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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千金令:嫡欢txt下载     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5章 千呼万唤,快把男主挖出来!

    云辉楼里,顾瞻那雅间里坐的还不止他和祁元辰两个。

    祁元辰拐带了一个乔樾。

    乔樾身边又自动跟过来一个厚脸皮的池云川。

    四人围了一桌,高高兴兴的吃东西。

    云湛推门进来。

    顾瞻与池云川齐齐起身。

    私底下,云湛与顾瞻关系好,并不十分拘泥于礼数,两人便只是拱手一揖,算是全了礼数。

    云湛摆摆手:“罢了罢了。”

    祁元辰和乔樾坐在一起,俩人坐着特意加高的椅子,也只比桌面高出不多,各自捏着筷子,专心致志的吃点心。

    听见开门的动静,俩人齐齐扭头看过来。

    但因为顾瞻二人都没具体的称呼,两个小的只都眨巴着眼睛打量了太子殿下两眼,就再次转开视线,继续埋头吃东西。

    云湛直接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捡了把椅子坐下,又盯着这俩小的看了两眼,实在是有些搞不懂顾瞻这操作,沉吟道:“小舅舅,你这回京了也不上朝,成天带着个孩子满街闲逛,前两日父皇刚得了消息,还以为你是金屋藏娇,先斩后奏,给干出了什么蠢事来……愁的他躲了一整天都没敢去见母后。”

    噗……

    池云川一个没绷住,好在掩嘴及时,才没把这一桌子饭菜全喷了。

    旁边两个小的,不明所以,又齐齐眨巴着纯洁的眼神齐刷刷去看他。

    池云川赶紧低声安抚:“没事……没事,你们吃你们的。”

    两小只对他都是满脸的嫌弃,又默默地低头继续吃东西。

    池云川在太子殿下不好抢白,也故作矜持沉默的继续提筷吃东西。

    顾瞻将一笼新出炉的蒸饺挪到祁元辰两个面前,随后问云湛:“你到这里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没啊。”云湛乐呵呵的,“就是隔日老四生辰,他府上准备设宴,问你要不要去。”

    平国公府作为顾皇后母家,立场无比鲜明,这个全天下都有目共睹。

    云峥和云珩以前是欺着云湛年少,在朝堂上活跃的少,又总觉得天有不测风云,自己是有机可乘的,所以一直以来蹦跶的都格外活跃。

    现在眼见着云湛一日日长成,皇帝又明显是一心扶持这个嫡子……

    他们虽然都在想方设法的拉拢助力,却没人会做无用功,去往顾家人身上打主意。

    换而言之——

    顾瞻是连和那二位之间的面子情都不必顾及的。

    太子能够顺利登基称帝,这是他们顾氏满门的荣耀,一旦太子不甚倒台……

    平国公府就默认是要跟着被打压,直至倒台的。

    云湛这说的,纯属废话。

    顾瞻不悦,微微拧起眉头,看着他。

    云湛被看得不自在,干咳两声,端起茶盏掩饰:“就……他那帖子据说也送去了长宁侯府祁家。”

    听他提及自家,祁元辰就停下筷子,转头看过来。

    顾瞻有所察觉,将要出口的话就暂且咽了回去,只温声嘱咐他:“趁热,快吃。”

    太子殿下早起去上朝,通常都是下朝之后,或是去凤鸣宫,或者回自己的东宫去用早膳,见着顾瞻在孩子面前有所顾忌,也不再肆无忌惮的开口。

    一行人吃了饭,顾瞻下楼,江玄已经拎着后厨单独准备的食盒在等。

    见着云湛,先拱手作揖。

    然后对顾瞻道:“小的全程盯着做的,没问题。”

    顾瞻颔首。

    他这两天确实都在攻略自己的准小舅子,有时候单独带祁元辰上街,会直接骑马,但今天为了接乔樾,就安排了马车。

    池云川很有眼力劲儿,酒足饭饱的一出门就拉上乔樾:“我们店里事多,少陪,就先走了。”

    乔樾大大方方的冲祁元辰挥挥手。

    祁元辰也没趁着她闹。

    云湛没看过这么小的孩子之间是怎么相处怎么玩的,只觉得很有趣,就饶有兴致的立在街边看。

    江玄把食盒放到马车上。

    顾瞻也弯身把祁元辰抱上车:“自己坐车有没有问题?要不要叫江玄上去陪你?”

    祁元辰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很稳重,一般不胡闹,顾瞻也很放心。

    安顿好对方,他便翻身上马,和云湛一路走。

    云湛很感慨:“小舅舅,不是本宫说你,你这娶个媳妇,至于这么费劲吗?长宁侯府又不是什么地位敏感的门户,你既是属意他家的姑娘,直接登门提亲就是。”

    他之前也就见过祁欢那么两回,在宫里那回又只顾着看画,现在他只记得那姑娘对他甚是无礼,一度让他怀疑对方是对他有点什么想法的……

    此时,印象着实不太深了。

    但依稀有印象的是——

    长宁侯府一门,无论男丁女眷,样貌确实都生得出挑。

    “婚嫁一事,总得要彼此心甘情愿才好,岂是儿戏?”顾瞻对他这说法不能苟同。

    云湛心里也清楚,自己这小舅舅,开窍晚,这也就注定了他对待此事的态度会与寻常不同。

    但他确实理解不了——

    对着顾瞻,祁家上上下下,包括祁欢本人,他们有什么可挑剔的?

    家世?

    人品?

    能力?

    样貌?

    ……

    他小舅舅哪样都出挑,配长宁侯府的姑娘,绰绰有余啊!

    一行人过了两条街,顾瞻自然是要长宁侯府去的,眼见着云湛也没有分道扬镳的打算,他便挑了挑眉:“你跟着我作甚?”

    云湛也甚是坦白,笑道:“本宫和你那位祁家姑娘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两次,都快没什么印象了,跟你一起过去再看看嘛。”

    顾瞻这就有点直接被他气笑了:“有你什么事儿?”

    外面的舆论风向才刚有了变动,这要让他跟着一起再去祁家晃悠一趟,这个风向马上又得被扇回去。

    顾瞻神色不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

    再拐过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太子殿下终于知难而退:“那个,突然想起来了,本宫还有政务要赶回去处理,先走一步哈。”

    顿了一下,又打趣:“明日你们若是要去四哥那里,记得知会我一声。”

    然后,策马扬鞭,带着自己的护卫先走了。

    顾瞻带着祁元辰再次来到长宁侯府时,早饭的时辰已经过了,但用午饭的话又嫌太早。

    前面两天他来,祁欢都没见他,他放下食盒也便走了。

    本来就算他对人家姑娘有意,现在这样没名没分的,也不好天天登门见面。

    食盒送过来,扭转流言风向的效果也就达到了。

    祁家门房的人都小心翼翼捧着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世子也要进去坐坐吗?不过我们侯爷和世子爷也都不在家。”

    顾瞻想的是隔天云珩府上的宴会。

    在小厮伸手来接食盒的时候,他示意江玄没有交出去:“我前面搁了几个食盒在这边了,替我传个话,请祁大小姐那边给送出来吧。”

    门房的下人,都选的为人圆滑,处事灵活的。

    小厮哪有不懂他这意思的,赶紧大开了府门将他往里让:“那请世子爷进去厅上坐吧。”

    顾瞻没去前院正厅,而是就近要求等在了烟雨轩的小厅里。

    祁府的下人没敢驳他,一面叫人给他上茶,一面赶紧派人去后院……

    传信是不敢直接传给祁欢的,是去禀的杨氏。

    正巧,祁欢就在杨氏那。

    杨氏有几日没见儿子了,虽说人放在顾瞻那,是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也不用怀疑顾家的人会不会薄待了,可是做娘的总归是心里过意不去。

    杨氏当机立断站起来:“我过去看看吧。”

    祁欢叫了星罗带人回去取前面顾瞻送过来的那几个食盒,自己先陪着杨氏去了前院。

    顾瞻见她进院子,就立刻放下茶盏站起来,甚至还飞快的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袍。

    祁欢看在眼里,莫名替他尴尬了一下,绷直了唇角,朝旁边别过脸去,假装没看见。

    “见过夫人。”顾瞻很客气的给杨氏见礼。

    杨氏上回见他,他执意见长辈礼,她且心里不踏实的很,如今知他这是对自己女儿“图谋不轨”也便坦然,微笑道:“世子不必拘礼,最近是我这府上事多忙乱,本来上回你来我就该当面给你道谢了。欢儿行事莽撞,倒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十分过意不去。”

    祁元辰这几天没见她,也变得格外粘人,已经蹭到她身边去抱大腿了。

    顾瞻也得体的绽开笑容来:“夫人不必客气,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令郎十分的乖巧。”

    他家里没有长辈在,阖府上下,除了个寄居的不着调的昭阳公主,就再没有第三个主子,别说祁元辰确实不闹腾,他就算是再难带……

    一整个国公府的人带他一个孩子,也是哄的住的。

    只顾瞻这番说话,有些扬长避短,没提这茬儿。

    他顾氏一门,虽然看似显赫,但人丁不旺这个事却是实打实的短板,他虽是避而不提,心中却难免忐忑,生怕是杨氏对此过分介意,进而心里有了隔阂。

    但杨氏面上什么也没说,只低头宠溺的捏了捏儿子的脸蛋,笑问:“有没有淘气,给人家添麻烦?”

    “没有。”祁元辰脆生生的回。

    杨氏这才又重新看向了顾瞻道:“小孩子都不好带,这回确实是麻烦顾世子了。现下我府上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这回就把他留下吧。”

    虽然祁元辰看着不是很黏人,但这么小的孩子,确实不宜长期离开母亲身边。

    “好。”顾瞻不能驳她,“晚些时候我回去,再叫人把刘妈妈和小公子的东西送回来。”

    杨氏并未推诿,又再道了谢,便转眸看向自己女儿。

    祁欢是一直杵在旁边替顾瞻尴尬,冷不丁对上她的视线,脱口道:“星罗回去取食盒了,我等会儿送顾世子。”

    杨氏于是就没再说什么,领着儿子先行离开。

    她人一走,这厅里就只剩祁欢与顾瞻二人,祁欢立刻就不自在起来,左右瞧了眼问:“你今日又是特意来见我的?”

    顾瞻定了定神。

    他私下单独和祁欢见面,还略自在些,现在院子里杵着婢女,反而更受约束。

    他说:“你明天要去瑞王府吗?”

    皇四子云珩,封号为瑞!

    原书里,他是叶寻意的第一号死对头,复仇对象。

    祁欢其实对他是敬而远之,不想蹚这趟浑水的。

    而且,以前瑞王府的宴会,从没往自家送过帖子,这一次却特意给了她帖子,不用想也知道和这几天外面揣测她与顾瞻,甚至是太子云湛之间的那些流言有关。

    事实上——

    在这之前,她还没太拿得定主意,要不要去。

    现在顾瞻过来,倒是正好。

    祁欢主动带他坐下,开始物尽其用:“瑞王府设宴,叶相家的那位三小姐定会到场吧?”

    顾瞻属实没想到她开口会先问这个,不由的一愣。

    “帖子肯定会下往叶相府上,至于他家到底谁会赴宴,这就不好说了。”顾瞻道,“前两天在你家门前见过她之后,我着人去探听了一下,叶家那个姑娘……”

    他似乎是不太擅长背后议论人的,略顿了一下,才斟酌着用词道:“她对外的风评不太好。但是叶家众人,尤其叶才植对她的态度很奇怪。有几件事……先是刑部积压了数年的一件灭门案,去年偶然被叶才植拿了线索,一举侦破,后又连续拿到线索,找回了六年前被劫的一票赈灾官银。再到夏季时北方几州遇灾涝,叶才植说是有相熟的修道之人观天象,较之钦天监更早的预测了灾情,提前数日命官府出面强制农户抢收,挽回了不少的损失……”

    祁欢了然——

    别人看到这些事,可能只会觉得奇怪,她却知道,这就是重生女主金手指的常规操作。

    “满京城都有目共睹,叶夫人和她整个娘家近年来的灾祸几乎都与叶三小姐关系,可偏偏在这种局面之下,叶相却选择舍弃了岳家和一双嫡出的子女,反而处处维护这位屡次闯祸,并且恶名在外的三小姐。”祁欢道,“所以你推断,叶相这一两年里的诸多功绩,有可能是得了叶三小姐的点拨提醒?”

    以至于叶才植开始依赖,甚至离不开叶寻意了。

    如果没有叶才植的保驾护航,叶寻意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叶夫人靠着一整个强大的年纪,想要关起门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了她区区一个庶女,完全不在话下。

    顾瞻点头:“叶才植这人,本身也就颇有才干,本来也是得陛下倚仗赏识的,只这几件事,发生在他身上属实突兀的很,我也只是揣测。”

    叶寻意借叶才植的手,不管的笼络人心还是铲除异己,这些都与祁欢无关,她也不想自不量力的去过问。

    可是那女人登堂入室,来找她三叔——

    这事儿着实是叫祁欢很有危机感。

    顾瞻见她面色鲜见的凝重起来,也有联想:“那姑娘的心性儿偏激,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尤其宁王与瑞王都在为了她暗中较劲……她可能真有过人之处吧。”

    论样貌,叶寻意是输她嫡姐叶寻惠一大截的,但是一个被扔在别院自生自灭长大的丫头,却通六艺,懂骑射,样样拔尖儿出众,这本身就不合情理。

    云峥和云珩两个,会被她才情吸引,这也说得过去。

    可能叫他俩不惜一切去抢夺的——

    在顾瞻看来,这两位皇子都不是情圣,与其说他们争的是一个女人,不如说是争的什么更有用的东西。

    然后,再综合叶寻意回到叶家之后,叶家人身边发生的事,他就有了揣测。

    “我知道了。”祁欢道,“那我明天还是去一趟瑞王府吧。”

    “嗯。”顾瞻沉默下来,并未劝阻。

    祁欢得了他的消息情报,突然就又想起另一件事,问他:“对了,再问你件事,咱们朝中近一二十年内,可曾出过风头较盛的姬姓大族?”

    这话,倒是把顾瞻给问的愣住。

    祁欢皱眉:“没有吗?”

    怎么可能呢?一本书里,男主却查无此人,闹着玩也没有这么闹的!

    “姬姓很少见,”顾瞻道,“我觐朝确实没出过这样的门户,但南边邻国大成曾一度奉姬姓为大姓。只是这近三四十年,他朝中皇权更替频繁,又每每都要出乱子,那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也不免遭到牵连,他朝中姬姓贵族如今也没落了。据我所知……现在好像也没有太上的了台面的了。”

    好嘛,就说这堂堂男主,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

    合着是女主的业务能力太强——

    这都发展到跨国融资去了!

    祁欢一瞬间,只觉乌云盖顶,压力山大!

第166章 旧事,端倪。(二更)

    顾瞻见她失神,也觉奇怪:“你怎么突然好奇起这个?”

    祁欢既然打算自他这里套消息,便多少有几分不忍心欺负老实人的良知。

    她大概的润色了一下,编了个瞎话:“还是与那位叶三小姐有关,上回在永兴伯府,偶然听她与人交谈时候似乎提到了类似有关的话题。后来我问我母亲,我母亲却说她并不知晓有这号门第,我实在有些好奇,刚才想起来就顺便问问你。”

    既然是她想知道的事,顾瞻又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是她们闲谈聊起来的,那约莫说的该是近四十年前的往事了。”

    祁欢立刻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顾瞻道:“四十年前,东南沿海曾经一度海患严重,海冦在沿海一带横行,烧杀抢掠,甚至势力最大的两股扩大到了上万人的规模,后期又连续抢占沿海的城镇,想要自成一国,阻断内陆地区和海外的一切来往。咱们大觐和大成,都有大片沿海疆土,但是当时两国的水战都经验不足,打的很是艰难,遂就达成约定,联手抗击海冦。但是大成的船只制造也不行,主要还是依仗着咱们的多,加上长期以来,两国边境其实也持续不断的有冲突,那时候是先帝在位,为了有所保障,就同他们要了一位质子过来。”

    古代两国联手抗击外敌,为了防止对方背后捅刀子,会要求交换质子以表诚意,并且以质子互相牵制,这是常有的事。

    祁欢道:“大成的皇族是宇文氏。”

    顾瞻点头:“但是他国中当时手握重兵的第一门阀就是镇国将军府的姬氏一族。先帝当时想看他们的诚意,索要的是大成皇帝唯一的嫡子,十二岁的太子宇文昇,镇国将军为表忠心,却是将自己嫡系里面最得宠的幼孙,陪同太子宇文昇一起送了来。”

    祁欢虽然对政事所知不多,但是一家子男人都是混官场的,她多少也看过几本野史,打听了一些闲话。

    大觐与大成边境,自十五年前那惨烈一战之后,现如今可谓水火不容。

    但早在三四十年前,双方关系还没到这么恶劣时,联手抗击外敌的往事她也有所耳闻。

    何况——

    敌国太子在大觐这京城里一住就是八年,在当时绝对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很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祁欢斟酌道:“大成镇国将军府送过来这位幼子有什么不妥吗?还是……后来出什么事了,也或者他留在了我朝?”

    “都没有。”顾瞻却是笑了,“对方遣送质子过来,是一份诚意,先帝既然没打算出尔反尔,自然会好生厚待他们。只不过姬氏的那位小公子,来时才刚六岁,实在太小。宇文昇在我朝八年,八年之后,海患逐渐平定,又兼之他国中老皇帝重病垂危,派人来接……当时先皇身子也不大好了,陛下……”

    现在的皇帝是他亲姐夫,又兼之君臣有别,他私下说起,也有顾忌,语气就缓了一下:“陛下的性格过于温吞随和了,当时信王虎视眈眈,咱们自己朝中也是人心惶惶,自顾不暇。大成来人,先帝便痛快准了他们所求,归还了他们那位太子殿下。至于镇国将军府的那位小公子,自然也是全须全尾的跟着回去了。”

    三十年前的旧事,他知道的这些也全部都是道听途说。

    “六岁时被送过来,八年后……那他回去时,也不过才十四岁。”祁欢却在暗中估算姬氏这位小公子在京留下风流债的可能。

    “应该是吧。”顾瞻道:“大成朝中这几十年里确实一直相对混乱,宇文昇九死一生,千里迢迢避开庶出兄弟的截杀回国,继承皇位之后,仅仅六年也就暴毙。但是他唯一的幼子便是出自镇国将军府的姬贵妃所生,姬氏一族,自然全力辅佐幼主。但他那一族,又实在过于庞大,家族内部勾心斗角也是不断。二十年前曾经大放异彩的姬氏最后一位家主姬云骁,据说就是曾经追随宇文昇来我朝为质的那位小公子。”

    可能是同为武门世家,大成姬氏一族的陨落,多少叫他有几分感同身受,顾瞻的神情之间逐渐便见出几分暗淡。

    “十七年前,纵使镇国将军府姬氏一族拼尽全力相护,宇文昇的儿子也没能坐稳那个皇位。出自宇文氏旁支的云安王举兵造反,夺下了大成帝位,姬氏族内也遭遇反叛,小皇帝被圈禁,身处帝京的镇国将军府一脉遭遇灭门之祸,直系血脉,无一幸免。”既然话题拉开,顾瞻就继续往下说,“现在他朝中剩下的姬氏族人,应该都是倒戈向了云安王的那些了,但是里面没了出类拔萃的人才,只剩些溜须拍马,曲意逢迎之辈。姬氏镇国将军府的头衔与封号,当年也一并被废止了。”

    顾瞻交代的这些,信息量有点大。

    祁欢一时整合不起来,也不好晾着他,就抛开不提。

    既然顾瞻提到了大成那个乱糟糟的朝廷,祁欢也免不了多问:“大成现在的国君语文沧,不也是前两年经兵变登上帝位的,他也不是云安王嫡系那一支的吧?”

    顾瞻扯了下嘴角,这却不曾构成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说:“云安王好战,尤其十五年前,与咱们边境一役,取我朝三座城池,此后更是好大喜功,四处征战,又想要往北继续朝我国领土推进,却屡屡不能如愿,据说是有些急怒攻心累下的宿疾,他也只在皇位上坐了四年便驾崩了。后来继位的皇帝贪图享乐,只想守成,纵情酒色,也没活几年。上一任皇帝还是云安王一脉,但已然被架空皇权,做了傀儡。他国中乌烟瘴气又乱了十来年,现在的语文沧……也算应运而生吧。”

    祁欢扒拉着手指头数:“这三十年,我朝的皇权就牢牢的被咱们陛下握在手中,大成那边……这是已经换成第七个了?”

    皇帝可真是个高危职业!

    现在想想,她这穿的还挺有水平,穿在了国泰民安的大觐朝。

    这要是一脚踩偏去了隔壁……

    尤其是生在勋贵人家,只怕都跟着这一茬一茬的皇帝做了几次炮灰了吧!

    顾瞻这回是当真连逗她两句的心情都没有,苦涩道:“帝王之位,就那么一个,总有人是不信天命,想要自己去搏的。”

    大觐国中,虽然这三十年,就只在先帝驾崩之际出了一个信王的逆案,然后就一直风平浪静到现在。

    可是——

    皇帝的皇子们渐渐地大了,现在这朝中的局面属实不乐观。

    要真叫他们闹起来,谁也不能保证后面三十年,大觐不会变成另一个大成。

    祁欢原是不关心这些的。

    她一个大家闺秀,一无实权,二不参政,说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对古代的女子而言就是屁话,她们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还指望她们去保家卫国啊?

    但是祁欢同时又知道,身在顾瞻这个身份地位上,这些责任却是无法回避也不能逃避的。

    “陛下如今正值盛年,太子殿下也在逐渐长成,其实单就目前而言,这朝中局势还是乐观的不是?”她软了语气,出声安慰。

    照着原书的剧情,大觐朝后面确实很快就乱起来了。

    好像是因为太子遇刺身亡之后,帝后二人都受了不小的刺激,尤其是皇帝,受到巨大打击之后,身体每况愈下。

    当时朝中只有云峥和云珩有能力角逐皇位,因着皇帝也再别无选择,他二人就肆无忌惮的明争起来。

    然则,他俩要谋的是皇位,叶寻意却蛰伏在后,不断从中作梗,谋他们的命。

    祁欢虽然拿不准原书的男主此刻究竟是在何处,但是有一条逻辑她是彻底理顺了的——

    叶寻意和云珩之间苦大仇深,不死不休,所以她恨屋及乌,最后联络外敌把整个大觐云氏的政权推翻了,这个逻辑是完全成立的。

    再至于那位迄今还身份神秘的男主——

    照顾瞻所言,他应该就是大成镇国将军府的遗孤了。

    镇国将军府虽然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可曾经威名赫赫,手握重兵的大成第一门阀的余威也是不容小觑。

    按照正常逆袭小说的逻辑,那位男主现在指不定蹲在哪儿卧薪尝胆,随时准备着联络家族旧部,绝地反击呢!

    男主恨的是大成的宇文氏皇族,女主恨的是大觐的云氏皇族……

    然后两人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索性联手推翻了大觐和大成的现有皇权,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崭新国度,从此皇帝和皇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然后——

    祁欢作为一个炮灰,实在是没那么容易想得开。

    甚至于她突然有个不太成熟想法……

    如果目前男女主还未胜利会师,是不是先发制人把叶寻意干掉,大觐就没有灭国风险了?

    不不不,这不是在玩通关游戏,这个想法很异想天开,很危险。

    现在两位皇子殿下都是叶寻意的疯狂粉丝,丞相大人叶才植也指着叶寻意助力他飞黄腾达,她要是出主意干掉叶寻意,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这三方势力给撕成渣。

    舍生取义这回事,祁欢着实没那么高风亮节去做。

    但她和叶寻意之间多少也是结了梁子了,干脆也不兜圈子,直接提醒顾瞻:“那个……我说这话你可能觉得是我小题大做,叶家那位三小姐既是和宁王、瑞王都有牵扯,你是不是也提醒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一下,叫他们多少也有个提防?”

    如果叶寻意只是为了反抗叶夫人的压迫,在叶家门里折腾,只要不是想娶她的人家,没人在意她都做了些什么。

    可如果此女的手真伸到了朝堂政务之上,确实就该引起重视了。

    顾瞻并非盲目听从祁欢的指引,他慎重颔首:“我会提醒他们的。”

    祁欢手上没证据,也不能多说。

    她要说叶寻意将来会颠覆大觐朝廷,只怕叶寻意还没怎么样,她就会先被当成妖言惑众给抓起来。

    两人聊了这么好半天,星罗是到了这会儿才慢悠悠的带人把那几个食盒给搬了过来。

    祁欢看着桌上顾瞻今日新拿过来的那个,试着与他商量:“其实我母亲小厨房的厨娘手艺不错,你不用经常往我这送吃的。”

    她其实明白,顾瞻的本意也不在送吃的上。

    可他老是这么兴师动众的往自家跑,祁欢着实心理上有压力。

    “好。我知道了。”顾瞻倒是从善如流,点了点头。

    祁正钰等人都不在家,他不好一直在祁家这么干坐着,看看天色,便站起来道:“明日你几时出门?我来接你。”

    祁欢:……

    那你还不如每天来给我送食盒呢。

    她没敢表现的太明显,只面有难色道:“我还是自己过去吧。”

    顾瞻明白她的顾虑。

    横竖现在祁欢和秦家的婚事已经退了,她又不反感与自己来往,他反而心平气和,什么都不急了。

    “那好吧。”他说,“那我就先走了。”

    祁欢原还怕他会不高兴,但是暗戳戳的察言观色,依旧只觉得他这脾气是好的出奇。

    她带着人,亲自去大门口送他,顾瞻就搬着四五个偌大的食盒上马车走了。

    等到折回门里,星罗就忍不住问祁欢:“这么说来,明日瑞王府的寿宴,顾世子也会去了?”

    祁欢觉得顾瞻也是肯定会去,但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古代人相对保守,男女之间不方便单独约会,可是不约会,不接触,就凭着彼此的一点好感就一步到位的直接定亲成婚……

    这程序她又接受不了。

    现在就有一种她跟顾瞻是网友奔现了之后的那种半生不熟的怪异感。

    家里祁云歌暂时被祁文景关起来了,该是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她,因为这妹子实在是和余氏余姨娘一脉单传的没脑子。

    通常别人家姑娘做了丢人现眼的事,都像岑氏处置凌妙妙那般,找个犄角旮旯远远地嫁了,毕竟吃了亏总要学乖的,就等着她认清现实,老实做人。

    可祁云歌这样的,祁文景都怕好心给她找个婆家,她依旧不分轻重,嘴上没个把门的,继续给家里抹黑招祸。

    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置她,听说这几天都愁的睡不着觉了。

    祁欢觉得这样很好,多少得叫他有点生存压力,不能凡事总指望杨氏和自己替他扛。

    但是,她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还是叫上了祁长歌。

    祁长歌这几天也精神萎靡,躲在屋里不出门,也是受到了巨大的人生冲击。

    姐妹俩装扮一新,正往前院走,祁元辰就小尾巴似的追了出来:“阿姊出去玩,我也去。”

    祁欢耐下性子哄他,跟他解释自己这不是出去玩,可好说歹说半天,这小东西就是不听。

    要是去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去瑞王府赴宴,祁欢是绝不可能带他的。

    最后愁的实在没办法,都打算自己也不去了,就带他出去玩一趟吧……

    结果,他们姐弟三人正闹腾着,却见祁文晏从二院出来。

    两姐妹立刻给他见礼:“三叔。”

    祁文晏身后,除了他那个亲随手里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还跟了四个人,搬着两口大箱子。

    祁欢立刻意识到他这是要彻底从家里搬出去,心里不免紧张了一下:“三叔……”

    她张了张嘴,却又无话可说。

    别说祁文晏遇到这种事,如果换成是她,也早彻底断了和这奇葩一家人的来往,从此可得清净。

    祁文晏自然也不会给他们几个晚辈解释什么,只瞧了她们的装束一眼;“要出门?”

    话音才落,方才还缠着祁欢的祁元辰却突然跟点了火的小炮仗似的,蹭的扑过去,又抱住了祁文晏,委屈巴巴的告状:“三叔,阿姊坏坏,她们去玩不要我。”

    祁文晏自然知道两姐妹是去出局子,带个拖油瓶才奇怪呢。

    他今日瞧着心情似是不错,祁元辰又狗皮膏药似的抱着他不撒手,他便弯身把孩子捞起来,径直绕开祁欢二人往外走:“今日我休沐,我带他半日吧。”

    祁长歌从没见过自家三叔还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不由的咋舌:“辰哥儿是吃了老虎胆吧?”

    居然敢主动往三叔身上扑?就不怕被一脚踹飞啊?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走吧。”祁欢还怕自家三叔被上回那事儿刺激黑化了,看他这般也不像是会把祁元辰带出去卖了,却是彻底扫清了心上多日的阴霾,神清气爽。

    姐妹俩登上马车朝瑞王府去,祁欢都做好了过去“偶遇”顾瞻的准备,结果……

    刚下马车,却被秦颂给叫住了。

第167章 红颜祸水?她可不像!

    “祁欢!”秦颂直接喊了她名字。

    祁欢微微一愣,循声回头,等看到是他,就更是诧异。

    只这人瞧着还是以往那副冷淡疏离的矜贵模样,精神也很好……

    却肉眼可见的较之前清瘦许多。

    之前武成侯府的秦太夫人登门,是有说过秦颂着凉生病,神情言语之间满是忧色,后来外面传闲话的时候又说他因为被宫里逼着退婚的事,气病了,这话祁欢就只一笑置之。

    但——

    外面传,说他有几日不曾上朝,这却应该是真的。

    “上回秦太夫人过府,听她说秦小侯爷病了。”祁欢尽量伪装真诚的扯出一个笑容来,“如今看着应该大好了吧?”

