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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千金令:嫡欢txt下载     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千金令:嫡欢全文阅读

第001章 姑娘,你坐到我伤口了!

    祁欢梦见自己感冒发烧,撑着力气睁开眼想找退烧药吃,却发现环境不对。

    雕花床,铜镜梳妆台,一屋子老掉牙的陈设。

    嗯,原来是做梦。

    她捂着干得发疼的喉咙坐在床上,正发呆,冷不丁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闯了进来,然后反手一把关上了门。

    他转头的一瞬间,祁欢看见了他的脸。

    十分年轻英俊的一张脸。

    因为是在梦里,她脑子里空洞洞的,各种感官好像都迟钝了。

    开门声落在耳朵里,像是隔了一层膜,这时候看见他的脸,一下子却没记住五官。

    而那男人一转身,和她茫然的视线对上,却是瞬间皱了眉头,随即一个箭步上前,一道掌风,把桌上唯一的蜡烛掀灭。

    祁欢眼前一黑,正在缓慢的反应呢,紧跟着下一刻,眼前一阵风迎面扑来,一只大手覆在了她唇上。

    同时,有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飞快的说道:“你别叫,我不是坏人。”

    说话间,隔着窗纸,就看见外面好像是隔了一段距离有火光闪烁。

    借着明灭不定的光,祁欢再次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面部的线条紧绷,用来掩饰内心的尴尬,本以为她肯定会惊吓挣扎的,这才扑上来捂她的嘴,这时候却发现她眸子水盈盈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有些呆滞……

    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

    但是他慌不择路闯了人家姑娘的闺房,总是过意不去,所以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他还是压着声音飞快的解释:“有人在追杀我,让我躲一下,打发了他们我马上走?”

    祁欢也不知道她是因为梦见发烧还是只是因为在做梦,反正就是脑子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好几拍,缓慢的消化完对方的话,外面刚好又有火光一闪,她再次看清对方的脸……

    男神级别的颜值,而且都送上门来了,没理由不顺手一撩啊!

    反正是做梦,管他好人坏人,就冲着这张脸,就算随后被他一刀捅死也不吃亏,就当做了个噩梦呗!

    “好!”祁欢回过神来,蹭的跳下床。

    那男人不知是没想到她居然不傻还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帮忙,反正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祁欢已经一把将他推床上,然后手脚麻利的三两下就将他靴子脱掉,一边命令:“脱衣服!”

    靴子挺脏的,而且不知道是外面下雨了还是他涉过水,沾了些泥。

    祁欢想了下,顺手将那靴子塞到了床底下。

    再爬起来,床上那男人还愣着。

    祁欢觉得她现在可能像极了一个见色起意的女流氓,略一失神,外面已经有人举着火把冲进了院子里。

    有人在嚷嚷:“刚才看着他往这边来了,应该走不远。”

    “搜屋子!”另一个声音果断的命令。

    “你们干什么啊?”随后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瓷器落地的声音,女孩子的叫嚷声很激动,“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半夜闯进我家庄子,我们是官眷,何况我们主子已经歇了,出去!快出去!”

    外面似乎是争执了起来,因为这房间挺大,声音传进来已经听得不是很清楚了。

    但随后,那女孩子可能是被捂住嘴拖出去了,没了声息。

    火光迅速占据了院子。

    祁欢心里揪了一下,连忙跳上床,拉了被子就往两人身上掩,一边飞快的催促:“躺下,装睡!”

    这时候那男人也像是突然开了窍,脱衣服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就飞快的将外袍的上半身扒下来,同时挨着祁欢顺势躺下。

    祁欢的一颗心砰砰乱跳。

    虽然在梦中,真实感不那么强,但毕竟算是个险境,她也是真的有点怕。

    那男人躺下之后,想了下,又似乎觉得不太对,于是手臂往她腰间一缠,搂着她翻了个身。

    等祁欢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他挪到了床榻的里侧。

    他重新拉了被子将两人盖好,只露出雪白中衣的领口。

    他侧身朝里,祁欢侧身朝外。

    外面的帐子垂下来,雕花木框的阴影打下来,刚好落在他脸上,祁欢就看不清他的脸了。

    然后下一刻,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动静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祁欢觉得这样还装死,很容易被人识破,于是就掀开那人压在她腰上的胳膊试着爬起来,一边声音含糊的道:“吵什么……”

    做好了先发制人,扒开帐子往外看的准备,紧跟着腰上又是一紧。

    那男人又将她拖回来,同样是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嘟囔道:“别动……大冷天的……睡觉……”

    祁欢被他重新塞回被窝里,仓促间一抬眼,就看见有个人影逼近床前。

    她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情急之下也想不得别的了,连忙闭上眼。

    男人的手臂将她紧紧的圈在怀里,顺手将她脑袋往下一压,将她的脸按在了自己的颈窝里,祁欢眯起眼睛,能看见他微微凸起的喉结。

    两个人身上的气息混淆,她感觉到自己喷在他颈间的呼吸很热。

    走过来的那人似是很有些防备,过了一会儿才缓慢的将床帐撩开了一点,看了眼床上披头散发交颈而卧的一双男女。

    那男人似乎是略有些要被吵醒的架势,突然在被底下动了动身子,睡梦中往怀里的女人额上碾了一个吻。

    后面有随从递了火折子上来。

    男人的脸因为背光,又被头发遮了一些,看的不是很真切。

    但是睡在他怀里的女子却是眉目清晰,肤如凝脂,睫毛很长,脸颊透着红润,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富贵人家的女孩子。

    这附近的庄子有十几座,据说全是官户所有。

    而且这房间不小,布置的东西也都极为精致贵气,一看就是哪家主子贵眷的住处。

    京城这地方,大街上的一块牌匾砸下来,都能碰到三五个皇亲国戚家的家奴,可谓贵人遍地都是,各家的关系盘根错节,本来他们为了追捕贸然闯进这庄子里来,已经十分的唐突。

    那人的眸子眯了眯,眼底幽暗的一丝冷色瞬间转为戏谑,后就撤手放下被掀起一角的床帐,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他的随从接了火折子,揣入袖中,也匆忙的跟了出去。

    然后——

    略重的一声,房门又被合上了。

    这个动静……

    祁欢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可是这样程度的声响,只要不是个死人,都不可能完全不被惊动。

    于是,她一骨碌就掀被子爬起来,冲外面叫嚷了一声:“是谁?”

    刚走到门口的男人,脚步顿住,就那么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了台阶上,略一挥手。

    院子里的十几个劲装汉子立刻举着火把鱼贯而出,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出去。

    屋子里,祁欢是做戏做全套的,手脚并用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就要从躺在她外侧的男人身上翻过去,作势要下地查看。

    不想,刚翻到一半,就被那男人的一双大手直接卡住了腰身,又给限制住了。

    他顺势翻了个身,朝上仰躺,同时仍是很配合的哑着声音道:“做什么去?”

    “外面好像有人……”祁欢也配合着回了一句,她半跪在他上方,总觉这个坐姿忒尴尬了,就试着挣脱了一下。

    不想,力度没控制好,身子一个不稳就一屁股蹲在他腰上了。

    那男人当场闷哼了一声。

    她一愣,骤一抬头,就见朦胧的光线之下,他眉头紧蹙,似是面有痛苦之色。

    祁欢有点茫然,脱口道:“怎么了?”

    “没事儿……”男人轻笑了一声,伸手一压她后背就将她压入了怀中,一边语气散漫道:“大冷天的,别乱动了。”

    祁欢一只张开四肢的王八一样趴在他上方,脑袋枕在他颈边,觉得他这似笑非笑的浅雅声线灌入耳中,酥酥麻麻挺挠心肝儿的……

    “呃……”难道她真是思春了?美救英雄之后这是要接着上演以身相许?

    这节奏也忒紧凑点了吧?

    脑子里正在乱糟糟心猿意马的时候,就听耳畔还是那个声音怅惘的一声叹息:“抱歉,我腰上刚被人戳了一刀,有点疼。”

    “噗……”

    祁欢觉得好笑,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那男人大约也是觉得尴尬,反倒被她这一笑化解,也跟着闷声笑了起来。

    门外台阶上的男人身姿笔直的站着,负手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和男女隐约的调笑声,终是不再逗留,抬脚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院子。

    他的近卫亦步亦趋的追着他,等出了院子才试探着揣测:“这庄子的防卫不算严,各处门路四通八达,应该是只翻墙借了个道而已,已经走了吧?”

    男人未置可否,背影挺拔干练,很快融入了夜色中……

    屋子里,祁欢已经不记得这茬了,只是她这一笑身上方才紧绷的神经就瞬间整个松懈下来。

    本来就发烧烧得头重脚轻,脑子不够使,方才一番惊险,更是冷汗水洗一般,中衣都紧贴在皮肤上了。

    骤然松懈下来,她也没力气再用心经营这难得的梦中艳遇。

    于是,缓了一会儿,等有点力气了,就从那男人身上翻下来,拉被子把自己蒙了,吐着气挥挥手道:“我不行了,反正这地方我也不很熟,你自己随意吧……”

    浑身冷汗虚脱,眼皮沉重。

    后面的事她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只是昏昏沉沉的又再一觉睡过去,等到朦朦胧胧又有了些意识的时候,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疼。

    这会儿感觉真实多了,原来她是真的感冒了。

    “又得吃药了……”她嘟囔了一句,睁开眼,登时吓了一跳。

    擦,这环境也太诡异了吧,隐约间好像梦里见过?这是依旧没睡醒还是她中邪了?

    祁欢蹭的一下弹坐起来,正想抽自己一巴掌看看疼不疼,就见外间的房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领着个穿长衫蓄胡须的中年人进来:“大夫,实在是麻烦您了,就在这里,您请进……”

    祁欢:……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能解释一下?

第002章 病秧子大小姐

    “小姐醒了?”祁欢还在发愣,那小姑娘已经眼圈一红,飞奔过来,扯了被子往她身上掩。

    祁欢的脑子里还有点空,不假思索的脱口道:“你是……”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奴婢是云兮啊,小姐莫不是烧糊涂了?不过您醒来了就好,昨儿个夜里叫您也叫不醒,可把奴婢吓坏了。”小姑娘显然是没多想,话痨的只顾着给她掩被子:“快盖好了,您这还发着热呢,可不能再着凉。”

    言罢,转身去招呼跟她一道进来的男人。

    那人背着个小木箱,身材瘦长,穿一身半旧不旧的青灰色长衫,蓄了胡须,乍一看去四十来岁的模样。

    祁欢注意到,他那衣摆和布鞋上都沾了些灰尘泥泞,有些风尘仆仆的意思。

    闻言,他颠颠儿的走上前来作揖。

    眼前的情况不明,谨慎起见,祁欢也没说话,只是怔怔的看他。

    云兮见状,赶忙解释:“小姐,这位是胡大夫。”

    “大夫?”祁欢的脑子越发转不过来,跟着呢喃了一句。

    “郑妈妈进城去请大夫还没回来,这位先生是要进京寻亲的,路上被人偷了盘缠,路过咱们庄子来讨水喝,听说家里有病人,说是愿意帮忙。奴婢想着郑妈妈横竖也没回,您这病多个人帮着看看也好,就请他进来了。”云兮显然是个直性子,倒豆子似的就解释上了。

    说完,去旁边梳妆台的抽屉里拿了方薄薄的丝帕,再拉过祁欢的手腕将帕子覆上去,这才让开了地方,又满怀感激的对那胡大夫道,“大夫,劳您辛苦,快替我家小姐诊一诊吧。”

    “好。”胡大夫捋了捋胡须,踱步上前,先是礼节周到的道了句“得罪”,这才坐在了云兮搬来的杌子上,手指隔着丝帕给祁欢诊脉。

    祁欢这会儿还是不太确定自己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总觉得有点恍惚。

    旁边,云兮紧张兮兮的盯着胡大夫搭在她腕脉上的手。

    祁欢循着往上看见她的脸,却见小姑娘右侧的额角青了一块,隐隐的还似是鼓了个包,就皱了眉头:“你那额头……”

    她这是在做梦吗?那是梦里的梦里?她依稀记得自己上回醒来时有个男人闯了进来,门外还起过争执……挺离奇的一场遭遇。

    云兮听见她问,下意识抬手摸了下额角的伤处,还透着稚气的脸上却是露出笑容来:“奴婢没事,就是磕了一下。”

    祁欢还有点弄不清楚状况,心有顾忌,就没再追问。

    倒是胡大夫抽空回头看了云兮一眼:“就是普通的跌打损伤,我这有配好的药酒,一会儿拿些给你,擦一擦揉一揉,过两日就好。”

    云兮连忙道谢说不用。

    胡大夫也不多言,收回视线继续给祁欢诊脉,过得片刻道了声“唐突”,伸手又试了她额头的温度。

    云兮在旁等得心焦,忍不住小声催问:“大夫,我家小姐到底怎么样了啊?”

