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弦上之箭矢
“休要拿你母亲做文章!”苏篱怒道,“让开!不要坏为父的事!”
将紫莞一推,就抬手便要向寂河寂萝两人攻去。
寂河一个转身将寂萝护在怀里,受下苏篱的一掌。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寂萝抬头看着他,这怀抱的温暖似与百年前无异。
“阿河!”紫菀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挡在苏篱身前,“父亲若执意要杀他们,就先杀了女儿!”
苏篱眼睛一瞪,双手微微地颤抖起来,“你再说一遍!”
紫莞攥紧双手,咬咬牙抬头说道,“父亲若是执意要杀他们,就先杀了女儿!”
苏篱霎时气的严重充满血丝,“你当我不敢吗!”
“不要!”寂河紧张地看着这对父女。
苏篱一掌攻向她,却在她脸的一寸处停下。
紫菀是他与逝去妻子唯一的孩子,纵使他想掌控三界,也不忍牺牲自己唯一的血脉。
况且,看今日这情形,星月钥估计也不在他们手中。
苏篱收回手,沉思片刻,“好,好。我今日便暂且放过你们,紫菀,你跟我回去。”
紫菀看了看身后的寂河,“阿河……”
寂河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紫菀这才随父亲离去。
众人放心的呼出一口气,从紧张的状态中放松下来。
“五师兄怎么还没醒?!”
按理说,邪梦琴一停,众人都该慢慢苏醒过来才是,此刻琴声已停了有一会儿了,宴伍道却还在梦中没有醒来,甚是蹊跷。
“邪梦琴将他带入幻境后,他被自己的心魔所困,琴声停而心魔未断,他应该是在里面迷失了自我。”姬清云走至他身边,探了探他的神识,“好在邪梦琴已停,他性命无碍。”
“那他何时才能清醒?”
“这要看他什么时候能走出来了。不过你们若是着急,也可入梦将他带回。”
“我去。”
“还是我去吧。”东离越和绮陌争道。
姬清云看着两人笑笑,“你们可以一起去。”
回了乐虚山,将寂尘安顿好,绮陌便和东离越来到宴伍道房中,由姬清云施法送他们的神识入梦。
红绳上铃铛悬挂,绕在几人的指上。
“你们进去找到他后,扯动红绳,我便会带你们出来。”姬清云嘱咐道。
“好。”
雾气昭昭,白烟笼罩,宴伍道的梦里竟除了烟雾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东离越摇摇头,“这便是他的心,这老五果真是个空心的。”
两人走了许久,才在一处雾气中找到闭眼打坐的宴伍道。
“禅心静静道法空,这小子修炼之时最为静心,怪不得这里是空的,敢情是一心修行,心无旁骛。”
“他在修行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出口?”
东离越点点头,弹了个铜钱将他打醒。
宴伍道睁眼一笑,“你们来了。”
“被困在环境里还能潜心打坐,不愧是乐虚的掌门!”
“是啊,临危不乱,遇险不惊,我这个当师兄的都比不过呢!”
绮陌和东离越一唱一和地打趣起他来。
宴伍道起来拍拍屁股,“我这不是有得力的师兄和师妹才能放心在这境中打坐嘛,你们二位辛苦了,回去我就奉上后山的百年陈酿,如何?”
“好,这可是你说的。”
绮陌扯动红绳,绳子上的铃铛叮咚做响,脚下的地面猛烈地震动起来。
三人的身体突然失去重心,不断下坠。再一睁眼,已然回到现实之中。
绮陌看望了寂尘,就与斡竹和东离越回天界去见了天帝,讲述了苏篱的所作所为。
“女儿恳请父帝,与魔界联手,共同对抗苏篱。”
“星月钥呢?可带回来了?”
“我们担心再遇埋伏,故而未将其带在身上。现在在乐虚五师兄手中。”
“如今乐虚尽是魔界之人,将如此重要之物放在那处,我实在是难以放下心来。现在你又让我派出天界大军……所有人此时盗了星月钥再闯入天界靠近昊天之塔,后果不堪设想。”
“父帝,要开昊天塔,光有星月钥是不行的。”
“我当然知道。我是担心你,被人给骗了!魔界之人诡计多端,你怎知不是他们联手做的一个局?”
“父帝不相信他们?”
“我自然不会全然相信。”
“可苏篱之势我们都亲眼所见,他志不在魔界而在三界,不论他们魔界如何,我们都不该坐视不理。”
“给我一个让我信服他们的理由。”
东离越犹豫片刻,站出身来,“小神有一事要禀。”
“说。”
“魔界少君寂尘,在君家寨之时已取得星月钥,却在得知开启昊天塔的方法后自愿放弃,并提醒我等换个地方保管。”
绮陌闻言一惊,当真是……为了她吗?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她想过无数次,却在内心无数次地将它否定。
她是天女,她骄傲,她尊贵,她骄矜……却也怯弱,胆小,孤僻……
她怕自己高估了寂尘对自己的那份心思,怕自己芳心错付,像寂萝一般成为三界的笑话。
她的疑心,她的顾虑,却在寂尘一次次舍命相护下乱了阵脚。
天命姻缘,簪选之情。
她不懂他的执着和深情,却在不知不觉中沉沦其中。
她见他与成染在一处会酸涩,见他在境中与别人成婚会痛楚。
她有时甚至觉得在魔界那五年平淡又无聊的日子欢喜至极。
大抵真是应了寂萝的话,她陷进去了。
天帝最终还是答应了与魔界联手抗敌,在离开的时候,绮陌向天帝请求,若此番抗敌得胜,便许她一个愿望。
她想试试,为曾经否定无数次的事情赌一把。
寂家兄弟三个回魔界清查了所有人,将苏篱留下的势力连根拔起,并借这些“根茎”寻找苏篱的老巢。
宴伍道重新整顿了乐虚,东离越联合多方势力共同商讨对付苏篱之策,人界七国也参与其中。
多族医学之圣为西翎雀族研制了解毒之法。
三个月后,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围攻苏篱。
“我们此去凶吉未卜,若我们战败,星月钥定然难保,你与天帝无恙,才能保三界无恙。留在天帝身边,是最安全之策。”东离越拦下要一同出征的绮陌,对她说道。
天帝到底没有全然信任魔界,他担心魔界战中反水报当年天魔大战之仇,所以他否决了绮陌“亲自作战”的提议,留下坐镇天界。
“若我能回来,我想向天帝求一事。”东离越向天帝请求道。
“若能战胜,寂尘也有一事相求。”
“哦?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事相求?”天帝想了想,“不若这样,只要你们能战胜归来,我许你们每人一个愿望,如何?”
“谢天帝。”
天帝怎会不知这二人所求,只是想起绮陌……这天命姻缘,红颜之劫,怕是躲不过了。
退了苏篱的三界之劫,又要迎来绮陌的红颜之劫,天帝瞬间觉得头疼的很。
寂尘与绮陌在南天门分别,两人未说一言,却似看透对方心中所想。
“照顾好自己,我若战胜归来,便来向天帝求亲。”
“注意安全,你若战胜回来,我便求父帝将我嫁给你。”
三界十族共同抗敌,气势之恢宏,场景之壮阔,乃空前绝后,恒古未有。
第六十三章 求娶掌上珠
西荒的战火烧了三年,绮陌在天宫也等了三年。
三年后,苏篱大败,天帝大喜。
东离越斡竹见过天帝后便去找了绮陌。
“绮陌,寂尘他……为战胜苏篱而擅用禁术,遭到了反噬……”
绮陌到魔界时见魔宫死气沉沉,毫无战胜的喜悦。
公孙成染守在寂尘床前,看见绮陌时投来一抹恨意。
“寂尘他……”
“神识散裂,长睡不醒。”成染为寂尘掖好被角,侧过身让绮陌过去。
“神识散裂?是什么禁术,反噬得如此厉害?”
“与邪梦诀相克的释梦诀。他用此术,保住了万千将士的性命。”
“可还有救?”绮陌走至床前,握紧寂尘的手。
“若他没将衍息珠借给你,尚且还能一救。眼下要想再用衍息珠只能等万年以后,他的身体怕是等不了了。”
“没有办法了吗?”
“有。若有玄冰珠,许能修复神识。可就算神识修复,他也未必会醒。”
这玄冰珠倒是有,只是这珠中,装的是已故天后的气息影像。
“总要一试。玄冰珠的事,我去想办法,这里就交给你了。”
绮陌回到天界,众人正在庆功宴上,沉浸于战胜的喜悦之中。没有人在意魔界少君的死活,或许他有事,天界众人会更加喜悦。
“父帝,您曾答应儿臣,若此战得胜,便许儿臣一个愿望。”绮陌犹豫良久,才站出来对天帝说道。
“没错,我曾许诺,若此战胜,会答应你们每人一个愿望。只是这有功之臣尚未赏赐,你倒是着急了。”天帝笑笑,看向东离越,“东离越,你先是寻回星月钥,又带军于一线作战,功劳甚大。你想要什么?”
东离越看了看绮陌,向天帝跪下行了个大礼,“禀天帝,离越想要一颗明珠。”
天帝眯了眯眼,“哦?哪颗明珠?”
“三界最美的那颗明珠。”
“这上天入地,最美丽最宝贝的,也就是我这颗掌上明珠了。”
绮陌迎上天帝的目光,心下大骇,他想要的,是她?
“怎么回事?天帝之前不是中意北邙帝君的儿子吗?”
“哎,你不知道吗?那位少君犯了大错被罚去人界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是啊,天帝这么宠爱天女,自是不忍心让她一直等着的。”
“不是还有上古鸳鸯簪的缘分吗?”
“那上古鸳鸯簪只保一世缘分,那位北邙少君被罚下界,鸳鸯簪自是随着消失了。”
“如此说来,东瀛这位也是极好的选择。”
底下的人听到东离越的请求,都窃窃私语起来。
“父帝……”
天帝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东离越,我在问你一次,你想求娶天女?”
“是。”东离越毫不犹豫地回答。
“凭什么?”
“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师出同门,志同道合。望衡对宇,门当户对。情意绵绵,白头相并。”
他说的认真,却把旁边的绮陌吓了一跳。
他不是不喜欢她吗?
他不是自小就讨厌她吗?
怎么会……
天帝笑道,“你这么两手空空的来提亲吗?”
东离越从衣袖内掏出两面巴掌大的铜镜,“此乃越真镜,能穿越一切空间让镜子两头的人看见彼此。我将这对儿镜子送予天帝和天女,愿天家父女万年常伴,情深不减。”
“你这是想说,若绮陌嫁去了东瀛,也能时时与我相见,不受空间若碍?”天帝接过双镜,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东离越笑笑,默认了天帝的话。
“可惜啊,我这膝下只有一女,你若真想娶她,只能委屈你入赘天宫,你可愿意?”
“离越愿意。”
“那东瀛呢?他可愿意?”
“离越来向天帝求娶,自是得了父帝的准许的。”
天帝沉吟片刻,向绮陌和东离越摆了摆手,“绮陌,你过来。离越,你也过来。”
绮陌走上前去,无措地看着天帝,“父帝。”
“这两面越真镜你们便一人一面,婚前也好借此互为关怀。”
言下之意便是准了这门婚事。
“父帝,我还未……”绮陌话还未说完,便被天帝打断。
“你想好了,我能许你的愿望,只有一个。”
天帝早已知晓寂尘的情况,更料到了绮陌会替他求取玄冰珠。
三百年前,天后仙逝,他将她残留的气息和影像置于玄冰珠中,带在身上,以解相思之情,这珠子系在腰间从未解下。
如今绮陌要为心爱之人求这珠子,他不想给,却不得不给。
他不能为了已故之人放弃救下活人的机会。
他怕三界说他过河拆桥,更怕绮陌为此怨恨于他。
他可以救寂尘,却不能将绮陌嫁给他。
天命姻缘,红颜之劫,他不能眼看着绮陌离那劫难越来越近坐视不理。
绮陌眉头紧锁,闭上双眼,泪珠从眼角滑落,握紧的双手颤抖起来。
良久,才低声说道,“儿臣,谢过父帝。”
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吗?