    秦颂也算看透了她的脾性,她说话是真是假,他一目了然。

    他负手踱步走到近前,保持在一个三步之外,相对礼貌的距离站定。

    唇角勾了勾,语气却微透出几分嘲讽:“假惺惺的话说开可没意思,本侯与你还不算熟?若是当真有半分关心,怎不见你去看病?”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这么个不近人情的臭脾气。

    祁欢被他噎了一下。

    但是小孩子才没事找事,和他这种人抬杠斗嘴。

    她只干笑一声,直接掩饰过去:“我家里最近事情也多,自顾不暇。”

    这话出口,却又顶得秦颂胸口一阵窒闷。

    他明知道她就是个寻常的托词,并无任何映射与深意,可——

    这今天坊间传言,以及她与顾瞻之间来往的种种,他尽数知晓的。

    她的确是事情很多又很忙,顾瞻每天都往她府上跑。

    虽然秦小侯爷不苟言笑,仿佛生来就是一张冷脸,可在其他场合,或者对着旁人,他伪装情绪也都是游刃有余,收放自如的。

    却独独……

    现在在祁欢面前,总是容易情绪波动,并且很难掩饰。

    祁欢明显看见他脸色又沉了几分下来。

    但随后,他却并未发作。

    秦颂只是深吸一口气,表情又强行冷静下来。

    他表情慎重的正视她的面孔:“之前种种,是我刚愎自用,行事过于偏激了,很有些……对你不住。”

    他这——

    守株待兔等在这,居然是特意为着来道歉的?!!!

    这还是个从来狗眼看人低,高高在上的秦小侯了吗?

    祁欢大为意外,一时接不上茬儿。

    她身边,祁长歌则更直接,盯着秦颂在看的眼神活像是在看鬼!

    诚然,秦小侯爷确实不是个习惯服软之人,他所谓的道歉……

    也仅限于此!

    要他直接说“对不起”“原谅我”之类的话,大概无异于活剐了他!

    所以,紧跟着他话锋一转,继续道:“还有前几天的那件事,本侯说话算话,欠着你的人情不会赖,你有需要,尽管说话就是。”

    祁欢闻言,立刻点头:“好啊。”

    其实秦颂道不道歉,她从来就无所谓。

    只是……

    这回她真把祁正钰惹毛了,很是需要秦小侯爷这个统一战线来提升安全感,他没打算赖账,那便最好不过。

    秦颂看的出来,说这话时,她一双眸中的光彩瞬间就被点亮几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最真实的愉悦和欢喜。

    但是这里人来人往,祁欢也不便与他多说:“今日也不很方便,旁的事,咱们以后再聊吧。”

    说着,想到了点什么,忍不住又隐晦的提醒了一句:“我祖父近来年岁大了,脾气更是见长,小侯爷留神。”

    那老头子才不会消停。

    现在和秦颂之间结了仇,保不齐又要想什么阴招,先发制人。

    秦颂扯了下唇角。

    上回的经历的确叫他如鲠在喉,很是不愉。

    他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祁欢于是又道:“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可是,秦颂站着不动,似乎也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祁欢狐疑四下扫了眼,这才注意到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还停着武成侯府的马车。

    这是——

    有女眷随行?

    祁欢不由的更加诧异,试探提醒:“怎么,秦小侯爷今日也是来瑞王府吃寿酒的?”

    秦颂挑了挑眉,没言语,算是默认。

    祁欢心里便微微开始有点慌:“这……不太好吧?”

    秦颂这人,在朝中也属于和自家三叔一样,比较有个性的那种,只兢兢业业办自己的差事,从不站队。

    他手握着京畿防务,虽说只是个副指挥使,也是握有实权,真有举足轻重地位的。

    甚至于——

    在两位皇子眼里,他可比祁文晏要吃香的多,是他们正想拉拢的对象。

    今日他来云珩府上赴宴,不管他自己是怎么想的,落在外人眼里,都会觉得这是释放了某种信号。

    然后——

    祁欢同时想到的还有顾瞻所说,上回他沿路设伏截杀,意图将太子置之死地一事。

    祁欢心头一紧,心里立刻就又开始有些乱。

    秦颂面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扯了扯嘴角,刚要说话,随后却是目光一冷,视线直直看向她身后方向,凉凉道:“这地方,顾世子都来得,本侯就来不得了?”

    祁欢下意识回头。

    果然就看顾瞻从巷子另一边打马过来。

    他翻身下马,却直接从瑞王府的大门口穿行而过,先走了过来。

    祁欢不知道这俩人之间真正的过节和彼此的想法,如今是一看他俩撞在一起就头皮发麻。

    “见过顾世子。”是祁长歌先行见礼之后,祁欢才如梦初醒。

    顾瞻却是自出现开始,视线就锁定在她身上,没等她开口,便是垂眸温声道;“来多久了?”

    祁欢本能的回:“也就刚到。”

    顾瞻:“那进去。”

    祁欢点点头,转身就跟着他走。

    诚然——

    这会儿她是紧张的脑子几乎忘了转,全是本能的反应。

    没办法,顾世子的神情语气都温和的太能蛊惑人了!

    秦颂登时目色一寒,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

    祁长歌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不禁有点慌了,暗中去扯了扯祁欢袖子,低声叫她:“大姐姐……”

    祁欢如梦初醒,骤然一个回神。

    她脚步刷的顿住。

    顾瞻侧目,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

    祁欢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秦小侯爷现在一定是正在试图用眼神杀死她!

    可端水大师这活儿,她着实做不了,就只想先把自己摘干净了:“您二位不单独聊聊吗?一会儿进去了,就是人家的地方,动起手来……怕是不太好?”

    诚然,她这陈述的绝对是客观事实。

    此言一出,顾瞻与秦颂就齐齐变了脸色。

    祁长歌更是羞窘的脸上通红,差点没晕过去……

    恰在此时,巷子外面又有轿子抬进来。

    有人噗嗤笑了一声。

    轿子落地,有护卫掀开轿帘,着蟒袍玉带,束着金冠的二皇子云峥走了出来。

    顾瞻和秦颂于他而言,都是老熟人。

    他视线却先刻意扫了眼“闲杂人等”的祁家两姐妹,眼中略略闪过一丝惊艳,但这神情也不动声色的飞快收敛。

    最后,还是望定了顾瞻与秦颂二人,笑道:“老四这府上今日好大的面子,顾世子与武成侯都来了,这可……当真是稀客!”

    他那语气,就拿捏的很耐人寻味。

    刻意缓了一下,有意咬重了最后几字的读音。

    顾瞻原也不需要澄清自己的什么立场,可即便他就是为着祁欢来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公开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所以,他说:“太子殿下被陛下留在了宫中议事,要晚些过来,托臣先行过来替他打个招呼。”

    秦颂也道:“素日里卫所杂物繁多,微臣也是脱不开身出来闲耍,正好今日因病告假,就随舍妹出来走走了。”

    他依旧是没有站队的打算。

    就算云峥怀疑他也没关系,今日他既来是瑞王府,下回他宁王府有事下帖,也去走一趟就是。

    一碗水端平,之后他依旧可以独善其身,冷眼旁观这两位皇子殿下斗法。

    云峥笑了笑,也不打算过分纠结他二人的托词。

    只……

    祁欢方才的话,产生了歧义,他款步上前,视线就又落在了祁家姐妹面上:“你是……”

    他对祁欢的这张脸,多少有些印象。

    上回在宫里,因为那幅画作的事,祁欢留在了最后。

    虽然当时大家都忙着迎合帝后心意,并未过多关注这个姑娘,可云峥云珩这些人都不是草包,眼观六路是起码素质,还是有记住这个姑娘的。

    他这是明知故问。

    祁欢大大方方的带着祁长歌见礼:“臣女姐妹是出自长宁侯府的祁氏,见过宁王殿下。”

    如今退去了病容,祁欢的容貌在京城闺秀中绝对算的上出众,何况身边还蘸着着艳压群芳的祁长歌。

    男人大抵好色,这是如何掩饰都掩饰不掉的毛病。

    云峥与她问完话之后,目光明显又在祁长歌面上多流连了片刻。

    与男人的好色相辅相成的……

    女子对男认太过侵略性的眼神也极为敏感。

    虽然这位宁王殿下面相看似端方,目光甚至可以说是坦荡无比的,祁长歌还是心里赶到了不适,下意识的垂眸,微微用力抓住了祁欢的手臂。

    祁欢不动声色挽了她的手,直接就对几人屈膝一福:“不打扰殿下你们叙旧,臣女二人告退。”

    顾瞻二人都站着没动,云峥纵然有一刻被美色迷了眼,也不至于本末倒置,扔了他俩在这兀自去追美人儿。

    祁欢领着祁长歌顺利脱身,在王府门口的管事那里递了帖子,奉上带来的一份礼物,就有婢女引路,带她们往花园里去。

    祁长歌平时出门少,但是她容貌确实出众,事实上每回出来出局子都免不了被人打量。

    这种事情,她习以为常,方才觉得害怕是因为云峥的身份属实太高了些,压迫力实在太强。

    等着离开了对方的视线范围,她也就很快恢复正常。

    四王府这日的宴席也办得盛大,朝臣中,云珩一党的自然必须前来捧场,中立党派,有些人并非真的正值,只想两边不得罪,也会为了做面子情前来,再有太子和云峥的人,有些为了探听消息之类,也会露面……

    总之这开宴之前,他王府里已然是宾客如云,热闹非常。

    婢女将祁欢二人领到大花园的入口处便就退下了:“诸位姑娘公子们都在园子里游玩,我们王爷说今日诸事随意,请二位姑娘不必距离。园子里穿粉色和橘色的都是府上仆婢,姑娘如有需要,随便吩咐他们即可。”

    “好,多谢姑娘替我们引路。”祁欢客气与她道了谢。

    四王府里的规矩到底是没有宫里严苛的,今日是准许带贴身的仆役入内的。

    这王府的园子也不是随便就有机会来的,祁欢自然不会便宜外人,再加上她对云芷那丫头也信不过,所以就带了星罗也云兮两个。

    两个丫头,虽然一个精明,一个呆萌,但是无一意外,都是规矩懂分寸的,跟着出门全都规规矩矩,断不会惹事。

    进了园子,两人也是紧跟祁欢身后,只是有些兴奋的四下打量而已。

    祁长歌忍了半晌,这会儿避开了王府的婢女,这才半真半假的打趣起祁欢来:“大姐姐,你不担心顾世子和秦小侯爷真打起来啊?老实说,他俩今天该不会都为着来见你的吧?”

    这言语之间打趣的什么,祁欢甚是明了。

    顾瞻对她有意思,就差昭告天下的,至于秦颂……

    他近来态度转变有点大,她也不会察觉不到。

    “那是他俩原来就不对付,打起来也跟我没关系。”祁欢不想跟她小丫头片子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打着哈哈一语带过:“而且我自己几斤几两难道不清楚吗?你看我长得像是红颜祸水?”

    祁长歌很认真的看了她两眼。

    她自家大姐姐确实生得不丑,就这个性格作风……

    那位顾世子和秦小侯爷的品味和眼光多少有些与众不同吧,要不然怎么觉得她这性格会败男人好感!

    于是,祁家二姑娘很是实事求是的中肯评价了一句:“好像……还是我比较像……”

    噗!

    身后两个小丫头闻言,顷刻间笑了个花枝乱颤。

    祁欢也忍俊不禁,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对方。

    祁长歌平时也不敢肆无忌惮开这种玩笑,但她最近心情抑郁,今日出了门,开朗多了,多少有点放飞自我。

    可祁欢这么一打趣儿,她却登时又有些受不住,拿着帕子去捂对方的嘴:“哎呀,你们小点声……别闹啊!”

    羞的脸通红。

    主仆四人闹在一起,正且开心时,星罗却于瞬间敛了笑容,扯了扯云兮,示意她注意仪态。

    然后走上前去,又低声提醒祁欢:“是三小姐。”

    祁欢二人止了玩闹,循着她视线看过去,还当真是看见了祁欣也在园子里。

    祁欢倒是还好,祁长歌脸上笑容却于瞬间淡了下来。

    她看见跟祁欣在一起的高云渺:“她是搭了高家表妹的路子来的?”

    她虽然不知道家里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关系冷下来了,几乎已经断了明面上的来往,这一点却是瞒不了人的。

    四王府的门槛儿,不是这么好进的。

    他们帖子送去长宁侯府,也只点名是给祁欢的。

    若在以前,祁欢是会主动叫人去问,祁欣若是想来,也不在乎带一个还是两个……

    这次,一来是两家关系不好了,二来也是她自认为这次寿宴也不是什么好场合,所以就没理祁欣那边。

    但是现在,这个祁欣也很有意思!

    本来家里就是因为二房不安分和老头子偏心,才引得两房之间起了嫌隙,她们一屋子姐妹到底还没冲突和翻脸的时候,自家有门路她不用,却绕着家里去找了高云渺借光。

    这是生怕外人不知道家里两房闹翻了,还是明明白白给了个下马威?

第168章 凭什么这么狂?(二更)

    二房一家,一直龟缩躲在祁正钰的身后,严格说来,迄今为止还没有真的跳到明面上与大房针锋相对。

    当然,这也并非是他们有什么底线和羞耻之心,而是——

    他们所谋,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在算计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然也不好意思跳出来明刀明枪的明抢。

    祁欢原也觉得这些都是长辈们一意孤行要做的事,他们这些做晚辈的也是无可奈何,她最近虽是开始防备,远着二房的人了,倒也没想过非得要和祁欣之间水火不容。

    祁欢上回进宫,见过一些人。

    在场的贵女们很快便有人认出了她来,低低的议论:“那两个是长宁侯府祁家的姑娘吧?”

    也不仅仅是因为上回在宫里见过面,主要这阵子外面的流言也传得实在精彩。

    这位祁家大姑娘,绝对算的上一鸣惊人——

    绯闻对象从太子到品国公府一脉单传的世子爷……

    远的不说,就单是这两天,祁欢自己都自信她这知名度绝对可以跃居榜首,都能暂时压下叶寻意一头了。

    虽然……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提了醒,立刻就有更多人看过来。

    祁欢任由他们看,唇角噙一抹笑,就不远不近盯着和高云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祁欣。

    高云渺也听见动静看过来,见到祁欢居然带着祁长歌出现,明显很是意外,呢喃道:“祁欢?”

    祁欣则明显是表情一僵。

    以前祁欢身体不好,深居简出,京中公子贵女们时常就举行的诗会、雅集,游园、踏青这些活动与她毫无关系。

    而在长宁侯府整个门里,有些勋贵人家操办的宴席聚会,只有她这个长房嫡女是唯一够身份参加的。

    她既是来不了,家里其他的姑娘自然也就沾不到光。

    可——

    这些年来,祁欣出席这样的场合却是不少的。

    都是另辟蹊径,走的高云渺这边的路子。

    这事儿她不是第一次干,游刃有余,也就因为她经常出席这样的场合,早就混了脸熟,在场的有人认出了祁欢之后,目光立刻在他们堂姐妹之间犹疑猜测。

    祁欣是唯恐祁欢会拆她的台,做出苦口伤人之事,连忙站起来,含笑过来:“大姐姐……”

    她想说不知道祁欢也收到了帖子。

    祁欢却没给她发挥的余地,自行笑道:“路上我带二妹妹去买了点儿东西,好在是叫你先跟着高家表妹过来了,若是一家子姐妹都来迟了,未免显得我们不懂礼数了。”

    祁欣的托词被她生生堵了回去,虽是竭力控制表情,也有些不受控的皱了下眉。

    她僵硬的只能顺着祁欢的话说:“那也是大姐姐设想周到……”

    高云渺是个性子比较直的,听的一脸莫名,云里雾里。

    当时,高云泽正好也在附近,与几个相熟的公子哥儿高谈阔论的说着什么。

    瞧见这边动静——

    他可不是高云渺,立刻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祁欣愿意来这样的场合,又从小就和高云渺关系好,而且她本身出门在外也知书达理,不惹事……

    他对祁家这两个嫡出的表妹是一视同仁的,甚至以前祁欢总病着见不到人,打从心底里还会格外偏袒祁欣一些。

    也就是多带一个人少带一个人的事,小姑娘家家的,喜欢热闹甚至爱好虚荣,全都不算什么大事儿,他也无所谓的。

    可——

    若是祁欣借着自家人,挑拨高家和他大舅舅一家的关系……

    那又另当别论。

    高云泽眉心隐约一跳,跟那几位公子告罪一声,就笑吟吟走过来:“欢儿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正好有点事情想问你。”

    他人走过来,就不动声色又支开了祁欣:“你们那边水沸了,不是在煮茶吗?”

    祁欣心里,对这个风流倜傥的表哥也不是没有好感的。

    只是她作为二房的掌上明珠,从小得岑氏悉心的指导和教养,知道不可能的事,也就不主动去肖想。

    以高家的门第和高云泽的自身条件,他议亲时候选择的余地巨大,没必要非得再和外家的表妹亲上加亲。

    高云泽此刻说话声音朗朗,面上表情也是一贯的如沐春风,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她心里却咯噔一下……

    很明白,对方这已经是心里对她生了不满。

    “好。”她强撑着表情,该是乖巧温顺的笑了笑,又对祁欢道:“我们在煮茶,两位姐姐和表哥说完话就过来吃吧。”

    祁欢做戏做足,也是冲着她展颜一笑:“好啊。”

    祁欣抿抿唇,走回高云渺那边。

    高云泽就带着祁欢几个往边上人少处站了站。

    他表情严肃下来,稍稍斟酌之后才主动开口解释:“我们家就渺渺一个女孩儿,以往来这种场合,欣姐儿愿意来,我们就时常一起。今儿个一早她过去,我也没多问……确实不知道你们也会来。”

    要说祁欣会不会也是不知道祁欢拿了帖子?

    当然不会!

    一个府邸里,但凡是同住着几房人的,那就是从门房开始,各家各院都会安排眼线,一旦有要紧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会报给自家主子知道。

    岑氏又不是那种稀里糊涂不管事的,瑞王府的请帖送上门,祁欣那边不可能不知道。

    祁欢面上笑意不改,实话实说:“三妹妹她大概就是特别想来吧,这阵子家里闹出点儿事,大家彼此都不太高兴,她应该是怕我不肯带她一道儿。”

    有些立场和统一战线,该拉还是要主动拉的。

    有些眼药,该上还是要抢着上的。

    虽然作为一个外嫁了的女儿,长宁侯府的爵位家产之争已经和祁文婧没有任何关系,可是高家在京的地位不俗,还是得叫他们知道祁家这边大概的风向和动静。

    高云泽闻言,心里果然是咯噔一下。

    不过他一个晚辈,也掺合不上这些事,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含蓄问道:“一切……都还好?”

    他那外祖父看不上大舅舅,又一直偏心小舅舅,他母亲也早就断言家里迟早要闹出事儿……

    这当是应验了!

    “还好!”祁欢笑道,“一大家子凑在一口锅里吃饭,磕磕绊绊的事儿,谁家都有,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最近没什么大事,表哥还是转告姑母,叫她不用惦记娘家,并且常常回去。”

    祁文婧和祁正钰夫妻的关系都冷淡,甚至于和整个侯府的关系都冷淡,她这样的人自有她自己的立场,即使二房拉拢,她也绝不会掺合娘家的内斗,这一点祁欢是有信心的。

    既然不是敌人——

    那就要尽量的释放善意!

    虽然现在不指望对方站队,甚至帮衬自家什么,也难保以后没有需要互相帮衬扶持的时候。

    高云泽心里越发重视几分,可是再看自己这表妹时,眼神却略减见了几分复杂。

    他点头:“好,我会转告我母亲的。”

    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目光四下扫视了一圈。

    祁欢大概知道他是在寻什么人了,就还是主动说道:“顾世子也到了,布偶方才在大门口遇到了宁王殿下,好像……太子殿下也要来的吧。”

    瑞王府的宴会,特意给她送的帖子,所有人都知道必是与顾瞻甚至太子云湛有关的。

    高云泽没想到她居会对此毫不忸怩避讳的,反而是被她说的面上臊了一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哈哈……我就是有阵子没见他了,难免惦记。”

    他们表兄妹说着话,花园入外围就又有了动静。

    祁欢循声回头。

    就看是瑞王云珩亲自作陪,引着宁王和顾瞻秦颂那一行人也进了园子。

    但他显然是有更带排面的地方招呼这帮人,就没把人往这边人堆里领。

    祁欢看向高云泽:“表哥你去忙你的吧,我们都有分寸,即使心里有什么,也不会在别人家胡来的。”

    这话说的,着实又有几分直白露骨了。

    高云泽的表情再次一言难尽,复杂的又看了她两眼,只能叹了口气,作罢:“行吧,你们玩你们的去。”

    临了,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今日到场的还有好些朝廷官员,你们一群小姑娘在一起,也尽量注意下言行,都格外谨慎些。”

    “多谢表哥提点,我们会注意的。”祁欢带着祁长歌一同应下。

    之后她们姐妹去了高云渺那吃茶,高云泽则是又回了之前那几个公子哥身边。

    方才他们表兄妹几个站在一起说话,那边的一群人就都一直远远看着。

    高云泽的这些狐朋狗友,基本不是家里有爵位要继承的官二代,就是有矿可以挥霍的二世祖,以纨绔子弟偏多。

    待他回去,一群人就缠着他打趣:“高小将军你这不厚道啊,从来不知道你家的表妹居然是一个塞一个的美貌,大家是不是兄弟啊,居然藏着掖着今天才带出来?”

    “摸着良心说,你们亲友里头有才貌双全的好姑娘,会第一个想到我?”高云泽应付这种场合游刃有余,直接半真半假的给圆了过去。

    他们一群大男孩,又因为家世好,平时肆意放纵,就完全不懂的低调为何物。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走远。

    但交谈的声音不低,祁欢等人在这版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闺秀,被人这样议论,其实并不是一个见会觉得很风光的事,最起码……

    祁长歌是有几分着恼的。

    但祁欢无所谓。

    而在场的,脸色最不自然的还属祁欣!

    基因这个问题,就等同于先天性buff,虽然祁文景与祁文昂兄弟俩的颜值相当,可平平无奇的岑氏确实比同属明艳美人儿长相的杨氏和路姨娘差太多,这也就在颜值这一块上造成了祁欣天生的短板。

    严格说来,她长得也不丑,在一众闺秀中怎么也能排个中上,但是人与人之间,就是经不住比较,一群姑娘坐在这里,也就属她最不起眼了。

    她低垂着眼眸,佯装饮茶,不说话。

    祁欢也没有拿热脸去帖人家冷屁股的习惯。

    高云渺和秦颖两个大抵属于架势带来的自信,以至于没心没肺,一边吃茶还一边在那嘻嘻哈哈的做起了游戏。

    尤其是高云渺——

    也不知是脑回路太长一直没反应过来,还是压根就没介意祁欣搭便车的行为,半点没冷着祁欣,还总想带祁欣一起玩。

    祁欢就安心和他们在这亭子里坐着。

    云珩特意给她下了帖子,大抵是好奇想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他一个皇子,大家都是体面好,再好奇也不会把她特意叫过去看,所以重头戏肯定是在稍后的午宴上。

    当然,祁欢在外的行事一直以来也都还算谨慎周全,再加上今日这样宾客云集的大场合,她倒不觉得等到了宴上有人会不顾脸皮的当众刁难她。

    她这里百无聊赖,就从人群里一一看过去。

    果不其然——

    叶寻意今天也来了!

    她这个人自带优越感,又兼之才回京不到两年时间,一个孤家寡人的庶女出身,在京城这贵女圈子里瞧着是没什么太合得来的朋友,就自寻了一处僻静的石凳,也是坐着喝茶。

    祁文晏本质上是个工作狂,这种场合他从来都是不来的,如果她还没死心,想使坏今天也找不到任何机会,祁欢一直注意观察她,还是想从她身边看看,试图搜寻与那位姬姓男主有关的线索。

    结果也没等她发现什么,对面的秦颖就面有难色的低声询问:“喂,你们有没有人要去更衣啊?”

    她们这一桌,坐的满满当当,还有几个是高云渺和秦颖的熟人,一共几个姑娘。

    高云渺正和别的姑娘聊戏院新编的一出戏,正听到兴头上,不耐烦的打发她:“不是不去!”

    祁欢出门在外,比较自律,方才茶水刻意的没喝几口,她这会儿也是没什么需求的,所以直接也没吭声。

    然后祁长歌扯了扯她的袖子:“一起去吧?”

    因为她庶出的身份,秦颖和高云渺她们又都高傲,多少有点排斥她,叫她单独和秦颖结伴去如厕,俩人肯定都不乐意。

    祁欢想想也无所谓,就拍拍裙子站起来:“那就一起去吧。”

    秦颖也有点不愿和她结伴,奈何祁欢脸皮厚,她又确实内急,只能不情不愿的站起来。

    三个人,带着各自的丫鬟,一行六人也算浩浩荡荡。

    随便揪了个婢女问好了路,就找了过去。

    那地方肯定的离着人群,比较僻静的。

    一路上秦颖都闷声不说话,一直等她如厕出来,与祁欢站在一起等祁长歌时,这才脸上老大不乐意的往祁欢身边挪了挪:“哎,我二哥确实是不怎么着调,我母亲和大哥也都骂过他好多次了,既然咱们两家好聚好散的退了亲事……我母亲说以后还是要正常来往的,你能不能别那么得理不饶人的还继续跟他过不去啊?”

    这是哪儿来的指责?

    祁欢失笑:“上回退亲之后,我都没再见过他。”

    想想也就明白过来:“他今天没来?”

    秦颖脸色就越是难看起来:“还说呢,他都好几天没出房门了。”

    说着,语气又转为恨恨:“都怪叶家那个庶女!”

    这就多少有点不讲理了……

    虽说叶寻意行事是极端了些,可秦硕这事儿,绝对是他屡次主动纠缠人家惹的祸。

    祁欢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屋子里有人推门而出。

    叶寻意冷笑了一声,恰是出现在眼前。

    祁欢见她,不由的微微一惊——

    她从花园离开那会儿明明看叶寻意还坐在那里的。

    但转念一想,这瑞王府的地方这么大,人家叶三小姐上辈子又是这里的女主人,会抄个小路走个捷径哪怕是密道都不奇怪。

    秦颖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立刻柳眉倒竖,气得脸通红:“躲在暗处听人说话,好没规矩。”

    叶寻意以牙还牙:“背后说人闲话,武成侯府的家教也便如此吗?”

    “要你管?”秦颖立刻顶回去,临时想起来自己刚才就是说的这人的坏话,立刻又强词夺理起来:“全京城又不只你一家姓叶的,我就算背后说人闲话,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因为秦硕的事,叶寻意本来对她一家都没好感。

    但是与这样的刁蛮娇小姐在这里争执,也没什么意思,她也就没再说下去,又再冷笑一声,径直绕开几人走了。

    行过祁欢面前,她刻意顿了一下,侧目深深地看了祁欢一眼。

    跟人逞口舌之快的事,祁欢更不会上赶着去做,也只当没看见。

    秦颖却在叶寻意身后气得跳脚,瞪着祁欢数落:“你哑巴了?她刚刚在瞪你……”

    直接轮巴掌打回来啊,她一个庶女,凭什么这么狂?

    祁欢才不听她挑拨,但本着天下炮灰是一家的倒霉催理论,她还是提了一句:“以后少招惹她吧,你再把她惹毛了,当心她一怒之下真去给你当了嫂子!”

    秦颖这样仇视叶寻意,明显是带着私人恩怨的。

    要叶寻意给她做嫂子,她指定是看不上的,可现在是事实却是——

    叶寻意瞧不上她二哥!

    这她凭什么啊!

    祁欢对小女孩儿争强好胜的心思多少也懂点儿,就又说道:“她的身后,有丞相府和两座王府,就别给你家长兄惹事了。”

    秦颖被她说的愣住。

    正好祁长歌也出来了,祁欢便领着她俩原路往回走。

    结果刚拐回花园里,前面就看一行人拉拉扯扯的朝挨着湖边的加假山后头走去。

    里面——

    依稀是有叶寻意的影子!

    祁欢心中立时警铃大作——

    有女主出没搞事情的地方,自动退散,这是作为炮灰的基本素养。

    可她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秦颖那丫头可能是因为将门出身,身手比她灵活太多,加上才刚受了叶寻意的刺激,当即就两眼兴奋的蹿了出去。

    祁欢心里骂了句娘,纠结了一下想扔了她不管……

    最后还是只能咬牙也跟了上去。

    她过去的路上听见了几句争执声。

    叶寻意今天没带婢女,拉扯她的那个姑娘却带了两个,主仆三人将叶寻意揪过去按在了地上,依稀是在质问:“你是故意泼水弄脏我衣裳的是吧?”

