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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千金令:嫡欢txt下载     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5章 美好

    祁欢其实并不想当着秦颂的面坑秦颖。

    但是她也确实没有高尚到会舍己为人。

    她虽是借力使力,顺利上了岸,身体同样失去控制,撞上星罗,狠狠栽在地上。

    同时听到背后扑通一声,溅出来的水花打在了她裙角。

    祁欢也不管,第一时间就先狼狈翻身,从星罗身上挪开。

    虽然她的这个身体十分瘦弱,目测可能都还不到八十斤,可是方才混乱中胡乱冲撞,这样砸在星罗身上也够星罗受的。

    坐起身来之后仓促回头——

    却发现秦颂已经到了岸上。

    祁欢虽没看见他具体是如何做到的,这会儿就看秦颖白着一张脸,茫然跌坐在地,手指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仿佛吓傻了。

    秦颂单膝半跪,将妹妹护在怀里,保护起来。

    祁欢回眸的瞬间,就对上他甩过来的两道刀锋般杀气腾腾的眼神。

    这个男人,以前只是因为瞧不上她的人品,故而带有轻视和敌意,但那都是些很漫不经心的,很表层的东西,毕竟她不管是人品不佳还是背地里乱来,都没有对秦家人造成直接的利害关系……

    这是第一次,祁欢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身上迸发出来的愤怒,甚至是杀意。

    对于既成事实,她选择直接忽视。

    两人视线交错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她已经漠然转过脸去。

    “有会水的没有?哪位娘子或者姑娘下去帮忙把人捞上来,我必有重谢。”祁欢扬声大喊,一边又自顾揉了揉扭疼的脚踝。

    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屁本事没有,还个顶个的娇弱,她不能真叫凌妙妙就这么死自己手里。

    附近玩耍或者路过的人,正从四面八方跑来看热闹。

    云兮之前没在这旁边,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星罗还没缓过来,祁欢咬牙刚要自己爬起来……

    斜刺里却有人先朝她递过一只手。

    手指修长漂亮,掌心和指腹上却都有明显的老茧。

    这是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手。

    祁欢深知这个时代的忌讳,虽然现在她希望有人能拉上一把,却还是第一时间警惕抬眸。

    却发现——

    不知何时顾瞻已经站在了她旁边。

    他的脸,逆着光,眉头深锁,以一个略显怪异的僵硬姿势,半弯身朝她低过手。

    登船的板子早在混乱中被撞到了水里,祁欢没看见他和秦颂两个是怎么上岸的,惊讶之余,不免又愣了一下。

    不过鉴于她之前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好也不坏,祁欢心里还是略松了口气,刚要去抓他的手……

    结果刚一抬手,却见他手指不自在的动了动,已经先缩了回去。

    祁欢:……

    顾瞻那里却是愣了。

    他看祁欢犹豫,还以为她仍要避嫌,不想沾染上自己,这一来一去什么忙没帮上,反而差点叫人家姑娘下不来台。

    顾世子暗恼不已,一瞬间脸憋得微红。

    行吧,这也不是能顾上尴尬的时候。

    靠人不如靠己,顾瞻怔愣的瞬间,祁欢已经当机立断自己爬了起来。

    先冲到水边去看。

    三尺多高的堤岸下,凌妙妙毫无章法的在水里扑腾。

    掉下去的板子明明就在身边,她却压根没意识到要去抓,反而手脚乱舞,渐渐将那板子给冲开了。

    不过可能是骨骼不重,她脑袋几乎一直在水面上,一时半会儿该是死不了。

    凌娇娇吓坏了,趴在岸边哇哇大哭:“救救我姐姐……谁来救救我姐姐……”

    转头想去求救秦颂。

    秦颂却一把抄起秦颖,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挤出了人群。

    这男人带起来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冷硬强大了,凌娇娇根本没敢伸手去拉扯。

    林娘子等人本还想着维护两家的面子情,犹豫想帮忙,现在都以秦颂马首是瞻,便也心安理得的不肯管闲事了。

    毕竟——

    方才要不是小侯爷身手好,及时掠上岸来抢回了小姐,这会儿水里扑腾的就还得加上自家小姐了。

    凌娇娇都哭疯了,虽然祁欢看起来一点也不可靠,但她情急之下还是就近一把抱住祁欢的腿:“是你推我姐姐落水的,你得救她,你不能走,我姐姐要淹死了……”

    祁欢生平最恨人蠢还事多的主儿,心里本就是压着火的,一脚将凌娇娇踹开:“起开,别挡着我。”

    她的身子骨儿是差了些,但最近体力锻炼的已经恢复不少,加上年龄优势,一脚就将凌娇娇踢歪在一边。

    她也不争执解释究竟谁才是这祸事的始作俑者,凌妙妙和星罗之间,她选择先顾星罗。

    三两步折回来,先将星罗拉起来:“撞伤你了没有?”

    星罗给她做了肉盾,那一下确实被压得险些背过气,不过好在没有真的受伤。

    这会儿喘顺了气,赶紧摇头:“奴婢没事,小姐呢?”

    祁欢看她确实不像有事,就不再管她,转身目光四下搜寻。

    她的反应快,动作也快,这来来回回一通忙活,其实也不过就几息之间的事。

    顾瞻这时回过神来,见她着急,毫不犹豫便要宽了外袍下水:“我帮你吧。”

    不是他想救凌妙妙,只是如果凌妙妙淹死,祁欢回了祁家指定交代不过去。

    祁欢却毫不犹豫握住他手腕,阻断他的动作:“不用。”

    女孩子的手指秀气细弱,微微有些凉,握在他腕上带来的感觉很怪异。

    顾瞻微微一愣,祁欢已经松了手,言简意赅道:“男女有别,就不给顾世子添麻烦了。”

    这会儿云兮和祁长歌等人也才刚从远处气喘吁吁跑过来。

    祁欢命令:“去附近找些粗点的棍子过来,要快。”

    凌娇娇坐在地上哭得直打嗝,水里那个还在扑腾,祁长歌等人都有被吓到,十分无措。

    星罗带着丫鬟仆妇立刻就分散,到处去找棍子。

    顾瞻眸光四下一转,抬脚大步朝旁边走去。

    祁欢眼角的余光扫见时,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短刃,就看他大步走到一丛竹子前面,三两下削下两截粗竹竿。

    他那两个等在不远处的亲卫和随从看见,也立刻撇了马往这边跑。

    祁欢顾不上再道谢,抢过一根竹竿塞给在岸边急得跺脚的仆妇:“用竹竿把木板拨过去,让她先抓住木板,再慢慢把人和木板一起往边上拨。”

    顾瞻的那个亲卫觉得这些小姑娘真没用,直接撸袖子:“我下去捞!”

    顾瞻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们两个力气大,再去砍两根竹竿帮着一起救救人。”

    之前凌妙妙落水的经过他看得一清二楚,并且他也明白祁欢的心思——

    让凌妙妙在水里多泡会儿,吃吃苦头,是应该的。

    顾世子脸上恢复了端正儒雅的表情,负手而立,一副悠闲看戏的姿态。

    两个手下对视一眼,只能听吩咐。

    祁欢没兴趣看着他们捞人,自顾走到旁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仔细拍掉自己身上的草屑和泥土。

    她兀自做的很认真,仿佛岸边热火朝天的救援行动与她毫无关系。

    顾瞻没有走过去,一直站在这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隔着人群看她。

    天气晴好,穿过树枝落在她身上的那些星星点点的阳光,也很好,甚至周围明显嘈杂又透着混乱的环境也都一样的恰到好处……

    这一日,这个地方,和这个从容自在的姑娘一起,组成了这个春天里十分美好惬意的一幅画卷。

    看着看着,顾瞻的唇角便不由的扬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因为凌妙妙惊惧过度,很难配合,一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差不多一刻钟之后才勉强将她弄到稍远地方的一片石梯处。

    祁欢看着差不多了,这才勉为其难重新走过去,让云兮她们拼拼凑凑脱了几件外衫出来,等凌妙妙被拽上来就第一时间帮她遮掩身体。

    凌妙妙已然又累又怕到虚脱,被人拽死猪一样的拖上岸时,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瘫在那直翻白眼。

    祁欢看她还在喘气,知道死不了,就让跟着的强壮仆妇把她抱车上去。

    祁长歌等人都不吱声,也陆陆续续跟着她往马车那边走,一个个的竟是难得的乖巧安静。

    他们散了之后,附近看热闹的人就也陆续都散了。

    回到停车的地方,秦家的车马都还在,早已经整装待发。

    祁欢想了一下,还是认命的走过去,问林娘子:“秦小侯爷在车上吗?”

    林娘子这会儿已经没了昨日在祁家时候的温和慈爱,皮笑肉不笑,态度很是敷衍,“祁大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祁欢跟她说不着,更不肯无缘无故受狗奴才的窝囊气。

    她瞟了眼紧闭的车窗,径自绕开林娘子走过去,抬手敲窗户。

    敲了两下,里面没反应,她就提了口气直接说:“小侯爷,秦三小姐,方才的事对不住,我先在这里替我表妹向二位赔个不是。另外秦三小姐受了惊吓,待我回府禀明长辈们,我们祁、凌两家会给秦小姐一个说法的。”

    武成侯府就是比长宁侯府更得势,凌妙妙虽然不姓祁,在这个有事就要株连九族的大环境里,她就是得顾全大局,站出来说话。

    把该圆的场面圆了,祁欢也没耐性等秦家兄妹的反应,转身就走。

    秦颂推开窗户时,就看她一个后脑勺,登时怒上加怒:“你以为这就完了?”

    祁欢止步回头,脸色和他一样臭:“凌妙妙我给捞上来,小侯爷要实在气不过,那我叫人把她拖过来,您先打一顿?”

    秦颂是如何都想不到她会是这般态度,被噎的不免当场愣住。

    祁欢懒得继续说废话,再度转身,扬长而去。

    她是来表态做场面的,又不是谁的出气筒,自己都还憋一肚子火呢,秦家兄妹的脸色谁爱看谁看!

    祁欢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家马车:“回家。”

    车上凌妙妙裹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旧衣裳,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见她上来,登时气得红了眼珠,抖着声音尖声斥责:“你拉我落水不算,还吃里扒外,为了讨好外人想欺负我……”

    “你闭嘴!”祁欢砰的一下砸上门,“再多说一句,我扔你出去!”

    这气势,加上车厢剧震,吓得眼都肿了的林娇娇又咿咿呀呀的哽咽起来。

    凌妙妙对上她凶狠警告的眼神,则是直接一个瑟缩,彻底闭了嘴。

    她现在又累又冷,身上冻得几乎麻木,还疼,连衣裳都是湿漉漉的,祁欢要真发狠起来把她丢下……

    她今天丢人已经丢够了,再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看笑话了。

    这动静不小。

    前面马车上的秦颂脸色立刻又黑了三度。

    他是真没见过祁欢这样儿的,有气没处撒,直接迁怒车夫:“还不走?”

    车夫噤若寒蝉,立刻准备赶车走。

    顾瞻是这时候才不紧不慢走过来的,面相依旧儒雅宽和,只是表情似笑非笑:“侯爷这是准备直接回府了?”

    秦颂冷笑:“要不然呢?顾世子难道还要去陛下跟前弹劾本侯一个玩忽职守不成?”

    “那是御史言官的事,”顾瞻一语带过,意有所指看向后面祁家的车马:“长宁侯府那几个姑娘是独自出行,侯爷不是说你们两家有交情么?不送送?”

    秦颂眼神又再冷了冷:“顾世子未免管的太多。”

    说完,啪的合上车窗。

    秦家的车夫一脸愁容,眼巴巴看向顾瞻。

    顾瞻倒是好脾气,主动往旁边让开了路。

    他的亲卫和随从,这会儿也牵马过来与他会和:“世子爷,马。”

    顾瞻接过缰绳,缓缓一笑:“耽误到这会儿,怕是咱们赶去城外太傅也早进城了。既然武成侯不得空,咱们就顺便送长宁侯府的姑娘们回去吧。”

    话,是说给秦颂听的。

    秦颂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眼不见为净。

    他和顾瞻有过节,甚至可以说已经是死仇了,那小子找茬故意跟他作对下他的面子,没什么大不了。

    这边车里,祁欢自然也听到了顾瞻说话。

    按理说她该婉拒,可实在是气头上,随时都要暴走,不合适出来做外交。

    祁欢没做声,装聋靠到车厢上闭目养神。

    祁长歌美目流转,表情明显一动。

    而祁云歌则直接兴奋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霎时染上红晕。

    就连精疲力竭的凌妙妙,都是眼睛一亮。

    只有哭唧唧的凌娇娇不明所以,还只顾着抽搭。

    马车缓缓踏上归途,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马蹄声,车厢里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热闹起来。

    三个姑娘不停的互相打眉眼官司——

    虽然她们并不认识顾瞻,但听秦颂和他手下都称呼他为世子爷,足见身份高贵。

    并且他样貌不比秦小侯爷差,甚至脾气更是秦小侯爷没法比的……

    这机会多难得,推开窗户跟这位谦和又古道热肠的世子爷打声招呼道个谢,然后顺便聊骚勾搭一下,再合适不过。

    可奈何祁欢跟一尊瘟神一样怼在那,谁都怕被她扔在半路上……

    于是,互相鼓励撺掇了半天,最后一直到马车重新停稳,三个人谁也没敢开窗采桃花。

    马车一停,祁欢就睁开眼,谁也没看,自行拎裙子下去。

    结果,却见自家门前聚了一群人,还有车马。

    她不确定顾瞻为什么大老远要送她们回来,如果仅是因为同济医馆那一面之缘,未免牵强,但既然对方送了,她就得领情。

    她这会儿心情不好,并且她和顾瞻只是泛泛之交,彼此之间没戏可演,就直接一张麻木脸对他:“今天……”

    刚要说话,却见那边人群里笑声朗朗走过来一个少年。

    “小舅舅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少年的笑容十分阳光肆意。

    话,他是冲顾瞻讲的。

    祁欢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见顾瞻一瞬间皱了眉头,竟是有些惊慌的看了她一眼,她那被脑残折腾的有些迟钝的思维立刻连上线——

    顾瞻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嫡亲弟弟,皇后就生了一个儿子……

    那么,顾瞻的外甥是?

    手拿半拉剧本的祁大小姐当时就满血复活,目光灼灼盯着迎面走来那小子,差一点冲口而出——

    你怎么还没死呢?!

    ------题外话------

    我祁大小姐真是挡桃花小能手,嚯嚯!

第046章 表哥(二更)

    许是她目光太炽热,本来走路姿势轻快飒爽的太子殿下有种被人盯上的危机感,脚下不动声色偏了下航道,走到顾瞻身边去。

    甚至——

    拿他那小舅舅挡了自己半边身子。

    只是作为帝国接班人培养出来的小哥哥,心理素质也是过硬,他明明是心里九曲十八弯的有想法了,脸上依旧阳光灿烂,满面春风:“你不是说有别的事吗?怎么又找到这来了?”

    居然——

    没有礼貌的把祁欢直接过滤掉了。

    顾瞻见状,立刻紧张了起来,想要跟祁欢解释点什么,祁欢却又开始装不认识他,表情淡定的走了。

    转身的同时,便是老脸一红,意识到她方才可能是眼神过分狂热,被人家青春期的小太子误认为是怪阿姨了。

    顾瞻那一瞬间,眉头便皱得死紧,不由侧目看了眼身边笑得十分夸张的大外甥。

    祁欢转身一走,其实云湛也愣了。

    他甚至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

    明明这姑娘刚才看他的眼神很是炽热嘛。

    且在自我怀疑中,祁云歌和祁长歌也相继下了马车,一个比一个乖巧的凑了过来。

    “世子爷您别介意,我家大姐姐被嫡母宠坏了,向来是这个脾气,没什么规矩的。”祁云歌主动搭讪的同时还不忘踩上祁欢一脚。

    祁长歌原也是冲着顾瞻来的,闻言立刻转移火力,冷冷的道:“你有规矩,就在自家门口造谣母亲和大姐姐,还好不是母亲亲自养的你,要不然这事儿还真说不清楚了。”

    余姨娘母女仗着有老太太撑腰,祁云歌总想踩在祁长歌头上作威作福,奈何祁长歌的生母路姨娘人美手段高,在祁文景面前很得宠,老太婆又不能直接插手儿子房中事,这些年两个庶女各凭本事,总是互别苗头,斗得如火如荼,大到衣裳首饰,小到一食一饭,不碰上则以,只要撞在一起,就得拼一拼。

    “你……你说什么?”祁云歌明显嘴皮子不够利索,被挤兑的面红耳赤。

    祁长歌多少比她知道点分寸,不想继续让外人看笑话,便冲顾瞻福了一礼:“我大姐姐今日受了惊吓又受委屈,心情可能不大好,并非有意怠慢。多谢顾世子帮忙,又送我们回府,祁长歌代我家姐妹们谢过。”

    顾瞻直接没做声,神色也明显透着不耐烦。

    祁长歌心里多少有点失望,知道今日这时机不对,便也转身,施施然走了。

    祁云歌不想走。

    可她刚出了洋相,内心极度崩溃中,甚至都不敢去看顾瞻二人瞧她的眼神……

    也一扭头,朝府门方向跑去。

    云湛看着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接二连三的表演,觉得自己有点懵,于是转头问顾瞻:“你都认识啊?”

    祁欢走了就没回头,顾瞻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而这里的事,他跟云湛一两句话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就岔开话题:“你不是接太傅去了吗?怎么又跑长宁侯府来了?”

    “接了啊。”云湛笑道,冲长宁侯府大门口停着的一排马车努努嘴,“昨日过午太傅他们在路上遭遇暴雨,马车坏了,刚好遇到一队将要进京的商队。”

    顾瞻追随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太子太傅苏秦年正站在祁家大门前与一个年轻人说话。

    这位太傅大人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除非当御史那时候上朝弹劾人才会侃侃而谈,锋芒毕露,否则平时话都不多。

    能和他聊上天的真没多少人。

    顾瞻忍不住多看了那年轻人两眼,可对方是侧后方对着这边,连长相都看不太清。

    云湛继续道:“他腾出整整两辆车给太傅装他那些宝贝的书册和案卷,两个脑子都不太对劲的则是淋着雨徒步走到下一个驿站去的。今日他们又是结伴一起上路,我在城门接到太傅时,他还坐在人家拉货的板车上,然后说要把人家先送到地方,还要继续借人家的车,省得再倒腾一遍他那些宝贝了,结果号前不巧,商队押车的是长宁侯府世子夫人的亲外甥。”

    “长宁侯世子夫人杨氏的外甥……”那就是祁欢的表哥了?

    顾瞻忍不住又多看了那边两眼。

    祁欢今天心情不好,又有心事,暂时却无心过问门口这到底是在干嘛,拎着裙角,目中无人的只顾快步朝大门口走。

    然则走到门口,刚要上台阶,却被人扯着后衣领给拎了回来,一道略低沉却明显戏谑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我这么大个人站这你看不见啊?小丫头片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这人手劲儿极大,祁欢毫无防备,被领口一勒,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等再缓过气来,已经站在这人面前了。

    定惊一看,是个年纪十八九,长相英气的少年。

    他皮肤被晒的有点黑,但是很健康。

    再细看五官,祁欢居然莫名觉得有点儿亲切的熟悉感。

    正纳闷这感觉从何而来,身后跟着的云兮就给破了案:“表少爷好。”

    “好着呢。”杨青云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是个大方不拘谨的性格,抬手就揉了两下祁欢的发顶:“这次大哥成婚我没赶回来,算下来是有一年多没见你了,瞧着……”

    说着,又上上下下仔细将祁欢打量了一遍,然后就露出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来:“长高了,脸上也有肉了,也更漂亮了。”

    自家的姐姐妹妹都是冤家,反而这个杨家的表哥很对祁欢胃口。

    祁欢的心情好了点,嫌弃的偏头躲开他爪子:“别摸我头,一会儿你摸祁元辰去。”

    “是啊。”杨青云笑容越发爽朗起来,“那小不点也该硬朗多了。”

    话音未落,就听门内传来女子温和的笑声:“小祖宗你跑慢些,别摔着。”

    众人循声看去,先是祁元辰埋过门槛跑出来。

    原本应该是要出来扑杨青云的,看见祁欢就直接扑了祁欢:“阿姐。”

    祁欢被他冲了个踉跄,含笑站稳步伐,门内云娘子随后跟了出来:“夫人早上还念叨,说表少爷今日就该到了……”

    她含笑朝这边走来,话到一半,却不知为何卡壳了一下,然后笑吟吟的问祁欢:“大小姐怎么也这么快回来?”

    ------题外话------

    表哥表妹什么的嗷呜——

    今天有点余力,补更一个小短章给大家加餐!

第47章 她这是看上本宫了?

    当着杨青云的面,祁欢不想多说,只回头看了眼马车:“凌家那俩还在马车上,您不用管,叫人送个信去福林苑,叫小姑姑过来接吧。”

    杨青云明显感知到她情绪瞬间有几分低迷,眸光微微闪烁了下。

    云娘子没接祁欢的话茬,又再对杨青云笑道:“客房提前都已经收拾好了,表少爷别在大门站着说话了,先进去安顿?”

    “好。”杨青云点头。

    转而又对旁边的苏秦年道:“这些车马,先生尽管带走,跟车的人手您也尽管用,待卸了东西,打发他们回来就是。”

    祁欢这开始注意到他旁边站着的男人。

    那人应该跟祁文景差不多年纪,中等的身材,中等的容貌,再加上穿了一身明显洗得有些褪色的普通棉布长袍,又带着赶路的风尘,祁欢起初只以为他是杨青云的随从。

    此刻细看,才注意到他器宇不凡。

    是那种读书人才会有的端正的儒雅和风骨。

    无需华服修饰,也无需绝佳的容貌点缀,有些人,哪怕粗衣布鞋,眉目之间已经囊括了丘壑山河。

    读书人常见,有这种气势的人却不常见,最起码祁文景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祁欢最多也只认为他是个有些迂腐的书呆子。

    祁欢心中有所敬畏,态度也立刻严谨起来,问杨青云:“这位先生是表哥的朋友?”

    杨家在京城有好些生意,但杨青云这趟进京的主要目的是要参加初九开始的本届春闱。

    祁欢又暗中观察了苏秦年两眼——

    古代考科举,能中进士的凤毛麟角,更有人年年考,却年年落榜,甚至有人从青葱少年一直考到白发苍苍……

    她脑子里思绪乱飞,想这大叔难道是怀才不遇?

    “不是。”杨青云道,“我们就是同路,半路遇上,一起搭了个伴儿。”

    苏秦年没跟他说过自己是做什么,他也没问。

    但他眼睛不瞎,对方气度不凡,千里迢迢进京,却只带了四个随从,满满两大车书典古籍,一般人出行不会是这个风格。

    然后今早在城门外云湛接到他们,依旧没说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只道苏秦年是他师长。

    杨青云很识趣,依旧没瞎打听。

    祁欢也不好探人隐私,自此也没再追问。

    结果,道别的话说完,苏秦年却站在他兄妹几人面前,没动。

    唇线紧绷,一脸严肃。

    “先生,您的学生等您呢。”杨青云抓抓后脑勺,很有点不好意思,“按理说我应该邀您进去喝杯茶,可我这也是过来投亲戚,多有不便,就……怠慢了。”

    祁欢也没多事。

    太子的老师,被冠以大小各种官职的一大堆,但能得他倚重亲自出城迎接的……

    身份必定十分敏感特殊。

    皇帝的其他儿子们都在摩拳擦掌等上位,这位太子殿下又手拿炮灰剧本,祁家这种破落户,根本不配排队。

    苏秦年依旧没有反应,入定一般。

    气氛逐渐变得有点尴尬又诡异。

    云兮从祁欢身后小心翼翼蹭到云娘子身后,悄悄扯她袖子:“姑母……”

    云娘子回头捏捏她的手,又对祁欢笑道:“那奴婢先进去看看,夫人说要给表少爷接风,却不知具体是怎么安排的。”

    她领了云兮先进门。

    云湛看这边气氛凝滞,就和顾瞻一前一后走过来,狐疑道:“老师……”

    才刚要说话,苏秦年也终于有了反应,冲杨青云拱手道:“多谢小友援手,载了我们一程,今日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

    言罢,径自转身,走向云湛的卫队。

    云湛想跟,但见顾瞻站着不动,一时就也跟着没动。

    然后,这个气氛,就又僵住了。

    杨青云一脸的莫名其妙:“二位……还有事吗?”

    顾瞻绞尽脑汁憋半天,终是忍不住开口:“大小姐的脚伤没事吧?”

    祁欢倒不是躲她,她只是不想和短命太子当面打交道。

    彼时,正假惺惺的低头捏着祁元辰柔软是小手玩。

    闻言,她先是一愣。

    后才反应过来——

    那会儿在湖边,她摔倒的时候扭了一下脚,不过后来趁大家捞凌妙妙时偷偷揉了半天,已经缓过来了。

    “已经没事了。”她也不是不识好歹,勉为其难,这才重新对上顾瞻的视线,“本该谢谢顾公子帮忙的,可是……”

    她面露难色,“我家中今日事忙……”

    所以,咱俩不熟,也没啥关系,赶紧带着你的大外甥走吧!