    胡大夫道:“小姐这是风寒入体引发的高热,看这样子,昨夜应该是发出汗来了吧?这会儿烧得倒是不特别严重了。”

    “呃……”祁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昨晚的事,她有印象,但却觉得分外的不真实,依稀是觉得当时因为受了惊吓又折腾了一番,她是出了些汗,近乎虚脱的,但毕竟她自己尚不确定到底有没有那回事,怕说错了话反而惹人猜疑,索性就缄口不言了。

    “这两天倒春寒,又时常有雨雪,小姐确实是染了风寒病下的,可这都烧了两天多了,因为小姐一直身子弱,经常容易染上风寒,家里常用的退热的方子和草药也都备着,以往都是喝上两副药便也就可以退了烧了,这回却迟迟退不下去。”好在是云兮不多想的,一边说一边还是满眼忧色的偷瞄祁欢,“昨儿个下午开始,人都烧得不清醒了。大夫,这发烧的事可大可小的,您千万给仔细看看,一定是得让这热度彻底退下去我们才好安心呢。”

    “烧了两天两夜了?”胡大夫沉吟着,又伸手摸了一遍祁欢的腕脉,转而又问云兮:“小姐之前服用的方子和煎药剩下的药渣能拿来我看看吗?”

    这种常识祁欢还是有的,中医看病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会索要别的大夫开的药方。

    现在要查药渣……

    这便是在怀疑什么了?

    她这里眸光微闪,云兮却还没明白状况,只是一脸天真的询问:“做什么?”

    “哦,我就是看看,得知道小姐前面服用的药里都有什么,我再开方子,省得用错了药,互相冲撞。”胡大夫手摸了摸胡须,语气有些模棱两可。

    “这……”云兮十分犹豫。

    她毕竟是年纪小,平时只负责伺候小姐的饮食起居,现在郑妈妈不在,她就有点找不到主心骨。

    祁欢于是给她递了个眼色:“去拿吧。”

    打发了云兮,她脑子里也还是乱糟糟的,总觉得疲惫,不想多说话,就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顺便仍是苦思冥想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云兮去了不多时,就用手绢裹着一大包药渣又跑了回来:“厨娘煎药之后的药渣都是倒在一处的,连着三天的药渣都在,我随手抓了两把。”

    然后去抽屉里找了张药方出来。

    胡大夫先是看了药方,然后挽袖子坐到旁边的圆桌那里开始专心致志的查看药渣。

    屋子里一时安静极了。

    云兮见祁欢嘴唇干得都有了开裂痕迹,不免心疼起来:“小姐您口渴么?”

    跑去桌边要倒水,可桌上的水壶放了整夜,里面水都已经冷了,她便提着往外走,“这水凉了,奴婢去换热的来。”

    才刚拉开房门,院子外面就见两个围着围裙一胖一瘦的妇人带着四个穿着一样衣裳的丫头闯了进来。

    大冷的天,胖的那个袖子撸了一半,扯着大嗓门就嚷嚷:“大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验什么药渣?这药是奴婢煎的,您这是信不过奴婢么?”

    许是她这大嗓门实在太吓人了,云兮本能的就紧张了一下。

    可是自家小姐病着,是万不能再受任何的冲撞了,下一刻,她便匆忙冲出门去挡:“谁准你们进这个院子的?有什么话,都等郑妈妈回来发落,休要吵了小姐休息!”

    到底是年纪小,应该也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如果细听,她声音里明显就透着底气不足的心虚。

    “咱们就是要个公道。”那胖厨娘却是横得很,还硬要往里闯:“小姐!大小姐!”

    这大小姐的身子骨儿弱的跟什么似的,好死不死的非要住到这庄子上来,这万一真要在这里病死了,他们谁吃罪的起?怎么都得撇得干干净净。

    门口双方互相推攮,眼见云兮是挡不住她们的……

    祁欢发烧烧得头重脚轻,再加上弄不清楚状况,心里更是烦的很,脾气上来,顺手抓过床头小几上的一只茶盏就朝外面砸了出去:“吵什么吵?我头疼死了!”

第003章 熏香有毒

    砰的一声。

    茶盏在云兮脚边炸裂出一地的碎瓷片。

    所有人都是一愣。

    云兮看自家小姐居然难得的发了怒,顿时也来了脾气,两手一叉腰,指着门口的几个就骂开了:“小姐还病着呢,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再闹,若是耽误了小姐的病,有个好歹,回头你们哪个也讨不了好,看夫人不扒了你们的皮!不就是点破药渣么,这庄子上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是夫人的,我要拿就拿,由不得你们说三道四的,都给我出去!”

    她再次动手往外推人。

    几个厨娘丫鬟当然还是不服气,可那大小姐根本就是个病秧子,比个瓷娃娃还脆,万一真被她们一碰给碰没了,她们确实吃罪不起,于是趁势又争执了两句,倒是不情不愿的走了。

    云兮长出一口气,这会儿是真不敢擅离祁欢身边了,就叫了个院子里的小丫头去烧水,自己又折回了屋子里。

    彼时胡大夫已经将药渣查检完毕,掏出一方帕子正在擦手。

    祁欢看着云兮那一脸懵懂的模样,不得已,只能自己开口询问:“大夫,我这药方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方子没问题,药渣也没问题。”胡大夫把帕子塞回袖袋里,转头不由的打量了她一眼,“小姐本身体虚,为了不至于冲撞损伤,这方子还特意调了药量,尽量用的温补类的药材入药,虽说见效肯定是要稍微慢一些,但按理说喝两剂再发发汗,怎么都该将热度降下来了。”

    他眼神直勾勾的看过来。

    祁欢可不是养在深闺十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自然一眼看出这位大夫的眼神里很有内容。

    她靠在软枕上没动,唇角虚弱的扬了扬:“大夫还有别的疑虑也可以一并提出来,我也觉得这次病得有些过分坎坷了。”

    何止是坎坷,问题是这到底是个什么鬼状况?

    趁着刚才的工夫,她也有不动声色的打量过现在的自己,由于经常做手工的缘故,她从不会留长指甲,而且有几根手指的指腹还有薄茧和一些细碎的新旧伤口,可现在的这双手,不仅留着漂亮的长指甲,手还保养的特别好,葱白细嫩,十指纤纤;再有……她分明是一个成年人了,现在低头看一眼就知道这具身体还没发育完全,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用了二十几年的那个身体。

    所以,虽然说起来实在扯淡……这难道是赶上穿越大军了?

    祁欢话里有话,十分的烦躁纠结。

    胡大夫却只当她是看懂了自己的暗示,于是也不再拘谨的转头问云兮:“小姐这两日的饮食如何?”

    “哪有什么饮食?”云兮还迟钝的没太听明白,只拧着眉头实话实说:“我们小姐本来胃口就小,这两天一病倒,就更是恹恹的,已经整两天粒米未进了,也就是喝了点蜜糖水,水都是我和郑妈妈亲自打来烧热又晾凉的,总不会出问题。”

    听她这么一说胡大夫也皱起了眉头:“按理说……确实不应该啊。”

    他捻着胡子呢喃了一声,然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就站起来开始在这屋子里踱步,一边走一边凑到各种器物附近又看又闻的,连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都没放过。

    祁欢百无聊赖,又无法摆脱眼下这个诡异的处境,为了平复心情就集中注意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胡大夫从离她最近的梳妆台开始,动作间毫无他这个年纪人该有的沉稳,飞快的检查祁欢可能接触到的各种物品。

    最后,站在香案前面捻了一点香灰,又搓又闻之后微微“咦?”了一声,复又动手再去扒拉香炉里更多的香灰。

    “大夫,怎么了?您找什么呢?”云兮凑到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张望。

    “这熏香……”胡大夫又仔细查看了一遍那香炉里的东西方才侧目问她:“你家小姐屋子里常年熏香?”

    云兮回头看了祁欢一眼才如实点头:“小姐经常生病,闻不得屋子里总是一股药味,所以从小就有熏香的习惯,尤其是只要一生病喝药了就定要在屋子里熏香的。”

    这小丫头懵懵懂懂的,好像是特别单纯,一直也戳不到点子上。

    祁欢却没了耐性,直言问道:“是在这些香灰里发现了什么不妥是吗?有毒?”

    “啊?”云兮低呼一声,吓得小脸煞白,直想晕倒。

    胡大夫却很镇定,继续查问:“小姐用的一直都是同种香料吗?最近用的还有的剩没?拿来我看。”

    “还有剩。”云兮慌慌张张的下意识又去看祁欢,见祁欢点头,这才赶紧打开香案下面的柜子从里面拿了个紫檀木的小盒子出来,“小姐总闷在屋子里,说同种味道的香料用久了也烦,夫人一直有叫人盯着各家香料铺子,隔段时间有新货到了就买回来给小姐试,有合意的小姐就会换,不过这大半年一直用的都是这一种。”

    她把盒子打开,胡大夫又取了些香料出来仔细查验,最后才又看向祁欢,慎重道:“这香料倒是没毒,不过确实被人混了点不该有的东西进去。”

    云兮一听,立刻又想晕倒,手指用力的抓着手里的盒子,神色惶惶。

    祁欢却很冷静,只是冲胡大夫略挑高了一边的眉毛示意他继续。

    胡大夫拈了一小块香料走回她床边,又从摆放在桌上的药渣里拣出几片。

    “柴桂,辛、甘,大热,有小毒。小姐这病,是要发了汗把热毒排出来才好恢复的,可是熏香里添加的东西刚好和柴桂相克,完全阻碍了药效发挥,这两天的药也就白吃了。”

    “怪不得小姐这次的烧一直也退不下去……”云兮后怕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珠也红了。

    祁欢对中药什么的完全是门外汉,但她脑子还算灵光,带毒,药性相克这样的关键词一组合,立刻也就明白了事情里面的猫腻。且不管她现在占着的是谁的身体和身份,总之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体弱多病,有人就趁机钻了空子,趁她感染风寒发高烧的时候往熏香里动了手脚,克制了退烧药的药性,想要活活烧死她。

    按照正常穿越小说的逻辑,对方确实成功了,原主真就这么一病不起被高烧活活烧死了,于是这副壳子就被她占了?

    祁欢一时还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设定,想着这两眼一抹黑的处境就脑阔疼,正皱着眉头发愁呢,冷不丁瞥见旁边捋着胡须一脸高深莫测状的胡大夫,却是忍不住思路走偏,深深地佩服起来——

    看看药渣又闻了闻香炉灰而已,就当场破了一桩悬案?古代的大夫都这么厉害的么?能当刑侦专家和药剂检测师用?

    这好像,有点神奇喂……

第004章 不配拥有姓名的炮灰

    云兮的脑子此时终于跟上了节奏,气得直接哭出来:“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恶毒,居然在小姐的屋子里动这样的手脚,今天……今天要不是刚好被胡大夫碰上了,小姐……小姐恐怕已经……”

    “是啊,多亏是遇到胡大夫,否则我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祁欢很无奈,只能扯出个笑容来,同胡大夫道谢:“今天多谢胡大夫仗义援手,但是这件事毕竟是我身边的私事,稍后我会自行处理,还请大夫体谅,莫要将事情宣扬出去。”

    她还没摸清这有问题的熏香是什么来路又或者都被谁沾手过,并不想打草惊蛇。

    长宁侯府不是寻常人家,大宅门里的腌臜事多,尤其涉及到爵位继承问题的勋贵人家就更是频频出问题。

    胡大夫是个明白人,隐晦的点点头,然后起身告辞:“在下明白,府上好心收留,我自然也是有分寸的,不会胡乱说话,请小姐尽管放心。”

    垂眸的一瞬间,他眸光微有闪烁。

    祁欢没精神同他再多说,就让云兮送他出去,并且交代了要好生招待。

    云兮离开期间,她直接就放空了脑袋闭目养神了。

    不是不想弄清楚眼下的境况,实在是她连自己现在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要思索也没个头绪。

    祁欢向来想得开,这种病得难受的时候她可不会强行再折磨自己的脑子,只管抓紧了时间休息。

    云兮却是被吓怕了,不敢放她一个人呆着,几乎是小跑着去又小跑着回,回来的时候小脸儿红扑扑的直喘气。

    祁欢把手边的帕子递给她:“额头上的伤,处理了吗?”

    “胡大夫拿了药酒给我,晚些时候我再弄。”云兮一开口就又不可自控的带了哭腔,拿着帕子干脆抹起泪来,“都是奴婢的疏忽,没照顾好您,还差点……”

    祁欢这会儿没什么心思哄小女孩儿,只拍拍床沿示意她坐:“你先别顾着哭了,替我好好想一想家里究竟是谁跟我有这么大的仇会处心积虑的害我。”

    不仅知道她经常生病,甚至能拿到她常用的药方,又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她房里换熏香……

    不是关系十分亲近的自家人,根本不可能办到。

    再看原主这身体状况和大家闺秀的身份,也不可能经常出门,这样招惹到外人的机会也不大。

    所以,八成问题还是出在自家门里头。

    “这个么……”云兮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对她更是毫不设防,扒拉着手指头开始数:“余姨娘,路姨娘,她们都嫌您碍事,想让您给她们的亲生女儿腾地方。二小姐,四小姐都是庶出的,自然对您也是嫉妒的牙根痒痒……不对,阖府上下最不待见您和小少爷的还当属老夫人,她可偏心了……”

    祁欢上辈子父母恩爱,一家三口过得简单快乐,顿时被这些称呼绕得头疼。

    刚犹豫着要不要制止云兮,却意外瞥见对方腰间荷包。

    那上面刺绣针脚细密,一簇海棠花绣得栩栩如生,祁欢看的却是上面绣着的“长宁侯府”四个字。

    在荷包上绣府邸的名字……

    这是她昨晚睡觉前翻看的那本小说?

