩,与秦笑一前一后跳上马车,坐在外边。那赶车的老者一甩马鞭,车子便朝向北边驶去……

    …………

    太师府上,周擎笑着对梁敬一道:“恩师,如今这王元忠,贾成道,李太岳尽都身死,咱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梁敬一却道:“真正的危机,现在才要开始,父亲仍在闭关,不知结果如何。各大宗门的人也已经进了太岳城,这些日子,谁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便是杀身之祸!”

    周擎点了点头,道:“学生明白,学生这就去吩咐。”

    …………

    六皇子府上,百里瀚然依旧逗着笼中鸟儿,旁边黑袍人对他道:“梁家与百里清风那边都没有半点动静。”

    “这是自然,”百里瀚然笑道:“谁都明白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这个时候,他们巴不得再跳出来一个贾成道,如此才安全。”

    “要坐视百里长空返回太岳城吗?”

    “他不会回来的,”百里瀚然转身道:“我这个大哥啊,看着比谁都糊涂,实际上又比谁都清楚。他知道圣上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他要说服自己,不过我不想给他这个时间!”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待黑袍人离去,百里瀚然自语着道:“太岳城真是太过太平了,得想想办法,让这里乱起来才好啊!”说着话,他看向桌子上放的一份文书。

    百里瀚然走过去,拿起来看了几眼,道:“韩石么,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只可惜我见不到了。”

    …………

    皇宫精舍以内,陈珪迈步走进来,对榻上的百里龙腾言道:“启奏陛下,贾成道一家与李太岳已于今日处死,顾亭岚流放出京。另外,御史台沈清议,程司谏,魏正言三位大人递交了辞呈,陛下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百里龙腾微微一笑,道:“只有作了皇帝,才能感受到什么是孤家寡人啊!臣子一个个离我而去,这就是孤家寡人啊!”

    “陛下!”陈珪急忙跪倒:“请陛下息怒,奴婢这就让内阁驳回他们的辞呈。”

    “准了吧,”百里龙腾摆摆手道:“朕也要为后人留下几个忠臣才行啊。”

    “是。”

    “陈珪,”百里龙腾又道:“去把高和叫回来吧,朕的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朕……有些想他了。”

    “是,奴婢这就去!”陈珪心中感动,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心疼自己的干爹高和,更心疼自己的主子皇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病骨雪衣两相逢

    古道扬尘,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向北而驰。马车顶上,叶凌闭目盘坐,金行灵气环绕周身,比之剑道锋芒更加纯粹。

    这金行灵脉是叶凌在圣灵教中拼了性命才得到,直到此刻,他才开始着手炼化。修士以灵脉衍化道骨,方可破天象,达至明微。只因那天象晋升明微的天劫过于恐怖,若无道骨强横,则肉身经不住大道锤炼,终难成大器。

    金行灵气不断被吸纳入体,叶凌只感到周身骨头被拆毁一般痛苦。这是必经的过程,除凡骨而成道骨,便如那剔骨敲髓再重塑一般。若受不得这等痛苦,便难以窥测大道。

    约莫半日之后,叶凌方才缓缓睁开眼,周身灵气散去,他也终于成功换成了第一块道骨。神识内视,只见那道骨洁白如玉,散着淡淡光辉,似乎含有道力。

    马车停在一处城池以外,赶车老者将马牵出来送上水草,休息一会儿。

    他们此番的目的地是倾安城,接百里长空返回太岳城。只因徐峥担忧百里长空路上会有危险,便请了长公主百里皓月,还有叶凌前往护送。

    林阅微也同样担心百里长空,便也跟着一起。秦笑则是因为好玩,硬要跟来。

    马车后边,秦笑伸着两条手臂,枕在脑后,嘴里叼着草叶,无聊的看着天上云气,自语道:“赶路什么的最是无聊,既然城中皆有传送阵法,如何不用?”

