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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衣潇然     逐仚txt下载     逐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冤家路窄报仇情

    倾安城外的一处山崖上,叶凌迎着风盘膝而坐,眉头紧锁,满头大汗。他周身被金行灵气笼罩,隐隐可见一条龙在他周身盘旋。

    金行灵脉在抗拒,它已经稍稍有了灵智,不断反抗着叶凌的吸纳。

    而叶凌此刻正引动着灵气破碎骨骼再重新塑造,这样的痛苦堪比受一次重伤,若是神识不够强横的修士,在这个时候便有可能因痛苦而崩溃,沦为白痴。

    不知过了多久,叶凌的眉头慢慢舒展,周身的灵气逐渐收敛消散,他也睁开眼,长出了一口气。殊不知,他这一次打坐,便是整整三日,但比之寻常的修士,要快上太多。

    好不容易衍化出第二块道骨,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难关要过。

    叶凌站起身,貌似觉察出几个人在逐渐靠近,他立即施展身法,收敛了气息,藏进了树林当中。

    不多时,云层之上一个身影摔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血染青石。一把道扇滚落在叶凌脚边,看上去颇为熟悉。

    紧接着,半空中两个人伫立,商量着道:“想不到他能逃这么远,真是浪费力气。”

    “这几年他徐家也得了不少巴结,自然有好东西。赶紧动手,以免生出什么变故。”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变故?当初他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还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今日落得这个下场,他除死而矣!”

    正待他掌心道力凝聚,要取人性命的时候,一道剑气破空杀来,锋芒毕露。

    那人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被剑气斩落,右臂应声而断,鲜血淋漓。

    “啊——”

    他惨叫着捂住喷血的伤口,几乎昏厥。

    旁边那人心中一惊,正要运转道力防御,却不料一道身影已经现在他身后,无数道锋芒剑气骤然杀出,将他包围在内。

    惨叫声里,他浑身再无一块好肉,几乎丧命。

    背后叶凌飞起两脚,将这二人踹落在山崖上,紧接着他也来到二人面前,面色阴冷,目光如剑。

    “是……你!”

    那二人认出了叶凌,他们早就见过面,这二人正是王辰与卢琨。而之前被他二人追杀打落的,正是徐浩初。

    叶凌犹记得衔月阁中他们的阴谋算计,每一个面孔他都牢牢印在心底。

    断臂的王辰不断向后退,目光中带着恐惧:“你……你居然没有死?”

    叶凌手中拿着木剑,一步一步朝他靠近:“你不是也没有死吗?所以今天咱们才能相遇。”

    王辰下意识的看向血肉模糊的卢琨,几乎身死;他又看向徐浩初,便赶紧言道:“都是他要害你,我只是收了他的好处,你我本没有仇怨啊!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叶凌已经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天下莫贵于人命,可有些人的命,却十分的轻贱!”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掠过,叶凌转过身走向徐浩初,身背后剑气纵横,王辰的身体在锋芒当中化成了一堆碎肉。

    另一边的卢琨已经身死,虽然血肉模糊辩不出原本长相,但至少留下了全尸。

    叶凌走至徐浩初身前,徐浩初捂着胸口,神色倒是平静:“你替我杀了他们两个,我谢谢你!”

    “你谢不着我,”叶凌木剑抵在徐浩初喉咙上:“我杀他们,是为了我自己,现在你也该去陪他们了!”

    徐浩初道:“你可以杀了我,不过现在有一事,我要交托给你,希望你能转告大柱国徐峥。”

    “哦?”听到徐峥的名讳,叶凌眉间一挑,随即收回木剑,问道:“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徐浩初道:“我与大柱国是同族,徐家因他而兴,又因他而衰,我这次便是去太岳城找大柱国,请他救救徐家!”

    叶凌看了看另两个尸体,突然不急着杀徐浩初,而是道:“他们与你是至交好友,为何要追杀你?徐家又出了什么事,你需详细的告诉我。”

    徐浩初盯着叶凌看了半响,见他没有了敌意,便言道:“自从衔月阁一役后,我父与族中的好手尽都失踪,族内一时没有了主心骨。这时候王,卢两家不知是受了谁人的指使,联手来攻。我父不在,诸位族老相继战死,我们徐家只好各自逃散。哪知王,卢两家仍不依不饶,四处追杀,我徐家死伤惨重,眼看便是灭门之祸。因此族老派我去太岳城寻大柱国相救。谁知走漏了消息,引来这二人截杀于我。我本就带伤,并非他二人对手。”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原本奉承在徐浩初身旁的王辰与卢琨,翻脸便是斩尽杀绝,谁能想象不过年前他们还曾把酒言欢呢?

    叶凌闻听徐浩初之言,竟然轻笑出声,眼中满是讥讽与憎恶:“我该说你是咎由自取,还是死有余辜?”

    徐浩初慢慢站起身:“我知道你恨我,陆离之死令你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不过我要告诉你,为陆离难过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离,如果没有你,她也不会死!你恨不得杀我,我亦恨不得杀你!”

    徐浩初一直对叶凌有大恨,他自从见到陆离的第一眼便喜欢上她,发誓今生非陆离不娶,誓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于是,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甚至不惜花费重金买通了不少衔月阁弟子,只求了解陆离的动向,能够想办法讨她欢心。

    可即便她如何努力,陆离始终不曾对他展露心迹。直到那次百莽森林之行,陆离不过与叶凌萍水相逢,却情深意切,甚至为了叶凌不惜闯进那有去无回,有死无生的八万里藏尸岭。

    徐浩初不甘心,他恨叶凌,视为仇敌。后来衔月阁之事,他多番谋划,最终也是功亏一篑。这让他更恨叶凌。如果没有叶凌的出现,他或许早就俘获了陆离的芳心,与她结成道侣,便不会有衔月阁联姻的荒唐事发生。

    如叶凌恨他一样,他也同样深恨叶凌。

    两人都冷冷的注视着对方,叶凌道:“你只是想占有陆离,你只是将她当成了物品想要拥有!”

    “你又何尝不是?”徐浩初突然大笑道:“你也是想占有陆离,否则她如今岂会身死?你与我没什么区别,陆离就是因为你才死的!”

    叶凌默然,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动摇,徐浩初便接着道:“我知道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尽可以杀了我。不过你杀人只是在掩盖自己的愧疚!你知道陆离因你而死,你现在的复仇不过是对自己的逃避!”

    叶凌不答,转过身去将王辰与卢琨的储物道器收了,又将徐浩初的道扇捡起来,丢还给他,随后便朝着山下走去。

    徐浩初微微一愣,心中突然大松了一口气,强忍着伤势,转身便要赶紧离开。

    哪知他还未等踏出一步,身背后一道黑光闪过,叶凌的木剑破空而来,刺穿了徐浩初的胸膛,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努力做着最后的跳动。

    他满脸不可置信的微微转过去,可见到的只有叶凌的背影。

    意识逐渐模糊,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张冷若寒冰,却貌比倾城的脸:“我……终于又可以……见到……你了……”

    尸体摔落在地,木剑自有灵性一般飞了出来,取下徐浩初手上的储物道戒,回到了叶凌手中。

    “我对陆离说过,会杀掉所有的仇人,我不会食言!”

    …………

    暮色渐沉,大街上的人群大都归心似箭,直往家奔。叶凌迈步走在其间,毫不起眼。

    不知过了多久,迎面一人拦住他,道:“叶子,你可让我好找啊!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

    叶凌抬头一看,却原来是秦笑,他便道:“只是去城外寻了个山顶修炼,这城里甚为喧闹,我总觉得心静不下来。”

    “那可不对劲了,”秦笑皱着眉头思考着:“我记得知若说过什么隐在市,隐在野的?”

    叶凌笑道:“是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吧?”

    “对对对,正是这个,”秦笑道:“大隐隐于市,就应该待在这种闹市里才好,对不对?”

    叶凌点了点头,道:“我的功夫还不到家,还做不到这大隐隐于市,只好小隐隐于野喽!”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朝前走。

    叶凌问道:“你说这几天在找我,可有事?”

    秦笑这才道:“自然是有事,你都失踪三天了,当真要我好找,腿都快跑断了。”

    叶凌无奈一笑,他也没想到这次打坐这么长时间,便追问:“找我何事?”

    秦笑言道:“是那个王爷还有公主要找你,他们说想你我回太岳城将太子的情况告诉皇上和大柱国,然后再寻找救治的办法。”

    叶凌点了点头,以为有理。不过他又转念一想,百里长空中了如此严重的毒,百里千山早就该向百里龙腾呈报。可朝廷并没有动静,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呢?

    说话间,叶凌突然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一处街巷,那街巷悠长深邃,转过一个弯,见不到再里头的样子。

    “叶子你怎么了,那边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的啊,王爷他们还等你呢!”

    “知道了。”

    叶凌又看了那巷子几眼,方才快步走上去,跟着秦笑,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茫茫血雨漫长空

    夜色渐沉,倾安城内灯火通明,一片繁华之像,勾栏瓦肆欢歌笑语,整夜不绝。

    逍遥王百里千山最好听曲儿,因此这倾安城内多设戏台,艺伎无数,便是皇城太岳也难比拟。

    繁灯之下,终有暗影。

    深巷远僻幽邃,府门悄然无声。百里长空自到了倾安城后,便因毒药而瘦弱不起,所以来到这处安静所在疗养。

    靠着一点烛火,林阅微将盛丹药的玉瓶取来,倒出一粒浑元金黄的药丹,递给百里长空道:“该服药了。”

    百里长空将头别向一边,摆手道:“毒入丹田,早已无救,吃这丹药也是于事无补。”

    百里长空所言不错,这药丹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发作,续命而已。但若不服,早晚毒发,必然身死道消。

    林阅微笑着走过来,对他道:“便是无用也该服药,你做的无用事还少么?”

    百里长空闻言,也是一笑:“你说得对,不差这一次。”

    服过了药,百里长空伸手拉了拉被子,似乎是嫌夜风有些凉。林阅微见了,便去关窗户,哪知刚走到窗前,院中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林阅微眉头一皱,突然脸色骤变,周身荡起浩然之气,将整个屋子包围住。手中不知何时显化了一只粉色玉笔,笔尖一道神光耀眼夺目。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那雨滴落在地上,竟是血红色!漫天血雨普降,好似炼狱一般。

    百里长空微微一笑,道:“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何必装神弄鬼,不如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血雨之中,现出一红衣男子的身影,但见他撑着伞,在雨中缓缓走来,亮出俊郎容貌,正是那冥府的杀手莫寻。

    莫寻一个闪身,便走进了屋,对百里长空道:“那日一别,已经许久不见长空太子您了。”

    林阅微挡在百里长空身前,她脸色凝重,这莫寻的修为至少也是不灭境,更有杀天象的战绩传出,她根本就不是对手。为今之计,她只求能多拖延一刻,让百里长空逃走。

    不过百里长空并无此意,慢慢直起身子,看着莫寻道:“我已黄泉路近,何劳你再动手?”

    莫寻笑了笑,答道:“病入膏肓亦可妙手回春,除了死人,活着的总要让人提心吊胆。世人皆以生死度之,何其荒谬!”

    百里长空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既是要来杀我,便不要再伤他人,我的命你来取便是。”

    “你在说什么啥话?”林阅微伸手拿着玉笔在虚空衍化出道道金文,一股无形的道力猛然冲出,朝着莫寻便席卷而去。

    莫寻微微一笑,门外突然狂风骤雨,血雨落进屋里,形成一道水盾,将莫寻护住。

    林阅微一声娇喝,整个屋子里突然光明,周围一棵棵桃树拔地而起,漫天飞舞的桃叶随风飘摇,令人神往。

    可下一瞬,莫寻面前的虚空突然如玻璃一般出现裂纹,紧接着周围景象便成了碎片般块块掉落,重又现出夜黑风高,漫天血雨。

    林阅微脸色阴沉,她知道自己不是莫寻的对手,可也没想到会差距如此之大,此时正是死局,他想不出办法来。

    说话间,百里长空自身后站起来,一把将林阅微拽到身后,对莫寻道:“送她离开,我不劳你动手。”

    “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莫寻伸手朝前一点,狂风裹挟血雨将林阅微包裹其中,林阅微嘶声呐喊,声音却渐渐变低,直至消失。

    血雨消散,林阅微的身影也消失无踪,屋里只剩百里长空与莫寻迎面而站。

    百里长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莫寻道:“六弟除了想杀我,难道连父皇也不放过吗?”

    莫寻言道:“我只是一个杀手,奉命行事,其它的一概不知,毕竟我杀的那么多人里,太多是因为知道的过多,便不能再活着了!”

    百里长空点了点头:“你所言有理,既如此,我希望你能给六弟带回一句话,我并不恨他,只希望我的死能抹平他的仇恨。”

    话音刚落,就见那门外血雨之中,一个青年手持木剑,迈步而来,正是叶凌。

    叶凌周身剑气缭绕,使血雨落不到身上,他站在门口,看着莫寻,言道:“原来我这些日子一直觉得古怪的人,就是你!”

    叶凌这几日在街上时总觉得有人窥伺,他神识强横,从这人身上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但并不确定。直到今天秦笑来寻他时,他才了然一切。

    莫寻看向叶凌,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对叶凌有些许赞许之色:“居然能够闯进来,你还真是不凡。”

    叶凌又看向百里长空,道:“太子何必要急着求死?”

    百里长空微微一笑:“生不如死。”

    “生死从来都不能相比较,”叶凌摇头道:“因为生与死都只有一次,两者皆弥足珍贵,岂能轻易言弃?”

    百里长空不答,莫寻却道:“这次并没有要杀你,所以你现在冲进来,会让我很为难。”

    叶凌道:“我也没有要阻止。若你想要杀我,我活不过数息。”

    “哦?”莫寻微笑问道:“那你又为何要闯进来送死?”

    “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话音刚落,整个院子剧烈震荡,紧接着漫天血雨突然被狂风搅动,紧接着天空被破开一道缺口,漫天金光照落下来,犹如白昼。

    云空之上,逍遥王百里千山金辉闪耀,气势恢宏,举手投足之间道韵相随,大道共振,将正片血雨彻底破开,重又现出夜空。

    “血雨无边君莫寻,”百里千山冷声道:“既然来了倾安城,如何不告知本王一声,本王也要略尽些地主之谊啊!”

    说着话,百里千山朝着莫寻便打出一拳,这一拳撕裂虚空,黄金道韵演化出数道金龙,嘶声咆哮着朝莫寻俯冲而去。

    莫寻踏空而起,手中红伞不断旋转,散出夺目血光,挡在身前。

    金龙撞在红伞之上,激荡风云,虚空炸裂,也终究难以破开防护,逐渐消散。

    莫寻收了红伞,身形暴退而去,道:“雨停收伞,天明还家,告辞了!”

    言罢,莫寻身形逐渐化作一团血水,紧接着在虚空中炸开,消散于天地之间。

    小院重新恢复平静,林阅微第一个冲了进来,揽过百里长空,问道:“你没事吧?”

    百里长空笑了笑,转头看向叶凌,道:“多谢相救。”

    叶凌收了道力,将木剑插回背后,道:“不必客气,说来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大忙。要谢的还是王爷。”

    两人说话间,百里千山已经飞落下来,长公主百里皓月与秦笑也都走进来,查看百里长空的情况。

    百里千山道:“还是搬去王府吧,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这大乾的百姓交待?”

    百里长空现在恢复了太子的名位,依然是国之储君。

    百里长空道:“无需折腾了,莫寻根本就没想杀我,否则凭他的实力,你们也救不下我。”

    叶凌闻言一愣,突然想通了这件事,难怪他能够感觉到古怪,那莫寻实际上是故意令他发觉,然后来救百里长空的!

    明白了这一点,叶凌更是疑惑那莫寻为何要如此。

    …………

    倾安城外的云空之上,一身着布衣,驼着背,背着手的老者立于此,看上去竟如寻常的田舍翁,没有半点高人模样。

    不多时,一阵血雨凝聚在侧,化出了莫寻的身形。

    那老者便道:“你可是很少失手的,更何况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失手两次。”

    莫寻笑了笑:“第一次是我大意,这次你也看到了,在倾安城的百里千山我是难以取胜的。”

    “若说别人,我自是相信,可你……”老者亦笑道:“实际上你不想杀百里长空。”

    “杀一个人固然容易,可有时要承担的后果太大了,”莫寻缓缓将伞收起来:“杀手只杀生,却不造孽!”

    老者点了点头,又道:“你如此该怎么向少府主交待?”

    莫寻道:“百里长空已经深中误恋红尘之毒,命不久矣,我想少府主不会连这几天都等不得吧?”

    “误恋红尘!”老者微微吃惊:“此毒乃我冥府独有,是谁给百里长空下的毒?”

    老者明白,少府主派莫寻前来杀百里长空,这便说明这毒不是他下的,可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莫寻笑了笑:“这大乾朝廷能够呼风唤雨,搅动乾坤的人,可不止少府主一个啊!”

    …………

    太岳皇城的二皇子府上,百里清风难得没有在研究棋道,而是将周擎送来的朝廷文书与奏折随意翻看。

    不多时,一老管家走进门,对百里清风道:“莫寻刺杀百里长空已经失败了。”

    “真是可惜,”百里清风轻笑着摇头:“否则这笔账可就能记在六弟的头上了。”

    “是啊,”老管家皱眉道:“照莫寻的实力不该失手才对,除非……”

    “除非他根本就不想杀大哥,”百里清风起身笑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哪怕是一个杀手,站在边上也能看个真切。”

    “还有一事,”老管家沉声道:“四皇子即将返京,据说他此番气势汹汹,似乎对太子被废很是不满。”

    “我又要当坏人了,”百里清风笑道:“那就让四弟站到六弟那边吧,看他的下场能否好过大哥。”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有不为可认承

    太岳城门下,叶凌与秦笑并肩向里走,他二人从倾安城赶回来,便是要向徐峥告知太子长空的现状,以求搭救。

    入了城,二人便直奔徐峥的府邸,路过那间酒肆,老板娘倚在门上磕着瓜子,冲叶凌笑道:“过门都不进来,忙的什么国家大事啊?”