    顾瞻从她刻意改变的称呼里已经洞察了她的疏远之意,但是他能理解,于是拱手道:“那就不打扰了,大小姐保重。”

    祁欢扯了下嘴角,话也不多说,然后就牵着祁元辰往门里走:“走了,进去了。”

    杨青云看了顾瞻二人一眼,也道了声“告辞”,跟着祁欢姐弟进门去了。

    顾瞻望着祁家大门,片刻,也才转身走了。

    这回反倒是云湛玩味着慢了半拍才跟上——

    刚才祁家这位大小姐,又是从头到尾没正眼看他?他跟顾瞻站一块儿,就算不能艳压对方,好歹也不至于沦为背景板甚至空气吧?

    而且——

    看那姑娘对他小舅舅也不像有意思的样子,完全爱答不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卫队那边,已经有人腾了马匹出来,让给苏秦年。

    云湛骤然回过神来,看见一脸疲色坐在马背上的苏秦年,很是吃了一惊:“太傅您外放三年,还特意学了骑术?”

    苏秦年明显心不在焉:“哦,西北地广人稀,道路又不通畅,有时出门公干,马车不方便,轿子又太慢。骑术称不上,勉强代步而已。”

    他这太傅,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官轿一坐,威严儒雅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看着明显落魄的太傅,太子殿下心中颇为触动,有感而发:“太傅您受苦了。”

    旁边顾瞻一声不吭的默默翻身上马。

    云湛随后。

    但是三个人明显都是各怀心思,在神游。

    转过两条街,也谁都没说话。

    然后,一直在摸着下巴沉思的太子殿下,终于悟了,炯炯有神看向顾瞻:“你说……刚刚长宁侯府的那个姑娘,她……不会是看上本宫了吧?”

    顾瞻明显在走神,随口反问:“哪个姑娘?”

    “就一直假装没看见本宫那个。”云湛忖道。

    顾瞻总算回过神来,皱眉道:“你胡说什么?事关女儿清白,莫要随便打趣。”

    “不是啊。”云湛于是很认真的与他分析,“你看啊,你跟她打招呼,她明显不太想理你,可是一开始她明明盯着本宫瞧了,后面却连续两次故意的视而不见,这难道不是欲擒故纵?”

    顾瞻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沉声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别的姑娘看见太子殿下,也许会耍些手段,想要博得青睐。

    但祁欢不是!

    这一点,顾瞻可以十分笃定。

    无论是在同济医馆偶遇,还是今天在画舫上再见到他,她都躲得飞快,尤其是在见到云湛之后,更是故意连称呼都改了,明摆着不想沾染。

    因为——

    如果她明知道他和云湛的身份,却不殷勤的对云湛有所表示,那便是大不敬之罪。

    而且,堂堂太子殿下都到了她们侯府门前了,她若是想要巴结讨好,怎么都该抓住机会将人迎进府去好生招待。

    但是,她没有。

    她只客气的称他一声“顾公子”,以对云湛表示她根本不知道云湛身份,巧妙的将整个局面化解了。

    云湛不过就是少年心性,随口一说,瞧见顾瞻反应,又再度来了兴致:“不过话说回来,小舅舅你近几年京城都很少回,顾、祁两家以前也无深交,怎么就认识了长宁侯府的姑娘了?”

    顾瞻不想对他透露自己与祁欢邂逅的经过,只道:“祁家大姑娘和武成侯府订了亲,我偶然见她与武成侯单独在一起说话,后面又刚好出现一点意外。我看她们只有几个姑娘一起出行,就顺便跟着走了一趟。”

    “这就不奇怪了。”云湛对这些八卦事居然一点也不意外,提起来也是侃侃而谈,“昨日叶相府上可谓出尽了风头,连带着也闹出了武成侯府二公子的风流韵事,现在武成侯居然纡尊降贵,亲自出面处理这样的琐事,由此看来他家应该还是想要稳住祁家,留下这门婚事的吧?毕竟……依着武成侯的性情和作风,叶家那个他应该不可能看得上。”

    顾瞻不想谈论祁欢的婚事。

    但云湛这样闲话一样品评起她的终身大事,却叫他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他说:“未必,今日秦、祁两家起了冲突,不欢而散。”

    而且,如果秦家真想守住这桩婚约,今天就不该是秦颂出面胁迫,而应该是秦硕出面挽回,调和关系。

    顾瞻虽然还不知道秦颂私下约见祁欢的真实意图,但就从他今日种种表现来看,却可以判断,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云湛那里的关注点没再秦、祁两家的婚事上,不过一笑置之,语气突然变得幸灾乐祸起来:“就在刚刚去接太傅的路上本宫又得了个消息,想必小舅舅还不知道。”

    顾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湛却买了个关子:“昨日老二和叶家嫡女的事,你猜后续如何?”

    叶丞相在此前,其实一直是保持着中立立场的,不管他心里在做何盘算,总归明面上释放的就是这样的讯号。

    而云峥和云珩双方,则是都在不遗余力的积极争取他的支持,所以昨日叶寻意的及笄礼,这两位才会齐齐登门。

    出事之后,云峥自然第一时间表示自己一定负责。

    而男女之间的事,所谓的负责——

    就是联姻了。

    叶丞相当时尽损颜面,正在气头上,既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直接下逐客令,把包括两位皇子在内的众宾客全部扫地出门。

    之后叶府闭门谢客,一整夜没动静。

    但是昨天下午和今日清晨,二皇子府的人却两度登门表态,证明自己愿意争取结亲化解此事的积极态度。

    可是,叶丞相一次也没见。

    按常理来说,除了这等丑事,结亲是最好的化解方法了。

    现在云湛这样说,那就恰恰说明事情没有按照常理发展。

    顾瞻也不意外:“叶相拒绝了与老二结盟?”

    所谓联姻,和朝堂联系到一起,那就是结盟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云湛眼底笑意加深:“叶才植这只老狐狸,纵横官场这些年,一直长袖善舞,谋求各种手段在各方势力之间找平衡。可朝堂之争,就是朝堂之争,制衡之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他既不想独善其身,又想带着独善其身的假面蛰伏,将来直接导向胜利的一方摘取胜利果实,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叶家嫡长女叶寻惠今年都已经十七了,尚且待字闺中,叶家给出的解释是替她外祖父在守孝。

    可是谁家姑娘留到十七八了还不着急?守孝也不耽误私下议亲,先定了婚事的。

    有些百姓不明就里,混官场的大都能看透——

    叶相这是留着自己嫡长女的婚事在待价而沽呢。

    毕竟这几年皇帝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子又太年轻,根基不稳,各方势力还在虎视眈眈,极有可能未来会有变数。

    “叶相拒了老二的联姻请求,那就等于是将他这个嫡长女彻底舍弃。”顾瞻也跟着忖道:“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得罪了老二,以前大家都想拉拢他,才叫他可以耍滑头,左右逢源。他叶家的根基不深,一旦老二直接将他列为敌对,开始打击报复,他怕也轻易吃不消。”

    “所以哟,近期这朝堂之上怕是要极其热闹了。”云湛一开始就没有追逐叶才植势力的意思,他是太子,有皇帝支持,不需要低三下四去笼络谁,或者讨好谁,这会儿就只剩幸灾乐祸。

    前面又走了一段,到了一处路口,苏秦年直接打马往胡同里转。

    “太傅。”云湛赶紧叫住他,策马追上去,“您三年未回京城,难得这次小舅舅也在,本宫在东宫设了宴,为您接风。”

    苏秦年脸上倦色,比方才在祁家门前时候更甚。

    他捏了捏眉心,又拱手予云湛作揖:“多谢殿下厚爱,微臣连日赶路,实在疲累,今天就不过去了。”

    云湛仿佛是很少说话的人,嘱咐了他多多休息,就没再挽留,只又点了几个护卫跟随,护送他回去。

    待到苏秦年带着他那两车书逐渐走进巷子,他想了想,就又点了个护卫:“太傅昨日着凉,本宫看他脸色确实极差,你去把王太医叫到他那给他看看。”

    护卫应诺而去。

    云湛就又变成了那副少年朗朗的模样:“我那里酒宴都备上了,虽然太傅不去……咱们舅甥俩吃酒去。”

    顾瞻今日其实没太有精神喝酒。

    但他随后也无处可去。

    想想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随云湛一道儿去了东宫。

    祁家这边,祁欢带着祁元辰一起亲自先把杨青云送到二院的客房安置。

    春闱是这月初九举行,连考九天,杨青云为了备考方便提前进京,算是在长宁侯府借住。

    他家自是不缺银子置办宅院,甚至杨氏在城里就有几处现成的产业可以给他安排,但是住在杨家也自有住在杨家的益处和道理,所以这件事是老在以前就打算好的。

    房间杨氏已经叫人打扫干净,换了床帐被褥,又额外添置了一些他会用的上的东西。

    杨青云把行礼安置好,也就是一副神清气爽很精神的模样,问祁欢:“姑父和你家老侯爷此刻应该都不在府上,既然来了,我是不是该去给娘家老太太请个安?”

    余氏不可能会喜欢杨氏的娘家人,去了也不会有好脸。

    尤其今天这么个当口……

    祁欢当机立断替他做决定:“别去了,她最近一直身子不爽利。”

    尤其今天,稍后只会更不爽。

    杨青云明显不是个迂腐的,闻言,居然非但不觉离谱,还趁其不备揉了两把她脑袋:“行,这里是你家,表哥都听表妹的!”

    祁欢直接拍了他爪子一下,又瞪他:“说了不许揉我脑袋。”

    杨青云也不生气,笑嘻嘻的。

    祁欢转头看外面,见杨氏一直没过来,就道:“表哥你赶路应该很累,先安顿下来,休息会儿,我母亲可能在后院有事忙,我去看看,喊他一声。”

    “好。”杨青云爽朗一笑,却是一把将祁元辰抢过去,直接举过头顶,“把小表弟留在这招待我吧,哎呀小东西,你也没多少分量,是不是跟你姐姐似的不好好吃饭啊?”

    祁元辰奶声奶气的争论:“我有好好吃饭!”

    祁欢见他没怕生,也没又排斥杨青云的意思,就放心的独自出去了。

    出了二院大门,拐上回廊,结果没走多远,就看云娘子靠着一根柱子站着,居然是还没有走远,像是在等她。

    “云姑姑。”祁欢加快步子走过去,“您没回园子啊?”

    云娘子似乎在走神,闻言连忙站直了身子,顷刻间恢复了精明强干的状态,正色去祁欢说道:“我们家云兮是个不顶用不会看眼色的,先前星罗已经赶回园子跟夫人禀报武成侯府的事了。”

    祁欢刚下车那会儿,云兮跟着她,星罗则是直接撒丫子就跑进府来了。

    凌妙妙落汤鸡一样的回来,又是在望仙湖边,大庭广众之下出的事,外面消息也很快就会传开……

    且不论后续会有什么发展,就他们今日回来之后,余氏和祁文姮就肯定要大闹特闹。

    星罗的反应比另外几个姑娘的丫鬟都快,当然是第一时间先跑后院去给杨氏通气儿,早做准备。

    祁欢其实是看见她偷溜的,当时也猜到她是什么打算,所以就没管。

    “是啊,事情可能会有点麻烦。”提起今天发生的事,祁欢就觉晦气。

    两人正说着话,内院方向杨氏也终于料理完手头上的事匆匆赶来。

    “母亲。”祁欢露出笑容来,“您怎么才来,表哥已经在客房安顿下来了,我正要去寻您。”

    杨氏走的微微带喘,还是二话不说先拉住她手上下打量:“听说你也摔了跤,吓着了吧?伤着哪里没有?”

    祁欢的灵魂是一个成年人,其实不需要旁人过分的呵护和保护,可每逢遇到杨氏这样为了一点小事就紧张兮兮对她的模样,她心里也依旧会融化的一片柔软,感受到温暖。

    “没事呢。”笑意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祁欢干脆拎着裙角当着杨氏的面转了个圈,“星罗给我做了肉盾,可能她还比较受伤。”

    “还贫嘴!”杨氏放下心来,还是心有余悸,点了她额头一下。

    祁欢瞧着天色,催促:“天快晌午了,你不准备给表哥接风吗?快看看她去吧。”

    “嗯。”

    祁欢自己回后院也没什么事,索性又跟着杨氏一起折了回去。

    结果这趟刚拐过回廊,就看大门口那边祁文昂也走上回廊,朝这边来。

    这是祁欢第二次见到他。

    时隔半月,他样子还是一点没变,从气度到神情,甚至给了祁欢一种错觉,两次见面,他不过是早上出门和中午回来一样。

    这个人,是真的很从容呢!

    杨氏眸光微微一动,直接顿住了脚步。

    祁文昂却未见怎样的反应,还是步伐稳健,保持原来的节奏走过来:“大嫂。”

    “见过三叔。”祁欢给他见礼,心里却在想,大门口杨家的人应该还在搬东西,他居然也不废话多寒暄两句。

    杨氏却不以为意,只是笑道:“你回来的正好,一会儿可能腾出点时间来?”

    祁文昂似是有些意外,祁欢注意到他眉心隐约一跳。

    只是他这个人,天生冷漠自持,情绪的波动也很隐晦,一点异样,一纵即逝。

    但是他对杨氏的态度还不错:“大嫂有什么事?”

    杨氏道:“我娘家的外甥进京赶考,要在府上借住几日,今天刚到。早上我与你大哥说好了,中午他带那孩子去来鹤楼吃饭接风。可是中午他赶不回来,我原是想让金妈妈带那孩子去衙门寻他,可衙门毕竟不是等闲之地,你若得空……替我走一趟,带他们去吧。”

    祁文昂回来的时候,大门口杨氏的马车还停在那,里头凌妙妙在叫骂,凌娇娇在哭。

    怎么看都是出事了,甚至以余氏那边一群女人的作风,很快就要出更大的事。

    可是,他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好。”他说,“我回来找本书,一会儿也要会衙门,顺路的。”

    祁欢原还纳闷杨氏这是哪儿来的一场戏,她祁文景都整整三天没有同桌吃饭,更是从自己来了就没同房过,怎么可能早上和祁文景有什么约定。

    这瞎话说的,简直尴尬。

    然后,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在做战前准备,请我方非战斗人员离场,避免误伤,然后开局大的!

    ------题外话------

    先更,给熬夜等我的大宝贝们,先凑合看,错字我回头再来改。

    这章写长了一点,更的晚,木有二更啦,就当略微补偿下。

第048章 甩锅

    祁文昂说完,微微颔首,就绕开杨氏母女,先进院子去了。

    杨氏侧目给金妈妈递了个眼色。

    金妈妈慎重的点了点头。

    祁欢总觉得她们主仆之间这一连串默契,仿佛不止串供,还有点别的什么内容在里头。

    还不及细想,杨氏已经拉了她的手:“走吧。”

    杨氏的父亲早逝,其实也不能算是早逝,事实上是她父母成婚多年无所出,一直到了老爷子很大年纪,祁欢的外祖母方才仿佛一下子开了窍,相继生下来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然后没过两年,老爷子驾鹤。

    祖母一边打理家业,一边养育两个孩子,时常力不从心,杨氏和兄长互相照顾扶持,一起长大。

    再到后来杨舅舅英年早逝,杨氏也竭尽所能帮衬嫂子,养育杨家三个孩子……

    她跟杨家不只是关系好那么简单,同嫂子和外甥、外甥女儿的感情更是深厚。

    杨青云对她,尊敬之外,更是信任非常。

    杨氏过去,他先是郑重拜见,之后杨氏又询问了一些家里杨舅母和祁欢大表哥、表姐的近况。

    祁欢插不上嘴,从旁看着。

    杨氏和杨青云之间的相处,才像是真正一家人的长辈和晚辈。

    亲切,自然,真心实意的互相关心体谅。

    然后,祁文昂就从自己院里走了出来。

    祁欢怀疑他是掐着点,计算着杨氏和杨青云之间应该刚好寒暄完出来的。

    只往院子里一站,既没主动打招呼,也不没打算进这个屋子。

    祁欢于是觉得——

    这个人是真的很有个性!

    顶风作案,明知道杨氏利用他,他欣然顺水推舟;私底下,又高冷的很,并没有表现出他对杨家人任何的热情和欢迎。

    他是祁家的人,但又和祁家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一种距离。

    做什么,不做什么,全凭自己喜好。

    不在乎会惹恼谁,又或者会得罪谁,损害谁的利益。

    彼时杨氏正背对院子,拉着杨青云的手在说话,是杨青云先看见院子里多了个人。

    他表情微凛,脊背不由站得更直一些。

    杨氏有所察觉才回头,看见祁文昂,就笑容满面领着他出去:“云儿我给你引荐一下,这是我家三叔。”

    杨青云正色,拱手作揖拜下:“晚辈杨青云,见过祁三爷。”

    祁文昂态度依旧冷漠,微微颔首便已算是回应。

    他只淡淡的问杨氏:“可以走了吗?”

    杨青云微愣,面露疑惑:“姑母这是要出门?”

    “不是。”杨氏否认,继续对祁文昂笑道:“这就是我娘家的外甥,我兄长的次子。云儿,你姑父知道你要来,早上说好了今日他给你接风,文昂顺路带你去寻他。”

    杨青云即使家境富裕,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但真不是那种天真不知深浅的傻瓜。

    大门口遇到祁欢时看祁欢带着脾气的样子,他就知道必然有事发生。

    现在——

    杨氏明摆着就是要支开他的。

    祁欢原还担心他不配合,不想,他只是迟疑了一瞬,后就从善如流的应承下来:“劳姑姑和姑父费心了,我原还以为得晚间才能拜见姑父,如此,也好。”

    杨氏于是又把跟在身边的祁元辰也推出去:“你也跟着表哥找你父亲去。”

    祁元辰被推着走了两步出去,显然人是懵的。

    孩子扬起小脑袋,回头看母亲。

    杨青云就又上了手,直接揉他脑袋:“你娘平时不准你上街玩吧?表哥带你下馆子,然后咱们街上逛逛,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好一副暴发户气质!

    祁欢有点想扶额。

    但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一直都很有点拽的小东西祁元辰居然直接被收买,一点没挣扎。

    杨青云低头看了眼身上,又再对祁文昂告罪:“我这一路风尘仆仆,身上有些不体面,劳三爷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

    祁文昂没做声,是个默许的意思。

    杨青云转进屋里去,不多一会儿就换了一身新的长袍出来。

    他也是个自来熟的,这回就径直走向祁文昂,笑道:“我记得祁三爷是六年前那届科考入仕的,正好想要请教一下应考经验,省得到时入了贡院,手忙脚乱。”

    “走吧。”祁文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还是那张冷淡的脸,率先转身往外走。

    杨青云又冲杨氏拱手作揖之后,一把抱起祁元辰,快步跟上他。

    金妈妈随后也疾步追了去。

    目送他们相继出了院子,杨氏眼中笑意就慢慢的淡了下去。

    沉默片刻,仿佛是在重新准备自己的状态……

    之后,她才转身执起祁欢的手,神色温婉但表情透着坚毅:“事情的经过星罗都同我说了,这次是我大意了,不该让凌家那两个没规矩的与你同行。你没做错什么,也什么都不用怕。”

    话到这里,她眼神已变为冷厉:“老太婆那里,她要倚老卖老的摆谱,也不用给她面子,凡事都有我在。我断不会叫你在外受委屈,回到家来还受那些人的窝囊气。”

    在护犊子这块,祁欢绝对相信,杨氏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可她仍有顾虑:“福林苑那些人都是些没脸没皮的,我知道您把表哥和小不点儿都支开,是不想他们跟着听些有的没的。可是您让他们去找父亲,提前又没打招呼,万一父亲接不上茬儿,表哥他多尴尬?”

    杨氏闻言,倒是笑了:“他那没事,我叫金妈妈跟着去了,她当面提点两句,你父亲会知道配合的。”

    语气,倒是十分笃定且放心的。

    祁欢这就有点好奇,眼睛都亮了:“您就这么信得过父亲?”

    “这也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杨氏提起祁文景,依旧是心不在焉,也并不想多说。

    且在这时,便听见外面一群人脚步声杂乱的从院外一侧的回廊上行过。

    其间还夹杂着祁文姮尖刻的叫骂声:“我一直都说那姓杨的和咱们就不是一条心,父亲是老糊涂了,叫个外人在家指手画脚,作威作福。瞧把她们母女两个猖狂的,跟着她出门一趟弄成这样,这是想要我妙儿的命呢。”

    她身边人赶紧提醒:“小姐,可不敢胡说。”

    这个家里老侯爷祁正钰就是绝对的权威,并且这还是个男权社会,祁文姮这样口无遮拦简直就是作大死。

    但祁文姮终究是被余氏宠坏了的,只以为这在自家门里,又是私底下,脾气却是半点不肯收敛:“我说错了吗?我就没见过婆婆身体硬朗,无病无灾,却叫新进门的媳妇抢了掌家权去的。瞧瞧咱们这府里,乌烟瘴气,如今就是那姓杨的一家独大了是吧?我闺女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大家谁都别活了,看我不掐死那个病秧子。”

    “小姐,您消消气,消消气啊。”身边人也不敢说太多话,这小姑奶奶是个心思狭隘,六亲不认的,说多了没准就要成了她的出气筒。

    一群人吵吵嚷嚷,抱着一堆衣物被褥往大门口冲。

    隔着两道院墙和祁文昂那个小院,祁文姮嗓门又高,这叫骂声祁欢都听得清清楚楚。

    再看杨氏,就看对方目光阴沉沉的,一团风暴正在里面酝酿。

    “母亲。”祁欢很清楚杨氏忌讳的是什么,刻意软了语气劝慰:“随便他们说什么,我不在乎,我现在已经好了,再养一养,也不会比别人差。”

    杨氏握紧女儿的手,却是费了些力气才重新挤出一个笑容来。

    “走吧。”她说。

    她没打算回栖霞园,而是先发制人,带着祁欢直接杀到了余氏屋里。

    当时正在把门的丫鬟看她几乎是把身边所有得力的婆子都带上了,直接就慌了:“世子夫……夫人,您不能进,奴婢得先禀了……”

    话没说完,就被刘妈妈一把推了个趔趄。

    桂云和桂月立刻上前打开门帘。

    杨氏径自入内。

    余氏依旧是在暖阁的炕上坐着,这会儿没有悠哉养着,反而盘膝而坐,耷拉着一张老脸,脸色黑黑如锅底灰。

    她年纪大了,其实耳朵不太灵光,方才门口的丫头吓得声音蚊子似的,她压根没听清什么事。

    但骤然一看见杨氏母女露头,老太太立刻充到满血。

    眼睛一瞪,破口大骂:“你还敢带这个小畜……”

    “母亲不必激动,这对您身体不好。”杨氏自然不给她辱骂自己女儿的机会,目光冷厉私下一扫,“我这趟过来不是冲您,小姑子家的妙姐儿做了不体面的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咱们家丢了好大的人,事后娇娇还口无遮拦,胡乱往我欢儿身上泼脏水。小姑子不能多清闲,女儿都是她亲自教养出来的,她得给个说法出来。”

    余氏被她连珠炮似的一顿责问,先是脑子不够使,喘了好几口气才爆发出来:“好啊,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来了,吃亏的明明是妙姐儿……”

    由于老太太大喘气的时间过长,这么一耽搁,还没战出一轮胜负来,祁文姮就已经接了凌妙妙回来。

    在马车上,他们一行人又惶惶乱乱的,总不能叫凌妙妙就在车上更衣,所以方便起见,起源恒接到人,直接用带去的薄被把人一裹,就领着以最快的速度跑进来了。

    现在才三月初的天气,湖水虽然没有冬日里冰寒,但也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所能承受。

    祁欢只负责把她捞上岸,留住一口气……

    凌妙妙就裹着下人们匀出来几件小褙子或者比甲凑合了一路,懂得小脸发白,嘴唇发青。

    钗环早在水里都折腾没了,披头散发的。

    就这样一副惨状,那可是拿来告状和添油加醋的现成素材,祁文姮怎肯放过?

    所以,回来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先带女儿回房换衣裳,暖和身子,而是直接领来了余氏面前卖惨。

    结果一进门,就看里外两件屋子里,满满当当站的绝大部分都是杨氏的人。

    这是个娇宠出来无法无天的人物,完全不惧人多势众,直接冲进了暖阁里,对着杨氏就破口大骂:“好啊,你在这最好。祁欢那个死丫头呢?你别想把她藏着,她今儿个差点要了我妙儿的性命去,杀人偿命……”

    话到一半,看见祁欢居然就在杨氏身后,她立刻就张牙舞爪的要直接伸手抓人。

    刘妈妈严阵以待守在旁边,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祁文姮一下扑空,手又抽不回来,顿时撒泼起来:“好你个老刁奴,你敢跟我动手?”

    她就不是个良善之人,保养的又长又尖的指甲狠狠两下就将刘妈妈手背抓了个鲜血淋漓。

    刘妈妈却问问不动,就握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杨氏当即改变策略,放弃与这泼妇舌战的打算,目色冷厉看向瑟瑟发抖站在门边的两家两姐妹:“把这两个丫头给我关到佛堂去。”

    她是有备而来,立刻就有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站出来,拎小鸡仔似的就将凌妙妙两姐妹分别擒获在手。

    凌娇娇哇的一声,立刻又哭上了。

    凌妙妙也吓傻了,身体使劲蜷缩,惊慌过度,就只顾死死裹着身上御寒的薄被,大声求救:“母亲,母亲救我!”