    那本书的背景是个架空王朝叫大觐,里面特意提过,各府的丫鬟小厮跟随主子出门应酬,为了方便在人多的场合辨认身份小厮都会佩戴刻有府名的腰牌,而丫鬟们爱美,有些就干脆把府名绣在荷包上,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朝代的流行。

    并且好巧不巧——

    那本小说里就有提到一家府邸叫做长宁侯府的,据说是个没落的贵族世家,已然是有点上不得台面了,更巧的是那一家子正和祁欢同姓,她印象就格外深些。

    这……

    不会这么巧吧?

    那本书是个女主重生文,故事梗概很是通俗易懂,无非就是女主上辈子错信渣男,为爱付出了一切,最后被心爱之人剜心剁脚,杀儿杀女,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重生之后卷土重来,把渣男渣女虐得体无完肤,死去活来,自己又找到比渣男更优秀更有权有势的高富帅,从此逆袭翻盘,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祁欢对这对男女主角牛逼哄哄的开挂人生毫无兴趣,她只想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谁。

    那本书她只随便翻了几万字,然后跳到最后看了下结局就弃了,转身安心画稿子去了,看到的地方出现长宁侯府祁家的剧情只有两幕,挑事儿的女配名字她还有印象。

    此刻她捧着云兮的荷包双手瑟瑟发抖,喉咙干涩的咬牙试探:“你说咱们府上的二小姐叫什么名字?”

    云兮一脸的莫名其妙:“二小姐的闺名叫长歌啊,祁长歌。小姐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祁欢整个人都不好了,僵硬着一张面皮,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嘴角忍不住的抽搐:“她是长宁侯府的二小姐,她叫祁长歌,那我是大小姐?我叫什么?”

    还好云兮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否则一定会当她是烧坏了脑子,这时候就只是奇怪的看着她,有问必答:“小姐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您当然是府里的大小姐了,您的闺名……不是一个欢字么?”

    所以,这是同名同姓?

    祁欢还是不死心,咬咬牙再问:“相府叶家的三小姐是叫叶寻意是吧?”

    “啊?”对别家的事,云兮印象不是很深,因为自家小姐身体不好,几乎不出门的,她对外府的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听闻的,想了片刻才为难道:“他家三小姐是庶出的吧?我记得丞相夫人只生了叶家大少爷和大小姐,没听说过他家三小姐,但是他家大小姐叫叶寻惠。”

    叶寻惠!没错了!

    这就是那本书里的女主叶寻意渣前夫的真爱,传说中撬了女主墙角又和渣男一起联手害死她的大渣女。

    所以——

    她这果真是穿越到了昨晚看的那本小说里了?

    印象里,她看到的地方,招惹女主的是祁家一庶女,也就是云兮口中的二小姐祁长歌,原因么……

    便是言情文里通篇惯用的梗——

    抢男人!

    原书里的剧情总结起来是这样的:长宁侯府祁家嫡出的大小姐和武成侯府的嫡次子自小定了娃娃亲,可是这位大小姐病体虚弱,前阵子又生了一场大病病死了,祁家庶出的祁长歌觉得有机可乘,想占着嫡姐这婚约的便利攀上武成侯府的二公子,可偏偏那位二公子被女主光环晃得正瞎,围着女主转悠的勤,让她百般受挫,虽然这位侯府的二公子也只是个边缘配角,注定的炮灰,可祁长歌又遵循传统女配的套路,勾搭不上如意郎君,就开始化身狂犬病患者,对“无辜”的女主各种花样找茬加陷害……

    后面祁欢就弃文了,可即使没有亲眼看见这位祁长歌的下场,但想也知道,必然会被开了挂的女主虐得死去活来,不得善终。

    而现在,祁欢成了那个倒霉催,早死的,连凑上去给女主虐一虐的资格都没有的超级大炮灰——

    书里连名字都没提一下的,长宁侯府的大小姐!

第005章 一团乱麻

    祁欢只想一拳头把自己捶死,然后再穿回去。

    云兮此时也终于觉出不对劲来,眼泪汪汪的又是抓她的手又是去摸她额头:“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这次烧得时间太长烧坏脑子了吗?您看看我,您还认得我吗?您……不对啊,你都还记得叶丞相家的人……”

    祁欢觉得此时应该嚎啕大哭的人是她自己,可也许是因为她这个人向来心宽的缘故,她居然一点也哭不出来。

    于是,就只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温声道:“我这不是看你脸皱成那样才逗你玩的么,居然还把你给惹哭了。”

    云兮特别单纯好哄,祁欢又逗了她两句,小姑娘也就破涕为笑了。

    祁欢还是不很确定她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真是死后穿越,也就琢磨着安心在这过下去了,可印象里她只是看了会儿小说然后熬夜画稿子去了。她是个兼职插画师兼业余簪娘,在某宝上还挂了个卖手工发簪、发冠和耳环这些汉服周边饰品的小店,灵感来了,通宵画稿和撸簪都是常事,有时候也会半途困到直接趴在电脑前睡过去,按理说昨晚也应该就是这种状况,她并没有印象她是先嗝屁了之后才来的这里,所以一开始才会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现在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天她睡一觉,醒来之后就又回去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哪怕是只在这边过几天也得好好过,所以就哄着云兮把长宁侯府的事都给捋了一遍。

    大概就是,现在祁家的一家之主老侯爷是她祖父,而她这个身体的亲爹是祁家嫡长子,顺理成章的承袭了世子之位。

    老侯爷膝下三子三女,照云兮说的,除了心高气傲不屑算计这一家子的大姑奶奶祁文婧以及庶出不讨喜又没什么存在感的三爷祁文晏,家里家外的其他人似乎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这个长宁侯府的水,远比她从书里看到的还要深得多。

    既然是一团乱麻,祁欢就索性从眼前能捏到的线头理起,斟酌着再问云兮:“方才吵闹的婆子……”

    “小姐别往心里去。她们平时也都还算老实,毕竟身契在夫人手里捏着呢,方才那秦妈妈可能也是怕被冤枉,这才急了些。”云兮说着,有些羞愧的低垂了眉眼:“刚好郑妈妈不在,奴婢又镇不住场子……”

    “郑妈妈……”祁欢呢喃着认真记下这号人物,“她去哪儿了?去了多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晚有人闯进庄子里来闹的时候,也没见什么郑妈妈过来护主。

    说是进城请大夫去了,难道还要去几天不成?

    “这里回京城一趟,一个来回得差不多一天半,若是赶上夜里城门关了,还进不去,所以郑妈妈就去附近的县城了,昨儿个傍晚走的。”云兮转头往外面看了看天色,终于后知后觉起来:“好奇怪啊,按理说她昨天夜里就该回了,可能……是路上不好走给耽搁了吧。”

    这丫头,是真的太过耿直,凡事过脑都完全不带拐弯的。

    祁欢扶额,原主的丫鬟不靠谱,她只能尽量打起精神来:“这里有你信得过的人么?叫人去找找吧,最好是找熟悉县城环境,或者在县城里有熟人的去打听,我瞧着……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您是说……”云兮蓦然瞪大了眼。

    祁欢苦笑:“那么巧,有人在我这屋子里做了手脚让我高烧不退,郑妈妈去请大夫又耽搁着没能及时赶回来?”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可是一本标榜宅斗、权谋的大女主古言小说啊。

    就算她这角色是个不配拥有姓名的炮灰,可好歹也是身娇肉贵一千金,总不能连个完整的死法也不配拥有吧?

    云兮对她家小姐言听计从,当即就去找了在庄子上做工的当地庄稼汉帮忙进城去寻人。

    祁欢知道干着急没用,索性平心静气下来。

    她昨晚出了汗,又加上生病,身体沉重,现在浑身上下都觉得很不得劲,就让云兮去打热水来。

    云兮虽然脑子直,干活却很利落,很快就调好了洗澡水,又让下面的丫鬟帮着撑开一张屏风挡在了角落里。

    她过来扶了祁欢下床。

    祁欢不习惯病恹恹的被人扶着走,但她也不知道是病得浑身无力还是尚没习惯了这个身体,确实走不太稳当,就任云兮扶着绕到屏风后面,脱衣服下了浴桶。

    水温刚刚好,微热的水浸透毛孔,终于让她在醒过来之后第一次有了舒适的感觉。

    正要闭目养神,云兮却抓着她刚换下来的衣裤低叫起来:“呀,小姐!您是不是来小日子了?”

    我去……

    祁欢吓一跳,蹭的站起来,连忙低头检查自己身上和水里,却发现水里干干净净,自己身上也没什么症状。

    转头去看云兮,却见云兮手里的那条亵裤裆部确实染了巴掌大的一片疑似是血迹的污渍。

    不过应该不是刚沾上去的,已经干透变色了。

    一个瘫在床上两三天下不来的病秧子,贴身的衣物上怎么会有血迹?

    祁欢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有点不够使了。

    重新坐回热水里,她仔细回想,脑海中终于慢慢模糊的冒出一些印象——

    昨晚的“梦里”,那个被她藏在床上的男人似乎是有说他受了伤……

    无论是云兮额头的伤,还是她衣服上的血迹,都说明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个梦。

    可是当时她的状态不对脑子也不清醒,任凭现在绞尽脑汁的想,也只有模糊的几个片段闪现,甚至于在她想要仔细回忆一下那个男人的长相时,却发现连他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是依稀记得他回旋在耳畔的笑声爽朗中又带点淳厚,挺好听的……

    那种半真半假和不确定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再想得多了祁欢就觉得有点头疼。

    云兮在旁边唠唠叨叨:“不对啊,小姐您小日子前面才刚过去没几天,这确实也不应该……呀,您身上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祁欢敷衍着摆摆手:“没受伤。我之前发烧烧得口干舌燥,半夜流了鼻血。你去床上看看,被褥上可能也沾到了,有的话就都拆下来处理干净吧。”

    虽说流鼻血蹭到自己屁股上的说法很扯淡,但是用来糊弄云兮却是足够了。

    云兮答应着抱了脏衣服出去,收拾床上的时候果然发现被子上也蹭到了一点血迹,于是就对祁欢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又叫了外面的丫头帮忙,一起把床单被褥都替换了新的,好一通收拾。

    祁欢洗完澡,换了干爽的衣服重新躺回床上,一边等云兮去给她找吃的,一边继续琢磨自己身边发生的事。

第006章 一小只

    根据云兮给的情报,她认真梳理了一下家祁家的具体情况。

    老侯爷祁正钰今年刚好花甲,身子骨还算硬朗,膝下三子三女,其中长子,次子和长女,幺女都是出自侯夫人余氏,只有三爷和二姑奶奶是庶出。

    祁欢的便宜老爹祁文景虽然得了长子的便利领了世子头衔,可是因为资质平平,老侯爷反而更喜欢精明强干的二爷祁文昂。

    云兮对二房一家的原话阐述:“小姐,奴婢说这话您可别不高兴,其实我姑母私下与我说过,让我在小姐身边也多防着二房一些,不要让您和三小姐过分亲近了,她说那一家子面上看着个个正派,却也未必就是省油的灯。”

    祁欢的理解是——

    老二因为有人撑腰,在袭爵问题上就有了市场竞争力。

    所以,老侯爷对待两个嫡出儿子的区别态度绝对是个隐患。

    而相较于老侯爷的“惜才”,侯夫人余氏就根本是个拎不清的窝里横。

    在这个普遍重视嫡庶规矩的大环境之下,早年,她不仅特立独行安排祁文景纳了她的娘家侄女为妾,甚至在世子夫人杨氏进门之前,那位徐姨娘所出的庶长子都满地跑了。

    然后这还不算完,后面持续十几年,这老太太都一直致力于打压正牌嫡长媳,一心想要扶持有她余家血脉的庶长孙做祁文景和祁家爵位的接班人,就算四年前杨氏顶住重重压力终于生了儿子,也没能改变她的立场分毫。

    既然食物链顶层的两位都这么能作了,于是上行下效,底下的人也不可能团结和谐。

    祁文景房里相对还算干净,正经有名分的姨娘就两个,一个是生了大公子和四小姐的余姨娘,另一个则是生了二小姐的路姨娘。

    而嫡庶问题,向来都是世家大族里的大问题,这两位姨娘和她们的儿女自然都暗戳戳视祁欢姐弟俩为眼中钉。

    并且,因为世子夫人杨氏的出身并不算高,两位姨娘就不约而同得了一种自诩“天妒红颜”的通病,不具备实力和杨氏叫板,又知道杨氏爱女如命,会想通过歪门邪道给杨氏致命一击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鉴于大姑奶奶和三爷被云兮提前从小本本上划掉了,姑且不提,祁家的另外两位姑奶奶,一个因为是庶女嫁的也不好,另一个则是被老太太娇惯,恃宠而骄,都总想着回娘家来算计点什么,偏偏杨氏还不听她们摆弄,久而久之也都有了积怨。

    总之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人为了爵位,有人为了身份地位,也有人为了钱财富贵……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大房,更主要是集中在了杨氏这三母子身上。

    至于祁家这个身娇体弱的大小姐怎么会病在了荒郊野外的庄子上,也是凑巧了。

    杨氏做为侯府的长房长媳,管着一府上下吃穿用度上的大小所有事,自然忙得很。

    今年刚过完年年,正月廿六她兄长的大儿子娶媳妇。杨氏也就这么一个同胞兄弟,并且兄长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是寡嫂一人把三个儿女抚养长大的。杨氏未出嫁前就和嫂子的关系很好,何况还是亲外甥娶亲,她原该是自己亲自过去帮忙操持婚事并且吃喜酒的,可不巧的是临行前家里的小少爷也就是祁欢这个身体的幼弟出了天花,再加上杨家不在京城,而是在离京城五十里外的长汀镇,杨氏脱不开身,只能打发女儿代为过去了。

    祁家大小姐是过了上元节就立刻出行,带着丰厚的礼物去了舅舅家小住,一直等到杨家的新媳妇娶进门,她一个表小姐也很识趣,廿八日就启程返京了,结果提前一天派回去给杨氏送信的下人却半路迎上来将她拦下,劝到了庄子上,说家里小少爷的病还没好,她以前又没出过天花,夫人担心别让她也跟着染了病,让她暂时在庄子上住几天,说等家里弟弟的病好了再回去。

    结果吧,这几天二月二龙抬头,赶上了倒春寒,又下了两场雨,这个身子骨素来单薄的大小姐就风寒病倒了。

    再后面的事,是祁欢亲历,她便一清二楚了。

    人物关系捋顺了,但究竟是谁要害她祁欢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不免有些心焦,突然就忍不住想——

    也不知道家里杨氏另一个孩子的病好了没?