    叶凌拱手一礼:“要事在身,改日再来拜访!”

    目送着二人离去,店小二凑到老板娘身边,问道:“老板娘,这两天城里头进来不少人,看样子是要出什么大事。”

    老板娘吐出一口瓜子皮,言道:“咱们的任务就是护好小祖宗,剩下的一概与咱无关。”

    店小二点了点头,又道:“小姐仍在戏园,是不是派个人去盯着?”

    “那小祖宗又该不高兴了,”老板娘叹息一声,转身回到门内,道:“看这架势,估计也没几天了,咱们不如歇两天,我带你们去听戏,如何?”

    “那感情好啊!”

    胖大厨从后堂探出身子,笑着道:“能听小姐的戏,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店小二亦笑道:“那我可就准备关门了啊?”

    老板娘笑骂道:“瞧你们两个这点出息,跟没放过假一样。行了行了,都去准备吧,这些日子咱们就天天泡戏园子了。”

    …………

    徐峥府上的小院子里,徐峥与花信风迎面对坐,花信风举着茶杯,笑着道:“这是我父让我带过来的茶叶,您尝尝。”

    徐峥微微一笑:“你父仍是这么节俭,送礼都不舍得花钱。”

    “父亲平时喝的茶比这还要差上许多,”花信风笑道:“父亲常说创业容易守业难,他从祖父那里接手了万宝商会,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父亲虽对自己吝啬,可布局天下却是大手笔,”徐峥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微冷:“连一朝人王帝主也敢随意玩弄。”

    花信风心中一惊,面上强作镇定的笑道:“徐叔叔说笑了,我怎不知我父亲还有这等手段?”

    徐峥一笑置之,转而问道:“今日来,为的什么?”

    花信风答道:“父亲说想让徐叔叔劝劝叶凌早些离开太岳城,他已是仙道中人,不该再贪恋红尘。”

    “哦?”徐峥闻言眉间一挑,道:“你父如此关心叶凌,我是该高兴该是生气呢?”

    花信风闻言,赶紧道:“父亲只是欣赏叶凌,绝无相害之意,另外也是看在与徐叔叔的交情上,这才好言提醒,希望徐叔叔接纳。”

    “你父比你祖父强的地方,便是处处谋划精细,为一事要找出数条路径,齐头并进而走,只要达到了目的便可。”徐峥道:“不然,他又怎么会在意我弟一个凌虚境的剑修呢?”

    说话间,门外叶凌与秦笑走了进来。

    花信风正愁没办法回答,见了叶凌与秦笑,急忙起身道:“叶子,你可算是来了!”

    叶凌拱手一礼,不解道:“花兄为何在这里?”

    还没等花信风开言,徐峥便道:“是我将他叫来的,若要救老三,还得他花家相助才是。”

    “原来如此!”叶凌重又看向花信风,眼神里多了些恳求。

    花信风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定然义不容辞。”

    几人寒暄了几句后,花信风起身告辞,并约定叶凌若是有事,可以到万宝阁去找他。

    待花信风走后,徐峥问叶凌道:“说吧,长空出了什么事?”

    叶凌便将百里长空中毒与莫寻与刺杀的事告知了徐峥。

    徐峥听罢,神色一冷,低声道:“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为了你的宏图大志,真是什么都能舍弃啊!”

    叶凌问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徐峥默然片刻,随后言道:“此事么,你们就不用管了,明日去万宝阁寻花信风,与他一道找百里瀚然,逼他放了老三。”

    “这次真的能救出三弟!”叶凌面露喜色。

    徐峥点了点头,道:“他若再执迷不悟,我便要亲自登门了。”

    叶凌得了消息,心中甚是欢喜,又想起徐浩初之事,便将其告诉了徐峥。

    徐峥摆摆手道:“此事我心里有数,你救出了老三,就尽快返回宗门去,不要再来太岳城了。”

    叶凌应了一声,便带着秦笑离开了。

    他二人刚走,陈长缨自屋内走出来,对徐峥道:“你逼六皇子放了人质,谁知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徐峥端起茶杯,沉声道:“刚回朝时,我本以为是百里清风,没想到却是最小的百里瀚然。我第一次见他时,还真看不出啊!”

    陈长缨走过来,坐到徐峥对面:“城内到处都是宗门的人,看来事情已经泄露,你我是离开还是留下?”

    徐峥不答反问:“你会自己走吗?”

    陈长缨苦笑着摇摇头:“我不如你,尚且能够肆无忌惮的闯进皇城,我甚至连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你就更不能走了,”徐峥道:“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陈长缨一笑:“为一人而舍天下万民,值否?不值否?”

    “一人与万人并无区别,为万人而杀一人,不可为。为一人而杀万人更不可为。”徐峥顿了顿,笑道:“杀万人易,救一人难啊!”

    …………

    夜色更深,叶凌将青伊哄入睡后,便起身退出了房门,遥见学堂里灯火摇曳,便走了进去,见夫子正坐在灯旁,捧着书卷在读。

    叶凌施了一礼,问道:“夫子还不歇息?”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白天要给孩子们上课,这晚间自然得多下些功夫才是。”

    说着,夫子抬起头,看向叶凌,道:“几日不见,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开始修炼道骨,迈向盈冲境了。”

    叶凌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夫子,我得了际遇,收了一条金行灵脉,正在炼化。”

    夫子闻言道:“如此甚好,我听说你要离开太岳城了。”

    “正是,”叶凌道:“明日我就要去接三弟,和他一起离开。这也是大哥的意思,朝廷纷争,我一个小修士终究不好深陷其中。”

    夫子道:“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

    叶凌似懂非懂,仍是施礼拜谢夫子教诲。

    夫子又问道:“因你而死者,又当如何?”

    “这……”

    叶凌默然,他自然记得龙兴镖局当初的灭门惨状。听到夫子重提此事,叶凌握紧了拳头,可最终仍是放松下来。

    “我不知该怎么办,”叶凌低着头,无奈一笑:“我只是个凌虚境的小修士,在这太岳城里,到如今也是听任摆布。我想要报仇,却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甚至在太岳城的每时每刻,我都要提防被人所害。我当初下山时自以为凭借手中剑,能够闯出一片天地,可到如今我才明白,世事多艰,我……做不到!”

    夫子听罢,起身笑着道:“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你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日后便大有可为。行了,夜深了,你也该去休息了。”

    叶凌点点头,拜谢过夫子,便回房打坐修炼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叶凌便出了小镇,往太岳城去。

    万宝阁位于太岳城东的一处繁华街道,来往之人大都为修士,到此买卖各种灵宝仙珍。

    叶凌刚一到万宝阁门口,有侍者便上前问道:“来的可是叶凌叶道长?”

    叶凌微微额首,那侍者便接着道:“我家少主恭候多时了,叶道长请随我来。”

    二人进了楼,但见大厅宽广,列摆各色柜台,上头摆放着仙材,妖骨,灵药,道器各种物品,不少修士在柜台前挑选,以求心仪之物。

    那侍者见叶凌转头看着大厅之物,笑着道:“叶道长怕是第一次来万宝阁吧?”

    叶凌点了点头,那侍者便道:“这一楼皆是些寻常之物,若要挑选珍宝,还需要往上走才行。”

    这叶凌倒是看出来了,这一楼大厅里摆着的东西不甚珍贵,道器只有黄级,灵药也没有超过千年的药灵,便是他从徐浩初三人那里得的储物道器里的东西,也比这些好上不少。

    想到此,叶凌问那侍者道:“这万宝阁可否收购修士的东西?”

    “自然可以,”侍者解释道:“修士或许普通人都可以来这里买卖,一般都以灵石来结算,此外也可以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交换。您是有什么物品想要出授吗?”

    叶凌点了点头,道:“我手上有些用不到的道器,想要出售。”

    “既然如此,我可以带您去二楼,那里的柜台专门进行定价与收购。”

    叶凌闻言便道:“既如此,你就先带我过去吧。”

    “您跟我来。”

    说着话,那侍者带着叶凌来到二楼的一处柜台,里头坐着一清奇古貌的老者,看上去不过凌虚境修为。

    侍者道:“叶道长,就是这里了。”

    叶凌点点头,一伸手将三枚刚得的储物道戒取出来,从里头拿出几件道器,包括徐浩初的扇子,还有王辰的几把刀,卢琨的一颗宝珠和一尊铜炉。

    那老者接过叶凌递来的道器,一一鉴别了一番,言道:“这几件都是玄阶下品的道器,加在一起能卖三百块上品灵石。”

第一百三十六章 劫后重逢兄弟情

    “那就全都给我换成灵石吧!”

    叶凌原本的碧玉扳指不在身边,因此这几天修炼都没有灵石辅助,因此速度很慢。他本就比其他人需要更多的灵气,因此对灵石的耗费更是巨大。

    徐浩初三人的储物道戒里存有不少灵石,大概够叶凌最近修炼用。只是若要冲击盈冲境,肯定需要海量的灵石冲关,他需要未雨绸缪才行。

    那老者听了以后,便道:“请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灵石。”言罢,他便收了这几件道器,转身去了后边的屋子。

    趁着这个空当,叶凌神识探入三个储物道戒,查看里边的东西。这些储物道戒的空间很小,只有数尺方圆,除了一些寻常用的丹药,灵石以外,就是一些仙药与珍材。

    叶凌思索了一下,便打算将这些东西都换成灵石。

    不多时,那老者走出来,拿着一个储物戒指递给叶凌道:“这里边就是三百块上品灵石。”

    叶凌收了这些灵石,将戒指归还。接着,他又将三个戒指里各种物品转移到一个里边,交给老者道:“请把这些东西都换成灵石。”

    老者点点头,将戒指拿过来仔细查看计算,这很耗费精力,所以有些慢。

    侍者搬来椅子让叶凌坐等,叶凌倒也不着急,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老者将里头一块破铜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取出来一块碎的水晶片,交给叶凌道:“这戒指里的东西,能换五百四十四块上品灵石。若是想要等价的物品交换,可以在二三层挑选。”

    叶凌看了一眼桌子上两块碎片,随手收了起来,并对老者道:“全部兑换成灵石。”

    “好的,您稍等。”

    又过了一会儿,老者将灵石交给叶凌。叶凌道了声谢,一转身便见花信风笑着冲自己走过来。

    叶凌拱手一礼:“花兄怎么来了?”

    花信风道:“你许久不来找我,我只好来寻你了。”

    待花信风走近,对叶凌道:“既然你来万宝阁了,不如见见我父亲,他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呢。”

    叶凌心中困惑,但出于礼节,还是跟随花信风往楼上去了。二人来在第五层,这里便没什么客人,倒是多了些闭着门的房间,不知是做什么的。

    来在一处房间门口,花信风敲了敲门,随即推门走了进去:“父亲,叶凌来了。”

    说着话,花信风将叶凌让进来,但见里边只有几把椅子,迎面坐着一身穿布衣,体格肥胖的中年人。

    叶凌吃了一惊,脱口道:“茶铺老板?”

    花源泉笑道:“叶小子,咱们又见面了!”

    这花源泉正是当初在云岚镇里,叶凌常去听书的那个茶馆的胖老板!

    “叶小子,快坐吧!”旁边的缺牙老者咧嘴一笑,正是那说书先生何足道。

    叶凌心中震惊,面上不动声色的坐下,对他们倒是有了几分警惕。

    花源泉笑道:“我可是邀请过你很多次了,你倒是比你大哥徐峥还要难请。”

    叶凌闻言轻笑:“谁能想到堂堂万宝商会的会长,居然会跑到偏僻的小镇子上开野茶馆?”

    花源泉笑而不语,叶凌接着道:“花会长,莫不是云岚镇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令您如此兴师动众?”

    “奇货可居!”

    叶凌闻此言,心思一动,便起身道:“我还有事情要办,花会长,告辞了!”

    言罢,叶凌转身便走,几步便下了楼。花信风看了看父亲,又望了望叶凌,急忙追了上去。

    二人走后,何足道笑道:“这个脾气倒是大,他大概已经猜到你是冲着他来的。”

    “可他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在意他,”花源泉笑道:“这样也好,多一分机敏,他便多了一分安全。”

    何足道站起身,看向楼下已经出了万宝阁,向西边走的叶凌与花信风:“但愿他这次能顺利离开,不然你的如意算盘就打不得了。”

    花源泉无奈的摇摇头:“您与未老一样,还是不相信百里龙腾能成功。”

    何足道抬头看向云空:

    “天道,是那么容易就打破的吗?”

    …………

    六皇子府前,叶凌与花信风站在门口,不多时,百里瀚然出迎道:“二位要来,也不打个招呼,快请进府一叙。”

    叶凌知道了百里瀚然的一些事,对他设有提防,神色不冷不淡,出言道:“六皇子,客套话不必多说,我是来寻我家三弟的,还请六皇子放人。”

    “这是自然,”百里瀚然笑道:“令弟在府上做客,我一直不敢怠慢。先请进府,我们详谈。”

    待入了府,来在中堂,三人分宾主落座,百里瀚然吩咐人上茶。

    茶香弥漫,百里瀚然笑道:“这茶还是当年随大哥巡游南岳时买的,茶叶出产自南域妖族领地之内,少有互市,你们品鉴一番。”

    叶凌自是没有心情喝茶,起身道:“我三弟在何处?”

    “就在舍下,”百里瀚然皱着眉头,言道:“只是他现在正在修炼的紧要之处,一时不能随你离开。”

    “哦?”叶凌眉间一挑,似是不相信百里瀚然的话:“至少也该让我见三弟一面,确定他还很安全。”

    “这是自然,你们随我来。”

    于是,百里瀚然引着二人穿过前堂,来在后园的一处小木屋内。隔着门,叶凌便能感觉到浓厚的天地灵气将这么包围,一股无形的道势向四周弥漫。但这股熟悉的气息正是三弟吴情!

    自衔月阁失散过了这么多年,叶凌每日都在担心三弟的安危,如今近在咫尺,他迫不及待的推开门,但见吴情盘膝坐在地上,周身被灵气包裹,道势恢宏。

    “这是在冲击凌虚境!”花信风脱口言道。

    百里瀚然点了点头,道:“这吴情赤子之心,与大道相合,因此修炼进境神速。此刻他正在冲关的紧要时刻,万不可有失。”

    叶凌伸手重又将门关上,转身坐于门外,道:“我就在此为三弟护法,还请六皇子应允。”

    百里瀚然笑道:“兄弟情深,我怎会拦阻,既如此,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前来找我。”

    言罢,百里瀚然便与花信风离开了。叶凌缓缓闭上眼,此刻见了三弟平安无事,他便心安了。只是还有师弟白无御不知下落,一颗悬着的心仍未彻底放下。

    前堂花信风与百里瀚然聊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转过了一个街角,风清与雷荣出现在花信风身后。

    花信风道:“风老,请您暗中看护叶凌与吴情,若是有变故,第一时间通知我。”

    “少爷尽管放心!”说罢,风清身影如微风般消散。

    雷荣皱眉问道:“这个叶小子究竟有什么秘密,少爷与会长都如此看重他?”

    花信风笑道:“父亲的眼里只有利益,可我只是当叶凌是朋友,而且是生死之交。”

    雷荣微微动容:“少爷能说出这番话,老朽可真是替您高兴。”

    …………

    六皇子府上,百里瀚然坐于堂上,一黑袍人现出身形,对百里瀚然道:“要不要我现在去杀了他?”

    “让他死在我的府上?”百里瀚然眉间一挑:“你干脆满天下去嚷嚷我要杀叶凌如何?”

    黑袍人默然,良久后又道:“难道就这么放他二人离开,那徐峥那边……”

    “我已经想清楚了,”百里瀚然起身道:“徐峥心中只在意那一个人,可惜那个人的命握在百里龙腾手上,就算我们抓了叶凌与吴情,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送个顺水人情算了。”

    “这话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黑袍人冷笑道:“他们兄弟情深,难道打动你了?”

    百里瀚然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道:“你说得对,这不该是我能做的事。兄弟情深变成兄弟反目,应该是有趣的很啊!”

    …………

    齐山之地,荒漠无边,千万大军安营扎寨,风声鹤唳,旌旗蔽空。

    位于大乾防线最前端的是齐山山口,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新晋将领韩石便领兵驻扎在此地。若汉军来攻,此地首当其冲。

    中军大帐里,韩石一袭白衣,与不久前新来的参军顾书辞相谈甚欢。

    这顾书辞因为父亲顾亭岚之事,便去求助六皇子百里瀚然。百里瀚然令他将罪名全都推给顾亭岚,随后便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参军之职,来到这前线。

    韩石自己少而失学,但平生最是敬重读书人,尤其顾书辞乃是大乾文坛领袖顾亭岚的儿子,他更是倾慕,礼遇有加。

    顾书辞也凭他那三寸舌,伶俐齿,给韩石讲授兵法战阵,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听得韩石更是钦佩,将这军营中事,大半托付或与之商议。

    顾书辞也自有应对,处处周到,令韩石欢喜不已,恨不得义结金兰,永世交好。

    这日中军帐内,韩石正与顾书辞聊天,前哨官来报:“汉军近日似有调动。”

    韩石闻听有些疑惑,便与顾书辞来在沙盘前,查看着前哨官说的几处汉军异动。

    不过韩石倒并未看出有何异样,便问顾书辞:“先生以为如何?”