天帝大笑几声,这门亲事就算定了下来。
宴伍道向天帝求了几卷修行典籍,众神有求府邸的,有求奇宝的……唯有斡竹,一无所求。
终于熬到庆功宴散场,绮陌被天帝叫到九霄殿。
“这珠子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为父,不得再与魔界少君有任何瓜葛。”
“父帝,此番天魔联手抗敌,是寂尘不惜反噬自己动用禁术才救下三界万千将士……若论功劳,何人能与他相比?为何您依旧视魔界为劲敌?”
“劲敌?”天帝冷哼一声,“我何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寂尘那孩子的能力我从未质疑,他对你的心意我更是清楚的很。可你,不能嫁他。”
“这是为何?父帝您知道的,我与他是天命姻缘……”
“住口!你若还想救他,鸳鸯簪一事不得再提!将珠子送去魔界后立刻回来!”天帝拂袖而去,不再给她商量的机会。
玄冰珠入体,元初神复,有成染在身边医治,寂尘很快就修复了元神。
“你回去吧,阿尘我会照顾。”成染对绮陌漠然道。
“我想留下来陪陪他。”
“魔后若看见你,不会高兴的。我知阿尘在意你,如今他昏迷不醒,你若出事,他会怪我,更会自责。”
绮陌踌躇了良久,“若他醒了,还请你传音给我……”
“无需传信,他若醒来,魔后自会告知三界。”
“那……那就麻烦你多费心照顾他了。”
“我的未婚夫婿,哪里需要天女来说麻烦?这些日子天女才是为阿尘费劲心力,成染在此道谢了。”
成染的话冰冷漠然,绮陌却无心与她争执。
从怀里掏出一罐药瓶递给她,“这是我从老君那儿求来的回神丹,能养元气的,希望对他有帮助。”
言罢便依依不舍地回了天界。
第六十四章 不为人知事
光阴似苒,物转星移,三百年光阴无比漫长,却又转瞬即逝。
绮陌将婚事一推再推,在这十万九千五百日里日日盼着寂尘清醒,盼着天帝改变主意。
东离越又来了,他带来了人界的皮影和泥娃娃,给她讲了好多人界的故事。
这三百年里,天帝未再放她出过天宫,她也无心再听人界的情爱故事。那些话本子都在墙角堆着,落满了灰尘。
杏花开了,绮陌温了一壶酒,在院子里与东离越对饮起来。
“为什么?”三百年,绮陌都未想通他的做法。
“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
“我只记得,你从小就欺负我。”
东离越饮了口酒,一片杏花恰好落入酒杯之中。
“是你忘了,你刚入师门的时候,我待你是极好的。你的功课是我帮你做的;你被师父罚跪,是我偷偷给你送去吃的;你将二师姐的玉簪弄坏,是我跑去人间寻了一模一样的回来;你半夜偷跑下山,也是我一路陪着你闯祸。”
有些事情绮陌早已忘却,却在听到他的叙述后形成画面,一点一点填补进她空缺的记忆。
她几乎就要忘了,初到乐虚山的时候,她与东离越最为亲近。
“后来呢?为什么开始欺负我了?”
“有一日,师父带我来天宫,我无意之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关于我的?”绮陌问道。
东离越点点头,“嗯,关于你的天劫。”
绮陌诧然,“天劫?天家儿女怎会有天劫?”
“我也不知。只知道你的天劫是红颜之劫。”
“红颜之劫,簪选之人……所以父帝才……”
“没错,寂尘就是你的劫。”东离越从绮陌头上捻了一片花瓣,继续说道,“我那时还不知道你的劫难是谁,只觉得我护着的小人儿有朝一日要为了一个男人而堵上生死想想就觉得心疼。我开始意识到,不该那么宠着你了,该想办法让你学些本事。”
“让我去东瀛府干活也让我学本事?”
“我又不知谁是你的红颜劫,见你与五师弟走的甚近,自然就担心起来。那年师父放我们的假期甚久,不把你带在身边,我实在放不下心来。”东离越自嘲地笑笑,回想起自己过去的行为,也觉得幼稚的很。
“后来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你的生活。师父仙逝后,天帝将你接回天宫,我不能再常常见到你,就只能劝自己改了这习惯。
可我改不了,与你分别的日子,每一寸空气都好像撕扯着我,我想念你,想念的透不过气来。
后来在羲和再遇见你,我才确定,我喜欢你。”
绮陌早已被他一长串的心声和表白惊呆。
她以为自己与东离越自小相识,她了解他,却从不知晓他的那份情谊。
她以为自己是个乖顺的女儿,以为天帝不同意她与寂尘在一块儿只是执拗于天魔的身份,却不知他的做法全然是为了自己。
“我……我……以前不知,现在知道,是我误会你了。”
“若真能让你谋得一世平安,误会又何妨?只是见你心悦于他,不知还能为你挡住多少劫难。”
“我这运气也当真是好的可以,天命姻缘也是我,红颜之劫也是我。可你们只知为我挡下红颜之劫,却不知这天命姻缘也不可违。横竖,此劫我都逃不过的。”
东离越沉思片刻,干下一整杯酒,“他醒了,既逃不过,想去就去吧。”
第六十五章 相逢曾相识
寂尘在夜里悠悠醒来,轻咳声将守夜的侍人惊醒。
侍人闻声来不及通报便闯了进来,见寂尘正勉强着撑起身体为自己倒水,“少君醒了!少君醒了!”
魔后得了消息就立即赶来,满目潮湿得将寂尘抱住,“儿,我的儿,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会醒的……”
“让母后担心了。”寂尘拿下魔后的双手,放在手里拍了拍,“母后放心,儿臣没事了。”
“你这一睡就睡了三百年,我怎能不担心。”
“三百年?”寂尘心下一惊,“都已经三百年了?!”
“是啊,你不知道,这三百年来母后是怎么度过的。”魔后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母后,儿臣想去趟天界。”
魔后闻言脸色一变,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为了那个天女?”
“母后,儿臣与绮陌早已两情相悦,儿臣想娶她为妻。”寂尘说着跪下双膝,向魔后行了个大礼。
“不行!你忘了你父君是怎么死的了吗!若不是她的母亲,天魔怎么会开战?若不是她临战背叛了你父君,魔界何以惨败?你的父亲又何以惨死!”魔后愤然地喊出这些话,眼里满是通红的血丝,“这些年我们母子在魔界不不小心,如履薄冰,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都忘了吗?!”
“母后,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哈哈哈哈……”魔后癫狂地笑了几声“那你可知,她的亲生父亲是谁?”
“自然是天帝。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寂尘不解。
魔后嘲讽一笑,“她是天后绡芙与你父君的女儿!”
寂尘的脑子瞬间如五雷轰顶,一片空白,双手死死地抓住桌角,“这……这不可能!一定是母后您不想让我们在一起,故意来骗我的……”
“绡芙离开魔界前就有了身孕,若非我先生下了你,如今的魔后就是她!她那个女儿就是魔界的公主!”
寂尘捂着胸口,低头大口喘息起来。
怪不得当年在血潭,那血龙不伤她。怪不得,她能将守界巨蟒的内丹吸收殆尽却不产生排异反应。
原来,她根本就是魔界正统血脉!
“不……”寂尘依旧不肯承认,“上古鸳鸯簪怎么会择一对兄妹为主?母后,一定是您搞错了,她若是父君的孩子,天帝怎么会对她如此宠爱?!”
“鸳鸯簪又如何,它选定的缘分就不会出错吗?那鸱吻公主与青墨上神至死也就见过那么一面!”
魔后见他心下动摇,便放软了语气,“尘儿,你听母后的话,别执着了,兄妹生情,是要遭天谴的,你也盼着她过的好,不是吗?”
寂尘攥紧了拳头,双眼猩红,“母后,我想再见她一面。”
“不是母后不让你见。三百年前,天帝为她和东瀛的少君赐了婚,自那以后便再未出过天宫。你若去天界,天帝未必会让你见她。”
“东离越?”寂尘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她同意了?”
“当年在战胜苏篱的庆功宴上当场定下的,她并无异议。”魔后叹了口气,“尘儿,你为三界身负重伤,沉睡数百年,可谁又记得你?你对那天女一往情深,她却趁你昏迷与他人定下婚约。醒醒吧,尘儿,你们终究是无缘。”
没有异议吗?她真的要嫁给东离越了吗?
寂尘痛苦地闭上双眼,“好,我知道了。”
“你沉睡三百年,如今魔界局势一片混乱,各族都想趁机做些文章。你若心里还有魔界,不想这魔界改名换姓,就趁早打起精神来,整顿魔界,娶回成染。”
绮陌在东离越的帮助下离开了天宫,却在魔界扑了个空。
“他去上溪商议婚期去了,天女与我儿都是有婚约在身之人,若无要紧事,还是少参合我魔界的事为好。”魔后的话一直在绮陌的脑海中回响。
成染照顾了他三百年,终于走进了他的心里吗?
他醒来没去找她,是忘了他们的约定,还是听说了她的婚事……
她将婚事退了三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他醒来,他却要娶别人……
“我,寂尘,想娶你,白绮陌,做我的妻子。”
“恰好我喜爱你,恰好你没有喜爱之人……不如,我来做你的喜爱之人?”
……
“这坛要放多久?”
“等你我大婚那日再取。”
……
“遇到你以前,我的心性素来坚定,遇你之后,要那坚定的心性有何用?看着喜欢的人哭笑静闹,我这颗心里渐渐生出了平静的草原,汹涌的浪涛,炽热的火,寒冷的冰……你在我的心里创造了一个世界。”
……
“我寂尘以血盟誓,今生再不伤白绮陌一分一毫。若违此誓,我愿尝人间七苦,终此一生再无欢喜,惨死与自己手中。”
…
“与你相遇已是三世有幸,我怎能轻易放手?纵是缘分浅淡,我还有长久的心意,这心意延绵不绝,我将它捧至你的面前,这一捧你若不喜,我便再换一捧。一日一捧,今日加些十里柔情,明日加些红豆相思,总有一天,你会因我的心意而欢喜。”
“若我一直不喜欢呢?”
“我便一直捧给你,一日两日,千年万年。”
……
昔日的回忆在脑海中不停地闪现,那邪梦诀中的幻境,终于还是成了真吗?酸涩和痛苦翻涌而上,淹没了她的理智。
来到上溪的时候,天色已晚,她凭着记忆来到内城的高山之下。
今日她没有通天索,只能自己从山下走上去。
山脚之下竹林茂盛,晚风和煦,绮陌走上山坡,入耳便是一阵婉转的虫鸣鸟叫。
树木之间隔几处便有些许刀箭散落在地,似在诉说这里曾经有过的危险。
刘安曾说这里四处都是机关,危机重重,可她一直走至山腰,也未遇到半分危险。如此看来,倒像是有人提前而至,将这些机关暗器都毁了去。
这样想着,便幻化出一只飞蝶来,试试能否让它直接飞至内城。它若无事,自己也可施展法术直接到达。
轰隆隆一阵滚石声传来,飞蝶一飞,山上便同时滚下一排排巨石,分秒便要将她压成肉饼。
绮陌跳跃而起,却被周围扑来的网给困住。
拔出长剑划去,这网竟毫发无损!
周围的网一点一点收紧,山上的巨石也扑面而来,绮陌紧闭双眼,准备接受要成为肉饼的现实。
“咚…”
“咚…”
“咚…”
绮陌的心跳一下一下猛烈地跳动着,却发现巨石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睁眼一看,原来是一男子掷下两支匕首在之下,将绮陌最近处两块儿石块的轨迹改变,这才使绮陌躲过一劫。
男子走至绮陌身旁,掏出火折子将网绳融化。
朦胧的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墨玉色的眼眸深邃又清冷,与他身上月白色的道袍相衬得宜。
这气质倒是有几分熟悉。
绮陌从网中出来,向他道了个谢,“多谢公子救我性命。”
“这里不能用法术,你不知道吗?”男子收起火折子漠然道。
“我见下面的路上机关被破,便存了些侥幸心思,是我大意了。”
她只想到让飞蝶去探探能否用法术直接到内城,却忘了幻化飞蝶本就要用到法术。
今日她确是没了脑子。
“那些机关是我破的,但针对法术的这个机关我却没能破解。”
“你破的?”绮陌诧异地看着他。
这男子气质脱俗,又能将上溪的护城机关给破了,定是大有来头。
“嗯。”男子点了点头,“姑娘若无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那你呢?不上去吗?”这机关用不是破着玩的吧。
“上去,但不方便带你一起。”仿佛是怕被绮陌缠上,扔了句话便要离开。
“等等,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乐虚,君浮。”
绮陌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那你可扔不下我了!”