    祁文姮一看这架势,也吓一跳。

    当即不再和刘妈妈较劲,转头木吃欲裂的冲杨氏叫嚣:“你个这个悍妇,市井刁民,谁给你的胆子你就动我的女儿?这里可是祁家,容不得你一个外人如此猖狂。”

    刘妈妈的手稳如磐石,死死的抓着她手,任她如何蹦跶也碰不到杨氏母女分毫。

    杨氏冷冷的看着她:“你说的对,这里是姓祁的,我是掌管祁家内宅的当家主母,你们姓凌的只是客居在此的外人。你们老实本分的做客人,我自是不会与你们为难,但你们身为客人,吃我祁家的,住我祁家的,现在不仅打着我祁家的名义出去招摇过市,闯了祸更要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你们做客人的既然没有规矩,那人在我们祁家,就立我祁家的规矩好了,这两个小的,你既管教不好,今日我就替你教一教。”

    杨氏以前虽然也和余氏母女不对付,但是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她都直接绕着他们走算了。

    这是第一次,双方正面刚。

    祁文姮直接就傻眼了,气急败坏的只顾尖叫,宣誓主权:“你说谁是外人?谁是外人?你才是……你是!”

    杨氏懒得理她,径自走到凌妙妙跟前。

    凌妙妙虽然刁钻,但还是看得清楚形势的。

    眼看自己外祖母叫嚣却无人理会,自己亲娘又被死死的拿捏了……

    她立刻就收敛了,哭也不哭了,只是惊惧不已的看着杨氏靠近,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今日望仙湖边,是你先撞的欢姐儿,是与不是?”杨氏严厉责问。

    她的语调其实不高,就就是自称威仪。

    凌妙妙矢口就想否认,对上她冷厉的眼神,心里一个哆嗦,居然没敢,只是随后仓惶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在放风筝,风筝线挂在树上,我根本没瞧见表姐下船,是风筝线断了,我站不稳。只是不小心……不小心碰了表姐一下。”

    这回没等杨氏说话,祁欢也走了过来,再问:“你当时都抓住我和星罗了,不过就是摔一跤的事,可是为什么看见秦家小姐过来,转而又去拉她下水了?”

    “我……”凌妙妙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心虚的目光闪躲。

    她见了祁文姮就哭惨,只说她不小心碰了祁欢一下,祁欢报复她,故意把她推水里的。

    之所以敢这么撒谎,是因为她自诩当时场面混乱,祁欢其实也受到惊吓,她未必看清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有就是,她有外祖母和母亲撑腰,真要争执起来,最后道理也在她这。

    毕竟——

    外祖母才是家里最受尊敬的长辈,舅母也得忍气吞声。

    本来信心十足,做好了浑水摸鱼的准备了,却怎么都没想到杨氏母女这么刚,直接闯进余氏屋子里要她两姐妹捉去关。

    凌妙妙不想认输,再次狡辩:“我不知道。当时太乱了,我又太害怕,胡乱抓的,谁知道她那时候刚好跑过来……”

    余氏和祁文姮自然觉得这都是杨氏母女的一面之词,是欲加之罪。

    两人怒气冲冲就要再争辩,杨氏已经不给她们发挥的机会,还是手一挥:“关到佛堂里去。”

    手底下人也不再迟疑,三两下就把哭爹喊娘的凌家姐妹拖了出去。

    “杨氏,你疯啦!”祁文姮暴怒起来,又冲着刘妈妈拳打脚踢。

    余氏坐在炕上。

    倒不是她不想下来,实在是方才这屋子里挤满了人,她想下来参与战斗也没能下来。

    这会儿也是脸气通红,屁股一颠儿一颠儿的就指着杨氏骂:“你敢跑到我的屋子里来耀武扬威,你当我死了吗?”

    这老太婆惯常不可理喻,杨氏早对她死心,无所谓冲突不冲突,冷冷的道:“妙姐儿冲撞了欢儿,这事儿顶多算家务事,可是母亲,她当着武成侯的面去把秦家姑娘往水里拉,虽说千钧一发武成侯把自家妹妹抢了回来,却也是恨上了咱们,叫欢儿捎话,要等咱们一个交代。这个交代,您说是该凌家去给,咱们咱们祁家出面去给,责任谁来承担?”

    余氏再昏聩,也是畏权的,并且她也有所耳闻,秦家那个小子这几年青云直上,很是不得了。

    她其实一下子就没了,却还是嘴硬:“妙姐儿都说了她只是一时慌乱,小姑娘们在一起玩耍,难免互相磕绊……”

    刚想说杨氏小题大做,秦颂不至于如此小气……

    杨氏立刻堵住她嘴巴:“那明日去秦家致歉,就母亲去吧。”

    余氏立刻脖子一缩。

    她就是个窝里横,在家宠着自己喜欢的晚辈,纵容他们作为作为,要她为了这些人出去装孙子,低声下气的求人,她是万万不可的。

    这种烂摊子,自该由杨氏出面去收拾。

    祁文姮眼珠子一转,却突然来了精神:“你少在这危言耸听,不就是赔礼道歉嘛,我去好了……”

    “你去?”杨氏直接冷笑出声,反问道,“你是以祁家的名义去,还是以凌家的?”

    祁文姮想也不想——

    她当然是以祁家的名义出面了。

    杨氏直接打乱她的如意算盘:“嫁出去的女儿冠的是夫姓,你有什么资格以长宁侯府的名义去秦家拜访?若不是以侯府的名义……你凌家怕是连进秦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连们都进不去,你凭什么说你来承担,你又如何承担?”

    “你……”祁文姮被噎的脸红脖子粗。

    杨氏看着她母女两人,继续道:“不仅是妙姐儿将武成侯本人给得罪的狠了,娇娇更是信口开河,大庭广众之下在街上嚷嚷,攀诬,说是欢儿故意将妙姐儿推下水去的。我们祁家的名声被她如此糟践,她这是要毁我们祁氏一门呢。秦家那边,姑且还能登门道歉,试着换回一些,可是天下悠悠众口,你们谁有本事去堵?母亲,小姑,这事儿可真不是我要与你们,还有那两个孩子为难,总之这事儿到这里,我也无能为力,料理不得。父亲他是最重视脸面名声的,暂且叫那两个丫头反省着,等父亲回来处置他们吧。”

    凌娇娇病急乱投医,攀扯祁欢的事,连凌妙妙都不知道。

    而她自己又年纪小,压根不知道那样一句话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如果后续无法澄清挽回——

    祁家出了一个把亲表妹玩死里整的恶毒女儿,祁家的名声就会跟着一败涂地,祁家这些所有没议亲的孩子,婚事都要受挫。

    “你胡说,娇娇她那么小……”祁文姮再争辩起来,就明显底气不足,“而且……而且那孩子不会撒谎,她既那么说了,欢姐儿你是真够歹毒的,就是你要害我的妙儿是不是?”

    话到后面,她突然就又有了精神,仿佛只要做实了祁欢的罪名,她们就全都能全身而退一般。

    祁欢对这位没脑子的小姑姑,连气都生不起来。

    她心平气和,冲着对方莞尔一笑:“小姑姑,别说我并无坑害表妹之心,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大局为重呢……要闹不能回家来闹?难道祖父和祖母不会为她做主?这样随随便便把我的名声砸在外头,她们可有一丁点儿为祁家,为祖父着想,这打的可是祖父的脸。”

    大家族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祁文姮居然不懂。

    不,她不是不懂,只是过于自私了,根本不愿意顾全大局,只看重自己眼前的既得利益。

    祁文姮打从心底里还是惧怕自己那个六亲不认的老爹的,目光再度闪烁,咬紧了牙关,却依旧是面有怨色,狠狠等着祁欢。

    祁欢祁欢又莲步轻移,走到黑脸余氏面前,甚至很乖巧的屈膝福了福:“祖母,真不是孙女儿危言耸听,今天的事真的很严重,秦小侯爷是撂下狠话之后瞥了我们姐妹,又单独带着秦小姐走的。若是我与秦家的婚事因此告吹,祖母和小姑姑,你们又是谁来负责?”

    此言一出,于是和祁文姮又再度齐齐哑火。

    祁家如今这般境地,跟武成侯府结亲是极好的事,祁欢这婚事如果吹了,她们虽然私心里喜闻乐见……

    可要把锅甩给她们来背?她们谁能背的动!

    老头子还不得大发雷霆,挨个削她们?

    而祁欢正是这个打算!

    今天的事,虽然有点闹心,但是这么一闹,秦家只怕就更要与她退婚了。

    之前她是想不行就让杨氏硬抗了吧,现在祁文姮母女主动送人头——

    甚好!

    一脸委屈的甩完锅,祁欢便跟着杨氏扬长而去。

第049章 釜底抽薪

    杨氏等人离去之后,余氏屋里众人都还噤若寒蝉。

    祁文姮从小到大没受过此等窝囊气,何况还被下人看了笑话,火冒三丈的怒斥道:“都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关键时候就没一个顶用的,我们祁家白养你们这些废物了。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屋里人不乏谷妈妈这样,在下人里地位数一数二的管事婆子。

    立刻就有人脸上挂不住。

    谷妈妈率先转身,大家也都跟着鱼贯而出。

    现在,屋里那母女俩肯定还要折腾,为了不给她们当出气筒,从屋里出来,她直接给与自己要好的另一个婆子递了个眼色。

    两人脚下步子不停,径直出了院子,躲清闲去。

    待到离着福林苑远了,那婆子便是狠啐了一口:“老夫人平时乱发脾气,对咱们颐指气使也就罢了,这位三小姐都嫁出去多少年了,还当自己是这家的主子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样时常往娘家跑,又吃又拿的不算,还净惹事,挑唆着老夫人,越发是不把咱们当人看了。”

    “老夫人自己拎不清,这事儿要怪谁。”谷妈妈远比她更恼火。

    这侯府里的风向,谁都看得清,就不知道那老夫人较的什么劲。

    儿媳妇拿了管家权去又怎样?

    杨氏是世子夫人,未来是侯夫人,这长宁侯府迟早也要交给她来打理。

    既然老侯爷有这个意思,你一个做婆婆的,送个顺水人情,顺手笼络住儿媳妇不比什么都强?

    祁家的闲话,京城的本地人都在说,谁都知道老侯爷当年之所以给世子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官的妹妹订了亲,就是因为世子夫人带来了数量庞大到惊人的嫁妆。

    管家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操心不说,杨氏这些年都不知道往这个窟窿里填了多少,才保了这一家子的锦衣玉食,人前风光的好日子。

    这种苦差事,有什么好抢的?做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

    可余氏偏不,偏就要争这口没有任何好处的气。

    处处挤兑儿媳妇不说——

    就哪怕是祁文姮不经常回娘家来搅和,她自己都主动和余姨娘母子三人拧成绳,不停的给杨氏使绊子,添堵。

    她要真有那个扳倒杨氏的脑子和手段也还罢了,可是每每碰壁,每每折腾……

    如今弄的和亲儿子的关系也都不好了。

    这是图什么呢?

    两人有意避祸,就刻意走远了些。

    杨青云这趟进京,又带了不少礼物给杨氏,这会儿杨家的人和账房两个管事还带人在前院清点。

    谷妈妈两人原是听着前院有些热闹,狐疑过去看个究竟。

    远远看着堆了满院子的箱笼,那婆子又是暗暗咋舌:“世子夫人的娘家嫂子是寡妇带孩子,这些年她该是暗中帮衬他们不少,瞧瞧……这不过是亲家公子进京赶考,借住几天而已,就几辆大车的礼物往府里搬。”

    瞧瞧,要不是老夫人拎不清,杨氏又是个手松的,府里一旦有了什么好东西,还不得都紧着她去挑?

    现在这事儿弄得——

    以前杨氏还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上个月为了大小姐的事闹了一场之后,就当真防贼似的把福林苑给管死了,除了该有的月例,额外的多一个布丝儿都不让他们沾。

    谷妈妈又何尝不是心里酸溜溜,没好气道:“就算她贴补娘家再多,用的也是她自己的嫁妆。”

    就因为使的不是府里银子,老侯爷也心知肚明这一家子这些年都在吸儿媳妇的血,所以杨氏掌家二十年,他从来没有一次主动要求查过杨氏的账。

    这才叫真聪明。

    两人也不好靠近,隔着老远看过看了好一会儿。

    瞧着天色过午,刚想回去,却见老侯爷祁正钰居然从大门进来。

    “这个时辰……”那婆子吃了一惊,“侯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难道是为了凌家那两个姐儿的事?”

    谷妈妈却拽了她,直接走下回廊,抄小道进了大花园,避开了。

    那婆子被她拽出去好一段,发现不是回后院的方向:“得赶紧回去报个信。”

    谷妈妈却是头也不回:“你一个拿月例银子,伺候人的,做好了自己的本分就是,管什么闲事。”

    那婆子还有顾虑:“可是老侯爷万一真是冲着福林苑回来的……”

    谷妈妈于是冷笑:“大小姐她们回来才不到一个时辰,侯爷坐在衙门里,这么快就听到消息赶回来了,这消息他会是大街上听来的吗?”

    自然不是!

    那婆子倒抽一口凉气:“难不成是世子夫人……”

    “我看就是!”谷妈妈重新拽了她,拔腿就走:“你闲着没事去拆世子夫人的台作甚?给那凌家的通风报信了,她难道还会念你的好?”

    她们都是跟了余氏几十年的老人,若单冲着余氏,不会这样胳膊肘向外拐。

    可是祁文姮——

    越是余氏身边亲近的人,就越是希望她被狠狠收拾一顿,最好是以后都别回侯府来撺掇事了。

    这边余氏房里。

    祁文姮赶走了众人,却依旧不解气,还在骂骂咧咧:“活不干,事也不做,全都是吃干饭的,迟早收拾了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

    待这些人出去,她又凑回余氏身边去,仍是不甘又恼怒的撺掇:“娘,你倒是说句话啊,再怎么着,你也是她婆母,我是这家里的小姑奶奶。杨氏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在府里动手,被她抓走关起来的可是你亲外甥女儿。这次您不说话,以后咱们母女还不得任她踩在头上欺负了?”

    要论想撕了杨氏,余氏多年的积怨下来,这股子戾气绝对比祁文姮更甚。

    可是她娘家支棱不起来,祁正钰又纵容杨氏压制她……

    此刻憋屈至极,她当即狠狠剜了祁文姮一眼:“你那么有能耐,能治得了她,方才怎么没把她给按住了?”

    祁文姮也没给自己老娘面子,脱口反驳:“还不是你屋子里那些奴才没用,眼看着外人闯进来,还手都不会。我就是再有能耐,双拳难敌四手,我能怎办?”

    无计可施,祁文姮越想越委屈,干脆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抹起泪来:“被她带走的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在自己家里却叫我受这样的委屈……”

    她说着,又蹭的一下跳起来:“那悍妇不会磋磨我那两个丫头吧?她可是向来把那个病鬼当眼珠子看!”

    余氏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杨氏母女扣在凌妙妙姐妹脑袋上的两个罪过,心里莫名忐忑。

    闻言,就更是没好气:“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看,教教那两个丫头该怎么说话,回头等你父亲回来问起,绝不能叫那泼妇母女牵着鼻子走了。”

    祁文姮想想也是。

    杨氏虽然掌着中馈,可这权利到底是祁正钰给的。

    凌娇娇和凌妙妙身上都流着祁家的血,杨氏再横她也是个外人。

    在祁正钰没回来之前,她至多也就是关着两个孩子出出气,而绝不敢真的对两个孩子做什么。

    到了这会儿,祁文姮也才终于想到:“说的也是,妙儿身上衣裳还湿着,我真得去看看。那毒妇,感情这不是她的孩子。”

    说着,就也顾不上自己老娘,匆匆回到侧院的房间,叫人给凌妙妙准备干净的衣物,又拎了一盒现成的点心。

    另外,怕杨氏叫人守着佛堂不准进,她还点齐了人手,把自己身边得力的丫鬟婆子全部带上了,又顺手点了余氏院里几个身强体壮的。

    长宁侯府有一座小佛堂,在第五进院子里。

    那是当初太夫人健在时用来礼佛的,后来她老人家过世之后,家里没人再热衷于此,佛堂便闲置了下来。

    但那里面供奉了一尊金身佛像,是太夫人为了替自己早逝的女儿祈福,故而三跪九叩亲自请回来的。

    由她认识的一位高僧亲手塑成,并且开了光的,祁家人一直香火供奉至今。

    那佛堂所在,如今很是僻静荒凉。

    因为没有人气,甚至显得鬼气森森。

    祁文姮一路杀过去。

    杨氏果然是在那院子里留了人,四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凶神恶煞的杵着,十分能唬人。

    祁文姮粗略一扫——

    不是公中的人,都是栖霞园杨氏手底下直接管的。

    “姑奶奶怎么到这来了?我们夫人有令,两位表小姐犯了错,在侯爷回府亲自过问之前,她们必须在这关着反省。”见了祁文姮,她们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

    祁文姮已经吃了一次杨氏的亏,知道这是杨氏的地盘,硬碰硬自己占不了好处,现在和女儿串供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她忍了又忍,方才安耐住脾气,尖锐道:“反省就反省,总不至于还要我们的命吧?我妙姐儿要是着凉生病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哪个来赔命?”

    守门的婆子态度很坚决:“咱们都是奉命行事,姑奶奶有话,尽管去找我们夫人说。”

    “你好大的胆子……”祁文姮的脾气立刻就按耐不住。

    她身边婢女赶紧上前,从袖中摸出一角碎银塞过去,赔着笑脸道:“我们夫人就是进去给两位小姐送几件干爽衣裳,又不是要放她们出去。嫂子们也都是有孩子的人,体谅一二。再者说了,我们家的两位小姐也是老侯爷的亲外甥女儿,要真把她们冻坏了,冻病了,世子夫人也不好交代不是?”

    也不知是银子起了作用,还是世人都喜欢听好话。

    总之四个婆子互相商量了一下,便揣起银子退让了:“那你跟姑奶奶两个进去吧。”

    说罢,不由分说,把祁文姮带来的其他人全部挡到了院子外面。

    然后,四个人,依旧门神一样,守在了院子门口。

    “狗奴才!”祁文姮暗骂一声,到底是无暇发作。

    凌妙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关在这,杨氏该是料定了她们跑不掉,所以房门都没上锁,只从外面搭了一条锁链。

    婢女暂且放下手里食盒和包袱,解下锁链。

    佛堂里光线幽暗,进去除了很重的香火味道还隐约透着一股陈年家具的霉烂味。

    凌妙妙两姐妹谁也没在检讨,俩人拖着蒲团,恐惧蹲在角落里。

    凌娇娇哭了两个时辰,这会儿居然累的睡着了。

    凌妙妙则是抱着身子,半蹲半坐在蒲团上,身上衣服半干不干,冷得发抖又十分难受。

    有人过来开门,她先是惊恐的猛地往墙根底下一缩,随后看见来人是祁文姮,就直接哭了出来:“母亲。”

    祁文姮疾步走过去,母女两个抱在一起。

    凌妙妙放声大哭:“母亲,你快救我出去,这个地方太可怕了,又黑又冷,还一股怪味。”

    旁边的凌娇娇被吵醒,睁眼看见祁文姮,也一下子委屈的哇哇的哭,嚷嚷着要出去。

    那婢女只能也帮着哄,又拿了点心给她吃。

    她到底是年纪小,看见母亲在就无比安心,加上也是真饿了,渐渐就止了哭声,坐在旁边吃东西。

    “母亲,带我出去啊!”凌妙妙看见祁文姮带来的东西,却立刻意识到自己还要继续被关在这个地方,整个人都崩溃暴躁了。

    祁文姮何尝不想不管不顾的带着女儿硬闯出去,可是隔着院子看了眼外面那四个凶神恶煞,也只能是忍气吞声。

    “把门关了。”她吩咐婢女。

    婢女起身去关门。

    凌妙妙却更加恐惧起来:“母亲,我不要被关在这,这里又不是公堂,舅母她又不是判官,她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先不说这个。”祁文姮道,“把你身上湿衣服换了,别着凉。”

    “我不!”半黑不黑的老房子里,案台上高处还有一尊威严的佛像看着……

    叫她脱光了换衣裳,凌娇娇打死也不肯。

    她一把死死护住了胸口,抱紧自己。

    祁文姮一时也没大有心思哄她,就干脆先说正事儿:“你跟我说实话,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是说了吗?”凌妙妙心虚的目光又开始闪躲,“就……我放风筝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们了。”

    祁文姮还是了解自己女儿的,何况她今天支使女儿蹭祁欢的车跟着出去玩,本来也是有目的的,特意嘱咐了女儿要和武成侯府的大小姐混熟了,搞好关系。

    只是,她们母女都没想到秦颂居然会出现。

    祁文姮板起脸来。

    凌妙妙咬着嘴唇,即使难为情,面对自己的母亲也终是说了实话:“那个病鬼从船上下来,当时小侯爷正好就在旁边,我本来想着如果我和她一起失足落水,小侯爷他不能见死不救,然后……”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凌妙妙说着,脸就羞得通红。

    这样祁文姮就大概清楚了,但她却没有半分责难女儿之意,“所以,不是那个病秧子胡编乱造,后来你拉扯秦家那个也是故意的?”

    凌妙妙扁着嘴点头:“当时她刚好跑过来,我就想,大姐姐毕竟是外人,她出事小侯爷未必会施以援手,但如果是那个秦颖掉下水,秦小侯爷却是一定会下水的。”

    到时候秦颂救了秦颖,怎么都该顺手也把她捞起来。

    就哪怕他不救,三个人一起在水里一起扑腾,难免有所接触碰撞,只要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大庭广众之下,秦颂就怎么都赖不掉了。

    可是……

    计划连续失误,不说,尤其后来秦颂的反应就更是叫她心里哇凉。

    秦颖没掉水里也就算了,他看见自己落水,居然非但见死不救,事后还撂下狠话要追究她和祁家。

    那个男人优秀迷人是真,但他发起怒来的样子——

    凌妙妙此时想来,也会不自觉的略感胆寒。

    她受了那么大的罪,怎么都不该是这么个结果。

    凌妙妙说着,就又红了眼圈,拉着祁文姮的手撒娇:“娘,是你说的,让我加把劲儿,若是能和……和秦小侯爷结了亲,不仅能压了那个死病鬼一头,以后咱们母女在祁家和外公面前也能扬眉吐气。我都是照你说的去做的,可是现在……”

    祁文姮依旧不觉得女儿有错,反而只为了功败垂成错过了大好机会而遗憾非常。

    她咬紧牙关,费了好大的劲儿先将这些不甘放一边,郑重其事的嘱咐:“你听我说,晚上你外公回来,这些事,你一件都不能认,就一口咬定你只是不小心碰了祁欢,别的都是她栽赃你的……”

    凌妙妙惦记的重点和她明显不一样:“那秦小侯爷那里……”

    她还有机会吗?

    可是,她并不想放弃!

    之前没亲眼见过秦颂,只听二舅母说起那秦小侯爷是何等的一表人才,她就心生向往。

    今日见了真人之后,就越发觉得这是一门顶好顶好的婚事。

    秦家小侯爷相貌不俗,年轻有为。

    如果自己能嫁给他,那将来就是和自己外祖母一样的侯夫人了,而再不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六品小官的女儿。

    更重要的是,祁欢都得看她的脸色!

    “先把今天这关过了再说,后面的,娘再给你想办法。”祁文姮自然也觉得秦家的机会不能轻易放弃,“我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晚上不管你外公发多大的脾气,你一定咬死了事情都是那个病鬼栽赃给你的。”

    怕女儿经验少,不顶事,她且还要再仔细多交代一些具体的说辞……

    虚掩的两扇房门却突然毫无征兆的从外面被人齐齐推开。

    “哪个不长眼的……”祁文姮的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

    逆着光一回头,却艰难看清门口除了开门的两个婆子,站在光里的却是祁正钰和杨氏母女。

    “父……父亲?”意识到自家母女方才的密谋极有可能都被老头子听了去,祁文姮下一刻就整个人都慌了。

    而此时的祁欢晒着太阳看这戏,却感觉有点飘——

    她向来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娘战斗力极其彪悍,凭借强大的财力支撑,在祁家几乎可以横着走,却没想到她用起计谋来也是得心应手。

    她关凌氏姐妹居然就不是一冲动,只为泄愤,而是给凌家母女摆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她料定了凌家母女会赶在祁正钰晚上回来之前积极串供,就把祁正钰请回来亲自听着她们是如何串供糊弄他,借此来坑害整个长宁侯府的。

    原来金妈妈那趟出门,送杨青云去衙门找祁文景只是幌子。

    重点——

    是去请老头子回来看戏了!

    打一顿或者骂一顿这个损人利己的小姑子,都非长久之计,现在杨氏这一招釜底抽薪使出来……

    依着祁欢对老头子的了解,自家这个小姑姑以后应该都没什么机会回娘家了。

    ------题外话------

    祁大小姐:稳拿躺赢剧本,老娘威武!