    祁欢脑中突然电光石火的掠过一点印象——

    她刚才在净房看到叶寻意时,叶寻意身上长褙子好像不是她之前在花园里穿的那一件了,她在花园里的时候穿的是宝石蓝,后来却成了粉黄色。

    而恰恰,刚才人影一晃,跟她拉扯那姑娘穿的却是宝石蓝。

    那边的假山旁边,那姑娘是将叶寻意拖到了隐蔽处,正挡着湖中水榭的视角,而这边秦颖兴致勃勃摸过去,却是贴到了假山背面去看戏。

    祁欢才刚来得及走近,就看花丛掩映后面,叶寻意露出冷笑的脸。

    她手似是在身后乱石中摸索着掰了一下,巨大的假山石顷刻嗡鸣,陡然往旁边歪倒下去,直朝着秦颖躲藏的地方压了下去。

    秦颖惊呼一声,从那山石旁边退开,也只来得及退开半步人就被冲力巨大的假山撞进水里,直接砸出去老远。

    与此同时,山石移位,叶寻意和拉扯她那姑娘的位置暴露。

    她也立刻一改方才的柔弱姿态,飞快的爬起来,直接冲上去抱着那姑娘就也一起砸进了水里。

第169章 水火

    岸边这一幕,被水榭里的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紧跟着,就已经有人冲到栏杆边上,想也不想的纵身跃入水中。

    另一个与他同时抢到外面的人,该是不会水,却不甘示弱,扭头就喊了身边熟人和岸上的护卫下水。

    几个人,目标明确,争先恐后朝叶寻意二人落水之处游来。

    因为受礼教约束,古代的女子,尤其是名门贵女,几乎就没有会水的。

    但叶寻意敢这么干……

    很显然,她一定是会的。

    水下,她依旧是和那穿蓝褙子的女子纠缠片刻。

    之后,就只见那女子露头,惊恐的在水中拼命的扑腾,叶寻意却在一次深入水中之后,没了踪影。

    岸上,那女子的两个婢女也都不会水,只焦急的冲着水里扑腾的人大声哭喊的叫:“小姐……救命!快来人!”

    场面混乱,水里的人又不止一个,显然她们究竟是冲着水里的哪个在喊是有歧义的。

    祁欢脑中瞬间掠过几个念头,将今日叶寻意的反常全部串联起来,大概便明白她今日究竟意欲何为了。

    那边的水榭离着这里也不算近,云珩带头游过来,暂时还未到。

    祁欢不想掺合叶寻意的事,只瞧了她这边两眼就立刻扭头去方才秦颖落水的地方寻她身影。

    秦颖被那突然移动的假山石撞飞,没有与叶寻意二人落在一块。

    但是过来施救的那些人,目标明确,没一个是想管她死活的。

    并且——

    她是从假山后面被撞飞的,那角度隐秘,远处的人应该也直接没看清她是谁,或者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再加上也可能是刚被撞下去的时候受了惊吓,或者直接被撞伤了,这会儿她人在水里挣扎的幅度极小,水花都没激起多少,更是连呼救都喊不出声。

    她那婢女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当场吓得腿软:“小姐……”

    祁欢也容不得多想,转身飞快的往回走,行过她身边时冷冷瞪了她一眼:“还在这里哭?快去寻你家小侯爷过来,他应该也在对面水榭里。”

    同时,脚下步子不停,拎着裙角绕湖边快走,朝离着秦颖落水处的岸边寻去。

    秦家的婢女是看她带人过去,并没有扔下自家小姐不管的打算,这才有些找回了主心骨,一拔腿飞跑着去寻秦颂了。

    祁长歌和星罗云兮她们也都吓得不轻,下意识只亦步亦趋跟着祁欢跑。

    祁欢扭头吩咐星罗:“你别跟着我,快去咱们马车上取两件披风来。”

    星罗虽不知她究竟能做什么,但姑娘家身上沾了水,一会儿等秦颖被捞出来,要不是第一时间拿干爽衣物给她裹住,被外男瞧了去也是不妥。

    “是。”她应诺一声,也是拔腿就跑。

    祁欢以最快的速度抢到秦颖落水点附近。

    下水救人,本该我最大限度先除去身上负累,可现下这场面乱糟糟的,她也得防着自己衣衫不整的被人抓住把柄,所以只踢了鞋子,就要往水里下。

    祁长歌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拉了她一把:“你干嘛?咱们还是叫人来吧。”

    “没事。”祁欢顾不上多说,拂开她手就下了水。

    身体没入水中的一瞬,她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一句晦气——

    这湖底水源该是通着地下水的,水温较之正常这个季节的活水低上许多,冷的居然很有几分刺骨。

    祁欢当时就心脏一个紧缩,打了个寒颤。

    但是下都下来了,尤其不远处的秦颖这会儿已经连扑腾都不会了,湖水没过她发顶,她人直直的往水里坠去。

    祁欢上辈子的水性不错的,但是这个身体少运动,又是头次下水。

    只人在危急关头,潜力也是无限,她倒也顺利去到了秦颖身边,先扶住她身子,将她脑袋托出水面来。

    但这小姑娘今天是盛装赴宴,一条裙摆又款又蓬松,此时被湖水浸透,白白的加了许多重量。

    祁欢一手托着她,单手想要去解她这外裙,可她腰上还一圈配饰,各种系带绑了几层,仓促之下也解不开。

    祁欢当机立断,也便放弃了这想法。

    她能感觉到秦颖呼吸明显,但人是晕过去了,索性就咬牙铆足了力气只将人往岸边带。

    然则,刚游出去没多远,却是觉得水下秦颖的裙摆似是被什么勾住了,拽着她直我往水里带。

    祁欢救她,本来力气就不太够,见状,直接不用蛮力去拉她,而是直接松开了她,自己回身潜入水下去探明究竟。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

    云珩与叶寻意在水下纠缠。

    云珩的水性应该只是一般,拉扯之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他那左手手腕上常年佩戴了一只闭口的金手镯,那东西做的十分精巧,上面还有几个倒扣机关之类。

    叶寻意趁着纠缠之际,他力不从心,正揪扯着秦颖的裙摆要往云珩那手镯的机关上扣。

    云珩看见叶寻意落水,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当仁不让当时是第一个下水游过来的。

    他对叶寻意本就过分关注,从她今日一进府就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更是准确记得她穿了什么衣裳。

    水榭那边离着这里的岸边,看不清人脸,但他知道叶寻意来了这边,又刚巧穿着她衣裳的人与人在岸边拉扯,双双落水。

    云珩自然以为是她。

    可是方才游过来,他也是第一个发现被抢在怀里的女人不是她!

    他的反应也不算慢,立刻意识到又是这个狡猾的女人的算计,暗中便潜下水又纠缠了上来。

    结果好巧不巧,又遇上了祁欢和秦颖。

    他水性确实只是一般,加上刚才在另一边和云峥的亲信以及几个护卫较劲抢夺,耗费了过多体力,这会儿在水下便吃了叶寻意的亏。

    明明白白看着叶寻意又拉着秦颖要算计他,他在这水下却施展不开。

    眼见着叶寻意就要得手,将他和秦颖扣死在一块儿,他也是又怒又急,却又无计可施。

    祁欢此时已然大为光火!

    一把扯下直接发间银簪,潜到水下,用尖锐的末端狠狠朝着叶寻意正抓着秦颖裙摆的手上划去。

    叶寻意的反应不慢,危险逼近,自是自保最要紧,只能立刻松手,往后游开些许。

    再一瞧见祁欢,她就更是心上一怒。

    祁欢知道她这人的性格,大概跟疯狗咬人差不多,一旦被她咬上,你不叫她撕下一块肉,出了这口恶气,她是绝不会满意。

    祁欢对这个所谓女主,此时已经是积怨已深,自然乘胜追击,拿着发簪再扑过去,又补了一下。

    这一次,直冲叶寻意面门。

    叶寻意倒是不曾想她会不依不饶,还会主动对自己再下杀手……

    这一次反应慢了片刻,只仓促的偏了下头。

    祁欢那簪子,就在她下颚到颈边开了一条两寸余长的口子。

    血色瞬间在水中飘逸散开。

    疼痛感袭来的瞬间,叶寻意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祁欢急着救人,无意继续与她纠缠,顺势再次浮出水面,拉过秦颖就奋力朝着岸边游去。

    叶寻意自是不甘心吃这种亏的,下意识的反应是继续纠缠上去。

    她比祁欢更谨慎,准备也更充分,身上随身携带的不仅有藏在发簪里的毒药,还有藏在腰带里的软匕首……

    却奈何恼羞成怒的云珩也再次纠缠上她。

    她摸出匕首,只趁着对方不备,狠狠往他胳膊上扎了一刀,然后趁云珩吃痛,转身飞快朝远处游去。

    这边祁欢没再回头,想也知道有云珩在,叶寻意无法分身。

    她拖着秦颖回到岸边。

    祁长歌和云兮两个已经跪在岸边交际等了好一会儿,大家一起使出吃奶的力气,先把昏昏沉沉的秦颖拖上岸,腾出手来又把祁欢扶上去。

    那水里又冷又闷,祁欢又累得够呛,爬上来只顾大口喘气,却是被湖面上吹来的冷风一激,又是冷的一个寒颤,险些一口气当场背过去。

    她一时也顾不上许多,只抖着声音叫云兮:“先给我件衣裳。”

    “好。”云兮从她下水就吓得一直想哭,这会儿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动作却很麻利的先将自己穿在外面的长比甲脱下来。

    这个季节,大家穿的衣裳都已经不厚实了。

    这比甲就薄薄的一层,还没袖子,着实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是聊胜于无吧……

    祁欢将她那衣裳披了,又撑着力气爬起来,试了试秦颖的鼻息,让祁长歌二人帮忙把她翻了个面儿,把人办拉起来,拿膝盖顶着她胸腔位置,试着帮她倒了倒口鼻里呛进去的水。

    可能是因为秦颖被撞下水时,当场已经失了大半甚至,扑腾的轻些,并没有被呛太多水。

    祁欢三人折腾了一会儿,她咳嗽着吐了两口水,人也就捂着喉咙痛苦的转性了。

    恰在此时,星罗已经取了披风回来。

    看见落汤鸡一样瘫在地上的祁欢,又心疼又惊惧:“小姐。”

    祁欢从她手先抽了件披风,扔到秦颖身上。

    离着他们这里稍远的岸边,之前被叶寻意扑下水的姑娘也已经被人打捞上来,又兼之大家一开始锁定的目标就在那里,此时那里人声鼎沸,闹腾得很。

    祁长歌明白祁欢的意思,赶紧拿披风帮着把秦颖身体裹住。

    祁欢已经找回自己扔在岸边的绣鞋套上。

    云兮见她要起身,连忙上来搀扶。

    星罗也第一时间将另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快披上。”

    方才那水里的温度着实有些低,祁欢觉得自己这身体似是有些受不住,她快速将领口拢住,将那长披风裹得只露出自己一张脸。

    再开口时,却是控制不住的牙齿打颤:“星罗,你留下来守着,等秦家的人过来接手,我得先回去了。”

    “好,奴婢知道该怎么做。”星罗立刻点头应下。

    过去,接替祁长歌照顾去秦颖来。

    祁欢话落,却是片刻不再耽搁的便转身朝花园的出口方向走。

    她身上湿透了,头发上的水更是直接往下淌,虽是裹了一件披风,可是这个季节用的披风不够厚实,很快也被潮气侵袭,差不多湿了透。

    方才在水里的时候,祁欢还只觉得那湖水寒意刺骨,这会儿就觉得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直接灌透她身体了,她自己像是个四面漏风的破娃娃,又冷又难受。

    加上走得又急,步子都凌乱不稳。

    “大姐姐,你这样也不行啊,要么找个地方先换身衣裳吧?”祁长歌提提。

    就算现在回去,路上得走大半个时辰,就这么浑身湿漉漉的泡着吗?

    祁欢这会儿心里有火——

    被叶寻意气的!

    “是非之地,还是直接走了的好,再留下去,鬼知道会不会还有倒霉的事再直接找上来。”她情绪控制不住,语气也尤其恶劣。

    打从心底里来说,她是一点也不想和叶寻意这个女主作对的,可那女人真的是叫人忍无可忍。

    祁欢前面一直绕着她走的,并且对她与别人的恩怨也不甚关心,可就拿近在咫尺发生的几件事来看……

    上回祁长歌及笄礼那天,叶家出事,她出手算计她嫡姐叶寻惠和二皇子云峥,用的是个醉酒更衣,然后男女共处一室给撞破的算计;

    这一次换汤不换药,基本上还是!

    方才水里的那姑娘,祁欢虽然没看清脸也不认识,但想来该是单恋云珩的恶毒女配了,因为云珩一心迷恋叶寻意,又因爱生恨的针对叶寻意。

    于是,被叶寻意设计弄脏了衣裳,并且换上了她自己今天穿的那个颜色,借以误导云珩。

    可想而知,方才在水里,云珩游过去与那姑娘搂搂抱抱一番纠缠之后,显然就只有结亲来保清白这一条路可走了。

    连续算计了两位皇子,都用的是男女授受不清,毁人清白的下作招数……

    说实话,祁欢一点也不想成为第三位受害者!

    试想,她如果这会儿要还不急流勇退,还慢吞吞的留在这王府洗个澡,换身衣服……

    那就不是没事找事,而纯粹是找死了!

    祁欢憋了一肚子气,脚步匆匆,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后刚刚绕过湖边,就又遇上了体力惊人,在远离案发地点老远地方登陆的叶寻意。

    她明显是事先早有安排,也是躲在一处死角的假山后面出的水,她的婢女等着帮忙。

    旁边的石头上,一个包裹,瞧那个蓬松程度和大小,该也是带的替换衣物。

    方才湖边另一端闹起来,大花园入口这边很多人都赶着看热闹了。

    这会儿四下还算僻静无人。

    祁欢本来也没想搭理她,但她脚下走得不太稳,一个没留神,被裙摆绊了一下。

    “小姐小心。”云兮叫了一声。

    刚爬出水面的叶寻意立刻警觉。

    她忽的站直了身子,看向与她同样落汤鸡一样狼狈的祁欢。

    再下一刻,突然眼神一冷,抬手抚过下颚的伤口。

    那伤口其实不深。

    大家都是女子,又是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一张脸就等于半张饭票和门面,极是重要。

    祁欢当时的确是气得狠了,想给她一点教训和警告,下的不是死手。

    伤口被水泡过,这会儿也已经不流血了,只是留在女子娇美的容颜之上,瞧着还是难免有些触目惊心。

    叶寻意直接抬脚走过来,自然是记了仇,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这一下子,我会记住你的!”

    祁欢不愿意招惹她是一回事,既然屡次不可避免的被她盯上,自然也不怕她,当仁不让的回了她一个冷笑:“你跟瑞王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旁人管不着,你们之间是要互相捅刀子还是下绊子,全凭你们自己乐意,但是叶三小姐,我请你收敛一点。秦家姑娘是说了你两句闲话,她有错在先,也罪不至死吧?怎的,我没叫你淹死她,你便要连我也一同记恨?”

    叶寻意不以为然的扯出一个冷讽的笑纹:“是你自己多管闲事在先,你想巴结武成侯府?还是仗着搭上了平国公府的世子爷?”

    上辈子,云珩登基之后,武成侯府顺势归顺了,秦颂这个武成侯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

    所以,重生之后,叶寻意的概念里就直接将他列为云珩的爪牙。

    虽然目前秦家和瑞王府之间没有任何结盟的迹象,她心里也认定了秦颂和云珩迟早要联手。

    所以,武成侯府秦家,是一早就在她的黑名单上的。

    再至于顾瞻——

    她记得顾家这位世子爷是个短命鬼,虽然具体的死期时间过去太久,她记不得太清楚,可顾瞻没活过二十岁及冠,这个她无比笃定。

    现在祁欢以为攀附上了顾瞻就有了倚仗?

    简直就是个异想天开的笑话!

    “即使我不多管闲事,你就没想过暗中给我使绊子吗?”祁欢对这个浑身戾气的女主也已然是忍无可忍,“非要我把话说到明面上是吗?你我之间本来无冤无仇,你为什么私底下去找我三叔?”

    那天的事,叶寻意其实一直怀疑祁欢会不会认出了她来。

    但是之后祁家门里也没什么别的动静,她就放宽了心,觉得雨天视线不好,加上她闪躲及时,对方应该是看不清的。

    只是,她本还抱有一线希望,等着事后祁文晏继续被祁家的人伤心,会去找她……

    结果等了几天,杨氏非但没有羞愤自尽,祁家上下,包括老侯爷祁正钰都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她心里有些狐疑不定,却并没有彻底放弃拉拢祁文晏的打算,这几日还在琢磨要选在什么样的时机再去找他谈一次。

    现在,被祁欢当面揭破,叶寻意免不了就心虚了一下。

    “你……”她矢口就要否认。

    然后就听见有个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喊了一句:“阿姊!”

    众人循声转头。

    祁元辰当先扑过来。

    因着祁欢全身湿透,他没好往身上扑,就皱着小眉头,扯住了她身上披风,一脸既悲愤又担心的神色。

    与他一同过来的——

    正是祁文晏!

    叶寻意呼吸一窒,话茬也被当场噎了回去。

    然后突然意识到她刚从水里爬出来,一身衣裳全部紧贴在身上,身体的曲线暴露过分明显,就又是一恼,下意识双手抱住胸前,戒备的往后退了半步。

    她那婢女也反应过来,来不及去包袱里拿衣裳,就也脱下自己的比甲给她先挡在身前。

    祁文晏过来的第一眼,是看见了她的。

    但也就是瞥了眼,他就面色有些冷硬的一直看的都是祁欢。

    瞧着侄女儿这一身狼狈,极是不体面,他声音都冷得彻骨,不悦的责问祁欢:“怎么弄成这样?”

    ------题外话------

    嗯,我就是故意黑叶寻意的,不要怀疑这妹子的行事和心态,因为我给她的就是这样的人设,原书三观不正,这个重生女主戾气很重,上辈子的仇人要杀,挡她路的要杀,看她不顺眼挑衅找茬的要杀,人家喜欢她她不喜欢人人家的也要杀,她自己是一点亏不吃才行的,就行酱紫。。。

    ps:今天只有这一更哈,晚上不要熬夜等,明天18号开始,连续三天有三更,大概是10点,16点和22点这样……

第170章 撸袖子,一起跟女主拼了!

    祁欢自知,今日之后,她与叶寻意之间必定水火不容。

    她实话实说:“叶三小姐想要成人之美,设计了一位姑娘落水,引着瑞王殿下前去英雄救美,又顺手把之前说她闲话的秦家姑娘也扔水里了。我下水去捞秦家姑娘,她又恼羞成怒,想仗着自己水性好,将我们都拖到水底淹死。”

    既然是要绝了叶寻意策反自家三叔的可能,祁欢自然也不惧添油加醋,将事态都往恶劣里说。

    即使作为刑狱官的祁文晏不容易轻信任何人的证言,并不会立刻全信了她这般夸张又看上去匪夷所思的说辞……

    可她说的大半都是事实,她也就等着祁文晏后面去谨慎求证。

    祁欢说着,又有恃无恐的冲叶寻意冷笑一声:“现在未能如愿,叶三小姐也是记恨上我了,对吧?”

    叶寻意给自己的定位,大概就是个无所畏惧的复仇机器。

    她不惧被任何人敌对与仇视,但——

    明面上她肯定也不会落下把柄,承认自己做下的孽。

    这个时候,秦颂应该是赶过去确定秦颖无碍之后又紧赶着追了上来。

    恰是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森寒至极,眸中也凝满凛冽的杀气。

    叶寻意无所畏惧的扯着嘴角,还能兀自保持微笑,语气懒洋洋道:“祁大小姐,饭可以乱吃,话是不能无凭无据乱说的,刚才我也是被人推下水的,侥幸逃命而已。你要讨武成侯的欢心,也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她使了个眼色,她那婢女才又回过神来,赶紧拿过旁边的包裹。

    那里面放着的,除了一套衣裳,也有一件披风。

    当着两个大男人的面,叶寻意也旁若无人的将披风展开,从容裹住了身体。

    她抬脚便走。

    可站在小路上的几个人,谁也没主动给她让路。

    祁欢脑子里突然就有画面了……

    妖艳嚣张的女配们,呼奴唤婢,再带上同阵营人高马大的恶霸们,一起把势单力薄又自强不息的女主给堵了。

    这妥妥的就是一群自不量力挑衅围殴女主的炮灰啊,反派嘴脸杠杠的!

    祁欢心里突然尴尬了一下。

    然后——

    自强不息的女主果然不惧恶势力,冲不出重围也不躁不火,只环视一眼她们这些反派炮灰,高冷的又挑起眉头:“怎么,诸位是仗着人多势众,冤了我之后还想叫我死无对证?有本事你们就试试看,这里可是瑞王府。”

    若是今日来王府赴宴的客人有所闪失,不管出什么事,都是瑞王云珩先要担责。

    他为了撇清自己,肯定会刨根问底的追查真相的。

    倒也不是叶寻意托大,确实没人敢在瑞王府里就轻易动手要了她的命。

    只——

    这女人的想法真的很奇葩!

    出点事,她不试图挽回局面或者化解“误会”,却上来就拿着人命做威胁,好像凡事一言不合,就必得是不死不休似的。

    看她这般言辞态度……

    祁欢心里就越是警醒!

    管他是一对一还是群殴,明知道干不过主角光环,不群殴难道等死么?她可是无比清楚的知道,从今以后在场的他们这些都会成为叶寻意黑名单里的人物,甚至是必须铲除的对象。

    所以,她也不介意把这张已经撕破的脸皮撕裂的更丑陋一些,跟个刺儿头似的主动迎上叶寻意去。

    二话不说,伸手就扒开对方裹在身上的披风,揪出她穿在里面的长褙子查看。

    叶寻意见她动手动脚,登时也是怒上加怒。

    她一手推了祁欢一把,一手扬起就要打下来。

    祁欢此刻又冷又有几分虚弱,的确体力不支。

    秦颂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捉住叶寻意手腕的同时,另一只手去要扶她,却是祁文晏冷着脸上前隔了一下,没叫他碰到祁欢。

    祁欢脚下被推着倒退一步,险些摔倒,好在是被祁文晏抬手给撑住了。

    秦颂一把甩开叶寻意的手,也将她甩了个踉跄,冷讽道:“你还不是瑞王妃呢,这里也不是你的地盘,由不得你作威作福的耍猖狂。”

    他那手劲儿,自是不轻。

    叶寻意捂着发疼的手腕蓦然回首,森然道:“武成侯怕是眼神不大好吧?方才明明是祁大小姐出言不逊还先动手的。”

    秦颂这种人,就不是那种以德服人,会试着和她讲道理的。

    闻言,也不过表情比她更森然也更恶毒的冷笑了一声。

    湖面上又一阵风吹来,祁欢再次冷的发抖。

    但她强撑着打颤的牙齿,还是别有深意的冲着叶寻意盈盈一笑:“叶三小姐你那褙子做的是两面可穿的两种颜色,我记得之前在这花园里坐着吃茶时,你穿的宝蓝色在外,可是方才在那湖边扑人入水时,就换了另一面来穿。”

    她私下设计,诓骗那个姑娘换上了她之前穿的那个颜色的衣裳,当时祁欢和秦颖在附近,清楚看到是她主动扑的那姑娘下水。

    可是——

    水榭上的人离的远,是分辨不出来的。

    只能靠着对衣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判断双方身份。

    到时候当面对质,她如果再换回蓝色的褙子过去,就可当面颠倒黑白,反控是那姑娘主动扑的她。

    至于那姑娘身上落水时候穿的那件,祁欢不确定是不是在水里就被叶寻意强行取走了。

    但——

    这也许是她一再想要一起解决掉秦颖的原因。

    因为——

    不能多秦颖这么一个身份的证人出面指证她!

    在叶寻意的逻辑里,秦颖是主动凑上去招惹她的,所以,也就死有余辜!

    祁欢不会留在这跟随后还要跟叶寻意打口水官司,可秦颖吃了那么大的亏,秦颂是一定会揪住不放的。

    所以,该留的线索,她还是要尽可能多的留下。

    叶寻意闻言,果然是心虚,恼怒之余,下意识更是捂紧了衣襟,又拿披风将自己里面的衣着盖住,“随便你说什么,我不在这与你逞口舌之快。”

    然后便匆匆撇了祁欢这一行人,带着自己的婢女快步先走开了。

    祁欢没再继续与她纠缠,侧身让了一下。

    秦颂看她一身湿漉漉的,脸色更是苍白,下意识又走过来两步。

    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祁欢却道:“我有点不舒服,着急回去换衣服,小侯爷还是回去照看秦大小姐吧。”

    祁欢虽然只匆忙看了一眼,可她依稀注意到那个设有机关的假山下面疑似是有条密道的。

    也许——

    叶寻意今日也并非只想给云珩配个姻缘那么简单,也极有可能会给云珩开把大的出来。

    她着急回家看病保命,这个热闹就只能是指着秦颂去凑了。

    秦颂又没见过那假山下面的玄机,自然不懂她的真正用意,却只当她是心中不忿,暗示自己去盯紧咬死了叶寻意。

    而这件事,是无需祁欢怂恿,他就要去做的。

    所以,他也就千言万语都生生忍住了:“好,晚些时候本侯再带舍妹去府上当面道谢。”

    祁欢颔首,也就不再管他,转身对祁文晏微微扯了下嘴角:“三叔……”

    按理说祁文晏是不该来瑞王府的,尤其他今天还赶上休沐,不为着公干,就更不该这个时间出现在这。

    祁文晏大抵是对她今日这个鬼样子不太满意的,脸色臭得很。

    祁欢讨好的这一咧嘴,他那表情里嫌弃的就更厉害了。

    祁欢话茬一梗,直接打算闭嘴。

    他却伸手一捞,抱着自家一身狼狈的侄女儿大步流星的朝着花园出口的方向走。

    祁欢脚下悬空,不由的脑袋也跟着一空。

    但她水性尚可,好歹脑袋没进水,立刻就想到自己那便宜弟弟。

    仓促自祁文晏怀里回头去看,就见那小东西自力更生的适应能力也是超级强,已经拌着两条小短腿儿哼哧哼哧的追着在跑了。

    祁欢这会儿身上冷的只想缩成一团,看他能跟得上,遂就坦然。

    至于祁文晏——

    自家长辈,又遇上事儿了,适当关照下子侄,也不存在什么男女大防的问题。

    他们这一行人,行色匆匆。

    另一个方向,已经走出去一段路的叶寻意主仆回头。

    她目光阴恻恻的盯着祁家这一行人。

    先是盯死了祁文晏笔直又高大的背影,后又去瞧跟在后面小鸭子似的摊开双臂摇摇摆摆一路飞跑的那个孩子,唇角就逐渐扬起一个更加恶意的弧度来。

    有件事她之前一直没多想——

    按理说,以祁文晏那种冷傲又偏执的性情,他是不可能会对祁家这些阿猫阿狗有什么亲情的,如今这么关照祁欢,甚至还破天荒的替杨氏带儿子……

    她突然开始怀疑祁家这位小公子的身世了!

    身边的婢女见她站着许久未动,有些担忧的催促:“小姐,找个地方先把衣裳换了吧,当心着凉。”

    叶寻意思绪被打断,也就收回了视线:“走吧。”

    这瑞王府,她再熟悉不过,哪里有空房间,又哪里是禁地,她都一清二楚,就近找了间稳妥的空屋子去换下了湿衣裳。

    这边,祁文晏抱着祁欢刚从花园里出来,迎面就遇上抄近路匆匆赶过来的顾瞻。

    他原也没想到祁欢会牵扯到湖边的落水事故里去,所以云珩和云峥纷纷抢着去英雄救美,他与秦颂都是稳坐钓鱼台,在那水榭里等着听消息的。

    后来秦家的婢女匆匆赶过去,把秦颂叫走了。

    当时那婢女也只哭诉是秦颖出了事。

    是等到秦颂走后,他才后知后觉,隐隐的觉得不太对,追上去找到那个被秦颂甩在了半路的婢女追问细节,这才得知秦颖落水,还是祁欢打发她过来找的秦颂。

    顾瞻后面火急火燎追上去,叶寻意二人落水的那一处,因为云珩带伤爬上岸,已经乱成一片,挤得水泄不通。

    等顾瞻再找到秦颖那边时,已经发现自己去的太迟。

    星罗跟他说了祁欢的大概情况,他就又赶忙抄了个近路找了过来。

    祁欢原先是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被自家三叔捞出来也很坦然,可是遇上顾瞻……

    她却瞬间一慌,摆烂瘫在祁文晏怀里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整个绷紧。

    顾瞻神色焦灼匆忙打量她一遍,屏住了呼吸:“伤着哪儿了没?”

    “没……”祁欢脱口回他,突然有点无措起来。

    祁文晏何等敏锐的一个人,立时察觉自家侄女儿心思有异。

    他是个相对刻板保守之人,当即垂眸看向祁欢。

    祁欢当时正在尴尬,对上他的视线,根本没过脑子的就道了句:“我其实可以自己走。”

    祁文晏纵然不混风月场,但他年岁毕竟是到了,脑子灵光的人通常在各方面的领悟力都是出类拔萃,立刻就辨出自己这侄女儿是抽的什么风了。

    他虽无意干涉家中子侄婚嫁之事,但是当着他的面……

    大抵就是那种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长辈私心作怪,他脸色登时越是难看,警告的瞪了祁欢一眼。

    祁欢正且没来由的心虚,被他一瞪,才又觉得脸上挂不住,下意识又缩了缩脖子。

    祁文晏没管其他,仍是目不斜视的一路将她带出瑞王府。

    顾瞻不能从他手里去抢人,就顺手把气喘吁吁跑在后面的祁元辰拎了。

    祁欢被塞到马车上。

    祁文晏态度难得见了几分为难,拧眉问她:“自己回去能行吗?”

    云兮和祁长歌两个已经去那小榻上扒拉被子,准备稍后给她裹上取暖。

    “三叔有事您就去忙吧,我们自己回去,坐马车没问题的。”祁欢也不敢过分给他添麻烦。

    抱着祁元辰的顾瞻于是走上前来道:“祁大人放心,我这里得闲,我送他们回去。”

    祁欢倒不是非得要人送,但顾瞻这么说了,她便没有拒绝。

    祁文晏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与顾瞻对视片刻就走开一边,算是默许。

    顾瞻把祁元辰也递进马车里。

    祁欢身上湿的,侧身躲了躲,省得把孩子身上也沾湿了,看着站在阳光下的祁文晏,她也这才终于顾得上问:“三叔,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您怎么会到瑞王府来?”