君浮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我是你六师叔啊傻小子!”绮陌抬手敲了敲他的头,“你小子现在长的居然比我还高了!”
“你是……白绮陌?”君浮皱了皱眉,好半天才想起这位许久不见的六师叔。
绮陌的笑容僵了一下,又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我的大名也是你这小毛头可以叫的?叫六师叔!听到没?”
“白绮陌。”君浮轻启唇齿,嘴角勾起淡淡微笑。
“叫师叔!”
“不叫!”
“你信不信我叫你师父罚你!”绮陌威胁起他,脑中浮现出他向宴伍道求饶的情景,得意地朝他撇了撇嘴。
“你信不信我自己上山,不破山上的机关,让你被压成肉饼,射成马蜂窝?”
“你敢威胁我?谁把你教的这么目无尊长!”绮陌愤然,这小子,竟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师祖有训,为贤者而施贤,遇恶者而治之。”
“你什么意思?谁是恶者?!”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总不会说我自己吧。”
绮陌气的握紧拳头,关节处因用力而发出咔咔的响声。
“今日在此无法施法,师叔我改日再教训你!带路!”
君浮狡黠一笑,“不带了。”
“你这小犊子到底想怎么样!”本以为遇上了救兵,没想到是个难缠的小鬼!
“你来做什么?”
“怎么,上溪你家的?就许你来不许我来?”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带你上去。”
绮陌瞟了他一眼,犹豫地说道,“我来找人。”
“我听说前几日魔界少君来此商议与上溪圣女的婚事……你该不会……”君浮眯着眼打量起她来。
“什么?”
“你该不会是来抢亲的吧!”
绮陌从脸上挤出个笑容,“对,老子就是来抢亲的!快给我带路!”
“我来拿上溪圣草。”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告诉我做什么?”绮陌看着他的笑容,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帮我,我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抢了那上溪圣女?”绮陌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姿色,倒是也可以。”
“你无需知道我如何帮你,只知道我能帮你就够了。”
绮陌犹豫了片刻,她哪里是不需要帮忙,她是不敢再让他帮忙了。
他还是北之默的时候就帮了她两次,次次都是身负重伤……他们两个,许是犯克。
“你若不同意,就自己上山去。”君浮见她犹豫,再次对她进行了威胁。
绮陌咬咬牙,“合作就合作!”
第六十六章 老天诚不负他
厚重的城门在夜色中庄严而立,城门前一如往常的没有士卒把手。
君浮掏出一个木甲飞蛾,在它的尾部拧了几下后放向空中。
“你的机关术是和谁学的?”在绮陌的记忆中,宴伍道是不擅机关术的。
“我师妹。”
“你师妹?五师兄又收徒了?”
飞蛾飞入城门,几支箭矢从下方飞来。
飞蛾头部红光闪闪,躲过箭矢的同时吐出几只小球,将放箭的机关挡住,箭雨霎时就停了下来,
“二百多年的事了。”君浮想了想,“是你那个魔界的妹妹送来的,说是故人的后人。”
寂萝故人的后人?李景林的后人?
她上次见李景林时,他还未成婚,如今后人都二百多岁了……
也不知道寂萝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既是景林的后人,她又为何不亲自教导?
君浮又放了几只飞蛾,将大门的全部机关都处理好后才带绮陌翻墙而入。
“这是内城地图,你拿好。”君浮掏出一张纸递到绮陌手里。
“这是从哪来的?”
“鬼市。魔界少君住的地方不会离公孙成染太远,我猜不是雪园就是兰园。”
“你不同我一起走?”
“我去探探圣草蓬艾的位置。”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三只飞蛾,“白色探路,蓝色联络,灰色定向攻击。记好了吗?”
“记好了。”
这一路上来都是君浮在保护她,她这师叔当的着实惭愧。犹豫了片刻,将手里的幻影剑递给他,“这是幻影剑,关键时刻可以幻化幻境迷惑对方。你拿好。”
君浮深看她一眼,“那你用什么护身?”
“我的宝贝可多着呢。”绮陌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
君浮拿过剑,“你多加小心,半个时辰后这里汇合。”
绮陌放出白蛾探路,在雪园附近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就送到这儿吧,你早些回去歇息。”
“阿尘,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天色已晚,你我共处一室有损于你的名声。”寂尘背过身去,“既已定下婚期,你便不必再有担忧。日后相处的时间多的是。”
绮陌站在暗处心下一凉,无形中仿佛有一只大手撕扯扭曲着自己的心。他们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成染目送寂尘走进雪园,眼中无限落寞,在风中站了良久才转身离去。
绮陌绕过假山,从后墙翻身而入进了雪园。
寂尘站在一棵梨树下望着月亮,梨花随风而落,洒在寂尘的肩头。
“寂尘。”绮陌站在他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寂尘转过身来,朝她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要和……她成婚了吗?”
“你呢,东离越待你可好?”
“你是因为听说了我和他的婚约,才急着要和成染成婚的吗?”绮陌上前一步,眼里满是期待得等着他的回答。
若他说是,她必定抛下一切,与他远走高飞,做对儿快活的逍遥眷侣。
可寂尘却摇了摇头,“她在我身旁照料我三百年,等了我三百年,我该给她个交待。”
“所以你想也不想的就放弃了我?”
绮陌轻笑一声,多可笑,她为救他性命应下那门婚事,牺牲掉她母后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念想。被天帝关在天界整整三百年。
她盼了三百年,十余万个日夜才等到他苏醒,他却对她说他要与别人成婚了。
“你我本就身份特殊,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绮陌觉得他的话甚是好笑,一时竟笑出眼泪来,“当初我如何劝你放弃你都不肯,你死缠烂打,精心设计,引我一步一步走进你的陷阱之中……你现在与我说你身不由己!”
“我从前对你的情谊从未有过半点虚假,只是如今形势不同……我是魔界少君,总要为魔界着想。”
“论权势地位,我是天界公主。论亲疏远近,你我情谊更为深厚。你醒来未去找我,却带了八十八车奇珍异宝来上溪,你连机会都不曾给我就直接定下与她的婚期,当真只是为了魔界?”绮陌嘲讽的笑道,“我不过是与你借颗衍息珠,你就逼我应下三个条件,如今八十八箱旷世珍宝作聘,可真是闪瞎了我的眼睛。”
寂尘见她如此神情,心下满是不忍,他想擦去她眼角的泪,想将她拥进怀里,想亲吻她都额头。若是放在平日里,他这样认个错,她定会骂着原谅他。
可他不能了,他们回不去了。
寂尘强行压下心底的酸涩与痛楚,深吸一口气,对上她满眼的嘲讽和愤恨,“你我之间种种,皆是我有负于你。如今我就要娶她过门,还望你念及往昔情分,全了我的心愿。如今这样,对我们都好。”
“你这么说,是怕我坏了你们的婚事?你放心,我白绮陌不是不知廉耻之人,你今日说得如此明白,我定不会与你再有任何牵扯。”绮陌深吸一口气,愤然转身离去,“今后天长地久,再无瓜葛。”
寂尘红着眼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口倏地一阵绞痛,倒在地上。
梨花落在脸颊,寂尘躺在地上大笑起来,双眼溢出泪水。
命运待他何其之好啊,他盼着绮陌能成为他的亲人,她就真的成了他的亲人。
……
绮陌与君浮汇合后来到圣草蓬艾所在的荥溪塔。
“这边的机关探过了吗?”
“探过了,是无限机关,毁不了。”
“那怎么办?”
君浮锁紧眉头,“只用飞蛾探路,摸些攻击路数再进,能降低些危险。”
两人进入塔内,见二十一只石制神兽呈倒三角形排列,神兽之后便是进入二楼的楼梯。
“蓬艾在几层?”
“蓬艾虽为圣草,却除解毒疗伤之外别于用处,依它的效力来看该在二层,但因其为上天入地最后一棵蓬艾,是绝顶稀有之物……在三层或四层也说不定。”
怎么也要从一层上去了。
两人放出两只飞蛾,二十一只神兽石像顷刻移动,使两只飞蛾困在阵中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阵法?”
“三七星宿阵。此阵之中有三个方向顺序,三个方向顺序片刻切换一次。入阵后需将三个方向顺序摸清,再找到切换频率,找到北方,就能出阵。”君浮解释道。
“能用罗盘吗?”
“能。不过不需要。”君浮对上她不解的眼神,笑道,“此阵我会破。”
“那你还废话半天,赶紧进去破阵啊。”
“我是在教你。”君浮抓着绮陌进入阵中,见此处时而鸟语花香若春夏,时而雨雪纷纷似寒冬。
君浮闭上双眼,“夏花芬芳,日出其南。雪花纷飞,近其北隅。清风徐徐,东驱而至。南,北,东。
寒风凛冽,虫鸣阵阵,落叶纷纷。北,南,西。
麦香浓浓,嫩芽破枝,鱼撞冰河。西,东,北。”
“这边是北?”绮陌指了指右侧。
“是,不过要从这侧出。”君浮指了指左侧,“切换时间较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破阵。”
片刻之后,君浮带绮陌向新的北方走去,在尽头之处放了把火,冰天雪地瞬间崩裂,十二石像自动移向两侧,让出通往二楼的路。
第六十七章 联手取蓬艾
两人来到二楼,打开宝盒,见里面果然没有蓬艾。
“这层的机关是什么?”绮陌望着周围墙上的长钉,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层考验的是生死。”
“你怎么每层的机关都这么了解?”从山下到内城,君浮好像都轻车熟路一般,未遇到任何危险,这不禁让绮陌疑惑起来。
“鬼市有个上溪被逐出的宗亲,他告诉我的。”
“怎么个考验生死法?”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三个人,只能活两个。”
绮陌闻言猛地退后几步,“你你你……你该不会是想要牺牲你师叔我吧!”
“师叔果然聪慧。”君浮狡黠一笑,拉过她一起进入阵中。
两侧的长钉墙感应到有人入阵便朝中间汇去。
“轰隆隆”的自动声传来,绮陌“啊”的一阵尖叫,双手双脚紧紧盘上君浮的身子,“你休想牺牲我!要死一起死!”
君浮见她此状不禁翻了个白眼,“喂。”
发觉君浮要往下移她,她立马攀上他的脖子,双臂紧紧锁死,“你死也别指望我下去!你个大逆不道的臭小子!”
君浮见钉墙渐渐靠近,拿出幻影剑化出一个绮陌在身后,两人身边的钉墙瞬间停止。
君浮无奈地抱着绮陌从钉墙中穿过,身后“噗呲”一声,两侧无数个钉子刺入假绮陌的身体。
绮陌睁开双眼,见“自己”在两面墙中面目全非,被血腥的场景吓了一跳。
“你这幻影剑果然不凡,幻化之物有血有肉。”
君浮的话从耳边传来,绮陌才尴尬地从他身上下来。
“若没有幻影剑,你当如何?”
“前阵子,师父将他的幻影珠给了我。”幻影珠和幻影剑出于同处,都由折戟上仙所制,后送予弘泽上神,又由弘泽上神送给绮陌和宴伍道。
如今宴伍道将幻影珠送给他,可见对他期望甚高。
“你有幻影珠还用我的幻影剑!”
“这东西五百年只能化一次,我自然要省着些用,能用你的何必要用我自己的?”
“我乐虚满门忠义,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狡猾奸诈的家伙!真真是师门不幸!”绮陌愤然,转身向三层走去。
打开三楼的宝盒,见蓬艾躺在其中。
“不要动它!”
