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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千金令:嫡欢txt下载     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章 三叔

    彼时祁欢正在门口的糖葫芦摊被祁元辰扯住,让她买糖葫芦。

    祁欢才刚挑了一串递给他,顾瞻就从医馆追了出来。

    祁欢转头,不解的看他。

    她的目光依旧清明坦荡,自然无比。

    突然之间,顾瞻就又不知如何启齿。

    他目光闪躲了一下,方才慢慢说道:“京城里也不是随时太平,姑娘以后出门还是带上几个护卫为好。”

    “好,多谢提醒。”祁欢顺口应承下来。

    可是看他站着不动……

    而方才说话的神情语气都有些克制,仿佛是欲言又止。

    祁欢心里奇怪,刚斟酌着要再说点什么,身边的祁元辰却挣脱她的手,迈着小短腿儿扭头又跑回医馆里。

    “哎!”祁欢一把没来得及攥住他,就顾不上顾瞻,赶紧去追。

    却见那小子一直线跑回人家店里,直奔小姑娘面前,大大方方把手里糖葫芦递过去:“给你。”

    祁欢:……

    现在的小朋友交友都这么倦了吗?这娃儿才多大啊!

    小姑娘抬起眼睛,表情很淡定,看了眼糖葫芦,又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小豆丁,摇头道:“我不吃。”

    说完,继续低头碾药。

    祁元辰犹豫了一下,慢慢把糖葫芦收回来,另一只手又指向她脚下药碾子,奶声奶气道:“这个……可以给我试吗?”

    祁欢:……

    小姑娘重新抬头看向他,还是很讲道理的:“这不是用来玩的。”

    祁元辰不为所动,眼巴巴盯着药碾子看。

    祁欢怕把他弄哭了哄不住,一时畏手畏脚也不敢贸然上去薅他。

    一屋子的大人都没做声。

    也好在是这娃儿争气,被拒绝了也没闹,只是默默地看了会儿小姑娘碾药就重新转身走回祁欢面前。

    祁欢摸摸他的脑袋,尽量温声哄他:“那个药碾子不能玩的,药材在里面碾碎了才好拿去治病救人。”

    祁元辰没说话,仿佛还是恋恋不舍,又回头看了眼。

    祁欢刚要重新牵他离开,却听那小姑娘喊道:“喂,你不是说糖葫芦给我吃吗?”

    祁元辰毕竟只是个四岁大的孩子,他原来的逻辑是要拿糖葫芦换玩具,现在小姑娘的药碾子没给他玩……

    祁欢怕极了这俩孩子要干上一架,眼看外面卖糖葫芦的小贩还没走远,就赶紧给星罗使眼色:“再去买两串来。”

    星罗拎着裙子出门去喊那小贩。

    这边祁元辰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护食,看了眼手里的糖葫芦,就转身又走回去,递给了小姑娘。

    那小姑娘比他大几岁,约莫也是觉得这小豆丁乖乖巧巧的挺讨人喜欢,一改之前的高冷范儿,眼睛甜甜的笑成月牙。

    她也毫不客气的接过那串糖葫芦。

    见祁元辰依旧没有抵触,才又说道:“踩这个东西要很大力气,等你再长大一点吧,你来找我,我教给你怎么用。”

    祁元辰静默的像是思忖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小姑娘咬掉一颗糖山楂,腮帮子鼓起来,嚼了两口又挥舞着手里的糖葫芦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祁元辰仍是乖乖的回:“祁元辰。”

    小姑娘点点头:“嗯,我记住了。我叫乔樾,乔木的乔,树荫木字旁的那个樾,以后有机会你来找我玩吧。”

    说完,又鼓着腮帮子,一边啃糖葫芦一边继续碾药去了。

    祁欢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看小姑娘又不理人了,才招呼祁元辰,领着他再度告辞从医馆出来。

    星罗才刚把卖糖葫芦的小贩喊回来,拿了两串糖葫芦。

    祁欢给了祁元辰一串,自己拿了一串。

    又看见跟着的两个小丫头,就让多拿了几串,也分给了赶车的老井。

    星罗和木香都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特别好哄,啃着糖葫芦眉开眼笑。

    老井却收起来,准备带回家给孩子。

    星罗找出荷包付钱,祁欢等她的时候顺手也把糖葫芦往嘴里送。

    木香连忙扯她袖子,慌张提醒:“小姐,在大街上呢。”

    祁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从善如流的又缩了手:“行,我等躲车上去吃。”

    嗯,她现在是大家闺秀,不能在大街上吃东西。

    老井看她手腾不出来,就帮着把祁元辰抱上车,等祁欢上了车,两个小丫头边啃糖葫芦边是说说笑笑的跟着一起走了。

    祁欢坐到马车里,才将窗帘掀开一角,又看向后面的同济医馆。

    那里,那位顾家的小帅哥还杵在那,浓眉紧锁,盯着自己这一行人。

    而这边,一直到祁家的马车拐过街角,池云川才鬼鬼祟祟的从医馆出来,走到顾瞻身后,一脸八卦的拿肩膀撞他:“喂,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姑娘就算再会演戏……这也装的太像了,好像真不认识你似的?”

    顾瞻已经将那晚发生的事回忆过无数遍,自己心里也始终存有疑虑。

    可是那晚的事关乎祁欢名节,他跟池云川也没敢细说,只说是他误闯了长宁侯府的庄子,是祁家大姑娘替他隐藏行踪,躲过了追杀。

    当时事发经过凶险又复杂,按理说祁欢不该不记得他。

    难道——

    因为黑灯瞎火,她其实一直也没看清他的长相?

    池云川等得片刻,见他闷葫芦一样,就跃跃欲试给他出主意:“可能刚才我们在场,她有所顾忌?你要就是过意不去,跟过去啊?有话,私底下说。”

    不想,顾瞻却是警告的回头瞪他一眼:“我跟她,之前确实毫无交集也素不相识,叫那些人察觉异常,追查到她身上,那我岂不是恩将仇报?”

    池云川想想这背后一堆的牵扯和顾瞻这次受的伤,也是心有余悸,嘟嘟囔囔的转回医馆:“那没准人家就是故意要跟你划清界限,怕被你连累呢,别找麻烦了,该还的人情反正我都替你还了。”

    顾瞻盯着街角的方向又站了好一会儿,到底也没有再追去,自己牵马走了反方向。

    另一边,祁欢主仆一行还是按照计划转去了李记点心铺。

    不想在铺子外面刚一下车,星罗就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小姐小姐,刚刚在药铺的那位……那位姓顾的公子,那应该是平国公府的世子爷。”

    那个顾瞻确实是有点怪怪的,祁欢本来也打算回家之后找人仔细问问的。

    此时闻言,她便干脆顿住了脚步:“平国公府?”

    “平国公府,皇后娘娘的娘家啊。”星罗则是整个人都兴奋了,眼睛里几乎带了追星小迷妹的那种亮晶晶的狂热,“这位顾世子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弟弟,不过听说近几年他追随老国公,多数时候都在西北军营,不常在京城露面了,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难道……是因为前些天太子那事儿才临时……”

    涉及敏感话题,祁欢沉下脸,给她递了个眼色。

    星罗自己本身也是谨慎的,当即便死死闭了嘴。

    祁欢从李记糕点铺里买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大大小小打包了十几份,搬上车,满载而归。

    回到侯府,已经是晌午时分。

    这一趟,祁欢就没有再从后巷走,而是光明正大走的前面正门。

    主仆一行拎着大包小包,说说笑笑的刚进府门,就看迎面回廊上从内院方向快步走来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颀长,玉簪束发,穿一身朴素的长袍,身上披了件银灰色的披风。

    因为走得太快,披风隐隐扬在身后,莫名的就卷起一股慑人的气势。

    祁欢还不及反应过来,星罗和木香两个已经往旁边让开,垂下眼睛屈膝见礼:“见过三爷。”

    三爷?

    原主的三叔?

    祁家那个不讨喜,据说是祁正钰庶子,实则更是外室子的祁家三爷?!