    她现在都已经不是原装的祁家大小姐了,这要是家里的那个孩子也没保住……

    在原书的剧情里,杨氏就是不死也得疯了吧?

    将这些角色做纸片人看的时候是没什么感觉,可是现在——

    莫名的,祁欢便由心底生出几分怅惘的情绪来。

    这边云兮去到厨房,灶上白粥还没熬好,她交代好让厨娘抓紧弄,自己想了想,就先绕去了大门口一趟。

    从时间和路程上算,进城去寻郑妈妈的人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结果进城寻人的庄稼汉没回,却瞧见从京城方向一大队人护着一辆青衣马车急吼吼的冲过来。

    跟车的仆从都是自家人,但这辆马车却不是家里的主子们出行会用的,并且看这个阵仗,又不像是哪个管事的来了。

    云兮一时摸不清楚状况,就站在门里扯着脖子张望。

    马车跑得太快,跟车的丫鬟婆子一个个喘得直想往地上坐,到了门前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马车停下,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卫掀开帘子,把里面正撅着屁股准备往下爬的孩子抱下来放在地上。

    那孩子瘦瘦小小的,就一丁点儿大,腿脚都还不怎么利索,身上披了个白狐狸毛领的披风,脚一落地拔腿就往门里跑,结果一脚没能迈过门槛去,直接扑在云兮脚下,摔了个狗啃泥。

    云兮愣了一下才手忙脚乱的弯身扶他,不敢置信道:“小少爷?您怎么……”

    孩子却没理她,手掌蹭破了,就用手肘撑着爬起来,又一只小炮仗似的继续往里跑。

    彼时祁欢还一边等着云兮来送饭,一边睁眼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重生文里的炮灰角色太高危,实在不好做,她这正想得头疼胃疼心肝儿疼……

    一瞥眼,就见院子里一团雪白毛茸茸的小东西一直线的撞了进来。

第007章 家里的男人

    速度很快,祁欢只一眨眼他就冲进了屋子里,却又在门口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忽的停住了。

    孩子的眼睛大大的,透着清澈的光,圆溜溜的,又带着一种像是小动物一样怯生生的样子,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却又捏着衣角,咬住嘴唇不动了。

    “咦?”祁欢有点懵,不由的撑起身子坐在床上,“你……”

    随后院子里云兮才气喘吁吁的追进来,一边扶着跑到直不起来的腰,一边嚷嚷:“慢点……小少爷……慢……”

    祁欢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这就是自己凭空得来的便宜弟弟?

    她虽然对陌生的环境抵触,但是对看上去没有攻击力的陌生人没有恶意,尤其还是这么小只,看上去又像是有点怕生的一个孩子。

    见那孩子还是局促的站在原地,似乎不敢随便挪动,祁欢笑着冲他招招手:“过来!”

    那孩子很乖,他跑了一路进来,其实喘得厉害,小胸脯还一起一伏的。

    可是看着眼前的祁欢又仿佛是怕自己的呼吸声太重会惊扰到对方一样,使劲的压抑着,慢吞吞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过去。

    其间,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祁欢的脸,像是怕一错开视线她就会凭空消失似的,走到靠近床边的位置站定,这才小心翼翼的叫了声:“阿姊!”

    云兮这时候已经缓过一口劲来,也三两步跟到屋子里,一边走一边还不停的回头张望,狐疑不解的追问:“小少爷?您怎么……谁陪您来的?夫人呢?”

    她之所以进来的比这孩子还晚了一步是因为没想到小少爷会自己来了庄子上,她等在门口想等夫人下车,听跟车的婆子说夫人没来,惊诧之余这才赶忙追进来的。

    祁欢也是意外,不禁一愣。

    她听云兮说了,当年杨氏婚后怀上的第一个孩子没能保住,中途小产流掉了,后来是调养了好一阵子才有的祁欢,但是她又不认命,非要再生个儿子出来,又折腾了十多年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

    杨氏的两个孩子都得来不易,故而就十分珍惜宠爱。

    这里离着京城坐马车得将近一天的路程,他一个小孩子,杨氏怎么会放心让他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祁欢狐疑的皱了眉头。

    “阿姊……”那孩子似乎意识到了她会心生不满,这才又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床边,依旧是带着些怯怯的表情,断断续续的小声道:“我……我做梦,梦见……梦见阿姊生病了……”

    小小的孩子,声音本来就带着点儿奶音,很柔软,大约又是十分恐惧的,后面就带了明显的颤抖。

    云兮是个没心没肺的,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挠着后脑勺一边跟过来一边执着的追问:“小少爷?您到底怎么来的?怎么不见夫人?难道她没跟您一起来么?”

    那孩子也不答话,就站在祁欢的床边,眼睛红红的,表情倔强又隐忍,却又仿佛埋藏了无尽的委屈,像是一只有些羞怯的小动物一样,看着祁欢,想要亲近又好像有点近乡情怯的局促,小手儿不安的去捏自己袖口。

    “过来。”祁欢再次冲他招招手。

    “阿姊……”那孩子又低低的叫了一声,鼻音很重,他不往她身上扑,却是很乖的站在脚榻上。

    “你担心我?”祁欢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嗯!”孩子闷闷的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多余的话。

    他小小的一个人儿,虽然已经四岁了,体格却比一般的同龄人还要格外瘦弱一些,看来祁家长房这嫡出的两个孩子都养得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天不足,俩人都是病秧子体质。

    “没事呢。早上刚巧有个大夫路过,已经把我治好了。”祁欢轻笑出声,又揉了两下他的脑袋,然后牵过他局促垂在身侧的小手,这才发现他手掌带伤。

    “摔了?”小孩子的皮肤细嫩,他那一跤摔的,手掌都蹭破了皮,仓促间没有处理,还有些沙粒嵌在伤口里,在孩子的小手上,看着别样的刺眼。

    祁欢有些不忍,抬眸给云兮递了个眼色:“叫人再去请胡大夫来一趟吧。”

    “哦……哦!”云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是一阵揪心,转身又跑了出去。

    因为孩子的伤口里嵌了砂石进去,祁欢不敢随便去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捧着他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擎着。

    “不疼。”孩子的眼眶通红,突然语气坚定的道了句。

    祁欢蓦然抬头,对上他清澈的眸子。

    他这是……

    在安慰自己?

    这么小的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祁欢心上一软,就又柔和了眉眼,轻笑出声:“磕成这样,哪能不疼呢?小孩子嘛,疼就疼了,想哭就哭出来,不要忍着,没人会笑话你。”

    原只是逗弄着开解这个孩子的,却不想,下一刻孩子却板起了小脸儿,奶声奶气又无比坚定的顶了她一句……

    “我是男人!”他说,小模样看上去无比的严肃认真。

    “噗!”

    祁欢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

    忍不住想要将他拖过来抱一抱,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就只拿指尖点了点他鼻头,“小不点儿!做小孩子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可以理直气壮无忧无虑任性胡闹的时候,如果都不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那得多遗憾啊。你这个时候,是人生在世,最好的时候。真的,这里又没有外人,疼就哭出来,没事的。”

    “小姐,您是不是魔怔了?这怎么还逗着小少爷哭啊。”话落,云兮已经带了胡大夫进来。

    “没什么,就看见这小不点来了,我高兴。”祁欢随口敷衍,转而看向胡大夫,歉然道:“抱歉又得麻烦您一下,这地方偏僻,我确实不太好请大夫。”

    “无妨无妨,府上收留对在下而言也是莫大的恩情,”胡大夫捋了捋胡子,笑容十分和蔼,“而且诊治病人本就是医者本分,谈不上麻烦,就当我投桃报李了。”

    孩子手上的伤要紧,尤其祁欢现在还饿得头晕眼花,也就不与他客套了。

    可那孩子却似乎对她很是依赖,被胡大夫扯了一下还盯着她看,不愿意走。

    毕竟是个小孩子,胡大夫牵他不动,也不好意思动强,就僵在那了。

第008章 去救人

    祁欢无法,只能妥协:“这里地方也算宽敞,您就在这替他处理吧。”

    胡大夫很好说话,云兮赶忙搬了两个锦杌过来,又挪了床边的小几给他放药箱。

    孩子这次很乖,默默地跟着坐过去。

    祁欢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想想从京城过来得将近一天的路程,这孩子肯定也饿着,就也顾不上外人在场,又催促云兮:“你再去厨房催一催,赶紧弄点吃的送过来,这……”

    想起来自己还不晓得这孩子的名字,只能将就着来:“小不点赶了这么远的路过来肯定也饿了,也别讲究了,看厨房有什么现成的吃的拿些过来就好。”

    “好!奴婢这就去。”云兮哪敢让俩小主子饿肚子,转身又飞快的跑了。

    祁欢其实很不习惯这么支使人,一则是她对这里不熟,又病得确实没力气,二则也因为她初来乍到,得入乡随俗。

    要知道,这些古代人多迷信,她要是万一一下子性情大变,再被人当成中邪了拖出去烧,那就真的冤死了。

    等饭中的时间确实难熬,为了转移注意力,祁欢就盯着旁边的两只看。

    那孩子擦伤的是右手,胡大夫从一个小瓶子里倒了药水出来给他先大致的擦了擦,应该是消毒之类的效用,孩子肩膀本能的瑟缩了一下,随后又咬牙忍痛,一直也不做声。

    胡大夫大概都很惊讶于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忍劲儿,抬头诧异的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然后才从药箱里拿出个布包,从里面取了大小几支特制的镊子,仔细的给他把嵌入皮肉的砂石一一清理掉。

    这是个繁琐的活儿,要做得很慢很细致,这时候又没有麻药什么的,孩子咬着牙,脑门上挂了一层细汗就愣是一声不吭。

    祁欢瘫在床上看着这个便宜弟弟,捂着被子悠悠的叹气,心里莫名觉得有点涩涩的,不舒服。

    这个孩子太乖了,乖到哪怕还只是个陌生人也叫她完全无法忽视,再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就更觉得糟心了……

    炮灰角色的炮灰弟弟,命能好到哪儿去?

    再展开了讲,家里好像还有个众矢之的的便宜娘……

    小孩子的性格和人格都还只是一张白纸,可以慢慢教,家里那个娘万一是个不靠谱也不听劝的,招惹到女主跟前,搞不好他们都得填进去给女主冲业绩。

    可是这些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都是先天就给匹配好的,她要真想在这过下去……压力好大,这贼老天就是耍人玩呢!

    祁欢想得又忍不住脑阔疼,直到云兮提了食盒回来才赶紧强迫自己回神。

    那边胡大夫已经处理好了孩子的伤口,上药又缠了绷带,正在细细的交代:“伤口不要碰水,也暂时别用这只手拿东西,如有不适便叫人去寻我,我来处理……”

    可能是瞧着那孩子太乖了,这话他不像是嘱咐祁欢,倒像是直接嘱咐给那小不点的。

    孩子认真的听着,最后认真的点点头。

    胡大夫便很有几分欢喜,没忍住,咧出一个笑容。

    知道这姐弟俩要用饭,他识趣的收拾了药箱起身,这才与祁欢道:“小少爷的伤势不重,养个几天结痂之后就会痊愈,然后痘诊的病况也退得差不多了,都没有妨碍,两位放心就行,在下告辞。”

    祁欢颔首,“多谢您了,胡大夫慢走。”

    胡大夫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

    祁欢穿了鞋子下地,刚拿过挂在旁边屏风上的外衫穿好,外面就见庄子的庄头带着个健硕的短衫年轻人快步走进院子。

    “去寻郑妈妈的人回来了。”云兮一喜,放下食盒,匆忙转身迎到门口。

    庄头不好进小姐的屋子,但显然也是很急,一路跑过来已经出了汗,冲着门里作揖行礼:“大小姐,有大事,郑妈妈那边出事了。”

    云兮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无措,下意识的回头也来看祁欢。

    祁欢倒是没急,先把耷拉在脚上的鞋子穿好,这才不紧不慢的走过去问:“说清楚点,什么事?”