    祁文晏看了眼马车里的祁元辰:“原是在大理寺的,他突然闹起来,嚷嚷着要找你,底下的人都哄不住,我就带他过来了。”

    也是难为他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

    祁欢转头去看祁元辰。

    那小东西也不晓得心虚,已经是爬到旁边,摆弄桌上茶具去了,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大家在谈论的是他。

    这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很巧的,可偶尔就是会闹得谁也劝不住。

    想想他一大早还闹了一场,今天约莫是脾气不太稳定罢了。

    “他有时候发起脾气,确实不太好带。”祁欢知道自家三叔恨麻烦,面色歉然,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三叔您这便回大理寺吗?”

    祁文晏道:“不,我今天还另有点别的事,约了人,一会儿直接过去。”

    祁欢目光四下搜寻一圈,却赫然发现她这养尊处优的三叔今日居然是策马出街,都没坐他那顶拉风的很的官轿。

    想来——

    是祁元辰闹得太凶了,实在折腾的他受不,便只想着赶紧送瘟神了。

    “那我们就不耽误三叔了。”祁欢再次扯出一个笑容。

    老井过来关车门,祁欢又临时改主意,将祁元辰推给了顾瞻:“那个……还是你带他一下吧。”

    顾瞻一声没多问,自顾抱走孩子,关上了车门。

    老井要来驾车,却也被他一并挡开。

    他自拿了马鞭,抱着祁元辰坐在车辕上,赶车出巷子。

    祁文晏负手而立,一动不动,直到目送祁欢这一行人拐出巷子,他却又冷着脸转身,又进了瑞王府院内。

    ------题外话------

    祁大小姐:糟糕,此时画面感像是我带着一群不知死活的炮灰在围殴女主……

第171章 想求太子殿下暴毙……(二更)

    这边,祁欢姐妹回府的马车里。

    祁云歌扯了榻上那张薄被过来,面有难色道:“你先裹一裹吧,聊胜于无,好歹挡一挡寒气。”

    祁欢避开那被子,省得碰湿,转头打着哆嗦指了指角落的柜子:“那里面有备用的衣裳。”

    这马车是杨氏用的最多,祁长歌偶尔坐一次,也不会乱翻,自然也不会知道她这车上都会有什么。

    果然就看云兮从那柜子里掏了两三套衣裳出来,有祁欢的,也有杨氏的,甚至还有祁元辰的,只是应该不是今天出门才临时放进去的,衣料都还略厚实些,是初春那阵穿的。

    祁长歌左右看了看——

    虽然这马车四面都有遮挡,可这是光天化日,还是在大街上,沿路行人的说话声争吵声都听得真切。

    少女的面色瞬间窘得通红,她压着声音问祁欢:“你要在这车上换啊?”

    全身湿透,这是要里里外外脱光了换啊?

    祁欢那里已经自顾宽衣解带。

    她身上又湿又冷的难受,可不想扛着遭这个罪,只半揶揄的怼了一句:“那你俩还不把窗户关好,窗帘掩严实了?”

    祁长歌和云兮一左一右挪到窗边,明知道轻易不会有人来强行开窗,也还是将窗帘死死的用手捂在车厢壁上。

    祁欢没的挑剔,也顾不上矫情,一股脑将云兮找给她的那些衣裳,能穿的全部套在身上,临了又扯了薄被,再把自己裹上一层。

    可能是之间在水里泡的时间有点长,寒意仿佛长在了身上,这会儿都觉得有寒意从五脏六腑往外冒。

    毫不夸张的说,她这会儿是当真的有点怕的,原主这身体底子实在是太差。

    而她过来的时日尚短,也还没养回来几分。

    祁长歌想着方才看她更衣时候入眼的白花花的肉体,一张本就艳若桃李的脸上都羞的有几分荡漾了。

    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了没事人似的的祁欢好几眼,最后所有的不适和怨念都化作了无理指责:“你马车上明明备着换洗衣裳,上回你就故意让凌妙妙挨了一路的冻回去?”

    这马车柜子里随时放着换洗衣裳,不仅如此,车厢底下的隔板里还备着厚的羊皮垫子和被褥这些,以防万一,这些都是祁欢第一次用这马车杨氏就揪着耳朵给她科普过的。

    祁欢并不觉得苛待凌妙妙有什么不对,裹着被子只露个脑袋出来:“她那就是欠收拾,我没把她扒光了扔出去都算手下留情了。”

    祁长歌被她噎得不轻。

    一则因她说话粗俗,二则……

    她其实莫名的相信,自己这大姐姐说得出来就真的做得到的。

    上回凌妙妙做那事儿……

    确实挺欠收拾!

    心里一阵恶寒后怕的同时,她就更加怨念了:“这么说来,我好像还真该谢谢大姐姐你手下留情了。”

    嫡庶之间的隔阂天然存在,其实在哪家也都存着不可避免的冲突。

    祁长歌因为除了这个出身,其他样样都比祁欢更出挑,这些年里却被迫生活在这个嫡姐的阴影之下,心里哪能没有怨念?

    也就是最近,她和祁欢之间的关系才又见着亲近了些,以前貌合神离互别苗头的事情也不少。

    祁欢这个身体的原主在时,是因为成天生病,病得都抑郁了,也没多余的精神去和这个庶妹斗法,至于祁欢……

    她自认为比祁长歌年长一些,为了些不痛不痒的事,也不愿意和小姑娘过分计较。

    祁欢还没说话,云兮就接茬上来,深以为然道:“今天那位叶三小姐,她跟她家嫡姐不睦,就设计毁了叶大小姐名节,好好一个京城第一美人被送去叶氏家庙修行去了。不过没被赶出去之前,她就已经被毁了脸……”

    言下之意,我们家真是太和谐太美好了。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祁长歌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又是一阵背后发寒。

    祁欢是不知道叶家的内斗究竟是何种级别,反正她自家门里,就目前发生的这些事来看,她也只觉得一个祁正钰是真的心思歹毒到叫人恨不能叫他早日驾鹤,再至于其他人……

    各种各样的弊端有,毛病也有,但总归还罪不至死吧。

    不过,原书里可能也是为了让女主虐着爽吧,叶寻意身边的那些男配女配,确实一个个性格也都蛮奇葩和极端的,他们互撕起来,血肉横飞甚至动辄要命都是常有的事。

    祁欢忍不住又提醒了祁长歌一遍:“我还是那句话,以后遇到这位叶三小姐,哪怕是她主动挑衅,都能避则避。我与她的梁子,今天算是彻底结下了,她的手段如何,方才你也亲眼看见了。不是我危言耸听吓唬你,武成侯府的门第比咱们还要高上一大截,她家唯一的嫡女,叶寻意都说动便动,毫不手软,更别提是咱们了。”

    虽然瑞王府这一场闹剧,还没最终落幕出结果,但叶寻意今天差点双杀的手段祁长歌是亲眼所见。

    京中贵女们不必担心生计,吃饱了撑的,凑到一起拉帮结派,互相挤兑拆台都是常有的事,但却真的极少有人会因为一两场的冲突就直接算计人命的。

    祁长歌又不是敢死队的,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外面马车却突然停了。

    从时间上算,这离着到家还早,祁欢不由的警惕,扬声道:“怎么停了?”

    “没事。”顾瞻的声音自车厢前面传来,“我打发江玄买点东西。”

    祁欢于是也就没再多问,又过了不多一会儿,江玄就过来敲窗户:“祁大小姐,接一下东西。”

    云兮赶紧爬过去开了窗户,江玄自外面护着递了一个大茶壶进来:“别烫手,一时半会儿也没时间等着他们熬姜汤,就要了壶热茶,里面多冲了一些生姜碎,叫你家小姐将就着先喝一点,好歹暖一暖。”

    祁欢转头去看,看见路边是个门脸挺气派的酒楼。

    云兮欢欢喜喜道了谢,拎茶壶进来赶紧先给祁欢倒了一杯热茶汤。

    外面马车是这时候才开始重新启程上路,隔着车门又听顾瞻说话。

    他该是在吩咐江玄:“你不用跟着了,去同济医馆请胡大夫去一趟长宁侯府。”

    祁欢捧着杯子,慢慢啜饮,一副泰然处之,两耳不闻窗外事模样。

    祁长歌暗暗咋舌于她的冷静,原还想调侃两句,话到嘴边又觉得今天机会不太好,就闭了嘴。

    另一边,瑞王府今日开门设宴,本就迎来送往不胜热闹。

    祁文晏虽是没有请帖,但是这样的日子他主动登门,哪怕是进进出出,门口守卫也不能拦他。

    他第一次进府是叫小厮带的路,这回就自己轻车熟路,径直找回了案发地点。

    那地方,被机关挪开的假山石已经被移回了原处。

    岸边一群落汤鸡似的的人。

    除了云珩,另有属于二皇子宁王云峥派系的两个世家子弟,以及他带过来的其中三个会水的侍卫。

    再然后——

    就是今天的关键棋子,一开始和叶寻意在这岸边争执,并且被扑下水的那位姑娘了。

    云珩身上披了件侍卫临时拿给他的披风,原来一丝不苟束起的发丝,束发玉冠早在水里脱落,发丝也在和叶寻意的纠缠争执之间弄散了,披了几缕下来。

    而他手臂上,一尺多长的伤口,只临时撕了布条裹住,血还没止……

    着实狼狈不堪。

    此时,他就更是表情阴郁,濒临盛怒暴走的边缘。

    跪坐在他脚边的姑娘,也是在水下钗环扑腾没了大半,披头散发。

    云珩显然对她也着了恼,并没有叫人管她,她身上就只仓促裹了自己两个婢女的外衫,以此遮掩身上湿透的衣衫。

    一边却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揪着云珩袍角:“表哥,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怪我,都是叶寻意,是她要害我的!”

    云珩其实是想先去换身衣裳,顺便收拾好自己,然后再体体面面的回来处理这件破事。

    可是,被她拉着。

    众目睽睽之下又拉不下脸将她一脚踹开,人也就绊住了。

    祁文晏过去时,刚好和叶寻意一前一后。

    叶寻意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出来的,虽然时间仓促,头发来不及绞干,去已经重新梳妆过,又换上了干爽的衣裳。

    她明明闯了这么大的祸,却依旧从容优雅,踌躇满志的款步而行。

    祁文晏连续两次,对她的印象可谓差到谷底,见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再出现,眉头当即嫌恶的皱了一下。

    叶寻意心里也清楚——

    即便她心里再是如何欣赏这位祁大人,觉得他会是一把好刀,但是照目前这个状况来看她已经不太可能拉拢到这个人。

    她这个人,处事原则也简单——

    非友即敌!

    所以,对上祁文晏冰冷嫌恶的视线,她当即就不甘示弱的反客为主,行过他身边时冷然勾了勾唇:“这里并非大理寺的公堂,怕是没有祁大人的用武之地,您也大可不必用这般嫉恶如仇的眼神看我。”

    说着,也便施施然从他身旁走过,挤进了人群的里面。

    太子云湛也是这个时候才自人群另一边出现,姗姗来迟。

    众人连忙给他让路,又跪拜的跪拜,作揖的作揖,给他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了免了,今日是四哥的寿星,本宫是来贺寿的,可别喧宾夺主。”可能真的是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这位太子殿下虽然说话工整,得体的很,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朗朗少年气,又生生将他这人衬得玩世不恭一样,不怎么正经了。

    他这甫一出现,其他人就都立刻谨言慎行起来。

    云湛没管瘫在地上的那姑娘,只看向云珩兀自托着的那只受伤的手臂,面露惊疑:“本宫只听说是这里有人不慎落水,四哥这怎么还伤着了?”

    云珩对叶寻意,上辈子一心瞧不上,觉得她区区一个庶女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兜兜转转进了这一世,因为叶寻意样样都出类拔萃,偏又对他态度极冷,旁人看他都觉得他是对叶寻意情根深种,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这里面真心的喜欢能有几分,而又有多少是求而不得的男人自尊心和胜负心作祟。

    可无论他对叶寻意的心思如何,也不能承认他是自己水下纠缠对方不成,反被对方给刺伤的。

    他堂堂瑞王殿下……

    丢不起那个人!

    云珩冷着脸,只勉强维持个还算平和的表情,潦草的解释:“方才下水救人,不甚被水底的乱石划伤了。一点皮外伤,不打紧。”

    他的侍卫匆忙把他包扎,但却是用了金疮药的,确实只是皮外伤,不会有危险。

    按理说,太子若真是单纯,又或者是真的关心自己这个四哥,这就该提议叫他去换了衣裳再说话了。

    可是——

    没有!

    足见,这位太子殿下并非是一眼看上去的那般纯良且无城府的。

    叶寻意也忍不住多观察了云湛两眼。

    因为重生,她知道很多人的黑料,手里又握着很多人的把柄,可就是这位太子殿下……

    他本该早死的啊!

    本来时隔多年的事,她也不该记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前世云湛身死就在她十五岁及笄之前。

    及笄是一个女子一生中仅次于婚嫁的大事,而当朝太子遇刺身亡,这同样也是件天大的事,两件大事撞在一起,她印象就犹为深刻。

    只不过她生辰是在七月里,上辈子叶家不是在三月三女儿节给她办的及笄礼,而是在七月里,所以她印象里也不是很清楚的知道云湛究竟是死在哪一天,只是笃定肯定是在上半年。

    而事实上,叶家上辈子之所以没给她办及笄礼,就是因为太子刚刚薨逝,举国哀悼,这才不好张罗。

    只那时候,她一个伏低做小,在人前话都不敢说的庶女,不会知道这些内情,家里叶才植和叶夫人也不会将府外和朝堂的大事与她去说。

    现在眼看着已经四月底,云湛还活得好好的,其实……

    叶寻意现在心里也有几分不确定起来,不晓得是云湛的真实死期还没到,还是在这件事上破天荒的出了什么偏差。

    上辈子的云湛死得太早,这就导致她手上有关对方的资料一片空白,她这一路走来致胜的法宝就是靠着未卜先知,掌握别人的秘密和弱点,这个风头正盛的太子殿下却成了她的短板和盲区……

    这让她十分烦躁和不安。

    这里,她正微有些走神,云珩脚边那姑娘的婢女就发现了她,指着她突然尖声叫嚷起来:“就是她把我家小姐扑下水的,她是个疯子!”

    另一个婢女也立刻帮腔:“殿下您要替我们小姐做主,在花园里是叶三小姐先拿茶水泼的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更衣之后只是觉得气不过,找到她想要理论,结果她却突然发疯,把我家小姐扑下了水。”

    云峥当时也是看到穿蓝色褙子的女人被扑下水,以为是叶寻意。

    但他不会水,更不会为了抢个女人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任何女人都不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只是也能看着这么好的机会落在云珩手里,所以当即指使了身边两个世家子弟下去跟云珩抢人,甚至为了最大限度坏了云珩的好事,连着自己身边会水的侍卫也都一并指使他们过去。

    哪怕是当场哄抢,污了叶寻意的名节,大家三败俱伤都好……

    总之就是不能让云珩得到叶寻意!

    当时,他的人和云珩在水里抢夺的的确都是穿蓝衣服的女人,可是等他赶到这边岸上,却不见了穿蓝色衣裳的叶寻意,反而只有被拖上来的云珩的这个表妹。

    现在,既然云珩也没得手,宁王云峥也并不觉得怎样捶胸顿足,就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姿态,沉吟道:“是吗?本王和好些人当时在水榭里都瞧着了,叶三小姐穿的是件宝蓝色的衣裳吧,是穿浅色衣裳的女子……”

    他说着,瞥了眼伏在云珩脚边那姑娘:“将她扑下去的啊?”

    大家有目共睹,那姑娘身上现在穿的就是件浅色的衣裳!

    云珩方才一直心不在焉,此时定睛一看也才发现——

    他在水里朝着穿宝蓝色衣裳的女人游过去时,才发现人是他表妹,然后扭头去水下追叶寻意,也确定叶寻意当时穿的才是浅色。

    可是现在——

    莫名其妙的,他表妹身上衣裳却成了浅色?

    这里众目睽睽,总不能是她大庭广众给换的吧?

    ------题外话------

    叶寻意:那个太子殿下到底什么时候死啊啊啊?!烦死了!

    祁大小姐:唉!原来我跟女主也有共同话题的……

第172章 护短(三更)

    要不是云珩确信自己脑袋绝对没受创,可能都要怀疑是自己记错了。

    可是,他没有!

    就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他表妹身上衣物换了个颜色!

    云珩这表妹,明唤黎婉华,今年已经十七。

    她前面先是没想到叶寻意这丫头这么疯,狠起来会直接拉着她一起往水里扑,呛水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后来,不仅被一群男人在水里拉扯,好容易被拖上岸,又大庭广众被堵在这里,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衣裳任人围观。

    年纪轻轻的姑娘,别说是大家闺秀,就是市井女子也受不住。

    她整个人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方才就只顾着求云珩保她,压根没注意自己身上衣裳这些细节。

    她那两个贴身丫鬟与她都是差不多的状况和心思。

    主仆几个闻言,也纷纷低头打量。

    然后黎婉华的一个丫鬟反应最快,立刻惊呼出声:“哎呀小姐,您这衣裳……怎么……怎么……您落水之前穿的不是这一件吧?”

    其他人都是后来聚过来的,黎婉华这俩丫头却一直焦急等在岸边求救,从头到尾没叫黎婉华离开她们视线。

    只是前面大家都吓蒙了,确实回想不起黎婉华这身上衣裳什么时候换了颜色,可她二人十分笃定,在这期间黎婉华是绝对没有换过衣裳的。

    黎婉华自己也懵了:“这……我穿的衣裳不是这个颜色啊……”

    鉴于这情况太过诡异,她的婢女立刻跪地澄清:“瑞王殿下,这里头一定有古怪,我们姑娘落水之前穿的褙子就是这一条,但却是个宝蓝色的。”

    衣裳上的花纹和细节,她都仔细辨认过,确定黎婉华身上衣裳没换,可就是大白天见鬼一样的,换了个天差地别的颜色。

    她再看向叶寻意,指着对方大声道:“一定是你搞的鬼。殿下,之前在花园,我们小姐看着没人搭理她,觉得她可怜,好心过去陪她说话,结果叶三小姐一杯茶直接泼了我们小姐一身。后来王府的婢女过来,说是找件衣裳给我们小姐去换,小姐更衣出来,就又瞧见了她。”

    她是边说边回忆,渐渐地也记起了一些细节,紧跟着眼睛一亮:“在花园里的时候叶三小姐穿的是件宝蓝色褙子,后来等我们我们再见她,她就穿了个浅色的了。然后就在这里,是她出手伤人,把我们小姐推下水去的。”

    云珩与叶寻意在水里交过手,本来还有些摸不准她究竟意欲何为,听到这里……

    自是豁然开朗,一切都明白白了。

    可是他信了,却并不代表这套说辞就能取信于在场的其他人。

    他目光沉了沉,一时还没做声。

    黎婉华也急了,又哭着扯住他:“表哥,之前花园里那么多人,她故意泼脏我衣裳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

    叶寻意的人缘不好,京城贵女瞧不上她的多的是。

    立刻便有人接茬:“是啊,叶三小姐今日来得早,我也记得她在花园里坐着的时候穿的是件宝蓝色的褙子。”

    至于叶寻意和黎婉华之间起冲突的事……

    大家却是心照不宣,谁也没点明。

    无非——

    就是为了抢姻缘,争风吃醋那些事。

    黎婉华爱慕自己的表哥瑞王云珩,并且一心想往瑞王妃的位置上爬,奈何云珩却被“狐狸精”叶寻意迷住了,费尽心机想娶这位叶三小姐。

    黎婉华不敢去找云珩争执,就每每针对叶寻意。

    今天也是她一如既往主动找上叶寻意去的。

    当时旁人都为了避嫌,不想被她们波及,没有往上凑。

    虽然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但是想也知道依着瑞王殿下这位表妹的骄纵脾气,肯定是找茬儿挖苦叶三小姐,想要恐吓对方知难而退的。

    结果,叶三小姐的行动一如往常,管她是不是王爷表妹,没说两句话……

    甚至都没刻意伪装一下手滑,明明白白一杯热茶水泼过去!

    之后,她抚了抚自己袖子上溅上去的几滴茶汤,就撂下狠话走了:“别再招惹我,下回就不是泼你一杯茶了!”

    鉴于这位叶三小姐实在是太有个性,回回与人掐架都根本不带掩饰,不顾名声的,她的这一举动还挺轰动,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

    却殊不知,叶寻意等得就是她们出面作证。

    她从来不在乎名声,故而也完全不怕她尖刻甚至暴虐待人的那些事情外扬。

    她是一直等到此时,方才似笑非笑开口:“那么敢问李小姐和方才在园子里的各位,你们都说瞧见了我与瑞王殿下的这位表妹争执,我当时穿的什么衣裳?”

    她纵使人缘再不好,园子里那么些人里也有和叶才植关系无比亲厚的门生或者他们的家眷,总不可能人人都一边倒的帮着黎婉华说谎。

    何况——

    黎婉华出身不怎么样,却总觉得自己将来会是当仁不让的瑞王妃,平时尾巴都翘上天了,她人缘也不好。

    所以,当即也纷纷有人站出来证明:“叶三小姐当时穿的……确实是件宝蓝色的长褙子。”

    黎婉华忍不住着急起来,尖声叫嚷:“那是在花园里,你后来就换了!”

    叶寻意没再与她争执,而是伸手从她那婢女手里拎着的包袱里掏出了她那件宝蓝色的褙子,扔在了黎婉华等人面前。

    她说:“这就是我被你扑入水中时候穿的那件褙子,明明是你想害我,你还恶人先告状?得亏是我从小不住在相府里,还算略通水性,眼见着郎君们下水搭救避嫌躲开了,否则现在岂不是被你害得名节尽失?”

    黎婉华哪有她这般口才心机?

    一时应对不上,只急得掉眼泪,又是死死抓着云珩的袍角哭:“表哥,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叶寻意那衣裳堂而皇之扔在地上。

    这回连云峥的人都纳闷起来。

    他们下水时听了云峥的吩咐,只奔着蓝色衣裳的姑娘去的,和云珩之间一番争抢,一个没顾上就叫那姑娘暂时沉入了水底,后来云珩不知怎的就在水里不见了,等他们再从水里往外捞人,就只捞到了黎婉华……

    几个人都不太记得她身上当时的细节,可宝蓝色太扎眼了,他们却可以确认,他们一开始抢夺的一定是穿宝蓝色衣裳的姑娘。

    难道——

    是穿着蓝色衣裳的叶三小姐趁乱挣脱,潜水走了,所以阴差阳错,他们再去捞人的时候就捡上来了黎婉华?

    可是现在,俩人的衣裳都在这里,即使几人都觉得不太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祁文晏站在人群当中,并没有站出来。

    但是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叶寻意这件衣裳之前被祁欢扒出来,分明是做的两面可穿的双层,而现在,却只剩下宝蓝色这一个单片儿了。

    可是他虽没动,带着秦颖去换衣裳的秦颂这时却是带着虚弱的秦颖匆匆赶了过来。

    他看了眼地上叶寻意那件衣裳,直接戳破她:“前一刻叶三小姐在别的地方破水而出时本侯也刚好在场,看的清清楚楚,你这件衣裳是做了里外两个颜色,带内里可以反过来穿的,怎么,拆了里面一层毁尸灭迹,现在过来拿这里的人都当傻子耍?”

    叶寻意自知和他之间也不会有善终,反口就驳:“我还看见武成侯和长宁侯府祁家的大小姐私相授受的站在一起呢,祁大小姐与我有过节,她怀恨在心,当面指使你污蔑我罢了。你们这样联手欺负人,也未免太过分了。尤其是武成侯你……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此言一出,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却是云湛先不干了。

    就看太子殿下踱步出来,面上依旧是少年朗朗的清爽模样,甚至依旧眼带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明显的苛责:“女子名节大过天,不可随意攀蔑妄言。你是叶相府上的三姑娘是吧?本宫依稀记得……就在前不久,已经有过前车之鉴,是有人提点过你的……怎的后来叶相也没得空再关心一下府中内务?”

    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天朗气清的一副好模样,可事实上作为当事人的叶寻意是有明显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威压的。

    她不明白这小太子是怎么做到,居然能带给她压迫感的。

    难道——

    仅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

    但她也容不得多想,脸色微微一变,在云湛面前可半分不敢拿乔,连忙就跪下了,咬牙道:“殿下恕罪,臣女只是一时气愤,被人联手指摘逼迫……想必任何人都受不得这么大的委屈!”

    却是避重就轻,还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同时,她心里却是又后怕,又恼火。

    她知道云湛是为什么强出头的——

    是为了顾瞻!

    他在护短!

    若说上辈子的云湛之死,她还有明显的记忆,那个平国公府的顾瞻……

    就更是她认知的盲点了。

    她就只知道平国公府一脉单传唯一的世子爷也是意外早逝,又因为老国公又兢兢业业的常年在边关戍边,在京城毫无存在感,也不掺合事儿,她就更不关心平国公府的情况。

    直至几年之后,云珩终于在与云峥的角逐中胜出,然后便第一时间以平国公过于老迈为由,收回了兵权。

    平国公只上了道折子,领旨谢恩。

    之后,他甚至都没有回京,告老请辞回了顾氏祖籍老家等着寿终正寝了。

    而那个时候,在云珩登临帝位之前,顾皇后甚至是更早了皇帝一步,因为种种原因染上重病亡故了。

    所以,这也就导致整个顾家和皇后这一脉,在她的概念里也就顾皇后算是个对手和人物,其他人等同于虚无。

    也正因如此,她方才火力全开全力迎敌时,竟是直接忽视了这位现场最尊贵之人的存在,更是将平国公世子顾瞻正在频频示好追求祁欢一事抛之脑后。

    虽然犯了大忌,可她到底也是上辈子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人,很快便又稳住了心神,只是态度没那么露骨的嚣张了的再次选择先发制人:“总之臣女问心无愧,也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攀诬陷害,请殿下主持公道。”

    在她的概念里,她确实问心无愧。

    因为——

    无论是黎婉华还是秦颖,她们都是主动先来招惹她的。

    她们犯了贱,难道就不准她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她叶寻意,就是个不认命也不服输的主儿!

    这件事,她不惧于表现给当朝太子知道。

    被秦颂领过来的秦颖见她如此厚颜无耻,已然忍无可忍。

    她被假山石撞到,约莫有些伤筋动骨,现在腰侧肚腹之内,喘息急促一些都牵扯着微微发疼。

    是以她白着一张小脸儿,当面指证:“你哪里问心无愧了?是黎婉华带着两个婢女把你拖到这水边的,你之前就摔在那里。”

    她目光一扫,找到大概的位置抬手一指,“然后又趁着她们主仆不备,把黎婉华拖下水的,我当时就在这假山后面,我看的清清楚楚,当时黎婉华穿的宝蓝色衣裳,她站着的,是你起身主动推她下去的。而且……而且我也被你们连累落水了,要不是祁欢救我上来,现在只怕都没命了。”

    叶寻意要设计黎婉华和云珩,自然选的地方是要让水榭里的人能看到她们争执的。

    秦颖的这番说辞,显然是和在水榭里的众人看到的情况相符。

    而秦颖自己——

    她的认知相对单纯,此时也没太弄明白自己是怎么也被拍到水里去的。

    好像是假山动了?

    可——

    假山怎么会动?

    应该是她当时惊惧过度,出现的幻觉?

    可她这样想,云珩和云峥这些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却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云珩只以为叶寻意碰到那个密道机关,应该只是凑巧,可这个地方暴露,却叫他一颗心直接悬到了嗓子眼。

    云峥则是盯死了那个地方,若有所思。

    虽然当时他离得远,在湖心水榭上,可这里那么大一块山石轰然倒塌,自是一目了然,只是等他赶到这边的时候,这里已经复原,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也以为是这几个姑娘争执时误触了云珩府上的什么机关,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暗记下了秦颖说的位置,准备随后叫自己安插在云珩府上的探子来探一探究竟。

    叶寻意暗暗观察他的神色,确定他是对此走心……

    也便放心!

    她不能叫人怀疑到她身上的妖异之处,故而也不能再明着去引导众人来搜云珩的密道,所以依旧扮演好一个睚眦必报的骄纵小女子模样,针锋相对的怼上秦颖:“我与黎婉华争执,连累你落水,你对我含恨,所以颠倒黑白污蔑我;祁欢救的你,你更对她感恩戴德……所以,你们兄妹都是听她的吩咐行事而已,这说出来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你……你……”秦颖几时见过信口雌黄却如此理直气壮之人,本来脑子就转的不够快,又如何与她分辩?

    一个气急,呼吸急促又牵扯到内伤,登时疼的脸上都是冷汗,弓着身子,捂住了侧腰。

    云湛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出门在外从来都尽量避免招惹小姑娘。

    所以,他只当自己是个少不更事的,没有任何言语。

    云珩却不能视而不见:“秦小姐是身体不适吗?先去客房休息,本王派人去请个郎中。”

    说着,就要叫人。

    “不必麻烦殿下,我妹妹的伤,我们会回家自行医治。”秦颂却是断然拒绝,示意婢女先将秦颖扶走,“去马车上等我。”

    他对叶寻意天生的不喜,现在更是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原是动她的东西就膈应的,这回却是硬生生克服了心理障碍,径自上前捡起叶寻意扔在地上的那件褙子。

    叶寻意也不想自己的衣裳被陌生男人碰到,差点一跃而起冲上去抢。

    但好在关键时刻反应过来不能再情绪过激,生生忍住了,只神情戒备的盯着秦颂的一举一动。

    衣裳是她自己虚张声势,为证清白主动掏出来的,虽然秦颂真的拿去查看,这样很无礼……

    可她是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人呢……

    反而也不能拦着不让动。

    秦颂将那衣裳拿在手里仔细瞧过一遍,再看向她时,唇角就勾起一丝冷讽的笑:“这衣缘上还有匆忙拆下的明显针眼和未及清理干净的线头在,你还敢狡辩这衣裳不是两色双面可穿的?是你用完之后,拿着更衣做借口,顺手拆下来里面浅色那层销毁了吧?明明是处心积虑,摆好了局等着算计人,现在还敢反咬一口,攀诬旁人?”