第032章 外室之子

    祁家三爷祁文晏的出身,在祁家,乃至于整个京城的勋贵圈子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祁正钰在女色上不是很热衷,加上余氏年轻时候好妒又霸道,所以祁正钰的子女几乎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唯一的庶女二姑娘也是余氏的陪嫁丫头在她的默许下生的。

    祁文晏是在七岁时突然被祁正钰从外面领回来的,众人这才知道看似刻板不解风情的长宁侯居然早就金屋藏娇。

    外人也就茶余饭后笑谈几句,可当时余氏就炸了,连带着让整个长宁侯府都炸了锅。

    只可惜,余氏再闹再不高兴,这侯府始终是姓祁的,轮不到她做主。

    而当时祁正钰也只带回来祁文晏一个,说是他那个外室因病亡故,孩子没人照顾,再加上这孩子怎么都是祁家的种,迟早也是要认祖归宗的,不可能放任他流落在外。

    至于祁文晏的生母……

    大家谁也没见过,祁正钰多年来也绝口不提。

    据传——

    这位外室夫人是因为出身太过低贱,又是用不光彩的手段攀附上的祁正钰,所以虽然生米成熟饭又有了孩子,让祁正钰没法反悔,可是对她却甚是反感。

    也正因如此,当初他虽迫不得已认了祁文晏,这些年却也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对这位三爷很是厌恶,甚至到了不闻不问的地步,就连祁文晏后来进太学读书都是祁文景这个长兄出面奔走托关系,让他去的。

    余氏一开始各种挑刺找茬的苛待庶子,后来看老爷子确实也不喜欢他,反而消停多了,不过也依旧还是看不顺眼就是了。

    好在祁文晏本人甚是争气,在家备受冷落排挤,就住到太学去,尽量少回来。

    六年前那届科举,他一考成名,成绩仅逊于前三,拿了个二甲第一名。

    时年,他不过十八岁,是那一届最年轻的进士,曾经轰动一时。

    可是就在全京城仰着脖子看,等着祁正钰拉下老脸重新修复关系并且好好栽培这个庶子的时候,祁家三爷却是一声不响要了个外放,祁家上下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潇洒离京,走马上任去了。

    不期然,又叫外人看了长宁侯府好大的一场笑话。

    据云兮和星罗等人的小道消息,因为此事,老侯爷祁正钰在人前不显,关起门来却很是暴跳如雷,大发脾气,就连祁文景都被叫过去,指着鼻子当面好一顿骂。

    而祁三爷这一走,就如是断了线的风筝,整一个任期都和祁家再无联系。

    老侯爷过了一开始的气性之后,只认为这个人儿子撇开家族出去摸爬滚打就是自毁前程,管不了他,更懒得管他,也彻底放弃,继续全力培养嫡次子祁文昂。

    可是谁料祁文晏在外三年任期期满,愣是凭着不菲的政绩又杀回了京城。

    此后更是开了挂一样,连破几起大案之后,两年连跳三级,去年年底已经被破格提拔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混的风生水起。

    今年的祁文晏,也不过二十四岁,放在祁欢以前的时代——

    大学刚毕业的菜鸟愣头青而已。

    哪怕是在这个官场上内卷严重的封建大环境之下,要知道,祁文昂借着家族优势和老侯爷动用各方关系鼎力相助,也是花了小二十年才刚提上去个替补的工部侍郎,暂时挂了个从三品。

    至于祁欢自己的便宜老爹——

    岁数上和这位三叔刚好调倒过来写,混到今天却只是个从四品上的鸿胪寺少卿。

    这里头还不乏皇帝为了圆长宁侯府的面子,而给他开的后门。

    两相对比之下,这样的祁家三爷,称一声青年才俊,实不为过。

    但是他这个人却很低调,在外低调做事,不喜张扬,对内……

    更是保持了十几年如一日不冷不热的态度,住都是住在府衙里,休沐也不见得每次都回家来。

    他跟祁家这一家子的关系,可见一斑。

    所以,祁欢回来都半个月了,这才是第一次看见他。

    而且——

    仿佛还是凭运气抽签刷到的偶遇概率,晚回来一会儿都要错过。

    祁欢顿住脚步,也屈膝给他见礼:“三叔好。”

    祁文晏放缓了脚步,走到近前停下。

    他的容貌也是传承了祁家人良好的基因特征,又因为年纪轻,外貌上自然是比两个兄长更出众。

    高鼻梁,唇偏薄而唇线优美,剑眉星目,面孔的整个轮廓儒雅俊秀。

    只是他的眼窝比一般人要深一些,目光就显得尤为深邃。

    又加上是一张不苟言笑的冷脸,整个人外在的气势感就很强,妥妥一副生人勿近的标签焊死在了这张俊美逼人的脸庞上。

    祁欢揣着一颗老阿姨强韧的心脏,加上知道他跟自家老爹之间有点交情,所以并不怕他,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身边跟着两个小丫头,头却低得几乎要扎到胸口,恨不能直接跪地不起了。

    反而是初生牛犊的祁元辰还比较能抗场面,仰着头,无所畏惧的盯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看。

    祁文晏只扫了祁欢一眼,就看向祁元辰,淡淡的道:“辰哥儿的病好了?”

    这话,自然是问的祁欢。

    “已经大好了。”祁欢笑道,捏了捏祁元辰的手,“还不跟三叔问好?”

    祁元辰可能是不常见他,有点怕生,眼睛眨巴了两下,还没等说话,里面二进院子门里就看一个年轻汉子拎着个包袱追出来,看样子该是祁文晏的随从。

    祁欢看祁文晏这身打扮,心里有数却明知故问:“三叔您今天不休沐吗?”

    祁文晏倒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虽然敷衍却也有问必答:“有点公干,我要离京几日,回来拿几件换洗衣裳。”

    说话间,他那随从也追了上来,先给祁欢姐弟打招呼:“大小姐,三少爷。”

    然后转向祁文晏,态度更显恭敬:“都收拾好了。”

    祁文晏微微颔首。

    祁欢立刻往旁边让开。

    祁文晏却又多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冷冷道:“女儿家没什么要紧事不要经常出门乱逛。”

    据说他对祁家的所有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祁欢没想到他会过问这种琐事,不免一愣。

    “是。谢谢三叔的关心和提醒,侄女谨记。”定了定神,祁欢立刻应承下来,想了想,也礼尚往来:“出门在外不比京城太平,三叔也要多保重。”

    祁文晏这次就直接没做声,绕开他们姐弟就要离开。

    不想刚抬脚又顿住。

    祁欢狐疑不解的循着他的视线一起垂眸,就看祁元辰小手扯着他的袍子,把拎在手里的小包糕点擎着递给他:“三叔给你吃点心。”

    祁欢:……

    这小子多少是有点儿交友强迫症吧?

    而且用的套路还都一模一样!

    他家三叔看上去可没有小姑娘那么好哄,看他那个表情,肯搭理自己姐弟一下都是给足了面子,十分的勉强。

    祁欢唯恐将这冷面神给惹毛了,赶紧打圆场:“这都是你爱吃的,自己留着吃嘛。”

    祁元辰却很执着,仰着一张小脸儿,十分坚决:“不嘛,我给三叔吃。”

    他那纸包里是祁欢单独打包了一小份,里面一共也没几块糕点,当时就是哄着他玩儿的,拿出来送人实在寒碜的很。

    祁欢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拿一包糕点给祁文晏……

    不想,祁文晏却伸手接了祁元辰递给他的纸包。

    不大的一个牛皮纸包,他直接勾在手指尖,背着手,继续大步走掉了。

    错身而过的瞬间,祁欢看到他唇角疑似扬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但又或者那只是一种微妙的错觉。

第033章 银票

    一直到目送祁文晏拐过影壁,消失在视线里,两个丫头才敢挺直了腰板,放肆呼吸。

    星罗拍着胸口,喃喃的道:“好像过完年三爷就没回来过吧?”

    她问的是木香。

    木香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应该是吧。哪回三爷回来老夫人那不得弄出点动静,应该是没回来。”

    祁家这宅子的第二进院子是客房和家里未婚男丁的住所,男孩子在后宅养到十岁就不再跟着父母住,所以不仅是祁文晏,祁欢的庶长兄祁元旭以及二房的堂兄祁元铭,也都住在这边,只是这俩人如今在太学读书,并且近期都在埋头苦读以为这一届的科举做准备,所以这段时间也都没有回来。

    二院这里离着栖霞园比较远,又因为这里是公子爷儿们的住所,平时各院的小丫头们是不准随便往这边跑的,星罗她们对这方面的消息比较滞涩。

    不过但凡祁文晏回家呆过一天,出于孝道是要去给余氏请安的,福林苑里总会传出些许风声。

    祁欢笑了笑,收回视线招呼她们:“走吧。回去了。”

    她并不想去见余氏,所以脚下转了个方向,直接取到大花园回去。

    花园这边,除了早晚有园丁过来侍弄花草兼打扫,白日里杨氏也禁止下人随便过来闲逛。

    回去的路上四下无人,祁欢就笑问星罗她们:“三叔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也没安排着给他定门亲事吗?”

    星罗二人十分忌惮祁文晏,背后议论都格外心虚,又再四下扫视一眼,确定周遭确实无人才敢说话:“小姐您也看到了,三爷寻常都不着家的,除了逢年过节……老侯爷见他最多的怕是在朝堂上。这事儿怎么提?而且他们父子之间本就不够亲厚,三爷若不主动服软,老侯爷又爱面子,更不可能拉下脸去主动找他。再者说了,就三爷那个脾气,哪怕老侯爷豁出去先去示好,他都未必肯听……”

    祁文晏自己走仕途,博功名,就没靠过家里半点关系,想也知道他的婚事也绝对不可能听祁家人摆布。

    这一点,祁欢也能想到,并且深有同感:“也是。”

    木香见她兴起,也凑上来说道:“奴婢倒是听了点儿别的消息。”

    祁欢和星罗不约而同回头看她。

    木香道:“老侯爷确实没提过给三爷议亲的事,可福林苑有传过消息,说之前余姨娘有打过主意,想让老夫人撮合余家的一位表姑娘……”

    祁欢立刻了然:“结果直接就被老太太给骂回来了是吧?”

    木香目露惊讶:“小姐怎么知道?莫不是您也听说过这件事?”