第050章 驱逐(二更)

    别看祁文姮在余氏面前肆无忌惮,什么话都敢说,也什么事都敢撺掇,可是到了祁正钰面前,却像老鼠见了猫,半分不敢放肆。

    她转身的瞬间,就整个冻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脸色肉眼可见的慢慢变白。

    凌妙妙和凌娇娇两个则更为惧怕这个不苟言笑,也不怎么喜欢她们的外祖父。

    这一刻,尤其是凌妙妙……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可能全被外祖父听了去,脑中一片空白,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发蒙。

    一边吓得仿佛随时要晕倒,又一边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祁文姮的婢女更是直接伏在地上,把自己摆成一只蠕动蛆虫的造型,以头触地,嗫嚅一声:“侯爷。”

    而这一声,也彻底惊醒了祁文姮。

    她踉跄爬起来,快走两步到门前,对着杨氏尖声指责:“父亲,您不要上这对儿贼母女的当,是她们母女设的局。妙妙和娇娇,年纪小,心思又单纯,被她们利用,然后……然后她们又变本加厉,来算计我。”

    面对这样严厉的指控,杨氏却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祁正钰不是余氏,可以捂着眼睛捂着耳朵,只为了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无论祁文姮再如何狡辩,她们母女方才密谋所说的那些话都无从抵赖。

    祁正钰脸色铁青,表情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冷酷,开口就一语中的:“方才那个丫头说的,和你说的,也是你大嫂为了构陷你,故而一句一句教给你们说的?”

    别说祁文姮和凌妙妙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会拿着别人给他们的剧本台词,一字一句的给自己栽赃,她们就算真是俩傻子……

    那就更不可能有理有据把一整套龌龊的心思和计划都倒背如流了。

    祁文姮无言以对,嘴里绕的都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会儿院子里除了方才开门的俩婆子,就再没有其他外人了。

    祁文姮举目四望,院门虽然开着,她带过来的那十来个人却连个鬼影子都找不见了。

    这肯定是杨氏干的!

    趁着她在屋子里跟孩子们说话,这女人居然悄无声息就把十几个人全都绑走控制起来了。

    愤怒自然是愤怒的,但同时,她内心深处更是生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她从来都看不起杨氏,此时却不禁隐隐后怕——

    看来杨氏以前不是奈何不得她,只是因为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那女人也压根就没把她当碟子菜而已。

    实在人赃并获,无从狡辩,祁文姮终于一咬牙,跪在了祁正钰面前:“父亲,妙姐儿才多大,她不懂事,而且她想的也没错啊,她若能搭上秦家的婚事,对咱们府上来说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好事。您不要听了大嫂的挑拨,误会女儿,她就是因为她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刻意夸大,想要报复……”

    杨氏依旧一句分辨也没有。

    祁正钰也终于忍无可忍。

    他仰面朝天,缓缓的深吸一口气。

    祁欢站在他侧后方,他这一仰头,额角克制绷起的青筋十分明显。

    可见——

    这老爷子已经将怒气值蓄到满格。

    重新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也没冲着祁文姮,直接扬声道:“来人!”

    祁文姮还没反应过来,院子外面就有五六个婆子拿着粗麻绳冲了进来。

    祁正钰道:“把他们母女绑了,这就给我送回凌家去。”

    几个人手脚麻利,祁文姮都没挣扎几下——

    包括她那个贴身丫鬟在内,四个人就都被捆了。

    两个小姑娘吓得直哭。

    祁文姮却是吓得忘了哭,茫然又惊动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

    祁正钰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女儿,像是在看想要千刀万剐的仇人。

    他咬牙切齿的警告:“以后除了中秋和年节,不准再踏进这道府门半步,否则——”

    祁欢以为他会说“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结果老爷子更狠,恶狠狠道:“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这便是动了真格的了。

    祁文姮嘴巴张张了又张,纵然游说余氏的时候巧舌如簧,此刻舌头却仿佛成了摆设,好半天才尖叫了一声:“父亲,我可是您的亲女儿,您不能这样对我。母亲……还有母亲,我……”

    “这个家里,没她说话的份儿!”祁正钰何尝不知祁文姮的刁蛮无理都是余氏宠出来的,以前伤及根本,他懒得理会。

    如今积怨已深,他便好不容情:“你舍不得她,可以带着她跟你去过,我祁正钰一把年纪,有她这个嫡妻和没她在,没什么区别。或者你再回来撺掇她,我也将她一并绑了给你送过去,让你们母女守在一起好好过。”

    看在祁文景、祁文昂,和他那个高价了的嫡长女的面子上,他是不可能休妻的,但这些年余氏的所作所为已经叫他忍耐到了极致。

    这一次爆发,他算是撂了最狠的话下来。

    祁文姮本来也就是因为知道余氏只要是祁文景这个世子的生母,祁正钰就不可能把她怎么着……

    而只要余氏还是长宁侯夫人一天,所有的好处她就都能揽进自己兜里。

    她只想借着亲娘捞好处,可不想当牛做马伺候老太太,做赔本买卖。

    知道祁正钰这是发了狠,她这回就识趣闭了嘴。

    却不想,祁正钰还没说完:“凌至诚,下个月任期满,我会叫他再外放,你也跟着去,以后他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少给我干些丢人现眼的事。”

    祁家的大姑奶奶当年嫁了个武将家的嫡次子,本来就想图个家族庇荫衣食丰足,结果大女婿的嫡长兄没了,大女婿也争气,摸爬滚打数年之后顺利子承父业,如今已是官居正二品的骠骑将军了。

    这事儿给了祁正钰启发。

    综合自家的情况,和这个小女儿的性格,想要让祁文姮高嫁,是不太可能,而且就算勉强找个差不多门第的,以后多少要受人挟制,这不是什么好买卖。

    既然大女婿是个潜力股,不妨在小女儿的婚事上也碰碰运气。

    祁文姮的夫婿凌至诚,是个寒门出身的进士。

    当时也算争气,考了个二甲第九名,只是年龄偏大些。

    据说是因为家贫,那年二十有四还没娶上媳妇。

    祁正钰看上他文章写的好,榜下捉婿挑中了他。

    而祁文姮,则是专注看脸,一见钟情,这婚事也就成了。

    但有时候,人就得信命,祁家这位小姑奶奶就是没她长姐的运气,凌至诚居然是个绣花枕头,只会纸上谈兵,无论是在京任职,还是去外放历练,始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

    一开始,祁正钰没少关照他,但多年投资不见回报,渐渐地,也就不管他了。

    而祁文姮,一开始新婚燕尔的热闹劲儿过了之后,又看自己的夫婿始终比不得大姐夫风光,让她在自己长姐面前永远低人一等,心里有了嫌隙,夫妻关系也就淡了。

    前面凌至诚连着放了两任外任,这位娇小姐哪啃跟着去穷山恶水受苦,自己稳稳地留在京城,扒着亲娘吃香的喝辣的。

    凌至诚回京才刚三年,他这个年纪,其实原是可以准备在京城扎根养老了……

    祁文姮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女儿的一次冒险博前程的举动居然把她老爹给坑了,更没想到的,连带着这倒霉闺女把她也给坑了。

    祁正钰要将她们全家赶出京城去?这时候走了,两个女儿的婚事怎么办?

    “父亲!”祁文姮惶恐万分,再次尖叫起来。

    杨氏递了眼色过去,拽着她的两个婆子直接把她嘴巴一塞,抗在肩上就弄了出去。

    前车之鉴如此明显,凌妙妙二人自然除了憋着声音哭,也话都不敢多说,很快也被带了出去。

    连带着被绑在外面的其他凌家的来人一起,让车马房的人准备了几辆车,全部塞进去,直接打包送回凌家。

    甚至都没给他们时间回福林苑拜别余氏,或者收拾一下行李。

    轰走了祁文姮母女,杨氏这才终于开腔,对祁正钰告罪:“媳妇儿确实不知小姑奶奶和那妙姐儿会有如此野心,也是我事先不察,这才叫她们跟出去,闯了大祸。现在事情闹大了,外人议论不说,尤其是武成侯府那边……”

    祁正钰目光扫了祁欢一眼,面有倦色的微微叹了口气:“明日你去一趟吧,我们祁家的女儿又不是离了秦家就嫁不出去,何必低三下四看人脸色。”

    言下之意——

    竟是让杨氏去退婚的?

    这一点,还是大大出乎祁欢意料之外。

    这婚事毕竟是当年他亲自定下来的,而且,不出今天的事还好,今天这事一出,祁欢和祁家的名声多少要受影响,退了秦家的亲事,后面绝对不可能再找到比秦家门庭更高,更体面的。

    祁欢其实私心里,并不觉得高嫁是什么好事,低嫁才能在婚姻里掌握更大的主动权,可——

    这老头子不是她,一个软饭硬吃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当年为了贪图杨氏的嫁妆,宁肯被人戳脊梁骨,也要结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一门亲。

    现在不管从名从利,他都不太应该想退秦家这门亲。

    可是,他居然这么痛快,还亲口吩咐杨氏去做?

    反倒是杨氏,略显迟疑了片刻。

    但她却没拍胸脯,而是有所保留,颔首道:“是,明日一早,儿媳会去秦家处理此事的。”

    “嗯。”老头子应了声,然后便转身走了。

    余氏那里,还有个烂摊子要收拾,但显然,这事儿已经不需要杨氏出面了。

    杨青云来了,过几天还要进贡院考试,也有许多东西要准备。

    杨氏打发了祁欢先回房歇着,自己又去忙了。

    祁欢这个身体,还没完全养好,白天出去一趟,确实累得慌,就回房睡了一觉。

    睡醒,星罗就第一时间禀报了福林苑那边的战况。

    听说宝贝女儿和外甥女被轰走了,余氏当场就想闹,结果老头子就还是那句话,再为了这事儿闹,就滚出祁家,到凌家跟着她宝贝女儿过。

    想余氏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没亲生儿子养……

    就算老头子不休妻,单是把她送去女儿女婿那,她以后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一看老头子动了真格的,她哭闹叫骂两声,也便消停了。

    杨青云带着祁元辰疯玩了整个下午,一直到天擦黑从拉了一车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杨青云只是个晚辈,来祁家又是借住做客,用不着太隆重的欢迎他。

    杨氏备好了席面,原是准备把他叫来栖霞园,大房这边摆上一桌款待他,结果因为考期临近,太学给学生放假回来准备,祁欢的庶出大哥祁元旭和二房堂兄祁元铭双双回来……

    这样,杨氏就干脆叫人把席面摆到前面二院祁文景的书房,又叫了祁文昂,让他们兄弟二人陪几个孩子一起吃顿酒。

    祁欢本来还担心,若是祁文景过来用饭要住在杨氏这,她这就不好办了。

    结果这样正好。

    前院男人们吃席喝酒,他们母子三人简单吃了个便饭。

    祁元辰在外面玩了整个下午,吃完饭就呵欠连天,杨氏早早叫人把他抱去厢房睡了。

    祁欢斟酌再三,还是让云兮去煮了一碗定惊茶端过来,摆在杨氏面前。

    杨氏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失笑:“怎么了这是?还是为了今天的事?”

    祁文姮母女虽然被赶回去了,但是外面闹事的影响还在,加上婚事上也要有变故,杨氏自然而然就以为她在担心这个。

    祁欢打了一下午腹稿,还是决定将那晚庄子上的事与杨氏说了。

    杨氏明天要去秦家,那个秦颂,特别不可控,如不不叫她知道所有内情,她到时候未必能应付的了那位乖张的秦小侯爷。

第051章 救赎

    杨氏看她表情严肃,莫名就狠狠揪心了一下。

    再扯出笑容时,唇角的弧度明显就有几分僵硬:“怎么了这是,还这样郑重其事的。我不是说过了吗?白日里发生的事,错不在你,外人传的闲话你先不要去听,我会想办法替你澄清,扭转风向的。再至于秦家的事……”

    “就是秦家的事。”祁欢打断她,尽量斟酌用词,“您去处理我跟秦家退婚之事,怕是会额外受些委屈。”

    杨氏只以为是女儿在担心自己,便就笑道:“娘在这个侯府掌家二十年,生意场上做得更久,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不少,又不是纸糊的老虎。”

    祁欢垂眸沉默了一会儿。

    那晚庄子上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是这个时代背景之下的人保守,杨氏又格外珍视女儿,她还是有点担心对方会受不住。

    杨氏见她如此,立刻就会错了意,也敛起神色,又拉过她双手:“秦家那边你不用担心,纵然今日之事咱们是有些理亏,可最大的错处在他家二郎身上。现在娘只是担心……这婚事,你确定退掉也没有关系吗?如果没了这门婚事,后面你再议亲……指定是再寻不到这样高门第的人家了。”

    “婚是肯定要退的。”祁欢苦笑,“我指的麻烦……也不是秦家二郎,而是他家那位小侯爷。”

    杨氏听得越发糊涂:“还是因为今天……”

    “不是。”祁欢深吸一口气,索性快刀斩乱麻,“二月初三,母亲去庄子上接我那天,云兮有跟您说过,头天夜里我那院子有人闯进去过吧?”

    杨氏大为惊诧,不由的微微屏住呼吸。

    她头一次,用一种审视又略带怀疑的目光打量起女儿来。

    “你怎么知道?”

    那天她刚一去庄子上,找云兮问话,云兮就说了夜里发生的事。

    照云兮的说法是祁欢病着,一直昏睡,并不知情。

    后来等祁欢从县城回来,她也有暗中观察过。

    最后,得出了和云兮一样的结论。

    所以,她以没照顾好祁欢做借口,清理掉了所有可能的知情人,以为这事就可以在祁欢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祁欢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苦笑:“那晚我确实病得脑子糊涂,半夜醒来想找水喝,但是云兮不在,就刚好有个年轻人闯了进来。”

    她端起桌上定惊茶递给杨氏。

    杨氏这时候却紧张的根本喝不下,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仿佛是怕错过什么关键。

    祁欢无奈,只能继续往下说:“那人向我求救,说后面有人追他,我当时脑子不清醒,以为那是在做梦,也没多想,就将他藏在了我床上。”

    祁欢以为杨氏得被吓晕。

    但事实上,她却是低估了一位母亲心脏的强韧程度。

    杨氏虽然捧着茶碗的双手,指关节都紧绷的微微凸起,却依旧稳稳地坐着,竭尽所能的敏锐思考:“可是这事儿跟武成侯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他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祁欢这时候都很想抽自己,实话实说:“他看见了!”

    杨氏脑子这回是真的跟不上了,直接没反应过来,狠狠一愣。

    祁欢道:“我刚藏了人,院子外面追兵就到了。我听见云兮叫喊,又像是被他们打晕拖走了,就更不敢把人交出去。当时那些人应该也有顾忌,毕竟众所周知那一片庄子都是高官显贵的产业,后来只有领头那人悄然进屋查看。那人……就是武成侯府的小侯爷,秦颂。”

    联系到秦颂下的那封明显不合时宜的帖子,杨氏恍然大悟:“那他今天特意叫你出去是……”

    祁欢悲壮点头:“是。他当面问我了。”

    这回,杨氏是真觉得脑袋开始发晕了。

    但是这种时候,她又一定不能撒手不管。

    情急之下,飞快将定惊茶给自己灌了半杯下去。

    是不是茶汤起了效果不知道,总归这一口茶灌下去,茶汤温热,倒是顷刻就叫她冰凉的手脚恢复了暖意。

    她稳住情绪,望定了女儿。

    祁欢道:“他应该是昨天来咱们家时就认出了我来,当时没发作,一直拖到今天才叫我出去当面质问,那必然是经过一夜的工夫,已经确定了我当日的行踪和咱家庄子的所在了。所以,这件事根本赖不掉,我也就直接认了。”

    “那……”杨氏觉得自己又开始有点发晕。

    祁欢正色道:“不过那晚他应该是有所顾忌,也不敢大肆搜查,只站在床帐外面看了一眼。可能是光线和角度问题,他看见了我的脸,却没有认出我床上的那个人。也正因如此,他现在也只认为是我行为不检,与人有染,未过门就给他宝贝弟弟戴了绿帽子。”

    杨氏手按着胸口,脑子里一片混乱。

    心跳声,一声高过一声。

    “就是因为自认为拿住了这个把柄,所以现在在武成侯眼里,他家二公子和叶三姑娘的事再怎么闹得满城风雨,这件事上也是我们落了下风的。”祁欢接着说,“那位小侯爷,高傲自负,脾气着实有些难以拿捏。本来他就对我极度不满,加上今天又出了凌妙妙这事,他已然是怒上加怒。我知道这件事会对母亲您的打击很大,但您明日既然要去秦家给我退婚……女儿思虑再三,还是觉得这些事都该早与您知会。”

    她顿了一下。

    想到那位秦小侯爷咄咄逼人的作风,也是不敢强行乐观:“毕竟,秦小侯爷的脾气,我真拿不准。我们屡次得罪他,也不保证他就不会拿我的事情挟制,在退婚一事上刻意为难咱们。”

    杨氏左思右想,也是觉得此题无解。

    就不管祁欢是要嫁去秦家,还是和秦家退了婚事……

    如果秦颂不够大度的话,这件事都足够他拿来挟制她们母女一辈子。

    尤其——

    如果安抚不住他,他再把事情抖给祁家的其他人知道……

    那后果,杨氏直觉的想都不敢想。

    她将捧在手里茶碗放回桌上,双手在袖子底下暗中攥紧,指甲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冷静。

    女儿现在跟她坦白,还不迟……

    不迟的……

    “那关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她问,声音却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母亲,这件事我解释不清了。无论怎样,我与人同榻这事他都亲眼看见了,名节有损这回事,板上钉钉。”祁欢看她一时应该也倒不了,就抓紧时间继续给她分析利害:“而如果再强行澄清,去告诉武成侯那晚的真相,既改变不了我与人有过肌肤之亲的实事,反而要更多的被他记恨。”

    关键时刻,杨氏脑子还是够用的。

    短暂的无措之后,她思路也逐渐明晰,喃喃的道:“是啊,是你搅局,才叫他没能拿到想要追捕之人。”

    秦颂是武成侯府的一家之主,年少有为,纵横官场。

    他这样的人,在弟媳失节和妨碍了他的正事,这两者之间一定要硬选一个——

    只怕他更在意的会是后者。

    “就是这个意思。”看杨氏没有自乱阵脚,祁欢总算是有了些底气,正色忖道:“回京之后,我其实也有暗中注意京城的风向,似乎并没有听到秦小侯爷有受命追捕什么要犯的消息。于是我猜,那可能还不是什么公务,而是他私人或者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原因,想要暗中结果掉什么人。为此,他甚至不惜闯入权贵的私产里搜查,足见他也冒奇险,下血本了。这样一来,就不仅是我坏他事的小过节了,若真涉及到什么不为人知的阴私,我甚至担心他会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杨氏便是忽的脸色一白。

    慌张过后,为了女儿,她居然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再次抓起祁欢双手,眼神坚毅中更透出几分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杀伐气势:“那后来呢?他在找的那个人……”

    祁欢这就很很尴尬了。

    于是,发挥老技能,半真半假的忽悠:“我那晚脑子不清醒,就下意识的想着救人一命。后来秦颂带人冲进来,我都吓坏了,再等他一走,我都没力气了,直接又睡了过去。等早上一觉睡醒,那人也早没影了。”

    杨氏却直接神经起来,抓的她手都生疼:“那你有没有……有没有……”

    祁欢一开始没太懂她这紧张兮兮的欲言又止,然后就又再度尴尬起来,抽回自己的手:“母亲您想什么呢?人家正逃命呢,哪儿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

    杨氏在这方面更保守更敏感,依旧一脸的戒备和阴郁。

    “真没事儿。”祁欢都有点暴躁了,“我当时没跟您说,一来是不想节外生枝,让您还要担心,二来……我一觉醒来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记住。要不是秦小侯爷找上门,我还怀疑那真就是个梦呢。”

    杨氏依旧盯着她,虎视眈眈的模样。

    祁欢试图力证清白:“不信您再去问云兮。”

    然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那晚她裤子和被褥都沾了血,她随口忽悠云兮是鼻血,就云兮那个傻白甜的劲儿……

    杨氏要真是把那丫头叫来问了,那还不得立刻拉她去看个妇科啊?

    祁欢属实是心累。

    赶紧给自己圆场:“母亲,您也别折腾云兮了,那丫头胆子小,要发现我有什么事,必然早就与您说了。既然事情已过,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咱们还是继续商量一下秦家方面该如何应付,您有把握能说服他们好聚好散吗?”

    若是没有凌妙妙那一码,可能还比较好谈。

    这么一想,祁欢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祁文姮母女一回——

    真是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杨氏思绪被打断,首先想到的是女儿被秦颂威胁,甚至当面戳穿“丑事”所承受的委屈和压力。

    “没事!”她目光柔和下来,先将女儿揽入怀中抱了抱,“你什么都不要再去想,这事儿交给我来解决。”

    这样一来,秦家的婚事是无论如何也必须得退了。

    与此同时,她想得更远——

    秦颂手里抓着的这个把柄,终究是个隐患,她后面再给祁欢相亲事……

    怕就少不得要将她远嫁了。

    绝对不能在秦颂眼皮子底下,担惊受怕。

    甚至于,就这样都不保险,万一以后祁家其他人和秦家交恶,秦颂也算手眼通天的人物了,他想要迁怒来毁祁欢,就是她把祁欢嫁到天涯海角,对方只要把这事捅给祁欢的婆家,祁欢依旧在劫难逃。

    所以,必须得把这事儿妥善解决了,消除所有隐患才行。

    杨氏暗下决心,目光坚定。

    而这一刻的祁欢却没想那么多,不管是有心无意,总归这祸事都是她自己闯出来的,她也不惧承担哪怕是任何的后果。

    跟杨氏说,只是为了将对杨氏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

    其实,以她的真实心理年龄和阅历,她是将杨氏当成朋友看待的,可每逢逆境中杨氏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的举动,却每次都能让她心底产生最深的触动。

    而每逢这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惭愧自己并不是杨氏真正的女儿,还是该欣慰——

    至少她给这女人织了一个梦,让她不必经受丧女之痛。

    她几乎可以笃定,如果自己不来,那么原主死后,杨氏必然很快崩溃……

    却不知,她们彼此的这一场相逢,会不会成为真正的救赎?

    但总归,这一刻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温暖且真实的。

    祁欢也伸出手,轻轻地抱住她。

    杨氏这一晚上心情大起大落,祁欢对她放心不下,“母女谈心”之后,她还是直接歇在了杨氏这里。

    杨氏临睡前还在安抚她,自己却扭头将剩下的半碗定惊茶都喝了。

    可想而知——

    这一晚,母女俩是谁都不可能睡着的。

    杨氏在思忖拯救女儿的对策,祁欢则时刻警醒着,生怕杨氏后知后觉的受不得这个刺激,有个好歹。

    各怀心思,熬到四更天,杨氏便兀自起身。

    祁欢跟着爬起来:“天还没亮呢。”

    “你说得对,如今武成侯府的事,庞氏做不得主,我这就过去,得把武成侯堵在家里谈。”杨氏应该是知道她也一夜没睡,所以一边穿衣一边也没劝她再睡。

    ------题外话------

    上一章凌晨的时候我重新修了结尾部分,细化增加了1k字左右的内容,卡点看过更新的宝宝们,可以回头再扫一眼,加量不加价哈!

    有欢欢辰辰互动,和杨氏夫妻互动的那个版本,才是最终版,么么么么么哒……

第052章 备胎大冤种!(二更)

    “那我也一起去吧。”祁欢也开始穿衣服。

    杨氏显然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对策,态度果断利落:“跟着去可以,但是你不能进去,就在马车上等着。秦家对你有误会,咱们没必要去自取其辱,而且你一旦露面,有些话我反而也不好说了。”

    祁欢虽是不愿叫别人替她去冲锋陷阵,但不得不承认,杨氏的顾虑都是对的。

    她斟酌片刻,也便应允:“好。”

    母女两个也没吃早饭,修饰好仪容,穿戴整齐了,杨氏就带祁欢坐上了马车。

    杨氏一并带着的,是趁祁欢洗漱时候她兀自准备的一个檀木小匣子。

    云娘子也带了一个锦盒出来,将盖子打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摆在桌上。

    来了这里之后,祁欢还是第一次踏着夜色出门。

    夜明珠的光亮并不足以照亮整个车厢,但这纯天然的气息还是很有几分惬意的。

    祁欢盯着杨氏放在手边的那个盒子看,却没有主动上手去动。

    她问杨氏:“母亲有把握说服秦家答应和平退婚吗?”

    杨氏莞尔,目光坚毅而凛冽。

    她说:“这世上,没有谈不成的生意,只有谈不拢的利益!”

    言辞之间……

    壕无人性!

    祁欢炯炯有神,知道她这是要下血本,莫名又开始心虚。

    想要再仔细问问,杨氏却又突然柔和了几分神色,斟酌道:“昨儿个我想了一夜,你这个年纪也是不能拖了。解决了秦家的事,也是要尽快定亲完婚的,你觉得云儿那孩子怎么样?”

    祁欢:……

    我的亲娘哟,杨青云可是您亲亲、亲亲的亲外甥,您要这么坑他么?

    还是您看他长得像个备胎大冤种?!

    祁欢当场脸就绿了:“那可是我亲表哥!”

    杨氏却是一脸的与有荣焉,和颜悦色,保持微笑:“就因为是自家人,知根知底,你们表兄妹虽然接触不多,但那个孩子我是了解的,人品周正,也很上进。而且……我看你们表兄妹也蛮处的来,感情很不错的。”

    兄妹感情再好,它也不能拿来通婚啊!