    庄头怕自己转述不清,就让了同来的年轻人上前答话。

    那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样子还算稳妥,见礼之后也守着本分不敢直视祁欢:“小的听云兮姑娘的吩咐去县城打听郑妈妈的下落,结果听说她被人揪到了衙门告她偷窃,有搜出来的荷包做证据,郑妈妈辩解不过,被打了十个板子关进县衙大牢了。”

    顿了一下,又觉得这样说话可能不妥,赶忙又补了一句:“可是郑妈妈是去给小姐请大夫的,怎么会偷盗别人的荷包呢?”

    “人证物证齐全,显然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纵然祁欢早有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也难免沉着脸叹了口气。

    “那现在可怎么办啊?”云兮则是急得跺脚。

    祁欢斜睨她一眼,突然就没了脾气:“怎么办?当然是去救人了。”

    言罢,转身回到里屋去拿披风。

    “小姐,您病还没好,还是奴婢去吧,拿着侯府的牌子,谁去都一样,怎么能让您抛头露面?”云兮连忙上前去拦。

    “不能把侯府扯进来,这事情闹大传开了,郑妈妈还做人不做了?”祁欢严厉的制止,手下也没闲着,把披风系好。

    她从云兮嘴里得知这位郑妈妈是原主的乳母兼院里管事妈妈,这样的人应该不太可能背叛,现在虽然是个莫须有的罪名,但郑妈妈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这罪名她就得背着一辈子,就算可以以侯府的名义疏通关系,她被放出来也得被逐出侯府。

    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容不下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奴才。

    更何况这座侯府里,一家人也不和睦,事情若是闹开,谁知道最后跟着倒霉的都会是谁。

    祁欢虽然初来乍到,但既然是身边的人,又牵扯到她的性命上来了,她怎么都得把人先弄回来再说。

    想了下,她吩咐云兮:“找个机灵点的小厮,最好是眼生、没去过县城走动的,让他带着银子先去县城的府衙找衙门里的师爷,银钱不要多给,就一顿酒钱便可,让他自称是郑妈妈的侄子,跟衙门问清楚了告她偷盗的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小的去安排吧。”庄头自告奋勇,带着年轻的汉子先退出了院子。

    祁欢整理好自己,急匆匆正要往外走,却不想那孩子突然跑过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攥住了她的衣摆。

第009章 回马枪

    祁欢低头看他,潦草的安抚:“你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姐姐出门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那孩子用一双清澈的眸子眼巴巴的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撒手的意思。

    姐弟两个,大眼瞪小眼。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乖巧太安静了,祁欢应付起来反而捉襟见肘,僵持着很快就败下阵来。

    实在是着急出门,他便蹲下去又摸了摸孩子的发顶,商量:“那……一起去?”

    孩子似是有些犹豫,眼神往旁边晃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祁欢就顺手将他往怀里一揽,抱着往外走。

    她这个身体的素质实在太差,起身时差点一把没抱动俩人一起摔了,不过好在那孩子也甚是瘦弱,祁欢咬牙强撑,还是顺利把人抱着出了门。

    孩子仿佛也是不习惯,一开始还有点局促的挣了挣。

    祁欢垂眸往怀里看他一眼,轻笑出声:“没事,姐姐有力气,摔不了你。”

    孩子的小脸儿微微涨红,大约是怕挣扎会把她累着,便就安静下来,又犹豫了一下才怯怯的伸手搂住她脖子,把一张小脸儿蹭在她一侧的腮边。

    祁欢两步走到院子里又想起了什么,便又回头吩咐云兮:“把食盒带上。”

    祁欢是那种越是生病就越是不肯亏待自己要好好吃饭的人,她是不知道原主怎么能做到两三天粒米未进的,反正她是饿的快疯了,实在受不了这个苦。

    云兮很听话,答应一声就跑回去收拾。

    站在院子里的胡大夫则是一脸惊奇,活见鬼一样的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这祁家的大小姐真是别具一格哈,当着他一个外男的面不说,您这赶着去救人的路上还有工夫想着吃呢?啧……

    不过,他也没围观太久,见祁欢出来就立刻凑上来提议:“在下横竖现在这里也无事,大小姐一个女眷出门可能不太安全,多个人多重照应,我也跟着一道儿去吧,顺便去城里采买一点药材。”

    祁欢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需要采买药材,但是看他那殷勤热切劲儿,却肯定他是真的想要跟着去,而并非只是一句客套话。

    祁欢只看了他一眼,便点头:“嗯,那就继续劳胡大夫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胡大夫摆摆手,笑得满脸和气,直接背着他的药箱颠颠儿的就跟着一道儿往外走。

    跟着祁元辰过来的刘妈妈一开始是在路上累瘫了,实在提不起力气,想着是在自家庄子上,也不会出什么事,进门就坐在前院的花园里歇脚,这会儿歇的差不多,正要往祁欢那院子里去,迎面就看祁欢姐弟俩正带人往这边疾行而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她赶忙迎上来,一把从祁欢手里把那孩子抢走,焦虑不已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大小姐您怎么能抱孩子?辰哥儿都这么大个儿了,您这要是累着摔着了可怎么好?”

    祁欢这才大约知道了便宜弟弟的名讳。

    书里提到和祁长歌一起出镜过的祁家俩公子一个叫祁元铭一个叫祁元旭,那么这个小的就应该叫祁元辰了。

    她这个身体确实是没什么力气,抱着孩子走了这么一段,已经手臂发酸,所以也不逞强,只就笑了笑:“没事的,也没走几步路。”

    那孩子却似乎并不喜欢被人抱,被刘妈妈抢过去之后就使劲的挣扒:“我下来……”

    刘妈妈拗不过他,又怕摔了,只能把他放下,却又去瞪了眼云兮:“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也不知道劝……”

    云兮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了句:“刘妈妈……”

    而祁元辰自己站稳了之后,倒也没再扑过去要祁欢抱,只是又蹭回她身边,扯住了衣襟。

    祁欢只能把他的小手拉过来,捏在掌中。

    大约是姐弟俩以前不经常这么亲近,刘妈妈看得目瞪口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一激灵甩甩头,奇怪的看着祁欢的装束:“大小姐,您这是……”

    “闲来无聊,带辰哥儿去镇子上买点东西。”祁欢撒了谎,为了不想应付她,就直言道:“刘妈妈也一起去吧。”

    “这……怕是不好吧?”刘妈妈果然迟疑不愿意:“大小姐,小少爷的病才刚有起色,不瞒您说,他是自己今儿个清早醒来突然吵闹着要来庄子上寻您,家里都不知道。前几天小少爷病得严重,夫人昨儿个夜里就去宫门外等着求太医了,一直没回,小少爷又实在闹得厉害……奴婢制不住,才不得不带他来的,夫人这会儿应该急坏了,稍后寻过来若是你们都不在……”

    祁欢仔细的听她说话,就越是确定云兮透露给她的情报大抵没错,长宁侯府这一家子确实并不和睦,否则长房唯一的嫡子重病,怎么会只有杨氏一个人在张罗,她人不在,孩子闹起来身边的使唤婆子却不敢报给家中的主母老夫人和一家之主老侯爷知道?

    也就是说,家里那两位长辈并不关心这个嫡孙的死活,甚至可能会拿孩子闹腾当把柄和借口,伺机攻击打压杨氏和孩子。

    祁欢此刻却顾不上这些,只道:“没关系,稍后等……母亲来了我会跟她解释的。而且我身边刚好有大夫在,他刚看过了,说辰哥儿已经没什么大妨碍了,出去走动一下还比较好。”

    她并不是跟刘妈妈商量,说完牵着祁元辰就往外走。

    刘妈妈虽然心里不赞成,但杨氏平时就对两个孩子千依百顺的,她一个管事婆子这时候也不敢太过忤逆大小姐了,只能一拍大腿也跟了上去。

    祁元辰来时坐的马车很小,正好方便掩人耳目的在县城里走动,祁欢就直接没让再特意另外去备车。

    因为马车小,只坐他们姐弟两个就差不多了,云兮和刘妈妈等人就都跟在后面走路。

    倒是胡大夫很是自来熟,和车夫套近乎了两句便跃上车辕坐着。

    马车里,祁欢接过云兮递来的食盒,里面是一些糕点和一大盅鸡汤,虽说久不进食的人不该吃的太油腻,可人若是真的饿疯了又哪里顾得上别的?

    马车太小,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她就直接挽袖子拿汤匙先尽量撇开浮油盛了半碗鸡汤递给了祁元辰,一边轻声问他:“自己会吃吗?要喂你?”

    祁元辰脸颊微红,接过汤碗,小声的道:“我会自己吃饭。”

    “真乖。”祁欢确实不太顾得上管他,又摸了摸他的发顶,然后自己直接抱起汤盅仰头牛饮。

    把汤一股脑喝干净了,又徒手撕鸡肉塞了两口。

    大半盅的热鸡汤下肚,胃里暖了,她才觉得自己这是重新活过来了,于是擦了擦手,撩开窗帘一角喊云兮:“云兮你来。”

    云兮赶紧凑过去:“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祁欢冲她递了个眼色:“你不用跟着去了,现在就折回去,不要声张,就偷藏在咱们那院子附近盯着,若是有人行为鬼祟的想要摸进屋子里去你就先按下了,等我回来处置。”

    她屋子里的熏香如果是身边人临时换的,那就极有可能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溜进去把东西偷出来,以便湮灭罪证。

    所以,让云兮杀个回马枪回去守株待兔,没准会有意外收获!

第010章 一顿饱饭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

    云兮说这批香料是府里采买,他们带出来的这些也有可能是在当初刚拿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有问题的了,那样的话,真凶就得等着回去侯府里找了。

    线索得要一点一点的找,哪怕是排除法祁欢也不介意先用一下的。

    云兮只是想事情脑子不怎么拐弯,对祁欢却言听计从。

    不假思索的,已经果断点头:“好!奴婢知道了。”

    云兮扭头就往回跑。

    旁边跟车的刘妈妈也终于听出点不对味儿来,赶忙凑过来,紧张道:“大小姐为什么要让云兮暗中去盯您的院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祁欢笑了笑:“不是很大的事,就是……发现有人手脚不干净,回来再说吧。”

    说完就退回了马车里。

    彼时祁元辰还捧着个汤碗神情古怪的盯着她看。

    祁欢看他样子有点呆傻,就又笑了,顺手拿了块糕点扔进嘴巴里,见他是一只手端着个小瓷碗的,就又把碗接过来,拿汤匙喂他喝汤。

    祁元辰红着脸,神情很有点不自在。

    祁欢恍悟,终于明白他之前看自己的眼神为何那般古怪了,于是就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忽悠他:“姐姐前面生病,两三天没吃东西,实在饿得慌,刚才确实是不雅的很……你要替姐姐保守秘密,不要说给别人听?”

    原就是随口忽悠小孩子的,却不想,那孩子却当场红了眼睛,表情看上去越发委屈了。

    祁欢一看不对劲,赶紧改口:“现在没事了,以后我多吃点饭,把身体养好了就不会再生病了,你也是,要好好吃饭。来,喝汤了。”

    为了转移孩子的注意力,她赶紧舀了一勺汤送到对方嘴边。

    祁元辰似乎不愿意,但他右手受了伤,又确实做不来像祁欢那样直接抱着汤碗往嘴巴里灌的举动,于是就只能别别扭扭的张嘴,让祁欢一口一口的喂。

    这孩子是真的很乖,话不多,又很安静。

    别看是个小小的孩子,吃饭的时候却慢条斯理,儒雅的像个绅士。

    祁欢前世就是个草根,没见过真正的贵族生活是怎么样的,但这一刻是越看这个孩子就越是觉得有趣,心里倒也不是那么没着没落的了,不禁翘起了唇角,眉眼染笑。

    祁元辰偶尔偷偷抬眸看她一眼,瞧见她仿佛点缀了星光的眸子,长睫毛就也跟着扑闪扑闪的,看上去表情也没那么别扭了。

    祁欢喂他喝完鸡汤,就又把汤盅抱过来,继续撕了里面剩下的鸡肉,姐弟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吃。

    两个人都是大病一场死里逃生的人,祁元辰本来胃口不好的,这时受了她的感染,也没有了初时的不自在,跟着她一起吃了好些,小肚皮都鼓起来了。

    祁欢把汤盅里的鸡啃得只剩一堆光溜溜的骨头,又吃了两块糕点。

    这个身体一看就是平时不怎么好好吃饭的,胃口很小,她觉得有些撑了,就只能作罢,姐弟两个瘫在马车里休息。

    祁元辰到底是年纪小,又是长途奔波而来,马车晃悠悠的,他该是真的累了,途中就倒在祁欢膝上睡死了过去。

    祁欢把披风拿过来给他盖在身上,他一路上都睡得很沉。

    进了清水县城,祁欢让车夫把马车赶着去了县衙所在的那条街,等在街角不显眼的地方。

    刘妈妈这时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可是掀开帘子想要询问的时候却见祁元辰枕在祁欢腿上睡得正香,就只能又忍下了。

    不多一会儿,庄头提前派出来打听消息的小厮就从后衙的胡同里跑出来。

    “问出来了?”祁欢将窗帘掀开一角,探头出来。

    “是!”小厮拱了拱手,“说是镇子上叫做洪大勇的家里的婆娘,洪家两口子摆了个豆腐摊,洪家在这镇子上住了三代人了,这两口子又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大小姐,郑妈妈这次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两个出了名的土著老实人,有一天突然揪了个陌生人去衙门告状,还是在人赃并获的前提下,想也知道衙门会怎么判这件案子。

    把细节都做的这么到位的,足见背后做局的是个心思缜密又擅谋划的人。

    刘妈妈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闻言就更是心惊:“到底怎么了?郑妈妈?郑妈妈怎么了?”