    祁欢失笑:“祖母那么护短,偏袒她的娘家人,三叔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妥妥的一枚眼中钉,依着她那个小心眼的程度,只怕是三叔越是有出息,她心里就越不痛快,又怎么肯让自己的娘家和三叔结上亲。”

    只打了一次教导,疾患就将那老太太看透了,自私短视,胡搅蛮缠。

    她的目光,根本就看不到祁文晏仕途上必定会有的风光,就只会纠结于后宅妻妾争宠互别苗头的那点事。

    祁欢虽然无法苟同古代这个三妻四妾的制度,但也不得不承认,摊上余氏这样的原配夫人,祁家的祖坟绝对葬错地方了。

    两个小丫头想象着老太太指着鼻子大骂余姨娘的模样,也都抿着嘴巴偷笑:“小姐说的是。”

    笑过之后,星罗又甚是感慨:“不过话说回来,三爷和家里关系闹这么僵,毕竟是有损名声,加上他人又那么不好相处,也不知道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三夫人回来。”

    祁文晏那人乍一看确实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主儿。

    祁欢却不期然想到他拎着糕点疾行而去的那个背影,忍不住的露出笑容来:“冷淡是冷淡了点儿,三叔的脾气可能也没看上去的那么坏吧。”

    “反正很吓人。”两个小丫头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祁欢于是低头去问祁元辰:“你也觉得三叔脾气不好吗?”

    祁元辰抬头与他对视。

    小小的孩子,目光纯净又懵懂。

    他没说话,祁欢就又笑起来,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回到栖霞园,她先把祁元辰送回杨氏那里,顺便跟杨氏报备自己的行踪。

    杨氏因为她擅自出门的事,一上午心里七上八下,什么事也没能做,就眼巴巴的等着他姐弟二人回来。

    虽然有惊无险,但却少不得拉着祁欢好一顿絮叨。

    祁欢好脾气的一直等她唠叨完,又口不对心的诚恳认了错,这才回了自己那边。

    她走时,祁元辰已经累的在旁边的榻上睡着了。

    祁欢留了两包糕点在杨氏那,回到春雨斋,又叫人往其他各房各院都分别送了一份。

    星罗是个心细干练的,除了祁文晏那样的怪咖,府里其他主子的口味喜好她大抵都知道一些,所以打包糕点的时候祁欢就按她说的还给细心分了口味。

    东西分别送去祁正钰的书房,余氏那里。

    二房的两个孩子暂时都不在家,她就只给了秦氏和祁文昂一份。

    然后大房院里的余姨娘和祁云歌,路姨娘和祁长歌,也都各得了一份。

    之后,她就等着看各院的反应。

    而值得一提,这里面最立竿见影的是——

    星罗去二房送点心,秦氏当场就回礼了一把苏绣团扇。

    说是祁文昂的同僚这几日刚送的,一把给了祁欢,另一把要留给二房的三姑娘祁欣。

    扇子很精美,而且顶级绣娘手工绣制的都堪称工艺品,古往今来都是有市无价的东西。

    这份礼回的有点重,但是祁欢是发自内心的喜欢,颇有些爱不释手。

    虽然还没到需要用扇子的季节,她却兴致勃勃的把玩了许久。

    二房这边,秦氏的心腹许妈妈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脸色就明显有点不好:“奴婢刚去账房拿咱们院里这个月的月钱,听说那糕点是人人都有份的,那大小姐出去一趟,回来往各院都送了糕点。这平白无故的,也没个由头,这么大张旗鼓的作甚?这丫头莫不是从小在府里关到大给关傻了?糕点也值得到处送?亏得夫人您还还了她那么重的礼。”

    “你也说她是从小到大关在府里了,许是头次出门,觉得新鲜。她高兴就好,怎么都是一份心意。”秦氏却并不介意,头也没抬的继续打算盘,“而且我给她回礼又不是冲着这点心,那是回给大嫂和大房的,就算欢姐儿不给我送点心,我这得了好东西也得有她的份儿。”

    祁欣的外祖母年节前后病下了,所以初二祁欣陪祁文昂夫妻过去走亲戚之后就留在了秦家。

    秦家其实也有亲事一直很疼爱的侄女儿,许妈妈是秦家跟过来的陪嫁,自然偏袒那边多一些,只是守着主仆本分,没敢多说。

    祁欢这里玩了半天扇子,等用过晚饭,陆陆续续就收到了各房的反馈。

    “要不就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奴婢下午过去,老夫人当场就把碟子掀了,还说她这么大年纪,小姐给她送甜食就是存心祸害她。夏月轩那两母女也不亏和她是一家的,一声谢谢都没有,还转手就将糕点赏了底下的人。”自家院子里没外人,星罗骂骂咧咧,“路姨娘和二姑娘那还算懂事,说谢谢您。老侯爷今晚有应酬,还没回。咱们世子爷今儿个又住在前院了,饭后用了点点心,还夸您懂事儿。”

    云兮在旁边收拾碗筷,听得懵懵懂懂:“小姐是要看什么?用糕点能试出什么来?”

    祁欢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闲着无聊。”

    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她以前都是道听途说,谨慎起见,还得自己找个机会仔细观察一下才好判断。

    云兮收拾了食盒送出去,星罗就洗了手去铺床。

    云兮去了不多时回转,却是高高兴兴的捧了个檀木小盒子进来:“小姐,这是刚才我姑母送来的,说是夫人给的,让您尽管用,不够了再去寻她拿。”

    这次的盒子很小,应该不是收拾。

    祁欢狐疑的打开,却看那巴掌大的盒子里满满当当码放了一叠银票。

    五十两面值的,目测少数也有百十来张。

    祁欢拿在手里端详,随后脸色却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第034章 敲打

    祁欢居然一点反应也无,就连大线条如云兮都察觉了气氛不对,不敢再说话。

    星罗自然也有所感知。

    她背对着祁欢,浑身不自在,干活的动作也越来越僵硬……

    就在心里七上八下时,到底还是云兮先沉不住气,弱弱的叫了祁欢一声:“小姐……”

    祁欢依旧默不作声。

    星罗咬牙将被褥铺好抚平,这才咬着嘴唇慢慢转身走过来。

    祁欢手里还拿着那盒银票。

    星罗看在眼里也暗暗吃惊,硬着头皮抬眸对上祁欢的视线。

    以前的原主,总是病恹恹的,常年一副慵懒的愁容,对琐事不闻不问,而最近祁欢身子日渐好起来,不再那么没精打采,但大体上人还是很和气好相处的,这半个月下来甚至都没对下头的人有过一句重话。

    此时她面无表情的摆着一张脸,目光严肃……

    虽是一张少女姣好稚嫩的面庞,却莫名的在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很大的威压感。

    星罗突然就紧张彷徨起来。

    祁欢向来不爱拐弯抹角,直接质问:“母亲为什么会突然送银票过来?”

    语气,鲜有的不善。

    星罗手抓着裙子,目光很是闪躲了一下,一时之间却无从开口。

    就冲祁欢这个态度语气,她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解释很多余,可是……

    要请罪,她又着实没想明白大小姐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进退两难之下,她就只觉得想哭。

    旁边的云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慢慢变得诡异又压抑。

    就在星罗要将裙子抠破之前,祁欢才又打破沉默:“下去吧,今天晚上仔细想想清楚我问你的事儿,明早再告诉我答案。”

    星罗用力的抿抿唇,克制好情绪才低低的应了声:“是。”

    她埋头,脚步很轻的往外走。

    显然——

    是被自家小姐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坏了。

    云兮左顾右盼,却也只剩下无措,“小姐,那奴婢服侍您……”

    “不用了,我就睡了。”祁欢啪的将那盒子合上,“去把院门关了,然后守着星罗去,她若是想不明白,你就帮她好好想想。”

    云兮胆子可比星罗小得多,看她这般态度已然是十分惊慌,应承下来就心事重重的走了。

    待她关上了房门,祁欢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腮帮子,起身去洗漱。

    她其实是该重罚星罗一下,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可是和谐社会出身的人,真的会有心理排斥,要让一个对她并无恶意的小姑娘往院子里跪一个晚上,她这一晚上都会睡不着,甚至可以预想后面很长的时间内都会持续有心理压力。

    压榨人的地主老财不好当,也是需要心理素质的。

    但是——

    星罗这个打小报告的毛病,却必须得治!

    把两个贴身的丫鬟都赶了,祁欢为了扮生气,也就没叫人烧洗澡水,只简单的洗漱之后就爬上床,盘腿开始数银票。

    来回点了三遍,整八十张。

    也就是整整四千两!

    在一个丫鬟月银二钱都算高薪的大环境下这一叠银票是个什么概念?可想而知。

    杨氏宠女儿,她一直深有体会,哪怕对方整箱的给她送珠宝首饰,她都能理解,可首饰约等于不动产,拿在手里也有限制,但是真金白银不然,灵活性极佳,拿在手里能办的事儿可就多了去了。

    杨氏这如果不是心大,那就真的是纵女无度了。

    祁欢心中感慨,抱着盒子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这二次投胎的技术怎么都算登峰造极了。

    次日清晨醒来,她挂起床帐,刚趿拉着鞋子下床倒了杯水,云兮就在外面敲门:“小姐您是起身了吗?”