拿起蓬艾,顷刻间地动山摇,整个地面下陷而去。
绮陌掉入漆黑的黑洞之中,依稀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东海之滨,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晶莹的水花。
君浮拽着昏迷的绮陌爬上岸去,坐在岸边喘息起来。
君浮见绮陌拿着蓬艾掉入黑洞之中,便跟着跳了进去。那黑洞之中机关环环,待两人破了机关便被一股力量冲入东海之中。
本就被机关所伤,又被东海的鲨鱼精围追堵截,幸好他善用水诀才躲过一劫。
君浮看了看身旁的绮陌,浑身衣裙已染成红色,整个人陷入昏迷。
君浮使了个诀为她烘干衣服,拿过她手中的蓬艾帮她疗伤。
这蓬艾果然奇效,绮陌身上数道深长的伤口瞬间便愈合了。
可她还在昏迷之中,迟迟没有醒来。
君浮见状突然担心起来,立即为她诊断起来。
这一诊断才知道,原是她呛了水!
一个神仙,堂堂天界天女,竟然呛水昏迷了!
君浮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她大概在海里的时候不知已出了上溪,才未使用任何法术。
他将手凝成一股气,放在她的腹部,将她胸腔肺腑的积水全都逼出。
“咳咳……”几口水从口中流出,绮陌依旧未醒,这次是呼吸不畅。
君浮无奈地揉揉头,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麻烦。
闭眼深吸一口气,向绮陌口中送去。
绮陌猛烈地咳嗽几声,缓慢地睁开双眼,被眼前的场景惊呆。
“啪”得一声挥上君浮的脸颊,“臭小子!敢占你师叔的便宜!”
君浮捂着脸瞟了她一眼,“您这年纪,给我多少好处我都不占。”
第六十八章 劫至东海滨
绮陌见他转身离去,自己在岸边生起闷气来。
先是被寂尘和成染的婚事刺激,又碰到他这么个气人的师侄……当真是晦气的一天。
月亮缓缓而降,太阳即将从海面升起,绮陌坐在岸边,准备看个日出再走。
“你倒是心大,偷了我们上溪的圣草竟也不远跑。”成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群人将绮陌环环围住。
绮陌身心俱疲,听到她的声音眼皮都不抬一下,“我今日只想看个日出,不想跟你打架。”
成染冷哼一声,“你当我来这是征求你意见的吗?”
见绮陌爱答不理的模样,她更是怒火中烧,凝了凛夜诀便朝她攻去。
绮陌本不想理会她,却在见但凛夜诀后心下一痛,抢了老子的人,还敢用他的独门术法打老子!愤然凝诀与她迎面对攻而去。
绮陌虽受了伤,却斗志十足,什么水诀火诀大招小招一顿乱打,竟让成染乱了阵脚。
这是什么打法?
到底是几个师父教出来的,绮陌会的东西属实杂乱了些。若非她被心口憋着的一口闷气影响,她断不会想到将这些招式融合在一起。
趁成染愣怔之际,绮陌甩出君浮给她的灰色飞蛾。
飞蛾迎面而至,在成染面前爆开,将她击倒在数十尺以外的地上。
落地一口鲜血流出,整个人已是灰头土脸。
比指甲还小的飞蛾竟能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攻击,绮陌不禁感叹起君浮的机关天赋。
“要当新娘的人了,还这么莽撞。”绮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坐在岸边等日出。
“簪选之命,你若不死,他就要死。”
绮陌眼睛一翻,“他的生死与我何干?他是你的未婚夫婿,又不是我的。”
“所以我来杀你。”成染咬牙再次攻来,绮陌抬手一攻,未回头就将她再次攻倒。
“可你杀不了我。”
“她不能,我能!”魔后突然出现,从绮陌身侧攻去。
绮陌被掌风推出数十尺,迎手接招却不敌其攻。
成染见状立即从地上爬起,从背后朝她一击,却被突然出现的鸳鸯簪挡住。
鸳鸯簪为绮陌挡下一击后掉落在地,成染和魔后趁她分神再次攻来。
绮陌口中一阵腥甜,失去支撑瘫倒在地。
鸳鸯簪……终是失去光芒了……
本就受了伤,与成染的几番打斗已使她失去力气,魔后的突然而至更是让她难以对抗。
“为什么?”绮陌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魔后。
“你和你母亲都一样!是贱人!”魔后带着狠毒的冷笑,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绡芙她勾引我的丈夫,你就勾引我的儿子!”
“不许你说我母后!”绮陌抬头怒视着她。
“不说你母后,那就说说我的尘儿吧。”魔后蹲下摸了摸她的脸,“尘儿说了,不希望有人破坏他的婚礼。”
“是他?不!他不可能想要杀我!”寂尘纵然想脱离与她的缘分活下去,也不会用此卑劣手段!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和你母后一样天真,他若不告诉我们你来了上溪,我们如何知道偷宝物的人就是你呢?”
“就算我拿了蓬艾,他也不会让你们杀我。”沙哑的声音从绮陌口中传出,她已无多少力气,如今只能盼着君浮想起未拿的蓬艾,回来找她。
“我儿让我给你带句话。碧萝斋那坛美酒,他大婚之日会替你尝尝。”
绮陌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如几块大石滚落,砸满她的心。
碧萝斋她与寂尘埋下的那坛酒,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当真……是他吗?
“你应下他的第三个条件,他想好了。他说他想活下去,问你愿不愿意为他去死?”魔后不屑地看着她,“不过你愿不愿意,都不重要了。”
为他去死?
绮陌冷笑一声,许是海风太冽,吹得她迷了眼,浑身上下一阵冰冷,胸口如万刀刺中一般疼痛,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借你吉言,我儿自会天长地久,与你再无瓜葛。”魔后阴狠一笑,“很快,很快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掌击下天灵盖,绮陌便失去了意识。
天长地久,再无瓜葛。这是绮陌最后一次见寂尘时说的话。
太阳从海面缓缓升起,绮陌闭眼前终是看上了一眼。
簪选之人已死,上古鸳鸯簪自此消失于世。
寂尘一夜未睡,天还未亮就听闻上溪圣草被盗,圣女带人前去追捕的消息。联想到昨日绮陌的到来,寂尘心中隐隐担忧起来。
当他发现鸳鸯簪消失,才意识到绮陌的危险。
他赶到东海之滨时,她已没了气息。
“绮陌……绮陌……”寂尘将她抱起,用法术为她疗伤。
“没用的,她的元神已被我催化,魂魄已经灰飞烟灭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都答应成婚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寂尘对着魔后和成染嘶吼道,“为什么一点活的机会也不给她!她做错了什么!”
“簪选之人,天命姻缘。若想断了你们的缘,让你好好活下去,只能杀了她。”魔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成染离开,“哭够了就早些回去。”
君浮一向沉稳,却被绮陌气得没了脑子,走了好远才想起蓬艾落在绮陌手里。
他想按原路返回找绮陌,却怕她早已离开。
她若发现蓬艾在她手中,会不会直接送去乐虚?
踌躇好久才想起来他们还有用于联系的蓝色飞蛾没用,跟着飞蛾走来,才发现她根本没有离开。
君浮远远地看见一个男子抱着绮陌,不知该不该靠近。
良久,见男子抽泣不止,怀里的人儿一动不动,一股不详的感觉袭来,令他从头凉到脚。
君浮颤抖地走向两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满目疮痍的绮陌。
“怎么回事?”颤抖的声音从君浮口中传出,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寂尘抬起头,“你是谁?”
“她是我师叔。”蹲下用灵力一探,已无神识。“是谁干的……”
“魔界魔后,上溪圣女。”寂尘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恨意。
“你又是谁?”
“寂尘。”
君浮不顾他的阻拦将绮陌强抢到自己怀里,“原来是魔界少君。今天这笔帐,我乐虚会记着,来日定当百倍讨回!”
君浮看他神情哀伤又对魔后成染满脸恨意的样子,大概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也好,将她交给你们也好。我如今,却是连她的尸身都护不住了。”寂尘趔趄地站起身来,“天命姻缘,天命姻缘!哈哈哈哈哈哈……”
几股黑气从寂尘周身散发而出,他悲痛之下竟……修成了魔根!
君浮未看他一眼,抱着绮陌回了乐虚山。
“师父,元神俱毁,可还有救?”
宴伍道摇摇头,“这劫,到底是没过去……”
宴伍道拿着蓬艾去为李萱疗伤,却觉得这蓬艾有些不对。
“君浮,你拿到蓬艾时,这蓬艾可有灵识?”
君浮摇摇头,“没有。”
“可我方才为萱儿疗伤时,见里面有很强的灵气涌动……”
“会不会是……”君浮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宴伍道。
宴伍道大笑一声,“好丫头,到底没和师父白学一场!竟将这偷溜的本事学得淋漓尽致!”
第六十九章 终是弄丢了
巍峨的大殿上,寂尘身着拖地的蟒袍神色庄严,在群臣的注视下走向高处的黑金御座。
魔界君位空缺八百余年,终于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新君继位,迎娶魔后,本是双喜盈门,却不见寂尘脸上有半分喜色。
成染如愿嫁给了寂尘,十里红妆,凤袍加身,上溪自此与魔界相濡相呴,万世相亲。
“你们先下去吧。”寂尘踏入新房,对侍人说道。
“魔君,这合卺酒还未喝,还有许多礼节还未行完……”
“下去!”
喜婆被魔君冷冽的面色吓到,连忙称是退了下去。
成染知道他心中有气,却没想到他连最起码的礼节也不愿与她行完。
“阿尘……”
寂尘抬眸看着她,眼中满是寒意,仿佛极北玄冰一般,将她冻地冰冷。
“你要的,都得到了。可我想要的,却再不会出现在这世间了。”寂尘一步一步走向她,抓起她的手腕。
成染手腕吃痛,向后缩去,却被寂尘一把拽离床榻,甩到地上。
“啊……”成染双手拄地一声闷哼,满眼泪花地看着他,“阿尘,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你不能这样对我。”
“今日也是她的头七之日!”寂尘怒视着她,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她已经死了!好好的活人你不珍惜,偏要在大婚之日想着一个死去的人吗?”成染不甘地看着他,白绮陌活着的时候她争不过,如今她还要输给一个死人吗!
“她会活在在我的心里,千年万年,永生永世。”寂尘低下身去,扳起她的下巴,“你本可以做个高高在上的上溪圣女,太平一世,你却偏要做这魔后。如今既已如愿,除了魔后的名号,你别想再奢望别的。来人!”
几个侍从从外进来,架起成染。
“你们做什么?”成染慌张地看向他们,“我是魔后,你们敢对我无理!”
“今后你就待在阴缪阁,日夜为自己犯下的罪忏悔吧。”
“你这么做,就不怕我的族人不满吗?!”
“你的族人?”寂尘冷哼一声,“天帝已知天女被你们所害,下令今后百万年不给上溪降一滴雨,今后日日向上溪降万道天雷。各族各界凡有与上溪联络者,皆按同罪处置。不过你们上溪最擅机关术,这点惩罚应能轻易化解。不过那些花草树木就不同了,如今花族为与你们撇清关系,已纷纷退出上溪。你们引以为傲的上溪医术,没了草药,可还能坚持下去?”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离开上溪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定是你骗我的!”
寂尘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嘲讽一笑,“你闺房待嫁当然不知,如今上溪能够依靠的只有魔界了,他们当然要想尽办法将你平安送来。掐算着时间,那座旷古绝今的上溪城里,如今怕只剩下机关和那群族人了。”
“那又如何!”成染嘴角勾起笑意,“你母后才是杀死白绮陌的凶手!要亡也是先亡你魔界!”
“天魔两界对抗多年,我魔界也未亡。你当与你们上溪是一样吗?如今我如何待你,你的族人怕都不敢多发一言!”
“这不可能!”成染慌乱地摇头,“若真如此,你何必娶我!”
“一为你公孙家的机关术,二为让你付出代价。”
寂尘吩咐侍人将她带下去,自己离开魔宫向宗王府走去。
“二叔,您找寂尘有何要事?”
宗王颤颤悠悠地从摇椅上站起,示意他靠近自己。
“我从河儿那听说了你的事,那天女……可惜了。”
“二叔找我前来,是为此事?”寂尘扶着宗王坐下。
“咳咳咳,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同意去上溪议亲,可是与你母后有关?你母后向你讲了父辈之事?”
寂尘点点头。
“尘儿啊,你父君归于大荒之事,怪不得天后,更怪不得那天女啊!为此放弃大好姻缘,你糊涂啊!”宗王惋惜地感叹道。
“二叔,我与她……并非因父君之事……”
“那还有什么事?”