    这么一吵吵,祁元辰也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的爬坐起来。

    祁欢怕他着凉,赶紧又拿披风给他裹住。

    她没理刘妈妈,只又问那小厮:“这洪家夫妻还住在镇子上吧?问清楚他们住在哪儿了吗?”

    “问了。”小厮忙道:“说是在城北的大柳树胡同。”

    祁欢点头:“走,过去。”

    这镇子不算大,一共就几条街,洪家的家境贫寒,住的胡同虽然偏僻了些,但是很好找,找到大柳树胡同附近问了问就有人指出来了,是里面门口有一尊石磨的人家。

    那胡同很窄,但好在祁欢坐的是家里主子不常用的小马车,倒是能赶进去。

    她不想太多人看见她的容貌,就让车夫直接把马车赶到了洪家门前,这才下的车。

    刘妈妈这时候已经不再试图追问什么了,只是伸手去抱祁元辰。

    可是祁元辰却嫌弃的往后躲开了。

    祁欢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转身伸出手去,他又是下意识的一躲,但随后看见是祁欢,才犹豫着没有拒绝。

    祁欢把他抱下车,跟车的侍卫已经敲开了洪家大门。

    这里一排的屋子,都很窄小,洪家连院子都没有,所以磨豆腐用的石磨才会放在外面。

    堂屋的门一开,扑鼻就一股浓重的苦药味。

    显然——

    这一家里有重病的病人。

    “你们是……找错地方了吧?”开门的女人头发都没怎么梳好,应该也就三十上下的年纪,但看上去却一脸的沧桑,眼底更是透着明显的乌青,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症状,神情也有些萎靡。

    侍卫虎着脸刚要说话,祁欢已经抱着祁元辰走上前去:“你是洪大嫂吧?”

    女人讷讷的点点头,神情却透着拘谨:“我家是姓洪的,可你们……”

    “进去说话吧。”祁欢侧目往胡同口看了眼,那里已经有好事的邻居在张望,好在她的马车和侍卫挡在洪家门前,倒是没人敢凑近了偷听。

    那女人看她前呼后拥带着一堆奴仆,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一则是不敢得罪,又一则是看她瘦瘦弱弱的模样抱孩子本能的觉得不妥,就下意识的往旁边退开了。

    祁欢举步进去。

    堂屋里的桌子已经黑的见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她也没嫌弃,抱着祁元辰就在旁边坐下了。

    这时候一个男人也端着个旧碗从里屋出来,同样的面容憔悴,满脸愁容,看见家里来了一群陌生人,还有衣衫华贵的年轻女子和孩子,也是愣住了:“你们是……”

    祁欢把祁元辰安置在自己膝头坐好,开门见山:“昨天被你们诬告进衙门的婆子是我家奴仆。”

    咣当一声,男人手里的瓷碗落在了地上。

第011章 银子砸人的爽感

    女人飞快的退到他身边去。

    这夫妻俩确实是一对儿老实人,该是没常做这样的事,表情一看就已经暴露了心虚。

    祁欢也不废话:“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要你们去衙门撤回状纸,放了郑妈妈。”

    女人飞快的回头看了丈夫一眼,神情里已然透着惊吓,然后才嗫嚅了一声:“她偷了我的荷包……那是……救命钱……”

    “她偷没偷,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祁欢莞尔,她表情和和气气的,笑容也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但就是这么一种闲庭信步一般的态度反而更让人觉得她的势在必得。

    那夫妻俩聚在一起握紧对方的手,神情各自彷徨又恐慌,不住的互相交换神色。

    祁欢看着两人:“你们是诬告!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们,我是京城长宁侯府的大小姐,那婆子是我院里的管事婆子,她偷了你多少银钱?一两二钱银子,还不抵我随手赏她的一两件首饰,而且她昨天进城是来请大夫的,也是为了救命。你们把她送进了衙门,要不是我家里的丫头及时请了别的大夫过去,现在我也没命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了。”

    这虽然只是小镇子,但毕竟离着京城不远的,洪家夫妻就是再没有见识,大约也知道京城里的侯府是勋贵人家,别说是府里的主子了,就是一个管事的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们活不下去,何况——

    照祁欢的说法,这还差点牵连了一条人命,他们差点害死侯府里的千金小姐?

    “啊……”女人脸色惨白,发出一声惊呼。

    这两口子不愧是老实人,男人一听事情居然这般严重,也一瞬间就心理防线彻底瓦解,膝盖打颤的跪了下去,只是他们自知惹上了天大的祸事,又不敢贸然开口承认什么,男人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半天没哆嗦出一个字。

    “我知道你们是受人指使和收买的,你们家里也有重病的病人,你们是缺钱救命,念在大家同病相怜的份上,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但是我堂堂侯府的奴仆,不能随便担这个偷盗的罪名。”祁欢前世生活在和谐社会,虽然自家条件尚可,却不是没见过穷苦人家的无奈和挣扎的。

    她并没有逼谁去死的意思,看前奏铺垫的差不多了,就直言道:“所以,我现在给你们一两二钱银子,你们拿着去衙门,就说昨天是你们看到郑妈妈拿了和你们一样的荷包一时情急搞错了,这就去撤了状纸,让衙门把她放了。”

    男人猛地抬头看向祁欢,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女人却惶惶不安的又嘀咕了一声:“诬告是要被打板子的……”

    祁欢略垂眸思索了一下,又回头看了胡大夫一眼,然后莞尔勾唇,条件开得干净利落:“五两银子加一副治皮外伤的好药。”

    胡大夫就是个跟着过来凑热闹的,完全没想到这大小姐自来熟的功夫居然与他不妨多让,还把他也算进去了,不禁愣了愣。

    却是那洪大勇再没有半分犹豫,当即一拍大腿:“好!我去!”

    “行,我就在这等着。”祁欢颔首,“刘妈妈,你带两个人去车马行租一辆马车,到衙门接郑妈妈,她挨了板子,身上不方便。”

    “让孙胜去吧,奴婢陪您在这等着。”刘妈妈一边掏银子给了洪大勇一两二钱,又给了护卫孙胜租车的钱。

    洪大勇手里捏着银子,却踟蹰不走,回头看了眼刚爬起来的妻子和挂着门帘的里屋方向,好像还是不很放心的样子,又再跟祁欢解释:“这位小姐,我们确实也不想害人的,是……孩子摔断了腿,一直也医不好,我们……我们……”

    说着,就哽咽着红了眼眶。

    “我说过,不会为难你们。”祁欢直接给了保证。

    “谢谢!谢谢小姐。”洪大勇拱了拱手,千恩万谢的这才匆匆揣着银子出门。

    祁欢没有驳回刘妈妈的提议,叫做孙胜的护卫喊了个同伴一起,在洪大勇之后也跟着走了。

    祁欢似乎一点也不嫌弃这屋子里的脏乱和怪味,就稳稳地坐在那等。

    祁元辰却很不自在,不住的皱眉头,皱鼻子。

    祁欢察觉他的异样就低头问他:“你不舒服?那我让刘妈妈带你先回马车上去?”

    祁元辰脑袋立刻就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紧紧的抓住了她袖子。

    这孩子似乎很是依赖姐姐,祁欢上辈子没哄过孩子,她一直觉得小孩子是一种又聒噪又麻烦的生物,但她想也许是她初来乍到,太没有归属感了,现在有这么个孩子这样亲昵的对她,反而心中格外的熨帖,和他待在一起,也不觉得那么浮躁和迷茫了。

    她唇角不禁扬了扬,又拍抚了两下孩子的脊背。

    大家都不说话,那洪家娘子局促的站在旁边不住的揪手指。

    祁欢的耐性好,那位跟着过来的胡大夫却站不住了,等他把这屋子连耗子洞一起都打量过三遍之后,终于觍着脸捋着胡须一脸高深莫测的走到洪家媳妇跟前道:“这位嫂子,刚听说你家是有病人是吧?鄙人是个大夫,正好闲来无事,不如让我看看病人?”

    刚进门的时候祁欢可没见他这么好心,这时候也不确定他是真的敬业还是单纯好事?

    不过这位大夫不是祁家的人,不归她管,她也就没做声。

    可因为他是祁欢带来的,而且洪家夫妻还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这洪家媳妇对他的戒心很重,很是迟疑。

    胡大夫却很热心:“我就看看,不随便下针开药。”

    他不乱动病人,只是看看就没什么妨碍了,洪家媳妇儿这才点头,带着防备的把他让进了里屋。

    祁欢不太喜欢凄凄惨惨的场景,且她一个外来者,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就更没那个心思悲天悯人去,所以她一点也不关心里面的事,就只安安稳稳的坐着。

    胡大夫进去的时间不短,但确实如他自己保证的那样,他就只是看了看,检查了病人的伤处又探了脉就出来了。

    这个镇子本来就不大,这么一来一回的,又等了不多一会儿,挨了二十个板子的洪大勇就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当家的!”洪家娘子红着眼睛赶紧迎上去扶他。

    洪大勇一头大汗的进了屋子,咬着牙还是先跟祁欢道歉:“小姐,您吩咐的事小的已经办了。”

    “好!”祁欢很守信用,一边给刘妈妈递了个眼色,一边又转头看向胡大夫:“胡大夫,板子这样的皮肉伤应该好治吧,麻烦您?”

    刘妈妈仓促跟着小少爷出门,自然有所准备,荷包里揣了十两左右的碎银子,还有两张二十两的银票傍身,立刻就掏出五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胡大夫倒也好说话,他也没找纸笔开方子,而是翻了翻自己的药箱就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了洪家夫妻:“跌打损伤最常见了,这药我有配的现成的,外敷即可,伤口别沾水,十天左右就能好利索。”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洪家夫妻千恩万谢的接了药瓶过去,抬头眼巴巴的看着祁欢,祁欢却稳坐不动,并没有走人的意思。

    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不免又紧张起来。

    “收买你们的人给了你多少银钱?”祁欢突然又再开口,话一出口,洪家夫妻就又吓了一跳,她却也没等对方回答,紧跟着话锋一转,又变成了利诱:“你们愿意说出来的话,我给双倍,而且……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第012章 破财

    洪家夫妻都是小人物,牵扯进堂堂京城侯府的阴私里,还差点弄出人命,早已吓得方寸大乱。

    如今他们就只想彻底脱身出来,可不敢再掺合。

    女人紧紧抓着男人的手,夫妻两个站在一起,明显是想要硬抗过去。

    和谐社会出身的祁欢虽然不喜欢仗势欺人,但这却并不代表她就完全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所谓官高一级都要压死人,何况是勋贵人家与平民之间的阶级差异。

    刘妈妈知道她险些被人害了,对洪家夫妻怨气很重,见状想要上前威吓却被祁欢拦了。

    她就只是稳稳地坐着。

    因为知道——

    熬,就能从这夫妻俩嘴巴里熬一个结果出来。

    时间在静默中分分秒秒的流逝,就在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实在压抑难耐的时候,不想又是身为局外人的胡大夫踱步出来。

    “令郎的腿伤有段时间了,这两日你们手头宽裕之后,应该有请大夫来瞧过,怎么还是没治呢?”这话,他问的洪大勇夫妇。

    这位大夫……

    好管闲事似乎是有点过了头?