    顾书辞笑道:“此是汉军故意为之,将军你看,他们这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兵马向后退去,如此看来,这诸葛策要撤军了。”

    “果真如此!”韩石大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师两表奉臣忠

    军帐以内,韩石坐于书案后,写着书信,他听信了顾书辞之言,以为汉军将退,兵马可以返乡,便要给谢怜儿去信一封,告知她这个好消息。

    待书信写完,韩石小心装好,命一亲兵送往太岳城,要亲手交给谢怜儿。

    待亲兵去后,一袭儒生服的顾书辞走进来,对韩石道:“将军!”

    “先生来的正好,”韩石起身迎顾书辞坐下,言道:“我正想将汉军动静上报给大柱国,先生以为如何?”

    顾书辞笑道:“天赐将军建功立业之机,将军岂无意乎?”

    韩石皱眉:“先生所言何意,还请明示。”

    顾书辞道:“那汉军欲退,将军正可乘胜追击,必获大胜!”

    韩石闻言,摇头道:“大柱国曾言,诸葛策领军战不可胜,退不可追,我受命镇守此地,不可轻出,倘若汉军设下埋伏,如之奈何?”

    顾书辞还要出言相劝,但韩石意志坚决,他也只好作罢,起身告辞。

    夜半三更,军营之后,突然生起一把大火,却原来是大军粮草被焚。众军急忙救火,一时间军营大乱。

    韩石仗剑在侧,收拢着队伍。哪知营外汉军突然来攻,一将领手持青龙大刀,一刀砍翻营门,领军冲杀进来,兵营遂乱。

    汉军将领冲至辕门以外,冲韩石道:“还不投降,饶尔不死!”

    韩石拔剑而起,朝那汉将斩出。汉将不甘示弱,挥刀横档,抵住宝剑,紧接着一声大喝,周身道力迸发而出,将韩石弹开。

    韩石连退数步,紧接着身形迅速朝着边上抛跑开,绕到汉将身侧,看准时间,举剑便刺。

    汉将见了,横跨一步,两手持刀,朝着韩石横劈过去。

    韩石面上一惊,急忙踏空跳起,堪堪躲过刀锋,随即举剑斩落。那汉将躲闪不及,荡起护体罡气,将韩石的剑挡住。

    韩石毕竟不是修士,实力也不过在汇灵境,纵使他体术高明,也难以伤及这汉将分毫。

    眼见一击不成,韩石身形急忙暴退而去,拉开了距离,再行寻找机会。

    周围人声纷乱,火光冲天。大乾的兵马被打的节节败退,死伤无数,这大营已经能难以固守,为今之计只有败逃一路。

    那汉将冲韩石笑道:“韩将军英武不凡,何不投到丞相帐下,匡扶大汉,建功立业?”

    韩石道:“我受大柱国知遇之恩,虽万死难以报答,如何能投降于大汉?”

    “既如此,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刚落,周身韩石的几个亲兵突然冲杀上来,将那汉将围住,并对韩石道:“将军快走,我等挡住他!”

    “将军先走,重整兵马,再来收复营寨!”

    韩石自知现在不是儿女情长之时,转身便走,跑了几步,挥剑杀了一个汉军,夺了他的马,冲出了大营。

    那汉将挥刀杀了几个亲兵,看向韩石逃走的背影,周围有人问道:“将军,是否要派兵追赶?”

    汉将一摆手,道:“我们的任务便是夺取此营,既然逃了就放他去了。你们离开派人向丞相报捷!”

    “是!”

    …………

    汉军大帐里,诸葛策伏案处理着事务,不时的咳嗽几声,身子剧烈颤抖,仍是笔耕不辍。

    不多时,那长史杨礼走了进来,满脸欢喜的道:“丞相,我军大获全胜,已经攻破了界牌山大营!”

    诸葛策听罢,面上并无喜色,只是摆摆手道:“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待杨礼走后,诸葛策呆坐在案后,又想起那日回都见大汉天子之事:

    …………

    军营当中,杨礼吩咐人建好传送法阵,以灵石驱动,一道光柱贯通天地。

    待准备好一切,诸葛策自大帐里走出来,但见他戴纶巾,披鹤氅,手执白羽扇,正是仙道中人,不似朝廷官吏。

    诸葛策站上法阵,一阵空间涟漪之后,他便来在了皇宫的阵法台上,迎面一中年人拱手笑道:“圣上命我在此恭候丞相!”

    此人乃是朝中太尉,李肃,与诸葛策同为先帝临终时的顾命大臣,虽名义上与诸葛策平起平坐,但终究手中不有实权,为诸葛策所制。

    诸葛策迈步走下来,问李肃道:“圣上何在?”

    李肃笑道:“正在殿上等候丞相。”

    二人迈步走到大殿,推开门,便见一着龙袍,戴冠冕,青年相貌的大汉天子坐于御座之上,见诸葛策来到,汉帝起身迎道:“相父回朝,朕甚是高兴,快请坐。”

    “谢圣上!”

    待诸葛策坐下,汉帝方才坐下。诸葛策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李肃,汉帝心领神会,便令李肃离开。待李肃走后,诸葛策便拱手问汉帝道:“圣上为何下严旨,令臣不得还朝,还请圣上明示!”

    汉帝闻言,笑着反问道:“相父此番进兵,连下数城,正是该乘胜进兵之时,却为何突然要退兵?”

    诸葛策言道:“臣不忍看苍生涂炭,故而下令班师。圣上不知,那大乾皇帝百里龙腾意欲皆杀伐之事成就无上大道,老臣不忍心我大汉兵士因此而送命!”

    “相父此言,实令朕寒心,”汉帝起身,拿着御案上的一道表文,走下御阶,来在诸葛策面前,言道:“相父可还记得这道出师表中的话,朕每日都要看一遍,早已经烂熟于心,难道现在要朕背一遍给相父听吗?”

    诸葛策闻言,抬头看向汉帝,汉帝负着手,边走边回忆道:“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相父自己说的话,可还记得?难道你不愿再报答先帝,忠于朕了吗?”

    闻听此言,诸葛策急忙起身拜倒,言道:“老臣岂敢。”

    汉帝笑着转过身,扶起诸葛策道:“朕知相父忠心耿耿,既如此,相父就早些回去,朕等着你攻破齐山,收复倾安城的好消息。”

    “圣上!”诸葛策道:“山河泣血,生灵涂炭,此先帝不愿见到之景象。圣上不知,那百里龙腾狼子野心,我等岂能助纣为虐?”

    汉帝闻言,无奈一笑,道:“相父怎么知道,朕不知他百里龙腾所做的事情?”

    “圣上知道,”诸葛策面上并无惊讶,他早就猜到了,便道:“圣上为何要这么做?”

    汉帝叹息一声,道:“相父应该知道,朕不如父皇远甚,只能做一守成之君,倘若没有相父在朝,这大汉江山,早晚必属他人。相父寿元将尽,朕早已经是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圣上……”

    “相父听我把话说完,”汉帝接着道:“这下界终究难以过万载之寿,若想为相父续命,唯有破界飞升这一法而已。可千载之前,便是那屈圣也惨死于登仙一途中。相父若贸然行之,只恐步其后尘。大乾虽与我大汉是世仇,可那百里龙腾却有远志,他既然想要攻破天门,朕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只求能够保全相父。”

    “圣上……”诸葛策无言可对,只好道:“圣上此举,不过与虎谋皮,老臣只恐一发而不可收拾。”

    汉帝道:“不仅是朕,这八朝皇帝皆与朕一心,就等着百里龙腾登仙的那一刻了!”

    此言一出,饶是算无遗策的诸葛策,脸上也布满了惊讶的神色:“圣上之意,是说东域九朝都……”

    汉帝点了点头,道:“正因如此,我大汉才与大衍约定一起进兵大乾,不过是送百里龙腾一场功德罢了。相父此番既然回朝了,依朕看就留在府中,不要再去齐山了,朕令李太尉代相父领军。”

    诸葛策闻言,摆手道:“李肃不是徐铮的对手,还是由老臣领兵吧。”

    “相父!”汉帝走下来,站在诸葛面前:“还请相父多保重!”

    “老臣……遵旨!”

    …………

    “丞相?丞相?”

    随着杨礼的几声呼喊,诸葛策这才将思绪拉回来,看向杨礼,问道:“是杨长史啊,有什么事?”

    杨礼道:“是李太尉回来了,正在外边等着见丞相呢。”

    “李肃?”

    诸葛策微微皱眉,自从上次回都以后,虽然诸葛策极力反对,但汉帝还是让太尉李肃随诸葛策来到了齐山。这次进兵界牌山,正是李肃的谋划,并亲自领军前往的。

    听杨礼说李肃回营,诸葛策便道:“让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李肃走进大帐,冲诸葛策拱手一礼:“拜见丞相,此番幸不辱命,攻破了界牌山,我军打下齐山已经是计日可待了!”

    诸葛策不知道李肃用了什么法子,但若只是正面出兵,肯定是难以这么快就成功。但诸葛策也不想过多的追问,只是道:“界牌山一失,徐铮必然会有所动作,我军不可轻举妄动,还是要先看看乾军动向,再行定夺。”

    李肃闻言,似有不悦之色,但转瞬即逝,对诸葛策道:“全凭丞相吩咐!”

    言罢,他便转身出离了大帐。他走后,杨礼便走进来,对诸葛策道:“丞相,这李太尉,莫不是圣上派人,专门监视丞相的?”

    诸葛策轻咳了几声,道:“莫要胡言,只是圣上见我劳苦,故而让李太尉前来帮我的忙,怎能说是监视?另外,界牌山已经失守,乾军有什么动静?”

    杨礼摇了摇头,道:“并无动静,各营寨皆无兵马调动,一切如常,甚是奇怪。”

    诸葛策点了点头:“看来徐峥也同我一般,还朝去了。”

    “丞相,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诸葛策苦笑一声,道:“接下来,便是要与徐铮正面较量一番了,只可惜这齐山上下,怕是要成尸山血海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绕床竹马摘梅青

    夜色迷离,一骑快马狂奔而过,扬起看不见的黄尘。马背之上,韩石大口喘息着,平复心情。

    此刻他兵败而逃,只恐自己做了俘虏而受辱:“需尽快赶回去禀报消息才是!”

    转过山口,隐隐见到前边有人在。那人也注意到韩石,出言呼喊道:“来者可是韩将军?”

    韩石听此人声音颇为熟悉,略一思索,便记起这人正是参军顾书辞。

    于是,韩石急忙上前,勒马停在顾书辞身前,翻身跃下来,言道:“先生无恙否?”

    顾书辞笑道:“我自营中逃出,并未受伤,只因势单力孤,难以回去搭救,只好等在此地,不想将军平安到此,可以放心了。”

    韩石与顾书辞重逢,自是高兴,殊不知那顾书辞笑意之间,眼中泛起一丝阴冷。

    韩石道:“现如今,我等需尽快前往齐山大营,报知大柱国兵败之事,令他早做安排。”

    顾书辞笑着应了一声,手摸向腰间剑柄,突然指着韩石身后喊道:“不好!汉军追来了!”

    韩石猛一回头,一柄利刃便自后心刺入,贯穿了他的胸膛。

    “啊——”

    韩石轻叫一声,嘴角流血不止,他慢慢转过身,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书辞:“为……什么……”

    顾书辞反手将宝剑抽出,冷然一笑道:“只是顺手而为罢了,有人要你死,你便不得生。只可惜堂堂将军,未死在阵前,反死在自己人剑下,何其荒谬?”

    韩石站不住身子,向后仰倒在地,两眼仍不甘的瞪着,浑身颤抖不止:“为何……为何……”

    顾书辞将剑收起来,笑着道:“放心,你是因抵御汉军而死,我送你青史留名,你该感激才是!”

    韩石的神智渐渐衰弱,弥留之际,他的手探进怀中,取出半块玉佩,惨笑道:“怜儿……你我之约……只有来生……偿还了……”

    顾书辞看着韩石既死,便打算离开,正巧这时候一中年文士来在此处,正是大汉太尉李肃。

    顾书辞见了李肃,笑施一礼:“李太尉亲自前来,顾某不甚惶恐。”

    李肃看了一眼倒地身死的韩石,沉声问道:“多亏了你,我军才能攻占界牌山,只是老夫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李肃早就与大乾朝内的人有联系,此番正是顾书辞先泄露了大乾军营分布,又在当晚纵火焚粮,制造混乱。最后趁机打开营寨,毁掉护营大阵,所以汉军才能如此轻易的攻破防御。

    顾书辞笑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其他一概不知。李太尉还是回去帮诸葛丞相安排进兵之事吧,告辞了!”

    言罢,顾书辞转身离开。

    李肃看了一眼地上的韩石,拂袖一挥,韩石尸身飞落到一旁的山坡上,黄土覆盖,成了个简易的坟冢,面向大乾。

    “韩将军,你就躺在这里亲眼看看,你拼死守护的大乾,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

    就在韩石身亡的同一刻,本在戏园后台化妆的谢怜儿猛然间心中一痛,紧接着便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谢老板!”

    “谢老板!”

    “快,抬到床上去,找郎中来!”

    戏班众人乱了套,将谢怜儿送到床上,又打发人去找大夫。

    前台上,老板冲看客们拱手赔礼:“实在对不住您各位,谢老板突然病倒,今儿晚上就不唱了,您们多担待!”

    众人哗然,大多数观众都是冲着谢怜儿来的,一听谢怜儿今儿晚上不唱,都起身离去了。其中就包括了时常到此的三皇子百里澍泽。

    百里澍泽摇着扇子,走出了戏园:“正不知该去何处,该不如去六弟那里看看好了。”说着话,他便叫了随从往城西去。

    那戏台下的老板娘,店小二与胖大厨听了谢怜儿病倒,这便急忙跑到了后台,见谢怜儿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三人皆是吓得不行。

    老板娘靠上去伸手搭脉,不多时便长出了一口气道:“只是一股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

    店小二与胖大厨也都松了口气,店小二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急火攻心?”

    老板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看来只有等她醒过来,才能知晓了。”

    数道目光看向昏迷的谢怜儿,殊不知现在的谢怜儿正做着她小时候的梦:

    …………

    冬日云盘,那年的雪来的甚早,早到连天都有些猝不及防,照在雪地上的日光仍是暖暖的,令人亲切。

    小茅屋里,母亲叫醒了睡得正熟的谢怜儿:“怜儿,快起来,太阳都晒屁股喽!”

    小姑娘不情愿的跪伏在榻上,半个身子仍躲在被子里,一双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娘~今天好冷,怜儿不想去学堂了!”

    “怎么能不去呢?”母亲笑着揉揉怜儿的脑袋:“学堂的夫子都跟娘说了,怜儿是最懂事最听话的了,赶紧穿衣服,今天可以穿新袄呦!”

    “真的吗?我这就起来!”

    谢怜儿一跃而起,穿上了母亲连夜缝制的红袄,看上去霎是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红红的连脸蛋儿,与红袄更是般配。

    吃过了饭,怜儿便捧着书本出了门,门口正站着一个小男孩,百无聊赖的丢着石子赶鸟儿。

    “小石头!”谢怜儿笑着喊了一声。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石头!”韩石赌气的鼓着腮:“我都十岁了,一点也不小了!”

    “你还没有我高呢,我就叫你小石头!”谢怜儿笑着伸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

    “我马上就比你高了!”韩石道:“我娘说了,男孩子过了十岁长的快,到时候要比你高出许多呢!”

    “那就等你比我高了再说吧!”谢怜儿笑着跑起来:“快走吧,不然又要挨骂了。”

    “还不都是你每天起的太晚。”

    “才不是呢,你看我娘给我做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我娘不给我做,说是要先紧着弟弟们穿。”

    “嘿嘿,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我娘就只给我做。”

    “我要是去你家就好了,这样我也有新衣服了。”

    “才不要你去我家……”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到了学堂,结果还是因为迟到,被夫子打了戒尺,罚站了半天。

    下学的时候,几个男孩子将谢怜儿围住,要抢她的衣服:“做了件新衣服就到处显摆,拿来给我们穿几天!”

    谢怜儿死命护着:“不要,这是我娘给我做的,才不要给你们!”

    “还敢反抗,给她拔下来,冻死她!”

    “你们在干什么!”韩石冲过来,推开了这些人,结果他身子瘦弱,打不过这么多人,被人家按在地上踹了几脚,这才罢休。

    回家路上,韩石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好不可怜。谢怜儿在他旁边,低着头,半响才说出来一句:“谢谢你。”

    “不用谢,只要你没事就好了,”韩石笑着挠挠头:“要不是我早上没吃饭,他们才不是我的对手呢!”

    谢怜儿笑笑,看着韩石日渐消瘦的脸,随即道:“你早上怎么都不吃饭的,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了,准是你那后妈不给你饭吃。”

    韩石道:“娘说弟弟们正在长身体,要紧着他们,我身强力壮的少吃两顿也没关系。”

    “这样怎么行……”谢怜儿心疼的叹息一声。韩石笑笑,两人就这么乘着落阳余晖,慢慢向家走。

    第二天早晨,韩石如往常一般站在谢怜儿家门口,昨天脸上的伤已经消肿,只是因为打架,被后妈罚不许吃饭,现在饿的有些站不稳。

    谢怜儿从家里出来,手里捧着两个热乎乎的窝头,递给韩石道:“给,你早上又没有吃饭吧,这个给你吃!”