寂尘犹豫了片刻,“您可知……她是父君的孩子?”
“你母后连这事都告诉你了?”宗王闭眼摇摇头,“你是当那天女是你妹妹了罢!”
“难道不是吗?这里面……可还有别的事?”寂尘诧异地望向他。
“作孽啊!作孽啊!咳咳咳……”宗王的情绪激动起来,“你与那天女,无血缘关系!”
“母后说她是父君的孩子……您刚刚也未反驳……”一个可怕的想法由心底而升,寂尘的眼神慌乱起来,“难道说……是我的身世出来问题?”
“没想到,她至今还记恨着绡芙,连大哥的女儿都不放过!孩子啊,你不是大哥的孩子,而是我的孩子啊!”
室外的雷声振聋发聩,仿佛要击进寂尘的心里。
身世的真相已令他心惊肉跳,母后的算计更是令他魂惊胆颤。
“我不是父君的儿子,我和绮陌不是兄妹,母后骗了我!她骗了我!”
“当年,你母后朝鸱与绡芙一同与大哥相识,大哥却与绡芙两情相悦,欲立其为后。朝鸱知后心生妒意,便想尽办法破坏他二人的感情。
后来为了将绡芙赶出宫去,她怀了我的孩子却说是大哥的孩子,借此来要挟他立她为后。大哥不想绡芙离开,便一直瞒着她。直到朝鸱生下你,绡芙才知大哥与她之事,伤心之下便回了天界。
等她回了天界才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天帝白泽对她情深义重,不忍她独自生下孩子被三界诟病,遂立她为后。”
几万岁的宗王仍是英俊之貌,病痛加身也未能掩盖住他的风华。
“后来你父帝一心觉得绡芙被天帝抢占,心有不甘,遂起兵攻打天界。后来最后一战,是他和天帝二人的决战,战前,他立你母后为后,将魔界诸事安排妥当,这一战已然是抱着赴死的决心。
后来大哥战死,绡芙生下天女后没几年也随着去了。
哎,未曾想到,过了八百多年了,朝鸱还是未曾放下那段恩怨啊!”
寂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宫里的。
他一心想要有个亲人,想要有个真正的家,这一切却被他的母后亲手摧毁!
他想要复兴魔界,却不知绮陌才是老魔君真正的后人!
“可笑母后常说我没有父君的气概,可笑她常说我不争气……不是亲生血脉,如何相像?”
八百多年至亲,一开始就是谋算的筹码。
魔界下了场大雪,白色的雪花与暗黑的魔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寂尘在风雪中站了许久,从外至内彻底凉透。
魔界漫漫人生,他终是弄丢了她,这三界十族之内,再无予他真情的亲人。
第七十章 那些发了疯的故人
乐虚山上,染枫殿中,一株蓬艾坐于花盆之中随风摇曳,一众神仙环绕而坐,将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其中。
良久,众人才收回手。
天帝站起身来,将那蓬艾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花盆,看了许久。
“天帝放心,绮陌灵识已稳,再过些年,她就会回来的。”宴伍道看着难过的天帝,心中也满是伤情。
“神识不在,空有一丝灵识,想回天界,其路漫漫啊。”
“乐虚山汇集天地灵气,正是修炼的良地,天帝与我等又为她日日倾注灵力,再有个几百年,就能修成人形了。待她修炼成人,我等定会倾尽全力助她早归神位。”
天帝叹了口气,将蓬艾放回桌上。
“她……就交给你们了,待她修成人形,这段伤情往事,就不要告诉她了。”
“是。”
天帝踏风而去,只留下孤寂的背影,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的肉体仍保存完好,为什么不能将她的灵识直接移入其中,一定要等她修成人形呢?”东离越问出心中的疑惑。
“空有一丝灵识,就算注入其中也是痴痴傻傻,倒不如从头再来。绮陌有绮陌的命,而她从今以后,只是乐虚山上生长的一棵蓬艾。”
“那她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放入玉生莲花之中吧,若她有朝一日知觉前尘往事,也好给她多一个选择。”
…
大梁国,碧萝斋。
寂萝数日前才得知绮陌仙逝的消息,她跑回魔界质问寂尘,才知他已下定决心要立成染为后。
那十里红妆刺地她眼睛发痛,绮陌尸身未寒,他就迎娶了别人为妻。
成染笑颜如花,在那至高的台上与寂尘执手而握,受这魔界万民的朝拜。
她在深夜潜入新房想要为绮陌报仇,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宫人说成染被赶去了阴缪阁。
那是魔界最为逼仄的地方,也是离冥焱宫最远的地方。
她开始觉得,也许寂尘是真的爱绮陌。
她本想去阴缪阁教训成染,却在路上遇到了寂河,得知了上一辈的那些前尘往事。
后来她回了碧萝斋,与莫离相伴,一人一兽相处百年,再未出现在魔界。
“莫离莫离,如今只剩下你我相伴了。”
寂河来找她的时候,她正抱着莫离晒太阳。
“半个月后,纳魔姬大礼,阿尘想叫你回去聚聚。长辈们……都很想念你。”
“想来魔界也没什么喜庆事了,纳个小小魔姬也要举行个大礼?”
“之前怕你触景伤情,就没来叫你,此番……已经是第六十七个了……”
“六十七个?!”寂萝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寂河点了点头,“你没听错,是六十七个。这些个魔姬的大礼甚至比他和魔后大婚的场面还要盛大,倒像是故意想要魔后难堪。”
“她如何了?”
“前些年有个魔姬找她麻烦,险些闹出大事,尊后(魔君母后)看不下去,就派人将她从阴缪阁接了出来,阿尘执意不给她赐阴缪阁以外的地方,尊后只好将她留在自己宫里。”
寂萝讽刺一笑,“当了魔君就是不同,当初姐姐在魔界陪他五年,他都藏着掖着担心尊后发现。如今当了魔君,胆子都变大了,尊后的话都敢不听了。”
“他当年……也有许多难处,这百年来他全心治理魔界,势力自是和百年前大有不同。”
“全心治理魔界?”寂萝冷哼一声,“全心治理魔界,全身沉浸女色,这魔君就是和旁人不一样,身心都能全然分离了。”
“他的那位新宠,我见过,长的与你姐姐极像。阿尘这些年,从未忘了她。”
“人都死了,骨头都烂了,忘与不忘又能如何?今儿任你说出花来我也不会跟你回去。”寂萝站起身来,转身走回屋去。
寂河在此住了下来,一住又是百年。两人共处百年却甚少言语,仅有的那么几次也是闹些口角。
离愁渐行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东离越偶尔会来喝上几壶忘忧酒,微醺之时醉生梦死,时而落寞地红了眼,时而开心地独自大笑。
寂萝有时会陪他喝上几杯,却从未与他谈起绮陌。
那位天世子也曾来过,带走了几样绮陌的物件,就再未来过。她想他是怕触景伤情,可触景伤情又为何带走她的物件呢?
触物就不伤情了吗?
寂尘愈发的风流了,在这二三百年又纳了几十个魔姬,魔界后宫一片混乱,尊后和魔后苦不堪言。
上溪被成染连累受难,族人怨声载道。没了母族势力的支持,她很快就失去了尊后的庇护,空有魔后头衔,却连侍人都可欺凌辱骂。
寂尘用地坤印封了她的法术,失了法术的她在魔界更是寸步难行。
上溪族受了三百年的惩罚后,天帝终于消了火,放过了他们。
也许是天帝想通了,罪魁祸首都躲去了魔界,惩罚那些无辜的族人又有什么用呢。
东离越又来了碧萝斋,这回他带走了两壶忘忧,还有两道好菜。
“我记得你从来不吃笋蒸鲫鱼。”几百年间,寂萝已摸清他的口味喜好。
“君浮收了个小徒弟,那丫头甚爱蒸笋和鲫鱼。”
东离越笑着看食盒,那笑容久违又熟悉。
寂萝想着,也许他终于遇到了可以带他抽离过去的人。
“真快,君浮都收徒了。”
“到底是上神转世,不过六百年就位列仙班修成上仙了。”
“小萱儿呢,她修行的如何?”
“凡人修行,灵性上是差了些,但好在悟性不错,又跟对了师父,有个上进的师兄,现已是能独当一面的道人了,如今就等着天劫到来,生为仙人了。”
寂萝点了点头,“那我便放心了。”
东离越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当初为何不将她带去魔界?你们宗室也有不少能人异士……”
“我不想她成魔,若能成仙,普济群生,才是最好的。若不能,做个健康良善之人也好,总不辜负景林所托。”
想起那些故人一个个离开,东离越不禁哀叹一声,“你若无事,就去乐虚看看吧,李萱那丫头也很想你。”
寂萝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看着东离越离开的背影,寂萝突然想到,有个熟悉的人,也曾对笋蒸鲫鱼爱不释口。
“东离越!”
远处的人闻声回头,
“照顾好她。”
东离越会心一笑,“日后要常备上这两道菜了。”
“好。”
问君能有几多愁,好在那一腔愁绪终得解。
第一章 家有小妖初长成
乐虚山上的蓬艾三百年来接受众人的悉心照料,终于在一场春雨后修成人形。
“我修成人形了?真的修成人形了哈哈哈哈……”女孩一袭墨绿长裙蹲下身子,从地上的雨水中照了好久才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子,赤脚在地上转起圈来,那样子得意至极。
君浮闻声看向窗外,眼中闪过几分惊艳。
似水的双眸镶嵌在精致的小脸上,洁白的脸蛋被愉悦的心情染上一抹粉红,朱唇轻启,发出愉悦的笑声。
肤若凝脂,身躯纤细,欢脱之间漏出精巧的小手,皓腕提落之间似要将万物的魂魄都勾走。
前世的绮陌就已是倾城绝色,今世的她更多了些欢脱与娇媚。
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若脱兔,任谁能想到这是同一灵识所塑呢。
君浮想着,若她能一直像这般无忧无虑的活着,也是极好的。重来一次,她万不能像前世那般事事顾虑地过一生。
他早知她快要修成人形,却不知会这么快。
女孩远远地朝他笑了笑,赤脚向他跑来。
“我认识你,你就是日日给我浇水的神仙哥哥!”
女孩半截身子从窗子爬过,抓住他的胳膊。“神仙哥哥,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君浮敛了神情,淡淡说了句“凑合”,将目光再次放回书上。
女孩嘟嘟嘴巴,不满的地说道,“什么叫还行?我刚刚从水中照过了,明明漂亮的很!”
君浮推开她的手,“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你在那花盆里三百余年,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那我也是这乐虚山上最好看的人!”女孩怄气地从窗子中出来,蹲在地上拨弄房根的草。
君浮见她的样子哭笑不得,放下手中的书卷从室内走出,“随我去见掌门吧。”
“不要!我长得丑,见不得人!”女孩嘟嘟着嘴背过身去。
“不丑。”
“你说什么?”女孩转过头来。
“我说你好看。”
女孩闻言一个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脸上,站起身来跳上君浮的身子,“我最喜欢神仙哥哥了!”
“下去。”君浮撇了撇嘴,漠然道。
女孩从他身上下来,他刚想退后一步,却被她再次缠上手臂。
“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啊?”
“君浮。”
“君浮……”女孩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好好听的名字啊,那我呢,我叫什么?”
君浮低头看了看她晶莹的目光,思索了片刻,终是没将“绮陌”说出口。
“你没有名字。”
“啊?”女孩的小脸瞬间塌了下去,“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你刚修成人形,还未有人给你取。”
“那你给我取一个好不好?”女孩摇了摇他的胳膊,眼中满是期待。
“等会儿见了掌门,他自会给你取。”
“可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我想让你给我取。”女孩将脑袋靠上他的胳膊,用头蹭了蹭他。
君浮沉吟了一会儿,“就叫君艾吧。”
“君艾?君浮的君吗?”
“嗯,君浮的君。”
女孩喜悦地抱住他,“我喜欢这个名字!”
君浮带着她来到乐弘殿拜见宴伍道,“师父,蓬艾终修成人形,徒儿特带她来见过师父。”
宴伍道抬起眼,见君艾学着君浮的姿势一拜,“君艾拜见掌门。”
“君艾?”宴伍道瞥了一眼君浮,“你给起的名字?”