    车顶的叶凌答道:“等会儿进了城,便要去用传送阵了。”

    在太岳城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方才驾着马车离开,并未利用转送阵法。

    待得休息了片刻,赶车老者便重新套上马,甩鞭进了城。

    城中心有传送阵法,不过不能直抵倾安城,还要中转两次,方才到达了偏北的倾安城。

    这倾安城原本为大汉王朝故都,只因数千年前汉统衰落,大乾,大衍等朝瓜分了大汉之地,后昭烈帝立业于西州,而成今日偏安一隅之势,但好歹汉统犹在。汉丞相诸葛策兴师北伐,便是要夺回旧都倾安城。

    这倾安城早在大秦王朝之时,便已经存在,后为大汉国都,已有数万年之久。

    叶凌立于马车之上,入目但见城阔街宽,宫殿楼阁皆在掩映之间。高阳洒落,绿瓦红墙光辉闪耀。突兀横出的飞檐,藏躲在商铺飘摇的旗帜之后。街市之上车马粼粼,人流不息。眺远而望,亭楼古朴,城墙沧桑,随处可见的废弃道纹,当年却是保卫大汉皇都的绝世大阵。行走其间,便觉那万载岁月,历历在目,当日繁华,延续至今。

    正是:“

    篷门几度舞歌声,古道徘徊万世风。

    若问兴衰存废事,请君尽看倾安城。”

    马车内,林阅微一袭雪衣,跃下马车,微风吹过,衣袂飘摇,竟不似尘间之人。

    她寻了个方向,伸手朝虚空勾画,一个疾字显现,随即化作浩然之气灌入两脚。接着,林阅微每走一步,便有缩地成寸之效,转眼便消失在街巷之中。

    叶凌与秦笑也先后跳下来,秦笑问道:“林姑娘去哪儿了?”

    叶凌不知,马车里小丫鬟出言道:“林姑娘是去找太子殿下了。我家姑娘要去拜会逍遥王,你们两个就自便吧,到时候来王府找我们就行了。”

    言罢,赶车老人一甩马鞭,马车缓缓驶向远处。

    各自分散,秦笑揉着肚子对叶凌道:“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你们神仙都是铁打的身子,可我还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叶凌笑着点点头,二人并肩朝前,寻了个街边摊,一人要了一碗面。

    叶凌拿着筷子道:“我自宗门第一次下山时,吃的就是这街边的清汤面。现在想想已经过去四五年了吧。”

    秦笑也不听,狼吞虎咽的把碗吃个干净,回身又要了一碗。

    正吃着面,叶凌突然神色一凛,猛然抬头看向大街的来往人群,注视良久,却并未见什么异常:“难道是我多虑了?”

    …………

    倾安城不知名的一处小巷子,幽静地近乎死寂。小巷狭窄,唯有头顶一条湛蓝的天空,布着残云,席卷了倾安城整日的喧嚣。两旁的墙壁上遍布着青苔,更有不少爬山虎铺陈着。日光斜照,墙壁遮挡出的阴影撒下一片阴凉。

    一阵微风拂过,一道白衣身影掠过,于空中留下半缕芳香。

    巷子尽头的宅子大门紧闭,里头竟不时传来阵阵咳嗽之声。

    饶是如此,那终年于梦中回荡的熟悉音色,仍然令白衣姑娘浑身颤抖,难掩激动的心思。

    玉手轻推,那大门分向左右,但只见这小院里满是杂草,便是那生机盎然的荒凉。

    轩窗半开,那佝偻着身子的青年伏案奋笔,本就消瘦单薄的身子随着剧烈咳嗽而颤动,似乎随时便会散架。

    察觉到有人走进来,他微微转头,看向那道白衣身影,可脸色似乎满是窘迫,竟不愿被眼前之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

    林阅微含泪微笑,曾经为这次重逢的许多练习,也终究没有用上。见面时的一颦一笑,总是胜过了千言万语。只要再见到你,便对了。

    百里长空此时面色苍白,身子瘦了一圈,竟然是那日薄西山,病入膏肓之像。

    林阅微急忙跑进门,将自己送入了心上人的怀中,低语细言:“你不来找我,所以我便来看你了。”

    泪落无声,百里长空用着力气,紧紧揽着林阅微:“对不起,对不起。”

    若得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便得两心欢喜,一段佳话。

    …………

    逍遥王府,便在那倾安城北,原来的汉宫旧址。占地之广,堪比太岳皇城。

    叶凌与秦笑自正门而入,一路上宫殿林立,游廊相连,气象广大,恢宏万千。

    秦笑眼睛不够用的四处张望,道:“好家伙,原来戏文里唱的都是真的,这皇王家里真这么气派啊!”