    祁欢走过去,拉开门栓开了门。

    云兮端起放在栏杆上的脸盆走进来,该是心有余悸,表情看上去还是小心翼翼,也没了平时的活泼话痨,沉默做事。

    祁欢瞟一眼院子,只有木香、木蓝带着几个小丫头在打扫,并不见星罗。

    她也不问。

    收回视线,去拿了件外衫披上。

    转身时,云兮正在挽袖子,要帮她打湿帕子擦脸,斜刺里却是另一只手伸过来。

    “我来吧。”星罗从外面走进来。

    云兮偷看了祁欢一眼,看她没反对,这才转身去找祁欢要穿的衣裳。

    祁欢漱了口,又用星罗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

    之后,她就好整以暇看着星罗。

    云兮手里捧着衣服站在旁边,还是只见慌张。

    星罗垂着头,正要屈膝往下跪,祁欢却直接挡了她一下:“我只想和你讲道理,真要罚你,昨晚就罚了。”

    星罗看向她,眼圈通红:“昨日小姐出门之后的行踪是奴婢说予夫人听的,奴婢只是想着夫人她是关心您,所以……”

    其实,她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家小姐居然连夫人都要防备。

    因为想不通,声音里都充满了委屈。

    云兮更是听的目瞪口呆,再看向祁欢时,目光都略带了几分忐忑与惶恐。

    祁欢能明白她们的心态——

    杨氏对她是掏心掏肺的好,这一点有目共睹,可是现在她却仿佛起了异心,这任凭是谁都会觉得恐怖。

    祁欢并不在乎她们看她的眼光,只是目光依旧冰凉的反问星罗:“你与母亲都说了多少?”

    “就您在众钰斋订了一套首饰和去医馆给池大夫送诊金的事。”星罗实话实说,“云芷和二小姐那边的事,您之前就交代不让告诉夫人,所以奴婢给绕过去了。”

    因为杨氏的确没有针对祁长歌母女那边有什么动作,祁欢猜也是星罗保留了这部分。

    只是她的表情依旧冷肃,盯着星罗,她说:“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反省吗?”

    星罗极力忍着眼泪:“奴婢是大小姐的奴婢,自该忠于主子,不会背叛。可是小姐,那是夫人啊,不是外人,奴婢以为……”

    “可是她的身体不好。”祁欢冷声打断她。

    星罗泪眼朦胧的再度抬眸,云兮也拧着眉头看过来。

    祁欢眼底有种冰凉又陌生的东西,警告的意味很浓:“亲母女之间也可以有秘密,以后我的事,有的能跟她说,有的不能。有些事,她知道了会着急上火,甚至为了我去与人拼命……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我的底线就到这里。你们既然在我的院子里,首先就得先听我的,若是做不到,也可以去别处。”

    在杨氏和祁欢之间,杨氏一直扮演的都是保护者的角色,十几年如一日。

    也正因为如此,星罗她们也都习以为常。

    此刻,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还是星罗先回过神来,指天发誓:“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叫夫人担心为难。”

    祁欢再看向云兮。

    云兮连忙道:“我……奴婢什么都听小姐的,小姐不让说的,连我姑母奴婢也不说。”

    这两个丫头的忠诚,毋庸置疑,只是在这之前,她们习惯使然,分不清主次。

    祁欢要的,也仅是这样的效果。

    她微微颔首,这才重新柔和了表情,随口问星罗:“昨晚就没吃饭?”

    星罗的脾气,她还是了解的。

    星罗点点头,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祁欢扯出帕子递给她:“别在我跟前哭,擦把脸就吃饭去。”

    “嗯。”星罗闷哼一声,终是破涕为笑。

    之后十余天,祁欢依旧窝在家里竖着耳朵听外面的消息,直到月底也没没再听到太子的相关消息。

    月底,她再次出门,亲自去众钰斋取预定的那套首饰。

    付完尾款,顺便让掌柜将这两年云芷陆陆续续典卖的东西列了一张清单带回来。

    回到家,却发现杨氏在春雨斋等她。

    “母亲怎么在我这?”祁欢抱着盒子进去。

    杨氏打开盒子看了里面的东西一眼,笑道:“三月三女儿节,我打算给长歌把及笄礼办了,她的生辰是四月里,到时候科举放榜,乱糟糟的可能也顾不上。你这套首饰是准备给她的?”

    “是啊。”祁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母亲准备给三妹妹大办吗?”

    “大办倒也用不着,到时候请些亲朋过来观礼就好。”杨氏笑道,意味深长的握了女儿的手,“我叫人去武成侯府下帖子了,到时候叫侯夫人带他家二郎过来,你们见个面,熟悉一下。我瞧着你身子渐渐地好了,今年也拾掇起来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祁欢:噗——

第035章 那姑娘是谁?

    要不是反应及时,祁欢这一口水能直接喷杨氏脸上。

    最后,只是自己呛的直咳嗽。

    杨氏连忙拿帕子帮她擦拭衣襟上的水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之前是你身子一直不好,我也舍不得。现在好了,陈大夫说你上回病过一次之后,虽然凶险,但也是因祸得福,可能是那位池大夫用药得当,这一个月将养下来你身子已经大有起色,是时候该论一下这件事了。”

    陈大夫,是杨氏花费重金养在长宁侯府的那位大夫。

    祁欢则是想到武成侯府那位二位公子就头皮发麻:“可是也没必要这么急,我觉得我身子还没好彻底。”

    杨氏却只当是女儿害羞,宽慰道:“又不是这个月就给你办,你尽管调养就是。你都十六了,今年之内要再不嫁出去,外人都该要说闲话了。”

    祁欢有苦难言,还想继续挣扎:“可是秦家二公子没准已经有心上人了呢?母亲你没打听清楚?”

    不想,杨氏闻言,却突然板起脸来:“别胡说。咱们两家的婚事十几年前就定下了,是已故的武成侯爷亲自签下的婚书,他们家是什么人家,我们又是什么人家?这种话不要乱说。”

    这是个受礼教约束很重的年代,越是场面上的人,就越是要讲求信义规矩。

    尤其是前任武成侯秦豫丰已经离世,秦家上下就更要守住他的名声信誉。

    其实按照时间来算,秦硕现在应该已经在试图勾搭叶寻意了,杨氏之所以不知情,可能一来是事情还没大张旗鼓闹到明面上,二来也是因为杨氏压根不觉得秦家人会这么离谱,所以才没特意去探这方面的消息。

    祁欢糟心不已,一时又没法与她解释清楚。

    正在为难之时,睡醒了午觉的祁元辰就揉着眼睛被刘妈妈等人拥簇着走进了院子。

    这小东西很有个性,一般情况下除了杨氏和祁欢,若不是累极了,基本不让别人碰。

    从安雪堂到春雨斋,对他这么大孩子来说并不算近的距离,他就拌着两条小短腿儿自己一路找过来。

    祁欢看他那迷迷瞪瞪的模样,顿觉舒心不少,立刻冲他招招手:“来,到姐姐这来。”

    祁元辰扶着门框迈过对他来说有些高的门槛儿,然后直接扑到她腿上趴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祁欢把他抱到膝盖上,叫人去打了水来,打湿手帕给他擦脸。

    她不想继续和杨氏讨论她的婚事问题,索性就又玩起了小道具。

    逗着祁元辰玩了一会儿,把他彻底弄清醒了,祁元辰就拉着她让教写字。

    祁欢为了将就他的小胳膊小腿儿,干脆叫人在地上铺了叠席,又搬来一张矮几,姐弟两个席地而坐,手把手的教他。

    她大学修过国画课,又自学了书法,不说写的有多好,但是对融入这边的大环境是有帮助的。

    杨氏疼女儿,虽然原主一直体弱多病,也给请了女先生进府教导了几年,只是原主病得抑郁,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文学造诣就限于闲书读了不少,字在需要的时候会写,她也不常写字作画陶冶情操,以至于祁欢过来之后稍微下功夫模仿一下她的字迹就很容易蒙混过关。

    她这样的半吊子,教导祁元辰肯定不够格,但是哄个小孩子玩,随便写几个字还是绰绰有余。

    杨氏坐在旁边含笑看着一双儿女,表情恬静而满足。

    一直坐了有一刻多钟,金妈妈找过来。

    杨氏看见她就立刻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进来打扰两个孩子,自己起身迎了出去。

    金妈妈只是叫她去核对请帖,并无要事,看见屋子里的情形,便就笑道:“之前说要请先生给小少爷启蒙的事,夫人是最近给忙忘了吗?”

    杨氏循着她的视线回头,也露出了笑容:“不着急,欢儿的婚事不能拖了,正好辰儿愿意和她呆在一处,在她出门子之前就先这样吧。”

    阳光之下,她的笑容仿佛碎裂在那些点滴的微光里,突然之间就那么不真实了。

    金嬷嬷想到了什么,突然心头一紧,整张脸都严肃起来。

    杨氏收回视线转身。

    刚巧迎面出来一阵风,呛的她面红耳赤。

    “夫人!”金妈妈低叫一声,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她。

    杨氏也立刻按住胸口,压下那一声咳嗽,疾步往院外走。

    一直走出院门,躲在门边,她方才扶着墙壁咳了出来,脊背好半天没能再直起来。

    金嬷嬷也不敢弄出大动静,只不住的帮她拍抚。

    许久之后,杨氏才捏紧苍白的指节重新站直身子。

    金妈妈满脸忧色的也只能是出言安抚:“郑妈妈那事儿之后,大小姐该是已经识得人心险恶,最近瞧着都机警多了。而且咱们姑娘本就不是那种蠢笨的孩子,只要她不再消沉,以后会慢慢支棱起来的,夫人您就不要为了这些事太过劳心了吧?”