还未等君浮回话,就被君艾打断,“是神仙哥哥起的,我喜欢这名字。”
“既喜欢,就这么叫着吧。”宴伍道看了看君浮,眼中满是深意。
“师父,她该如何安置?”
“都随了你的姓了,还问我如何安排?”宴伍道轻笑一声,“带回去自己安排吧。”
“自己安排?”见宴伍道摆了摆手,他只好称了句“是”,带着君艾退出殿去。
“这就是你师父呀!好闷啊。进入这么一会儿,他都没有正眼瞧过我!”君艾不满地抱怨道。
“师父为人淡泊,一心向道,对谁都是如此。除了我五师叔还有……”君浮看向她,收住口中的话。
“还有谁?”君艾歪着脖子问道。
还有你。
“没谁。”君浮摇了摇头,带她返回凌波殿。
“从今日起,你便住在侧殿吧。”
君艾为难地看着他,“君浮……我一人住这么大屋子……害怕……”
“你若实在害怕,就将灯都点着。”
“你也是自己睡吗?”
“当然。”
“你看,你也自己,我也自己,不如我们一起睡?”
君浮的嘴角抽了抽,一起睡,若是被天帝知道了,他的仙途怕是会就此终止了。
如今她就是块烫手山芋,若是教不好或是有个闪失,他们着实是承担不起。
君浮开始暗暗后悔给她起这个名字,如今怕是真要砸在手里了。
“看来你要从礼节开始学起了。”
“君浮,什么是礼节?”
“叫师父。”
见君浮朝正殿走去,君艾小跑跟上,“可是你说你叫君浮啊。刚刚那个人不是才叫师父吗?”
“他是我师父,我是你师父,你要叫他一声师祖。”
“怎么一个人有这么多称呼啊!”君艾的眉毛拧成一团,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这几日会有很多人来看你,你切记,不能随他们乱跑,不可离开乐虚。”
“是那些给我浇灵力的哥哥姐姐们吗?小艾最喜欢他们了!”
君艾是仙草成精,兴奋起来不是转圈就是随风晃悠。
君浮闻言停下身来,“你刚刚还说,你最喜欢我。”
身后的人一个不防撞上后背,撞的鼻子直痛。
“哎呦~”君艾揉了揉鼻子,“我喜欢你,就不能喜欢别人了吗?”
“人不能太贪心。”
“我不是人,我是妖精。”
君浮在殿内案前坐下,自顾自地看起书来,不再理她。
“好了好了,那我以后就只喜欢你一个人好了……”君艾双手捧着脸,拄在桌子上看着他,“师父,这是什么呀?”
“圣贤典籍,警世真道。”
“天地万物,虚空万神,皆秉道生,各具真性。万物皆有生灭的变化,而大道则长存不已,万物皆可通过领悟道的玄妙,悟觉正道,复返真性、以生合道,与道合真。”
“那什么又是正道?”
“与魔道相反,是为正道。”
“那什么又是魔道?”
君浮狡黠一笑,“与正道相反,是为魔道。”
“师父!你糊弄我!”君艾气鼓鼓地别过身去。
“你今日所问,日后自会有机会为你自己解答,这世间万物都没有绝对的黑白,正道与魔道也无具体的界限,一念成神,一念成魔,皆由心而定。不同的人,对正魔的认知也有极大的差异。”
君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是师父也说不清楚呗。”
“为师初出师门下山历练之时,心中正魔的界限清晰明显。但几百年过去,却发现随着修行的深入,这条界限愈发的模糊起来。”
君艾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还什么乐虚掌门最得意的弟子呢,以为跟了什么厉害的师父,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假上仙。
第二章 乐虚山上怪人多
“师兄!我听说那棵仙草修成人形了!”李萱人还未至,声音就先传来。
君艾闻声回头看去,青丝掠过脸颊,惊艳了门口的人。
“这……这就是……”李萱指着她,看向君浮。
君浮点了点头,“这就是那棵草。”
“这小丫头,这姿色,啧啧啧,师兄你真是艳福不浅。”
“神仙姐姐,我叫君艾。”
“你起的名字?”李萱意味深长地打量起君浮,“你小子,没看出来啊……”
“神仙姐姐,师祖听到我的名字也是这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
君浮轻咳一声,对君艾说道,“这是我师妹,你该叫师叔。”
“师叔?!你收她为徒了?”李萱惊地瞪大眼睛。
“不然怎么办?你领回去?”
“不了不了不了。”李萱连忙摆摆手,“你是师父的得意大弟子,我哪敢跟你抢人……”
她可不想捡这烫手山芋回去。
“她初成人形,还有许多人事不懂,你若有空就多带带她。”
“好,我最喜欢和长的好看的人一起玩了。”李萱拉过君艾的双手,细细打量起她的脸。
“师叔也好看,但是小艾不能喜欢师叔。”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我答应了师父只喜欢他一个人的。”
李萱愣了愣,“师兄……你……也太快了吧……”
果然是一张白纸好作画,这才修成人形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已被君浮下手为强,可怜她的四师伯东离越,怕是敌不过这近水楼台的家伙了。
君浮倒是满意地勾起嘴角,暗觉这丫头比前世乖巧许多。
“师叔,你带我去玩吧,师父一直在看书,好无聊啊。”
“好,那我就带你逛逛乐虚吧,顺便拜访一下你的祖师伯们。”
两人一路从凌波殿出发,分别去碧霄殿拜见了睿娟和梓竹。
“真好,真好。”睿娟见着她就眼泪汪汪地抓过她的手看她,里里外外几乎要将她的皮都看掉一层。
“师姐,你吓到她了。”梓竹也是又喜悦又伤情,在一旁小心的打量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她给碰坏了。
“哦,是我太激动了。”睿娟背过身子擦了擦眼泪,扯出一个微笑来,“你在乐虚要好好修炼,不能偷懒。君浮是个好孩子,你跟着他好好学,日后定成大器。”
君艾看着伤情的两人,有些不明所以。
“小艾知道了,二师祖伯。”
“小艾啊,君浮身为男子,诸事有所不便,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们,不要委屈了自己。”梓竹叮嘱道,“平日里遇到什么困惑或是心烦的事,也可来找我们倾诉,我们与你随搁着辈分,年级上不过也就差个一千多岁,切莫与我们生分。”
“谢三师祖伯,小艾记住了。”
“这瓶丹药你拿好,日后你修炼时自会用到。”
“这几个传音符给你,有了它们,你便可以万里传音了。”见梓竹送她礼物,睿娟也赶紧拿出东西塞给她。
“谢过两位祖师伯……”
君艾觉得这两人的热情来得莫名其妙,心下不由得奇怪起来。
“小艾初成人形,二位师伯太过激动了。小艾是乐虚山上第一个棵修成人形的仙草,日后怕是要成为乐虚的宠儿了。”
拜别了两人,李萱又带君艾去拜会了睿娟的两个徒弟,子月和子舒都是和善之人,对这位表师侄也是友爱有加。
“这乐虚山上,总算有比我还小的了!”子月翻箱倒柜找出一只水云扳指,“这扳指你收着,你的真身是仙草,一定喜欢水。这扳指可源源不断发出清冽的泉水,你可随时唤来取用。”
“一个水诀不就能解决了。”子舒不屑地瞥了一眼扳指,从怀中掏出一把黑龙匕首,“还是我这黑龙刃好,你带在身上还可防身。”
君艾接过两人的礼物,“谢谢两位表师伯,这两个礼物我都很喜欢。”
“喜欢就好。”
子月和子舒都知她的身份,表面上他们是师叔,指不定哪日这位天女就想起了前尘旧事,届时师侄变师叔,可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此刻她记忆全无,还是宠着点好。
水暖山温,桃红柳绿,正是一副春回大地生机盎然之景。
二人一路从山上向山下走去,在半山腰时遇到了东离越。
他像是喝了许多酒,神态微醺,走路还有些踉跄。
“四师伯。”李萱过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他怔怔地看着君艾,满眼通红,缓缓朝她走来。
君艾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李萱见状立即将君艾护在身后,“四师伯,她刚修成人形,你莫吓到她。”
东离越停下脚步,“我要带她走。”
“师伯,她已拜入二师兄门下,若要带走,得需二师兄同意才行。”
“拜入君浮门下了?谁许她拜入君浮门下了!”他收到宴伍道的传信就从碧萝斋往回赶,没想到不过半日的功夫她就成了君浮的弟子。
“是师父做的决定……”
君艾开始怀疑自己和乐虚是不是有什么仇怨,怎么她一修成人形,个个都红肿着眼睛,一副难过得要死的样子。
这位祖师伯就更过分了,竟要直接她带离乐虚山。
“绮陌……”东离越见她死死躲在李萱身后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怕我?”
君艾怯怯地反驳,“我叫君艾,不叫什么绮陌……”
“你随我去见掌门师弟,我去向他将你讨来。”
“我不要和你走!我要和神仙师父在一起。”
“我也是神仙!”
“可我不喜欢你!我喜欢我的神仙师父!”
李萱明显感受到他的怒气,夹在两人之间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护着君艾。
“师伯……你别生气……她才刚修炼成人形……诸事不懂……”
“诸事不懂却愿意与君浮亲近?”想起那两人前世的孽缘,更是气冲心头。
这小子,转世六百多年了,还是与她搅在了一起。
君艾修成人形本是喜事,却令宴伍道无比头痛。
东离越到底还是来找宴伍道要人了,一进门就拿出师兄的派头,向宴伍道质问了一顿。
“你明知我心悦于她上千年,还将她推给别人,是不是存心想让我相思至死?
你我怎么也是师出同门,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修行,怎么这般无情无义,看着你师兄我沉溺于悲痛无法自拔,还有无一点仁义可言?亏你还是执掌一处仙山的乐虚掌门!
那君浮……他二人渊源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怎还将他们往一块儿凑?若真出些意料之外的事,你该如何向天帝交代?”
宴伍道揉了揉头,“我看她跟着你才容易发生意外吧。君浮是个懂得深浅的孩子,他既敢收她在身边,就说明他心中有谱。自他跟我以来,还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师弟这意思就是不放人了?”
“我都将人给了君浮,如何再给你要回来?要我说,到底也未出乐虚,你若想解相思之情,常来看她不就好了。何必非要日日带在身边?况且天帝那边……说不定还埋怨你当年私自放她出去的事……”
三百多年前的事,确是怪他私放了绮陌离开。
东离越听了宴伍道的话,愧疚之感再次升起,不再争执收徒之事,只说要在乐虚长住下来。
第三章 真是一只废妖精
君艾回到凌波殿时天色已晚,君浮坐于梨花树下独自抚琴。
“师父……”
君浮闻声停下抚琴的手,“怎么了?”
“今日在半山腰,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可是四师伯?”
“你怎么知道!”她凑到君浮身旁,“果真是个怪人呢,连师父都知道。”
“他可说了什么?”
“他说要把我带我走,师父你没看到他的样子,满眼通红的可可怕了。”君艾想起东离越失态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你答应了吗?”君浮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放心地继续弹起琴来,发出一阵愉悦的音律。
“当然没有!不过他去找了师祖,也不知道师祖会不会让他把我带走……”君艾低下头,懊恼地拨弄自己的裙子,“祖师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你放心,我若不放人,师父来了也没用。”
见在旁边欲言又止,君浮又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今日师祖伯和表师兄师姐送了我些东西……”
“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小艾最喜欢礼物了!”
君浮一曲奏完,才问她,“那你还懊恼些什么?”