    黎婉华都被他这说辞镇住。

    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爬起来抢了那衣裳仔细看了看边缘,立刻也满血复活:“果然是……这些都是刚拆出来的针眼,你……你……”

    她脑子确实一时跟不上秦颂的思路,想不明白,为什么叶寻意能这么精准又周道的布了一个局给她。

    可如果不是秦颖凑上来看见是叶寻意主动推的她,秦颂又发现了叶寻意这褙子上的玄机……

    她今天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方才在水里,已经被几个男人近了身,云珩又本来就迷恋叶寻意,不想要她……

    她急切的将衣裳上面的针眼和没扯干净的线头展示给云珩看。

    云峥也心系叶寻意,对她的事十分关心,就也跟着凑过来。

    两人细细看去,果然是!

    一般缝制衣服时候压的暗线,拆除之后衣裳放一阵,尤其沾了水之后,针眼也就会跟着消失不见。

    现在,叶寻意这衣裳湿的,沿着一圈的针眼却都是新的。

    更何况——

    她这样身份的千金小姐,又怎么会有下人给她送衣裳的时候不把线头都扯干净的?

    叶寻意的婢女可没她主子那么强大的内心,自觉办事不力,目光下意识闪躲了一下。

    但是里面那层衣料,叶寻意确实已经处置妥当,不可能再被拿出来。

    所以,她自然抵死不认,只四两拨千斤的冷静道:“全都是些牵强附会的托词罢了,谁的衣裳上面没个针眼?几位殿下难道就要因为这几个针眼便将一个害人的罪名硬栽在我头上?”

    云珩这一刻的心情,着实想掐死她!

    如果这次落水只是她与黎婉华争执时候的一个巧合意外,他不会见怪,可如果是在这女人来他府里之前就做好一整套详细的计划与安排,设好了圈套来算计他和黎婉华……

    那就另当别论了!

    叶寻意能感觉到这男人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一样的眼神,而她上辈子,最后就是死在他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

    心中仇恨和悲愤的情绪铺天盖地,她突然失控,蹭的就站起来,寒声道:“你们众口铄金,随便你们怎么说,只是若要给我定罪……就拿真凭实据来吧。”

    说着,就要挤出人群离开。

    这时候,一直表现的事不关己的祁文晏却迎着她走了出来,挡住她去路的同时,又冲惶惶之中的黎婉华抬了抬下巴,淡淡的道:“你身上那件褙子也脱下来,事情闹成这样,事关数位官家贵女的名声与清白,便不能草草了之,微臣就当瑞王殿下做主报案了,这个案子,我来查。”

    这件疑难的所有玄机和线索,无非就集中在这两件衣裳上!

    想要解密而已,能有多难?!

    ------题外话------

    心肝儿们,月票呢,趁我加更,还不赶紧的!!!

    ps:这章其实本来写了八千多字,走完了叶寻意这次作妖始末的剧情的,但是我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怕明早的更新写不出来,就掐了一段下来。

    说实话,这个断章我不满意!!!闹心的先去睡了呜,大家晚安!

第173章 想跟准妹夫拜把子嘤嘤嘤

    黎婉华身上衣裳湿着。

    祁文晏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都不约而同朝她看去。

    她脸上瞬间烧得通红,下意识抱胸挡了挡,但却又于混乱中想起一件事,大声道;“表哥,这褙子是你府上的下人拿给我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婢女,你把婢女都叫来,我能认出她来。拷问她,只要拷问她,就能知道是谁指使她的了!”

    说着,便炫耀般又狠狠瞪了叶寻意一眼。

    终于——

    也是找到了扳回一局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云珩闻言,脸色却又明显更加难看了几分。

    甚至,若不是碍于今日高朋满座,在场有太多人,他又一直维持着一个本分谦逊的皇子形象,不想因此暴露本性……

    叶寻意确信,他几乎都恨不能将这个眼皮子浅的表妹直接亲手结果掉,以省得叫她继续拖他的后腿!

    因为云珩的底细,和这个男人内心最深处的龌龊……

    只有她最清楚!

    云珩的母族没什么背景,当初他母亲有个表舅是个正五品的京官,算是他们九族之内最位高权重的一位了。

    这位五品官当时已经年迈,能力也发挥到了尽头,有一天突然就不想奋斗了,只想走捷径。

    正好,他这个品级的京官刚够赴宫宴的门槛儿,偶尔能得一两次带家眷入宫的机会。

    云珩生母黎氏,本是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商贾人家。

    但是这家人与杨氏那样豪富几代的商贾人家还不同,就是一个走江湖的市井之徒,偶尔得机会发了点小财起家,积累了一些不厚不薄的家业。

    这样的人家,是没什么底蕴和眼界的,明明家里条件尚可,却把女儿养成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

    黎氏生在这样的人家,却都还不是嫡出,但是得益于她那个戏子出身的生母貌美,她也被生得极是美貌。

    云珩的外祖父走偏门发的家,对此一直颇为信奉热衷,见着女儿渐渐出落得越发标志,就动了拿她攀附权贵的心思,早早将她记在了正房夫人名下,以此来提她几分的身价。

    后来听说京城里的那位舅老爷在物色美人儿活络上封的路子,黎家也认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二话不说就将女儿送进了京。

    大觐现在的这位皇帝陛下是个温吞守礼之人,并不十分看重女子美貌,却比较重视女子德修才情。

    而这个黎氏,样貌随了她生母,性情却没随,为人是很有些老实木讷的。

    本来她这样大字不识又出身卑微之人,是不该能有机会进宫侍奉天子的,可当时却当真是她的运道来了——

    皇帝的元后那会儿与皇帝成婚没两年,但她生大皇子时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结果大皇子还是个先天不足的没能保住,眼见着宫里同样娘家硬气的贤妃已经生下二皇子云峥,这位皇后正着急借腹生子。

    原本这种事,不管是在皇家还是在普通稍微有点地位家产的人家里都是很常见的——

    正室生不出孩子,多是家族里再选适龄的女子送去她夫家,姐妹共事一夫,一起巩固地位。

    尤其,那时候元后一家要守的那还是后宫之主的皇后之位!

    要争夺的——

    更是将来天下之主的皇位继承权!

    可是那位皇后娘娘也不傻,她对自己的娘家有所忌惮,并不能够完全信任,担心家族里送去能生养的女孩儿,生了孩子之后她自己就会沦为家族的弃子,所以就一再拖延敷衍着娘家,自己在物色合适的肚子。

    然后,云珩那位五品官的表舅公就毛遂自荐,搭上了皇后这条线,献上了云珩生母。

    那位皇后娘娘对黎氏很满意,美貌却无心机,更没什么娘家背景做靠山,这样的人她用着最放心。

    后宫的这种常规操作,皇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皇后生不出嫡子了,为了稳住地位,还是想要个儿子;

    皇帝既然不想废后,也就注定了他不会有嫡子。

    所以,庶出的孩子从谁的肚子里出都一样,也就顺了皇后的意,宠幸了云珩生母,并且生下了他。

    后来,云珩出生不久,他生母也便去了。

    对外的说法是生孩子亏损过大,没养回来,至于真正原因——

    那就没人知道了。

    而他,则是顺理成章被先皇后养在了膝下。

    只是,也许先皇后天生就是个无福之人,云珩才刚两岁她也就病逝了。

    皇帝对自己的几个孩子还是宽和的,一视同仁。

    但他自己不会亲自带孩子,何况云珩只是养在先皇后那里,又并非真是嫡出血脉,先皇后过世之后他就被寄养在了刚刚夭折了三皇子的淑妃宫里。

    皇帝的本意,是叫他二人互相有个慰藉,却奈何那淑妃是个歹毒的,一心只记挂着自己早夭的儿子,便常常苛待,拿着云珩出气。

    上辈子她嫁过去之后,云珩为了借她拉拢叶才植,曾经拿着他幼年的那些经历很是在她面前卖惨过一番,

    据他所说,他那时候,华服底下总是一身伤,淑妃稍有不顺心就能饿上他两三天不让吃东西。

    偏那女人戏又演得炉火纯青,在皇帝面前总是唱作俱佳,一边装和善的好养母,私下又一边威胁恐吓他不准他去找皇帝告状。

    他那时年纪小,又没有靠山,哪敢反抗?

    而皇帝日理万机,自是顾不上去管每个儿子的饮食起居这些。

    又加上他第一个皇后过世之后后位空置了整四年,淑妃自己就掌握了一部分的宫务,想瞒自己宫里这么点子事自然不在话下。

    而后来,还是平国公府的嫡女顾晚晚入宫做了皇帝继后之后,又过了两年,她整饬后宫时候才揪出了淑妃恶行。

    时间卡在这个点上,上辈子云珩对她说起时,也曾表情阴狠憎恶的嘲讽:“顾氏是个雷厉风行的个性,手段非同一般,她绝不可能是掌凤印两年之后才发现的这些龌龊。之前不说,是因为时间未到,两年后,等她自己生了皇嫡子,地位稳固了,找到合适的时机揪出陈淑妃那个贱人,杀鸡儆猴的大肆整肃后宫,培植她自己的威信与势力罢了。所以,本王当初脱离苦海虽是托了她的手段,我对她所有的,也只有恨!”

    所以,她甚至私以为那时的顾晚晚年纪轻轻死在了皇帝之前,反而算是得了善终了。

    不过淑妃的恶行揭发之后,皇帝倒是的确没有偏袒,盛怒废黜了淑妃封号,并且将她宫室封闭起来,勒令她终生闭门思过。

    而淑妃的终生——

    则是在云珩十四岁上搬出宫去,自己开府立衙的前夕,戛然而止。

    云珩虽然从来没跟她当面承认过淑妃之死,是他的杰作,但她与他几十年夫妻,越是了解他这个人,就越是能够清醒的认识到淑妃一定是被他结果的。

    云珩,就不是个心胸豁达,有仇不报的人!

    他一面记恨的恨不能将淑妃扒皮抽筋,一面在淑妃的娘家对他示好时,又表现的纯良无害,仿佛甘心做他们的傀儡似的……

    年幼时的姬珩,借着淑妃娘家的势力和人脉来稳固自己的根基。

    其实,淑妃的娘家是一直想送一个女儿给他做王妃,来绑住他的。

    但云珩的心大,直接跟那些人摊牌,说他志在皇位,暂时还需要拉拢更有用的人脉支持,然后那些人也都是利令智昏的野心家,所以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他们都是在云珩背后积极支持并且帮着他谋划与自家结亲,以拉拢她那丞相父亲的支持的。

    这辈子,目前云珩还在蓄力期,起码目前和淑妃娘家那边还是齐头并进的好盟友。

    可是她却清楚的记得,上辈子云珩在她耳边说了那一家人多少坏话,又倾诉发泄了他心里的多少怨恨。

    然后——

    在他登上帝位之后,一个是当即拿下了平国公的兵权,另一个就是火速将淑妃的整个娘家彻底铲平,九族之内,没留一个活口。

    而现在的这个局面之下,却是云珩养母娘家那边的人很懂事,倒是他生母这边的草包表妹黎婉华异想天开谋算着要给他做王妃!

    云珩的心里,其实也是痛恨着他那个出身低微的生母的,但他留着黎家,还一直给予他们殊荣,借以掩盖他内心真正的阴暗与狠毒,对外营造出一个他是重情之人的表象来!

    而这些年,他自己一直克制本性,隐忍蛰伏着走到这一步,何其不易?

    偏他这个人,又是心思极其阴暗又肚量狭窄的。

    就因为他自己如履薄冰,过得艰难,就更是无法容忍旁人躺在他的功劳簿上坐享其成。

    上辈子,她叶寻意为他当牛做马,做了一辈子的马前卒,他犹且嫌弃她出身卑微,得势之后,将她最后的利用价值榨干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换了她那个嫡姐,在外人看来完美无缺的京城第一美人上位,来取代了她。

    云珩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才需要用那样可笑的方式,向全天下去证明他自己!

    叶寻意压根从没相信云珩最后抢了她的后位俸予叶寻惠,那会是因为爱叶寻惠。

    二十几年的夫妻,她早将这个男人看透了——

    除了他自己,他根本就谁都不爱!

    所以,现在这个局面在她看来就很可笑,黎婉华居然想借着表亲的关系,踩着云珩那种人来求得她根本就配不上的身份和殊荣。

    这个蠢货,怕是连死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叶寻意直接避开了她的视线,嘲讽的勾了勾唇。

    只是这动作幅度她有意压制,旁人几乎都没看出来。

    云珩此时也表情阴沉的朝叶寻意立在那里的侧影看过来,想要说封府彻查……

    祁文晏再次不徐不缓的开口:“如若有人真是蓄谋而来,今日王府的娇客们身边带着婢女的比比皆是,在王府里收买一个婢女来配合陷害贵眷不容易,从外面带一个人进来冒充一下却是既方便又保险的。”

    他看向云珩:“这个线索,价值不大,可以不用查了,这事若是我来做,这个人用完之后我必定会赶在东窗事发,这府里乱起来之前就先遣她离开了。”

    叶寻意心中一直维持的游刃有余的冷静,是到了这一刻才终于突兀的,有了点儿被人击破的裂痕。

    可是那又怎样?

    即使这个男人再敏锐,也的确猜中了她的行事——

    她用的那个丫头的确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发走了,难道他们会为了找这么一个人就封城去挨家挨户的搜吗?

    所以,她很快又冷静下来,甚至都没反驳一下。

    祁文晏道:“王爷还是派人阖府查问一遍,看有没有婢女被人打晕或者软禁,再也或者谁的房里有换洗衣物被人盗用过。”

    至于为什么没怀疑被夺了衣裳的婢女会被杀人灭口……

    实在犯不着!

    叶寻意的原计划就是算计逼着云珩娶黎婉华这个废物点心的,要不是秦颖听了墙角,祁欢又看破了她的阴谋,这会儿所有人都会以为今天这里最大的事,就只是两个姑娘争执之引发的意外罢了。

    既然能以一个意外事件做借口圆满的圆过去,那就没必要多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再凭空制造疑点。

    云珩冷冷看了叶寻意一眼,吩咐自己的管家:“去查。”

    “是!”管家应诺立刻去办。

    叶寻意也有些耐性耗尽,目光同样变得阴恻恻的盯上祁文晏:“今日瑞王府宾客少说也有一两百,事情明了之前,人人都有嫌疑,也人人都是嫌犯,我现在要回府,您该无权阻拦吧?”

    祁文晏却压根没再理会她。

    他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又再勒令了黎婉华一遍:“姑娘身上的那件褙子,脱下来,本官要带回去做证物。”

    黎婉华满脸通红的再次捂紧衣襟。

    她虽是心系云珩,又一心只想当瑞王妃的,可是对着大理寺少卿大人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听他这般言语……

    也是忍不住心生旖旎,脸红心跳。

    黎婉华垂下眼眸,涨红着脸小声道:“那我去厢房换下。”

    “就在这里。”祁文晏道。

    人群里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就连年纪轻轻的太子殿下都含蓄的咳嗽了两声,提醒大理寺少卿大人莫要如此狂放。

    祁文晏始终面无表情:“省的有人事后狡辩是本官偷换证物,处事不公。虽然有些为难,但是为了自证清白,也请姑娘配合一下,就在这里,把衣裳给我。”

    黎婉华面上依旧娇羞为难,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云湛却是个心思活络的,当即道:“去找个遮挡过来,其他人都背过身去。”

    他是知道自己父皇的私心,看中了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想撮合给他皇妹做驸马。

    祁文晏今年二十有四,属于大龄未婚。

    可他胞妹年底才能满十五……

    虽然知道这位祁大人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但也总觉得起码在年龄上……

    就有点委屈自己那皇妹了!

    这是第一次现场观摩办案,这位有没有机会成他妹夫先撇开不提,总之太子殿下是真真的来了兴致,摩拳擦掌,十分热情。

    云珩也没叫人再去找什么遮挡物,顺手扯下身上披风。

    黎婉华的两个婢女将披风举过头顶撑开,将她挡在与假山的死角里,其他人都背转了身去。

    黎婉华在那披风后面硬着头皮忍着尴尬将那件褙子替换,暂且穿上婢女之前匀给她的两件衣裳。

    婢女捧着衣物出来。

    祁文晏却没伸手触碰。

    人群那边,本来已经作势要走的叶寻意,虽是心里笃定他不可能拿到真凭实据指证自己,可看对方如此信誓旦旦的一番行事下来,也免不了开始起疑。

    所以,没人拦她,她自己步子却死死定住,走不出去。

    她神情戒备,盯着祁文晏的一言一行。

    祁文晏道:“公允起见,三位殿下和武成侯分别派人跟随吧,趁热打铁去验一验这份证物。”

    叶寻意不知道这件衣服到底能如何做凭证,却是难免的满眼戒备。

    太子殿下的好奇心表达的则是很直接:“这……怎么验?”

    祁文晏是到这时才意有所指,冷冷的瞥了叶寻意一眼。

    叶寻意头一次有了这种被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的紧迫感。

    她暗中捏紧了袖口,抿住唇。

    祁文晏道:“据微臣所知,有些布料不易着色,勉强染色之后过水冲洗就会将浮色去了大半。也曾有民间杂记记载,有些东西混合在某些特制的染料里可以帮助固色,以此类推,自然也有些东西和染料混在一起,可以让不易着色的布料达到短期固色的效果……臣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不敢妄断,但是趁着事发时间尚短,将这衣裳拿去染坊叫有经验的老师傅瞧上一瞧,其中若有玄机,自然可以明辨。”

    叶寻意布这个局,是花费了巨大心思的。

    她自认为万无一失,甚至她是明知道秦颖凑过来了,也依旧肆无忌惮的实施了计划,仗着的就是以她相府千金的身份,只要人证物证缺一,就没人能把这个屎盆子硬往她头上扣这一点。

    所以,秦颂的指证和云珩的恨意,她统统没放在眼里。

    可祁文晏这话,却是狠狠的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瞬间狠狠掐住了掌心,以防止自己会有什么别的更过激的反应,直接暴露了心虚与恐慌。

    然后就听祁文晏继续说道:“而且这特意做出来的一件衣裳,针脚又极是细密,边边角角总有些过水也冲洗不到的细微处,回头将它剪开,里面即使没有颜色残留也会有药粉辅料残留的。人是活的,一张嘴巴可以信口开河,但物证是死的,只要它在这里,就谁都无法抵赖!”

    叶寻意自己的褙子上就有疑点,如果再证明这件衣服确实之前被染成过宝蓝色,又用特殊的方法叫它短时间内突然褪色……

    那就可以实打实的证明黎婉华主仆和秦颖的证词,是叶寻意故意寻衅,又从衣裳做文章布的局!

    推一个不会水的黎婉华下水,或者还可以勉强解释成是小姑娘们之间的争端和好胜心作祟,可她设计叫云珩和黎婉华有染,手伸到去设计皇子的婚事上去……

    云珩若是非要追究,她和整个丞相府就怎么都得给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了!

    这——

    果然就是多读书的益处吗?

    太子殿下听君一席话,当即重重一抚掌,竟是忘记场合,直接兴奋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指着祁文晏,两眼放光:“祁爱卿博学!”

    差点当场搂着祁文晏拜把子!

    而叶寻意此时,心里已经彻彻底底的慌了。

    ------题外话------

    太子殿下:突然想跟准妹夫拜把子了嘤嘤嘤,我喊他大哥,他也喊我大哥,我俩各论各的……

    ps:这章写了点叶寻意和她的渣男前夫的恩怨,大家别嫌烦,毕竟这俩在原书里算女一和男二,前面一直也没怎么写云珩,这才算是头一次正面出场,后面也不打算多写他们,我知道重点,我们欢姐的一番地位稳稳哒!

第174章 强取豪夺剧本持有者(二更)

    这可以说是她重生以后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危机。

    叶寻意极力维持着面上冷静,不要在这个时候露怯,进而露出更明显的破绽来。

    可她现在,毕竟还不是前世那个一人之下,杀人都是云珩这个皇帝亲手给递刀子的皇后……

    多说多错,她还是很忌讳云湛这些人的。

    所以,眼见着老底即将被掀开,她也不得不收敛,再不敢当面造次。

    最后——

    还是不甘示弱的又瞪了祁文晏一眼。

    “随便你们怎么查!”然后,就再也不去理会这些人,挤出人群,头也不回的匆忙离开了。

    她的婢女跟着她一路步履匆匆的出来,整个过程中双腿已经在发软打颤。

    叶寻意是有上一世的磨练,心智坚定,又胆子大的异于常人。

    她这区区一个丫鬟,虽然跟在叶寻意身边这一年多,也见识了许多,到底是没法跟叶寻意比的,等到强撑着出来们,脚下就一个踉跄,先扑了一跤。

    叶寻意当时也心绪不稳,也是一个没留神,连带着被她一起拖到在地。

    而在她主仆身后——

    叶寻意走时,也没人拦她,自由着她去。

    横竖你说她什么,她都是巧言擅辩,嘴硬不肯承认的,让她走了,她也飞升不了,事后真要追究,再去叶府拿她就是。

    太子殿下此时被勾起了兴致,搓搓手,很是兴奋,对着他的大理寺少卿大人也格外热情些,“那咱们这就去断了这个案子?”

    话落,又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便又转向云珩,试着商量:“四哥你这寿宴,还能继续办吗?”

    按着一般有头有脸人家的作风,这时候是输人不输阵,现在就是硬着头皮也要将宾客都留在府里,体体面面招待他们吃完午宴。

    可——

    云珩此时一颗心悬着。

    他眼角余光强忍着,没去瞥假山旁边那个机关。

    因为心虚,这时候就只想清场,自己冷静的考虑一下下面该要如何善后和应对。

    他面上露出几分虚弱,托着自己受伤那只手;“诸位都是为着本王的寿辰来的,实在抱歉,今日未能叫大家尽兴。本王这会儿身体不适,怕是力不从心,也招呼不得各位了……”

    这个是个变相的逐客令,该懂的都懂。

    也不算他托大,实在是——

    他这里有个毁了清白名声的表妹,等着他负责,或者等着他出面,推给旁人负责,再加上他受伤,又在水里泡过,现在这状态不佳也不需要全装,确实是不太好的。

    “殿下贵体要紧。”没人会吃饱了撑的与他为难,“请殿下保重身体。”

    云珩自然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诸如以后再赔罪云云。

    但云湛心思已经不在这了,他自顾盯上了祁文晏;“祁爱卿,咱们走吧。本宫为了四哥寿辰,刚好跟父皇告假了,今日不用做功课也不用理政了,本宫亲自跟你去。”

    他这样子,又像极了一个顽皮逃课的大孩子。

    祁文晏对他,也不能算是不熟悉,只是私下没来往而已。

    皇帝疑心扶持自己的嫡子,小太子是幼时刚会走路,就时常被他牵着一起去上朝,抱在膝上听朝臣禀报政务的。

    后来太子年岁渐渐大了,从小耳濡目染,很具储君之风,能够独立上朝之后,在朝堂之上总是一副稳重的模样。

    并且,皇帝给他安排的每日日程还满满的,早上上朝,去听太傅讲学,下午有时陪皇帝理政,有时还要练习骑射……

    其实好像除了在皇帝的御书房里,祁文晏也没就会在别处见过他。

    却不想,他这私底下居然是这般活泼不正经。

    被那么多的政务课业压着,又被几个兄弟虎视眈眈,当猎物一样盯着……

    亏他心态还能这般乐观阳光!

    祁文晏面上不动声色,却忍不住于暗中重新打量评定了他一番。

    然后他便觉得——

    帝后的这一双嫡出的儿女,都是不走寻常路,被养的略奇葩啊!

    太子殿下一脸的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用明亮的小眼神期盼的盯紧他。

    祁文晏面有难色:“微臣今日休沐,不上衙门,而且事先约了人,马上还要赶着前去赴约。既然有了明确的证物和线索,此案并不难查,殿下若是不介意……”

    他看向自己的亲随:“风临,你回衙门禀了左少丞,叫他带上公文衙役,去将后续证据查实吧。”

    他这听着是在征询云湛的意见,可若是细品——

    实则却不是!

    言下之意……

    我今天休沐,急着办私事,你们感兴趣想观光,我安排下叫别人带你们去,反正我不加班。

    至于——

    这种在太子殿下面前讨好和表现的机会……

    他似乎也完全不在意。

    太子殿下主要还是被这个案子的后续吸引,倒不是非他不可,只就催促:“那也行,赶紧走啊!”

    这种机会,太子都不避嫌的出面了,宁王云峥自然也不甘落后,也款步上前道:“太子无事了,本王今日也无事可做,那索性便跟着一起吧,过去开开眼。以前就是市场听闻祁大人有神断之称,正好见识见识。”

    这事儿,虽然就目前来说,所有人的证言证词都指向叶寻意,可归根结底——

    还是云珩欠下的风流债,惹出来的冲突。

    若真能板上钉钉的证明叶寻意是因为看不上云珩,不胜其扰,进而处心积虑设计出了这种事……

    这一巴掌也够把云珩的脸打肿,叫他颜面尽失,甚至威信全无的。

    这种事情,他怎么能错过?

    不仅不能错过,不跟上去煽风点火一番,都对不起叶寻意的这一番折腾!

    云珩脸色阴沉沉的,没做声。

    他知道,自从上回云珩在相府被设计,但叶才植却拒绝联姻,宁肯将叶寻惠送去家庙修行也不嫁他之后,云峥面上虽然还是极力表现的大度,试图继续拉拢叶才植,可是丢了那么大的人,叫他这几个月都没能再彻底抬起头来,他心里又怎能不恨?

    若是这次,能借着叶寻意的折腾,将自己和叶才植一起搞臭……

    他自是巴不得的!

    云湛不想搞臭谁,他只想探案听结果,兴冲冲的就赶紧催着大家走了。

    秦颂也没有追随太子殿下套近乎的意思,告罪一声说要带秦颖回府请大夫,就留了简星海下来,让他跟着做个见证,顺便正好也可听听消息。

    他们这群人,主意拿的快,商量的也很快。

    祁文晏说着急赴约,在风临和云湛他们还商量着稍后行事时,就先请辞走了。

    他这人高腿长的,虽然晚了叶寻意片刻,但是双方出门只是前后脚。

    叶寻意摔在地上,她的婢女就顾不上自己磕到的膝盖,赶紧转身去扶她:“奴婢该死,小姐……小姐您还好吗?”

    叶寻意手掌擦破了点皮,伤势不严重,暂时也没觉出疼。

    但是低头看着手上的脏污和伤口,叶寻意突然鲜明的有了一种极是不好的预感。

    她这一路走到今天,虽然荆棘丛生,但是无往不利,也可以说是走的很通顺了,可就是今天,就是现在……

    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心慌意乱,突然有种大厦将倾的近乎滑稽的危机感。

    她拧着眉头,刚要说话,就看面前视野里突然飘入一片玄色袍角。

    她立刻意识到来人是谁,猝然抬头。

    祁文晏长身而立,站在她面前。

    但他视线却直接没往她身上落,很是不屑一顾的态度,面庞冷峻的看着远处的天空。

    叶寻意看到他精致完美的下颚线。

    他的语气言辞,和他的外表一样冷硬不近人情。

    他说:“常在河边走,就没有不湿鞋的。我不管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若想仗着几分小聪明就为所欲为的随便耍弄旁人……并非人人都是叶才植与云珩云峥之流,好自为之!”

    言罢,就仿佛是自说自话一般,直接绕开叶寻意主仆,抬脚便走了。

    叶寻意坐在地上。

    她那婢女一时也忘了扶她起身。

    叶寻意手上的伤,是这时候才开始感觉出丝丝缕缕的疼。

    “小姐……”婢女忧心忡忡的叫了她一声。

    她忽的一把死死攥住手掌,目光瞬间恢复清明的兀自飞快的爬起来。

    祁文晏是当真半分也没正眼看她,就仿佛她那些自认为完美无缺到可以载入史册的算计,在他那里都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般滑稽的把戏一般那般轻易……

    他这会儿已经骑上马,飒然打马朝巷子外面走去。

    叶寻意从来不知道他居然也会骑马,他坐在马背上的背影,笔直又高傲……

    明明是个出身卑微的外室子,明明是个觊觎长嫂的龌龊之人,他却能摆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随便鄙夷践踏他人?

    简直——

    可笑!

    瑞王府的门内,又传来陆陆续续的交谈声,依稀是云湛和云峥他们的声音。

    叶寻意已经受过一次羞辱。

    而她现在这样的身份,站在云湛甚至是云珩的面前,都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儿……

    她并不想再留下来自取其辱。

    于是,也等不得下人搬垫脚凳,转身手脚并用的匆匆爬上马车:“快走。”

    等坐进了马车里,她那婢女听着身后云湛那些人在谈去找破案线索的事,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小姐,那位祁大人看穿您所用的手段了,万一那衣裳上面真留了线索……”

    “闭嘴!”叶寻意此时也是连呼吸都喘不匀称了,她死死的掐着手心,面孔阴狠的近乎狰狞,咬牙道:“不回府,父亲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宫里,去找他,我要让他带我面圣!”

    “啊?”婢女不解其意,又是一整个愣住。

    这是疯了吗?这个节骨眼上,还主动往枪口上撞?

    而且——

    皇帝陛下那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说见就能见的吗?

    她严重怀疑自家小姐这是被吓疯了!