    韩石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见了窝头立即接过来,狼吞虎咽起来。

    谢怜儿看着韩石没吃相的样子,开心的笑起来。韩石注意到后,也跟着笑。

    两个人就这么笑着,慢慢往学堂走。

    “你知道吗,再过两年我就可以去当兵了,到时候我就是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嘿嘿,威风凛凛!”

    谢怜儿看着一脸得意的韩石,笑道:“就你这小身板,当大头兵人家都不乐意要!”

    “谁说的,”韩石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就等着看吧,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刮目相看!”

    谢怜儿嘴上笑着,心里却暗自对自己道:“我等着看这一天呢!”

    就这样,谢怜儿穿着红袄过了这个冬天,韩石则穿着单衣扛了过去。他说多亏了谢怜儿每天给的窝头,不然他大概已经死了。

    东去春来,谢怜儿家屋头的青梅也结了果,两个孩子一个爬上树,一个提着篮子在树下,摘青梅。

    “你到底行不行啊,怎么一个都接不到,都掉地上去了!”

    “你还说,都是你没有丢好,你才是该好好的看准!”

    两人斗着嘴,可还是摘了满满一篮子。韩石从树上跳下来,两个人看着一篮子青梅,相视一笑。

    谢怜儿道:“这青梅可以做酒,咱们拿到集市上卖,能换钱。”

    “那可太好了,换了钱给怜儿买胭脂!”

    谢怜儿笑笑,伸手拿了一个青梅塞进韩石嘴里,韩石咬了咬,立时被酸倒了牙,表情狰狞,逗得谢怜儿捧腹大笑。

    韩石见了,也拿了一颗塞进谢怜儿嘴里,紧接着谢怜儿也酸得受不了,皱着脸甚是好笑。

    两个人对笑了半天,这才手拉着手往集市去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心双佩结此生

    日子便如流水,一天天过去。小姑娘渐长,容貌绝伦;小男孩渐壮,体格硬朗。

    这天,谢怜儿正在家里煮着青梅,她从别人那里学会了煮青梅酒,比只卖青梅赚的钱更多。酒味渐酣,谢怜儿浅尝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

    “怜儿!怜儿!你快出来!”韩石在外头焦急又兴奋的喊着。

    谢怜儿推开门,见韩石穿着一身兵衣,手中握着一杆红缨枪。见谢怜儿走出来,韩石站的笔直:“朝廷来招兵了,这是上头发的衣服还有武器,你看怎么样?”

    谢怜儿强打着精神夸赞,她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只是出现在她面前时,既盼望又害怕,五味杂陈。

    韩石笑着道:“明天我就要离开了,等以后我当上了大将军,就回来找你!”

    谢怜儿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凝重:“你一定要平安,我等着你回来!”

    第二天天没亮,谢怜儿就在村口的大树下等着。待朝霞遍布,韩石与村里几个伙伴才扛着枪向外走,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袱,装些衣服和干粮,却只有韩石没有。

    韩石的后母带着两个孩子,所以一直不待见韩石。村里人也都替韩石鸣不平,尤其是谢怜儿,想要韩石告诉父亲。但韩石始终不允。

    韩石常对谢怜儿言道:“还记得学堂里先生说的故事吗?那个鞭打芦花,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说的多好啊,没有了母亲,也就没有家了,我已经没有过一回了,那种滋味我不想再尝了。”

    知晓了韩石的心思,谢怜儿便再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看护着他。

    或许,在韩石心中只要家还在,什么苦他都可以吃。只是谢怜儿心疼他,不愿他再吃任何的苦。

    今日谢怜儿见他依旧如此,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便上前去把昨晚连夜做好的一包饼给了韩石:“此去路远,留着吃吧!”

    伙伴们都识趣的躲开,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低头不语。

    良久,谢怜儿打破沉寂:“时候不早了,你该上路了。”

    韩石点点头,迈步离开。

    “小石头!”谢怜儿喊了一句。

    韩石猛然回头:“什么事?”

    “没事,没事,”谢怜儿欲言又止,冲韩石笑了笑,又转过身,低着头往回走。

    “怜儿!”

    韩石犹豫再三,突然喊道:“怜儿!等我当上大将军,就回来娶你啊!”

    谢怜儿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等着你!”

    终于,两个人分开了,一别就是好多年。

    后来,村子里遭了灾荒,十室九空,太多的人都饿死了。也包括韩石的父母与兄弟,谢怜儿的母亲。

    母亲临终前,将一块黑漆漆的令牌交给谢怜儿,并告诉她:“好好保管它,日后便能够寻到你爹!”

    谢怜儿早就对父亲没有了期待,听母亲临终遗言,还是把这令牌收了起来。

    村里饿死了人早已经是不奇怪的事了,只是没有钱安葬,买不起棺材。

    谢怜儿出去讨饭,遇见了一个戏班的老板,那老板见她样貌身段都不错,便买了她,教她唱戏。

    谢怜儿用卖身的钱,葬了自己的母亲和韩石一家,接着便随着戏班四处漂泊。这期间她试图寻找过韩石,可终究没有消息。

    殊不知,韩石在她离开村子以后,回来找过她。不过这时候的村子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当年和他一起离开的伙伴,也大半战死沙场。

    他好不容易寻到了村子里的老人,得知了这几年的事情。韩石先是去坟前祭拜了家人,又在周围打听了谢怜儿的下落。只是听说谢怜儿被卖给了戏班,再无消息,韩石的心已经碎了。

    他失魂落魄的离开,重回到军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职位还不够,他要成为名动天下的名将,这样谢怜儿就能够找到他了。

    种种因缘自有天定,不可强求更不能强躲。

    却说谢怜儿随着戏班走南闯北,她也渐渐成了一位名角儿,有多少富家公子豪置千金求而不得,更是让谢怜儿的名头越传越远。

    终于有一天,台下有一人仔细打量谢怜儿的容貌,十分惊讶。在戏散场之后,那人来在后台,找谢怜儿道:“你从何而来,叫什么名字,你父母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让谢怜儿猝不及防,不过还是据实相告。那人听罢,立即追问道:“你母亲临终前,可曾留下什么东西?”

    谢怜儿想了想,突然记起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令牌,因为是母亲的遗物,一直保存着,听这人提起,她便赶紧取来交给这人。

    这人见了以后,连连点头道:“果然没错,就是你,错不了!错不了!”

    连连大笑了数声,那人突然单膝跪地,冲谢怜儿道:“小姐,在下送您回家!”

    “家?”谢怜儿不明所以的道:“我没有家,这戏班就是我的家!”

    那人站起身,拂袖一挥,谢怜儿便觉天昏地转,立时便晕了过去。再一睁眼,她已经身处一个绣房当中,但见房内列摆轩雅,东瓶西镜,钟声太平。

    谢怜儿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房屋,一时收不回目光,细细观瞧。

    未多时,门外走进来一黑袍人,看不见容貌,手里握着母亲的令牌,颤抖着看向谢怜儿:“没错,一点儿也没错,你和你母亲长的一模一样,你就是我的女儿!”

    谢怜儿愣了半响,两行热泪盈眶:“父……父亲?”

    “孩子,快过来,让为父好好看看。”

    谢怜儿摇着头退了几步,她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父亲也不勉强,只是令人无微不至的关照,和谢怜儿关系最好的,便是那酒肆的老板娘。

    关系总是在天长地久中变化,谢怜儿接受了父亲,但难以抚平因为母亲的死而对父亲产生的怨恨。因此她不愿留在这里,父亲只好让老板娘带着店小二与胖大厨跟着谢怜儿,随时保护她。当然,暗地里守护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离开了父亲那里,谢怜儿便四处打听韩石的下落,直到来在太岳城,他们两个才又一次重逢。

    那日韩石在太岳街头闲逛,他不知该去哪儿寻找谢怜儿,失魂落魄一般随处乱走,正巧来在那处酒肆。

    老板娘在门口磕着瓜子,冲韩石招了招手,道:“客官,天将正午,赶紧进来歇歇脚,喝一杯水酒吧!”

    韩石闻言,抬头望了望,果见日照正午,不知不觉已经闲走了一上午,便听了老板娘的话,进屋来坐。

    老板娘故意试探他,才知道这些年他也一直都在找谢怜儿,从没有放弃过。吃过了饭,老板娘就引着他去戏园听戏。

    哪知刚一进门,那台上的人便令韩石驻足不前,一双眼泛着泪光。他几步便冲上台,紧紧抱住谢怜儿:“怜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怜儿!”

    谢怜儿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哭:“小石头,你终于来找我了!”

    台下看戏的人和台上演戏的人都被老板娘给打发走了,诺大的场子,只剩下一对有情人互诉衷肠。

    “你看这个,”谢怜儿从袖里取出来一对同心佩,从中间分开,给了韩石一半:“好好保管它,这样不论天涯海角,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韩石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揣好,笑道:“你放心吧,就算是没了性命我也会保管好它的。”

    “呸呸呸,”谢怜儿赶紧吐了几口:“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才不会死呢,我……”

    谢怜儿面上泛起一抹红,低着头道:“我等着你来娶我!”

    韩石听了也脸上一红,挠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台布后边,探着头偷看的老板娘三人甚是焦急。店小二道:“这小子可真是榆木脑袋,赶紧表态啊!”

    胖大厨亦道:“还是太年轻了,看到漂亮姑娘就乱了方寸,老板娘你快教教他。”

    老板娘便暗运道力,一股传音进到韩石脑中:“赶紧对她说,你一定娶她!”

    韩石不由得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场门,却没见到一个人。可正待他回头时,老板娘的声音又传来:“快说,你一定娶她!”

    韩石立时站起了身,吞吞吐吐的道:“我……我一定娶你!”

    谢怜儿闻言,心中尽喜,点头道:“我知道,我会一直等着你!”

    韩石终究还是随军出征了,他要践行自己的诺言,直到当上大将军以后,便回来找谢怜儿。

    谢怜儿也就住在了太岳城,每日在戏园唱戏,为的便是等韩石回来娶她。

    老板娘的任务是保护谢怜儿,因此在这开了酒馆,每日迎来送往,聊以渡日。

    直到那天,韩石终于凯旋而归,三媒六聘,洞房花烛,那是他二人毕生的梦,可终究只是一场梦……

    …………

    看着谢怜儿睡梦中甜甜的笑意,老板娘给她掖了掖被角,迈步走出了房门。

    今晚月色正好,老板娘坐在院子里,手中握着一把桃木雕成的小剑。老板娘在手中轻轻抚摸了几下,笑道:“连送姑娘的礼物都是这般的凶器,还说什么能辟邪。老娘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这个笨蛋。”

    望着月色,老板娘目光泛着深深的悠思:“你在青霖城还好吗?为何也不捎个消息给我呢?你这个王八蛋!”

第一百四十章 一夜澍雨遍岳城

    歪词曰:“清风拂杨柳,澍雨润皇城。一胎生两子,两子大不同。”

    月光普照皇都,那大街上,百里澍泽摇着扇子,迈步前行。虽看似闲适,可每一步都缩地成寸,不知用的什么身法。

    不多时,他便来在了六皇子府门前,还未等上去叫门,大门便分开左右,百里瀚然的声音传来:“三皇兄深夜来访,小弟这里蓬荜生辉啊!”

    百里澍泽微微一笑,身子转眼消失不见,再一眨眼,便来到一处凉亭当中,见百里瀚然站在桌子边上,手里握着棋子,盯着棋盘。

    “六弟何时也喜好上这棋道了?”百里澍泽笑问道。

    “只是听说二皇兄每日关在房中钻研此道,故而有心学习。”百里瀚然落下一子,问百里澍泽道:“三皇兄今日如何有空到我这里来?”

    百里澍泽无奈道:“戏园子今晚上少了角儿,听之无味,便四处闲逛,碰巧路过而已。”

    “原来如此,”百里瀚然丢下棋子,道:“这棋道,我终究是天资短浅,参悟不通,你我还是去喝茶吧!”

    百里澍泽点点头,随百里瀚然来到中堂。方一落座,百里澍泽皱眉问道:“六弟金屋藏娇,这后边是何人修行?”

    百里瀚然笑道:“早知三皇兄神识敏锐,远超常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那堂后之人,不如自去看看,说不定还是你的熟人嘞。”

    “如此甚好,只你我二人,实在无趣。”

    二人说着转至堂后,便见叶凌盘膝在地,木剑横于身前。背后木屋里道韵延绵,正是破境凌虚之象。

    他二人方一靠近,叶凌便睁开眼睛,言道:“三弟修行正在紧要处,还请两位皇子不要打扰。”

    百里澍泽见了叶凌不由得一愣,脱口问道:“你不是去倾安城接大哥了吗?怎么会在六弟这里?”

    叶凌眉头微动,反问道:“三皇子如何知道我的行踪?”叶凌去倾安城是徐峥指派,按理不会有外人知道才对。

    百里澍自是不会据实相告,只是道:“我从皓月那里听来的消息,话说大哥他可还好?”

    叶凌眉头舒展,对百里澍泽倒是颇有好感,便道:“大皇子中了误恋红尘之毒,凶多吉少,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了。”

    “怎么会如此?”

    百里澍泽还要发问,叶凌却声音一沉:“三弟修行不可被打扰,还请两位皇子另寻他出消遣。”

    百里澍泽无奈一叹,与百里瀚然重回到中堂上。他看向百里瀚然,语气冰冷:“是你下的毒?”

    百里瀚然闻言,微微一笑:“若是我下的毒,大哥他现在还有命活吗?”

    百里澍泽闻言暗中称是,若是百里瀚然所为,早在百里长空被废太子时便会彻底除掉他,不会耽搁到现在。

    既然不是百里瀚然,又会是谁呢?难道是二哥!

    百里澍泽想到此,立即道:“今日有些乏了,想回去歇着,改日再来品你的好茶。”

    百里瀚然也不阻拦,只是语气怪异的道:“三皇兄慢走,这夜深了,纵然有明灯在侧,也只恐误入歧途!”

    百里澍泽面色不改,笑了笑:“多谢六弟提醒,我会小心的。”言罢,飘然而去。

    待他走后,便有黑袍人现身在百里瀚然旁边,道:“界牌山已失,韩石已除。徐铮也连夜启程,赶回齐山了。”

    “辛苦了,”百里瀚然笑了笑:“接着就看二哥与梁家,要怎么办了。”

    黑袍人问道:“那顾书辞该如何处理?”

    “处理?”百里瀚然摇摇头,笑着道:“我会把他调回太岳城的,做了坏事总要有人顶罪,舍弃无关紧要的废物,才能让人觉得正义战胜了邪恶,写出皆大欢喜的故事。”

    …………

    二皇子府上,百里清风正与老太师梁敬一对弈。百里清风笑道:“我的棋艺比起外公,还是要逊色一筹啊!”

    梁敬一道:“每次见你,棋艺必有精进,早晚有一天,便能超越我了。”

    百里清风收拾着棋子,突然问道:“外公今日来我府上,可有要事?”

    梁敬一道:“因为今晚,有人要来找你。”

    话音刚落,管家便走进来道:“三皇子来了。

    百里清风笑道:“外公料事如神啊!快请三弟进来!”

    不多时,百里澍泽走进来,面色不善,见梁敬一也在,便拱手施礼:“拜见外公。”

    梁敬一点点头。百里清风笑问道:“三弟好久不来我府上了,今日来可是有事?”

    百里澍泽便道:“我一向混账,不通政事,不问人情,只顾吃喝玩乐。因此我也听不懂你们那些党争朝争,我只问你,是不是二哥给大哥下的毒?”

    百里清风闻言一笑:“三弟何出此言?”

    “大哥一死,二哥便能做上那九五之尊的大位,不是你又是何人?”百里澍泽质问道。

    百里清风摇头苦笑:“你为何不怀疑老四,不怀疑老六?”

    “四弟领兵在外,根本不知此事,至于六弟么,”百里澍泽道:“他否认了。”

    “否认即是没有,你又何必来问我?”百里清风笑道:“三弟,你不要耍性子,坐下来我们从长计议。”

    百里澍泽喝道:“大哥命不久矣,还哪里有时间闲扯。外公,告诉我,这误恋红尘的解药在哪里?”

    梁敬一道:“皇宫大内也许会有,你可以去找你母妃讨要。”

    “多谢外公!”话音未落,百里澍泽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百里清风无奈的笑道:“三弟他一直这般长不大,也只有在我和母亲面前,他才会如此耍小孩子的脾气。”

    “如此不是很好嘛,”梁敬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这么个兄弟在,便是你前世修来最大的造化。”

    百里清风闻言,欲言又止的道:“舅舅他……”

    梁敬一打断他道:“那是他的劫数,既然躲不过去,便不能强求。你万不可再提此事,尤其是在你父皇面前,听懂了吗?”

    “外公教诲,孙儿谨记,只是……”百里清风又问道:“外公说那误恋红尘的解药可以去皇宫向母妃讨要,可是当真?”

    “这世上只要有毒药,便会有解药,只不过是你不知罢了,”梁敬一道:“可有的时候,人只是需要相信有解药便够了,至于有没有效果,那就要看天意了!”

    …………

    皇宫以内,老太监拦着一路疾行的百里澍泽:“三皇子,这么晚了,宫里的贵人们都已经歇着了,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百里澍泽面有怒色,拂袖一挥,那老太监便被震开好远,摔倒在地:“我有要事要见母后,若是被你耽搁了,千刀万剐也不能偿还,还不给我滚开!”