“师父,大家都送了小艾礼物,只有师父没有礼物送小艾……”
君浮看了眼她,唤出青袂宝伞,“这把青袂宝伞你拿好,就当做你的拜师礼了。”
若是宴伍道和东离越知道,一定会说他打了一手好算盘。
青袂宝伞原就是绮陌送他的,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她的手上,君浮呢,师侄变师父,还白捡了个徒弟。
“好漂亮的伞!”君艾打开青袂宝伞,宝伞间气流涌动,将她从地面带起。
君艾双脚离地,飘在空中,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许是宝伞感受到了故主的气息,两只仙鹤自伞面冲出,向着天空一吠,围着君艾转起圈来。
君艾是头一回飞在天上,见离地面越来越远,心中不免害怕起来。慌张之下,抓伞的手从伞柄滑落,整个人从高空掉下去。
“啊……”君艾听着耳边的风呼呼吹过,四肢无力地下坠,脑中一片空白。
两只飞鹤意识到主人下坠,一只叼着君艾的衣服,一只托住她的身子。君浮也飞身而来,将她抱在怀里,右手一伸,就将青袂宝伞唤回手中。
君浮无奈地看着她,她大概是三界十族第一个不会飞的妖精。“你是草药精,摔不死的。”
君浮的怀抱宽阔又温暖,怀里的人闻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仍处高空,又张嘴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师父我是在土里长大的没上过天啊,我害怕……我恐高!”君艾死死地抱住君浮,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放松身体,将气息汇集于丹田,用整个身体去感受周围的气流。”君浮将伞柄放在她的手中,握紧她拿伞的手。
有伞和他的双重保障,君艾慢慢睁开双眼,感受着周遭的气流。
皓月当空,星光烁烁,白衣与绿裙飘浮于璀璨的星空之中,为夜空添了一抹颜色。
君艾低头向下看去,近处是烟雾缭绕的乐虚仙山,远处是烛光闪烁的万家灯火。
“好漂亮啊……”
君浮见她逐渐适应高空,慢慢收回了抱着她的手。
“这天下还有许多美丽的景色,要本事足够才能一览无余。”
“那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别的本事?”
“等你学会了御风飞行再说。”
君艾见他收回握着自己的手,心下一惊,整个人险些又从空中掉下去。
君浮的手再次握上,她才稳了身形。
“不是能稳住了吗?怎么连把伞都握不住。”
“我……手抖……”
“明日我给你在伞柄安个手带,你绑在手上就不会滑落了。”君浮揽着她落地,“但你还是要学会灵活控制这把伞。”
“知道了师父……”
君艾收了伞,在君浮身前晃来晃去。
“又怎么了?”
“我渴了……”
君浮伸手捏了个诀,一流清水自指尖而出,手腕一转,那水流围着君艾形成螺旋的环形。
“哇……”君浮在水中畅快地跳着,“师父师父,我想学这个。”
“为师日后自会教你。不过你身为仙草精,该是精通木诀的。”
君艾点了点头,“对呀,我会种花花草草,我和它们的关系都可好了。”
“你将那藤蔓移至此处试试。”君浮指着远处石头上的藤蔓对她说道。
“好。”君艾两指一并,对着藤蔓聚识凝力。
片刻过去,藤蔓纹丝未动。
再使力,藤蔓稍稍抬起,又落了回去。
君浮扶了扶额头,“你是怎么修成人形的?”
“你们每天给我浇灌灵力啊,我有意识以来就在摸索怎么将你们输送给我的灵力消化的更好。”
“真真把你惯成了只废妖精。”
照这样子,回归神位遥遥无期。
君艾耷拉着脑袋,懊恼地说道,“我就是棵草,干嘛要学这么多。”
“不想当神仙吗?想做一辈子妖精吗?”
“做神仙有什么好,师父你是上仙,不还是和我一样住在这里。”君艾颠了颠脚,看着脚上的青锦小鞋。
“你可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后一棵蓬艾?”
“知道啊,可珍贵了呢!”在土里的时候,周围的花花草草就十分羡慕她,那些小虫啊蝴蝶啊都围着她转,就盼着能喝一口从她枝叶上流下的露水。
“那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将你煮了入药?”
君艾打了个哆嗦,她倒是不怕有人用她来疗伤,只是入药的话……岂不是要毁了她的真身?
见她害怕,君浮礼物吓唬道,“你若不用功修习术法,来日被人擒去入了药,可别怪为师没能及时救你。”
“师父……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君浮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鞋子哪里来的?”
“李萱姐姐送给我的,好看吗。”君艾攀上他的胳膊,朝他眨巴眨巴眼。
“你问我鞋子好不好看,脸贴过来做什么?”
“当然是问你这鞋子配不配我的气质啊,它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我衬得好看。”
“什么气质?一棵草也有气质?”
“师父!你怎么能这么和女孩子说话呢!”
“你是女妖精。”
“那也是女的!”
“你是我徒弟,我想怎么和你说话,我说了算。天色已晚,早点回你房里睡觉去。”君浮转身向房中走去。
君艾在偏殿门口站了许久,看着里面漆黑一片不敢踏入。
她从未在花盆外睡过觉,这房子像个偌大的盒子,光看着就令人透不过气来。
还是外面宽敞。
君浮生怕那丫头黏着自己一起睡,一进房门就将灯都熄灭了。
君艾见他睡下,不敢去吵他,索性变回真身回到花盆里睡去。
第四章 被他吃得死死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君艾身上,君艾嘤咛一声,唤过几片叶子挡住自己,继续睡去。
君浮起床后迟迟未见她的身影,便到她房中查看,这一看才知道,这房中一切全未动过,她一夜都未在房中!
君浮立即去了薰薇殿中询问李萱。
“我昨日将她送回去就未再见过她啊。该不会是四师伯将她给掳走了吧!”
两人又匆匆赶到澜殷殿,正碰上从殿中走出的东离越。
“你们一大早上神色匆匆的来我这,可有什么要事?”
“四师伯,昨晚到今晨你可看见君艾?”
东离越愣了愣,“我正要去你那找她啊。她怎么了?失踪了?”
君浮点了点头,“我清早才发现,昨夜她并未宿在偏殿。”
“什么?你怎么不看好她!”
三人神色匆匆地去找宴伍道,宴伍道发动整个乐虚的人去寻她,寻遍整座山也未找到君艾的身影。
晌午的阳光炽烈,小小的蓬艾在一堆叶子中闷的发热,终于醒了过来。
变回人身伸了个懒腰,今日的阳光真舒服。
活动了一会儿去君浮房中寻他,却发现他不在。
那案上放了几盘点心,君艾趁四下无人就偷吃了起来。
“好吃吗?”
吃了半盘后惊觉身后有人,君艾吓得忙把手里剩下的半口点心塞回嘴里。
“师……师父……你去哪了……徒儿等了你好半天呢……”
君浮大汗淋漓地站在门口,眼中满是怒气。
“你昨夜去哪儿了?”
“我就在这院子里睡觉啊……”
“胡说!我清早四处寻过你,你若在这院中我怎能看不见?”
君艾抓了抓头,“师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清早这太阳晃得我难受,我一时心急就唤了一堆叶子把我盖上了……”
“你不是不会控制它们吗?”
“一着急……就会了呗……”君艾低头拨弄自己的衣服,嘴里嘟囔道,“我会控制它们了不是好事吗?师父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君浮气冲冲地在案前的矮凳坐下,“为什么不在房里睡?”
“我从未在房里睡过……我害怕……”
君浮看着她怯懦的神情,语气柔下来,“你如今修成人形了,总在土里睡像什么话?凡事都有第一次,你总要学着慢慢习惯。”
“可是那么大个屋子,里面黑漆漆的,我就是害怕啊,要和师父一起睡,师父还嫌弃小艾……人家才刚刚修成人形,什么都没见过……那屋子里都是些什么我都不认得……”君艾委屈的撅起小嘴,还吧嗒吧嗒的掉了几滴眼泪。
君浮见她掉眼泪一时无措起来,赶紧拿起手帕给她擦拭,“为师不是嫌弃你。”
这一哄不要紧,哭的更凶了。
君浮觉得自己对她太严厉了,她初成人形,未经世事,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是孩童的心智。他作为师父,应该悉心教导,细心关怀她才是。
“好了好了,是为师错了。”
君艾怯怯地抬头看着他,“师父是真的知错了吗?”
“是。”是他未考虑到她的感受。
“那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不行!”
“哇呜呜呜……”小嘴一撅,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好好好,为师答应你!你别哭了!”君浮揉了揉头,罢了罢了,只是个孩子而已,大不了等她睡着了自己再走。
“师父当真陪小艾睡?”
“当真……”
“我就知道师父对小艾最好了!”君艾扑到他的怀里,额头在他身上蹭蹭。
君浮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吃点东西吧,为师今日教你识字。”
君艾的小脑袋从怀里探出,“那些东西我都可以吃吗?”
“本就是给你准备的。为师想着你昨日还未尝过人间美味,早早就让人送来了几样点心。”
“师父对小艾真好。”君艾依赖地在他怀里腻了一会儿,“小艾以后也会对师父好的!”
“快去吃东西吧。”
君艾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桌上的盘子扫荡一空,打了个饱嗝,“师父,这个叫什么,好好吃呀,小艾以后还要吃。”
“梨花酥,用院中的梨花做的。你若爱吃,日后为师可请人来专门教你做。”
“嗯嗯嗯!”君艾使劲儿点点头,“小艾以后要做给师父吃!”
“好了,学识字吧。”
君浮袖子一挥,桌上的盘子和残渣就一扫而空,再一挥,笔墨纸砚呈于桌上。
“就从你的名字学起吧。”君浮在纸上写了“君艾”二字。
“这就是我的名字啊。”
君浮把笔递给她,让她试着写写。
君艾拿起毛笔,下笔就在纸上晕了一大片。
君浮见状笑了笑,君艾不服气地再次下笔写去。
纸上又晕了一大片。
君浮见她懊恼又无措的样子,走到她身后,拿起她的手。
“下笔要轻些,总你的手腕去把握笔尖的方向。”
两人贴得甚近,君浮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后,顿时吹得她浑身都麻酥酥的。
师父的气息一定非比寻常!明明是喷在耳后,却令她浑身都麻了!
君浮拿着她的手再次写了她的名字,“会了吗?”
“师父,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君浮又拿着她的手在“君艾”旁边写了“君浮”二字。
“师父的名字不但叫起来好听,写起来也好看!”
“与君万世同,不畏浮沉琐。”
他的名字是司命写的,哪里有什么寓意?但他遇到那改命簿的丫头,便觉得这名字的寓意十分美好。
他修成上仙之后便从宴伍道那里得知了前尘往事,虽没有记忆,却对这为他改了万世轮回之命的丫头生了一份异样的情愫。
“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管浮世之中有多少起起落落,只愿能与你携手,万世同好。”
君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寓意听起来像句情话,师父爹娘的感情一定很好。
“那我的呢?小艾的名字有什么寓意?”
“君子万年,福禄艾之。为师希望你能行君子之风,福禄常伴。”
君艾给李萱讲自己名字寓意的时候,得到了她无情的嘲笑,“傻丫头,你就是师兄的一棵蓬艾,跟了他的姓而已,哪有什么寓意,师兄他唬你的!”
“才不是呢!师父说了,要我福禄常相伴呢!”
“你呀你,这才两日,就被你师父吃得死死的,日后可怎么办……”
“什么是被师父吃得死死的?师父病了吗?也要拿我入药吗?”君艾闻言紧紧抱住自己。
“倒不至于现在就把你吃了,你以后就懂了!”李萱眼睛一转,“小艾,你怕不怕被你师父吃干抹净?”
君艾猛地点了点头。
一棵小草药修成人形何其不易,她可不想轻易就丢了性命。
“姐姐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可好?”
“见了世面就不会被吃掉了吗?”君艾怯怯地问道。
“当然了!你还不相信姐姐我吗?”
“我信……”
李萱搂过她的肩膀,低声说道,“这几日你师父看的严。过几日他随你师祖上天拜会天帝,我带你趁机溜出去。”
第五章 师父想要吃了我?
君艾和李萱玩到入夜才回凌波殿,一进门就见君浮在树下抚琴。
“师父怎么又在弹琴啊。”
“你可知琴字如何写?”
君艾摇摇头,“今日师父未教小艾这个字。”
君浮起身,带她进入房中,在纸上写了个“琴”字。
“今字肩头两个王字。”
君艾拿起毛笔,在旁边也写了个“琴”。她学的很快,却未注意自己将“琴”上的王写成了提王旁。
君浮摇摇头,“君子之器,象征正德,琴亦正乐。所以请注意琴字上部的双王不能写作提王旁。而下面这个‘今’字强调‘当面演奏’,是指其演奏的隆重性、郑重性。弹奏者抚琴之时应正襟危坐,用心弹奏。”
君艾听懂似的点了点头,“师父何时教我抚琴?”