    “越是这个时候,我越是不能坐以待毙!”叶寻意却是对她毫不理会,面目阴狠的恨恨道:“必须先发制人,我要马上扳倒了云珩,才能绝地反击,将这件事情盖过去,懂吗?!”

    婢女不懂,也不敢接她的话茬。

    当然,叶寻意也不在乎婢女懂不懂,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给黎婉华穿的那件褙子上,她的确的动了手脚,乍一看去,没人会察觉到,但祁文晏看穿他了,他要抽丝剥茧一点点细节去取证,就一定会被他找到证据出来。

    她算计皇子与京中贵女,虽然有云珩屡次骚扰她的前车之鉴,她有情可原,罪不至死,但皇帝也不会容忍她公然算计皇子……

    要压下一件很大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重点,以此为契机,制造出一件比这更大更轰动的事,彻底把这事儿的风头盖过去!

    现在,她设计云珩这事的真相呼之欲出,已经等于是事实了,不容改变。

    可——

    如果云珩就是罪大恶极,本就该死呢?!

    全力以赴,不惜一切后果的给云珩致命一击,这是她现在面前唯一能够让自己全身而退的路了!

    叶寻意命令车夫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皇城,找叶才植。

    这边祁文晏拒绝与云湛等人同行倒也不是托词,他离了瑞王府,就径直赶去了平康坊他那座宅子。

    因为在云珩那里耽误了时间,故而来的比约定的时辰略晚了半刻钟左右。

    李公公已经急出了满头大汗,带着被他诓来的小公主将这宅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昭阳公主厌烦这些琐事。

    何况——

    她当时心血来潮跟皇帝讨要这宅子,也不是真想要个宅子来住的。

    现在李公公兴师动众的带了工部的人来,给她修宅子,还非得叫她过来,让她当面提要求!

    老人家的面子,她不太好意思驳,就耐着性子陪着转。

    等应付敷衍了他一圈,就一脸不耐烦的赶紧想遛:“都说了我不懂房子,也没什么要求嘛,李公公你自己看着办吧,它不就是个房子吗?你再修……还能给它修天上去?”

    说话间,已经出了大门,在门前牵马了。

    李公公跑着追出来。

    所有能用的借口和说辞都说光了,他当真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抢了缰绳,硬拦:“再等会儿……等会儿……”

    支支吾吾,后面却不知该是说什么好了。

    就在即将扛不住的当口……

    街角那边祁文晏终于姗姗来迟,打马出现了。

    李公公神情一松。

    昭阳公主回头看见他,却是当场心里一个咯噔,立刻心虚起来。

    她要了祁文晏的宅子,现在堂而皇之两人在这门前撞上……

    这是又要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仗势欺人的黑历史吗?

    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简直没完没了!

    但是作为皇帝唯一的公主,又是最尊贵的嫡公主,昭阳是个坦坦荡荡,敢作敢当的。

    所以——

    她心虚是真,看见祁文晏,既没跑,甚至连视线都没回避一下,索性就等着他过来了。

    祁文晏不傻,皇帝和这位李公公上次的举止鬼鬼祟祟,说话又前言不搭后语,闪烁其词的,他心里很是明白这对儿主仆的意图。

    所以,昨天李公公派人捎信叫他今天过来,说谈一下这宅子的分割事宜……

    他当时也便猜到,依着皇帝陛下的心思,昭阳今天一定也会来。

    当然,她不会是为了分宅子来的,肯定是上当受骗来的。

    这小公主骄纵,脾气不太好控制,他在瑞王府被绊住的时候着实有些心焦。

    过来瞧见了她还在,倒是有些佩服起李公公了。

    大理寺少卿大人打马过来,面上表情还是云淡风轻,严肃之中略透着几分严谨的冷傲。

    昭阳公主心里不怎么高兴,脸上就也很严肃:“怎么又是你啊?”

    祁文晏没做声。

    他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立刻站出来道:“是这样的,姑娘您不是一定要这宅子么,可这宅子陛下之前已经金口玉言许给祁大人了。您知道的,君无戏言……但好在咱们祁大人好说话,陛下商量过了,他答应分这一半的宅子予您。”

    昭阳公主愣了半晌,等仔细回味过来他这番言辞……

    她是不晓得自己那父皇会如此锲而不舍,这么看好祁文晏的,只当是自己非要这宅子,确实是叫她那老好人的父皇为了难,不得已才觍着脸出此下策。

    可李公公当面这样说——

    这不就明摆着告诉祁文晏,是她要抢他宅子吗?

    这什么意思嘛?

    明明看见人家流落街头的落魄了,然后冲上来棒打落水狗,连他唯一一间破宅子都要抢走……

    恶霸也没这么欺负人的吧?

    可是有些事,当真也是有口难言——

    她当时一时兴起找皇帝要这宅子,也是一时兴起,想想他那样子怪可怜的,弄个破宅子还烂成这样,住不得,想的是她将这宅子要过去,她父皇为了弥补,一定会重新给他选个更好的地方。

    鬼知道她当时是发的什么善心,突发奇想,做出那种事情来。

    本来就当是个施舍,做好事也没准备留名的,做完就功成身退了,现在倒好……

    明明白白给了自己一巴掌,反而成了强取豪夺的恶人了!

    ------题外话------

    叶寻意:快快快,压热搜!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第175章 追妻技术哪家强?(三更)

    公主殿下觉得很闹心。

    但是她不能拉下脸来,低声下气跟大理寺少卿大人说,本宫看不上你这破宅子,那就是为了施舍你!

    不好冲着外人发火,她当即就选择了内部消化,扭头冲着李公公没好气道:“你们就那么抠门吗?这宅子既然我看上了,就不能另外给他换一间?”

    就差指着她父皇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该省的时候穷大方,不该省的时候坑闺女的老神棍!

    李公公陪着笑,替皇帝陛下生受了这份骂,也不能解释他们的良苦用心。

    这小公主被宠的我行我素,任性惯了。

    她不想做的事,别人要给她瞎安排了……

    好事儿也得变坏事!

    何况,皇帝陛下确实有点太心急,选驸马的这个事情提上议程的确略有些早。

    “可是祁大人答应了啊,要么……”您也将就一下?

    昭阳不耐烦听他啰嗦,气闷之下就想走了。

    祁文晏却突然开口:“其实倒也无妨。”

    昭阳一时不解其意,脚步就又收住,拧眉看向他。

    祁文晏道:“横竖我家里人口少,也用不了这么大一座宅子,而且陛下寻我商议此事时允诺,说姑娘答应修葺宅院时会顺带着将我这半边也给修了。”

    昭阳微愣。

    祁文晏表情严肃又正经,大抵上就一副好邻居明算账,我就是也想借多余的地皮顺便白嫖个装修那意思。

    昭阳一时接不上话茬儿。

    她确实不擅长与人你来我往的斗心眼。

    祁文晏还在等着她答复。

    她再转念一想——

    既然这人一心想省个修宅子的麻烦,自己顺水推舟给他这个人情,那他约莫……

    可能真的不会将自己抢他宅子的用意往太恶意处想?

    只这宅子,她说要,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根本没打算后续修整,更没打算真的搬过来住。

    现在这样……

    多少有点赶鸭子上架!

    她在国公府住的好好的,并不想搬。

    李公公见她还不松口,连忙见缝插针,“就是就是,陛下金口玉言,有言在先的事儿,既然是大家各取所需,就没谁欠着谁的一说。工匠师傅们都等着呢,正好大家当面商量清楚了,一起去看看这院子里头怎么分。”

    昭阳公主还是心里不乐意。

    她只是没想过单独建一座公主府,可如果是她真的需要自己的府邸,犯得着这么委屈憋屈的来与人分一个三进的破宅子?

    但是眼前的祁文晏,显然很把这当回事。

    公主殿下虽然骄纵,但大抵上出门在外也十分克制收敛,知道不能给她亲爹造成个皇室之家骄奢淫逸又为富不仁的名声来。

    否则,她也不至于一直迁就祁文晏。

    现在反正来都来了……

    她想想也便算了,闷声道:“那你们快点商量,我一会儿还有事。”

    “走走走,一起进去。”李公公笑呵呵的赶紧把他二人往门里请。

    工部的人拿着纸笔在旁边跟着,一行人大概又将这宅子转了一遍。

    李公公找机会扯住小公主咬了耳朵根子:“殿下您可别觉得是老奴多事儿,这宅子怎么都得赶紧修了啊,国公府那边听说世子爷有中意的姑娘了?这要是婚事定下来,他不能在京城久住,那说话儿就是要赶着办喜事的。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到时候您可就不方便了。”

    昭阳之前没想这么多。

    但李公公一提,她多少是知道一些,也突然想起来她小舅舅看中的那个姑娘……

    疑似是和今天这位祁大人是一家的?

    怪不得被她抢了一半的宅子,这人却没半分脾气,合着这不就应该的么?

    虽说就算顾瞻成亲了,国公府里也不耽误她继续住着,可是住别人的地方总不及在自己的地方那般自在随意。

    这么想想——

    她父皇急着给她找个落脚的地方,好像也有道理!

    “随便你们了。”这宅子她本来也只想糊弄着陪他们看完,之后谁爱住谁住,现在却眼瞅着可能真需要。

    按照李公公的设想,大家一起进去转转,每走一处,关于园林或者庭院的整改意见,怎么都要各抒己见,互相沟通商量一下嘛,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的,怎么不得磨叽道天黑?

    若实在统一不了意见,商量不完,次日还能再约……

    然则这两个正主却当真是对住所没啥要求的,大概转了一圈之后,俩人一拍即合——

    就从中间垒堵墙,原来的屋舍园林布局统统不需要另行更改,并且大家谁也不占谁的便宜,一人一半,平分!

    李公公这就对一根筋的祁大人很不满意了……

    我们公主殿下是不拘小节,可您一个大男人,好歹磨叽磨叽啊?

    老人家操碎了心,于是从审美角度上拼命给祁大人暗示:“这宅子里面的庭院划分都是有章法的,就从中间一劈为二,省事是省事了,可它不好看啊。就比如说那个假山和上面的凉亭,刚巧就在中间这条线上,这难道也能劈开一家搬一半走?还有那个院子,九成都划在姑娘这边了,祁大人您就留个三尺的夹道?这像什么样子?园林布局什么的……都还有专门的典籍讲这些的,祁大人您博览全书,您该了解啊?要不……再仔细钻研钻研?”

    可是这一番苦口婆心下来,祁大人依旧不解风情。

    他说:“下官平日里多半时间都呆在衙门,院中精致如何,也无甚要紧,当真不必这般麻烦。就一堵墙隔开,届时两边多出来的院落围墙,拆掉便是。”

    小公主则是直接不耐烦了,冲着李公公发起了脾气:“这宅子修出来是我住你住?你这么多事儿,我让给你吧?”

    李公公当即闭嘴,只能心里暗恨祁大人太不争气。

    一行人最后还是从正门出来。

    李公公站在大门口,回看身后的宅子,忖道:“这府门原来开在正中,这样的话就叫人砌上,然后从两边重新选了位置分别再给你们辟个府门出来。”

    昭阳对此没意见:“随便你怎么弄了。”

    祁文晏站在门边,突然想起几日前的那个雨天,少女埋汰的在湿衣上搓搓手,然后用手指在廊柱上写字的情景。

    如今雨水早就风干,他回头,那柱子上的“暄”字依旧还在。

    于是他说:“不要拆,这道府门我要留下。”

    这次,是李公公反应慢了一拍。

    昭阳公主却登时不乐意起来:“什么意思啊?你是想叫我走侧门?”

    原本这一座宅子,从中间一分为二,然后各自在自己那边重新开辟了门户出来,大家平起平坐,互相不耽搁。

    现在祁文晏要占了这道建在中间的大门……

    他们这次分家分的简便,就只在宅院里砌一堵墙,外围墙没打算拆,也没打算重建,不明真相的人路过,只会当这还是一整个宅子。

    若是昭阳那边挪到自己那边再重新开道门,在外人看来就当真是祁文晏走的正门,而她那走的就是道小侧门,明明白白被他压了一头下来。

    她堂堂公主,可不吃这个亏。

    李公公也觉得这样不对,连忙帮腔:“这样确实有失偏颇……”

    祁文晏打断他,一本正经的信口开河:“风水布局下官还略通一些,这所宅子就这个门脸的位置朝向都选的最好,拆了不仅会败运道,还不吉利。”

    李公公不懂这些,当场被他唬住,面有难色。

    昭阳公主也不懂这些,但她不信风水,也坚决不肯走小门,“要分就照原来的分法,公平的一人一半,反正你休想占着这道门,叫我去旁边开小门!”

    一把年纪的人,果然不能相处,刻板执拗也就算了,他们居然还顽固迷信!

    李公公眼见着这是要谈崩,着急上火的当即一头冷汗:“再商量……祁大人,这还有的商量嘛……”

    公主那边肯定没法劝,只能盼着这位祁大人关键时刻能懂点事。

    毕竟这小祖宗,是不能惹的!

    昭阳公主脸上已经见了怒容,瞪着祁文晏。

    祁文晏却依旧云淡风轻,仿佛半点没与她计较,他只是很认真的当场思索了一下,提议:“那要不就委屈你一下,两家共用这一道府门进出吧?”

    他抬手指了指门内影壁:“这大门内外别的都不要动,从影壁里面开始砌墙,只是共用一下大门而已,门房两家人共用,大家进门之后就互不干涉,各走一边。”

    还能有这种分法?

    祁文晏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一脑门的汗,却是神情试探的去看他那小祖宗。

    昭阳公主拧着眉头,盯着那大门斟酌片刻,想想好像这样也没什么……

    “那就这样吧。”

    李公公心里却有点犯嘀咕,不晓得能不能真这么干。

    但两个人当事人商议出了结果,祁文晏冲他拱手作揖,主动告辞:“既然事情都商定了,下官也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言罢,才又意有所指对昭阳道:“这宅子,就有劳你了。”

    宅子的大格局不必动,就是除除杂草,重置花卉,有老旧和残破的砖石和瓦片替换一下……

    满打满算,里面最大的工程就是中间那面墙了。

    昭阳自己也没打算管,但她顺理成章的点了点头,也只想将这破事儿赶紧敲定,各回各家。

    祁文晏这样来去匆匆,说走就走,全程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所以她是压根不曾疑心这男人在这里面会存什么额外的私心。

    祁文晏一走,她也走了。

    只留下个李公公,恨铁不成钢!

    小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也便算了,这位祁大人怎么就跟个二愣子似的?平时那么聪明一个人,九曲十八弯的案子他拆办起来都游刃有余,这就是瞧不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大家都是赶着中午来的,肯定没用饭,这都忙过午后了,不知道提议带着我们公主殿下下个馆子啊?

    怪不得光棍打到现在!

    不过事情既然敲定了,他也不便在宫外逗留,急急地赶回宫里给皇帝复命。

    主要——

    还是禀报一下这个“大门”的事儿,它到底可行不可行?

    此时的另一边,在祁文晏和昭阳公主一起商量分房子时,祁欢一行人也回到了侯府。

    顾瞻先把祁元辰抱下去,放在地上,这才回身亲自开了车门。

    祁长歌和云兮本来准备先下车的,但见他堵在下面,就不好抢着先下了。

    祁欢虽然喝了一路的姜末泡水,唯一的收获就是手上捧着热茶杯给焐热了,身上还是觉得冷的厉害。

    她直接裹着薄被往外挪,看顾瞻长身而立堵在那,冲她伸了手,她就多少有点明白对方了的意思。

    可是——

    她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就难得的扭捏,试着委婉的拒绝了一下:“倒也不用……其实我也没那么虚的。”

    顾世子一向都是讲道理的,他说:“你这样裹着被子往里走,只会更难看。”

    祁欢确实是准备就这么裹着被子回去的,她逞能的时候想的是人命关天,而且着凉感冒未必会死,可是当鼻塞耳鸣和头重脚轻的症状都隐隐浮现出来时……

    她就只想保暖保命了。

    顾瞻这一提,算是提在了她的心坎儿上。

    祁欢迟疑了一下。

    顾瞻这才当她的默许,一把将她捞过去,抱着往门里走。

    祁长歌和云兮都跟着脸上一红,但是这种事,就算不合规矩,人家当事人互相愿意,旁人也不好多管闲事的阻止。

    祁欢倒是不脸红。

    就正常谈恋爱暧嘛,亲亲抱抱举高高都是常规操作。

    但她内里揣着一颗自强自立了二十多年的糙汉心,却莫名觉得这个公主抱待遇搞得人好羞耻。

    顾瞻抱着她大步流星往门里走,她索性眼不见为净,扯了被子把自己脸也捂上了。

    若在别的场合,她这样猝然露出娇羞的一面,顾瞻会很高兴的。

    但她才刚着了凉,明显身体不好,他抱着她在怀里,又只觉得被子底下是很轻的一团……

    当真就是半点旖旎的心思也起不来,就只觉得揪心了。

    杨氏前阵子被气着了,这阵子就一直闭门谢客,也不出门应酬,连杨青云也没去,在家里平复心情和养身体。

    得知顾瞻抱回来的是自家大小姐,门房的婆子不敢有片刻怠慢,当即带路引着他往后院春雨斋去。

    而另一边,祁长歌很识趣,拉着云兮领着祁元辰去了安雪堂,大概向杨氏禀明了事情原委。

    杨氏立刻就赶了过去。

    走得太急,进门险些被门槛绊到。

    顾瞻将祁欢送了回来,不好长时间在她闺房滞留,所以安顿好她就暂且推到了外间。

    见状,他连忙抢了两步上去,扶住杨氏:“夫人当心。”

    杨氏心系女儿,也顾不上道谢,只问:“欢儿怎么样了?”

    边说,边说边是急匆匆的往里间走。

    顾瞻重又跟了回去。

    祁欢裹着被子窝在床上,她跟杨氏无需见外,所以甚至都没从被窝里爬出来,只叫了声:“母亲。”

    顾瞻代为解释:“肯定是着凉了,方才试着温度已经有点烧起来了。夫人暂且宽宽心,路上我已经叫人去请胡大夫,应该很快就到。”

    被杨氏养在祁家的那位陈大夫还在,但是现在杨氏也多少对他有点不能完全信任了,祁欢这得的又不是急症,既然顾瞻说已经去叫胡大夫了,她也就没让叫陈大夫过来。

    只是坐到床边,对着祁欢数落起来:“你自己的身子就不好,逞什么能?到底怎么样啊?哪里不舒服,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儿?”

    “等大夫来吧。”祁欢提醒她:“您少说我两句行了,有人在呢。”

    杨氏回头又看了顾瞻一眼,却没说要送客。

    另一边,叶寻意在外宫门托当值的侍卫进去传信,说自己有急事必须要马上见到叶才植。

    她过去时正值午膳时间,可以确定这个时辰,叶才植肯定没有在和皇帝议事。

    叶家现在就剩他们父女俩互相扶持,叶才植听了消息,知道肯定是有事发生,连忙便赶了出来。

    屏退左右,单独与女儿站在空旷处:“你怎么还找到宫里来了?”

    叶寻意凝重又快速的说道:“父亲,我今天把瑞王给彻底得罪了,他很快就能拿住我的把柄,将我置之死地。我若出事,父亲您也逃不掉一个管教不严之罪,您经营这些年的好名声也会一败涂地。现在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得要先发制人,你马上带我进宫去见陛下,我也抓到瑞王致命的把柄了,咱们抢先一步,先扳倒她!”

    她现在和叶才植说话,早没了女儿对父亲的态度,半点敬重之意也无。

    父女之间,毫无情分可言,已经明明白白谈利益了。

    所以,言辞之间,她也毫不掩饰的表示出叶才植若不帮她,她若出事就一定拖对方下水的意图。

    叶才植的脸色极是难看,却也没顾上计较这些,只叶寻意说的话他没太听懂:“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去瑞王府吃寿酒的吗?”

    叶寻意心急如麻,为了说服他,只能耐着性子,尽量言简意赅的将今日发生的事与他道明。

    她说:“事不宜迟,等太子带着大理寺的人进宫面禀了我的罪证,我就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了。你必须相信我,这两年我为父亲鞍前马后出了多少主意?这一次,我也有十足的把握,我绝对可以翻盘的,只要你马上带我去面圣!”

    叶才植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虽然他不想被逼站队,可他也着实想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女儿哪儿来的心气儿和胆量,就为着拒婚,几次三番公然和当朝两位有权有势的皇子作对!

    今天叶寻意捅出的这个篓子,让他出面去收拾,他是绝对收拾不了的。

    并且——

    叶寻意虽是威胁她,但是说的却没错,她若出事,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会被她连累惨了。

    文官清流的名声,就承载了他至少一半的仕途,他不能让它跟着叶寻意毁去。

    他只能赌一把,赌叶寻意真能起死回生。

    “先回府一趟。”他这个丞相也不是白当的,做决定从不拖泥带水,心一横,就扯了叶寻意上马车。

    叶寻意使劲挣脱:“父亲,时间来不及了!”

    “我说先回府。”叶才植也发了狠,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盯着她的眼睛警告道,“你要面圣,你给我回换身体面的衣裳再来,大理寺办案,要走流程,而且他们最后要面圣,也要先润色写好了奏折,还有时间。”

    叶寻意怔愣片刻,思忖过后想明白了他所言非虚,这才跟着他先回了相府。

    叶家的宅子,其实就在皇城边上,车夫快马加鞭,很快便到。

    回到家,叶才植一直跟着叶寻意回了她院子,叶寻意也没太在意,只在进门前与他说道:“父亲稍等我片刻,我拾掇一下很快出来。”

    叶才植却是黑着脸,一抬手:“把这个丫头给我处死!”

    叶寻意本能的以为这个衣冠禽兽是要动她,伸手就去摸藏在腰带里匕首。

    叶才植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一个大男人,力气怎么都比叶寻意大,叶寻意死死被他控制住。

    然后就看到她那个贴身婢女被两个护卫揪住,直接按进了旁边养杠莲的水缸里。

    ------题外话------

    顾世子:温水煮青蛙,终于抱到我媳妇了!

    祁大人:扮猪吃老虎,我跟媳妇住一起了!

    顾世子:我们光明正大,我有名分的!

    祁大人:我不在乎先生米成熟饭,名分反正我们将来也会有!

    ps:前面云珩表妹的名字我改了一下,改成黎燕华了,后面再写到她的时候大家知道说的是谁就好哈!

第176章 天底下最大的蠢货!

    “你做什么?你敢动我身边的人,你不怕我与你同归于尽?”叶寻意目赤欲裂。

    事情发生的突然,她那个婢女来不及呼喊求救,直接被按入水里,激烈又徒劳的挣扎。

    一向运筹帷幄的叶寻意第一次完全失态,她直接凄厉的惊呼出声。

    叶才植此刻却根本无暇计较她竟然手持凶器意图手刃生父的举动,也不管她威胁自己的这些话有多可恨。

    他只盯着叶寻意,腮边肌肉抽搐,阴狠的道:“你身边还有哪些奴才是替你办过事的,全部交给我,为父替你料理干净了咱们再进宫!”

    叶寻意脑袋空了一下。

    但再下一刻,她却本能的意识到叶才植这是要趁机铲除她!

    这个男人,果然前后两世都一样的虚伪又狠毒,彻头彻尾一个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伪君子!

    她眼中也焚起几乎想要将人当场撕碎的恨意来,比叶才植更阴狠的警告:“你以为你现在杀了我就能撇干净了吗?别做梦了!这段时间你借着我的帮扶做了多少事,还用我细数给你听吗?别的不说,言氏一族垮台,虽是我的杰作,但里头却不可或缺的带了你的手笔,可是他们家还没死绝呢。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们留活口吗?就是为了留下来对付你的。”

    叶才植的原配夫人言氏。

    言氏的父亲,在最鼎盛时,曾做到了六部之一的吏部尚书,把控天下官员的升迁评定之事。

    可以说叶才植在官场上之所以能爬得那么快,他自己有真才实学,并且善于钻营是一方面,这其中还很是借了言氏娘家的力。

    而言氏的一兄一弟却出人意料的没走他们父亲科举仕途的老路,而是去做了武官,并且前程也都很好,尤其她那个弟弟,在叶寻意被接回家之前已经是手握实权、掌管京畿防务的总指挥使了。

    上辈子,云珩最终在夺嫡之战当中胜出,其实也不乏言氏一族的鼎力相助。

    所以后来家里要送叶寻惠进宫,云珩说是为了应付言氏一族,不能寒了为他出过力的朝臣的心,她就信了。

    而也就是因为言家的势力不容小觑,所以言氏在嫁给叶才植之后一直在家里作威作福。

    就因为她容不下庶出的孩子,当年叶才植就立刻狠心将刚生产完的叶寻意的母亲和她这个刚出生的婴孩一起丢去了别院。

    叶才植借了妻子母族的势力发迹,本来以为容忍几年等老丈人故去,他也就能够翻身做主,扬眉吐气了。

    可是——

    谁曾想大小舅子又继续给他上了紧箍咒。

    以至于,他这个当朝左丞相在朝堂当中说是一人之下,后宅里面还要处处忍让妻子,甚至于他那一双嫡出的子女都亲近言氏的娘家人更甚于他。

    也就是在这样长年累月的积怨之下,叶寻意重生复仇就抓住了他的这个弱点。

    一开始,她只是试探性,小打小闹的让嫡姐叶寻惠和嫡亲兄长叶颐南吃了些暗亏。

    见着叶才植默许,又逐渐将矛头对上嫡母言氏。

    她一面借着自己未卜先知的金手指,博取叶才植的好感和对她的依赖,一面在家里制造各种事端,等言氏母子三人发现凭自己的力量很难锄掉她时,很自然就想到求助自己的娘家。

    于是——

    她又循序渐进,将言家的人一个个引入战局。

    言家人跳进来对叶才植指手画脚,甚至干涉他的家事,并且威胁他,这也将叶才植多年来的积怨激发出来。

    加上叶寻意帮他出主意,确实叫他在朝堂上的风头更盛,他好大喜功之余就开始报复甚至铲除言氏一族,以摆脱他们对他多年的压制和束缚。

    就这样,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叶才植和叶寻意父女俩联手,一个揪住言氏三母子这样的薄弱环节关起门来不断给他们挖坑,叶才植则是在朝堂上伺机而动……

    言家偶尔牵涉进一件小事,不足以伤筋动骨,却扛不住叶寻意日积月累步步紧逼的不断挑衅加码。

    直至现在——

    言家大爷被贬了官,一大把年纪反而去了地方上做个小小知县,言家那位三爷却是酒后与一皇家宗室子弟争风吃醋,致使那人重伤,又借着酒劲口出狂言,犯下大不敬之罪,被掳了官职流放了。

    再至于叶家门里,叶才植为了自己的面子,不能对妻子儿女赶尽杀绝,就只剩下叶寻意算计的结果——

    言氏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只剩半条命,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叶颐南,腿上落了残疾,嫡女叶寻惠最轰动,不仅容貌被毁,还失了名声,被关去了家庙。

    这些人的下场,全都明里暗里是叶寻意的推手造成的。

    叶才植后来也逐渐发现,自己似是被这个庶女牵着鼻子给利用了,可是一来他的确受够了言家人对他的颐指气使,二来……

    到了那一步,他也没办法回头了。

    所以,也就索性一条路上走到黑。

    横竖——

    叶寻意得了两位皇子的青睐,并且她还说她会看相,能知天命,太子云湛活不过今年,将来的新帝一定是出自那二位之中。

    叶才植是吃了太多她“未卜先知”能力的甜头了,对此自然也选择相信。

    尤其——

    年初太子在皇陵遇刺,命悬一线,险些就直接交代在那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越发相信!

    当时那票刺客没有全部伏诛,他在等着他们卷土重来。

    然后,叶寻意对云珩和云峥现在的态度都很冷淡,他也自然相信这个女儿与他自己一样,是为了留着退路,对那两人待价而沽。

    总之,曾经为人清廉又谨慎,一心一意搞政绩的左相大人,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是实打实被他自己的这个庶出女儿给忽悠瘸了。

    其实,叶寻意这样狠毒又算无遗策,这期间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到底是否可靠,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等他开始反思的时候,已经被叶寻意牵着鼻子在这条不归路上走了太远。

    既然无法回头,那就不如不怀疑,索性盲目的一直往前走。

    而直到了这一刻,叶寻意亲口说出来了这样的话……

    这才逼得叶才植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之前的那些怀疑和不安的预感。

    叶寻意只当这是自己求生的最后关头,自然抛出所有的底牌,肆无忌惮:“就算你杀了我,云珩和云峥在你这碰了多少钉子?他们有多恨我,就会有多恨你。你本来可以留着拿来做王牌的京城第一美人叶寻惠,她脸毁了,她已经被我废了。你即使现在想要选择他们其中一个投诚,你也失去了投诚的筹码。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一定会迁怒报复在你的身上。我的父亲大人……言家那些人,都只是被我废了,还都没死呢。您试想一下,你把他们逼到这般境地,一旦随后你倒台落魄了,你说他们会不会痛打落水狗,拼个鱼死网破的将你置之死地?”

    叶才植就是个虚伪至极之人,在外面道貌岸然,内里的龌龊却是一样不少,根本也是个心思极度阴暗和精于算计之人。

    叶寻意知道他这个人骨子里的软弱和怕死。

    所以,生死关头,她就用这个做威胁的筹码。

    “你不能杀我!”她说着,就忽的大笑起来。

    明明眼神阴狠又恶毒,偏就要笑起来,那表情无比的狰狞丑陋。

    但——

    她自己毫无所察。

    她用最大的恶意回敬这个上辈子拿她当棋子的父亲:“你没的选,现在你帮我,还有机会等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我扳倒了云珩,云峥也会忌惮和收敛,这条路咱们还能继续走下去。我要是现在死了,你就等着他们两个一起联手将你置之死地吧!”