    作为受和谐社会婚姻法约束的新女性,祁欢坚决抵制近亲结婚。

    表哥表妹什么……

    想都不要想!

    杨青云他就是马上要羽化登仙了,这种婚事也没的谈!

    这是头一次,祁欢觉得杨氏其实也是个不靠谱的。

    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试图唤醒杨氏良知:“我的事,晚上不是才刚跟您说了吗?虽然我不曾真的失节,可到底也是……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啊。我知道您是为了我的终身打算,可是……可是咱们也不能坑表哥啊。”

    说到后面,祁欢头一次手忙脚乱,几乎语无伦次。

    杨氏脸上的表情沉寂下去,倒不违心说谎:“就因为你出了事,这个把柄落在秦家手里,永远都是隐患。无论你将来嫁给谁,我都不放心,思来想去,就只有和青云那孩子亲上加亲才最妥当。”

    在她看来,祁欢还是小孩子心性儿,并没有领会到这件事的真正利害。

    事实上,这种程度的把柄,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是毁灭性的。

    没有绝对的利益捆绑,把祁欢交给谁,都存在隐患。

    只有杨家!

    他们同根同源,甚至——

    必须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既然祁欢高嫁无望,那么……

    其实就算她前面没出事,再嫁回杨家去,也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的婚事,不着急的,以后等事情平息了慢慢再说。”祁欢这是真的慌,“我知道您和舅母的关系好,表哥表姐们又都是您看着长大的,如今我有难处,他们就算自己受委屈,也多半是愿意为我解围的。可舅母毕竟不是舅舅,母亲,咱们都是女子,女子有多小心眼,又有多计较自己孩子的事,您想必比我更是心里有数。万一为了这事儿叫舅母心里存了隔阂,进而坏了两家的亲戚情分,总是不值的。”

    这些事情,杨氏自然都想过无数遍了。

    但祁欢是她的女儿,如今她们母女走投无路,杨家是摆在她面前最好的选择。

    此时她惊讶迟疑,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居然也如此通透了,能将人情世故看得这般透彻深远。

    一时失神,杨氏并未表态。

    祁欢却以为她钻进死胡同里不肯出来,再接再厉的继续游说:“母亲,这世上的利益关系可以用生意和银钱来计算收买,可唯有人心,是不可以的。伤了就是伤了,一旦有了裂痕,就再无修复的可能。我知道,舅母不是商贾出身,不会做生意,彼时表哥表姐他们年幼,这些年尽管您在祁家过的也不甚如意,却依旧不遗余力顾着他们,替他们经营着产业,更是在表哥表姐长大成人之后,毫无藏私的把当是属于杨家的那份还了回去。您帮衬舅母,疼爱表哥表姐他们的心都是真的,并非图他们日后的回报。这份情意,何等的纯粹珍贵,要为了我的事叫他们误会了您这么多年的用心,女儿觉得不值得。”

    杨氏这个女人,越是相处下来,就是越是叫人敬佩和心疼。

    她彪悍,却又孤勇;

    她算计,却又精明;

    她重情,却又不痴情。

    她一个人嫁到祁家,无人爱她,她就倾尽所有,只爱自己的一双儿女。

    如果说,在这世上还有别的什么让她付出过真感情的人——

    那应该就是杨家她娘家的那些人了。

    人情冷酷,人心冷漠……

    她原来拥有的就太少太少,祁欢在私心里,其实希望她身边能多有几个真心待她的人。

    杨氏听着她说,表情一时陷入迷茫。

    她扶持帮衬杨家时,确实并非算计利用他们,单纯只是想替早逝的兄长照顾好他的妻儿。

    她喜欢杨青云那几个孩子,也是打从心底里真心实意的喜欢,没有半分掺假。

    可是——

    在她自己的女儿和杨家之间,她永远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的女儿。

    也许,若是她兄长尚在,知道他们母女有难处,会主动选择舍己帮她。

    可她是个女人,同时亦是个自私的母亲,她没有兄长那么大的格局和心胸。

    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因为想到已故的兄长,杨氏湿了眼眶。

    眼泪落下,她慌忙别过头去,抬手抹掉。

    这倒是把祁欢吓了一跳:“母亲,您怎么了?我也不知是指责您,就是不想您为了我的事为难。”

    “不关你的事。”这一刻的杨氏,其实是极委屈的。

    有些事,是不能想如果和万一的。

    如果她兄长还在……

    如果她的兄长还在……

    这个念头一在脑海里回旋,人生中很多独立支撑多年的信念都会瞬间崩塌。

    杨氏习惯了做女儿的壁垒,她想要忍住,这一刻却怎么都控制不住,鼻音很重:“我只是,突然想你舅舅了。”

    祁欢微微怔愣。

    她上辈子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她自己也是独生女,不晓得手足之情为何物,后来来了这边,虽然有了祁元辰,但毕竟接触的时间也短,那小东西也还太小,充其量就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小玩具和小道具。

    有些感情,她暂时还理解不了。

    但看见杨氏这少见的脆弱和伤心,她心里也不好受,于是绕开桌子挪过去。

    伸手,抱住那个颤抖中的女人。

    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着同样瘦弱的她。

    杨氏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脆弱,她闭着眼回避视线,依旧是在极力隐忍情绪。

    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开始养精蓄锐。

    后半程路,母女两个都没再说话。

    杨氏靠在祁欢肩头假寐,祁欢百无聊赖的盯着桌上夜明珠,失了半天神。

    长宁侯府到武成侯府,坐马车只需要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马车在秦家门前停下来时,祁欢撩开窗帘一角,外面才刚天色微曦。

    “太阳还没出来,有点凉。”她转身取过披风给杨氏披上。

    杨氏本来还担心她到了地方反悔,会想要进去。

    如此,方才微微松了口气,拍拍她的手:“累了你就在车上眯一会儿。”

    言罢,拿着她那个小匣子下车,递给云娘子捧着。

    车夫老井前去拍门。

    秦府大门很快被打开。

    却不知是提前得了吩咐,还是多少对杨氏这个世子夫人的身份有所顾虑,他们倒是很客气,没有叫杨氏等,直接让路,引了杨氏主仆进去。

    待到大门重新合上,祁欢才又放下窗帘,退回车里。

    一墙之隔,秦家门里的谈判她既参与不了,就也懒得费心去猜里面进程。

    百无聊赖,就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同时——

    在想杨家的一些往事。

    杨氏出身江南的富户,祖上三代在当地都是鼎鼎大名的乡绅。

    不说富可敌国,但是世代的财富积累起来也绝对称的上豪富。

    并且因为经常慷慨解囊,资助乡里办学堂、修路、打水井什么的,在当地积累了不错的声望和口碑。

    说的庸俗点,杨家祖上三代都是长相憨憨的大好人。

    而祁欢的外祖母贾氏,则是出身商贾人家。

    贾家的家底虽不及杨家丰厚,但也称得上是富裕人家。

    两家结亲,门当户对,在当地也一度被传为佳话,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祁欢姐弟的长相取了杨氏和祁文景各自的长处,而杨家兄弟姐妹的样貌则多半继承于杨舅舅,所以他们这群孩子外在形象都不错。

    照杨氏的说法,这绝不是杨家基因的功劳,而实在因为祁欢的外祖母年轻时候就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儿。

    这位美人儿外祖母,不仅长得明艳端方,更是精明能干,接管杨家之后,杨家的产业在她手上翻了不下几十倍,越发了不得。

    而在老爷子过世以后,老太太却做了个惊人的决定,一家人果断放弃了在家乡的根基一切,迁到了京城附近的长汀镇城,并一跃成为当地首富,名声鹊起。

    来了长汀县以后,杨家依旧延续在老家的“憨憨”风格,做慈善来积累口碑,很快也用银钱砸出了厚实的根基。

    但是外祖母一个寡妇,独立支撑家业又要养育儿女,十分艰难,就算杨氏兄妹俩都懂事比较早,也帮不了她多少。

    后来,外祖母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心力交瘁。

    大觐朝的科举制度,虽对商人子弟一视同仁,但却有严格禁止官身经商的律法。

    为了让兄长能够专心读书争仕途,杨氏十多岁就开始学习商贾之道,挑起家中大梁。

    也就是因为受家里拖累,她一直熬成了十八岁的老姑娘,后来随着兄长入仕,也算有了些资本,又有大把的嫁妆傍身,这才由杨家老太太做主,将她许给了祁文景。

    照着这个发展,杨舅舅年轻有为,前途大好,杨氏又嫁得高门,风风光光,杨家应该会日渐崛起才对,可惜杨家的运气也着实是不好,杨氏成婚的次年,杨老太太就油尽灯枯而亡,再隔一年,杨舅舅也不幸身死。

    杨氏的嫂子知书达理,也很坚韧,可是带着三个年幼的子女,日子也不好过。

    在那之后,便是杨氏凭一己之力撑起了杨、祁两家的优越生活,最大限度的帮衬着嫂子,并且照顾兄长遗孤。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近几年,随着杨家的孩子们逐渐长大,能够鼎力门户了,杨氏又一点不留的将杨家的产业都交还了回去,由杨舅舅的长子杨青风接手了过去。

    但杨家人还是头脑清明,有些傲气和骨气的,并不想混吃等死,坐吃山空。

    长子既然从商,继承了家族产业,次子就必然不能被埋没,需要继承父亲的遗志,重新走上仕途。

    所以,杨家的两个儿子,从小就是被朝着这两个不同的方向培养的。

    只是,除了自家人,旁人并不知晓杨家还有这样的谋划和野心。

    杨家长子早早走上商途,次子也一直寂寂无名……

    甚至是在这次杨青云进京赴考之前,祁欢都以为杨家就是准备闷声发大财,就蹲在长汀镇那个地方不动了。

    却不知道杨青云到底多少斤两,能不能一次达成杨氏和杨家所有人的心愿?

    祁欢想的太久,却一直全无睡意。

    马车里没有计时工具,她也不确定杨氏进去究竟有多长时间,就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摆在桌上的那颗夜明珠渐渐被天光掩盖了光彩。

    然后——

    就听见秦府大门重新打开的声音。

    祁欢一激灵,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连忙撩开窗帘一角看过去。

    却见秦府下人毕恭毕敬的将大门拉开,杨氏没出来,却是穿着一身墨绿色便服长袍的秦颂从门里踱步出来。

    祁欢:???

    擦!这混蛋不会丧心病狂把她便宜娘扣去当人质了吧?

    ------题外话------

    女主的感情线还在后面,大家先不要急。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很多种,唯一能超过爱情的,大概就是亲情了。杨氏这个人物我很喜欢,而且我也觉得她值得多笔墨来写。都是正常剧情需要,我有分寸,我们快快快快的去追赶男女主感情戏,么么哒~

第053章 真·千金

    秦颂空手一个人出来的,身边连随从都没带。

    祁欢一个猝不及防,就已经直接和他对上了眼。

    但却没等她反应过来被抓包的尴尬,秦颂脸上已经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冷蔑表情来。

    祁欢一瞬间又愣住了。

    给秦颂开门的小厮看他驻足在台阶上,身边也没跟人伺候,便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侯爷,要给您拿朝服和备马吗?”

    但是这个时间去上朝,快马加鞭也来不及了。

    秦颂这时已经从祁欢这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的踱步下台阶:“不用了,本侯今日不上朝。”

    他下了台阶,左拐。

    目不斜视,不紧不慢的走。

    小厮探头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是觉得莫名其妙——

    不去上朝?这个样子也不像要去衙门的,若说是散步,难道府里地方不够大?还非要到大门外来散?

    不过自家小侯爷的事,他是指定不敢问的。

    秦颂闲庭信步,仿佛就是无所事事,出门散个步的样子。

    但是祁欢确定,前面自己和他对视时候看到的那个眼神没有错。

    这会儿他明明应该和杨氏剑拔弩张坐在谈判桌上的,而若是已经谈完,也该杨氏出来。

    现在没见杨氏的影子,他却半途退场?

    就……

    出来散个步?

    按理说秦颂就算再狂妄,也不该是敢公然把杨氏怎么样……

    但他这样,明显另有目的。

    祁欢不容多想,抓起披风就推门从马车上跳下。

    老井被她吓了一跳:“大小姐,您这是……”

    “我饿了,去附近找个铺子买点点心。”祁欢埋头三两下把披风系好。

    金妈妈和星罗等人自然要跟,却被她直接否了:“不用跟,我就在附近,若是母亲先出来,你们让她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

    大小姐可是夫人的命根子,金妈妈自然不肯。

    星罗如今已经能够做好一个忠仆的本分了,立刻拉住她:“金妈妈别去了,小姐有分寸的。而且,这是在武成侯府大门口,不会出事的。”

    两人拉扯说话的间隙,祁欢已经快步去追秦颂。

    她脚下生风,浅色的披风在背后飘成一片蝶翼。

    虽然女孩子的脚步声很轻,秦颂以他习武之人的耳力也听得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依旧款步前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而祁欢追到他身后,居然也没开口叫他。

    他步子大,她步子小,她就保持着秦颂两步她三步的节奏,隔了三尺左右的间距跟着,像是一条烦人的小尾巴。

    秦颂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跟自己打战术,比耐性。

    明明此刻她应该很是担心杨氏才对,否则她不会跟过来,但却还要强撑出气势来,以免被自己彻底挟制。

    拐过侯府门前这条街,隔壁街上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开门做生意,更有挑着锅碗瓢盆过来摆摊卖热腾腾早点的摊子,前面都已经坐满了人。

    秦颂依旧旁若无人走过这条街。

    祁欢一直跟他拐进了侯府后面的巷子里。

    武成侯府整片建筑的占地只比长宁侯府略小些,这就导致这条巷子又深又长。

    越是往里走,就越是幽深。

    秦颂一开始也没想太多,但她发现祁家这位看似娇滴滴的大小姐,胆子竟然出奇的大,不仅人在闺阁之中就与人有了苟且之事,又在明知道自己来者不善的前提下,就敢孤身跟着自己来?

    他有意试探,故而就一直往巷子深处走。

    直到巷子外面那街上叫卖的人声都完全听不见了,女孩子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依旧保持那个距离跟在身后。

    再这么走下去,就又得绕回侯府大门前面去了。

    最后——

    居然是堂堂武成侯没熬过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秦颂率先停住了脚步。

    “跟着本侯作甚?”他负手站在巷子里,气势冷硬,没有回头。

    侯府后面那座宅子,应该是没有人住了,年久失修的墙壁,隐隐透出几分隐约霉烂的气息。

    祁欢躲它远了一点,靠到武成侯府这面墙这边。

    不理会秦颂的恶劣挑衅,直切入正题:“秦小侯爷今日又想与我说些什么?”

    这位祁大小姐,果然依旧还是擅长打直球。

    秦颂自己都觉得自己前面的故弄玄虚有些没滋没味儿了。

    祁欢不主动上前,他就自己回转身来,反客为主,再把主动权拿回来:“你不先问世子夫人将你退婚一事谈妥了没有?”

    祁欢觉得他纯属有病!

    有话不直接说,耍人玩很有意思吗?

    她也受够了这狗男人的窝囊气,突然莞尔一勾唇,凉凉道:“小侯爷今儿个穿的这身衣裳挺精神。”

    长相漂亮精致的小姑娘,脸上笑吟吟的。

    秦颂不知她突然在鬼扯什么,不禁愣住。

    祁欢道:“这颜色是挺好看的,所以,小侯爷是想给令弟也搞顶这个颜色的帽子戴咯?”

    意识到自己被耍,秦颂眼中骤然现出暴怒之色。

    那一瞬间情绪失控,他骤然出手,就要去卡祁欢脖子。

    可祁欢又不是坐以待毙的傻鸟,撩完虎须,立刻就战术性后撤。

    什么有涵养的男人不会动手打女人这种屁话,留给女主去实践落实吧,当炮灰就要有当炮灰的觉悟。

    然则,她虽然怂的够快,却到底还是没见识,低估了一位武将出身的青年才俊的速度与战力。

    秦颂一手没抓住她,既没愣神也没撤手,反而借着那股饿狼扑食般的气势,啪的一巴掌拍到祁欢侧后方的砖墙上。

    祁欢当时是真的完全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耳畔呼啸而过的一道掌风。

    然后啪的一声碎响,砖灰四起,飘了她一肩膀。

    与此同时,她退路也被彻底封死,完完全全被这狂暴中的小侯爷一巴掌怼墙根底下了。

    头皮整个都是麻的……

    她当时的确是有一个瞬间,整颗心脏都被突如其来的那种无边的恐惧包裹住了。

    然则还不等配合做出表情,烟尘扑入鼻息间,她却先本能嫌弃的皱了下鼻子——

    那味道,的确是很呛人。

    也就是这不合时宜的一个小动作,瞬间就叫暴走中的秦颂将怒意先去了一半。

    不过,他依旧要给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一个教训。

    于是,气势不减,秦颂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谁给你的胆子,叫你拿本侯取乐的?”

    祁欢方才的小动作,把他成功误导了。

    他以为她悠闲成那样,还有闲心嫌空气不好,纯粹就是不怕死。

    此时为了制造压迫感,他身体刻意前倾。

    一弯身,鼻尖从她鬓边蹭过,隐约嗅到一抹幽香。

    那味道极浅极淡,就因为缥缈不实在,反而叫人心里一空,莫名有些惦记。

    秦颂不期然一个晃神。

    祁欢当然不知道他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九九。

    她前面有那么一瞬间确实差点吓尿,这会儿一打岔,也立刻恢复战斗力。

    脖子一梗,反唇相讥:“难道不是小侯爷先肆无忌惮拿我们母女来取乐的吗?”

    秦颂的思绪被她打断,猛然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前一刻不为人知的失态,他本能的反应就是想赶紧退开,离她远点。

    可是骤一抬眸,对上女孩子黑白分明却带了几分戾气的那双眸子,他便死死的稳住了,没有动。

    祁欢冷眼看他,该出的气出完,她也不再逞口舌之快,直接问他:“若是我母亲与贵府谈妥了,想必小侯爷也不会再纡尊降贵,亲自出来见我。既然如此,你有话直说便是,看咱们能不能谈得拢,又何必拐弯抹角的出言戏耍?”

    虽然论门第,两家都是侯府,可长宁侯府不仅日渐没落,又很显然——

    祁正钰那些人,压根就不想费心来管她的事。

    否则,这婚事原就是祁正钰定下的,他以一家之主的身份登门,怎么都比杨氏有分量。

    两家人又没什么世仇,他但凡好言相劝……

    秦颂一个晚辈,多少得给他面子。

    可是现在,那些人明摆着靠不住,秦颂无非也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打压欺诈她们“孤儿寡母”。

    虽然这个祸是祁欢自己无意中闯的,她也不觉得任何人有义务替她来承担,可祁家那些人的态度和作为,也确实让她窝火,心里替杨氏委屈和不值。

    她脾气从头到尾都是忍着的,现在秦颂不想善了,她也没必要继续伏低做小。

    于是迎着对方视线,她语气硬邦邦的公事公办:“我是闲人一个,无所谓,可小侯爷您贵人事忙,今日连早朝都没去,就为了处理我这点琐事……您说吧,到底是有何不满?如果是我母亲的态度不好……她只我这么一个女儿,对于和我相关之事难免关心则乱,若是对您或者武成侯夫人有什么出言不逊之处,我代她郑重给您赔个不是。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码。”

    秦颂早知道她就不是什么温良恭谨之辈,现在看她原形毕露,居然装都不屑去装了,公然和自己叫板……

    也说不上是恼火还是丧气,总之秦颂已经意识到他是没法完全拿捏住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丫头的。

    这样,所谓的施压,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看来祁家世子夫人是真把你养得很娇气。”他冷声嘲讽。

    却不知是出于什么意图,撤手之前居然顺便弹了两下祁欢肩膀上的砖灰。

    结果,他手上更脏。

    砖灰直接又扑了祁欢一鼻子。

    祁欢是越发觉得这男人小气吧啦,很没品。

    但碍于杨氏还在他手里,也不便发作,就自己嫌弃的拿袖子抹了一把,赶紧往旁边躲开了。

    秦颂却拧眉盯着自己落在空中的手指,仿佛欣赏一般,想在手指上看出朵花来。

    祁欢见他不语,却以为他是对她前面的推论未予认同,于是继续试图解决问题:“如果不是我母亲态度的问题,那就是她开出的条件府上不满意?”

    这回,秦颂总算恢复了他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收回自己那只沾满砖灰的手,背到身后,“看这样子,你是并不知道世子夫人出了怎样的代价来保你!”

    语气,幸灾乐祸。

    祁欢立刻想到杨氏出门前拿的那个小匣子。

    她一直也没说将要开给秦家的条件,既然她不想让自己过问,祁欢也就懂事的没问。

    但是在她的概念里,那里要不是银票首饰之类,那要么就是房契地契?

    可是,秦颂这样的语气态度,却给她敲响了警钟。

    她神情不由的略见了几分紧张出来,再也顾不上和秦颂斗气,试探着询问:“什么代价?”

    秦颂眼底的笑意,终于在这一刻蓄满溢了出来:“世人皆知,长宁侯世子与世子夫人当年的婚事门不当户不对,皆是是因为长宁侯贪图杨氏海量的嫁妆才撇开的老脸不要。京城勋贵圈子的人,也几乎都知道,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杨氏管家理财是一把好手,更是将手里生意经营的很大。可大家都以为她做的也不过就是些布行、酒庄之类的生意,只是摊子铺的比别人家更大些而已。可是……”

    他话锋一转,深深地看了祁欢一眼,眼中戏谑之意更加明显:“你应该也不知道,她手上最大的生意居然是两条横贯京城与西北的商道,对吧?而今日,为了保住被你祁大小姐自己毁掉的名声,她居然豪言送出这其中一条商道做筹码来赎你。”

    祁欢上辈子的副业只是个网店店主,卖个兴趣爱好而已,做大生意的门道,她其实并有钻营过。

    但是能称得上是“商道”这样级别字眼的生意,她大概是有概念的。

    那大约——

    就像是与古代丝绸之路类似,那种垄断类型的生意了?

    杨氏手里居然握有这样的生意,还一抓就是两条?

    被系统分配了这样的娘,原主要不是早死,那妥妥就是个出生就躺赢的bug啊!

    可是她依稀记得原文的结局章里也有提到类似的商道,那时它已经是男女主手里敛财致富的超级法宝了。

    所以,按照原文走向,杨氏最终的确是没落什么好下场?

    这商道生意,总不会是她双手捧着送给非亲非故的女主的吧?

    如果不是,那就只能是被女主抢去的。

    祁欢倒不是贪财,只是想到杨氏如果将要不得善终,她就一阵揪心。

    所以——

    要不就说每一本书里,女主才是作者亲闺女呢!

    炮灰女配没法比,摆在你眼前再好的一副牌,就是不给你命往外出!

    而现在,在女主发家致富之前,祁欢继承了原主的土豪老娘和巨额遗产。

    可是——

    杨氏开出了这样的条件保她,秦颂为什么还不同意和平退婚?

    ------题外话------

    祁大小姐:精神小伙武成侯!

    秦小侯爷:简星海你快把本侯这身衣裳拿去烧了,这辈子再也不穿了-_-||

    开文之前其实犹豫了很久,到底是让顾世子做男主还是秦小侯爷补上,为了避免发生兮兮那篇争男主的惨案事件,这里我再郑重声明一下,这篇顾世子才是男主,我开文时候就写在文案里了哈。

    但是秦小侯爷和女主也有互动,这个大家也不要有意见,毕竟他是男二嘛。反正该纠结的我都已经替你们纠结过了,你们就不要再为了男主男二纠结了,开心看文就好。男主是为女主量身打造款,最终属于女主,男二可是大家的呀,所以,尽情追文,放肆爱就行了,么么么么么么哒!

第054章 面首论(二更)

    一瞬间,心中百感交集,祁欢表情来回变了好几次。

    终于从她脸上看到了冷静之外的表情,秦颂对此无比满意——

    看来这个丫头也不是铁板一块,对所有事都无所谓的?

    名声丢了不要紧,但是动她的银子不行?

    庸俗至此,在这世上也算绝无仅有了!

    秦颂好整以暇看着她的笑话。

    “所以,你还是没答应她?”祁欢冷静下来之后,再次抬眸看向他,“是这样的条件还不合你心意?还是……这条所谓的商道有什么问题?”

    秦颂看她郑重其事,一副认真探讨,虚心求教的表情,立刻又再度陷入迷茫……

    看她这个反应,又不像是舍命不舍财的样子。

    所以,她刚才那个变化精彩的表情,仅仅是因为她无知,压根没弄明白他所说的商道的价值与作用?

    杨氏那么精明干练的女人,竟是生生养出了个傻天真的女儿?

    “商道的资料你母亲一并带来予我过目了,起码明面上看是没有任何问题,并且由此可见她的确是诚意满满。”暂且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秦颂依旧维持着他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可是……本侯还是决定回绝她了。”

    凡是有可能和女主叶寻意扯上关系的事,祁欢都无比重视。

    尤其——

    这次还有可能直接牵扯到杨氏的命运安危。

    她不再掉以轻心,表情凝重:“为什么?”

    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反而每次都有一种处变不惊的从容。

    秦颂越发看不懂,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怪胎。

    但他并不认为这区区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子,她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因为你!”