“你初成人形,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抚琴之事不急于一时。今日我让你随李萱出去,她都教了你什么?”
“教我如何行礼,还有乐虚众人的脾气秉性,还有沏茶……”
“脾气秉性?”君浮笑着看着她,“那你给为师说说,她都如何讲乐虚众人的脾气秉性的?”
“先从最长一辈说起,二师祖伯睿娟生性贪玩,又爱多懒,是乐虚最好说话的人了,许是师父的行为影响到弟子,她的两个弟子也都是乐观友善之人;三师祖伯文采奕奕,知书达礼,是乐虚最为讲道理的人,四师祖伯法术高强,却极为贪酒,神仙姐姐说他深情专一,为心爱的女子堕落几百年呢!
至于师祖嘛,他痴心道法,虽为乐虚掌门,却最为护犊……”
君艾抬眼看了看他,不敢将李萱形容他的话说出口。
“继续说。”君浮见她停嘴,便知后面没有好话。
“神仙姐姐她……说你是乐虚最为闷骚之人……”
“闷骚?”君浮皱了皱眉。
君艾摇头,“我也不知什么是闷骚……她还说……还说你……你会……”
“还说了我什么?”
君艾低下头,小声说,“她还说你会吃掉我,吃掉还要抹干净……”
君浮脸色变了变,“吃干抹净?”
“对!就是这个词!她就是这么说的,师父怎么知道?”君艾抱紧自己,“难道真像神仙姐姐说得,师父养我是为了吃掉我!”
君浮脸色一黯,“明日起不准再和她一起玩。”
“师父……”君艾闻言又委屈巴巴得塌下小脸,“小艾只有她一个朋友……”
又来了,又来这一套……
君浮揉了揉额头,“明日和她去玩前让她先来见我。”
“知道了……”
“睡觉吧。”
君浮向内室走去,却发现她还站在原地踌躇,“怎么了,被她的话吓到了?”
“师父,神仙姐姐说了,和男子同床前要洗澡的。我从土里出来两天,还未洗过澡……”
和男子……同床……
“你……跟她说了你要和我一起睡?”
“是呀!神仙姐姐听了还很高兴的样子。一定是因为师父平时太不喜欢关心身边的人,偶尔关心一下小艾,她都为你高兴呢!”
君浮无奈抚了抚额头指向西侧的屏风,“快去洗澡吧。”
君艾刚走过屏风,眼前出现一个偌大的水池,那水池的周围用玉石镶嵌,泛着淡淡的寒光。
“师父!”
“又怎么了?”
“师父这衣服我不会脱。”今日这衣服是李萱送她的,她原来的绿裙就一件而已,这件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又是腰带又是纽扣的,属实不知该如何脱起。
君浮的道脸上已是布满了黑线,隔着屏风打了个响指,几件衣服应声落下。
“哇!师父会隔空脱衣服诶!”
“此事……不要与别人说起。”
“哦。”
刚要踏进水池之中,一阵寒意从脚底传来,君艾迅速收回脚,打了个哆嗦。
“师父……”
“说……”君浮不耐烦地看着屏风,收个徒弟怎么比带孩子还难。
“水太凉了,下不去脚,你可不可以给我弄着热水……”
君浮捏了个火诀,隔着屏风扔向水面。水面在火的炙烤下片刻便沸腾起来。
收手又捏了个冰诀,扔下几块儿冰去,水温立即降了下来。
“现在试试吧。”
君艾踏脚进入,水温正暖,“可以了师父。”
“嗯,你慢慢洗,为师看书等你。”
君艾本是属木的草药,一见水就欢喜得不行,这会儿在水池里自己扑棱的正欢,嬉笑之声让君浮乱了心神,怎么也看不进书去。
君浮这书看的心烦,索性念着静心咒打起坐来。
君艾洗好之后穿着内衫从屏风后走出,见君浮盘坐在小榻之上满头大汗,便走近了瞧他在做什么。
临近了才发现她的师傅竟如此好看!尤其是从侧面看去,棱角分明,挺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看够了吗?”
君浮突然睁开眼睛,把她吓了一跳。
“师父……我还以为你坐着睡着了。”
“去睡觉吧,我在这看着你。”
君艾走到床上,坐着盯着他。
“怎么不睡?”
“师父,你离床太远了……小艾睡不踏实……”
君浮无奈地走至床前,“我在这看着你睡。”
“师父不睡吗?”
“等你睡了我再睡。”
“可小艾想和师父一起睡……”
“你不怕我把你吃干抹净了?”
“神仙姐姐说了,师父要顾全大家的面子,这么快就把我吃了师父自己也会不好意思的。”
君浮长叹一口气,心中暗暗后悔让君艾跟他那个不正经的室内走的亲近。
“为师可以陪你睡一晚,但有两个条件。”
“还有条件啊……”君艾嘟了嘟嘴嘀咕道。
“第一,今日之后不得再与我同床;第二,今日所为不可对别的男子做起。听明白了吗?”
今日所为?师父指的是什么呢?
君艾没有细想,胡乱点了点头就将他拽上床躺下。
女儿家的香气在床间弥漫开来,扰得君浮难以入睡。
君艾倒是一夜睡到大天亮,醒来时已四仰八叉地在床上横了过来。
“师父……”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向正在看书的君浮。
“醒了?昨晚睡得习惯吗?”
“还好……师父怎么起这么早?”
他哪里是起得早,根本就是一夜未睡。
“醒了就收拾收拾吃点东西,今日练打坐。”
“啊?打坐有什么可练的?不是坐在那里就可以了吗?”
“打坐是练功之本,轻则修身养性,使性情温和,重则提升功力,受益无穷。”
君艾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吃了些东西就被君浮拽去打坐,直到太阳落山才被放过。
不过奇怪的是,今日李萱未来找她。
第六章 离开乐虚一日游
连续几日的打坐让君艾腰酸背痛,苦不堪言。偏巧的是这几日李萱也未来找她,她连个偷懒的借口都没得找。
终于熬到了他和宴伍道去天宫拜见天帝的日子,君浮一走她就赶紧去找了李萱,却得知李萱于前几日就有事离开了乐虚。
君艾恹恹地在山上闲逛,对着山中草木说起话来。
“小树啊,你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是不是也很无聊啊。我从前没修成人形的时候就在那小小的花盆里呆着,平日里只能和风玩耍。”
“如今我终于修成人形,能用腿走路了,却发现还是这么无聊。每日要跟着师父学好多东西,还不如在土里呆着呢,只管吸收养分就好了。”
“可若我不修成人形,会有好多人想要把我吃掉的,我可是有身份的棵仙草呢!是世上最后一棵蓬艾!”
君艾正讲的投入,忽然听到身后有低笑传来。
猛地回头一看,见是东离越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
想起他那日看自己的样子,她还是有些怕的。
“本是在此路过,却见你对着树木说话的样子十分可爱,就舍不得走了。”
十分可爱?
在君艾短短数日形成的辞藻中,可爱可以用来形容什么呢?
师父派人做的小猪馒头很可爱,院子中的槐花很可爱,山上的小兔子很可爱,二师祖伯送来的人参果很可爱……
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能!吃!!
这个四师祖伯莫非也想吃自己?
君艾防备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正好要去人界,你若无聊,可与我一同去。”
“人界?”君艾眼睛一亮,“人界好玩吗?”
东离越笑着点点头,“当然。歌舞升平,喧嚣闹市,高山流水,沙漠草原,应有尽有。你若想去,我便带你看尽这世间的所有美景。”
“可是,今日师父不在,我若跟你去了,师父会不高兴的。”
“我是他师伯,他总要给我些面子。你与我去,他不会说什么,到时将你平安送回便是。”
“那……我得回去给师父留个字条,他若见我不在,又该着急了。”
“好,我陪你回去。”
君艾在宣纸上画了一座山,在山上画了两个小人,一个写上自己的名字,一个写了个“东”字,又在山上画了个下山的箭头。
画完拄着小脑袋想了想,又在右下角画了个笑脸和一颗心,之后才满意的放下笔,跟着东离越下山去了。
之前君浮怕她不适应高空,带着她都是缓缓地飞。东离越倒是没想太多,搂上他的腰肢就疾驰而飞。
起初君艾还害怕的不敢睁开双眼,稍微适应了一下试着睁开双眼,竟觉得这极速飞行倒有几分刺激的乐趣。
东离越带她在大梁落了下来,陪她逛了逛人界的街市。
君艾哪里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看着周围的东西,事事都充满了好奇。
“娘,我要吃这个……”一个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插在草木棒子上的冰糖葫芦。
“好,娘给你买。”妇人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老板,多少钱一个?”
“诶夫人,三文一个,五文两个。”
“来两个吧。”
“好嘞。”小贩从草木棒子上拔下两根冰糖葫芦,在竹签底部包了层纸递给妇人。
君艾见那小孩咬下一口,像是可口至极。
东离越见她吞了吞口水,笑着上前买下一根递给她。
“给我的?”君艾指了指自己。
东离越点了点头,“少吃点,前面还有很多好吃的。”
君艾兴奋地在冰糖葫芦上咬了一口,酥脆的冰糖伴随着酸爽的山楂入口,那味道又酸又甜,爽口至极。
“你要不要尝尝?”
东离越见她将糖葫芦喂到自己嘴前,犹豫着沿着她的齿痕将那颗不完整的山楂吃下。
他本不喜欢这酸酸的食物,却因与她吃了同一颗山楂而感到幸福至极。
“好吃吗?”君艾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我也觉得这冰糖葫芦特别好吃。”
两人刚走几步,君艾又被捏糖人的给吸引了。
只见那捏糖人的老者拿了一些糖稀在手里揉成一个小球,将小球插在一支竹管上,对着竹管一吹,小球就变大了起来,老者左捏捏又捏捏,一番吹捏之下一个小人赫然呈于手上。再用小刷蘸取带有颜色的糖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儿就捏成了。
君艾被这老者的手艺惊的目瞪口呆,“好可爱的小人啊!”
“姑娘可要买一个?”老者见她穿着不凡,立即热情地向她介绍起这些糖人,“这是何仙姑,这是猪八戒,这还有小兔子……可有姑娘喜欢的?”
君艾摇了摇头,“老爷爷,你能捏个我吗?”
“这……”老者犹豫了一下,“定做的话,是要加钱的。”
东离越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他,“够吗?”
“够够够!公子真大方!姑娘好福气!”老者拿到钱,立即着手去做,不过片刻就做成了。
那绿色长裙的小人儿唯妙唯俏,可爱不减君艾本人。
“老爷爷,能再做个我师父吗?不过我师父他没来……”
“姑娘若是能形容一二,在下许是可以一试。”
“我师父和他差不多高,比他的嘴巴薄一些,比他的眼睛小一些,比他的鼻子高一些。从侧面看去脸型棱角分明。”君艾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对了!他平时喜欢穿一身白衣,表情很严肃。”
“姑娘且稍等。”
东离越听了她的话心里甚是不好受,他二人才相处了几日,她竟将他的容貌观察的如此细致。
明明是他付的钱,却做了他们两个的糖人儿出来。
老者的手艺是大梁出了名的,捏出的君浮虽相貌上有些出入,神情上却是十分相像。
老者细心的将两个糖人儿放入了带隔板的盒子,君艾接过,宝贝地抱在怀里。
东离越一路给她买了好些东西,有衣裳首饰,布偶玩具,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话本子。
“我字还未认全,你给我买的这些我都看不懂。”
“可以等你识字了再看,或者……我可以读给你听。”
两人逛的累了,正打算找一家客栈歇歇脚,君艾却在路过一家胭脂铺子前停了下来。
“姑娘,我们家的胭脂,那是京城一绝啊!您瞅瞅,这桃花粉正配您的年纪!”
“喜欢吗?喜欢我买给你。”
君艾拿起一盒烫金花纹的胭脂,小贩立即上前热情地介绍,“姑娘好眼光!这款‘豆蔻年华’胭脂外观呈山水清音图,里面的脂粉细腻柔和,正适合您这样肤白貌美的姑娘。”
“小艾,喜欢吗?”
君艾看着胭脂发愣,直到东离越叫她她才缓过神来,却见他已将钱给了摊贩。
“其实我也没太喜欢,只是觉得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好像经历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