    叶凌笑了笑,道:“若是哪日有机会进了太岳皇城,你就知道天外更是有天了。”

    秦笑摇了摇头,道:“这东西也就是给别人看的,皇帝再厉害,不也就睡一张床嘛,建这么多房子,哪辈子能住的完。”

    二人朝前走,登上数百级台阶,方才来到正殿门口,经通报走了进去。

    只见这殿内雕梁画栋,灯火辉煌,迎面王座上是一头戴紫金冠,身着衮龙裘的中年人,不消说便是逍遥王百里千山,奉旨镇守倾安城。

    下手坐着螓首蛾眉,华衣珠佩的大乾长公主,百里皓月。

    叶凌带着秦笑上前一礼,百里千山笑着道:“你义兄与我也是旧相识了,无须多礼,都坐吧!”

    众人落座,秦笑四下寻觅一番,却不见林阅微和太子百里长空,便脱口道:“怎么不见林姑娘和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百里千山眉头紧锁,二目凝神。百里皓月神色凝重,低头不语。

    叶凌心知有异,开口问道:“莫非是长空太子,有什么不便?”

    百里千山叹息一声,给叶凌解释。却原来百里长空不知何时,竟然被人下了毒,自被废离开太岳城后,毒性才慢慢发作。可此时,毒药已经入了道体,即便是百里千山请来药王谷的医道圣手,竟也难以祛除此毒,只能以丹药减缓毒发的速度。

    听罢百里千山之言,叶凌追问道:“此是什么毒,何人所下,王爷可有眉目?”

    百里千山道:“据药王谷的前辈说,此毒名为误恋红尘,乃是毒榜上排名前五的天下奇毒,毒药需分七七四十九日依次服下,初时并无察觉,直到身削体弱,修为减退之时,才能知晓,而药王谷也难以配置解药。至于这下毒之人么……”

    百里千山顿了顿,沉声道:“此毒只有冥府才有,因此无从知晓是谁人下的毒。”

    叶凌闻言,心中一惊,他还记得那冥府的杀手,莫寻。当初他在太岳城时,也曾遭到莫寻的追杀,幸好有花信风身边的风雷二老相救,才幸免于难。

    得知此事又是冥府所为,叶凌陷入了沉思,难道大乾朝廷的争斗背后,还有冥府再插手不成?

    …………

    床榻上,百里长空半躺着,靠在林阅微身上,语气有些弱,言道:“自从来了倾安城,这心中倒是安静了许多。这些日子,我将先师的文稿都做了整理,并写了传,你帮我将它带走,留给后人吧。先师虽然在文坛上耕耘不多,但怹留下的几笔,不该被忘记。”

    林阅微点了点头,柔声道:“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便不要再操心别人的事了。告诉我,是谁给你下的毒,你心中肯定知道这个人是谁,对不对?”

    百里长空微微转头,看向窗外:“知道是谁又如何?人终有一死不是么?更何况他也只是一个可怜人,如果我的死能让他有所释怀的话,倒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你总是替别人着想,为何不替自己想想?”

    “我么,”百里长空默然片刻,慢慢闭上眼睛道:“我只是对不起你,我答应过你的事,现在没有办法兑现了,让你等了那么久,倒头来却让你看到我这幅样子。”

    林阅微轻轻将脸贴在百里长空的额头上:“傻瓜,只要有你在,我便满足了,你答应我的,现在不是做到了吗?”

    百里长空轻轻叹息,默然无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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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鸿蒙化神魂,倾覆乾坤落凡尘。
手握天机夺造化,世间难容此般人。逐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逐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逐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