    “我还能操心多久?只能是趁着现在尽可能多的为他们多打算一点。”杨氏用帕子掩住口鼻,又回头看了眼春雨斋的大门,眼中才又慢慢有了些许微光,“以前辰儿太小,欢儿又总闷在屋子里不愿意说话,现在好了,看这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将来即使我不在了,还有他们互相照应,扶持。”

    “夫人!”金妈妈一急,声音都带了几分愠怒,“不好说这样的丧气话的!”

    话是这样说,她却很清楚,这些年杨氏太操心了,当着侯府的家,又时刻挂念一双儿女,为他们殚精竭虑的谋算,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身体,这般点灯熬油下去只会逐渐被掏空。

    杨氏拍拍她的手,再次挤出笑容来:“我就这么一说,辰哥儿还小,我怎么都要多熬几年,等到他能给欢儿撑腰做主了,我才好放心。”

    金妈妈扶了她,往安雪堂的方向走,也顺着她的话茬往下说:“是呢,您还要给咱们辰哥儿娶媳妇,等着抱孙儿呢。”

    ……

    时间转眼过到三月三。

    这日天气着实不错,祁欢早起推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就看到隔着院墙,外面的几株玉兰竟在一夜之间突然绽放,白色和粉色的花大朵大朵的占满枝头。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浓郁的幽香里。

    祁欢倚在窗口,正眯着眼睛晒太阳,云兮就提着食盒走进院子:“小姐您起床啦?快点洗漱更衣,夫人说叫您用了早饭就去她那,帮着招待一下客人。”

    祁家又不是人手不够使,哪里会需要她一个闺阁女儿出面招待客人?

    说白了,就是让她去武成侯府的人面前露脸表现的吧。

    祁欢前一刻的好心情,立刻就烟消云散。

    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按部就班的梳洗更衣又用完早饭,她就慢吞吞的往杨氏那里去。

    结果才刚走到安雪堂门口,就迎着了风风火火的云娘子:“大小姐,方才小厮来报,说武成侯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巷子口,夫人这会儿不在,您先去大门口迎一下吧。”

    她的表现,关乎杨氏和整个长宁侯府的面子,祁欢自然不能不分轻重,答应了就抄大花园那边人少的路往大门口赶。

    结果不凑巧,她晚了一步,门房的小厮说武成侯夫人已经被婢女引进去了。

    小厮道:“侯夫人说要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往福林苑去了。”

    祁欢却立刻抓住重点:“怎么来的只有侯夫人一个吗?”

    小厮忙的脚不沾地,也顾不上细想:“是。”

    所以,她那不着调的未婚夫其实没来?

    哦,对了,叶寻意也是今年及笄。其实很多人家都会选在三月三给女孩子办及笄里,如果撞档期了……

    祁欢心情突然又好起来:“走,去福林苑。”

    云兮却是想到要去见余氏就怵:“小姐,既然没接到,那就直接回去吧,咱们在栖霞园大门口等着接待侯夫人也行吧?”

    祁欢侧目看她一眼,无奈道:“你不用陪着我去了,回房去把我给二妹妹准备的贺礼先拿出来。”

    云兮却又不肯了:“那……奴婢还是陪您一起去福林苑吧。”

    祁欢失笑,点点她的额头:“那就走吧。”

    主仆两个转身又进了门里,彼时正站在远处巷子口与人说话的年轻男人不经意的瞥了这边一眼,眸色突然一沉。

    “二公子半路说要回去拿佩玉,跑了就没再回来……”小厮在旁边滔滔不绝,“夫人气得够呛,但是又不好爽约,就先进去了,说是让小的回去寻人。侯爷……侯爷……”

    男人蓦然收回视线,视线与表情一样冰冷,却是沉声反问:“方才那大门口进去的姑娘是哪家的?”

第035章 谁家姑娘?

    要不是反应及时,祁欢这一口水能直接喷杨氏脸上。

    最后,只是自己呛的直咳嗽。

    杨氏连忙拿帕子擦她衣襟上的水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之前是你身子一直不好,我也舍不得。现在好了,陈大夫说你上回病过一次之后,虽然凶险,但也是因祸得福,可能是那位池大夫用药得当,这一个月将养下来你身子已经大有起色,是时候该论一下这件事了。”

    陈大夫,是杨氏花费重金养在长宁侯府的那位大夫。

    祁欢则是想到武成侯府那位二位公子就头皮发麻:“可是也没必要这么急,我觉得我身子还没好彻底。”

    杨氏却只当是女儿害羞,宽慰道:“又不是这个月就给你办,你尽管调养就是。你都十六了,今年之内要再不嫁出去,外人都该要说闲话了。”

    祁欢有苦难言,还想继续挣扎:“可是秦家二公子没准已经有心上人了呢?母亲你没打听清楚?”

    不想,杨氏闻言,却突然板起脸来:“别胡说。咱们两家的婚事十几年前就定下了,是已故的武成侯爷亲自签下的婚书,他们家是什么人家,我们又是什么人家?这种话不要乱说。”

    这是个受礼教约束很重的年代,越是场面上的人,就越是要讲求信义规矩。

    尤其是前任武成侯秦豫丰已经离世,秦家上下就更要守住他的名声信誉。

    其实按照时间来算,秦硕现在应该已经在试图勾搭叶寻意了,杨氏之所以不知情,可能一来是事情还没大张旗鼓闹到明面上,二来也是因为杨氏压根不觉得秦家人会这么离谱,所以才没特意去探这方面的消息。

    祁欢糟心不已,一时又没法与她解释清楚。

    正在为难之时,睡醒了午觉的祁元辰就揉着眼睛被刘妈妈等人拥簇着走进了院子。

    这小东西很有个性,一般情况下除了杨氏和祁欢,若不是累极了,基本不让别人碰。

    从安雪堂到春雨斋,对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并不算近的距离,他就拌着两条小短腿儿自己一路找过来。

    祁欢看他那迷迷瞪瞪的模样,顿觉舒心不少,立刻招手:“来,到姐姐这来。”

    祁元辰扶着门框迈过对他来说有些高的门槛儿,然后直接扑到她腿上趴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祁欢把他抱到膝盖上,叫人去打了水来,打湿手帕给他擦脸。

    她不想继续和杨氏讨论她的婚事问题,索性就又玩起了小道具。

    逗着祁元辰玩了一会儿,把他彻底弄清醒了,祁元辰就拉着她让教写字。

    祁欢为了将就他的小胳膊小腿儿,干脆叫人在地上铺了叠席,又搬来一张矮几,姐弟两个席地而坐,手把手的教他。

    她大学修过国画课,又自学了书法,不说写的有多好,但是对融入这边的大环境是有帮助的。

    杨氏疼女儿,虽然原主一直体弱多病,也给请了女先生进府教导了几年,只是原主病得抑郁,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文学造诣就限于闲书读了不少,字在需要的时候会写,她也不常写字作画陶冶情操,以至于祁欢过来之后稍微下功夫模仿一下她的字迹就很容易蒙混过关。

    她这样的半吊子,教导祁元辰肯定不够格,但是哄个小孩子玩,随便写几个字还是绰绰有余。

    杨氏坐在旁边含笑看着一双儿女,表情恬静而满足。

    一直坐了有一刻多钟,金妈妈找过来。

    杨氏看见她就立刻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进来打扰两个孩子,自己起身迎了出去。

    金妈妈只是叫她去核对请帖,并无要事,看见屋里的情形,便就笑道:“之前说要请先生给小少爷启蒙的事,夫人是最近给忙忘了吗?”

    杨氏循着她的视线回头,也露出了笑容:“不着急,欢儿的婚事不能拖了,正好辰儿愿意和她呆在一处,在她出门子之前就先这样吧。”

    阳光之下,她的笑容仿佛碎裂在那些点滴的微光里,突然之间就那么点儿的不真实了。

    金妈妈想到了什么,突然心头一紧,整张脸都严肃起来。

    杨氏收回视线转身。

    刚巧迎面吹来一阵风,呛的她面红耳赤。

    “夫人!”金妈妈低叫一声,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她。

    杨氏也立刻按住胸口,压下那一声咳嗽,疾步往院外走。

    一直走出院门,躲在门边,她方才扶着墙壁咳了出来,脊背好半天没能再直起来。

    金妈妈也不敢弄出大动静,只不住的帮她拍抚。

    许久之后,杨氏才捏紧苍白的指节重新站直身子。

    金妈妈满脸忧色的也只能是出言安抚:“郑妈妈那事儿之后,大小姐该是已经识得人心险恶,最近瞧着都机警多了。而且咱们姑娘本就不是那种蠢笨的孩子,只要她不再消沉,以后会慢慢支棱起来的,夫人您就不要为了这些事太过劳心了吧?”