    “我?”祁欢这次是真听不懂了。

    秦颂就又幸灾乐祸的笑了:“这才第一轮谈判,世子夫人就给出如此宽厚的条件,由此可见,你这个女儿在她心目中的真实分量……绝对不止这些。”

    “你想趁火打劫?”祁欢突然冷下脸来。

    秦颂此时的心思莫名有些恶劣。

    就因为无论他拿什么事威胁,祁欢在他面前就没乱过,这反而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他就想试试这丫头的破绽在哪里。

    “为什么不呢?”他说,“所谓财帛动人心,本侯依旧也不过一个俗人。现在你的把柄在我手上,本侯倒想赌一赌,你祁大小姐的身价到底值多少。”

    不管他是真的下作至此,还是闲着无聊耍自己的玩的,祁欢都没心情跟他玩这种小儿科的拉锯战。

    “的确是财帛动人心,但我也送秦小侯爷一句话,叫……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既然谈不拢,那就两败俱伤好了。

    祁欢突然也无所谓起。

    她拍拍肩膀上残存的砖灰,表情也变成看人笑话的轻蔑与挑衅:“谢谢小侯爷您特意告诉我,我值这么多。我也不妨把话给您放在这,你秦家的这门亲,我退定了,管你们愿意不愿意。您抓着我的把柄不是?愿意说,那就现在立刻拿去祁家说好了。”

    “你以为你做出此等有辱门楣的丑事,单凭一个杨氏能保得住你?”秦颂认定她这只是色厉内荏,依旧咄咄逼人。

    贞洁名声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她难道真的不懂吗?

    说得严重些,那并非单纯只是脸面名声,更是她的命脉。

    “为什么不能呢?”祁欢脸上笑容惬意,她也变得恶劣起来,以牙还牙:“如果我所料不错,我娘手上的大部分生意,包括你刚才提到的两条商道都是她的嫁妆吧?这些东西里头,一个子儿都不属于祁家,这些年她养祁家只是因为她愿意施舍。就这么一尊财神娘娘摆在这,祁家那些人哪个还真敢弄死我不成?”

    秦颂闻言,微微怔愣。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对一个女子而言,名声尽毁的活着,难道不会生不如死吗?

    可是祁欢脸上表情甚至愉悦的有点招摇了……

    这又叫他完全判断不出她究竟只是为了迷惑自己装出来的不在意,还是真的就破罐破摔至此了。

    而事实上——

    祁欢的愉悦和表情的确都是装的,但她此刻破罐破摔的决心却是半分不掺假。

    于是,暴走中的祁大小姐无所畏惧的又冲黑脸小侯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哦对了,您不是还好奇我那个相好的哪儿去了吗?玩腻了,已经踹了。我要是哪天名声毁了嫁不出去,就养一院子的面首。逍遥快活嘛,不比守着规矩做哪个男人的门面招牌管家婆强?”

    来啊,互相伤害啊!

    老娘都拿上躺赢剧本了,还怕你威胁不成?

    眼见着秦颂脸在变绿,祁欢更是火上浇油的再捅一刀:“就是我与令弟之前定过亲,到时候小侯爷出门也尽量避着点人,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的感觉应该——确实不会太好?”

    言罢,功成身退。

    也不等秦颂再放狠话,她已经挥挥手,转身扬长而去。

    秦小侯爷岑贵无比的活了二十余年,见多了虚伪的大小官员,也不是没接触过惯会逢场作戏的风月女子,但他们这些人,即便再虚伪,再落魄……

    人活一张脸,也没哪个是真的全不在意的。

    祁欢这样,着实是太刷下限了。

    秦颂看着她悠然前行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的变了数次。

    最后——

    却是怒极反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他暗骂一声。

    回头想想也觉得自己有够无聊,跟这么个被宠坏了的乖张小女子有何气好置?

    但是,心里就是莫名的不爽快,甚至是觉得有些添堵。

    秦颂重新冷下脸来,也沿原路往巷子外面走。

    他故意走得很慢,以避开祁欢。

    且走且注意那丫头的举动,却见她一路脚步轻快,踏青赏景似的。

    始终,一次也没有再回头。

    秦颂独自从后巷拐出来时,前面那条街上已经人来人往,更加热闹了。

    阳光普照大地,空气里是各色早点的香味。

    这是好一副人间烟火的热闹气息。

    简星海大概是后知后觉发现他独自出府,追出来,正在街上逆着人流左右张望寻找。

    骤然看他出现,连忙快跑几步迎上来。

    “侯爷,您……一个人到后巷去做什么?”他探头往秦颂身后看。

    依着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看那巷子里却什么异样都没有。

    “没什么,随便走走。”秦颂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

    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破天荒又莫名心虚了一下。

    他下意识捏了捏手指,后知后觉不太对劲,抬手一看……

    简星海又是被他弄的一愣:“您这手……”

    秦颂面不改色:“后墙上有些砖石不太结实了,有点风化,你去看看,回头叫几个匠人过来补一补。”

    简星海不疑有他,立刻领命沿途进去查看。

    秦颂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方汗巾,不紧不慢将手上砖灰擦掉。

    与此同时,他视线一直盯着街对面。

    那里,祁欢从巷子里出来居然也没有马上回大门口去,而是站在不远处的摊子前面买早点。

    那是个简陋的小摊子,一对儿老夫妻经营。

    老汉麻利的捏着包子,替换进蒸笼;老妇人则是乐呵呵给客人盛豆花,拿包子,或者一早烙好的烧饼。

    旁边简易的架了个凉棚,里面坐了满满当当的人,却多是住在附近的平民百姓,或是偶然经过的路人。

    祁欢穿的那件披风,是粉白色的,质料上乘。

    她站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哪怕只是个背影,秦颂也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为了熟得快,摊主捏的包子都是小小的,一笼屉十个几乎眨眼工夫就能捏好。

    她先要了三屉肉馅的,摊主婆麻利的拿处理过的干荷叶给包了:“那个素馅的马上就好,姑娘再稍等等。”

    这时的祁欢已经一改方才在巷子里剑拔弩张的戾气,和气的判若两人。

    她指了指旁边最大的海碗:“豆花给我盛大半碗就行,再拿两个勺。这个海碗和勺子我都买下来,算算一共多少钱。”

    摊主看她穿的讲究体面,就知道她不是那种能坐在路边摊吃东西的主顾,所以她说连碗一块买,对方也识趣的一个字没多问,只算了个大概的价格报给她。

    然后秦颂就惊讶的发现——

    这丫头的荷包居然不是装饰用的,她还带着散碎银子和零钱,当场数了三十五个铜板付账。

    之后,就一手拎着两包包子,一手端着个大海碗,依旧不徐不缓,慢条斯理的往回走。

    秦颂抬脚跟上,却依旧是隔着一段距离,没再上去招惹她。

    这时候,秦家大门口,杨氏主仆已经出来了。

    她身体有宿疾,不太受得住早上的冷风,所以早就坐回马车上了。

    秦颂看过,也觉得有些意外——

    祁欢一个人跟着自己走了,她居然也放心,都没叫人四下里去找。

    而祁欢远远地看见守在马车旁边的云娘子,就知道这是有惊无险,杨氏已经出来了,由衷的松了口气。

    星罗和桂月看她手里拿着东西出现在街口,连忙快跑着迎上来。

    大家都是清早跟着主子们出来,府里没到开饭的时辰,全都饿着肚子的。

    “小姐您还真去买早点了啊?”星罗闻到肉包子的香气,就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

    祁欢把那包肉包子和那碗豆花给了她俩,忍不住笑道:“母亲在车上吧?把豆花拿过去,肉包子你们分了吃了吧。”

    两个丫头一声雀跃,拿着东西就高高兴兴往回跑。

    祁欢忍不住冲着她们背影喊:“桂月你慢点,端着碗底和碗口,小心别烫着。”

    她自己则是拎着一小包素馅的包子,依旧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

    等她走回马车前面,星罗两个已经吃上了。

    也把包子分给老井和云娘子他们,但这里就她们两个小丫头,其他人都只略吃了一两个,尝了个味道。

    星罗嘴巴里塞得鼓鼓的,这时候倒还记得祁欢:“小姐,这个肉包子可香了,要不您也来两个尝尝?”

    祁欢还没说话,云娘子已经笑道:“夫人的肠胃不好,早上吃不得这么油腻的,给你们吃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两个小丫头乐呵呵的继续分着包子吃。

    杨氏听见动静,掀开窗帘。

    看见祁欢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两人默契的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彻头彻尾的松了口气。

    随后,杨氏似是发现了从远处正慢慢走回来的秦颂,表情凝滞了一瞬。

    但是随后,她就又重新挂上了温婉的笑容,对云娘子道:“回去就从那边街上走吧,你再去多买点,索性叫大家都吃饱了回去。”

    “云姑姑,我去……我和桂月去买。”星罗两个立刻来了精神,齐齐奔到云娘子面前,就差从她手里直接抢荷包了。

    云娘子嗔她们一眼,也没吝啬,直接掏了一角碎银给她们。

    小姑娘们是吃不了多少,这趟跟车的还有四个护卫,这种小包子,一个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星罗俩人拿了银子,居然连冷面神的秦小侯爷都不怕了,逆着秦颂过来的方向去了。

    边走边吃,还一边兴致勃勃的商量:

    “都买肉馅的吧,太香了。”

    “对对对,都买肉馅的。”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忌惮秦颂的身份,是贴着右边墙壁和秦颂错开的。

    祁欢这时候也看见秦颂主仆俩一前一后从巷子外面过来了,她只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就若无事情登上马车。

    杨氏这趟来秦家的和谈未成功,云娘子也不惯着他们,挥挥手指挥众人打道回府。

    马车自秦颂主仆身边走过。

    简星海想着秦氏为退亲开出来的天价条件,多少觉得自家主子有点不识好歹,忍不住唏嘘:“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是真的很疼爱她这个女儿啊,她说的事,侯爷您确实还要考虑吗?”

    “话是说给她听的。”出乎意料,秦颂居然和面对祁欢时是两套说辞,冷冷的道:“那个败家子这会儿都还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若这么轻易就给他把祁家的婚事退了,后面他岂不是还要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

    杨氏跟秦颂说话的时候,简星海就守在门口。

    当时听着自家侯爷把送上门的金山银山往外推,心里便开始滴血。

    “就算您为了教训二公子,这会不会弄巧成拙?”简星海依旧觉得自家小侯爷有些太儿戏,“万一杨氏再去找别的门路了,那怎么办?”

    “她本来是可以找别的门路。”秦颂却是势在必得,抬脚继续往府门方向走,“杨氏手上握着这样大把的产业做诱饵,只要她能豁出去,那么她那个女儿想跟谁结亲都轻而易举。她今日来寻本侯,这步棋本身就是先让自己处于劣势了。她太在乎她那个女儿了,只要她还想叫那个丫头全身而退,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我武成侯府一条路!”

    但凡杨氏没那么在乎祁欢,那么直接单方面宣布与秦家退婚,然后拿着她手上那些筹码,就算祁欢私下不检点的丑事传出去,也依旧有大把的显赫人家会为利益折腰。

    只可惜,杨氏投鼠忌器,她就是想完好无损的保下祁欢来。

    事实上,大家族的儿女,哪个不是拿来当棋子的?

    只有杨氏舍不得!

    “可惜了,这个杨氏终究是个女人,太过妇人之仁。”大约是意犹未尽,秦颂又再有感而发。

    “那侯爷您呢?”简星海想到他前面说要教训秦硕的事,偷偷侧目看他,“如果易地而处,您是杨氏,遇到这种情况,又会怎么做?”

    秦颂脚步猛地顿住。

    简星海一个没刹住,差点与他撞到一起,连忙狼狈往旁边退了两步。

    秦颂转头看他,表情倒是一切如常,就是看他的那个眼神,莫名幽深。

    简星海浑身僵硬,刚想告罪……

    他却已经再度抬脚走了。

    吓出简星海一身冷汗。

    ------题外话------

    祁大小姐:摆烂之后,无所畏惧,嚯嚯嚯!

    嗯,我祁大小姐是全能型选手,可盐可甜,上一秒能撒泼摔碗,下一秒就能岁月静好……卷死这些自以为是的古代人╭(╯^╰)╮

第055章 偏心

    这边回府的马车上,祁欢一边掏出一个素馅包子,整个叼在嘴里,一边取出瓷勺,合着那大半碗热豆花一起推到杨氏面前。

    嘴里含糊道:“我特意让他们调了甜汁的,这家生意很好,味道应该做的还可以。”

    杨氏虽然祖籍在南方,但她是三岁多就举家迁徙到了京城附近。

    按理说成长环境使然,她应该喜欢吃咸口儿的。

    可事实上杨家老太太也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家里吃饭随她的口味,杨氏其实吃不了太重口的。

    可是——

    她成婚嫁人之后,无论是在家和祁家人一起用饭的场合,还是出门应酬,都是随大流。

    二十年了,从来没人在意过她究竟喜欢什么。

    渐渐地……

    在这些琐事上,甚至于连她自己也都懒得在意。

    此时,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甜豆花,杨氏一瞬间怔忪,眼眶就又有隐约的潮气涌上来。

    “还是自己的女儿好啊,知道娘喜欢吃什么。”她调侃着,状似感慨了一句。

    做早点的老夫妻俩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其实调出来的甜豆花味道很一般,并没有那么地道。

    但是大清早,这么一口温热的甜点入口,也着实吃的舒服。

    “我哪有那么细心的,就是昨天看到表哥,想起咱们家的往事,突然想起来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一个人的口味,其实是很难改的,您跟着外祖母,应该也喜欢清淡些的饮食。”祁欢一边大口嚼着包子,一边从荷叶包里继续往外掏包子,“这个素包子,他们做的也不错。”

    一手拿了一个递给杨氏,一手又拿了一个继续要往自己嘴里塞。

    然后一抬头,就看杨氏眉眼含笑,手里正拿着她递过去的包子瞧她。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

    古代的大家闺秀是该食不言寝不语的。

    她以前在杨氏面前多少都会装一下,今天实在是被那位盛气凌人的秦小侯爷气大了,放飞之后直接报复性反弹。

    “那个……”生怕引起杨氏怀疑,她连忙把已经塞了一半进嘴里的包子又拎出来,含蓄着咬了一小口,“我吃相好像有点不雅,有点饿了。”

    好在杨氏对她是真的不设防,眼中笑意反而更浓:“母女俩私底下吃个饭,哪儿有那么多的规矩和讲究,你怎么吃的高兴就怎么来,娘又不会笑话你。”

    祁欢上辈子的父母虽然也都不是奇葩,但他们更提倡自由、民主、独立,除了该给的基本关心和教育,其实私底下……

    就他们两口子腻腻歪歪秀恩爱去了,等祁欢能生活自理以后,他们都不怎么愿意带她玩了。

    当然,祁欢也不怎么愿意跟着他们混,每时每刻被强塞狗粮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当然,她对自己真正的父母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

    再遇到杨氏这样的“母亲”,又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

    这让她很是珍惜。

    母女俩将就着分享了一份最简单不过的早饭,杨氏明显心情还不错。

    祁欢把盛包子的荷叶一并扔到大海碗里,暂且搁置在一边,又拿小桌上的茶壶给杨氏倒了杯水。

    趁杨氏喝水漱口的间隙,琢磨着问起:“母亲,那位秦小侯爷太过自负骄傲了,这样强势的人,一旦纠缠在一起,将来就只有他控制别人的份儿,而绝容不得旁人掣肘他。且无论他对我的恶意究竟有几分,您找他合作,难道不怕最后成了与虎谋皮?”

    秦颂这人,脾气坏,又自傲,十分的不好相与。

    但祁欢不喜欢他归不喜欢,防范也是真防范……

    打从心底里判断,起码目前来讲,她还没觉得秦颂这个人真的会有多下作。

    虽然他一次次拿那晚庄子上的事恐吓威胁她,但那更像是他上位者鸟瞰笼中之鸟的一点恶趣味。

    毕竟——

    如若他真想仗势欺人,那么最立竿见影的报复或者最大限度的拿好处,他该一早就分主动分别去找祁正钰和杨氏谈了。

    一开始,祁欢也关心则乱,被他逼急了,方才有些乱了方寸。

    而这些——

    则是她冷静下来之后,方才在路上才逐渐想清楚的。

    杨氏如今已经逐渐习惯有女儿与她探讨事情。

    她稍稍正色,却是不答反问:“他又与你说什么了?”

    “她说您手上有两条日进斗金的商道生意,您愿意以其中一条商线相赠,以此换他秦家对有关于我的事情守口如瓶。”祁欢言简意赅,捡着能说的说,“但他说他还在考虑。”

    杨氏本来从武成侯府出来,听说祁欢跟着秦颂走了,还很是担心。

    虽然就是现在,她也依旧理解不了秦颂非要单独见她女儿一面的意图。

    “就只是这样?”她狐疑皱眉,觉得对方这是多此一举。

    “就是这样。”祁欢面不改色。

    但见杨氏没有否认什么,她也终于可以确定——

    秦颂的确是有危言耸听,故意在吓唬她,即使他没有当场答应杨氏的条件,但应该态度至少还是客气的。

    否则——

    杨氏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换而言之……

    这位秦小侯爷,是在玩一招欲擒故纵。

    具体出于什么原因,祁欢暂时还想不清楚,但他的胃口确实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大,想要一并将杨氏手里最值钱的产业都抢过去。

    这么一想,那人也是真的有够无聊和恶趣味了。

    祁欢心思瞬间转了数转,却又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状态,重新面对杨氏。

    她用力的抿抿唇,表情认真而庄重:“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其实如果不是这次我出事,按照母亲最初的打算,您其实是准备将这两条商道都给我带到武成侯府去,做嫁妆的,是不是?”

    祁欢问她,语气却已然是笃定的了。

    杨氏今日肯为她豪掷千金,这绝不是被逼无奈之下的仓促决定。

    这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资金产业链,她无论要做和处置,心里至少都应该打了无数次草稿算计,而不可能仓促决定。

    “原来是这么想的。”既然事情说开了,杨氏也打断继续瞒她。

    说着,她终又是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当年你祖父一次出去赴宴回来就草率给你定了亲事,我本是不愿意的。生意场上的事,你也许不懂,小本买卖靠得主要是经营,做到我那个份上,却必须是要有靠山的。”

    她说到这里,祁欢已然豁然开朗:“一开始,秦家老侯爷英年早逝之后,秦家也是孤儿寡母,啃着老本过日子,您怕他们护不住我,和您打算给我的这份嫁妆,故而犹豫。可是近几年来,秦家小侯爷秦颂日渐崭露头角,并且在武将当中有了一席之地,秦家的气势甚至盖过了咱们祁家去。所以……您才又开始觉得她家该是我的归宿?”

    怪不得之前她试探着提起想退婚,杨氏反应那么大。

    原来——

    这门婚事,是她深思熟虑又暗中观望十几年才为女儿选定的路。

    “你不要觉得是娘势力,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我只是权衡利弊,替你的将来打算。”杨氏也唯有苦笑了,“可谁曾想,他家那个二郎竟是这么叫人不省心。”

    说着,她又无所谓的兀自笑了起来:“这也许就是没缘分吧。没关系,这条路走不通,咱们换一条再走也是一样的。秦家那个小子现在是还有些拿乔,但他又不傻,最终会答应的。”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跟她都心眼?

    也许秦颂的手段在同辈人里面已经很老道了,但是对生意场上征战多年的杨氏而言,有很多事,也都是可以凭经验算准的。

    祁欢看她脸上势在必得的那一抹精明,心中却是百味陈杂:“您答应送将两条商道之一许给秦家,跟他提的条件,除了解除我与秦二公子的婚约之外,还有就是他秦家日后必须庇护咱们剩下的另一条线?”

    怪不得杨氏说,她今日去秦家是谈生意去的。

    杨氏看她的表情,误以为她是舍不得,就又拍拍她的手背,安抚:“以前我没让你接触过这些,你心里应该没底。钱财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要觉得多吃亏,就我留给你的这些,也够你锦衣玉食安稳过下半生了。至于许给秦家的那份儿……就当花银子买平安了。”

    看来,杨氏是真在有生之年早早的就给女儿铺平后半生的路。

    喜欢虽然还没做过母亲,但是杨氏给她的这份爱,却也叫她感觉过分沉重了。

    她心中酸涩又感动。

    也是第一次,眼眶酸胀,甚至隐隐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可杨氏在笑,她也勉力的露出豁达轻松的笑容:“这两条商道的生意,是母亲手上最大的资产了?差不多的还有吗?”

    杨氏道:“这些也都是你外祖母留下的,除了西北这两条,东南边海域还有几艘商船,出海的生意,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能亲力亲为,前些年经营的也不好,不过前几年已经交予你大表兄了。往北边另有一条,青风暂时顾不过来,所以暂时也还算在我手里……再过两年吧,等青风从东南边腾出手来,我也就放心的给他了。”

    杨老太太留下来的家业,儿子女儿各一半——

    这个分配方法,在现下长子嫡孙继承家业的大传统下,可见杨舅舅和杨舅母夫妻俩对杨氏也是相当厚道了。

    当然,杨氏也绝对对得起他们的这份厚道。

    祁欢这回情绪是真有些绷不住。

    她眼底范出明显的泪意来。

    为了不叫杨氏看见,就蹭过去,假装撒娇的靠在杨氏肩头,闷声道:“母亲您偏心。外祖母的嫁妆还分了舅舅一半呢,到您这……您怎么就全安排给我了呢?您不管小不点了?”

    杨氏在这一点上,则是直接没有分毫避讳。

    她唇角犹且带笑,眼底却有寒芒乍现。

    抬手揽住女儿,手掌温柔抚摸祁欢的鬓边,语气却依旧是温柔淡泊的:“我给了你的,将来就一定是你的,可若是留在祁家……那最后可就指不定是谁的了。”

    看吧,其实她其实真的什么都明白的。

    祁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关起门来,自家人之间一堆的糊涂账。

    祁元辰还那么小,若是杨氏不能护他到长大成人,看着他顺风顺水继承爵位,成为这座侯府真正的主人……

    那么几经转手之后,她留在这个府里的产业,最后真不知道会被谁拿去享受了。

    就是因为明白她的不容易,祁欢也愈加心疼她。

    她没再执意杨氏为她选择的路——

    这个女人,主要儿女富足平安一生罢了。

    祁欢靠在她肩上,也仅仅所能免去她后顾之忧:“母亲的意思我都懂,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不点的。”

    马车回到长宁侯府,已经过了早饭的时辰。

    祁欢跟着杨氏从车上下来,一抬眼就看见祁元辰和杨青云,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排排坐,就蹲在门口的台阶上。

    一个左顾右盼,一个百无聊赖。

    看到祁欢和杨氏下车,祁元辰眼睛登时亮了一下。

    想起身——

    但下一刻,却又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脸儿一板,又坐了回去。

    杨青云原是想拉他起身一起迎杨氏的,结果拉了一把,人家没动,他迟疑了一下,就也一下子没起来。

    杨氏看儿子那个样子,就知道这是又闹脾气了。

    只忍俊不禁的带着云娘子他们直接进门去了。

    果然,祁元辰没去扑她也没追进去,还坐在台阶上,鼓着腮帮子生气。

    祁欢走过去,蹲在他下面的台阶上,去拉他的手:“怎么啦?看见姐姐也不打招呼?”

    祁元辰拧着眉头不看她,哼哧哼哧道:“阿姊说了话不算,出门又不带我。”

    祁欢忍不去戳他快鼓成河豚的腮帮子,“早上那会儿你睡觉呢,而且我又不是出去玩的,今天真的有正事。”

    小东西显然很受伤,恶狠狠瞪过来:“那我以后不睡觉了。”

    祁欢:……

    行吧,自家的崽儿,她才刚在杨氏面前立下军令状,得好好待他呢。

    “小孩子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祁欢知道这小子软肋在哪里,又开始忽悠,“你要是长大了还没我高,那姐姐要是受了欺负,你怎么护着姐姐啊?”

    此言一出,明显掐住小朋友的命脉了。

    祁元辰一脸怒气转为呆萌。

    祁欢趁热打铁,赶紧招招手把星罗叫到近前,从她要带给云兮的包子里拎出一个,递给祁元辰:“呐,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小家子气,要有男子汉的度量。今天是姐姐不对,就算早出门,也该留个口信告诉咱们小不点儿的。这样,姐姐给你吃个小包子,你就不气了好不好?”

    那包子小小的个子。

    祁欢拉过他的小手,正好放在他掌心里。

    这小子,明显也是个吃软不吃硬,几句好话下去,就不好意思再闹。

    祁欢功成身退,正想要拍拍裙子起身,却见一只大手蓦然摊到面前。

    杨青云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嚷:“哎呀,人家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小表妹你偏心,表哥也要吃包子。”

    他这样,就完全像个缺心眼的铁憨憨!

    祁欢啪的打了他手心一下。

    旁边星罗已经憋笑快憋到内伤,赶紧把包子捧到正夸张吹着手心的杨青云面前:“表少爷,我分给您,您吃吧。”

    “就是嘛,亲表妹还没有小丫头懂事。”杨青云居然真就毫不客气的拎了一只包子出来。

    那包子实在太小,被他捏在手里,怎么看怎么奇怪。

    祁欢眼角直抽。

    忽视这个超龄的智障儿童,把真正的小盆友祁元辰拉起来,拍掉袍子上的灰尘。

    “以后别随便坐地上,容易着凉。”牵着他,刚要转身往门里走……

    就听身后有人语气不善的大声喊她:“祁欢,你站住!”