    老太监倒在地上,身旁两个小太监将他搀起,他仍是想要出言拦阻,却被身后一人按住,道:“不要拦他,让他去吧。”

    老太监回头一看,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漠。老太监急道:“张大人,这么晚了,您看……”

    张漠摇摇头,看向百里澍泽的背影,道:“你何时见过三皇子如此不守规矩了?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若是耽搁,你可真的吃罪不起啊!”

    百里澍泽赶走了老太监,果然再没有人敢上前,便是侍卫也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触怒了这位一向温文尔雅的皇子。

    他来到母妃梁昱的寝宫前,早有人报于梁昱知晓,宫里便掌起了灯,宣召百里澍泽入内。

    百里澍泽见了梁昱,也不过多言,直接问道:“母亲,你可有误恋红尘的解药?”

    梁昱脸色几经变化,沉声问道:“你从何得知这毒?”

    百里澍泽见母亲神态,有些奇怪,但还是道:“母亲不要多问,孩儿需要这解药救人!”

    梁昱知道百里澍泽生性良善,突然向自己开口,必然是有大用。

    她默然片刻,转身回到屏风后边。不多时,梁昱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玉瓶:“这便是解药,我知皇儿心性,深夜闯宫必然是有急事,你就拿去吧。”

    “多谢母亲,孩儿告退了!”

    言罢,百里澍泽转身便走,脸上多了不少喜悦之色。

    梁昱目送儿子离开,轻叹了一声,道:“傻儿子,这误恋红尘乃天下奇毒,怎么可能会有解药呢?便是真的有解药,为娘又岂会将它留到现在?”

    …………

    皇宫精舍以内,百里龙腾靠在榻上,面前虚空一阵涟漪,闪烁着画面,里头急急跑出去的人正是百里澍泽。

    旁边高和出言道:“老奴还是第一次见三皇子这么高兴。”

    “最是无情帝王家!”百里龙腾笑道:“只有老三最不像帝王家的孩子。高和,梁妃为何会有这误恋红尘的解药?”

    高和道:“启禀主子,老奴派人调查过,这误恋红尘一直在宫里就有,主子曾经宠幸过的几个妃嫔,都是中了此毒慢慢过世的,因为过程太慢,谁也查不出来。”

    “这就难怪了,这就难怪了,”百里龙腾冷笑着道:“朝上遍布梁家的党羽,连朕的后宫也容不下梁家以外的人,朕的梁妃真是好手段啊!”

    “主子息怒。”

    百里龙腾默然片刻,突然问道:

    “皇后怎么没有事?”

    高和道:“皇后娘娘一直住在自己的小院里,从不让外人靠近,只喝自己的井水,也从不吃奴婢们送去的茶。”

    “好啊,皇后真是有心机,”百里龙腾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只可惜她的心机,从来都不放在朕的身上。是朕对不起她,可她也同样对不起朕!”

第一百四十一章 糊涂王爷闹不停

    夜色如墨,乌云遮盖了月明,大地卸下银装,重回一片混沌。

    六皇子府上,叶凌盘膝在地,迎面却站着一个不速之客,白衣胜雪,朗目如星,正是上柱国,陈长缨。

    叶凌拱手一礼:“陈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陈长缨道:“你大哥已经回去齐山了,你不该留在此地。”

    叶凌道:“三弟正在冲关,待他迈入凌虚境,我便会和他一起离开,再不踏入太岳城半步,朝廷纷争也与我们没有关系。”

    “那你大哥怎么办?”陈长缨问道:“你难道眼睁睁看他送命吗?”

    叶凌不由得一愣,他不懂陈长缨所言何意:“你这话从何谈起?”

    陈长缨叹息一声,道:“我且问你,你可知徐铮为何在数年前返朝,当真只是因为百里长空吗?”

    叶凌默然,看向陈长缨,眼中满是不解。

    陈长缨道:“千年以前,曾有痴人相恋,最终不得已而分开。一人为将,一人为后。如今后命掌于帝手,将不得不唯命是从!”

    “孟皇后和……和大哥!”叶凌大为惊讶。他虽然看出二人关系非同一般,但并未想到此中还有这等缘由,不禁脱口道:“大哥是为了孟皇后的性命,才甘从驱使的?”

    陈长缨点了点头,道:“正因如此,哪怕百里龙腾令徐铮赴死,他也会慨然应允,我只恐他这次回去,凶多吉少!”

    “这……”

    叶凌猛然站起身,感受到吴情散出的道韵,又迟疑道:“好不容易见到三弟,我不能离开。”

    “冲关不过数日,我自会替你守护。”

    陈长缨笑道:“更何况,这里还有另一位高手坐镇,可保万无一失,我说的可对,风清前辈?”

    话音刚落,一阵夜风掠过,绿衣老者现身在二人面前,笑道:“我有意隐瞒行踪,你何必要我暴露?”

    叶凌脸色一沉,他知道风清在此肯定是花信风安排。但他一直没有发现,这便是天象境强者的实力么。若换了别人,他早已经死过几回了。

    陈长缨看向叶凌道:“如此,可否安心?”

    叶凌神色肃穆,问道:“你为何要帮我?我凭什么信你?”

    话音刚落,陈长缨身影犹如残花飘落,瞬间来在叶凌身侧,一杆银枪的枪尖抵在叶凌喉间。

    叶凌甚至毫无半点反应的机会,便被治住。陈长缨在他耳边低声道:“若想害你,不用数息便可。你只要记得,我与你大哥一样,都是受制于人!”

    说着话,陈长缨收了枪,退回到风清身侧。

    叶凌默然半响,又回头看了看吴情在的屋子,言道:“我将三弟托付你们,若有个闪失,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你们偿还!”

    “放心吧,”风清笑道:“这太岳城中,能与老夫匹敌之人屈指可数,我绝不会让人伤了吴情,包括他陈长缨!”

    “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言罢,叶凌收剑在背,迈步出离了六皇子府门。

    院子里,风清道:“若非你刚才并无杀意,他应该能够接下你的枪。”

    陈长缨微微一笑,迈步来在小屋前坐下,道:“我可真是罪孽深重,害人不浅啊!”

    风清两眼眯,可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一阵清风拂过,他便消失不见了……

    …………

    大街之上,叶凌正走着,不料背后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前坐着的正是酒馆的胖大厨和店小二。

    叶凌见他们深夜出行,自知有事,便脚踏玄天残影,追了上去,纵身一跃,落在了马车上。

    车里老板娘的声音传来:“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蹭老娘的车?”

    伸手探开帘子一看,却是叶凌。老板娘没好气的道:“你个小灾星,怎么去哪儿都躲不掉你?”

    “你又没故意躲,怎么躲得掉呢?”叶凌笑了笑,问道:“深更半夜,你们纵马狂奔,出了什么紧要事?”

    老板娘闻言,沉声道:“韩石那小子可能出事了,我们要陪着小祖宗去齐山。”

    叶凌知道车里还坐着谢怜儿,但闻听老板娘之言,他第一反应是印证了陈长缨的话,大哥那里恐怕会有危险。

    接着,他便坐上了马车,道:“我正巧也要去齐山,不如咱们同行如何?”

    老板娘闻言,冷哼了一声:“想要蹭车坐就直说,敢占老娘的便宜,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要坐车得付钱!”

    “行行行,记账就是了。”叶凌满不在乎的笑着,和胖大厨与店小二打了招呼,一屁股坐在他们身边。

    老板娘仍是不依不饶的叫嚣,但叶凌充耳不闻,他只是担心大哥徐铮的安危,还有在军营里的朋友。

    马车一路狂奔到城中央的传送阵法处,此时深夜,根本没有人来使用,看守的人也早早休息了,四周寂静。

    但法坛前头,此刻却站着一人,锦衣玉带,气度不凡,正是三皇子百里澍泽。

    原来那百里澍泽从皇宫得了解药以后,便一刻不敢耽搁,准备前往倾安城救人。

    待马车停靠,众人下了车。叶凌上前问百里澍泽道:“三皇子,可是要去倾安城?”

    百里澍泽见是叶凌,忙点头称是,并问道:“你与我同往如何?”

    叶凌正要摇头拒绝,哪知旁边突然窜出一白发老叟,嘿嘿直笑的拉着叶凌道:“当然,当然,我们都去,我们都去!”

    话音未落,传送阵法大开。那老者两膀有万钧之力,拉住叶凌便不撒手,直接拽着叶凌进了传送阵。

    百里澍泽也不敢耽搁,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剩下老板娘等人面面相觑,有些吃惊。

    不过老板娘三人吃惊的是,方才那老者突然出现,事前他三人竟然一点都没察觉,足见那老者修为远高于他们三人。

    老板娘叹息道:“太岳城中还是要小心为上。”

    店小二与胖大厨点点头。随即三人便带着谢怜儿,走上传送阵,准备往齐山去。

    谢怜儿眼底闪过一丝忧虑:“小石头,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找你了。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将你带走,哪怕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都要守你一辈子!”

    传送阵法一开,四人投身光柱之内,转眼消失不见。

    光柱消散,太岳城重又恢复宁静,只有启动阵法的士兵,打着哈欠,骂着娘,回房睡觉去了。

    …………

    一阵黑暗过后,叶凌睁开眼,只见一张老脸几乎贴在自己脸上。他下意识叫喊了一声,身形暴退。

    哪知他两臂被人抓住,根本没有分开便又被拉到跟前:“叫什么叫,大晚上的要是吵到别人休息怎么办?”

    叶凌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才看清楚,原来拉着自己的是那糊涂王爷,老顽童百里太造。

    叶凌没好气的道:“你下次出现之前能不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百里太造笑着放开叶凌,挠着头,不好意思的道:“就是这样才好玩嘛,你看你刚才的表情,真是笑死我了。”

    叶凌白了他一眼,转身打量起四周,他这才意识到,现在正在倾安城中。

    叶凌急道:“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是要去齐山大营的啊!”

    百里太造撇撇嘴道:“看军队打仗有什么意思,还是自己和别人打才最过瘾呐!”

    “我……你……”叶凌对这老头根本就无言以对,转身寻那守坛士卒,准备回去。

    可没想到他刚一转身,百里太造便拉着他的胳膊,笑着道:“别急着走嘛!既然来了,咱们就到这城里去玩儿玩儿!”

    话音未落,两个人便消失不见,只剩下看守士兵揉揉眼睛,以为是做梦,倒头继续睡去。

    …………

    依旧是那熟悉的街巷,熟悉的小院,一声清脆的响声悠悠回荡。

    “阅微!”

    原本羸弱的太子百里长空高喊了一声,声音传上九霄,犹在播远。

    院子里,林阅微两眼圆睁的面向倒地的百里长空,胸膛是一柄利刃从后刺穿,颗颗鲜红滚烫的血缓缓滴落,每一声都如锈刀割过百里长空的心。

    林阅微背后,莫寻右手轻轻握着剑柄,自林阅微胸膛将剑抽出来,存留在剑上的血,便同他的头发一般,血红无比。

    林阅微倒在百里长空怀中,百里长空大喝一声,咬牙切齿的看向莫寻:“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为什么要伤害她!”

    莫寻缓缓将剑收回伞中,重新撑起来,面无表情的对百里长空道:“杀人,不一定非要将凶器刺入他的身体,真正能够毁掉一个人的东西,往往就一直在他身边。”

    百里长空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恶狠狠的道:“纵使变为厉鬼,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莫寻微微一笑:“如此甚好,这世上果真有鬼的话,我下次杀人的时候,应该更不会有迟疑了。”

    话音刚落,莫寻的身形逐渐化作一团血雨,接着随风消散,无处寻觅。

    百里长空扶着怀中的林阅微,声泪俱下:“为什么要救我,你怎么那么傻?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何必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你真……为什么?”

    靠在百里长空身上,林阅微的嘴角微微勾起,轻声道:“这样,我就能和你一起死了。黄泉路上,少了两个孤独的人,多了一对眷侣,难道不够美好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古良缘配有情

    歪诗曰:“

    岂能生死两茫茫,唯愿情牵万世长。

    共赴黄泉盟海誓,临别一礼葬成双。”

    凄院冷雨无情的打在两个人身上,但此刻的林阅微神色却无比安详,竟看不出有半点痛楚,更没有仇恨之意。

    血顺着衣袂流淌,染红了两人身下的土地,却又被雨水携带着,缓缓浸入更深的泥壤当中。

    林阅微目光落在地面,又撑着头看向百里长空,笑着道:“你看这地多红啊,若是我的嫁衣映出来的颜色,该多好。可惜我今生无缘,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百里长空噙着泪:“我发誓,今生今世,我一定要你穿上嫁衣,嫁给我的嫁衣!”

    院门大开,急匆匆赶至的百里澍泽看着眼前的一幕,惊愣在了原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百里太造与叶凌也赶了过来。百里太造撇撇嘴,道:“似乎是来晚了一步。”

    叶凌上前一步,见林阅微受伤如此,急忙跑过去,从储物道戒里取出丹药,给林阅微服下,又伸手渡出道力,给林阅微疗伤。

    可任凭叶凌如何发力,林阅微的生命力也不可遏制的流逝。叶凌神色逐渐凝重,心思慌乱。

    林阅微对叶凌笑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莫寻的伞中剑能断绝生机,便是不灭境的修士也难逃一死,我已经断无生还的可能。”

    “不!”百里澍泽急忙上前道:“只要有天阶丹药归元造化丹,便能救你的性命!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我这就去找!”

    说着,百里澍泽将玉瓶交给百里长空,道:“这是误恋红尘的解药,大哥你赶紧喝下,我这就回皇城去找归元造化丹!你放心,你们两个,我一定救你们两个平安!”

    言罢,百里澍泽闪身消失,不见了踪影。一旁的百里太造眼珠一转,竟也跟着离开了。

    他二人刚走,百里皓月与百里千山便自半空飞落下来。他二人知道有人要对百里长空不利,急忙敢来,可半路遇一无名老者阻拦,与之大战一场不能胜,后老者离去,他二人方才在此刻赶到。

    见了眼前一幕,百里千山恨声道:“我之过也!”

    百里皓月上前,以道力将百里长空与林阅微裹挟,拉进屋内,接着取丹药替二人疗伤。

    百里皓月修为达至盈冲,要比叶凌修为精深,故而这疗伤的效果更好。

    可林阅微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内伤仍然难以痊愈,必须要归元造化丹重塑本源才有生还的可能。

    强撑着病体,百里长空对百里千山道:“皇叔,我有一事相求,请皇叔务必答应。”

    百里千山道:“有事但讲无妨!”

    百里长空看向林阅微:“为我二人举行婚礼,我要娶阅微为妻!”

    此言一出,百里千山先是一怔,旋又赶紧挤出一丝笑意,道:“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愿助一臂之力!”

    百里长空与林阅微相视一笑,生死在这一刻,似乎没那么重要了。百里澍泽的解药也被放在了桌子上,静静伫立。

    夜色渐明,那倾安城大殿此刻正是打扫宫殿,铺设庭台,为太子举行大婚。只一夜功夫,百里千山便安排好了一切,不知是临时赶工,还是早有预备。

    城门大开,鸾舆从中而来,但见得:“神凤生祥,金龙喷彩。氤氲馥满空,荡漾群香怀。瑞衣玉佩士抬辇,云寰琅簪女众排。两扇芭蕉行威仪,垂帘珠贵影宝钗。双双扶下龙凤辇,无边喜气充灵台。弦乐鼓笙歌音美,妙曲霓舞喻和谐。华盖垂绦盖碧汉,旌旗泛华映阶台。一片欢喜耀天宇,皇子今日配仙才。”

    中央大道上,以迎亲花,合卺花等色泽鲜艳,名称吉祥的仙物铺就,亲人脚踏其上,慢步向前。

    抬头看,迎花而来的,果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只见得那新郎:“

    容姿秀美,神丰雅朗。谦谦如玉,出尘倜傥。齿若烂银砌,眸胜秋月光。流盼秀质风云聚,言笑春晓有芬芳。如圭如璧如星耀,龙姿龙行龙凤章。理政清明是杰士,一身不俗好才郎。今日伉俪结连理,明赴彼岸又何妨?”

    百里长空虽然毒深入髓,但今日身上礼服红艳,也显得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颓丧之态。

    在他旁边,是新娘,正是超凡脱俗,凌虚出尘的凡尘仙子:“

    眉弯若翠羽,肤白似羊脂。秋波层层含娇媚,容貌卿卿尽仙姿。粉面晶莹桃红瓣,云鬓高挑堆青丝。身着霞帔红娇艳,头插金钗夺光熠。迈步腰缠鸣环佩,随夫身侧慢移肢。说甚么倾城色,妖娆姿。月宫嫦娥料难比,琼霄仙子怎如斯。莫道天公不作美,正是好女出嫁时。”

    林阅微伤势在内,这外表可是看不出。她与百里长空走在一处,正是个天作之合,地生之双。

    一路行至大殿之上,那逍遥王百里千山姑且做了长辈,受他二人一拜,可转过头来,却又只有无边的叹息。

    “夫妻交拜!”

    司礼官高喊一声,百里长空与林阅微转过身,对面而立。

    林阅微微笑着道:“我等这一拜,已经等了好多年了!”

    “我也是!”百里长空亦笑。

    二人面对面,躬身对拜,头发碰到头发,心连接了心。

    这一刻,周围的喧嚣仿佛突然间消失,天地之间只有他二人,彼此享受着这匆匆而过却想要永久停留的这一刻。

    “礼成!送新人入新房!”