    叶才植是个读书人。

    他即使心里再恨一个人,但常年的身居高位,养成的习惯和保持的涵养使然,叫他轻易很是不想直接动手。

    因为那样——

    太有辱斯文了。

    可是叶寻意在这个时候发起疯来,还一再言语刺激他……

    他没时间同她在这里翻旧账,一把夺过她手里匕首扔在一边,然后抬手甩了对方一巴掌。

    因着一会儿还要进宫面圣,却也不敢太用力。

    但这一巴掌,也立刻叫叶寻意变得越发癫狂:“你这个伪君子,衣冠……咕噜噜……”

    话没说完,叶才植也忍无可忍,揪着她将她也扯到那杠莲面前。

    那水里,叶寻意那个婢女已经断气,脑袋和小半个身子浸在水里,身体挂在水缸沿上。

    “你给我清醒清醒!”叶才植将叶寻意拖过去,揪住她头发也将她按进了水里。

    于是她辱骂他的那些话,就成了急促吐出来的一串泡泡。

    叶寻意自然本能的挣扎。

    但叶才植的目的的确不是叫她死,只是想要阻止她发疯,连着将她按入水下十几次,直到她因为缺氧和挣扎而筋疲力竭。

    叶才植这才松了手。

    叶寻意趴在缸沿上,一时没动。

    她看见自己那婢女狰狞死去的模样。

    叶才植以为她会被吓到,可是她的表情冷漠到仿佛她才是下了阴司的那个恶鬼。

    又过了一会儿,她甚至还丝毫不抖的缓缓抬手,替她那死不瞑目的婢女合上了眼睛,抚平了狰狞苍白的五官。

    叶才植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寒意从脚底板开始无限的往上升腾。

    他死死盯着叶寻意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她是在强装镇定的痕迹。

    可是——

    没有!

    有那么一瞬,他突然就冒出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当真想要弄死对方了。

    因为他预感到,留着她,她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他!

    可——

    前面叶寻意那些身败名裂和被云珩二人联手报复的威胁太严重了……

    这时候,叶寻意已经撑着水缸边缘缓缓站直了身子,一只落水鬼一样表情阴冷又萧瑟的盯着他。

    她想说她不怕死人,因为上辈子见的太多,并且她自己最后的死法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惨烈……

    但是叶才植被她瞪着,打了个寒颤之后已经迅速冷静下来,再次问她:“疯够了没有?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同你废话,你身边还有哪些替你办过见不得人事的人,立刻都给我交出来,处置了他们,我好带你进宫面圣。”

    叶寻意此时急怒攻心,甚至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话。

    她扯着嘴角冷笑起来:“你想趁机铲除我身边人,这样以后我就能做你手里的提线木偶,任你拿捏了是吧?随便你进不进宫吧,了不起……”

    她声音,又突然变得越发冷厉起来:“就咱们一起死!”

    这样的鸡同鸭讲,叶才植也已经忍无可忍。

    他再次冲上前去,想动手,触及叶寻意那死人一样的眼神,立刻也没了打下去的兴致,只揪住她衣领,近距离逼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泄了底了,明白吗?别人的手脚都不干净,你只会比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更不干净。这个口子一旦撕开,你身边的这些个奴才被拖上公堂,甚至宫里的慎刑司,他们哪一个你是有把握他们能宁死不屈,替你保守秘密的?”

    他理解不了,为什么从来都机关算尽甚至算无遗策的女儿会在这个时候变得初次蠢钝?

    不管云珩有什么天大的罪行和把柄,她都说了她今天设计云珩和黎燕华的事情已经铁证如山,就算云珩会倒台……

    皇帝也不可能在处置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就对算计了他儿子的人既往不咎!

    叶寻意这一两年里,做了太多的事。

    暂时还没露出马脚,却并不代表她就没有马脚,她最是经不起查的。

    如果皇帝要带走她身边的人,随便给个什么理由都好,难道丞相府里还有人能拦着不让吗?

    叶才植完全不敢想象,一旦叶寻意身边的人开了口,自己和他这个女儿会有怎样的下场。

    叶寻意的思维一时没能转换过来,被他说得愣住。

    她眼神茫然了一瞬。

    叶才植却知时间不等人,索性就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没时间了,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有哪一件是经得起查的?这个时候不杀人灭口,等你进了宫,就没机会了。瑞王再是犯错,他也是亲王,是陛下的儿子,哪怕他是在背地里筹谋造反……只要一天他还没直接把刀架到陛下的脖子上,他就还是陛下的儿子。你现在要去当着他的面,诛他的儿子,我比你更了解他,不管你是成是败,他都一定会秋后算账,给你些教训和警告的!”

    上辈子叶寻意做瑞王妃,并且开始和云珩一起谋夺皇位时,皇帝已经因为太子之死打击的病倒了。

    他那时候心力交瘁,仿佛在云珩和云峥之间也没什么倾向。

    所以,那时候云珩的对手一直都是云峥。

    叶寻意几乎没和这位皇帝陛下直接打过交道,只是每月初一十五,陪着云珩进宫请安一次,再然后见他,就是在某些入宫赴宴的场合了。

    可那时候帝后都因为太子薨逝而力不从心,其实宫里那几年除了年关的国宴不得不办,连中秋都不招他们进宫了。

    又是一个认知盲区……

    叶寻意确实又有片刻迷茫。

    叶才植说得好像有道理,毕竟皇帝就是天下之主,对任何人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否则上辈子她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的死在云珩手里。

    可是——

    她又不得不抱有一丝侥幸,同时怀疑是叶才植居心叵测,想要趁机剪除她的羽翼。

    她表情终于恢复正常,只是神情纠结的迟迟不愿交人。

    “这个院子里,所有服侍的奴才,全部先毒哑了,会写字的双手也打折。”叶才植却是耽误不起,干脆秉持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先下了令。

    但他知道,叶寻意经营这么久,她在府里别的地方一定也还有心腹的钉子。

    可是现在情况紧急,她不肯说,他也没时间再劝。

    好在——

    府里其他地方的人没那么明显,整个丞相府上下两百多人,皇帝就选想揪叶寻意的小辫子,总不能没个目标就全部都绑过去问讯!

    “赶紧梳妆更衣,再晚……可就真来不及了!”叶才植气得跺脚,一口气顶在胸口出不去,他恨恨的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觉得不解气,声嘶力竭的指着叶寻意怒骂:“蠢货!你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蠢货!轻重不分,莽撞无度,你……”

    说到最后,也只觉丧气,长叹一声:“你跟我,都自求多福吧!”

    以前,他只对叶寻意带给他的消息盲目信奉,此时大祸临头再回想——

    却当真发现他这个女儿确实就是个蠢货。

    这天底下,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没见过第二个敢于这样频繁玩弄手段,挑战皇室和皇权的人!

    她一个区区庶女,无权无势,无人脉,就凭着懂的一点玄学……

    不,她不是赤手空拳,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就是她手里的刀和马前卒!

    要不是他自己没经受住诱惑,频频被蛊惑,叶寻意现在依旧只是个任由言氏拿捏的小小庶女,就算她有再大的心思,再多的想法,她也施展不出来。

    所以,他这真的是牢牢的和叶寻意被绑在了一条破船上!

    如今——

    悔之。晚矣。

    半个时辰之后,叶家父女跪在了皇帝御书房的案前。

    ------题外话------

    欢欢子家里暂时无逼可撕,就撕一下原女主吧,每次只有写撕逼戏码的时候我才热情彭拜,欲罢不能……

第177章 告发(二更)

    皇帝是刚用过午膳,准备小憩片刻的时候被从龙床上拉起来的。

    叶才植说有事关社稷安稳的大事,必须要立刻面圣。

    当时李公公不在,当值的小太监无法做出判断,更不敢贸然将堂堂丞相大人的话当耳旁风,当即便如实禀报了皇帝。

    皇帝今日的要紧政务上午都处理好了,本已打算好下午躲懒,歇上一歇。

    然后,就又从寝宫匆匆赶回了前朝。

    叶寻意跪在御书房,表情顺从又谦卑的“回忆”了一下在瑞王府发生的事:“当时黎家姑娘黎燕华又一次恶语相向,主动挑衅,臣女与之发生了一些口角,争执之下彼此都有些失了分寸,然后拉扯中不小心触到殿下那湖边假山底下的一块石头,那里开启一道密室,虽然里面阴暗,分辨不清……可臣女鼻子向来很灵,那里面散出了很浓的火、药味道。臣女起初也未多想,可不甚落水之后,瑞王殿下居然在水下意图将臣女杀人灭口,臣女是情急之下用随身携带防身的匕首刺伤了他,这才得以逃脱,保住了性命。”

    她低着头,做出唯唯诺诺状,一直也不敢逾矩去看皇帝的反应:“后来,在回府的路上,臣女就越想越是觉得事有蹊跷。记得父亲曾经无意中提起,硫硝之物都是朝廷严禁私人持有或者收藏的,再联系瑞王殿下不合时宜的暴戾之举,臣女不敢将此事贸然隐下。就连忙中途改道去外宫门寻了父亲,询问此事轻重……”

    说到这里,她才稍稍侧头看了眼站在她旁边的叶才植的袍角。

    然后,继续:“陛下说,无论是做臣子还是子民,首要的就是对陛下和朝廷忠心,此事无论是否臣女多疑,都不当隐瞒,定要禀给陛下知晓,由陛下前去查证,定夺!”

    叶才植身为丞相,又一直得皇帝器重,因为在这御书房常来常往,故而也不十分拘谨,就身姿笔直的站着。

    方才进宫的路上,他为了自己心里有底,又问过叶寻意到底抓着云珩什么把柄,叶寻意道是云珩府中暗藏了大量的硫火之物,还有部分自海外偷运过境的火器。

    为的——

    自然是以备不时之需,将来一旦大位之争到了白热化状态,这些东西都是极具杀伤性的。

    而上辈子,这些东西也的确是帮了云珩的大忙。

    叶才植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并不十分放心:“虽然朝廷严禁私人过手黑火药,可他毕竟是皇子,若只是私藏了小部分,他随便找个理由推脱搪塞……”

    那时候,他就更是觉得叶寻意不靠谱,忧心道:“我还是那句话,他是皇子,与陛下是亲父子,我们对他……本身就处于劣势?”

    叶寻意却是势在必得的冷笑:“我不做无把握之事,那是数量巨大的一批黑火,说能炸毁整座京城,的确夸张,他瑞王也没这个本事,可要用来夷平整个后宫,甚至大半个皇城,那绝对不在话下。”

    上辈子,云珩虽然打从心底里将她厌弃到了极致,可因为她能帮到他,那时候叶才植也摆出一副是因为两府邸联姻了,也便支持他的态度……

    云珩对她虽然没有真心,但是两人夫妻一体,在做这些大事上一直彼此扶持。

    这就导致,她叶寻意是知道云珩的所有底牌,和每一步打算的。

    叶才植倒抽一口凉气,霎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叶寻意这个节骨眼上,敢于信誓旦旦说这样的话,他本能的就是相信的。

    只再转念一想:“你也说了他密道的入口设在了湖边,硫硝之物最怕受潮受湿,想必如此安排,也是瑞王为了谨慎起见。宫里不会没有他的眼线,为父带你只要一进宫门,他那边立刻就会听到消息……一旦他引湖水入密道,将那些东西全部沉入海底,那我们可就又成了诬告,死无对证了。”

    他们父女俩谋算着绝对反击,可云珩和不会是个只会坐以待毙的傻子!

    就算他真在府里藏了那么危险的秘密武器,就一定会做两手准备,毕竟谁都惜命,谁也不嫌命长。

    叶寻意唇角牵起越发嘲讽的冷笑来,斩钉截铁道:“他且舍不得呢!”

    云珩之所以在湖边那里修建密道,设置了密道入口,的确是防范的这一点——

    万一在他用到之前,他私藏黑火之事暴露,就可以立刻炸毁那里,将湖水灌入密道,来个死无对证。

    并且,那些东西怕水,其实他真正用来藏那些东西的密室,是离着那里很有一段距离的,湖边的那个入口,就为着以防万一好以最快的方法消除罪证。

    并且,叶寻意今天在瑞王府,就算开了他的密道入口,因为那些黑火存放的十分谨慎,做了数道屏障,她别说是嗅到味道……

    就算皇帝派人去搜,下到密道里,也得费不少皱着才能摸索到密室的真正所在。

    云珩可并不知道她重生的事实,并且这些东西他陆续准备数年,很是得来不易,依着叶寻意对他的了解……

    不到最后实在不得已的关头,他也不舍得毁弃的。

    所以,现在兵贵神速,只要她能说服皇帝,皇帝的动作也够快的话……

    就能逮云珩一个正着。

    甚至,哪怕他真豁得出去将黑火全部淹了……

    他那个密道和密室四通八达,在瑞王府还有另外两个出入口,只要有人愿意锲而不舍的搞死他,那也无非就是多费点劲儿而已,从别的入口下去,总也能挖出他暗藏黑火的铁证来。

    当时叶才植见她如此笃定的模样,并且他自己确实无路可退,那边索性不再怀疑。

    但他这个人,在朝堂上处事向来圆滑。

    他只把叶寻意带过来,任凭叶寻意怎么说,他都一句也不开口掺合,权当自己只个带路的工具人。

    皇帝坐在案后,态度始终随和平静的就仿佛是有些高深莫测。

    他一直听着叶寻意禀完,别说暴怒失控……

    他却是连最细微处的表情也没变过一下。

    叶才植在他身边有些年头了,说实话,这位皇帝陛下虽然一般没什么脾气……

    可就因为他脾气太好了,以至于叶才植这种善于钻营人心的老狐狸都轻易揣测不透他的内心,拿捏不住他的想法。

    直至此时,他才不得不也开了口:“微臣这个女儿,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尤其是事关皇室亲王,臣更相信她是晓得轻重的,公允和谨慎起见,还请陛下派人前去瑞王府上确认一番。若是另有隐情,或者只是一场误会,臣会代小女向殿下请罪,可若真是瑞王殿下私藏了黑火……还是早些查实清楚的好。”

    他既然带着叶寻意进了宫,确实也没得退缩。

    如果不合力扳倒了云珩,后面倒霉的就只能是他们。

    “左相言重了,你素来沉稳谨慎,朕自然明白你并非信口开河之人。”皇帝终于开了口,那态度有条不紊,仿佛只是在查问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说:“有疑不纠,难以服众,就算是朕的儿子,也不能跳出律法约束之外。”

    叶才植的一颗心,却在听他说前半句的时候,就猛然一个悬空。

    他说的是“叶寻意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可皇帝一接茬,就不动声色将这事儿的主角换成了是他!

    不过也的确——

    若不是有他这个做丞相的父亲,若不是他带着,叶寻意这样一个闺阁女子,就没有跪在这里的机会,更别提前来检举旁人了。

    叶才植咬紧牙关,垂危下眼睑,以此克制,不要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来。

    李公公这会儿还不曾回宫,皇帝就示意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既然左相父女为人证,那便查一下吧。小苗子,今日禁军是哪位副统领当值?再传朕的口谕给兵部,火药火器这些事,向来都是他们负责管控,叫个懂的人跟着去……”

    小苗子尚未回话,殿外刚好一脸兴致勃勃的太子与宁王进来了。

    皇帝偏宠自己的嫡子偏得堂堂正正,太子云湛是有特许,进出御书房与皇帝寝宫都是不必额外通传的。

    今日云峥也跟着沾了光,兄弟俩一起说笑着过来。

    结果还没进门,就廷加有人在这里给云珩穿小鞋。

    云湛手里还拿着一叠大理寺出具的卷宗,进门见着叶才植父女,他面上笑意甚至都没有丝毫收敛和改变,就仿佛手里拿着的东西与叶家父女毫无关系一般,只是笑道:“哟,左相大人也在?”

    叶才植连忙拱手作揖:“见过太子殿下,宁王殿下。”

    叶寻意跪在地上没敢随便抬头,一颗心也是瞬间卡到了嗓子眼。

    云湛二人这个时候赶到,这就是在堵她的路!

    如果云湛先禀明了她设计云珩与黎燕华之事,皇帝一个先入为主……

    “陛下!”她硬着头皮当即磕了个头,大声道:“臣女以性命担保,瑞王殿下在湖瑞王府的湖边密道里暗藏了黑火,这种东西出现在京城繁华之地,一个使用不慎,就将危害社稷民生。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已经决定要彻查……兵贵神速,还请您速速处置!”

    皇帝的表情当时就没控制住,一个明显的上挑。

    那意思很明显——

    哟,叶才植你女儿挺有本事,她这是在教朕做事?

    叶才植吓得连忙跟着跪下。

    还不等说话——

    云湛二人本来还正待给皇帝请安的,被叶寻意打断……

    云峥立刻抓到了重点,也没给叶才植开口的机会,当即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老四的事,事关皇室的清白与名声,虽说有人检举,是该查,但是暂时也不要大张旗鼓的好吧?方才儿臣在殿外也听了两句,父皇要派人去瑞王府……那不如儿臣跟着走一趟吧。是个误会就最好不过,若四弟那里还有什么别的话说,稍后儿臣也好带他过来面圣。”

    叶寻意的话,与其是在对皇帝请命,不如说就是说给他听的!

    因为她知道,云峥一定会抓住每一个对云珩落井下石的机会。

    而云峥又提了一遍皇帝的有言在先……

    这时候,叶寻意心惊肉跳,偷偷胎膜去瞄云湛。

    不敢有太明显抬头的动作,她看不到对方的脸,却见他将拿着卷宗的那只手,不动声色给背到了身后。

    果然——

    皇室之家无亲情!

    这位太子殿下,也在盼着他那四哥倒台的!

    瞧见云湛的举动,她这才也放心不少。

    至于等云峥拿下了云珩之后,云湛还会不会继续揭她的老底给皇帝告状……

    她已然顾不得了。

    皇帝的确是有言在先的,并且云珩那里私藏黑火,他也的确不可能视而不见。

    云峥挺身而出,他直接也就没驳,又给小苗子使了个眼色:“就照朕方才说的,吩咐下去,你也陪同宁王一起去吧。疑罪从无,朕就先不颁圣旨了,你去传话即可。”

    小苗子是李公公给自己培养的接班人,虽然目前品级还不算太高,但人人都知道他是皇帝的心腹,他亲自传旨,不会质疑这命令的出处。

    云峥带着人一走,皇帝的表情又无比放松下来,看向自己的太子:“你不是今日不进宫吗?这个时辰又跑来扰朕作甚?”

    叶寻意重生之后,虽然也进宫好几次,可还从没有机会近距离观摩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相处。

    在她的印象里,上辈子的皇帝和云珩云峥这些儿子的关系都很平淡,偶尔见面,也都是应付些场面话,过问一下他们的某些私事,譬如子嗣。

    可是现在——

    他对自己这位太子,态度轻松愉悦的仿佛就是一个市井人家的父亲对儿子。

    这一重发现,叫叶寻意有些错乱。

    云湛在皇帝面前也并不拘谨,但他依旧隐了那份卷宗,只是打了个哈哈:“都是些小事,四哥的事儿大,父皇还是先处理您的事吧,要不您与左相大人先议事?今儿个四哥府上的寿宴没吃成,儿臣去偏殿,您赏我顿午膳可好?”

    他这话听似插科打诨,其实该与皇帝说的也算都说了。

    叶寻意刚落回实处的心——

    下一刻又是猛的提了上去。

    她怕极了皇帝继续追问,为什么瑞王府的寿宴没吃撑。

    但是——

    皇帝没有!

    他只是态度和煦的摆摆手:“去吧。”

    云湛谢了恩,便拱手退下了。

    之后,皇帝似乎也没有刻意敲打或者晾着叶才植的意思,叫了他父女二人起身,他没额外放话安顿叶寻意,叶寻意就在这大殿里站着,他自己则是拉了叶才植去旁边的暖阁对弈。

    云峥这一去,自然不可能很快回来。

    云湛大概是对两个老头子下棋没兴趣观战,后来皇帝见他迟迟不见人影,问了一句,底下的人说他在偏殿睡了。

    皇帝便没再管他。

    再然后,李公公回来。

    见着叶才植在,有关昭阳公主的事他自然不能此时禀报,但他一个臭棋篓子,却似乎很有棋瘾,站在皇帝身边指手画脚,激动地口横飞,恨不能撸袖子自己上了。

    皇帝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都差点掀了棋盘,但居然就这样身份相差悬殊的三个人奇葩的凑在一起下了整个下午棋。

    云峥是一直差不多天擦黑才回宫复命的,一并跟过来的还有云珩。

    云珩当时在叶寻意走后,他的确是心存侥幸,怎么都没想到叶寻意只触动了一下假山旁边的机关,就能洞悉他藏的最深的秘密。

    那些东西,他得来不已,也是存了多年的家底,自然不会因为捕风捉影的一点猜疑就下狠心毁弃。

    直至——

    云峥带着禁军和兵部的人登门,说奉皇帝旨意要查看一下他府上。

    云珩府里,最经不住查的就是那批黑火。

    他自知哪怕是自断臂膀,也必须得要将这些东西销毁了……

    直接引爆肯定不行,因为那个量,足够将他整座王府夷为平地了,所以他在门口拖得云峥一时,命人炸了湖边密道。

    云峥听见响动,强行冲进府去,那个密道入口被崩裂的山石堵死,又大半个没入湖中,显然不容易刨开。

    但是好不容易抓住云珩的小辫子,他哪里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命人在瑞王府一寸一寸的找,终于找到了密道的另一个入口。

    整个地下密道虽然灌满了水,但那边的出入口完整,他找了擅水性的下去,一点点摸索……

    用了一下午时间,最终还是找到了沉入水中的藏黑火药的密室。

    又因为他带着皇帝的钦使小苗子公公和禁军过去的,云珩是不能公然抗旨阻他的。

    这一折腾,等到证据确凿,他被提溜进宫,天都已经快黑了。

    皇帝刚被李公公指挥着输了棋,骂骂咧咧的从暖阁出来,坐回案后去,看着灰头土脸跪在面前的自己的四皇子:“说说吧,你那些宝贝都是怎么运进京城来的?还有,你往府里放那些东西作甚?”

    他语气散漫,懒洋洋的,虽然不怒而威……

    但依旧和叶寻意预期之中他该有的反向相去甚远。

    而云珩,知道是叶寻意毁了他多年的筹谋,自进殿起,就几乎是明目张胆用一种冷厉又阴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叶寻意与他不共戴天,自是不惧被他以眼神凌迟。

    云珩这时才恭恭敬敬给皇帝磕了个头,他说:“儿臣府上缺银子使,一时鬼迷心窍,囤积了一些硝磺之物,想要留在逢年过节时,制成烟花爆竹售卖……”

    叶寻意愣了一愣!

    她因为是事先知道云珩囤积这些东西是用途,是将来用来在城中布置,威胁皇帝,好逼宫夺位的。

    这就是百死莫赎的重罪!

    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太深刻,她只信心满满等着云珩倒台,却居然——

    她都忘了云珩是会狡辩开脱的。

    现在这个时间,云珩还没将火药布置在皇城,甚至后宫,他只是暂存在了他自己的府里,她就算跳出来说云珩囤积这些是要拿来造反的……

    皇帝心里也许会信,可是目前的这些证据并不足以证明这些东西是云珩要拿来弑君的!

    所以——

    她可能……

    这次还并没有办法彻底将云珩置之死地?

    再下一刻,叶寻意整个人就当真有了几分不知所措起来。

    太子云湛是这时候睡饱了,在殿外伸够了懒腰才款步踱进来的,给皇帝见礼之后就站在了旁边看戏。

    叶寻意紧张不已的盯着皇帝的反应。

    这个性情宽和的皇帝陛下却果然没打算就此铲除自己的这个儿子,他沉下脸来,敲了敲桌子:“不要避重就轻,火药是禁物,朕问你的是你府里那些究竟何处得来的?”

    云珩咬着牙,不肯说。

    皇帝又责问了他两句无果,也没了耐性:“行了行了,你爱说不说吧,传朕的旨意,先将他关到冷宫旁边那个朝霞殿去,叫他闭门思过,自己想想清楚,什么时候想说了就找朕来说。李宝洪,传旨兵部、刑部、大理寺,给朕去把这事儿查查清楚!”

    “是。陛下。”李公公柔声应了,亲自走过去,还是客客气气的请了云珩,“殿下,别叫陛下为难,您请吧?”

    云珩又给皇帝磕了头方才爬起来,拎走,又是明目张胆,狠狠瞪了叶寻意一眼。

    叶寻意和叶才植都明白他这一眼里的警告之意——

    只要他不死,就算这次倒台,那么依旧计算要死,也一定拖上他们父女垫背!

    ------题外话------

    问:怎么干掉顾世子?

    叶寻意:这题我不会,上辈子没做过!

    问:怎么干掉太子?

    叶寻意:这题我也不会,上辈子没做过!

    问:怎么拿捏皇帝?走上人生巅峰?

    叶寻意:这题我还是不会,上辈子没做过!

    问:那搞死无权无势的祁大小姐的方程式怎么列?

    叶寻意:上辈子我都没见过她,这题怎么做?!!!

    总结:叶三小姐只是个伪学霸,只能在开卷考试里称霸,新题……一律不会!

第178章 捧杀(三更)

    云珩没哭没闹,没求饶,十分逆来顺受的被带了下去。

    他给自己找了个贪财,想发横财的借口。

    因为她生母的出身,以及他年幼时候的遭遇……

    其实这也是在对皇帝使苦肉计。

    但他同时也知道——

    他这么解释,皇帝是一定不会信的。

    并且,皇帝点了兵部,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去查他那些黑火的来历,就势必会将他身后的淑妃母族,陈氏一族翻出来,并且拖垮。

    皇帝虽然不苛责他们这些皇子,可他们自己心里也都十分清楚——

    皇帝是很忌讳他们这些庶出的皇子去和太子争的。

    这一次,叶寻意把机会送上门……

    皇帝不会想着要他的命,但却一定会顺水推舟,剪除他的羽翼。

    只要借着偷运黑火一事,将陈氏一族废掉,他这个瑞王,也就失去了背后最大的一股助力。

    要说甘心吗?

    那肯定是不甘的!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

    聪明人,得知进退!

    这个时候嘴硬抵赖,寻死觅活,只会最大限度的消耗皇帝对他的那点本就不多的父子之情。

    那么——

    后悔吗?

    自然也是后悔的!

    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弄死叶寻意这个卑贱的庶女!

    曾经他想拉拢叶才植,所以没计较叶寻意是嫡出还是庶出,因为叶才植很宝贝叶家那个有京城第一美人称号的嫡女,他也知道这老狐狸瞧不起他的出身,他能娶到叶寻惠的几率不大,所以,也不在乎退而求其次,领个庶女回去。

    何况——

    叶寻惠美则美矣,但是被浮夸不知进退的言氏养废了,草包美人一个。

    云珩也好色!

    但他从来都分得清楚轻重!

    美色对他来说,只能是盛世里的点缀,在他蛰伏和发迹的过程中……

    叶家的两个女儿相形之下,他其实是真的更想要叶寻意的。

    一开始,是觉得她只是个谨小慎微,十分本分的庶女,即使只是弄回去摆着,她至少不会闯祸拖后腿,而后来却发现此女子心性竟然与他一般的隐忍又阴狠,他就更想要她了,拉着她一起为他谋夺皇位。

    而现在——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被这个卑贱的庶女反咬一口,非但没拉拢到叶才植,反而一下子失去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半壁江山。

    自此以后,他再想问鼎帝位……

    别说是和云湛比,甚至和云峥比,都差了好大一截!

    要说就此放弃,以云珩这种心性儿的人,他也是指定不会彻底放弃的,但这一刻——

    他最真实的想法,的确就是如果要死,也一定要拉着叶寻意垫背。

    虽然他明面上什么也没说,可叶寻意也清楚收到了他的警告。

    叶才植也感知到了明显的危机,更知道此时若不趁机要了云珩的命,他必定后患无穷……

    可是,他们确实没有云珩暗藏黑火是要用来谋逆的切实证据,他比叶寻意更谨慎,自然也不敢红口白牙的硬是把这样的罪名往一个皇子头上扣。

    所以,他就只是扮演好一个忧国忧民的臣子形象,对皇帝道:“瑞王殿下行事糊涂,陛下是慈父之心,必定惋惜心痛,但江山大业在前,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先保重龙体。”

    言下之意……

    我们父女今日告发瑞王,可是为了你的江山社稷,我们立功了啊。

    皇帝刚刚处置了一个儿子,心情自然不佳。

    他面上虽是情绪波动不大,但明显人是有些倦懒,缺了下午那会儿的精气神儿。

    他可能是在思忖着,该怎么对付一下叶家这对儿父女……

    然后,太子云湛却开了口。

    叶寻意注意到,他之前拿着的那卷案宗,此时已经不在他手上。

    他轻笑了一声,提醒皇帝:“父皇,叶相这女儿胆色不俗,今日所为,算是不畏强权了吧?”

    这是——

    替她说话?

    叶寻意诧异之余,终是忘了身份尊卑的本分,猛然抬头看向他。

    云湛却是一眼也没看她。

    叶寻意于是突然明白——

    这位太子殿下应该并不是为她说话,他只是看自己坑了云珩这么大一跟头,觉得自己是把好用的刀。

    他还想……

    留着自己继续用?

    皇帝对自己这儿子的任何言辞,仿佛都不意外,只是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湛又道:“但是她以闺阁女子之身,告发当朝皇子,确实是僭越。这事情也不好昭告天下,大张旗鼓的褒奖。但也总归……父皇您赏罚分明,多少也赏她点什么?”