    祁欢循声看过去。

    洪大勇那儿子是两个多月以前的大雪天上山打柴,回来路上摔进山沟里,本来是被山石刺穿腿部的外伤,可是孩子在山沟里冻了整夜,等找回来,伤处又附带了冻伤。他们一家生活本就不富裕,去医馆找大夫包扎开了点药,想着慢慢养。也不是他们不上心,这镇子上大多数人都日子拮据,小病小伤的多是要靠自己硬挺过来的。可是这孩子伤势不轻,看过的大夫又不是很擅长治这样的外伤,两个月下来,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逐渐恶化,已经烂成一片了。

    也就是被逼到了绝境,两个老实人才会铤而走险去赚了一笔黑心银子。

    拿了银子之后,两人自然第一时间去请了更好的大夫来瞧……

    祁欢之前没进里屋,并不知道他家病人的具体情况,闻言就忍不住隔着门帘看了那屋子一眼。

    却谁知胡大夫这一问,不仅洪大勇的媳妇直接哽咽,洪大勇也潸然泪下。

    那妇人抹着眼泪,几近崩溃的哭起来:“大夫说伤势太重,治不了。”

    祁欢总的来说还是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姑娘,瞧那夫妻俩哭的红了眼的沧桑模样,手里略感不适,便移开视线,低头捏了捏怀里祁元辰的小手。

    祁元辰本来也在盯着胡大夫和洪家两夫妻看,见状,便转头看她。

    祁欢于是冲他笑笑,又摸了摸他滑嫩的小脸儿。

    “唔……”旁边胡大夫还在兢兢业业的谈正事,“他这个伤,确实耽误的久了,有些难治,不过么也不是非死不可。”

    洪家夫妻的呜咽声戛然而止,两只饿惨了的野狼似的齐刷刷盯上他。

    昨儿个他们连夜请的大夫,大夫看过了直接摇头说没法治,只能等着那腿烂透了,人也就慢慢熬死了。

    祁欢姐弟的注意力也再度被转移过去。

    胡大夫高深莫测的捋着胡须,一脸淡定:“我刚仔细瞧过令郎的伤处,算你们运气还不错,再过个三五日,若是烂到了骨头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现在的话,给他动刀子,剔除腐肉……将来多少会留下点跛脚的残疾,但至少保条命应该问题不大。”

    洪家夫妻整个浑浑噩噩的,迟缓的互相看看,然后就争先恐后的跪倒下去:“大夫救命啊……”

    胡大夫依旧仙风道骨,站得笔直,从容道:“动刀子的痛苦得病人自己熬一熬,但后续要用最好的金疮药和生肌散,这药材贵重不说,还稀缺……”

    洪家夫妻只是老实了些,却并不算笨,转头就爬到祁欢脚下,涕泪横流的磕头:“小姐,之前是我们坏了心肝儿,不地道,害了您府上的人。是个三四十岁的外乡人……昨儿个我们夫妻俩照常上街做生意,那人找上来,给了十两银子,又亲自指了那位进城的妈妈给我们辨认,叫我媳妇上去撕扯,闹到官府告她的。我们人穷志短,也是为了孩子的病……”

    两人说着,再度泣不成声。

    祁欢活了小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跪,心里一百个不自在。

    她抱着祁元辰,佯装是被对方压麻了腿,稍稍挪了挪屁股,实在不忍去看这对绝境中的夫妻,就强作镇定去问胡大夫:“你真能治?”

    胡大夫点头,那副成竹在胸的淡然实在太具说服力……

    说实话,祁欢和整个长宁侯府都与他不熟,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只能假装大家很熟,颔首道:“那就再辛苦您一次,您是要先做些准备,还是……”

    “需要的刀具和药在下这里都有现成的,现在就能治,就是这救人的成本……确实有些贵。这一家人害您在先,大小姐确定是要慷慨解囊?”胡大夫咧嘴一笑,祁欢突然就从他脸上看出几分奸商的样子。

    洪家两夫妻再度紧张的不知所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胡大夫说着能治这病,却站的笔直,迟迟没有进屋的意思。

    祁欢被他气了一下,却有点想笑:“需要多少银子?”

    刘妈妈摸出荷包,上前就准备掏银子,却见胡大夫竖起一根手指。

    她以为是十两,就要抽银票,却听对方大言不惭道:“一百两……”

    一百两?

    足够洪家这样的人家不吃不喝赚个三五十年了。

    不仅洪家夫妻俩,就是刘妈妈都狠狠一愣,动作顿住。

    祁欢也是资深老书虫一条,大概知道古代的物价,见刘妈妈僵住不动,便是心里有数:“怎么了?身上没带够银子?”

    那个庸医,分明就是讹人的!

    刘妈妈不知胡大夫的来路和底细,看他时眼神已经相当不善,但是对着祁欢,态度却很是恭敬和善,福了福身道:“老奴出来的匆忙,而且……一百两不是小数目。”

    照着她的想法,自家大小姐就是再心善,也不用以德报怨,去治这洪家的孩子。

    洪家夫妻更是心里有数,一时间绝望的念头再度涌上来,夫妻俩的脊背都忍不住坍塌下来。

    祁欢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再看向胡大夫:“我在这里等着,等你医完了病人一道儿回我那给你结银子。”

第013章 倒打一耙

    这一点上,胡大夫倒像是吃定了她不会赖账,爽快的找到自己放在桌上的药箱。

    祁欢本来也以为他是趁火打劫敲银子的,直到看他翻翻找找从箱子里掏出一根成人拇指粗细的山参,又满脸肉疼的仔细切了几片包在手帕里塞给洪大勇媳妇。

    祁欢虽然不懂参,但是古往今来人参都是稀罕物,足见这“庸医”就算坑她也不算坑得太黑。

    洪大勇媳妇则是直接慌了,推诿不敢去接:“这……这太贵重了,我们可吃不起……”

    胡大夫强塞给她:“麻药的药效有限,孩子还小,熬一碗汤给他吊着气儿,对他有好处。”

    洪大勇媳妇不敢再推辞,千恩万谢的去了。

    胡大夫也不废话,拎着药箱径自进了里屋去准备。

    “我下来。”祁元辰已经被祁欢抱了许久,这会儿似是有些坐不住,便从她腿上挪下来。

    可是这屋子实在太过狭小,他也没的玩,左右磨蹭了会儿就蹭到里屋门边,扒着门框看里面胡大夫忙活,直到洪大勇媳妇给孩子灌了参汤,胡大夫又喊洪大勇进去帮忙按住孩子要开始动作了,祁欢觉得稍后的场面不适合他小孩子看,过去强行把他抱了回来。

    趁着里面忙活的工夫,祁欢再跟洪大勇媳妇确认了一遍收买他们那人的体貌特征,得到的回答却是——

    是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黑不白的中年男人,唯一能算上特征的就是洪大勇媳妇记得对方给她递银子时她看见对方右手腕上露出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疤。

    祁欢本来还想着若是侯府里出来的人,根据体貌特征正好让刘妈妈仔细辨认,这样问出来的线索就十分鸡肋。

    祁欢看刘妈妈欲言又止,洪大勇媳妇又被里屋孩子的哭喊声弄得坐立不安,就让她也进屋去看孩子。

    刘妈妈迫不及待道:“大小姐既然怀疑是府里的人,那要么稍后老奴带他们回京?”

    祁欢却并不以为然:“从对方这一整套的行事来看,打算的不仅谨慎周到,且长远,这样被派出来走动的也未必就是府里的人,而且这洪家夫妻也是红口白牙,口说无凭,弄不好咱们都会被反咬一口。”

    主要是根据云兮的说法,杨氏虽然掌着侯府中馈,但上面还有公婆和夫婿分别压着,她也没有办法只手遮天,想要怎样便是怎样。

    胡妈妈对杨氏面临的处境比祁欢更清楚,自然也立刻明白了祁欢的顾虑,便也住了嘴。

    在古代这个环境下,给病人动刀子并不是个轻松营生,胡大夫忙活了足有两个时辰才捧着一堆染血的大小刀具出来。

    洪家夫妻跟在他身后千恩万谢,殷勤的打了温水给他清洗。

    因为屋子里地方逼仄,脸盆就放在祁欢旁边的桌子上。

    祁元辰似乎对胡大夫的那些刀具很感兴趣,居然完全不惧血腥,垫着脚在旁边眼巴巴的看。

    祁欢无事可做,也盯着胡大夫干活儿。

    胡大夫那套刀具应该是特制的,一排十八柄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小刀,甚至有带着倒钩或者凹槽的,做工很是精巧,但又能看出是有些年头的物件,刀柄都用得十分圆滑了。

    清洗过后,祁欢却注意到他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生得算是漂亮,手指玩起刀子来十分的灵活流畅。

    可是——

    虽然他在指骨关节和掌心处都有几处茧子,这双手的状态整体看上去有些糙,手背的皮肤却相当紧致,半点不显老态。

    祁欢心绪微微一转,不动声色的又抬眸观察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唇角微弯,往旁边移开了视线。

    胡大夫将他那些刀具认真洗净擦干,重新收回药箱了,这才看向祁欢:“妥了,该嘱咐的我都嘱咐他们了,走吧。”

    祁欢颔首起身,牵着祁元辰往外走。

    因为这辆马车在洪家门前停留的时间过久,街坊邻里就有好事者的在附近探头探脑的张望。

    祁欢先把祁元辰抱上马车,自己拎了裙角也刚要上去,正在左右观望的胡大夫却突然低声道:“小姐就这么信得过在下的手艺?”

    祁欢脚下顿住,侧目,只是好整以暇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的目光清澈中似乎染了一点不甚鲜明的笑意,胡大夫待要细看,又觉得那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他觉得祁欢应该懂他的暗示,可祁欢不接茬,他就只能继续点拨:“您不打算留个人在这盯一盯吗?”

    祁欢于是就笑了:“我与大夫萍水相逢,甚至连您真正姓甚名谁都不晓得,若是您这手艺有误,治出了人命,这家人找人偿命也是找您的,您说是也不是?”

    呃……

    这丫头是把他用完了就扔,还顺带着倒打一耙吗?

    许是没见过如此奸猾,面相又如此人畜无害的大家闺秀,胡大夫心中凌乱,整个人都傻愣了好一会儿。

    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被生生噎了回去。

    祁欢还真是那么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甚至顽皮的冲他眨了眨眼。

    胡大夫定了定神,转头一抹脸,又露出个仙风道骨从容亲切的模样,冲着围观百姓拱手大声嚷嚷起来:“鄙人在京城同济医馆坐诊,最擅诊治摔胳膊断腿的外伤,诸位邻里若有疑难,欢迎光顾!”

    据说长宁侯府的水很深,如果有人就是要整杨氏母女并且无所不用其极,要是事后过来给洪大勇的儿子再下个毒手,这夫妻俩恼羞成怒闹上京,祁欢身上随时都会背上一条人命。

    可是这丫头玩的好一手空手套白狼,直接整个把事情甩给他,永绝后患了。

    谁家养在深闺的丫头能这么损呢?

    祁欢一直等他吆喝完,才含笑询问:“可以走了吗?”

    “走走走。”被人摆了一道,胡大夫重新回转身来整个人都有点儿蔫蔫儿的,等着祁欢先上了车,他才要往车辕上挤,嘴里嘟嘟囔囔的发泄不满:“我好歹是给你们姐弟俩看过病,也帮了忙的……”

    祁欢忍着笑,从马车里再度回眸看向他,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胡大夫今年贵庚啊?”

    胡大夫心思不在这上面,又见她眸底笑容清澈灿烂,根本毫无防备,随口回答:“不多不少整四旬。”

    祁欢于是又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的目光,竟是将胡大夫看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说:“胡大夫妙手回春,医术高明,您这皮肤真好,瞧着可显年轻了呢。”

    说完,微笑着退进了车里。

第014章 满满的安全感!

    胡大夫面皮僵硬,愣了好一会儿。

    车夫对祁欢与他的对话只听了个一知半解,见他站立不动,便就催问:“大夫?您……是要留下来吗?”

    胡大夫一激灵回过神来。

    转头去看,帘子垂下,已经将车上祁家姐弟遮了个严实。

    再回想之前祁欢意味深长看他的那一眼,他便觉得脸上刺刺痒痒的,很不舒服。

    本能的抬手搓了搓脸,然后仍是笑呵呵的坐到车辕上。

    祁欢坐在马车里,一直有注意外面的动静。

    她原以为这胡大夫被自己戳破身份,便不会再随她一道儿,却见这货居然没脸没皮的又蹭上马车,心中觉得有趣,不免会心一笑。

    等收回视线,见祁元辰正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瞧自己,就又摸摸他的脑袋,温声安抚:“累了吧?咱们这就回去了。”

    她明白胡大夫之前提点她的意思,如果想要引蛇出洞,她倒是真可以拿洪家那孩子的命赌一赌,看幕后黑手一计不成,会不会来害了洪家的孩子,以嫁祸给她。

    之前对方动了她屋里熏香,又阻挠郑妈妈去请大夫,旨在要她的命。可是在这个女子受礼教约束极重的古代背景下,一个闺阁千金背上人名官司,名声扫地,也一样可以彻底毁了她,让她立刻成为家族的弃子,不死也等于废了。

    时代的大背景下,穷人的命,最是轻贱不值钱。

    洪家人虽是因利所趋,有对不起她,但是说到底不过一家子苦命人罢了,初来乍到的祁欢确实做不出拿人命当棋子这样的事。

    现在由胡大夫出面,彻底断了后患,她也不想再追究洪家这两夫妻。

    马车出城之后,山路不平,走的晃晃悠悠。

    祁欢本就大病初愈,又折腾了半日,体力不支,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连日里的一场雨雪过后,地面泥泞,马车也走不了很快,一直有大半个时辰,听得外面车夫高唱一声:“吁——”

    同时马车剧烈一晃。

    祁欢猛地睁开眼,胡乱抹了下嘴角险些流出来的口水。

    目光一瞥,却见她之前睡得不稳,居然是将祁元辰整个挤在了车厢的角落里。

    那孩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裹着个狐狸毛领的裘衣。

    他那小身板本来是不可能撑住祁欢这样一个快成年的少女的,却靠着车厢借力,生生让她靠了半路。

    却也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被挤得难受,此刻小家伙的一张小脸儿通红,眼巴巴的坐着,一动不动。

    祁欢剩下的一半睡意也瞬间烟消云散,赶紧往旁边挪开,将他从角落拎出来:“你没睡?怎么不叫醒我?压疼你了没有?”