    新房是百里千山早就为百里长空安排,但他一直没有住过的房间。

    二人双双落座在榻上,双喜红被,鸳鸯靠枕,一切都是那样祥和与美好。

    百里千山早就赶走了一众人等,只有他二人坐在一起,身子靠在一处,彼此再不分离。

    林阅微笑着,手轻轻拂过被子,拿起上头的红枣与栗子:“你看,这是要成婚的人早立子呢!”

    百里长空也笑着拿起一颗花生,道:“不光要早立子,还要儿女双全,多子多福呢!”

    “是啊,一子一女,才是个‘好’字嘛!”

    林阅微靠在百里长空肩头,眼神渐渐迷离,笑着道:“长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百里长空微笑着回应:“就是在你们那规矩极严的红袖书院,我为了混进去,扮成了宫女,跟着祖母的銮驾。其实长老们都知道我是男扮女装,可她们都想卖祖母一个情面,只有你一个小丫头,把我当众指出来,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最后狠狠罚了你一顿。”

    二人轻笑,林阅微道:“那天我要是不站出来,恐怕咱们两个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是啊,多谢你的出现,使我们能够相遇。”

    思绪翻飞,二人默然不语,似乎又回到了那些记忆犹新的日子……

    …………

    “皇祖母,我也想和您一起去嘛!”

    皇城里,一眼神明亮,俊俏可爱的小少年围着太后高翠风不断哀求着:“听说红袖书院是儒道四院之一,尽管全是女人却是巾帼不让须眉,您就带我去见识见识嘛!”

    一旁皇后孟婉宫苦笑道:“我实在是拗不过这孩子,只有交给母后‘发落’了。”

    高翠风笑着道:“只是那红袖书院不许男人进去,长空,你说怎么办?”

    小长空看了下太后身后的宫女,眼睛一转,道:“我可以拌做宫女跟着皇祖母,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啦!”

    “好好好,”高翠风闻言一笑,道:“我们小长空最聪明了,那祖母就带着你一起去!”

    “好耶!”小长空跳着道:“皇祖母最好了!”

    一旁的孟婉宫无奈的道:“母后也不要太惯着他了。”

    高翠风摇头道:“让长空去见见世面也好,毕竟日后将要做这一国君主,焉能困守这域中?”

    孟婉宫也只好听从。待小长空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出现在二人面前。高翠风立时高兴不已:“真是个可爱的女娃子,谁见了能不爱啊!”

    小长空只是笑,十分得意。

    高翠风抱着小长空,对孟婉宫道:“哀家要是能再添个这么可爱的孙女就好喽!”

    孟婉宫闻言,羞红了脸,低着头无言以对。高翠风便抱着小长空,出离了皇城。

    高翠风一直与红袖书院关系匪浅,故而常来与院内院主长老们论道,这次也不例外。

    銮驾边上,小长空装作一个捧巾的宫女,随着一起进了红袖书院。

    这处广场上,红袖书院院主和众长老,弟子们尽都在此迎候。

    高翠风下了凤辇,笑着道:“我来论道,便是方外之人,何必如何打扰长老弟子们清修?”

    院主道:“礼法不可废!太后到此,我等礼该迎候。”说着,院主便拉着高翠风,往里走。

    小长空跟在后边,正满脸好奇的四处观望。这时候,人群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女孩儿,真是粉妆玉砌,浑然天成,恰如那落在凡间的天使,坠入尘世的精灵。

    小女孩指着小长空,喝道:“他是男的,怎么能够进来书院?”

    此言一出,众长老尽都皱了皱眉头,面色难堪。凭她们的修为,如何能看不出小长空的装扮。只是小长空年纪尚小,又有高翠风在,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连院主都没说什么,长老们自然不敢多嘴,众人佯装不知,也就过去了。但被这小姑娘挑明,便有些下不来台了。

    果不其然,身后一女弟子抓住小姑娘胳膊,将她拉回来道:“别胡说八道,赶紧回来!”

    小姑娘仍不依不饶:“师姐,他是男扮女装的,触犯了门规,师姐你快告诉长老们啊!”

    长老们满头黑线,她们如何不知,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头撇向一边,等着掌院处置。

    小长空被这小姑娘一指,马上成了众矢之的,无数道目光投来,令他一动也不敢动。

    那小姑娘仍不依不饶,一边挣扎着摆脱师姐的手,一边道:“你这家伙,居然敢欺骗长老师姐们,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书院相交缘定情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小姑娘突然冲出来,一脚将小长空踹倒在地,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小长空也有修为,但此刻不知是什么缘故,竟顾不得还手,只是捂着脸,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你轻点打,不要打脸!”

    一众书院的弟子尽都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掌院一挥手,一股道力将小姑娘禁锢,从小长空身上拉开。

    几个宫女赶忙上前扶起小长空,检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小姑娘仍是不断挣扎,嘴里道:“掌院,你放开我,你快把这个混进来的登徒子给抓了呀!”

    “够了!”掌院呵斥了一声,对旁边一女子道:“宋长老,阅微太不守规矩了,罚她今日打扫学堂!”

    “是!”

    宋长老赶紧上前,一把将林阅微拉住,转身便走。

    林阅微很是不服气,回头瞪了小长空一眼。四目相对,小长空竟有些凝了神,这还是头一次见人这样的眼神看他。

    掌院回头对高翠风道:“管教不严,本座给太后赔罪了。”

    高翠风笑道:“小孩子打架,纯属正常。这是我那孙儿,因为久慕贵院,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还请掌院勿怪。”

    “哦?”掌院闻言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了小长空一番,实想不到眼前这人便是大乾太子,国之储君。

    小长空被众人盯着,有些不知所错。一时间,众皆默然,场面有些尴尬。

    好在掌院出言笑道:“原本我红袖书院是不可让男子入内的,不过既然是我院门徒失礼在先,这次就下不为例了。”

    “那就多谢掌院了!”高翠风赶紧道谢,众人也都不在追究。只剩下小阅微气鼓鼓的,满是不服气,结果被宋长老拉着离开了。

    如此,小长空便换上了平常穿的衣服,可以自由的在书院里走动。高翠风只顾和掌院论道,也不去管小长空。书院里的长老们也都知晓小长空身份特殊,不去约束,甚至派人暗中盯着保护。

    没人人管束,小长空便在书院四处游玩,那些女弟子第一次见男孩子,尽都兴奋得跑来偷看。不过她们常年受书院规矩约束,也不敢上前去。

    可小长空往上靠近时,她们又赶紧跑开,弄得小长空不知所措,越发想念今天打了他的林阅微。

    夜幕降临,弟子们大都回到自己的住所,或休息,或修炼。来往的山路上有值夜弟子巡逻,整个书院一片寂静。

    山腰处的一个学堂里灯火通明,林阅微拿着扫把,在扫着地。这是她今天因冲撞宾客被罚的任务。

    一边扫着地,小姑娘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可是一向遵守门规,严于律己,结果还被罚了。唉,都怨那个混小子,看那小子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谁不是好人呢?”

    小姑娘不由得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今天混进来的小长空,从窗户跳了进来。

    见是他,小姑娘立时没有好脸色,哼了一声道:“我说的就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今天也不会被掌教呵斥,更不会被罚在这里扫地了。”

    小长空笑道:“谁让你那么实诚了,你们书院掌院,长老们都在,凭她们的修为境界,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假扮的,可是她们都不说,你非要跳出来,自然要受罚喽!”

    “那是为什么?”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是真的不懂。

    小长空想了想,道:“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我见朝里边的大臣都是这样,看到的不说,说的不做,反正你就不要当出头鸟就对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又急忙开始扫地,道:“今晚要是扫不完,肯定是睡不了觉了。”

    “对了,”小长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阅微,”小阅微一回头:“你呢?”

    “我叫百里长空!”

    说着话,小长空去到墙角也拿了一把笤帚,言道:“你被罚都是因为我,我来帮你扫吧!”

    小阅微一听,心中一暖,可是看小长空的样子,便忍俊不禁。因为小长空根本不会扫地,或者说从来没有扫过地。

    小长空毕竟是太子储君,自然不会自己动手干这样的事。所以扫了半天,反而帮了倒忙。

    “一看你就是富人家的孩子,连笤帚都不会用,”小阅微上前道:“来,我教给你,要这样扫,看明白了吗?”

    “简单,一看就会了!”小长空得意的挥着笤帚,问道:“你怎么这么会扫地?我在皇宫里都是太监宫女们做这些事。”

    小阅微笑道:“我们这种人可比不得您这样的皇亲贵胄。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孤儿,从小除了师父就是师姐们照顾,自己的事都要自己做,这样才对。”

    “自己的事自己做。”

    小长空点了点头,随即又开始扫起来。

    “咱们两个一起扫,这一间房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啊!”

    “哪止这一间房子,还有十几个学堂要打扫,明天长老们还要用来授课呢!”

    “什么?还有十几个!你自己干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告辞了!”

    “喂,别这么没有义气啊!”

    一夜无话。二人一直忙活到晨起上课前的最后一刻,才终于把学堂都扫完了。

    两个人倒在地上喘着气,对视一眼后大笑了起来,两只小手也紧紧拉在了一起。

    这之后的几天里,小长空与小阅微形影不离,关系变得越来越好。直到掌院与太后高翠风出关,他二人才不得不分开。

    临别之际,小阅微将她亲手做的书签交给小长空,道:“你要记得再来找我玩儿啊!”

    小长空收了礼物,重重的点头:“我一定会的!”

    就这样过了数年,两人都长大了许多。这一次,是因为太后寿诞,红袖书院掌院亲自前来贺寿,同行之人里便有林阅微。

    林阅微身材渐成,早褪去了小时的莽撞,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端庄。一身雪衣纤尘不染,便如从未踏足过书院以外的她,干净圣洁。

    多年不见的百里长空渐壮,头戴玉冠,身着明黄色蟒袍,相貌俊秀,气质儒雅,正是天家气派,皇族威严。

    再见时,是在太子府上。凉亭之上,清风徐徐,闻有香草味道。百里长空迎风而立,衣袂飘摇。

    林阅微走到近前,款款一礼,不料被百里长空止住,他笑道:“你我之间,还用这套虚礼么?”

    林阅微也是一笑,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便知道纵是数载光阴,他二人也没有变化。

    二人闲聊了几句,百里长空便带着林阅微随处转了转。

    来在书房,林阅微随手翻看着案上的书,赫然见了当年她送给他的书签,虽然已经泛黄,仍没有丢弃。

    “这是……”

    百里长空笑道:“你送我的,一直都在。”

    林阅微心中一喜,笑着点点头,又道:“这里这么多的书,还有公文,当太子果然不易吧?”

    百里长空苦笑道:“父皇给我选了王阁老当老师,王师对我可是半点不容情,不仅是各种功课,便是朝廷大小事务也要定期来考我,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啊!若不是皇祖母的寿诞,今日我怕是都不得空见你了。”

    林阅微抿嘴一笑,道:“看来这俗世不比仙山,我还是落得个清闲自在。”

    “是啊,”百里长空点头道:“我那几个皇弟也都被送往宗门里修行,虽然少了世俗之乐,倒是比我轻快多了,真是羡煞我也!”

    林阅微道:“你与他们不同,你可是太子储君,日后践祚,德要配位,不然这天下臣民如何能够安心?”

    百里长空笑了笑,微微上前,低声笑语道:“我这个太子,现在可就少你这么一位贤内助了!”

    此言一出,林阅微脸上瞬时泛起一抹红霞,白了百里长空一眼,她便急忙跑开了。

    百里长空在她身后微微一笑,便也追了上去……

    红袖书院掌院一行在太岳城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林阅微每日都要到太子府去,看望百里长空。

    百里长空果然如他自己所说,一刻也不得闲。每日都要做老师王元忠布置的功课,还要关心朝中的事,学习处理各种政务。

    林阅微也就静静地陪在一边,为百里长空沏茶研磨,奉书捧卷。

    百里长空忙里偷闲的看林阅微一眼,便觉幸福无比了。

    但好景总是昙花一现,一月后,林阅微不得不跟随掌教返回宗门。

    临行前,百里长空终于对林阅微说道:“等着我,等我当上这大乾的天子,我便娶你为皇后!”

    林阅微闻听此言,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不知是哭是笑的道:“我就打过你一次,你就要我赔上一辈子。”

    百里长空上前,将林阅微揽入怀中,道:“不仅是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躲不开我了!”

    话音刚落,百里长空的脸渐渐靠近,两片唇印在了另两片唇上。林阅微慢慢闭上眼,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幸福与喜悦……

    …………

    “只可惜,我没能当上皇帝,我没有实现我的承诺。”百里长空的话将回忆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林阅微摇了摇头,道:“我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人了,这个约定,你可不能违背了。”

    “放心吧,我绝对会遵守的!”

    说着话,林阅微慢慢站起身,走到桌子边上,取来酒杯,说道:“新婚之人,怎能不喝一杯合卺酒呢?”

    趁百里长空不注意,林阅微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正是昨夜百里澍泽送来的误恋红尘的解药。

    她讲解药倒在杯中,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拿过来给百里长空道:“喝了酒,我们便永不分离!”

    举杯刚一入口,百里长空便觉得味道不对,可没等他反应,林阅微已经靠上来,朱唇印在他的嘴唇上,迫使他将口中的药水全部喝了下去。

    两人相拥,唇间分享着彼此的温度,闭上眼,那种感觉就如当年的太子府上吻别,更如两人小时候的那次命运的初逢……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货卖南安堵皇城

    歪诗曰:“

    立事萧条尽坎坷,几曾相恨梦山河。

    诚知天意高难问,寥落深情枉澍泽。”

    夜半更深,那看守阵坛的士卒不耐其烦的被叫醒,这一晚上睡不得一个整觉。可因为往来的人是三皇子,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老实做事而已。至于背后骂街,不过痛快嘴罢了。

    百里澍泽心急如焚,他知道林阅微对于大哥百里长空极为重要,因此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太岳城,又奔皇城而去。

    此时天近大亮,百里澍泽来到皇城门外,便遇见了六弟百里瀚然。

    百里瀚然见是百里澍泽,便上前笑道:“我见三皇兄双眉紧锁,二目凝神,恐怕是有什么烦心事吧?”

    百里澍泽点点头,也不隐瞒,问道:“六弟可知道,哪里有归元造化丹?”

    “这……”百里瀚然沉思片刻,方才道:“这归元造化丹可是天阶丹药,据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估计只有那神农山百草谷才能有了。”

    “此时去百草谷求药,恐怕是来不及了!”

    百里澍泽心中暗想,又问:“我大乾的仙库当中,可有保存?”

    百里瀚然笑着摇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时辰不早,我该上朝去了,三皇兄,恕不奉陪了。”言罢,百里瀚然便往内阁去了。

    见得不到什么帮助,百里澍泽只好也进了皇城,要去见父皇百里龙腾。哪知还没走到精舍,便被王锦给拦住,道:“三爷,主子去内阁与众臣议事,不能见你。”

    百里澍泽闻言,喝道:“我有要事,你这个奴才也敢拦我?”

    王锦微微一笑,也不惧:“三爷平日里最守规矩,今儿个是怎么了?有事你可以先跟奴婢说说,奴婢代为转达。”

    百里澍泽此事一肚子火气,见王锦如此狗仗人势,更是怒不可遏,一巴掌打下来,扇得王锦脸面泛红:“狗奴才!耽误了我的事,我把你千刀万剐了!”

    话音刚落,那精舍里一道金光射出来,紧接着便缠绕在百里澍泽周围,令他动弹不得。

    精舍里,百里龙腾的声音传出来:“朝中政务烦杂,你不为朕分忧,反而在此捣乱。罚你就站在这里,等我下朝以后,再行发落!”

    “父皇,父……”

    百里澍泽喊了两声,见精舍里没有了百里龙腾的气息,便知道他已经不在。只好叹息一声,等着散朝。

    王锦揉了揉脸,也不去管百里澍泽,径自离开了。

    百里澍泽心思一动,立刻感觉到不对劲,百里龙腾一向不理朝政,去内阁的次数有限,今日按理说不该设朝才对。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背上冷汗连连,心更是寒了许多。

    殊不知在他背后不远,百里太造见他被困,嘿嘿一笑,便转身消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澍泽听见身背后一队人往这边来,他回头看去,只见凤辇之上,抬着一女子,手握龙头拐,正是太后高翠风。

    “皇祖母!”百里澍泽急忙行礼。

    高翠风来在近前,拂袖一挥,一股道力激荡而出,便破开了百里龙腾设下的禁锢,出言道:“好孙儿,出了什么事,跟皇祖母说。”

    百里澍泽便将长空中毒与林阅微欲刺之事告诉了高翠风。高翠风脸色苍白,几乎昏倒。

    待她缓了缓神,便即刻吩咐贴身太监曹石道:“立刻传哀家懿旨,打开仙库,寻找归元造化丹!”

    “遵旨!”

    百里澍泽亦赶紧扶着高翠风上了凤辇,一行人径往仙库而去。

    …………

    却说这皇城南门名为南安门,朝臣们上朝或者下朝,都要从这里走。

    这天,看守士卒们正在站岗,糊涂王爷百里太造便从城外唉声叹气的走了过来。

    平日里,百里太造经常的四处游戏,与这些守城的士兵也尝玩笑取乐,故而熟识。他们见百里太造这幅神态,便笑问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没找到好玩儿的地方?”

    “不是,”百里太造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没钱过活了。”

    士兵们一听便知道他在逗笑,便道:“您这是玩笑了,您堂堂一个王爷都没钱,那我们这样的更要不得了。”

    百里太造又叹息一声:“我看人家那没钱的,都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或是卖啊,或是当的,换钱度日,我看我也得卖点祖产讨生活了。”

    “呦,”士兵一听赶紧问:“王爷您打算卖点儿什么啊?”