    “我还能操心多久?只能是趁着现在尽可能多的为他们多打算一点。”杨氏用帕子掩住口鼻,又回头看了眼春雨斋的大门,眼中才又慢慢有了些许微光,“以前辰儿太小,欢儿又总闷在屋子里不愿意说话,现在好了,看这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将来即使我不在了,还有他们互相照应,扶持。”

    “夫人!”金妈妈一急,声音都带了几分愠怒,“不好说这样的丧气话的!”

    话是这样说,她却很清楚,这些年杨氏太操心了,当着侯府的家,又时刻挂念一双儿女,为他们殚精竭虑的谋算,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身体,这般点灯熬油下去只会逐渐被掏空。

    杨氏拍拍她的手,再次挤出笑容来:“我就这么一说,辰哥儿还小,我怎么都要多熬几年,等到他能给欢儿撑腰做主了,我才好放心。”

    金妈妈扶了她,往安雪堂的方向走,也顺着她的话茬往下说:“是呢,您还要给咱们辰哥儿娶媳妇,等着抱孙呢。”

    ……

    时间转眼过到三月三。

    这日天气着实不错。

    祁欢早起推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就看到隔着院墙,外面的几株玉兰竟在一夜之间突然绽放,白色和粉色的花大朵大朵的占满枝头。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浓郁的幽香里。

    祁欢倚在窗口,正眯着眼睛晒太阳,云兮就提着食盒走进院子:“小姐您起床啦?快点洗漱更衣,夫人说叫您用了早饭就去她那,帮着招待一下客人。”

    祁家又不是人手不够使,哪里会需要她一个闺阁女儿出面招待客人?

    说白了,就是让她去武成侯府的人面前露脸表现的!

    祁欢前一刻的好心情,立时烟消云散。

    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按部就班的梳洗更衣又用完早饭,她就慢吞吞的往杨氏那里去。

    结果才刚走到安雪堂门口,就迎着了风风火火的云娘子:“大小姐,方才小厮来报,说武成侯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巷子口,夫人这会儿不在,您先去大门口迎一下吧。”

    她的表现,关乎杨氏和整个长宁侯府的面子,祁欢自然不能不分轻重,答应了就抄大花园那边人少的路往大门口赶。

    结果门房的小厮却说:“大小姐来晚了,侯夫人说要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已经往福林苑去了。”

    祁欢立刻抓住重点:“怎么来的只有侯夫人一个吗?”

    小厮忙的脚不沾地,也顾不上细想:“是。”

    所以,她那不着调的未婚夫其实没来?

    哦,对了,叶寻意也是今年及笄。其实很多人家都会选在三月三给女孩子办及笄礼,如果是撞档期了……

    祁欢心情突然又好起来:“走,去福林苑。”

    云兮却是想到要去见余氏就怵:“小姐,要不咱们直接回去,等在栖霞园门口候着侯夫人也行吧?”

    祁欢忍俊不禁:“你不用陪着我去了,回房去把我给二妹妹准备的贺礼先拿出来。”

    云兮到底还是讲义气的,却又不肯了:“那……奴婢还是陪您一起去福林苑吧。”

    祁欢失笑,点点她的额头:“那就走吧。”

    主仆两个转身又进了门里,彼时正站在远处巷子口与人说话的年轻男人不经意的瞥了这边一眼,眸色突然一沉。

    “二公子半路说要回去拿佩玉,跑了就没再回来……”小厮在旁边滔滔不绝,“夫人气得够呛,但是又不好爽约,就先进去了,说是让小的回去寻人。侯爷……侯爷……”

    男人蓦然收回视线,眼神与表情一样冰冷,却是沉声反问:“方才那大门口进去的姑娘是哪家的?”

第036章 秦小侯爷

    小厮和跟在他身边的随从都是一愣。

    两人齐刷刷转头去看。

    那门口是有几家的女眷正在下车进府,却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哪一位。

    随从简星海反应极快:“侯爷说的是哪一位?属下去打听。”

    男人的目光却再度沉了沉,抬脚便朝巷子里走去。

    简星海立刻跟上。

    却是那小厮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小跑上去:“侯爷,二公子那怎么办?他若不肯来,小的肯定也说不动。”

    自家那位二公子,从小被宠到大的,现在连侯夫人都说不听他,非得要小侯爷出面才能给按住了。

    现在侯爷不亲自回去绑人,那就算派天王老子回去请也是请不来的。

    秦家的一家之主秦颂却是目不斜视,冷冷的道:“他既然跑都跑了,找回来也丢人现眼,随他去吧。”

    小厮自是巴不得免了这趟注定办不好的苦差事,闻言表情一松,就也不追了。

    秦家的小侯爷为了祁家一个庶女的及笄礼亲自登门,着实是把在大门口负责迎客的管家和小厮都吓得不轻。

    老管家立刻撇开手头的事情亲自迎过来:“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您可真是贵客啊。”

    秦颂的表情冷淡,负手而立,言辞倒是客气得体:“听闻我母亲今日来了府上做客,本侯刚好有公干路过附近,就顺便过来给长辈们也请个安。”

    “侯爷您有心了,您先里边请。”管家态度极是慎重,亲自引路将他让进去。

    秦颂跟着他绕过影壁,不动声色的敏锐扫视前院小花园。

    有一些人在,其中也不乏过来做客的年轻姑娘们在一起说笑,可他想找的那一个并不在其列。

    今日过来观礼的,多是长宁侯府亲朋家的女眷,他一个外男突然出现,实在显得突兀。

    再加上这人容貌出众,又气势强大,立刻就吸引了一众少女的目光。

    但他仿佛是很习惯这样万众瞩目,甚至是被人暗中指点议论的处境,脸上冷然淡漠的表情都无丝毫波动,只是款步往前走:“世子爷今日应该休沐在家吧?”

    本来给一个庶女办及笄礼,祁文景是不必特意告假在场的,但是杨氏有杨氏的打算,就提前给他通气儿,让他今日腾出时间留在家里。

    主要还是因为请了武成侯府的人过来,想要谈一下祁欢的婚事。

    “在。我们世子爷这会儿就在外院书房。”

    祁文景似乎不太喜欢栖霞园里自家那个小家庭的氛围,也或许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总之现在起码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自己住在二院的书房里。

    因为今日请的大部分都是女客,所以早上起来他还没露过面。

    管家亲自将秦颂两主仆领去二院。

    那院子里进门就是左右两排屋舍,左边三间客房,右边三间是祁元旭和祁元铭各住了一间,尚有一间空着,而右边房屋后面还单独圈了个小院,那是祁文昂的地方。

    祁文景的书房,就是正对院门的堂屋。

    彼时他正在聚精会神誊抄一本残缺古书上的文章,古书残破,为了将它保护好,他便十分小心翼翼。

    听说秦颂亲自登门,他也赶紧起身亲自迎了出来:“小侯爷登门,敝府真是蓬荜生辉。”

    秦颂面上表情依旧淡淡,却是微微扬起唇角:“世伯客气了,您与我父亲曾经同朝为官,您是长辈,称呼我名讳就是。”

    “好好好。”祁文景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太平,让了座又叫人去沏茶,坐下之后方才试探着问道:“贤侄今日怎么得闲?”

    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秦颂是特意登门参加他女儿及笄礼的。

    秦颂唇角始终挂着一个礼貌微笑的弧度:“我母亲今天本来是要带我二弟过来的,可是那小子说是忘了东西,半路跑回去了。正好我去城门督查换防路过附近,就随母亲一起过来了。”

    这里,他巧妙的撒了个谎。

    当然,祁文景既不会怀疑,也无从怀疑。

    作为两代人,又是文武不同体系的官员,这俩人坐在一起不仅违和,又着实没什么话题可聊。

    虽然武成侯府现在是秦颂当家,可是他年纪毕竟太轻,祁文景跟他闲话家常都觉得尴尬。

    可是秦颂过来打完招呼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更不说要去给余氏请安,祁文景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招呼他喝茶。

    两人就这么尬坐了大半个时辰,杨氏那边才派人来请,说仪式马上开始,请他过去。

    祁文景像是坐了一场牢,终于站起来时才觉得是要解脱,抚平了袍子又看向秦颂:“贤侄……”

    女子的及笄礼,一般就是家里父母长辈参与,并且请一些亲朋好友的女眷门来观礼,虽说男子不是禁止出席的……

    可祁家一个庶女,实在劳动不起堂堂武成侯府的小侯爷亲自捧场。

    祁文景以为是该送客了,不想秦颂却依旧是一副从容自若的表情:“我随世伯一起前往观礼吧。”

    祁文景能说什么?只能带着他一起往后院去。

    简星海一开始也纳闷自家侯爷怎么会有耐性跟这个磨磨唧唧的长宁侯府世子爷坐这么久,还没一句话是正事儿,直到此刻才茅塞顿开——

    是了,他家侯爷要往今日来祁家的客人中找一个姑娘,去祁家二姑娘的及笄礼上走一遭就一目了然了。

    只是……

    他到底找谁啊?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对哪家的姑娘这么上心过。

    他们这一行人往栖霞园去的路上,从安雪堂里跟着众人往外走的武成侯夫人则是十分闹心,低声责问自己身边的心腹:“那个混小子还没找回来?”