    叶寻意听了这话,就更是明白——

    这位太子殿下,确实并非对她另眼相待。

    他甚至敲打警告了一下,她这是以下犯上,其实也是犯了大罪!

    叶寻意抿紧了唇,暂时只静观其变,没敢贸然接茬。

    叶才植却是诚惶诚恐,连忙推诿:“小女只是尽了为人臣民的本分,陛下不怪罪,臣就感恩戴德,万万担不起陛下的赏赐。”

    还赏赐呢?

    皇帝之前也不是不知道,云珩和云峥,为了抢夺叶家的女儿,私底下争得不可开交。

    云峥一开始是冲着叶寻惠去的,可叶才植这老狐狸在待价而沽,他不松口。

    后来叶寻惠遭了庶妹的几次算计,名声大损,甚至烧坏了脸。

    然后,云峥就和云珩一起,越发的给叶寻意那里献殷勤,使手段。

    皇帝没插手,是因为他懒得管这些丢人现眼的琐事。

    反正在他看来,叶才植根基不够,唯一的儿子又废了,等他致仕之后,叶家在朝堂的影响力就会迅速衰败下去。

    既然现在这老家伙还可用,那就先用着,以后不足为惧。

    然后,他就发现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叶家那个庶女,居然完全没看上他这俩皇子,拿她算计后宅的手段来算计和摆弄他们!

    丞相府小小的一个庶女?

    他要不是因为太过了解叶才植这个人没有问鼎天下的野心和魄力,他几乎都要怀疑他这个皇帝是马上要换给叶才植来做了。

    否则——

    何至于他家里一个庶女心气儿都高上天了?

    当然,他依旧也没想过要动叶寻意。

    一个小姑娘,不值得他一个皇帝亲自下海去与她斗心眼。

    可那也并不表示他就会喜欢这个姑娘,并且赞同她的做法。

    是,他那两个儿子,确实是用心不纯,欠收拾,但也没有不值钱到可以叫一个官员家的小小庶女拿着他们当傀儡,反复戏耍糟践的!

    现在云湛提了,皇帝便呜了一声,像是尚在考虑思忖。

    这时候,叶寻意又瞥向旁边站着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二皇子云峥。

    她突然意识到——

    自己进了死胡同。

    这一次没能彻底锄掉云珩,云珩哪怕只剩三成势力,稍后恢复自由之后也会全力以赴报复自己父女二人。

    而她那个老爹是靠不住的——

    纵观整个朝堂,他也意识到叶才植极有可能得要投靠云峥去自保了。

    叶寻惠已经废了,云峥现在既然有的挑,就不会再委屈娶个毁了容的女人做王妃,那么……

    她就最有可能成为叶才植推出去联姻的纽带!

    不!绝对不行!

    上辈子,她就傻乎乎的做了别人几十年的棋子,这辈子绝不重蹈覆辙。

    “陛下!”所以,叶才植拒绝了,叶寻意却当即仓促开口:“臣女想向陛下请赏。”

    主动请赏这话,一般都是刚立了大功劳,并且也确实有紧急请求的功臣才偶尔会豁出去提的。

    叶才植这女儿,这还当真觉得她是功劳卓著?

    皇帝表情变得饶有兴味:“你说。”

    就连前一刻为着云珩生的气也暂时消了。

    只他这一刻,心情却无比复杂!

    从这个举动看,叶才植的这个女儿可并不聪明,但你要说她是个蠢的……

    自己的两个儿子,却被一个蠢的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么久?

    他岂不是还得承认自己生的那就是两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吗?

    皇帝陛下,一瞬间很纠结,甚至露出了牙疼一样难受的表情。

    叶寻意那边,叶才植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她一个头,庄庄重重的磕在地上:“臣女想求陛下一道旨意,准允臣女婚事可以自行做主。”

    皇帝:……

    云峥:……

    叶才植:……

    殿中气氛瞬时默了一默,这三位的表情精彩纷呈,各有各的花样。

    倒是太子殿下,始终一副乐天派,不被外物所扰的阳光微笑着的脸。

    然后,还是叶才植先回过神来。

    他也跟着跪了下去:“陛下,小女孩不懂事……”

    叶寻意哪肯让他左右自己,再次抢白:“臣女身为女子,一生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嫁人。臣女将来想要嫁予真心仰慕之人,求陛下成全。”

    云峥的脸色,这会儿已经变得很是难看起来。

    他自然明白叶寻意此请是为了防范谁的!

    这等于是这个女人又一次当众狠狠打了他的脸。

    他用力的攥紧袖子底下的手指,眼神也控制不住的露出明显森寒之意。

    皇帝那里又是无语默得片刻。

    然后,他表情也严肃下来,语气还是平和的。

    他说:“你这个请,朕不能允你。”

    在叶寻意看来,这种事,对皇帝来说根本就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自己当面请了,他就不该拒绝的。

    她再也顾不得礼仪,猛然抬头看过去,还试图动之以情:“陛下,臣女自幼身世飘零,深有感触,不想再为旁人左右婚嫁与终身。陛下身为明君,而且您也是有女儿的人,求您体恤怜惜一二。”

    皇帝那女儿就是他的掌中之宝,别说他看不上叶寻意——

    就算是这天底下再好的姑娘,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与他的公主论长短。

    叶家的这个女儿……

    属实放肆至极!

    他这回,连声音都冷了下来。

    本来还看叶才植一两分的颜面,这回便是连叶才植的脸面也不顾,反问道:“你所指旁人,可是指的你父亲?”

    叶寻意自然指的是她那个衣冠禽兽的父亲。

    这天底下,能用身份绑架她,有名正言顺理由逼迫她的——

    就只有她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叶才植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灰。

    丢脸至极,他便闭了嘴,不去言语。

    叶寻意也不能明着回答这话。

    世人都重孝道,即使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如同笑话……

    她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叫嚣,说她心里从来就没把叶才植当父亲。

    她用力的抿着唇,却是拿出最大的勇气,争取直视皇帝,以表明自己坚决的立场。

    “婚嫁之事,遵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在家从父,这更是最起码的孝道。”皇帝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又道,“你小小一女子,既然尊朕一声明君,朕又岂能不顾祖宗礼法,任你信口开河的求赏?别说是你,便是朕这皇室之家的晚辈,也没有敢逆祖宗规矩这一条的。你要违背祖宗礼法,还要诓朕金口玉言的旨意当挡箭牌?女儿家不分轻重,也不是这么个忤逆之法。今日朕若准了你,待到明日,全天下的女子都要自己做主,违背祖宗父母,那岂不乱套?”

    皇帝,果然是搬出了孝道的大道理来压她!

    其实依着叶寻意,她还是有说辞可辩的,比如为父不慈之人,不值得尊敬……

    可还是那句话——

    这时候,她还只是丞相府区区一个庶女,而不是可以做半个天下主人的云珩的那个皇后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

    她不敢!

    可她依旧不死心,还是咬着唇,倔强的不肯松口。

    叶才植见着脾气那么好的皇帝都鲜见的发怒,也再不能坐视不理,连忙叩首请罪:“陛下,是臣教女无方!”

    皇帝冷冷道:“小女儿骄纵,朕能理解,毕竟朕也是有公主的人,私底下,人人都有一份慈父之心,纵容维护一二,无可厚非,有些话却断不该不分轻重场合,公然拿到天下人面前来说的。”

    他前面的话,也听不出训的是叶才植还是叶寻意。

    但随后,还是又对叶寻意道:“你换个要求吧。”

    除了掌握自己的命运……

    别的,她什么都不需要!

    叶寻意依旧死死咬住了唇。

    云湛盯了她半天,这时就觉得这姑娘可能脑子不大好……

    她刚得罪了云珩,云珩现在怕是往死里整她的心思正浓,纵观朝堂,她可能只有仗着云峥也想要她,赶紧想办法进了云峥府里,这才能得个安身立命的稳妥去处。

    现在这是干啥呢?

    刚把云珩惹毛了,还觉得自己是抢手货,难道还怕云峥趁火打劫要了她去不成?

    她不去云峥府上,难道能指着叶才植护她?

    以前云珩那是对她多有眷恋,相比毁了她,更想得到她,这才束手束脚被她牵制……

    这傻子不会真以为他那四哥是爱惨了她,并且宁肯被她整死都绝不还手的情圣吧?

    叶寻意死撑着不肯松口。

    皇帝陛下对她的耐性却已告罄:“你在你父亲面前骄纵,朕不会插手丞相府的家务事,但是在朕这里,你的这个请求朕是绝不可能允你的。不过……待你出嫁之时,朕会许你一份丰厚的嫁妆,保你后半生的衣食无忧。”

    叶寻意此时已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现下的处境,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她再多说只会更惹他不喜,甚至怪罪。

    可是——

    她是重活一世,她本该手握胜局的。

    这件事,在今天一早她去瑞王府赴宴时都还无比笃定,且信心十足的相信的。

    这前后才几个时辰而已,这一天之内,她怎么就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局面,直接被逼进了死胡同里?

    她今天明明是去算计云珩的。

    可是现在——

    她失去的远比云珩更多!

    甚至——

    可以预见,在今日过后的短时间内,也会过得比云珩更惨也更艰难!

    叶才植没她这样百折不挠的心气儿,最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

    皇帝已然是被他这“大逆不道”的女儿气着了,他不敢叫叶寻意再继续闹下去,就忙是叩首谢恩:“臣谢过陛下对小女的赏识和厚恩,臣告退。”

    “去吧。”皇帝已经彻底冷下脸来。

    叶才植忙是强行拉起叶寻意,告退出来。

    云湛站着没动。

    云珩看了他两眼,也就懂了,也给皇帝作揖:“父皇保重身体,莫要为了四弟的事情多加伤神,儿臣也先行告退了。”

    皇帝颔首,他也紧随其后离去。

    只有云湛浑然不知愁,还是一副笑吟吟模样,瞧着殿外叶寻意仿佛浑浑噩噩游魂一般离去的背影。

    他凑到皇帝案前,竟是丝毫不顾储君仪态,直接大半个身子都趴在皇帝桌案上,笑嘻嘻道:“父皇您给的这个赏赐吧……它到底是捧杀?还是您心软了,当真还想给她留个活路?”

    皇帝对他这样,似乎见惯不怪。

    李公公却快走过去,合上了殿门。

    云湛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就从袖中将他从大理寺带回来的那卷案宗给了皇帝,一边啧啧的感慨:“叶相的这个女儿,可真了不得,得亏儿臣严于律己,不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要不然啊……父皇您今天指不定还得生多大的气呢。”

    皇帝暂时就没答他的问题,一目十行扫了下那份卷宗。

    所有的一切都已查实,确实有经验老道的染坊师傅从黎燕华那件被子边角没有冲干净的残色里发现了一些混合了特殊药剂的宝蓝色染料,又有秦颂和秦颖兄妹指证事发前后叶寻意和黎燕华身上衣裳的差别,再有叶寻意自己那件被子上拆线的痕迹也都是铁证……

    如果继续查下去,找到做黎婉华那件褙子的人,和叶寻意用的那些稀缺染料和药剂的来处,也就人赃并获的将她按死了。

    但是云湛不说,皇帝也知道——

    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之下,他都没拿出这卷宗,反而还替叶寻意求赏,他这太子便是不想让他继续深挖此事,进而直接将叶寻意捶死!

    于是,他将那卷宗扔回云湛脸上,这才没好气的回答了他前面那个提问,说:“可以说是捧杀,也可以说是给她机会吧,和她一个小姑娘斗心眼,朕犯不着。”

    叶寻意若是就此收手,找个与她身份匹配之人,老老实实的成婚生子,过安生日子去……

    他许诺的添妆会给她。

    并且只要她人在京城,保她个性命无虞也不在话下。

    毕竟——

    皇帝也承认,自己那两个儿子疯狂追着想强娶人家,的确也是不对。

    当然,他对叶寻意也不会有什么良苦用心,就是最后一次还给了她个悬崖勒马的机会罢了。

    但如果叶寻意自己非要一条道上走到黑,还要自不量力的去掺合不合她身份的事,甚至拿着他今日给的所谓的赏赐当殊荣,狐假虎威继续折腾……

    那他今日的网开一面和所谓奖赏,便算是对她的捧杀吧!

    谁的路,不是自己选的?

    又有谁脚上的泡,不是自己磨出来的?

    云湛知道他父皇这会儿心情不好,就没有马上离开,厚着脸皮又蹭了一顿晚膳,然后饭桌上提到祁文晏,李公公又拉开了话匣子……

    再然后——

    他们主仆父子之间,凑在一起交流半夜,整合三方消息分析了一通,昭阳公主和大理寺少卿之间凑成一对的可能。

    综合两人的性格,目前为止对彼此的态度,各种行事……

    昭阳公主年纪小,又是那么个性格,现在肯定是还没开窍的,于是研究的重点主要是在大理寺少卿祁大人身上。

    太子殿下的意见是:“他这个人行事有理有据很有章法,心思缜密又细致,脑子显然够用的,就是太严肃规整了……不知道在……在那方面开不开窍啊?”

    李公公也深表担忧:“他还特别迷信,就为了抢个门脸儿,就差点把咱们小祖宗惹毛了,好歹也让一让姑娘家嘛……”

    于是太子殿下又道:“他年纪……是不是比云澄太大了点儿?”

    皇帝陛下坚决反对他们以年纪取人,誓死捍卫自己挑女婿的眼光:“你们懂什么?男人还是要年长几岁的才更可靠。”

    就差点骄傲的写脸上——

    朕和朕的皇后就是老夫少妻,你们两个没媳妇儿的,懂个球!

    但是太子殿下和李大总管都属耳聪目明之辈,心领神会之余,也就不再揪着年纪这问题不放。

    这一晚的大理寺院内,祁大人躺在床板上,喷嚏一直打到下半夜。

    然后他想——

    就早上送祁欢上马车的时候,身上沾了点儿水,不至于这就着凉风寒了吧?

    当然,祁大人没有感染风寒,真正感染风寒的是祁大小姐。

    下午那会儿江玄带着胡大夫来长宁侯府给诊脉,顺便查看了一下病况,确定祁欢确实是身体底子比较薄弱,没一般人扛折腾,当真着了凉。

    小姑娘家家的身子,比较金贵,她确定病情该是不很严重,就给用了个比较温和保守些的药方,先给她吃药,让她睡一觉,发发汗。

    然后等祁欢一觉睡醒,重新诊脉,顺便又给现场调了个药浴。

    杨氏虽然不曾主动给顾瞻下逐客令,但眼见着天色已晚,祁欢屋里还要张罗沐浴,他便不好继续赖着,好在是听胡大夫交代完病情,多少也放心下来几分,这才主动告辞。

    当时天色也已经迟暮,他在祁家门前刚巧遇到赶过来的秦颂。

    杨颖受了伤,大夫诊断,说她一根肋骨被撞出了裂痕,虽然情况不很严重,并且她年纪还小,骨头也可以很快长好,但是这样的伤,对一个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来说已经算是很严重了。

    因为她这伤势,秦太夫人有些慌乱,秦颂脱不开身。

    后来简星海回去禀报大理寺追查瑞王府事件的结果,又耽误了他的时间。

    所以,等他腾出时间过来,就已经是这个时辰。

    此时他与顾瞻在这个地方遇见——

    也是冤家路窄。

    虽然俩人谁也没说话,可祁家门房里送顾瞻出来的小厮就是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有点冷了。

    既然是冤家对头,顾瞻对秦颂的性情也是了解的,如果只是谢祁欢今日对他妹子的援手,秦颂不至于今天这么仓促的还要在这个时候赶来。

    所以,他率先开口:“武成侯与我换个地方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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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仇恨

    他二人,互相之间不待见。

    尤其——

    现在还因为祁欢……

    多少便有点分外眼红的意思。

    秦颂一直冷着脸,没应声。

    顾瞻道:“祁家姑娘染了风寒。”

    秦颂是冲着谁来的,一目了然,这他言下之意,便是你进去了也见不着。

    但是碍于祁家的下人在场,他还是要顾着祁欢的名声,好歹是没把话直接说出来。

    顾瞻说完,也不再等秦颂的的回答,就自顾走过去牵马。

    秦颂这趟过来……

    说为道谢,也不过是为了见祁欢的借口。

    他眸色沉了沉。

    这会儿,也着实暗恼。

    白天在瑞王府,因为祁欢是被祁文晏带走的,他便没多想,现在撞见顾瞻从长宁侯府门里出来,这才后知后觉——

    祁文晏去而复返,他们一群人揪着叶寻意要说法的时候顾瞻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瞻对祁欢的心思……

    虽然两家人都没明着承认,可是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这着实是他大意了!

    秦颂并不是个没事爱胡思乱想的人,但这片刻之间,脑中思绪却来来回回绕了几圈。

    顾瞻牵着马走了,祁家小厮还踟蹰等着。

    见他终于重新朝自己看过来,立刻慎重起来:“秦小侯爷,您这……”

    上回秦颂过来,家里翻了天,虽然绝大多数下人都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可是当时甚至闹出了人命……

    再怎么看,两家如今这关系也该是交恶了。

    虽然后来秦太夫人和秦二公子登门退婚时候,彼此面上看着和和气气,但是关于秦家退婚的理由外面又众说纷纭,总之现在祁、秦两家的关系绝对是微妙的很不正常。

    秦颂道:“今日我妹妹多亏了祁大小姐救助,本侯是要过来道谢的,既然祁大小姐身体不适,那我便改日再来。”

    说完,也是头也不回的牵着马走了。

    祁家的小厮站在原地长出一口气,却只觉得逃过一劫——

    您来道谢空手来啊?而且就顶着这么一副臭脸色,说是上门来找茬儿反而更像!

    总归秦小侯爷没进门,这对府里是好事,算算老侯爷他们如果没应酬,就差不多该回了,小厮也赶紧重新打起精神来。

    日暮时分,整个城市里炊烟四起,道路上拥挤,尽是归家的行人。

    这个时辰,饭庄酒楼也正是人多的时候,不适合谈事情。

    两对儿主仆牵着马,徒步而行,顾瞻就近选了家门脸儿很大的茶楼。

    京城之地繁华,茶楼里说书唱曲儿的都还有夜场,但是这个时辰相对清净。

    顾瞻要了楼上最里边相连的两个雅间,和秦颂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江玄和简星海两尊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戳在门口,互相目不斜视的不搭理。

    伙计先赶着送了一些现成的瓜果点心,又道:“茶水要现沏的,您二位喝点什么茶?我们这有……”

    “不必了。”秦颂心情不好,直接打发了他。

    伙计也是个明白人,他二位穿着体面,举止不俗,一看就是非富则贵,这茶楼做迎来送往的生意,只看他二人进门却一起要了两间房就知道,这是为着谈事儿的。

    房间要最边上的,隔壁还空一间,便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墙根。

    “好,您二位慢坐,有什么需要就朝楼下喊一声。”伙计很是识趣,陪着笑脸便退了。

    房门合上。

    秦颂这会儿的心情很差,耐性更差。

    他直接手指叩了叩桌面:“你想谈什么?有话就说吧。”

    “所有的话都一次说清楚吧。”顾瞻道:“上回你郊外截杀之事,我一直未曾深究,但你我之间,从来无冤无仇,武成侯你犯不着冒那么大风险去与我为难。事情发生在那个当口,我知你是冲着太子的。”

    虽然顾瞻这个平国公府的世子也不是想杀就可以随便杀的,可是冲着他和冲着太子——

    这又是明明白白的两回事了。

    无论他秦颂有何原因借口,他冲着太子去的,那就是弑君谋逆,可诛九族的大罪!

    虽说这种事,即使被顾瞻看穿了……

    至少口头上,秦颂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面承认的。

    可是——

    和有些人之间,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却藏着掖着才是最没意思的。

    所以,秦颂虽然开口承认,但他选择沉默,似笑非笑的冷嗤了一声。

    守在门口的江玄,先是听他家世子贸然当面揭了秦小侯爷的老底,这料爆得太猛,他骤然一个激灵,浑身每一根弦都绷紧了的转头去看身后的房门,想着秦小侯爷要是暴怒杀人灭口,他得冲进去帮忙干架啊。

    然后秦颂这一个默认的态度摆出来……

    门口另一边的简星海也一个踉跄,也猝然回首,盯住了房门,掐着拳头做好了一旦顾世子冲出来就一拳头将他怼回去的准备。

    可是——

    房间里的两位风平浪静,没有丝毫动手,或者即将动手的迹象。

    他两人在门外的视线彼此对上……

    里边没打起来,总不能他俩先干上!

    互相尴尬了一下,就佯装若无其事的各自挺直了腰板儿退回各自的位置体面的站好。

    房间里,秦颂这才冷笑着开口:“你又不打算去告发我,这话私下说来何用?难不成是想以此要挟本侯一些什么?”

    这事儿发生之后,顾瞻第一时间就看穿了。

    可是之后数次碰面,他都绝口不提。

    虽说他没有真凭实据,这是一方面,可他那个嫡亲姐姐正得势,但凡他想揪住这事儿折腾点什么出来……

    他秦颂想要完美脱身,也是有难度的!

    顾瞻以前没说,现在却找他来摊牌……

    大家都是明眼人,秦颂也很清楚,这里头是因为祁欢!

    顾瞻是想拿这个做把柄,警告他远离祁欢的!

    只是,他也没明着提祁欢的名字。

    顾瞻懂他的意思,也懂他言语之间的讥讽之意,但也没有顺着话茬往下说,他还是绕回前面的话题上,冷肃再问秦颂:“我想知道你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原因。”

    “原因?”秦颂嘲讽的扯着唇角,一副不予配合的态度。

    那天的事,其实很明确——

    信王余孽在皇陵围困准备置太子于死地,秦颂却恰到好处的带人秘密潜出京城,截杀准备前去救驾的顾瞻。

    这样的事实面前,正常人的思路,都会直接判秦颂与那些逆贼是一伙儿的。

    现在顾瞻当面这么问他……

    仿佛很多余!

    “当年的信王,就是想要靠着弑父弑君来夺得大位的,此举本就不被天理道义所容,最终,他事败被诛,受天下唾弃,这事已成定局。现在,他的余孽犹且心存不甘,还在暗中找机会,试图颠覆朝廷,可是别说信王当初是那么个风评,即使弑君成功,他也压服不了天下民心,他根本就坐不稳皇位,而现在,他那一脉的子孙也早就断绝,就算他的余孽侥幸行刺太子,甚至是陛下都成功了,这皇位抢过去给谁?经过这么多年,信王在朝的势力早就被肃清干净,再也没有了半点根基,他们纵然弑君成功,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顾瞻眉头微蹙,望定了他,表情一直很严肃:“你武成侯的年少成名,并不单单是靠着祖上遗泽,以你的头脑和眼光……你连朝中陛下几位皇子的拉拢都不予回应,就更没有理由去和信王余孽为伍了。”

    秦颂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顾瞻微微叹了口气,又道:“没有丝毫益处的事,我知道你不会做,何况你非孤家寡人,你的身后还有秦氏一门和整个武成侯府。”

    秦颂索性闭上眼,仍是对他不予理会。

    顾瞻也不在意,他继续道:“你不是信王余孽,但是你想趁火打劫的推一把,为他们的刺杀争取时间和机会,你就是想要置太子于死地,为什么?”

    秦颂的举动,乍一看很是自相矛盾,可顾瞻就是能一眼将他看穿。

    他不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他对他的家族和至亲还是顾及的,所以明面上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设计或者参与朝廷的任何纷争,他连皇子们的夺位之争都不掺合,就更不可能主动弑君了。

    但是那天——

    妄图拖死太子的事,又确确实实是他做的!

    在外人眼里来看,这位武成侯该是个持身中立的纯臣,不拉帮结派,对朝廷忠心耿耿,可上回的截杀事件一出,顾瞻才发现秦颂的心思很不简单。

    他其实并不忠于朝廷,也不忠于皇帝的,只是迫于皇权压力和他的家族拖累,他才不得不戴上一副好臣子的面具。

    当然,你也不能说他是个逆臣——

    因为平时无事发生时,他也在兢兢业业的为朝廷办事,经营他自己的仕途和家族。

    而上回他做那事儿,明显就是有合适的机会刚好撞上来了。

    他做那事儿,神不知鬼不觉,如果当时成功得手,他再趁黑潜回城中,次日上朝,他依旧还是那个兢兢业业,忠君爱国的武成侯秦颂。

    他的心里,对皇族,或者是对皇帝和太子他们,有着藏得很深的仇恨。

    可是他又太清楚这份仇恨一旦暴露,将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反噬后果,为了保全他的家族和他自身……

    这仇恨,他其实是可以无限期的隐藏与搁置的。

    也就是因为看明白了他的这份心思,顾瞻才没去向皇帝揭发,并且敢于私下开诚布公与他来谈。

    但是秦颂不想谈!

    有些事,他埋在心里,谁都拿他无可奈何……

    可诚如顾瞻所言,他身后还有他的整个家族和至亲需要顾忌,他不能将他们全部拖出来,架到火上烤了。

    所以,他一直勉力压着情绪,对顾瞻的声声质问不予理会。

    而顾瞻之所以会隔了这么久才来找他开诚布公的谈,自然也是因为中间思量考虑和查证一些事情花费了时间。

    他不打无把握之仗!

    既然话题挑开了,顾瞻就仍是自顾说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该是为了你家老侯爷当年战死南疆的旧事吧?”

    这个话题,当真是不能提的!

    秦颂一直压抑的情绪,终是在顾瞻提起他父亲的这一瞬,整个失控爆发。

    他霍得睁开眼,拍案而起,目光凶悍的狠狠逼视顾瞻的面孔:“你想说我不可理喻,无理取闹是吗?还是你想说,战死疆场这种事,是每个武将家族都要承受的事?就比如你顾世子,更是从小就承受这些,甚至你为此失去的至亲要比我多的多?也或者你还想告诉我,我父亲的死,我根本就没什么值得愤愤不平的,因为他以他一死,给我们秦氏一族挣了一个可以荣祥六世的爵位?”

    秦颂越是越激愤,最后无处发泄,就抬手将桌上果盘挥了出去。

    门口的江玄和简星海听见里面啪的一声碎响,齐齐的又是头皮一麻。

    秦颂暴躁的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折回顾瞻面前,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顾瞻,你少在这里自作聪明了。”

    秦颂这人,其实是个隐藏情绪的好手。

    他这般失态,着实是有几分出乎顾瞻意料之外。

    顾瞻也不想提沙场上那些惨烈的往事,这些事,对旁人来说,是一段传奇,一段历史,是勋章也是功绩,可是对他们这样失去了至亲的人来说……

    留下更多的就只有惨痛。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场战事下来,本就是胜负生死都难料的。”他说。

    然后,秦颂就又洋洋洒洒的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用更加讽刺之际的语气,咬牙切齿道:“南疆的那座城池,守了那么多年,却偏偏在麟王守城的时候被破了,你真的就从没怀疑过,也当真觉得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吗?”

    大觐大对数勋爵人家的爵位都是开国之初,各家先祖因为从龙之功得来的,武成侯府秦家却是秦颂的父亲秦豫丰十五年年战死南疆之后皇帝追封的。

    当时那一仗是败了,因为那一道防线瓦解,甚至导致朝廷损失惨重,被大成一共抢夺了三城。

    大觐的军队是一直退居到了现在的天险雁岭关,这才重新建立起新的防线,守住了南方边境。

    再到后面,大成数十次试图北犯,也全部铩羽而归。

    当年南疆的那一战,大觐的主帅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弟弟,年纪上更是小了他整一轮的麟王。

    那一战时,秦颂和顾瞻都还很小,只是听说那是极其惨烈的一战。

    主帅麟王云镶和副帅带领万余守城战事血战三日,终是不敌大成大军压境,他们拼尽全力,争取了时间给沿途城池的百姓撤进雁岭关以内避祸,最后却是全军覆没,包括将帅在内,万人全部阵亡。

    所以,这一战虽败,反倒彻底激起了大觐百姓的血性与怒火。

    据说那一年里,甚至都没用朝廷强制征兵,那些从边城顺利逃进雁岭关的百姓当中,身强力壮的男丁几乎全部自请投身了军中。

    朝廷也一直标榜,那一站,大觐是虽败犹荣的。

    也是正因如此,秦豫丰才为秦颂留下了这个武成侯的爵位。

    侯爵之位可传三代,之后降爵为伯爵府,还能再传三代——

    以他一人之死,换了家族六代的荣光。

    其实,怎么算都不亏的!

    但是此刻的秦颂眼里,已经焚满滔天的恨意。

    顾瞻隐隐意识到他是要说什么,眉头一瞬间皱了起来。

    可是还不等他出言喝止,秦颂已经恶意满满的再度冷笑出声:“据说当年麟王殿下的尸骸是顾大小姐千里奔袭,亲往关外替他收殓的!”

    ------题外话------

    先更,一会儿回来改错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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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介绍:
上有病“弱”生母一枚,下有“小可怜”幼弟一只,
亲爹不成器,祖父不靠谱,还附赠一家子牛鬼蛇神内斗不断,
最可怕的是,庶妹居然还是个敢和女主抢男人的妖艳贱货!!!
穿成重生文里被脑残女配虐的弱鸡配,祁欢表示很悲催,
女主携恨归来,正准备大杀四方,
照这个剧情走下去,这一家子是妥妥要团灭的节奏!
和女主杠,只有死路一条,祁欢只想解决一下内部矛盾保平安,
然后既来之则安之的谈个恋爱遛遛狗,悠闲过过小日子,
她发誓自己一直都是遛墙根躲着女主走的,可是走着走着猛回头——
却发现她把男女主给遛没了……
*
纯情儒雅的假老成世子爷X貌美心黑的真淡定大小姐
排雷:穿书文,黑原女主,但女主有自己的故事线,主业不是和原女主掰头。千金令:嫡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令:嫡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