    ------题外话------

    和秦家的婚事暂时还退不掉,这个线索我得留着拉动一下后面的剧情,别急别急哈~

    ps:今天更晚了,还没改错字,昨晚又是没睡好,码字效率渣得不行,先凑合看,大概剧情是这样的,我一会儿再回头顺一顺细节。

第056章 未婚夫(二更)

    几人齐刷刷的止步回头。

    就看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气势汹汹打马而至。

    他仓促翻下马背,又直冲过来。

    祁欢一个没反应过来,祁元辰却下了一级台阶,往她前面一站,小脸儿上面表情严肃。

    杨青云倒是没强出头,但他原就比祁欢高出差不多一个头,这会儿又刚好站在祁欢后面高一级的台阶上。

    他本身也不壮,可祁欢太过瘦弱……

    这样对比鲜明的往祁欢身后一站,活脱脱一尊护体金刚。

    “你谁啊?”杨青云惯常都是一张洒脱不羁的笑脸,此刻表情一瞬间转为严肃,还挺唬人的。

    不等祁欢这个正主儿开腔,他已然冷声斥道:“在别人家门口,大呼小叫的直呼人家姑娘闺名?穿得倒挺像个人……”

    那年轻人,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那个少年,原是想要直冲上台阶来堵祁欢的,结果就看她身边一大一小,跟两只随时会扑上来咬人的小狼狗和藏獒似的,虎视眈眈瞪着自己。

    这三个人,错落有致还摆出个挺邪乎的阵型?

    总之这个架势,是有点吓人。

    出于对危险的警觉,少年脚步生生刹住。

    他站在台阶下仰视祁欢表兄妹三个,还是一副趾高气昂模样:“祁……”

    杨青云一眼瞪过去,眼看就想撸袖子……

    少年心里一怂,再一想强龙不压地头蛇,立刻改口,依旧是语气硬邦邦对祁欢道:“你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一副完全命令式的语气,纯粹就是欠教训!

    祁欢一头雾水,心道这哪儿来的二货,她压根没印象。

    “别理他,不知是谁家跑出来的熊孩子,在这撒野。”杨青云却直接耐性告罄,抓住她手臂就想拉她进门去。

    “你才撒野。”那少年,却又不如说是个熊孩子,登时眉毛一竖,指着两人理直气壮的指责起来:“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你跟外男拉拉扯扯,好不知廉耻。”

    这话说出来,就着实是很难听了。

    恰在这时,追着他赶过来的一个小厮,正顶着一脸便秘一样的表情隔着老远冲他招手:“公子……二公子……”

    杨青云那里正要暴走,祁欢却瞬间顿悟,抬手拦了他一下。

    同时,表情似笑非笑俯视脚下义愤填膺那位:“你是……武成侯府的二公子?”

    最近两家人为了退婚的事闹得鸡飞狗跳,要不是这货今天突然蹦出来,祁欢几乎都没想过还要跟这号人物打交道。

    这可是她正牌有名分的未婚夫呢!

    这样一来,这货种种的言辞举动,也就都有迹可循了。

    可是看着眼前这位“未婚夫”,祁欢还是差点没忍住要笑出来——

    平心而论,秦家这位二公子长相是很不错的,加上年龄优势,就是正儿八经的小鲜肉。

    如果仔细看他眉目五官,和秦颂都能找到相似。

    只是气质截然不同,要不给点提示,祁欢确实半分也没有将他二人往一处联想。

    作为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这货跟他哥半点不搭边,就完全是两种风格。

    秦硕看她被自己当面揭短,居然还能笑得没事人一样,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生平见过的官家女子,除了聪明勇敢的叶三姑娘,哪个不是说两句重话就掉金豆子的?

    包括他自家妹妹也一样。

    这个祁欢,不是据说被养得更是娇气吗?

    秦二公子因为没能两句话怼哭未婚妻而心生挫败,一时间表情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摆。

    祁欢看他那样儿,只能当先开口:“二公子是来我家拜访的吗?我家祖父和父亲这个时辰应该都不在家,你是要寻我祖母还是母亲,我叫人替你通传。”

    即便他俩就是当事人,可事实上,大家族婚嫁联姻,反而是两个当事人最无关紧要。

    他俩,在这桩婚事里,谁都做不得主也说不得话。

    祁欢故意为之。

    秦硕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惊慌,随后他赶紧压制,外强中干的继续嚷嚷:“我不找他们,我就找你。”

    祁欢依旧居高临下的看他,一动不动:“这……不合规矩吧?”

    秦硕这样的二世祖,少阅历,也缺磨练,几乎一点定力都没有。

    那傻小子肉眼可见的立刻又急了:“你跟我到旁边去,我有话要单独同你说。”

    这个时间,这附近倒是没什么人经过,可祁欢也不想跟这种不着调的人纠缠太久。

    她打算速战速决。

    可是刚要往下走,却发现祁元辰紧绷着一张小脸儿,一手死死抓着她的裙子不让她去。

    祁欢想哄他撒手,但低头看他就只是奶凶奶凶的瞪着眼前的秦硕……

    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

    她重新看向秦硕:“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话就在这说吧。”

    秦硕先看看杨青云,明显对他有所顾忌。

    又看祁元辰……

    眉毛就直接要打成结,纠结不已。

    祁欢想了想,于是把祁元辰拎到自己身前,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祁元辰自然不肯,晃着脑袋去扒拉她的手。

    “乖,你还小,这位秦家哥哥说话不礼貌,小孩子不要学。”祁欢一本正经的教育,坚持把他耳朵捂上。

    她再次看向秦硕:“好了,你现在说吧。”

    秦硕:……

    秦二公子再次噎住。

    杨青云忍无可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祁欢扭头瞪他一眼,他才有所收敛。

    秦硕脸通红,当时就炸了:“你我彼此有婚约在身,你却跟外男在这里勾勾搭搭眉来眼去,真当我秦家是摆设不成?我告诉你,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我们秦家是不会让你进门的。”

    “什么叫外男?”杨青云虽然大线条,却不能任人往祁欢头上扣屎盆子,当即冷下脸来,“欢儿的生母是我杨家出身,我们同一道门里进出,自然便是一家人。你有话就好好说话,再敢信口开河,我对你不客气。”

    秦硕虽然是个被宠坏的了,但武成侯夫人既然能教导出秦颂那样优秀的儿子,可见他家的基础家教是不错的。

    秦硕又何尝不知自己这是借题发挥,可他迫切需要和祁欢解除婚约,家里人又都不答应。

    杨青云恶狠狠瞪着他。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既好面子,祁欢又猜这孩子约莫还有点晚熟……

    明明是心虚了,可是说错话,却没有当面道歉承认的勇气,就死鸭子嘴硬。

    到了这份上,她也不想欺负小孩子,于是便不再逗他:“二公子多次当众示好叶丞相府的三小姐,这事儿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话没说完,秦硕立刻就急了。

    他胸膛一挺,脱口就想否认,可意识到他的最终意图,好悬在最后关头给绕了回来,冷哼一声道:“既然你都知道,那又何必叫你母亲借着两家的旧交不断纠缠我家?我本来也不喜欢你,你……”

    他偷瞄了杨青云一眼,后面用词就委婉了:“咱俩之前根本都不认识,怎么可能硬凑在一起?你不如识趣些,莫要再纠缠,以你家的门第,你又不是嫁不出去。”

    祁欢听他这话,终于明白……

    原来自己的事秦颂是从头到尾都没跟他通过气儿,两家人明明都在为了退婚大张旗鼓的谈判了,就这傻小子还一无所知的被蒙在鼓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想要退了婚好能够名正言顺的去追求他的心上人。

    就这熊孩子一腔热忱的痴心和天真……

    祁欢觉得自己很造孽。

    还是社会主义好啊,晚婚晚育果然是国宝级政策,现在也得亏是两家要退婚,如果真来个包办婚姻把她和这货凑一对儿……

    那到底是过日子还是带儿子?

    她耐着性子,尽量好好说话:“谁跟你说我家在纠缠你们了?”

    秦硕于是狠狠剜了她一眼:“好,那我问你,你今天为什么到我家门口了不进去,后来却私下跟我大哥见面?你敢说你们母女不是在耍手段?这桩婚约是我父亲在世时候定的,你们知道我大哥最是敬重父亲,所以就拿我的事威胁他了,是不是?反正我警告你,不要再耍花样了,我是不会娶你的。”

    祁欢:……

    就你那大哥,我还威胁他?明明白白是他在威胁我好吗?

    一开始,祁欢的期望的确是美好的,觉得正主既然来了,好好聊聊嘛,达成统一战线了,没准能有点用。

    可是跟个恋爱脑的二世祖……

    她是疯了要浪费这个时间。

    “二公子啊,”祁欢心累,“听说你也要参加这一届春闱?”

    秦硕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拧着眉头一脸防备:“关你什么事?”

    “倒是不关我什么事……”祁欢勉强再提起一些精神,尽量让自己说话显得语重心长些:“我就想说,这离着进贡院也没剩几天了,没事多读读书吧。想想怎么光宗耀祖,不比成天无所事事在外边闲逛强?”

    就这孩子,不做炮灰怎么行?

    女主上辈子活到几岁?

    好像不到四十,也有三十六七。

    并且还是在协助渣男干败政敌,登临帝位,并且又在后宫里搞宫斗,厮杀过无数个回合全部大捷之后。

    等到渣男的政敌们全部被铲除,对渣男有威胁的朝臣的女儿们全部在后宫被霍霍死,前朝后宫一片清明,女主被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之后,渣男终于撕下夫妻恩爱的面纱,扶正她为妃的长姐,杀死她两个亲生的儿子,然后带着真爱长姐一起当面把她残虐致死。

    就这样,带着一颗毁天灭地之心归来的老阿姨灵魂,且不说女主这辈子给自己的定位是断情绝爱……

    就单冲着她上辈子前朝后宫无往不利的战绩历史……

    秦硕这样的,都不配做她一合之敌。

    这货追着她跑?那不上赶着送人头吗?

    祁欢看着这痴情又二缺的傻孩子,也用她老阿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深刻的给对方传递了力量:“你现在功不成名不就的,就算咱俩真立刻退了亲,你又有什么资本让武成侯夫人登叶家的门给你去提亲。”

    所以,骚年,好好读书吧,谈恋爱什么的,是大人的事!

    这话,倒是说到秦硕心坎上了。

    他单恋叶寻意已久,可对方一点回应也没有,甚至警告他离她远点……

    是他太平庸,不够出色。

    虽然不觉得祁欢会有什么好心,可这话确实叫他有了危机感和紧迫感。

    祁欢略感欣慰,刚想抬手拍拍他肩膀,多给予些鼓励,秦硕却以为她要揩油。

    肩膀一抖,闪开了。

    祁欢只能就势垂下手去,摸了摸自家的乖巧弟弟,然后赶紧转身回家。

    秦硕不死心的还在后面嚷:“我告诉你,不准你再耍花样了,我一定会和你退婚的!”

    祁欢心中默念他只是个孩子……

    杨青云看她那一脸冷漠到近乎视死如归一样的表情,心生怜悯,叹息着也抬手去揉她的脑袋,顺她的毛:“这就是姨母给你定的娃娃亲?姨母她可是精明半辈子了,这什么眼光?”

    语调半点没遮掩,就为了说给后面秦硕听的。

    祁欢心里也正恼火,直接一大脚踹过去:“说多少遍,不准揉我脑袋不准揉我脑袋……不准你再碰我的头了。”

    杨青云是觉得她被秦家这二傻子弄的肯定心情不好,就故意插科打诨的逗她:“你是我亲表妹呢,别人让我碰我还不碰。”

    表兄妹两个打打闹闹的进门去了,留下站在大门口的秦二公子,眼睛直冒火。

    一直到祁欢一行人进祁府,大门关上,他那个小厮才胆战心惊的牵马凑过来:“二公子,快回吧,这要是让侯爷发现您又溜出来……您……”

    说着,意有所指瞄了瞄秦硕臀部,“您不疼啊?”

    昨天秦颂亲自去酒楼把他拎回家,按在祠堂外面叫人实打实敲了他十个板子。

    这还是因为不耽误他过几天去应考,要不然——

    要挨多少下,那就没数了。

    小厮不提这茬还好,一提,秦硕就头皮一紧,劈手抢过缰绳和马鞭,脚步小心翼翼的牵马走了。

    那会儿他着急出来,骑马时候倒是还能忍,可是被颠了一路之后,这会儿却是连上马的勇气都没了。

    走路……主要靠挪

    主仆两个,灰溜溜的沿街而去。

    长宁侯府大门另一侧的巨大石狮子后面,面容冷峻的秦颂也带着简星海踱步走了出来。

    ------题外话------

    祁大小姐:【欲哭无泪】所以,其实我妈想把我嫁给个二傻子???

第057章 表哥娶你!

    他没有理会自家那个扶不上墙的倒霉弟弟,只是目光有些莫测的盯着祁府紧闭的大门。

    “那是杨氏的娘家侄子?”秦颂随口问了一句。

    但又或者更像是自言自语。

    简星海对他向来不怠慢,条件反射的回了句废话:“应该……是吧。”

    说完,他还没来得及后悔,就被脾气暴躁的秦小侯爷削了一记眼刀。

    简星海立刻纠正了好员工的工作态度:“长宁侯世子夫人的娘家在长汀镇,在当地也是有名的富户,并且颇有声望。但是自世子夫人唯一的哥哥短暂入仕又于几年后突然意外暴毙之后,她娘家就没什么动静了。京城里那些本就瞧不起她出身和看她笑话的人,这些年一直都暗中揣测,该是祁家这位世子夫人一直在接济娘家。”

    秦颂眸中,不禁染上星星点点笑意。

    他倒是不以为然:“前两日来他家还没听说杨氏娘家有人过来,这位表公子进京,并且还是堂而皇之住在长宁侯府上的,想来……是冲着过几天的春闱应考的。”

    言罢,他也便不再滞留,转身踱步朝巷子外面走。

    简星海亦步亦趋的赶紧跟上。

    他十二岁起就开始跟随秦颂左右,一直服侍这么多年不犯大错,脑子怎么都是够使的。

    于是,很快反应过来:“长汀县的杨家,才是杨氏一脉的根本和传承。长宁侯世子夫人都出手如此阔绰了,那么杨家本家掌握的产业,数额之巨大,还该是在他之上的。”

    秦颂生平最恨废物,偏他自己的亲弟弟就目前来看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简星海的上道儿,多少解了几分他又一次出街捉拿亲弟弟的怒气。

    他倒是神情颇见着愉悦,也愿意多说了:“当年,杨氏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非议之声,一定要自不量力与长宁侯府结亲,现在看来倒不是因为他们就想攀龙附凤,而应该是手上摊子越铺越大,未免遭人觊觎和掠夺,所以通过联姻来找靠山的。”

    至于为什么找上了日渐没落的长宁侯府——

    算是时运不济吧。

    一来是杨氏哥哥才入官场没两年,所能攀上的高枝至多也就祁家这么高了。

    二来,杨氏那时候老大不小,再拖几年,就算他哥哥的官位能升上去,并且结交到更有实力的人脉……

    那样有权有势的高门大户,非要娶一个二十好几的老姑娘进门?

    事有反常,势必引起各方的怀疑和调查,那样杨家豪富的真正家底就早暴露出来了。

    所以,杨家当时选中了祁家和祁文景,绝对也是当时经过权衡揣测之后所做的最优选择。

    祁家本就日渐没落,会贪图嫁妆娶个经商的媳妇儿,仿佛不足为奇。

    并且——

    更重要的是,这一家子三代没出过什么有影响力的人物,在朝堂上存在感极低,几乎没有政敌。

    就因为一直也没被人针对,所以杨氏手里真正掌握的资产几何,时至今日秦颂都是在她找上门之后才知道的。

    这一步棋走的,不可谓不高明!

    “这样看来,杨家人倒是很有头脑的。”简星海表示很长见识,“可惜了,他家运气不好,若是世子夫人那哥哥还在,经过这二十年,杨氏一族应该是能争个好前程,甚至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了。”

    秦颂对于别人的命运悲喜,兴趣不大,他只是就事论事:“有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若是二十年前杨家男丁能在朝堂上顺势崛起,如今死死牵制住长宁侯府,现在一切依旧可以风调雨顺,两家人在这种平衡中其乐融融。可是……”

    话至此处,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祁家大门一眼。

    前一刻祁欢表兄妹嬉笑打闹着进府的画面还犹在眼前,但那场景却是回想起来,就越是叫人觉得讽刺至深。

    简星海循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可是扯着脖子看半天,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侯爷,您说可是什么?”

    秦颂收回视线,继续朝巷子外面走。

    他的表情,又已经恢复了事不关己的冷蔑:“杨家没能赢得与祁家互相平衡牵制的局面,如今危机全面爆发。祁正钰那个老匹夫始终是一条蛰伏起来的恶狼,杨氏,乃至于整个杨家,都将要被自己当初选择的避风港反噬了,这才逼得她不得不短尾求生,掏出最后的底牌找上本侯来。”

    简星海是从早上那会儿就开始疑惑,他以为杨氏母女的困境都是因为杨氏拎不清,过分偏心女儿招来的。

    此时闻言,便是猛吸一口凉气:“侯爷您是说长宁侯他……”

    秦颂唇角扬起一个微凉的弧度。

    他侧目深深看了简星海一眼,那个神情明明似是在笑,眼底酝酿出的却是一团凛冽的风暴,看的简星海一阵胆寒。

    然后,又听见他说:“杨氏如果能狠心舍弃这个女儿,阳奉阴违的在长宁侯府继续周旋,或许她还能再给杨家争取一些时间,但即便如此,也哪怕他们够运气,杨家这次来的这个小子能够一举高中,并且顺利进入官场,可是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摸爬滚打,他依旧没有实力与长宁侯府抗衡。何况……杨氏关心则乱,她也没那么选。”

    话到此处,他语气一顿。

    简星海屏住了呼吸。

    后又听他一字一句的道:“所以,本侯现在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简星海听得蓦然心惊。

    这次,是他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长宁侯府的方向:“所以,长宁侯世子夫人今日登门的真正意图,退婚只是最表面的附加条件,她其实是要用那一条商道做代价,买您为她压制长宁侯府,甚至直接和长宁侯府敌对抗衡?”

    谈判桌上,他们二人谈论的话题可句句不离两家退婚。

    却原来,潜台词下……

    双方都已经心照不宣的玩这么大了?

    怪不得侯爷没有答应下来!

    秦家也是寂寂无名熬了十几年,最近两年才逐渐有了起色,这时候突然和祁家对上,可不是明智之举。

    简星海想到这里,刚松了口气,却又反应过来不对:“明知道那杨氏是要将您当枪使,您当时何不一口回绝了?”

    说道这里,秦颂终是实实在在的笑了出来。

    “我没打算回绝啊。”他说。

    说话间两人也终于走出巷子。

    没用简星海代劳,他自己解下拴在旁边树上的马,手里拿着马鞭,神情愉悦:“送上门的金山银山,你还怕吃撑了不成?”

    简星海站在马下,仰头看着马背上自家主子笑得春风得意的模样,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

    秦颂也不管他,兀自拉扯缰绳,掉转马头:“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给你留了些时间,赶紧把该查的都确认一遍,杨家的底细,还有杨氏手上的生意……我可不想做亏本的买卖。”

    言罢,打马扬鞭而去。

    虽然他肯定会比行动不便的秦硕先到家,但这一次秦颂却没打算再堵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自己不知道。

    与此同时,长宁侯府院内。

    祁欢一行人拐过影壁进了院子。

    门房值守的下人都在附近活动,杨青云立刻就不再胡言乱语,又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祁欢侧目看一眼他那假正经的模样,心情倒是瞬间好不少。

    于是难得的,对他态度也好了些:“喂,你们俩什么时候出来的?吃早饭了没有?”

    杨青云是那种你给他点阳光,他就蹬鼻子上脸的。

    闻言,立刻夸张的抱住健壮的自己:“唉唉唉,你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一大清早云北刚给我把饭菜端过来,就说看见小表弟闹脾气一个人要出门,吓得我啊,换了鞋就赶紧追出来,这会儿饿的我胃疼。”

    杨氏循规蹈矩一本正经的,娘家侄子居然养成个泼皮。

    不过祁欢自己本身就不是太严肃的人,被杨青云一逗,就忍俊不禁:“那一起去安雪堂吧,我娘的小厨房肯定准备早饭了。”

    彼时一行人正在前院的回廊上。

    杨青云看看二院方向,迟疑道:“这样不好吧?你那个庶长兄和堂兄这两天都住家里,姑母特意吩咐厨房每天给我们仨一起炖补品。我要是还跑去姑母那里单独开小灶……会不会招人恨呐?”

    祁欢看他那假惺惺的样,就白了他一眼:“你不去算了。辰哥儿,咱们走。”

    “你等等我。”杨青云才不是那种刻板守规矩的人,赶紧大步跟上去,大声道:“我刚看姑母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别是身子不适,我还是随表弟表妹一起过去探望一下为好。”

    嗯,就是这个样子。

    祁欢领着他们一起回了杨氏那里,云娘子说杨氏回来就进房间休息了。

    祁欢想着昨夜杨氏一晚上没睡,不管这会儿她能不能睡着,能自己静静都能稍微养养神,于是笑道:“那我们就不进去吵她了,小厨房做早饭了吧?”

    云娘子笑道:“那你们去厢房小少爷那,我吩咐他们端过去。”

    “别了。怪麻烦的。”祁欢冲她眨眨眼,“您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杨青云说的对,祁元铭和祁元旭这几天都住在家里,府里又是杨氏掌家,本来她都已经周到的让大厨房给几人改善伙食了,若再传出个她给娘家侄子单独开小灶的闲话出去……

    没必要找这个麻烦。

    云娘子是个明白人:“行,今日天气好,我带人去把小少爷屋里的箱笼拾掇拾掇,有些衣裳小了,该换出来添置新的了。”

    祁欢于是领着杨青云和祁元辰进了小厨房。

    杨氏院子里都是自己人,只要别太明目张胆了……

    最起码她们不会把消息往外传。

    杨氏的胃口小,马车上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回府就没再吃早饭。

    厨娘熬了鸡茸粥和银耳羹,各种汤包点心做了六样,又因为是早上,就清清淡淡的做了几碟子小菜。

    这些虽然乍一看寡淡了些,但这个厨娘手艺了得,哪怕只是单独一个粥品入口,那也是叫人口舌生津,食欲倍增。

    他们三个人就窝在厨房角落的小桌子上偷吃。

    路上买的甜豆花,祁欢吃不惯,但吃包子几乎吃饱了,所以她就只吃了一碗鸡茸粥。

    祁元辰则是吃了小半碗粥,又吃了两个煎饺,一小块蒸糕和祁欢夹给他的一些菜。

    杨青云坐在旁边大快朵颐,一开始还没好意思跟弟弟妹妹嘴里头抢食,等看祁欢和祁元辰都相继放了碗筷,他则是直接不客气,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饭菜全都吃了。

    连炖的那一盅银耳羹都没放过。

    祁欢看得目瞪口呆:“你吃这么多?”

    这可是她和杨氏还有祁元辰,三个人一顿都吃不完的量!

    杨青云也不觉不好意思:“都跟你们说了,要多吃饭长肉,身体才会好。”

    “可是……你看起来也不胖啊。”祁欢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突然跃跃欲试,想直接上手摸摸他的真实斤两。

    这要不是练出肌肉了,还不得长一身肥膘啊?

    但好歹付诸行动之前找回了理智——

    这可不是她那个时代了,她这要是敢伸手乱摸,被余氏那些人知道就能拉她去浸猪笼。

    但也可能是她钻研杨青云身材的表情太认真,倒是叫杨青云想到些正事儿。

    他咧着嘴角,依旧是一脸阳光灿烂的表情:“那个姓秦的小子配不上你,姑母是个心里有数的,她不会叫你吃亏的,这门婚事,咱们迟早退了就是。”

    祁欢现在是提起这事儿就头大,无精打采的拨弄着桌上瓷勺:“要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杨青云虽然不知道祁欢这门亲事发展到现在的具体情况,单就听她和秦硕今天在大门口说的那些话就知道——

    依杨氏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会退亲的。

    所以,他就自然理解成祁欢是担心退亲以后再次议亲会有阻力。

    毕竟,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退过一次亲,这对女孩子的名声都是有损伤的。

    尤其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人家,格外在乎这个。

    杨青云略沉默了一下,然后就又没什么正事的继续洋洋洒洒的笑开了,拍拍胸脯道:“没事没事,要实在退了亲寻不到更靠谱的人家,表哥给你兜底!”

    祁欢:特喵的……

    我可真谢谢你了!!!

第058章 最好的弟弟(二更)

    话是一句玩笑。

    但——

    这却正正经经表达的是杨青云或者整个杨家真实的态度。

    他们和杨氏之间,可谓肝胆相照的。

    可是近亲结婚……

    祁欢觉得杨青云这小子就是在她的雷区上蹦迪!

    她一把捞起正玩着的瓷勺,蹭的站起来,拿勺子怼到他喉咙去。

    杨青云很无辜。

    既没想到她会动手,也不敢对她还手,整个被逼到了墙角。

    然后,他人就懵懂着慌了:“你……干嘛?”