    百里太造一抬头,指着南安门,好像无可奈何的道:“没别的法子,我就把这南安门卖了吧!”

    士兵们一听,立时便笑了,这听过卖房子卖地,可从来没听过卖城门的。更何况这可是皇城的城门,文武百官都得从这走,怎么就能让你给卖了?

    可百里太造却不管他们信不信,径自走到城门底下,从怀里取出一条绳子,把城门来拦上。紧接着,他又叫人取来纸笔,写了字就挂在绳子上。

    士兵们上前一看,就见上头写着:“家道中落,变卖祖产维持生计。今出售南安门一座,欲购从速。”

    百里太造就蹲在城门里头,士兵们都知道他平日里的荒唐,互相聊着天,憋着看戏:

    “看见了么,这老顽童不知道又想干什么,估计有人要倒霉。”

    “等会儿就是下朝的时候,看这帮大臣阁老怎么办。”

    “怎么办?那就买了搬家去,这大城门看着多气派,这要是往自己家门口一放,街坊邻居都得挑大拇指。”

    “这话说的,那你干脆搬皇宫住去,气派死你!”

    几个守门的士兵这么聊着,不多时候,从皇城里边就有轿子出来,轿子里坐着的,乃是亚相左逢源。

    旁边跟着管家,一见城门拦了绳子,百里太造在哪儿蹲着,管家就赶紧对左逢源道:“老爷,您快看看吧,咱们走不过去了。”

    左逢源闻言,挑开帘子一看,便笑道:“这个老糊涂,又出什么幺蛾子这是。”

    管家问:“老爷,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左逢源放下帘子,道:“咱们绕道,从西门走,这时候可不能惹他。”

    “是!”

    于是,左逢源的轿子便转头,往西门去了。

    左逢源走后,又是一顶轿子,里头坐着辅相贺兰屹。

    随从见了城门的百里太造,赶紧回:“老爷,城门过不去了。”

    贺兰屹挑帘一看,也是忍俊不禁,随后道:“绕道东门,可千万别招他。”

    “是!”

    就这么着,过来一个轿子,便绕道一个,百里太造等了许久,一人从这里过的大臣都没有。

    守门士兵在旁边聊的火热:

    “看见没有,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个过路的都没有。”

    “谁不知道糊涂王爷,圣上的大爷,谁敢招惹他,我估计看见的都绕道走了”

    “没准儿是出不起价钱,这南安门得卖多少钱啊!”

    “咳,人都变卖祖产了,值不了多少钱。”

    “值不了多少钱?那你回家凑凑给买了得了。”

    “我买?五府六部,八大朝臣,人家都没出价呢,轮得到我吗?”

    “嘿嘿嘿,看见没,要出价的人来了!”

    说着话,就见皇城里有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往南安门这儿来。头前一个轿顶是明黄色,御用之物。满朝文武只有两个人能用,一个是大柱国徐铮,另一个就是内阁首辅,太师梁敬一。

    眼见得两顶轿子靠近,百里太造跳起来,笑着道:“来来来,可算是来人了,出个价儿吧!”

    那跟在轿子边上的随从赶紧叫停了轿夫,从后边的轿子里,左相周擎走下来,见是百里太造,眉头紧锁,心想怎么撞见这个老糊涂蛋了。

    周擎拱手一礼,可百里太造压根儿不理会,径自走到梁敬一的轿子前头:“老太师,您来出个价儿吧!”

    轿帘挑开,梁敬一走下来,抬头看了看那拦城门的绳子,笑问道:“王爷变卖祖产?”

    百里太造笑着点点头,道:“依我看,这满朝文武,也就老太师能买得起,我就把这南安门卖给你了,你可不能不要,不要就是看不起我。”

    周擎闻听此言,想要争辩,哪知梁敬一摆摆手,顺着百里太造寻问道:“王爷打算卖多少钱?”

    百里太造想了想,道:“既然是老太师么,我也就不要那黄白之物了,咱们就定下一颗丹药的价钱吧!”

    “什么丹药?”梁敬一眉尖一挑。

    “天阶下品,归元造化丹!”

    此言一出,周擎大吃一惊,梁敬一神色微变。周擎吃惊的是百里太造故意讹诈,而且数额巨大。梁敬一不解的是这归元造化丹世所罕见,这百里太造怎么知道他有?

    未等梁敬一说话,百里太造一把将梁敬一拉住了,笑着道:“老太师,今天这买卖要是做不成,我可不能让你走。我都沦落到卖祖产的地步了,你也该知道这归元造化丹,我是势在必得!”

    周擎赶紧上前一步,语气不善的道:“王爷,我们今日可没有时间与你闹着玩儿,你若是闲着无聊,后宫有的是太监,叫他们哄着你开心去。你若是再不放手,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哦?”百里太造闻言,笑得更欢:“那可太好了,我最喜欢打架了,来来来,咱们两个比划比划!”

    梁敬一见二人如此,急忙令周擎退后,然后对百里太造微微一笑,道:“我若说我没有,王爷可信吗?”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百里太造笑道:“老太师若是真没有,我也不会纠缠于你,可是,你是真的没有吗?”

    梁敬一沉声道:“糊涂王爷可是一点都不糊涂,比谁都聪明啊!”

    百里太造哈哈一笑道:“谁都知道糊涂王爷,可谁见过聪明王爷啊?”

    两人相视而笑,百里太造道:“老太师,丹药拿不拿出来?”

    梁敬一摇了摇头,道:“若是王爷找我要,任凭你如何纠缠,我也是一句话,没有!”

    “哦?那若是哀家朝你要,老太师也还是没有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新房凄凄双殒命

    皇城南安门以内,百里太造正与梁敬一和周擎僵持不下。这时候,身后有内侍高喊了一声:“太后驾到!”

    众人回身去看,见銮驾自皇城而来,高翠风手握龙头拐杖,神色凝重,身旁跟着三皇子百里澍泽。

    几个人赶紧施礼。太后笑道:“不必多礼了,梁阁老,你方才说王爷朝你要丹是断乎没有,但不知若是哀家向你要,也是如此否?”

    梁敬一看了眼百里澍泽,笑道:“若是太后开金口,老臣粉身碎骨,也要给太后找来丹药。”

    “不需要你粉身碎骨的,”高翠风笑道:“阁老只需要将丹药找来就行了。孙儿,你就去向你外公拿吧。”

    “孙儿遵旨!”

    说着话,百里澍泽便奉了旨意,走到梁敬一身侧,扶着他上轿。

    百里太造赶紧道:“这南安门你们还买不买了?”

    高翠风笑道:“还不赶紧收了你那绳子,没钱花了只管找哀家要就是了,皇家的脸面,你不要,哀家还要呢!”

    “有太后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

    随后,百里太造收了绳子,随銮驾往后宫去。梁敬一和周擎的轿子也离开了皇城。只剩下几个守门士卒嘀嘀咕咕:

    “好家伙,看见没有,卖个城门把太后都给惊动了。”

    “那可不,这可是皇家的产业,哪能这么容易就卖了。”

    “我还以为咱们能调动工作了呢!看来是别想了。”

    “我说你也别想了,没准儿过两天这糊涂王爷又要卖别的城门了,到时候人家失业咱们上班。”

    出离了皇城,一路来到太师府上,梁敬一便命人取来了一个设有封印的玉盒,交给百里澍泽道:“这就是归元造化丹,你拿去吧!”

    “多谢外公!”

    百里澍泽将玉盒收了,便急忙告退,往倾安城赶。

    周擎不解,问梁敬一道:“恩师为何要救太子?”

    梁敬一道:“这件事被泽儿闹得沸沸扬扬,连圣上与太后都知道了。我若是不拿出这丹药来,岂不是要担这个杀太子的罪名吗?”

    周擎闻言,有些后怕道:“恩师所虑极是,是学生考虑不周了,只是这丹药若是被太子得了,那岂不是……”周擎留了半句话没说完,眼睛看着梁敬一。

    梁敬一回到躺椅上坐下,道:“太子身中剧毒,这归元造化丹无解毒之效,因此不是用在太子身上。再说了,就算是把丹药给了他,太子也是必死无疑,圣上不会要一个外姓人继承大位的。”

    “你是说……”周擎面色骤变,道:“若是如此,那齐山的徐铮知道了,会不会……”

    梁敬一叹息道:“就看哪边更快了。”

    …………

    太岳城数百里以外的一座城关,传送阵法光柱贯通天地,接着从里边走出来一队人马,为首一赤发青年,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坐在一头紫翼金虎背上,大红披风随风飘扬,威风凛凛!

    阵坛前头,六皇子百里瀚然早就在此迎候,见青年走出来,便笑着上前施礼道:“四皇兄,好久不见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乾四皇子百里曦御!

    百里曦御翻身下了坐骑,走到百里瀚然面前,神色微微有些异样:“没想到是你来迎接我,太子皇兄何在?”

    百里瀚然闻言轻声叹息,道:“四皇兄在前线迎敌,不知道这朝中发生的诸般事情,太子皇兄此刻是来不了了。”

    “哦?”百里曦御眉头一挑,道:“朝里发生了什么事,这次将我调回太岳城又是所为何事?”

    百里瀚然暗自一笑,道:“四皇兄莫急,从此地回太岳城不过数百里,你我不用传送阵法,边走边谈吧!”

    “如此甚好,你可将事情细细道来!”

    …………

    倾安城王府大殿里,百里澍泽如风一般闯进来,惊得百里千山,百里皓月等人都站起身,见是百里澍泽,这才放下心来。

    百里澍泽顾不得看这一路上的婚礼装扮,对百里千山等人道:“我取来了归元造化丹,大哥与林姑娘都可得救了。他们现在在哪儿?”

    百里千山见了丹药,喜道:“今日他二人大婚,正在新房里,咱们赶紧过去!”

    说着,三人快步往新房赶,百里澍泽问道:“大哥可曾服下了解药?”

    百里千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晓此事,不过解药一直都在他身上。”他与百里皓月这一夜都在忙活婚礼的事,自然是无暇他顾。

    此时天色已暗,待众人赶到新房前,敲响了房门,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百里澍泽轻声唤道:“大哥,是我取丹药回来了!”

    百里千山心道不好,一掌拍开了房门,冲了进去。可眼中所见,却是那有情之人双双倒在榻上,相互依偎,嘴角尚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是生命早已定格在外人不知道的那一刻中。

    百里皓月见了桌子上的玉瓶,一招手,玉瓶飞到她手中,凑到笔尖处闻了闻,摇头道:“这不是解药,只是寻常的药液。”

    就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百里长空偷偷换了药,便是林阅微也不知情。

    百里澍泽瘫倒在地上,玉盒跌落在地,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是为什么!”

    门外,叶凌背靠着墙,低头不语。此刻的百里澍泽多像当初的自己,面对自己想做的事无能为力,面对自己相救的人却眼睁睁看着死去。

    人生有许多的苦,这样的苦叶凌再也不想去尝了。

    百里千山不知所措,他失魂落魄的走出门,回到大殿坐下,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未多时,却见大殿门口,一穿红衣的宦官走进来,正是司礼监太监王锦。

    王锦笑着对百里千山道:“王爷,圣上有旨,倾安城立时戒严,许进不许出,任何人不得向外泄露消息。”

    百里千山握紧了拳头,站起身喝道:“他百里龙腾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吗?他现在为何这般无情?”

    王锦闻言笑道:“王爷说笑了,奴婢只是传旨,至于其他事,我一概不知。另外,圣上交代,让王爷看好周围的人,若是王爷看不好,捕风、捉影将会代劳!”

    说罢,王锦转身便走,那大殿周围,已经站满了黑衣蒙面的捕风、捉影麾下人马,整个倾安城几乎在顷刻之间,便被他们掌控住,四门关闭,谁也不能出城。

    百里千山瘫坐在位子上,喃喃自语道:“原来你的心中只有你的大业,这便是无情的帝王么?这便是你当初发誓要做的一代圣主吗?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百里龙腾吗?”

    城中心,叶凌走到传送阵坛边上,却见周围站有许多捉影的部下。有人想要使用传送法阵,却被阻止道:“倾安城即日起戒严,没有圣上的旨意,谁也不能进出!”

    叶凌闻听,脸色微沉,随即脚踏玄天残影赶到城门处,果然见城门也都换上了这些人把守,根本无法出去。

    叶凌吐出一口浊气来,转身往逍遥王府去了……

    …………

    皇宫内的那处小院子里,织机之声如寻常一般整日不绝,宫女静儿给阿黄喂了食,正看着它狼吞虎咽的在吃,屋子里的织机声却突然停了。

    静儿以为孟婉宫累了,便转头笑着道:“娘娘,累了一上午了,就歇歇吧,还有没做好的等下就交给我来做!”

    说完,她也不见屋子里有任何回应,便起身进屋去看。只见孟婉宫坐在织机边上,不知何时,那两眼间已经流下热泪。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静儿急着问。孟婉宫摇了摇头,被静儿扶着,慢慢站起身,走到院子里,一言不发,却泪流不止。

    旁边阿黄不知所措低着头摇尾巴,看上去甚是可怜。静儿也吓得哭了起来:“娘娘,您别吓我,到底您这是怎么了?”

    孟婉宫不答,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院门,静儿大惊失色,在她的记忆里,从没见过孟婉宫踏出这个小院一步。

    走在皇宫里,没见过皇后的宫女太监们议论纷纷,有司礼监陈珪知道了此事,吓得大惊失色,急忙跑去向高和禀报。

    高和闻知,立即带着赵煜,陈珪前来迎候:“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到哪里去?奴婢们伺候你。”

    孟婉宫此时泪水已干,只有泪痕挂在脸上,语气冰冷地道:“告诉百里龙腾,我在他给我建的宫殿里等他!”

    说着话,孟婉宫便朝着一处早就不住的宫殿走去。此殿名为长水宫,乃是为皇后建的住所。只是孟婉宫没住过多久,便搬进了那处小院子里。

    今日重新回来,却见宫内依旧如新,不染杂陈,各种陈设物品,竟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改变分毫。

    她利于大殿中央,不多时,但觉一个熟悉的人缓步走进来,立于她面前,开言道:“你终于肯回来了!”

    孟婉宫睁开眼,站着的正是她已经不知多少年未见的大乾皇帝,她的丈夫,百里龙腾。

    百里龙腾在殿中来回走动,笑着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照着你离开时保留的,朕每日都让人打扫,只为有一天你能回心转意。这一天,总归是让朕等到了。”

    听着百里龙腾的话,孟婉宫的神色依旧无比冷漠,阴沉的脸上似乎已经被寒冰覆盖,张口出言,也是寒冷无比:“百里龙腾,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百里龙腾抬步上了台阶,坐到上头的宝座上,微微一笑,道:“你已经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百里皓月?还是其他人。”

    “百里龙腾,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更不管你想要杀多少人。”孟婉宫语气更冷:“可你连我儿子也不放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儿子?”百里龙腾闻言哈哈大笑,脸色渐沉:“百里长空是你的儿子不假,可他是我的儿子吗?我的儿子在哪儿?”

    此言一出,孟婉宫神色微微变化,终究是默然不语……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重圆双佩放悲声

    倾安城四下封锁,内外不通。百姓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人托在王府中用事的亲戚询问,却也不知晓为何。

    逍遥王府的大殿当中,此刻气氛凝重,百里千山等人端坐在位子上,尽都默然不语。

    良久后,百里千山方才出言道:“人死不得复生,我已经命人将他二人收入水晶棺,待回了太岳城再行安葬。”

    秦笑握着拳头,向外走道:“我要回去问问那皇帝老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了吗?”

    百里皓月道:“倾安城已经被封锁,我等如今,算是被软禁起来了。”

    百里澍泽问道:“为何要封锁消息?父皇到底在想些什么?”

    “太子殒命,在朝在民,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百里千山叹息道:“只恐消息走漏,诸皇子为储君之位争夺不休,朝纲必然大乱。”

    “皇位,又是那冷冰冰的皇位,”百里澍泽惨笑一声:“为了那些东西,便是同胞骨肉,也可以随意伤害吗?”

    百里皓月道:“若是寻常小民,尚为了家产兄弟反目,骨肉相残,更何况是皇家了。你无害人心,人有伤你意。”

    “如此说来,倒是残酷非常了!”正这时候,叶凌从外走进来,对四人道:“倾安城已经被捕风、捉影全面看管,难以出入,便是守城的兵马,也尽数被调换。”

    “出入虽难,不代表不能。”百里千山沉声道:“这倾安城乃我之封地,只要我想让你们离开,总还是有办法的。”

    百里皓月闻言,微微皱眉:“皇叔也敢抗旨不遵了?”

    百里千山站起身,道:“圣上何其英明,岂会下这等乱命,很明显王锦带来的是伪诏!”

    此言一出,百里皓月不禁微微一笑:“原来是伪诏,如此我们更得回去向父皇禀明此事了。”

    百里澍泽亦附和道:“回去向父皇问个明白!”

    说着话,百里千山率先走出大殿,周身道力激荡,一股通天道势冲霄而起,震动四方。暗中有捕风,捉影的部下在旁窥伺,见了这等情况,便急忙向上汇报。

    这边,百里千山腾空而起,手中大印迎风便涨,光辉灿烂,周围天地之力与王朝气运灌注其中,道韵远播千里,虚空片片裂纹。

    百里千山大喝一声,一道金辉光柱落在大殿前的广场之上,通天彻底,璀璨夺目。

    “快行,莫要耽搁!”