    她进门之前吩咐小厮回去抓人了,可是一直也没等到秦硕过来,更不知道秦颂这会儿正朝这边来。

    “没呢。咱们二公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要就是不想来,府里的下人哪劝得住啊。”扶着她手的妇人只能尽量陪着小心。

    武成侯夫人当众不好发作,终是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叹气:“都是我把他惯坏了。”

    及笄礼设在花园里的一处开阔处,彼时场地已经布置好了,前来观礼的客人也都已经陆续围拢过来。

    祁文景和杨氏作为主人家,是提前过来准备的,所以武成侯夫人刚一到场就瞧见了自家儿子。

    “你怎么过来了?”她快走两步过去,想到了什么,就四下寻了一遍,依旧没看见次子到场,就又皱起了眉头。

    秦颂一个卓尔不凡的大男人站在这里特别扎眼,周围不停的有人偷看他,所以他也不多说:“我刚巧在附近,听说了二弟的事就进来了,好歹圆一圆场面。”

    “那个混小子,真气死我了!”武成侯夫人的火气蹭的就又上来了。

    秦颂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聊做不经意的四下里“赏景”。

    正且往人群里搜寻目标,就听见身边自家老娘热情洋溢的声音:“欢姐儿和辰哥儿来了,来这边。”

    祁欢之前去福林苑找的她,又亲自带她去的安雪堂,场面走完之后她就借口要去给祁长歌送礼物躲开了。

    这时候她牵着祁元辰过来观礼,可能是秦颂出类拔萃的身高太惹眼,刚走近这边她就瞧见了。

    绕是绕不开的,她直接就挂上笑容走过来:“侯夫人您怎么站在这,这太阳有点烈,要么站到那边的树荫底下吧。”

    说话间,旁边身材高大的男人也从远处收回了视线。

    祁欢是个喜欢打直球的人,大大方方就迎着对方看过去,然后立刻就感觉出不对劲来……

    这人的面容冷峻,气势天然强大而充满了攻击性,就算亲昵的站在武成侯夫人身边也不该是她那个缺心眼的二世祖未婚夫啊!

    而更诡异的是,在与她对上的一瞬间,这男人忽的眸色一深,变得犀利起来。

第037章 敌意

    男人眼中的敌意漫上来,几乎完全不加掩饰。

    毫无防备之下,祁欢甚至被激得头皮一麻。

    她只是胆子正,可不会刻意找死,本能的就往武成侯夫人身边退了一步,神情也立马转为防备。

    武成侯夫人瞪了儿子一眼,眼神中却有掩饰不住的骄傲,笑着解释:“这是我家颂儿,我的长子。”

    转而又拍了拍祁欢抓着她胳膊的手:“这孩子入仕早,又常跟些军旅粗人打交道,瞧着是有些吓人吧?”

    祁欢不好答她的话,硬着头皮又看了秦颂一眼,这才后知后觉——

    秦家老侯爷死的早,一共二子一女都是原配夫人所出,最小的女儿秦颖今年十五,是遗腹子,次子秦硕比祁欢大两岁,是十八,而秦家的长公子秦颂两年前及冠,今年应该是二十有二了。

    一开始是她先入为主了,事实上一个已入官场磨砺数年的男人和混吃等死的官二代二世祖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而且,年龄也对不上。

    祁欢立刻摆正心态,客气的福身见礼;“秦小侯爷安好。”

    秦颂眼底的锋芒,仿佛只是出现了一瞬间,此刻已经消散于无形。

    只是祁欢猜测这个人平时一定就很是强势不好相处,他脸上表情依旧淡漠高傲,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态度甚至是有些轻慢的打量她:“你就是长宁侯府的大姑娘?”

    这样的打量,其实是相当不礼貌甚至轻佻的。

    “是。”祁欢觉得他有毛病。

    正要对着他怒目而视,却见对方却已漠然转开了视线。

    武成侯夫人爱子心切,选择性的忽视掉某些不合时宜的细节,只又含笑安抚祁欢:“我家老侯爷过世的早,他是长子,早早的就出来鼎立门户,脾气是不如二郎和顺。”

    祁欢唯一的目的就是和秦家解除婚约,目前两家人之间并无实际冲突,所以她故意绕开秦硕的事情不问,也不想让武成侯夫人下不来台。

    武成侯夫人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只想尽量替儿子说些好话,笼络着人家姑娘。

    却不想,这边她圆谎圆的尚且力不从心,向来惜字如金的秦颂突然又插话进来。

    “哦,二弟今天应该是来不来了。”他说,“他回家取玉佩跑的太急,给摔伤了。”

    话是随意说的。

    说完,他却又刻意回眸,深深看了祁欢一眼。

    祁欢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甚至直接搞出阴影来了。

    一开始她以为这位秦家小侯爷眼中的敌意只是自己的错觉,但他这样身份阅历的人,几次三番明目张胆的冲着“未来弟媳”意有所指的打量……

    怎么都有点挑衅的意味了。

    可是她跟这位秦小侯爷不过初见,原主更不可能有机会和他打交道甚至得罪他,这种不满和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是吗?”祁欢这回直接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继续露出礼貌的微笑:“二公子伤得重吗?我家里就有大夫,要么遣过去帮着看看?”

    她一开始是觉得这人既然一看就不好惹,那直接绕开了躲着就是,现在既然躲不起,那也无所谓了。

    她的目光坦坦荡荡,态度大方得体。

    武成侯夫人从儿子开口就知道他在胡诌,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没事找事,不由的微微紧张了起来。

    只是,她却也没有打断两人。

    这会儿所有的客人都在附近,并且因为秦颂的缘故,有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关注这边的动静。

    两个人,四目相对。

    祁欢就是一副豁出去的心态,爱咋咋地。

    秦颂却更明显的不想惹出闲话来,唇角又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不冷不热道:“那倒也用不着。”

    言罢,又不紧不慢的再度移开了视线。

    “男孩子,皮糙肉厚的,摔一下养养就好,不用管他。”武成侯夫人适时站出来挽尊,“那孩子还是少年心性,活泼了些……”

    莫名其妙被人针对了,祁欢着实有点火大,就只敷衍的笑了笑,低头对祁元辰道:“方才在花园里跑了好一会儿,我带你去喝口水。”

    她家小老弟拿来做道具,向来不掉链子,祁元辰一声没吭。

    当然,祁欢也没留给他吭声的机会,直接跟武成侯夫人告辞:“夫人您见谅,我先离开片刻。”

    武成侯夫人何尝不觉得自家儿子过分,脸上维持慈祥的笑容:“去吧。”

    等祁欢牵着祁元辰转过身去,她才又不满的嗔了儿子一眼。

    秦颂则是冲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个笑容就彻底将她安抚。

    收回视线的刹那,却又追着祁欢姐弟离开的背影又扫了一眼。

    祁欢虽然走了就没再回头,却总有种预感,这事情没完,蓦然就有种如芒在背,仿佛是被毒蛇盯上的危机感。

    倒是乖乖被她牵着走的祁元辰懵懂回头看了好几眼。

    这边周遭都是人,武成侯夫人也找不到机会质问儿子,事情暂且就这么压下了。

    一直到众人观礼结束,祁文景夫妻一同过来打招呼。

    双方客气寒暄了几句。

    祁家今日设的是午宴,要留秦颂吃饭,武成侯夫人正要满口答应,他却又一次出乎意料的开口拒了:“晚辈只是路过,想着应该登门拜访一下世子爷和夫人。一会儿我还有事,就不在府上叨扰了。”

    他的态度,高傲疏离,但是进退有度,在礼节上又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祁文景夫妇都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最后还是祁文景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简星海原是等在栖霞园外面的,这一路跟出来,虽然表情绷住了,眼神却难掩焦灼。

    等到从祁家门里一出来,秦颂立刻就冷声叱道:“有话就说。”

    简星海压低了声音禀道:“府里传了消息,说二公子去了丞相府。原来前两个月他就花重金在珍宝轩下定,打造了一对儿八宝手镯……今日叶相府上也办了宴,给他家三姑娘办及笄礼。”

    秦颂周身的气场浑然一冷。

    简星海下意识就屏住呼吸,神色微敛。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脾气本来就冷硬的小侯爷是动了肝火了。

    秦颂一声不吭的走出巷子,翻身上马,策马直奔了城南的叶府。

    他作风很强硬,到地方马都没下,只命令简星海:“你进去把他绑出来。”

    当然,秦硕没用被绑出来。

    简星海亲自进去“请”他,那就意味着是他兄长亲自到了,虽然揣着老大的不忿不满和不乐意,秦家二公子还是骂骂咧咧被扯了出来。

    秦颂等在叶家巷子外面,居高临下。

    秦硕本来还梗着脖子想横一下表达不满,可是瞧见他那张冷脸,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大哥你干什么啊,有什么急事非得这时候把我叫出来,我正吃席呢。”

    叶丞相府今日高朋满座,车马轿子几乎都溢出了街巷,可见盛况非常。

    秦颂视而不见,只是冷声反问:“你不知道什么事儿吗?回家还是要我把你腿打断?”