    想要去扯他身上被压皱了的小袍子,他却很轻的扭了扭身子没让碰,嘴上却是糯糯的摇头:“阿姊没有压到我。”

    祁欢猜他的肩膀或者手臂肯定麻了,倒也没有揭穿他。

    正好外面刘妈妈掀开帘子:“大小姐,小少爷,到了。”

    祁欢答应一声,过去由她扶下车,却见庄子门前的空地上又多了一辆华盖马车,旁边的木桩上另外拴着二三十匹马,马儿此起彼伏打着响鼻,好一个蔚为壮观。

    等在大门口的云兮此时也已经满脸紧张的跑过来:“夫人来了。”

    祁欢对自己的便宜娘没什么特殊感应,四下一看,却见刘妈妈等人明显一个个腰板儿挺得比之前更直,脸上表情都莫名严肃了几分。

    祁元辰仍是不准刘妈妈碰他。

    祁欢把他抱下车,直接进门。

    云兮做贼似的跟在身后,想要传递小道消息:“小姐你们刚走半个时辰,夫人就到了,发了好大的火……”

    祁欢侧目看她一眼:“她打你了?”

    “那倒没有。”云兮道,还要往下说,“不过……”

    祁欢一脚刚跨过通往小花园的拱门,迎面被一群婆子丫鬟拥簇着的妇人已经疾步寻来。

    祁欢怀里抱个孩子,对方又来势汹汹,她尚未看清对方模样,人就已经到了眼前。

    “小祖宗,您这怎么能叫大小姐抱?”跟在杨氏旁边的一个妈妈劈手就将祁元辰给抢了过去,动作之迅猛都没给那娇贵小主子一点反应和拒绝的时间。

    与此同时,杨氏也一把拉过祁欢的手,慌慌张张的上下打量她:“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好往外跑?病真的好些了?病下了怎么也不叫人给我送个信?累不累?伤着了没有啊?”

    说着,就上下其手,又是摸脸又是探额头,又是搓手掌的。

    祁欢尚未组织好语言应付她,对方已经一把拉过她,不由分说的往后院走:“回屋去。”

    祁欢于百忙之中偷看了祁元辰一眼,却发现那小子居然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之前扭扭捏捏的不让刘妈妈近身,这会儿当着杨氏的面,老实的跟只猫儿似的就由那位妈妈抱着,半点挣扎的迹象也无。

    杨氏不由分说把祁欢拽回屋,按到床上。

    抱着祁元辰的妈妈被称云娘子,也就是云兮的姑母,算是杨氏身边数一数二的心腹。

    她抱着祁元辰只跟到祁欢屋前,并未进门:“小少爷出来半天,该是累了,奴婢先抱他去厢房睡一觉。”

    杨氏正忙着给祁欢掩被子,只胡乱的往门外看了眼就摆摆手,“先别让他睡,一会儿我叫大夫过去再给他瞧瞧。”

    虽然云兮说已经有大夫给诊治过,说小少爷和小姐的病情都无大碍,可杨氏却信不过一个素未谋面的游医,这半天不知道祁欢姐弟的去向,可谓是吓得不轻。

    因为祁元辰是在病中跑出来的,杨氏这趟追他出京自然也周到的带了大夫过来。

    祁欢一边心不在焉的安抚她说自己没事,一边又认命的叫大夫再给她诊脉看病。

    一番折腾,直到听大夫说她确实已经病愈,杨氏脸上紧绷忧虑的情绪才有部分缓解,又风风火火的领着大夫去厢房看儿子。

    等到杨氏出去,云兮才能有机会凑上前来。

    祁欢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偏头看着院子里来回忙碌的生面孔们,问她:“我院子里的人都被母亲给换了?”

    云兮立刻又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嗫嚅道:“不止小姐院子里的,整个庄子上但凡签了契的下人都被夫人绑了关起来了。”

    这座庄子,虽说是长宁侯府所有,但却是杨氏掌家之后经她手买的,用的银子也多是从她的陪嫁里出的,所以说是杨氏私产也不为过。

    而这整个庄子上的人,除了雇佣自附近村镇的佃户长工,里外用来做杂事的奴仆全是杨氏签死契买回来的。

    祁欢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但是做为身处同一战壕的战友,杨氏这般雷厉风行的做派却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

    云兮显然是不习惯这样的大阵仗,支支吾吾的还想说点什么,祁欢却两眼一闭,安心睡觉去了。

第015章 断绝后患

    她这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

    经过大夫诊治,确定祁元辰的病确实也无大碍,晚上再见到杨氏时,祁欢就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整个舒展开了。

    祁欢也是到这时候才开始真正注意观察自己的这位便宜娘。

    杨氏是那种很古典东方女人的长相,鹅蛋脸,五官明艳端方,以祁欢一个美术生的审美,她绝对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看她略显苍白的气色和过分单薄纤细的体态,应该也是长期以来身体都不怎么好,反而将天生容貌过分艳丽所带来的那种攻击性给压下去大半,看上去是端庄而平和的。

    而她在两个孩子面前,从里到外的放松下来,整个人又都显得格外柔和,眉眼始终带笑,是确确实实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祁欢对她的第一印象和第二感觉都很不错。

    杨氏带了祁元辰过来,母子三人一起吃了个晚饭。

    祁元辰在饭桌上很有规矩,自己对着个小碗认真吃饭,既不左摇右晃,也不挑食玩闹,很有点小大人儿的模样,叫祁欢颇是感慨古代这些世家子弟的教养。

    果然——

    一切都要从娃娃抓起啊。

    祁欢自己本来就不挑食,加上大病初愈,她就更是有意多吃,想早点养好身体。

    一顿饭吃下来,杨氏的表情就更是愉悦了。

    其间,她没提这庄子上的事,祁欢乐意装聋作哑,也刻意不问。

    晚饭后,杨氏也只是关切她的身体,闲聊了几句家常,等看祁元辰有了困意,杨氏就带他回去睡了。

    祁家大姑娘的这把身子骨儿实在不怎么经折腾,虽然下午睡了一觉,祁欢身上也依旧软绵绵的没多少力气,漱了口就也早早的上床睡了。

    厢房里,杨氏一直守在儿子床头。

    祁元辰早已睡熟,她目光看似定格在儿子脸上,眼神却十分的空洞。

    而如果从灯影下细看,又不难发现——

    这位看上去平和端庄的世子夫人,此时侧脸的轮廓竟然呈现出一种近乎带着杀伐之气的冷酷线条。

    时过二更,云娘子推门进来。

    她动作刻意放得很轻,杨氏还是立刻回神。

    转头,主仆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

    云娘子严肃颔首:“大小姐已经睡下了。”

    “嗯。”杨氏又给儿子掖了掖被角。

    见她起身,候在旁边的刘妈妈立刻给她添了件披风在肩上。

    杨氏纤细的身板儿笔直,头也不回的直接出了房门。

    等在院里的两个大丫头提灯引路,她一路脚下无声,轻车熟路穿过花园,去了前院角落的一个小院子。

    那院里一排三间房,平时都是存放农耕工具和旧家具等杂物的。

    彼时三十多个人高马大的家丁护卫围了一圈,中间,包括厨娘丫鬟,以及祁欢此次出门带出来的小厮在内一共二十余人,全都五花大绑的跪着。

    看见杨氏,有人立刻急切的想要膝行上前,却被家丁一脚踹翻,半天爬不起来。

    其他人不敢再贸然上前,却也一样急切的想要求情解释,却奈何嘴巴被塞住了,只听见满院子呜呜的哀鸣声此起彼伏。

    有几个管事婆子,提前有搬了椅子过来,甚至因为杨氏身体不好,还细心的铺了皮毛褥子御寒。

    杨氏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往院子里一站,扫视一眼在场众人,冷冷的道:“给了你们一下午的时间,谁都没话要说,既然没的说,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了。每人三十个板子,能挨过去的,明日叫来牙婆全部发卖,挨不过去就直接拖出去埋了。”

    此言一说,跪在院里的众人瞬间沸腾,惊恐挣扎起来。

    之前夫人下令关了他们,他们都没太当回事,毕竟法不责众,而且就算他们有照顾不周之嫌,那大小姐生病还能怪他们不成?

    所有人都慌了,可是家丁训练有素,反手又将他们按了回去。

    跟着杨氏的一个婆子也觉不妥,试探道:“夫人,一下子处置这么些人,这消息传回侯府去也不好听,要么……奴婢再仔细审问一下?”

    杨氏脸上表情却全无松动:“我养他们一群废物,却连我的欢姐儿都照顾不好,在其位,不谋其政,留着也是浪费银子。”

    人人都知道,这位世子夫人御下管家的手段都极为严苛,可是真正见她发怒,甚至直接拿人开刀的情况却不多见。

    此时,她看过来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群捶死挣扎的蝼蚁,就更是叫这些人绝望胆寒到更加拼命的挣扎。

    那婆子瞧见她的表情,知道她就是要动真格,也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杨氏撂下话来,便转身径自离开了。

    待她走后,本来屏息的众家丁也才敢大声喘气,不确定的看向之前那婆子:“黄妈妈……您看这……”

    主子处置奴才天经地义,可也没见谁家后宅的主母这么杀气腾腾,直接在奴仆中间大开杀戒的。

    黄妈妈叹一口气正待说话,本来已经跟随杨氏离开的云娘子却是去而复返,环视一眼众人,凉凉道:“大小姐就是夫人的眼珠子,今天这事儿谁来求情也无用,你们没有伺候好大小姐,就是罪该万死。”

    众人不再有所犹疑,家丁撸袖子上前,将众人拎出来,按做一排,抡圆了膀子开始打板子。

    被罚的众人被堵了嘴,屋子里呜咽声响彻一片。

    胡大夫住在前院,离着这边不远,外面乱哄哄的,他倒是一反常态,半点好奇心也无,被吵得难受,干脆从被子里抠出两团棉花堵了耳朵,翻身继续睡。

    这边杨氏回了院子,却没有进祁欢姐弟任何一个的房间,就只是孤身站在院子里,对着角落里一株光秃秃的丁香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妈妈守在厢房祁元辰的房间里,担心她的身体受凉,却到底也没敢出来打扰。

    一直过了个把时辰,云娘子才从院外进来。

    身边跟着战战兢兢的云兮。

    杨氏听见脚步声回头。

    云娘子不等她问就略略颔首:“昨夜在咱们姑娘这院里守夜的两个丫头处置了,其他人也已罚过,明日庄头会去镇子上叫牙婆过来。”

    说话间,云兮已经跪在了杨氏脚边。

    云娘子看她一眼,又再福了福身道:“奴婢跟这丫头再三确认,昨儿个夜里闯进来的那伙人,只有这院里的两个丫头知道他们进了姑娘的屋子,其他人要么直接被挡在了前院,要么就是已经睡下。那群人来去匆匆,他们都不知道内情。”

    云兮这时候已经快吓哭了,眼泪汪汪道:“都是奴婢没用,我……大小姐昨儿个过午就病得不省人事了,奴婢当时去了厨房熬药,刚回来就瞧见那伙人,可是没挡住,还被他们打晕了,后来奴婢醒过来立刻就进屋去看了,小姐还睡着,她可能就一直睡着吧,所以……白天小姐醒了,奴婢也没敢跟小姐说。”

    杨氏神色忧虑的又回头看了眼祁欢的屋子,终是叹了口气:“这事儿不怪你,我瞧着她也是不知道的,一切到此为止,以后就当没这回事。至于那两个丫头,关键时刻非但不出来护主,反而躲在暗处瞧见了不该瞧的,也算死有余辜了。”

    “奴婢明白。”云兮连忙点头,“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叫小姐忧心的。”

    她平时是不怎么愿意拐弯抹角的想事情,可是对祁欢的事还是上心的,昨夜有一群不明身份的歹人闯到了小姐这里,对一个女子的闺誉名声而言,这是天大的事。

    她没跟祁欢说,是想着对方既然不知道,就别说出来吓着她又给她添堵了,却嘱咐过昨晚那俩丫头,不叫她们乱说话。

    可是对杨氏而言,她放在女儿身边的人,既然关键时刻都不中用,那就更不能让女儿的秘密和把柄落在这样的人手里,只有一次处置干净了,才能断绝后患!

    再至于其他人——

    她纯粹就是惊恐后怕之余,打他们一顿发卖出去好给自己出出气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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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介绍:
上有病“弱”生母一枚,下有“小可怜”幼弟一只,
亲爹不成器,祖父不靠谱,还附赠一家子牛鬼蛇神内斗不断,
最可怕的是,庶妹居然还是个敢和女主抢男人的妖艳贱货!!!
穿成重生文里被脑残女配虐的弱鸡配,祁欢表示很悲催,
女主携恨归来,正准备大杀四方,
照这个剧情走下去,这一家子是妥妥要团灭的节奏!
和女主杠,只有死路一条,祁欢只想解决一下内部矛盾保平安,
然后既来之则安之的谈个恋爱遛遛狗,悠闲过过小日子,
她发誓自己一直都是遛墙根躲着女主走的,可是走着走着猛回头——
却发现她把男女主给遛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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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儒雅的假老成世子爷X貌美心黑的真淡定大小姐
排雷:穿书文,黑原女主,但女主有自己的故事线,主业不是和原女主掰头。千金令:嫡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令:嫡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