    闻听此言,百里澍泽一步当先,落入那光柱当中,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百里皓月与丫鬟,马夫,秦笑,叶凌也都没入进去,不见了踪影。

    几人离开后,百里千山立即收了漫天道势,落回大殿门前,整个王府重又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过片刻功夫,那王锦去而复返,脸色有些难看,上前道:“王爷如何敢抗旨不遵?”

    话音未落,百里千山一巴掌打在王锦脸上,将他扇飞出去,摔在地上,并喝道:“你个狗奴才,也敢来质问本王,给我滚!”

    王锦眼中含恨,可碍于这逍遥王的声名,也不敢多言,叫上随行部下,转身离去,临走前不忘警告道:“此事我会一五一十禀告陛下!”

    百里千山冷笑道:“我还怕你不成?”言罢,转身回了大殿。

    …………

    却说叶凌等人经过一阵空间激荡,身子落在一处山脚之下。

    百里澍泽四下观望一番,言道:“此地我来过,距太岳城不过百里之遥。”说着话,他目视远方,果然见到了太岳城散发出来的王朝气象。

    百里皓月随手自储物道戒里又取出来一辆马车,跟着丫鬟便坐了上去,赶车老者手里握着鞭子,拉住缰绳。

    百里澍泽看向叶凌道:“叶道长也随我们一起回去么?”

    叶凌迟疑片刻,随即摇摇头,道:“我要去齐山找我大哥。”

    百里澍泽闻言点点头,道:“最好将太子殒命之事告知大柱国知晓,看他有什么意见。”

    一旁秦笑哭丧着脸,问道:“叶子,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叶凌对秦笑道:“你还是早点离开太岳城,当你的大侠去吧!”

    哪知秦笑摇摇头,道:“侠之小者,行侠仗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个时候,我才不会走呢!”

    叶凌闻言,便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回镇子去等我。”

    “好,你多保重!”

    百里澍泽亦相送道:“一路顺风!”

    叶凌转身施展玄天残影,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云端,不见了踪影。

    …………

    齐山之地,如今已经是大战在即,满布阴云。自从界牌山失守以后,汉军便正式闯入大乾境内,数千万兵马在齐山之地战了数次,皆死伤不少。

    而今,徐铮赶回齐山后,领兵依微水下寨,而诸葛策则屯兵于北原,两军营寨遥遥相对,绵延数万里之远,随时便可爆发大战。

    可就在界牌山不远的地方,一辆马车缓缓停住,店小二与胖大厨跳下车,言道:“老板娘,小姐,咱们到了!”

    说着话,老板娘搀扶着谢怜儿下了马车,站在一片荒漠之上。谢怜儿掌心张开,半块同心佩现出来,周身泛起淡淡的光辉。

    谢怜儿闭上眼,感应了一会儿,指着前边道:“在那边!”

    四个人便顺着指引朝前走去,一直走到一处山脚下,老板娘站定身形,一双眼睛竟化作一黑一白,如阴阳太极运转不息,接着,她转向山腰处,指着那里一块土丘道:“就在那里!”

    谢怜儿看向那一处土丘,心中不免紧张非常,朝思暮想的重逢竟这般凄惶。

    店小二与胖大厨急忙跑上山腰,用手扒着土,小心翼翼的将韩石的遗体给抬了出来。只见韩石身着甲胄,上头满是已经干涸的血迹,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睁着。

    谢怜儿见了,几乎晕倒,不顾老板娘的劝阻跑上来,趴在韩石身上放声痛哭,悲伤难解,此刻天地也为之哀伤。

    老板娘,店小二与胖大厨默默流着泪,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不去打扰他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谢怜儿稍稍止住哭泣,从韩石的怀中取出那半块同心佩,与自己的放在一处,正是靠着这玉佩,他们才找到了韩石。

    同心佩散着淡淡光晕,在谢怜儿掌心中合在一处,不再分离。与此同时,韩石的眼睛竟也奇迹般的缓缓闭合,似乎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谢怜儿再次放声大哭,难以遏制。

    老板娘害怕谢怜儿哭坏了身子,上前规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小祖宗,别再哭了。”

    谢怜儿道:“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人,这就是我托付一生的人,他如今先我而去,我怎能不哭!”

    老板娘劝她不动,只能陪着一起哭,直到泪水流干,方才止住了悲声。谢怜儿只是普通人,身子柔弱,已经是半昏半醒,神志不清。

    老板娘先把谢怜儿扶回马车上休息,又取来一口棺材,令店小二与胖大厨把韩石收殓了,放在储物道器里去。

    刚做好这一切,老板娘眉头一动,便觉得有人靠近,紧接着,自山另一端,一队骑兵冲了过来,为首一人身着金甲,面遮金具,手中一杆长枪威风凛凛,光彩夺目,正是秦卿

    待他们靠近,一勒缰绳,秦卿出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来到此地?”

    老板娘赶紧道:“我们是过路的百姓,误入到此,不知该王哪里走,将军能否给我们指一条生路?”

    秦卿双腿一夹马肚,在几个人旁边绕着察看一番,见那店小二还是个残疾人,便不再怀疑,出言道:“这里乃两军交战之地,稍有不慎便可能送命。你们可赶着马车先往西去,再朝北行,过了平阳关,便安全了!”

    “多谢将军,我们这就离开!”老板娘千恩万谢,赶紧招呼店小二与胖大厨上了马车,往西便去了。

    待他们离开,身后有士兵对秦卿道:“将军,我看他们鬼鬼祟祟的,说不定是汉军的奸细,何不将他们都抓了,带回营中审问?”

    秦卿摇了摇头,道:“他们都不是凡人,若是他们想动手,随时可以取你我性命。”

    “这……”士兵脸色大变,心有余悸。

    一旁有些微胖的士兵凑上前,道:“我见过的,陈风兄弟不就是仙人嘛!”说话的正是当初照顾过叶凌的丛征。

    当初从出云关逃出来的士兵,大半已经战死,只有这里的几十人还活着。他们知道秦卿还活着,便都赶来投奔。

    上头封秦卿为游击将军,配给她千余人马听候调遣,并让她往来于战场中间,伺机袭扰汉军。

    丛征此言一出,秦卿心思飘远:“叶凌,你现在在何处,过的还好吗?”

    正想间,一匹快马从北而来,那士卒拱手禀报道:“将军,上峰有命,令将军即刻返回,似乎有大仗要打!”

    “知道了!”

    秦卿应了一声,随即招呼身边人马返回。在离这里不远处,便是她麾下的千余人马。秦卿将人马合在一处,便带着队伍离开了界牌山。人马一路沿着微水而上,远远只见乾、汉两军营寨林立,旌旗招摇,便是那天空此刻也分成了两半,滚滚乌云不断翻涌,军势相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再往前走,秦卿只见那茫茫荒漠之上,两道黑线压着地面,阵阵战鼓的声音震慑心田,便是麾下久经沙场的战马,此刻也不断嘶吼着,不愿意再往前去。

    “将军快看,我军与汉军开始对峙了!”丛征指着远处的军阵,惊呼道:“看这阵势,估计是两军精锐尽出,要做决战了!”

    秦卿有些愣神,她久经战阵多年,可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规模宏大的军阵,当真令她大开眼界,随即又哀伤道:“如此大战,不知要多少儿郎埋骨,多少壮士丧命,真不知我今日看到这一幕,是幸还是不幸!”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八卦临阵列七星

    歪诗曰:“

    立马征云拥塞关,旌旗无色势如山。

    萧条惊顾秋光黯,杀气纵横夜欲寒。

    两地干戈何能罢,连营角鼓士难还。

    太平莫话将军贵,且看将军血满鞍。”

    天地之间,一派肃杀之气,滚滚乌云自半空中分为两半,正如地面上两边对阵的兵马,势不两立。

    远远看去,只见得两条弯曲的黑线铺陈在平原之上,冷冷寒风掠过,令人的心也跟着冰凉。

    秦卿领着兵马不断向前靠近,那两条黑线也渐渐放宽,直到看清了两便军阵。

    举目望去,但见得战阵延绵不绝,竟看不到尽头,鲜艳的旗帜在苍穹下随风飘扬,不知还会有多少血继续染红它。士兵身上,甲胄明亮,闪烁着夺目光彩,却半点不令人羡慕,也许下一秒,这光彩便会成为主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道余晖。在他们手上,参差刀剑直插苍穹,映着凛冽寒光。

    两方的杀气如潮水般撞到一起,彼此对峙着,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秦卿自问久经战阵,可此刻数千万人马陈列在此,便是苍天也要褪色几分。

    那中军大纛下,徐峥一袭明黄色甲胄,骑在一只龙首鹿身的麒麟马背之上,目光深邃,神情泰然。

    在他对面,汉军军士分列左右,一辆四轮车被慢慢推到阵前,华盖之下,汉丞相诸葛策戴纶巾,披鹤氅,手握白羽扇,竟如世外仙士,不染凡尘。

    徐峥一夹马肚,麒麟马咆哮一声,脚踏祥云,来在虚空之上。诸葛策见了,亦站起身,踏空而起。

    二人在阵前虚空会面。徐铮拱手道:“上次与丞相相见,已经是数百年了吧?”

    诸葛策笑着点头:“岁月匆匆,白驹过隙,不觉已历数百载春秋,你我终又在这阵前相会。”

    徐铮看着诸葛策道:“丞相老矣,光辉之下死气缭绕,为了汉室江山,丞相呕心沥血,恐怕已是油尽灯枯了。”

    诸葛策微微一笑:“策受先帝三顾之情,托孤之重,不敢有丝毫懈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铮看向两军将士:“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令他们埋骨他乡,死不得安,丞相,值得吗?”

    徐铮问诸葛策,又像是在问自己。诸葛策不答反问,道:“你为了一人而杀千万人,又值得吗?”

    徐铮默然。诸葛策道:“我已是垂暮之年,这次,就交给大柱国你了。”

    言罢,诸葛策转身回到阵中,只见他羽扇一挥,身背后令旗官令旗挥动,汉阵千万兵马便开始了调动。

    只见得青色令旗一下,汉阵百万兵,俱用青旗,着青甲,胯下青骢马,上应北斗贪狼星。

    又见白色令旗一招,汉军百万兵向前,俱佩白旗,着白甲,骑白毛银鬃马,上应北斗破军星。

    再见黑色令旗一摇,汉军百万兵退去,俱使黑骑,着黑甲,坐着乌骓马,上应北斗文曲星。

    兀那红色令旗一出,汉军百万兵向左,俱拿红旗,着红甲,配卷毛赤兔马,上应北斗廉真星。

    不久那蓝色令旗一动,汉军百万兵向右,俱带篮旗,着篮甲,坐下蓝银马,上应北斗巨门星。

    后见那黄色令旗一动,汉军百万兵斜出,俱携黄旗,着黄甲,坐骑黄鬃马,上应北斗武曲星。

    最后那紫色令旗一动,汉军百万兵斜退,俱握紫旗,着紫甲,勒紫玉狮子马,上应北斗禄存星。

    外七星北斗阵安排已毕,这中间又排诸葛八阵图:

    西北为乾地,设乾为天覆阵:“天阵十六,外方内圆,四为风扬,其形象天,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其形不偏。”

    西南为坤地,设坤为地载阵:“地阵十二,其形正方,云主四角,冲敌难当,其体莫测,动用无穷,独立不可,配之於阳。”

    东北为艮地,设艮为云垂阵:“云附於地,始则无形,变为翔鸟,其状乃成,鸟能突出,云能晦异,千变万化,金革之声。”

    东南为巽地,设巽为风扬阵:“风无正形,附之於天,变而为蛇,其意渐玄,风能鼓物,万物绕焉,蛇能为绕,三军惧焉。”

    正东为震地,设震为龙飞阵:“天地后冲,龙变其中,有爪有足,有背有胸。潜则不测,动则无穷,阵形赫然,名象为龙。”

    正西为兑地,设兑为虎翼阵:“天地前冲,变为虎翼,伏虎将搏,盛其威力。淮阴用之,变为无极,垓下之会,鲁公莫测。”

    正南为离地,设离为雀翔阵:“鸷雀将搏,必先翱翔,势临霄汉,飞禽伏藏。审之而下,必有中伤,一夫突击,三军莫当。”

    正北为坎地,设坎为蛇蟠阵:“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

    八阵图总阵为八八六十四阵,外有游兵二十四阵。内结阴阳,生生不息;外定北斗,攻守兼备。

    徐铮在半空见了汉军军阵,眉头也紧锁起来,诸葛八阵图,实在无解,即便是他,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诸葛策的声音遥遥传来:“我已摆下阵势,大柱国若想取胜,可来破阵!”

    乾军阵中,士兵们有些骚动,他们虽与汉军交锋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阵势,只觉得汉阵中杀气滚滚,不可阻挡,令人胆寒。

    徐铮回到军阵当中,旁边有将领出言问道:“大柱国,汉阵变化无穷,依我看不如避其锋芒,暂且收兵,再思良策破之。”

    徐铮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自语道:“理虽如此,但恐怕是没有时间了。”

    话音刚落,徐铮自腰间抽出宝剑,冲天一挥,道音传语,声震九天:“战!”

    “战!战!战!”

    震耳欲聋的喊声直上云霄,便是天地也随之共振,一队队兵士前赴后继的向前冲击,便是脚下的大地也跟着晃动,轰鸣声不绝于耳,烟尘滚滚掀起,难以消散。忽听得喊杀声四起,整个荒漠之上便响起了刀剑碰撞的清脆之声,被阵阵声浪裹挟着,直达琼霄。哭喊哀嚎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血腥之气,整个齐山瞬间化作一片人间炼狱,不停收割那鲜活的生命,用他们的血染红整片大地。

    正是:“

    岭下旌旗映日红,临阵刀剑凛寒冬。

    猛如貔虎出山岳,势若螣龙闹碧空。

    袖里乾坤排八卦,胸中豪气贯长虹。

    平疆多少征劳士,直笔昭昭国史中。”

    千万大军冲杀而下,直逼八卦七星阵。但见汉军兵马井然有序,调度有方,彼此往来运作,竟毫无破绽。

    两阵一开,将乾军一部放入阵中,再行合并。外军左冲右突,竟也难以与之汇合。内军陷于重重包围当中,便如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不过顷刻之间,便有数不清的士兵丧命。

    军阵当中,一老将对徐铮言道:“大柱国,诸葛策之阵法玄妙无比,我军如此冲杀,恐难以取胜,不若先行收兵如何?”

    徐铮不答,闭目无语。

    老将无可奈何,紧咬着牙关,两手紧紧握着拳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麾下儿郎送命。

    大军当中,那一位金盔金甲金面具的将领秦卿纵马杀入敌阵,一杆长枪挥舞之下,汉军尽皆丧生。

    她身后千余人马随在其后,便如一把利刃插进汉军大阵当中,转眼间竟令那一处阵脚出了乱子。

    秦卿自然是不懂阵法,她不过是凭借运气恰好冲到了此处阵眼,几经冲杀之后,竟然破了一处小阵,汉军阵型一乱,立刻现出了破绽。

    背后乾军军心大振,跟在秦卿身后,追击汉军。却不料那汉阵中军令旗挥舞,兵马立刻运转调度,阵法重塑,将秦卿等人包围到了阵内。

    四面八方俱是汉军人马,列队整齐,刀枪耸立,并不断压缩着包围。紧接着,漫天箭雨飞射而来,不断收割着乾军兵士的生命。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无处可逃。

    秦卿长枪舞动,挡住飞矢。旁边丛征言道:“将军,咱们被汉军包围了,这可怎么办?”

    秦卿四下观望,言道:“随我冲进中军,活捉诸葛策!”话音刚落,秦卿一马当先,继续向前拼杀。

    身背后兵马也只好跟着秦卿向前,却不料这一番冲击,竟然再次将汉军军阵击溃,成功脱困。

    徐铮早注意到了万军中的秦卿,微微一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难得的将才!”

    秦卿麾下兵马已经死伤过半,但如今他们已经彻底落入汉军重围之内,他们侥幸冲过了外围的七星北斗阵,但里头还有更加凶险的八阵图在,根本难以对付。

    这一小股部队出现,周围的汉军立刻包围上来,先是设朱雀阵万箭齐发,再用一字长蛇阵,头尾相连,将他们包围。

    秦卿率人死死抵住,接着便是一同白刃混战,喊杀声此起彼伏,一具具尸体倒下,便再也站不起来。

    过不多时,秦卿金甲被鲜血染红,身边只有数人还活着,但也个个带上,大口喘息。

    旁边突然跳出一人,坐于马上,笑着对秦卿道:“秦将军,出云关一别,咱们又见面了!”

    秦卿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攻破了出云关的汉军将领。

    这青年将领笑道:“秦将军,到了如此境地,你还是投降吧,诸葛丞相求贤若渴,必然不会亏待你!”

    话音未落,秦卿一枪刺死旁边一汉兵,喝道:“征战沙场,虽死不降!”

    “虽死不降!”

    几个士兵冲杀上前,结果被那青年将领拂袖一挥,尽都惨死。

    丛征在最后举刀,结果那青年将领拔剑一挥,斩破丛征前胸,丛征两膝一软,跪在地上,口中鲜血直流,可两手仍然倔强的举着刀。

    “受死吧!”

    青年将领挥剑要砍,突然一道剑气席卷而至,他神色大惊,身形暴退而去,堪堪躲过。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于丛征面前,丛征见了来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陈……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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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仚介绍:
九霄鸿蒙化神魂,倾覆乾坤落凡尘。
手握天机夺造化,世间难容此般人。逐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逐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逐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