    要不是顾及大家闺秀的身份怕暴露,祁欢就能一脚踩他胸口去。

    厨娘和帮佣的两个娘子就在院里摘菜,祁欢也怕她们听见,还不得不压着声音偷偷摸摸的警告:“这话你绝不可以拿到我娘面前去说,听见没?”

    杨青云是被彪悍的表妹震惊到了,这会儿脑子完全不够使。

    他看着小姑娘手里毫无攻击力的瓷勺,想笑,又觉得她这凶神恶煞的表情一点也不好笑:“啊?”

    祁欢跟他解释不来近亲结婚的科学依据,但她自己坚决抵制:“要是我娘主动问起,你也不准答应,就说你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听见没?”

    杨青云脑袋里断了的那根筋总算接上了。

    可是小表妹不端着装着时候还挺可爱!

    所以,他起了玩心,就有意逗祁欢,一脸无所谓道:“为什么啊?”

    多余更过分的话……

    哪怕是玩笑,他也是不说的。

    祁欢对他而言,是亲人,是家人,是得要他维护的人。

    方才一时口快,是看她为了婚事发愁,就想开解她。

    话虽有些直白露骨,对女孩子来讲不太尊重,但他确实没有任何轻佻之意。

    所以,现在,就算是跟祁欢闹着玩,他也不会随便说什么“我挺喜欢你的”或者“嫁给我有什么不好”之类的话。

    “不为什么。”祁欢顺手就将勺子拍桌上。

    杨青云刚要从角落里出来,就看她又刷的一下从发间拔下一支发簪,簪棍尖端再次怼到他喉间。

    这回杨青云直接不敢喘气了。

    祁欢还是一副女土匪神气:“反正如果我母亲问起,你就照我说的做,敢胡说八道,我就在你脸上刻只王八。”

    杨青云觉得他要喉结动一下,皮肤就会被刺破,赶紧用力眨眨眼。

    祁欢这才收手。

    退后两步,又把发簪插回发间。

    杨青云摸着喉咙确定自己没有遭受血光之灾,就开始嘟嘟囔囔:“小丫头片子就知道窝里横,外人找麻烦上门,都不晓得骂回去。”

    在他看来,祁欢对待秦硕那熊孩子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有涵养。

    以至于……

    他才会担心格外心疼,想安慰一下她。

    祁欢看他那个碎嘴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过分了。

    她从袖袋中扯出帕子,转身去旁边的灶上,用帕子垫着把炖在砂锅里的整只土鸡端过来:“呐,封口费。”

    随手拿开锅盖,本来还有些隐约的香气瞬间溢满整个厨房。

    杨青云咽了口口水,却不太放心:“这熟了吗?”

    “本来是要炖汤的,厨娘都是早饭做好就立刻炖上,午饭时候才端上桌的,今天便宜你了。”祁欢道,“就你那饭量,一点粥和点心,能顶到中午去吗?”

    杨青云下意识摸摸肚子。

    方才吃了那些,饱他倒是吃饱了,但也确实,那些东西都不怎么抗饿。

    于是他也就不客气,挽起袖子,整只鸡捞出来放在旁边的盘子里。

    先撕下一条鸡腿,刚想往嘴里塞,看见对面的祁元辰,就转而递给他:“再吃点?”

    祁元辰以前被杨氏养得比较娇气,目前为止饭量确实不大。

    祁欢看他没动,以为他是不想吃,刚要替他拒绝……

    不想,他居然伸手接了。

    祁欢有些意外:“你还吃得下吗?”

    祁元辰一边一板一眼的慢慢啃鸡腿,一边点点头:“我要吃的。”

    “就是嘛,男孩子就要多多的吃饭,大口吃肉。”杨青云却很高兴,手伸过桌子原是想揉他脑袋,看见自己一手油,也便作罢,薅下另一只鸡腿也啃起来,吃的那叫一个香喷喷。

    祁欢原是坐在旁边等着他们吃,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加入进来,帮忙消灭了两只鸡翅膀。

    然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来碗和汤勺把半锅鸡汤也分了。

    三个人吃饱喝足,洗洗手抹抹嘴便撤了。

    杨青云还要温习功课,不能一直闲耍,再有他也不方便一直滞留栖霞园,所以从厨房出来就兀自回前院去了。

    杨氏那屋里还是没什么动静,该是睡着了,祁欢就领着祁元辰往春雨斋去,正好领他走走路,好消食。

    厨娘摘完菜回来就热火朝天的开始准备做午饭,也没在意每天上午都会炖在灶上的砂锅没了,直到要准备摆午饭了想盛汤,这才发现放在桌上的一锅鸡骨头。

    当然,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这边祁欢领着祁元辰慢悠悠的回到春雨斋。

    她带孩子就一招——

    地上铺个席子,搬个桌子,教写字。

    祁元辰的性子安静,又很有耐心,往往一个字,他就能不厌其烦的坐着反反复复写大半个时辰。

    祁欢则是在旁边另外摆张桌子,有兴致了,也练一下书法,要么就搜罗一堆旧首饰做回她的老本行,把有了残缺的,或者款式旧了不喜欢的都拆拆装装,改成新的样子。

    工具,是她从众钰斋那位老师傅那打听了一家比较靠谱的铁匠铺子,叫他们给做的。

    刚拿回来没几天,用得还不太顺手,再加上杨氏给她用的东西全都是真材实料,为免损耗,她也就格外的小心和专心。

    通常每逢这时祁元辰都是不会骚扰她的,今天他却是在旁边左扭右动,时不时还偷偷看她。

    祁欢刚拆了一支步摇,转头想看他的功课,却看他纸上一共也没写几个字,还歪歪扭扭。

    “怎么了?今天不想写字?”祁元辰才不到五岁,祁欢不会强制他练字。

    不过她昨晚没睡好,一整个人都不想动,就撑着腮帮子歪在桌上跟那小东西说话:“如果还没消食,坐着肚子不舒服,就让云兮他们带你去花园里玩?”

    祁元辰手里拿着毛笔转头,小眉头皱着,却不说话。

    祁欢有的是耐性等他,只含笑冲他挑了挑眉。

    祁元辰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重新抬头,表情严肃又纠结的正视祁欢道:“阿姊……不喜欢表哥?”

    他小孩子,声音纯净又奶气,祁欢压根没多想:“怎么这样说?”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祁元辰大概问的是什么,顿感头痛。

    所谓基因遗传学的知识,他跟杨青云都没法讲清楚,对这个奶娃娃又怎么说?

    虽说如果一个家族的基因没有大瑕疵,那么就算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出问题的概率也很小,可是这种事情是就怕万一的,既然可以规避,何必非要以身试法呢?

    就目前来看,杨家人和杨氏全都脑子够用,并且身体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家族遗传病,可是杨舅舅英年早逝,杨氏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又都身体孱弱,如果往最坏处想,祁欢也不是完全没有联想和担心的。

    祁元辰问出来,可能还怕她不高兴。

    此时,看她就只是走神,才犯了执着劲儿,刨根问底:“表哥不好吗?”

    祁欢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老办法——

    忽悠他!

    她把小孩子抱过来,点点他鼻尖:“表哥对我们来说,是家人。他对我们很好,是不是?”

    祁元辰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

    然后,立刻就有了结论:“那就是你不喜欢他!”

    祁欢:……

    “我也不是不喜欢他。”他小孩子,祁欢又怕他乱传话,必须得给他解释出一个他能听懂并且接受的逻辑出来,“你是不是听见母亲跟云姑姑她们说,想让我嫁给表哥了?”

    祁元辰抿着唇,没说话。

    祁欢就当他是默认。

    其实杨氏还是有分寸的,现在她和秦家婚事还没退掉,杨氏即便和手底下人商量对策,也不会当着祁元辰的面。

    所以,她猜是祁元辰睡觉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祁欢耐心解释给他听:“我喜欢他就跟喜欢你一样,因为是亲人,是家人,才喜欢的。姐姐喜欢你,但是姐姐不会嫁给你,是不是?”

    祁元辰依旧没说话。

    但他没再皱眉头。

    所以祁欢知道,他是听懂了的。

    于是,她继续往下说:“而且,如果姐姐跟表哥成了亲,肯定也有意见不合,需要吵架的时候,就像你今天还生姐姐的气,跟姐姐吵架一样。可是舅母和表哥表姐他们都对我们很好,别人对我们好,我们是不是要知恩图报?那样的话,姐姐就算是不高兴,或者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让着他们。而且,姐姐心眼儿很小的,别人惹到我,你却不让我打回去,就会一直一直的不开心。你想让姐姐以后受委屈,然后每天都不开心吗?”

    祁元辰一直认认真真听着她说。

    但他小孩子,显然是理解能力还很差。

    这一次,前后沉默了好长时间。

    然后才爬到祁欢怀里,主动搂着她脖子,抱住了她。

    这孩子,虽然喜欢跟着自己,但其实很少有主动亲昵人的时候,祁欢身体一僵,然后便伸手抱住了他,温声叮嘱:“姐姐刚才跟你说的话,你也不要再跟别人说,知道吗?被外人听见了不好。”

    祁元辰没说话,只撒娇的拿脑袋蹭了蹭她。

    祁欢好脾气的任他折腾。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他闷声说道:“阿姊对不起。”

    祁欢摸摸他的小脑袋,示意自己没有怪他。

    然后,祁元辰就从她怀里爬出来,耷拉着脑袋站在她面前,一副犯了错的模样,继续闷声道:“我今天不该跟阿姊发脾气,对不起。”

    祁欢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到他说的是大门口那事儿。

    可是——

    那算什么事儿啊!

    因为无从理解,祁欢就再次愣住了。

    祁元辰见她不语,就咬着嘴唇慢慢抬起头来,一脸表情庄重的看着她道:“我做错事,阿姊可以打我骂我,不要忍。”

    孩子的表情诚挚,而又目光清澈。

    明明那么稚嫩柔软的一个小小的生命,此时此刻却伟岸高大的像是一株迎着阳光生长的大树,美好之余就叫人感到莫名的可靠,安心。

    祁欢的内心,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孩子的心思居然能善良细腻到这种程度。

    就因为她说自己不喜欢受委屈,他就立刻在反省自己的过失,并且还愿意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可以打他骂他,但是——

    不要她受委屈和不高兴。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骨肉至亲,手足之情吗?

    祁欢怔怔看着眼前的孩子,眼眶酸胀。

    她笑着,伸手摸摸他稚嫩的脸颊:“阿辰没有做错事,阿辰是这世上最乖的孩子,最好的弟弟。”

    这一次,她主动抬手抱了这个孩子。

    如果说在这之前,祁欢都只将祁元辰当成是一个不讨人厌的亲戚家的小朋友,那么她想,从今天,从这一刻起……

    她能做好一个称职的姐姐了!

    不是在行动上,而是——

    在感情里。

    由于祁元辰的被她刺激到了,后面祁欢特意带他到院子里玩蹴鞠他也一直兴致不高。

    然后看着也快到午饭时间,祁欢就领着他回了安雪堂。

    厨娘看见他姐弟俩回来,眼神怪异的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好几次,看的祁欢一脸莫名其妙。

    杨氏上午只是小憩,这会儿已经醒了,在看账本。

    看见两个孩子回来,她也就叫人暂且把东西都收了,和祁欢一起说说话,带着祁元辰玩积木。

    中午没有好汤,厨娘临时调了个西湖豆腐羹。

    祁欢看着这羹,就又想起杨青云那个大胃王,于是随口吩咐:“以后做饭多做些,表哥偶尔可能过来吃饭。”

    厨娘下意识去看杨氏,见杨氏点头,这才应承着下去了。

    祁欢埋头专心干饭。

    杨氏盯着她多看了好几眼,神色里既有暧昧又有欣慰。

    可惜,祁欢这会儿只想干完饭早点回去补觉,反应力迟钝,根本毫无所察。

    她是真困了,吃完饭直接顾不上祁元辰,火急火燎回春雨斋去,脱下外衫外裙钻被窝里。

    “小姐怎么乱扔呢?”云兮给她收拾完换下来的衣裳,又拿了针线筐过来守在旁边做针线。

    祁欢侧身躺在床上,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道:“云兮,我知道那天在庄子上是谁要设计杀我了。”

    ------题外话------

    祁大小姐:我真是忽悠娃儿小能手!!!

第059章 我知道是谁要杀我了!

    “云兮,我知道那天在庄子上是谁要设计杀我了。”祁欢突然说道。

    声音很轻,但她的语气是无比笃定的。

    云兮专心琢磨她那绣品,压根没听清。

    “什么?小姐要什么?”她骤然抬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祁欢居然还没睡,又很迷惑,“咦,您不说困了?怎么还没睡呀?”

    祁欢看她那一副傻白甜的模样。

    她既不想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打草惊蛇,也不想吓着云兮,就只笑了笑,含糊过去:“没什么,就是看你绣花好像挺有意思的,我睡了。”

    言罢,翻了个身,转向床榻里侧闭了眼。

    昨晚一夜没合眼,大清早又跟秦颂去干仗,祁欢这会儿其实是很有点透支的。

    她身上虚脱的动一下都嫌费劲,但头脑却异常清醒。

    二月初庄子上发生的那件事,她一直是记在心里的。

    不是不想查清对原主下手暗害的真凶,也不是不想把对方揪出来,甚至予以报复……

    只是因为一直也没有找到任何足以牵引出真凶的线索,她也不能凭空自己给自己捏一个真凶出来。

    何况杨氏当时封府半月,对整个侯府进行彻查和清洗,都一无所获。

    连杨氏都追查不到任何线索,她自然也是有心无力的。

    就像云兮一开始所说的——

    这一整座侯府里,包括已经出嫁的两位姑奶奶在内,每个人都心思不纯。

    而人的恶意,又会随着各自欲望的膨胀而无限扩大。

    这样一来,就每个人都有可疑了。

    有人会为了一块铜板杀人,也有人会为了两句口角非要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绝非危言耸听。

    祁欢曾经暗中琢磨,试图剔除了一些人的嫌疑,譬如路姨娘,又譬如祁长歌……

    是时至今日,她突然看到了一项明确的杀人动机!

    来自……

    长宁侯府的一家之主——

    祁正钰!

    是的,此刻她可以完全笃定,在庄子上做出那个连环局,将原主置之死地的就是她的亲祖父,老侯爷祁正钰!

    由于杨氏对长宁侯府这一家子心灰意冷,不抱任何指望,所以她未雨绸缪,决定将手里最值钱的产业,那两条往返西北的商道全部分给女儿做嫁妆,以此来保障她两个孩子日后的生活。

    祁正钰应该是洞悉了儿媳的意图,抑或是他根据自己对儿媳性格的了解而推敲出了必然的结果。

    祁家这些年,就是靠着这两座金山过得体面富足,他祁正钰可不是什么独善其身的圣人,视钱财为粪土。

    他不可能让已经进了自家的两座金矿山再被搬出去,但是依着祁欢对他的了解吗,这个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不会明着去抢儿媳妇的嫁妆,那么有什么办法是立竿见影,一定能让他达到目的的?

    那就是——

    断了杨氏的念想,叫她别无选择!

    如果祁欢死了,那杨氏的所有嫁妆和产业就只能全部留给祁元辰。

    祁欢如果嫁出去,那就不再是祁家的人,可祁元辰不然,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都始终是姓祁的,是长宁侯府的子孙。

    至于等以后杨氏故去,这些产业真的到了祁元辰手里,他们这位老谋深算的祖父还不会再下毒手,把这另一块绊脚石也踢掉,直接把一切都实实在在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祁欢可不敢往良善之处去揣测这个人。

    也或者——

    若不是杨氏实在太过精明能干,这些年,他也早得手了,直接暗中锄掉杨氏,也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二月初庄子上那个局,只有他有能力掌控全局,又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

    祁正钰这样的用心,杨氏知道吗?

    昨天的时候,祁欢还纳闷,为什么老爷子会那么痛快的甚至是催促杨氏去给她退了婚事。

    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他单纯就是过分好面子,不想自家人受秦家那个小辈的窝囊气。

    但事实上——

    应该是在他发现杨氏手里的那几条商道的存在之后,最后悔定下和秦家婚约的人就是他了。

    但婚书是他自己亲手签的,去撅秦豫丰那个死人的坟,他又拉不下脸。

    也是那些年,秦家也默默无闻,他还是比较有安全感的,所以事情就一拖再拖。

    直至这几年,秦颂的崛起,在给杨氏带来巨大安全感的同时——

    祁正钰感受到的一定是史无前例的危机。

    所以,他才决定铤而走险。

    先是设计杀祁欢,“趁她病要她命”的计划破产之后,这些天里他应该十分煎熬才对,偏杨氏封府清洗人脉,又用一层更加严密的保护网将女儿给保护了起来。

    应该是正在他束手无策时,秦硕闹出了幺蛾子,祁文姮母女又阴差阳错添了把火,把祁、秦两家的关系推到了冰点……

    这,反而给了他一个可以堂而皇之解除两家婚约的好借口。

    如果暂时没有机会锄掉祁欢,那么两家退婚就是目前退而求其次的最好选择。

    他不怕祁欢再次议亲嫁人,也不怕祁欢真能顺利成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退了一次婚之后,祁欢的联姻对象就只能是从至少比武成侯府差一大截的人家里找。

    只要是祁家能拿捏的住的人家,那么她嫁谁都无所谓。

    甚至于,祁欢都补脑出她这祖父给她将来安排好的死法了。

    他会把她安排在杨氏之后去死,只要她死在婆家,作为她娘家人的长宁侯府就能登门兴师问罪,并且有理有据义正辞严的将她带去的嫁妆尽数收回。

    在杨氏已经亡故的前提下,这些嫁妆都已经过了一遍手了,就是杨家的人也没有立场和资格再插手过问,这些东西就真的名正言顺归了祁家所有。

    祁欢不是被封建礼教裹了小脑的大家闺秀,甚至于她这个人还有点天然黑的小阴暗,往往喜欢从最坏处想事情。

    毕竟——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了。

    祁正钰一定会设计让她死,只是根据实际情况,时间早晚而已。

    这让她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而现在,杨氏试图收买武成侯秦颂做靠山,以此来对抗祁正钰的黑手。

    这一招,也是铤而走险。

    如果祁正钰一旦知道,儿媳妇吃里扒外,宁可把好处都给了外人也要对付他……

    他势必恼羞成怒。

    杨氏的这份产业,他谋算的时间不会太短,一番心血一场空之后,谁知他又会丧心病狂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这个家里,真是危机四伏。

    以前祁欢只觉得各种纷争闹心,现在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她仿佛都能看到一双阴暗贪婪的眼一直在黑暗中盯着他们母子三人,随时随地都会伺机要他们的命!

    又偏偏——

    这个人是掌握整个长宁侯府的武成侯!

    这种被人圈在笼子里做猎物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祁欢睡了一觉起来,天都已经黑了。

    她睁眼看看外面的天色。

    早上和中午都吃的多,肚子并不觉得饿。

    这回屋子里已经换成星罗守着她,她跟星罗打了声招呼,接着睡。

    星罗怕杨氏那里等她吃饭,就赶紧过去传话。

    云娘子不禁有些担心:“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星罗仔细想了想,摇头:“瞧着倒是不像,没见出病容,就是没什么精神,说想多睡会儿。”

    “那要不……奴婢带陈大夫过去给看看?”云娘子还是觉得谨慎为好。

    杨氏斟酌片刻,却是摆摆手:“她昨儿个夜里在我这,该是没睡好。若是身体不舒服,她自己会说的,就让她歇着吧。去把辰哥儿叫来,让厨娘摆饭。”

    “是。”云娘子于是也不再疑神疑鬼。

    祁欢睡到次日清早,天蒙蒙亮就醒了。

    云兮和星罗都还没起床,她又在床上坐着发了一个时辰的呆。

    祁正钰这个大雷被曝出来,她一时还没想出什么行之有效对付他的法子,并且中间还夹着杨氏和祁元辰……

    最主要的是,杨氏究竟对内情知道多少?

    就冲杨氏弃车保帅,找上秦颂谈合作这点看,她最起码是知道祁正钰想谋算她的产业,但关键是庄子上的那个局,杨氏猜到是他下的手了吗?

    如果她早就心里有数,那还好一点,如果她之前不知道,自己贸贸然找她去说……

    依着杨氏那个爱女心切的劲儿,祁欢怕她当场失控,那就不晓得是什么后果了。

    祁欢十分纠结。

    一直到外面天渐渐亮起来,云兮和星罗打好了洗脸水过来敲门:“小姐,您睡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祁欢烦躁的抓了两把头发,跳下床开门把她们放进来。

    谨慎起见,这件事她终究没敢直接跟杨氏去问。

    接下来的两天,总暗戳戳的观察杨氏,想从她身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她揣着心事,又时常表现的鬼鬼祟祟的,人看上去就整个消沉不少。

    祁欢不是个喜欢自暴自弃的人,她很清楚自己这样消极的状态不可取,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带着祁元辰,每天把杨青云领到安雪堂的小厨房蹭吃蹭喝。

    杨青云打着每天早上一趟给姑母请安的幌子过来,表兄妹三个躲到厨房去开小灶。

    有时候穷极无聊,祁欢还让厨娘单独给做两个硬菜加餐。

    弄只烤鸡或者酱肘子,然后捎信把杨青云叫到大花园的凉亭交接。

    祁欢觉得自己挺恶趣味的,看杨青云吃饭特别有食欲,她就给自己培养了个投喂的爱好,借此寻找成就感。

    这些事,杨氏自然都是知道的。

    一来她确实偏心且疼爱自己的亲外甥,二来也是出于私心,看到祁欢和杨青云表兄妹感情好,她乐见其成。

    所以,她不仅默许,还怕有人瞧见了传闲话,就又下了一道禁令,除了早晚打扫的时间,平时都不准下人去大花园闲逛。

    至于家里的主子,余氏病了,余姨娘母女忙着侍疾,献殷勤。

    二房那边,一家子都紧张兮兮,岑氏更是带着女儿每天吃斋念佛,祈祷儿子春闱高中,哪有心思逛园子?

    路姨娘母女倒是有闲心。

    但那母女俩娇滴滴的,走两步都嫌累,更不会大白天没事儿还顶着大太阳逛园子。

    而祁欢也不傻,她见杨青云虽然目的不纯,但都是做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他们姐弟三个大大方方坐在花园的凉亭里,也没带害怕被谁瞧见的。

    春闱考试是初九开始,一场三天,连考三场。

    按照规矩,通常都是应试举子们当天凌晨就要前往贡院外排队。

    为了防止他们夹带私货,会被安排挨个搜身检查。

    之后天亮贡院大门就会落锁,直至三月十七那日日暮时分才会重新开门放考生出来。

    杨青云最爱吃烤鸭,三月初八这天中午,祁欢特意嘱咐厨娘烤了两只,照老规矩把他叫到花园投喂。

    杨青云高高兴兴当场啃了一只。

    然后就抹抹嘴,打包了另一只。

    一手拎着烤鸭,一手拎着祁元辰,美其名曰大考之前需要放松,带祁元辰回去陪他玩会儿。

    祁欢见祁元辰也没抗拒,就由着他们去了。

    她叫人收拾了桌上鸭骨,装在腾出来的空盘子里拿回杨氏的小厨房。

    然后又在厨房里指挥厨娘鼓捣了好半天,日暮时分才出来,顺便进房间去看杨氏。

    不想,杨氏看见她却先笑了:“云儿这九天要带的吃食,厨娘会准备的,哪用你管?”

    祁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贡院规矩多,我怕厨娘不懂这些,准备的东西万一到时候不让带进去就不好了。”

    她约莫知道杨氏和杨家人对杨青云的期望,以及对他必须高中的需要。

    所以适当关照杨青云一下,也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

    她说的理所应当。

    喝完水一抬头,却看杨氏正用一种暧昧不明的眼神,十分欣慰的瞧着她。

    祁欢脑瓜子又是嗡嗡的:“您又想什么呢?我跟……”

    祁欢觉得一定要跟杨氏再郑重的申明一次立场,板起脸来刚要说话,金妈妈却有些慌张的推门闯了进来:“夫人,快,不好了,二院那边出事了。”

    杨氏猛地站起来:“云儿他怎么了?”

    话到一半,又是神情一慌:“还是辰哥儿……”

    ------题外话------

    今天有点卡文,又更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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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844/ 第一时间欣赏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作者:叶阳岚所写的《千金令:嫡欢》为转载作品,千金令:嫡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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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介绍:
上有病“弱”生母一枚,下有“小可怜”幼弟一只,
亲爹不成器,祖父不靠谱,还附赠一家子牛鬼蛇神内斗不断,
最可怕的是,庶妹居然还是个敢和女主抢男人的妖艳贱货!!!
穿成重生文里被脑残女配虐的弱鸡配,祁欢表示很悲催,
女主携恨归来,正准备大杀四方,
照这个剧情走下去,这一家子是妥妥要团灭的节奏!
和女主杠,只有死路一条,祁欢只想解决一下内部矛盾保平安,
然后既来之则安之的谈个恋爱遛遛狗,悠闲过过小日子,
她发誓自己一直都是遛墙根躲着女主走的,可是走着走着猛回头——
却发现她把男女主给遛没了……
*
纯情儒雅的假老成世子爷X貌美心黑的真淡定大小姐
排雷:穿书文,黑原女主,但女主有自己的故事线,主业不是和原女主掰头。千金令:嫡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令:嫡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