    说完,也没等秦硕表态,转身打马而去。

第038章 查她

    秦硕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到底也不敢明着和自己的冷面大哥抗衡。

    何况——

    他半路放了自己老娘鸽子,没去祁家“办正事”,反而跑来了丞相府会佳人,自己就且心虚着。

    所以,就半点没敢横,恋恋不舍的回头又看了叶府两眼,就灰溜溜的也爬上马背跟着走了。

    秦颂领着垂头丧气的自家弟弟回到家,武成侯夫人刚好早他们一步回来。

    人已经进去了,车夫和小厮们正忙着收拾车马。

    秦颂将马鞭甩给简星海,大步上台阶往门里走,随口问道:“母亲人在哪儿?”

    等在大门口迎候的管事毕恭毕敬:“夫人前脚才刚进府,说是回房更衣,叫侯爷和二公子你们无论谁回来都立刻过去见她。”

    秦颂走在前面,脚步没停,径直往后院去。

    秦硕不情不愿,慢吞吞的跟在后面。

    简星海回头看了他几次,终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二公子今日出现在叶家席上的事情不好瞒,万一消息传到祁家人的耳朵里……”

    这京城的勋贵圈子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既然是个圈子,就总是难免会有交错。

    要是别的事情还有的圆,现在两家同时办及笄礼,跟祁家有婚约的秦二公子却带着重礼跑去叶家捧场……

    这事儿闹出来,三家的名声都不好听。

    秦颂脚下步子不停,仿佛浑不在意:“先不管这件事,你马上替我去查个人。”

    “查谁?”简星海正色。

    秦颂目光阴沉,从牙缝里一字一顿道:“祁家,大姑娘。”

    简星海意外愣了一下,方才连忙提步跟上。

    秦颂终于侧目对上他的视线,阴郁道:“查清楚二初那几天她人在何处,尤其是二月二青龙节的那个晚上……四平坡附近那几个庄子的归属,也给我画一副确切的图纸出来。”

    青龙节的那个晚上,他又点明是四平坡的那几个庄子——

    这些线索和祁家大姑娘凑在一起,简星海立刻有所联想,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他忍不住又回头去看了眼秦硕:“侯爷您是怀疑……”

    秦颂这一次就冷笑出声:“去查她,今天之内给我结果。”

    简星海知道此事重大,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祁大小姐的行踪不难查,可是侯爷,那几个庄子的归属,属下要跑一趟去打听,今日之内肯定赶不回来。”

    秦颂道:“不必出城那么麻烦,去书房拿我的帖子,你到户部找右侍郎李庚年,从他那誊一份名录出来即可。”

    “是,属下这就去办。”

    简星海转身跃下回廊,斜穿花园而去。

    他走得太快,身形带风,惹得秦硕狐疑张望了许久。

    这边武成侯夫人回房刚换了身便服,卸了首饰,就有丫鬟进来禀报说小侯爷带着二公子往这边来了。

    “侯爷从祁家出来没去衙门吗?怎么和二公子一起,还这个时辰就回来了?”身边服侍她的林娘子目露深思。

    武成侯夫人本就被两个儿子今日的作为搅和的心乱,反应都迟钝了好多,闻言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直接把林娘子拿给她的银钗挡开,起身就快步去了花厅。

    彼时秦颂两兄弟也正一前一后进来。

    “母亲。”两人先给武成侯夫人请安之后,秦颂就一撩袍角,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

    秦硕耷拉着脑袋,则是站着没敢动。

    “怎么回事?”武成侯夫人看看小儿子,话却是直接转向长子问的,“是他闯什么祸了?”

    秦颂私底下并没有那么刻板,此刻姿态放松,靠在椅背上。

    “你的事,自己同母亲讲,难道还要我替你说吗?”他冲秦硕挑了挑眉。

    老武成侯走的早,当时武成侯夫人与他正是夫妻情浓的时候,夫婿的离世对她打击很大,所以也就导致她对几个孩子都格外在意,疼爱之余,更是悉心教导。

    只是女人天生心软,待到秦颂成才之后,武成侯夫人也逐渐有了些年纪,便不再对一双小儿女严苛要求,只要他们别在外面惹事闯祸,凡事她能顺着也都顺着了。

    而秦硕性格活泼,惯会撒娇讨好,现在这一副心虚认栽的模样着实是叫人心里不安生。

    “颂儿……”武成侯夫人扶着座椅扶手慢慢坐下,忐忑去看秦颂。

    许是秦颂成长得太过出色的缘故,实际上近些年里她潜移默化间已经越来越依赖这个儿子。

    秦颂显然也快要耐心告罄,没等她说完就再次嘲弄开口:“男子汉大丈夫,敢做还不敢当了?有些事你说都不敢说出来,偏就敢丢人现眼的去做?这样偷偷摸摸,蝇营狗苟……别的事也还算了,儿女私情更是关乎你心仪女子的终身大事,你都没有勇气承认担当,小孩子才如此儿戏!”

    男人,往往更能了解男人的痛点在哪里。

    这话等于是踩在了秦硕的尾巴上!

    武成侯夫人还不及叱问,他已经蓦然抬头,把胸膛一挺:“我早就说了我不喜欢长宁侯府那个姑娘,就算是父亲定下来的婚事那又怎么样?我可从来没说要和她结亲,是你们非要逼我娶她。”

    武成侯夫人皱眉怒斥:“不准你放肆。亲事是你父亲定下的,你出尔反尔就是诋毁他身后的名声。而且……我们还能害你吗?叫你娶祁家的欢姐儿,你们门当户对……”

    口子一旦撕开,秦硕也豁出去了,直接呛声打断她:“让我娶个病秧子就是为我好?那个祁欢病得三步不离闺房,你们叫我娶她回来是想叫我做鳏夫吗?”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好在这里没有外人。

    武成侯夫人不忍苛责,尽量好言相劝:“之前他家欢姐儿病恹恹的,娘不是一直也都替你拖着观望呢么?这阵子她身子已经养得逐渐好起来,我今儿个见了。那姑娘模样生得不差,性格也好,大方得体很懂规矩……”

    说着,就给秦颂递眼色,搬救兵:“你大哥也见过了,不信你问他?”

    奈何秦硕已生二心,就是油盐不进。

    他直接撇开武成侯夫人,自己跑到离着秦颂最远的椅子坐下,怒气冲冲道:“反正和祁家的婚事我不同意,我……我另外有心仪的女子了!”

    武成侯夫人始料未及……

    再细想自己这宝贝儿子的所作所为,方才茅塞顿开。

    她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反对。

第039章 祁家那姑娘不检点!

    但是祁欢自幼病弱,现在虽然瞧着气色还不错,可是病了这些年,武成侯夫人心里也总嘀咕,怕她身体会有隐疾。

    尤其还有杨氏那个前车之鉴——

    杨氏生的两个孩子身体底子都不行,万一祁欢这体质随母,到时候娶回来闹心的就是他们秦家了。

    所以就算心里一百个不赞成儿子与人私相授受的胡来,这会儿一是有所顾虑,二也是为了暂时安抚住秦硕,她便生生压下了脾气:“这门亲事关乎你父亲的名声和脸面,绝不可能作罢。你乖乖听话,替咱们两家圆了这个场面,以后……以后再纳妾室便是。”

    “我……不行!”秦硕心思一动,见武成侯夫人口风松下来,当即反客为主,蹭的站起来道:“母亲,我今天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看上的是好人家的女儿,我要娶她,而且一定要娶她做正妻!”

    与人私定终身的能是什么好姑娘?

    武成侯夫人的火气,立刻就有点压不住。

    却是冷眼旁观的秦颂冷笑出声:“叶家那个庶女,别说她眼高于顶根本就没看上你,就算你们真是情投意合,我秦家门里也容不下她那样的祸害。和祁家的婚事,是父亲定的,除非你不做我们秦家的儿子了,否则这件事就容不得你说不!”

    武成侯夫人一个激灵:“叶家的庶女?哪个叶家?”

    她先是去看秦硕。

    秦硕做贼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目光闪躲。

    武成侯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又连忙转头去看长子。

    秦颂只是似笑非笑的冷嗤一声,但也等于默认了她心中猜测。

    武成侯夫人突然就显而易见的慌了,不顾形象的抬手连着捶打次子:“你个混小子你昏了头了,还是被人灌了迷汤?好好的名门嫡女你不娶,非要去招惹个庶出的?而且你招谁不好?还是叶家那个丧门星……”

    论声望门第,叶丞相虽然风头无两,被各方势力争相拉拢,但他毕竟只是个寒门出身的后起之秀,祁家就算日薄西山,也比他们家更有底蕴,也更叫人放心。

    论家世人品——

    叶家那个三姑娘,归家之后可是闹得叶家鸡飞狗跳,尊卑不论,嫡庶不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叶家就先后死了一个姨娘,废了一个庶女,嫡长公子意外坠马,极有可能被摔成残废,而叶丞相的嫡妻叶夫人则是半死不活的病在床上……

    这桩桩件件,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叶三小姐做的,可又桩桩件件都在暗指与她有关。

    大家都不是傻子,叶家人可能是怕家丑外扬,不事张扬,外人则是事不关己,看个热闹罢了。

    如果说秦硕看上的是别家姑娘,武成侯夫人还怕他会软磨硬泡的来求自己,可要说是叶寻意——

    她就可以毫不犹豫的一竿子打死,定要立刻断了儿子念想。

    跟一个动不动就要弄死弄残人的活阎王比起来——

    祁欢再怎么无才无德,默默无闻,哪怕生不出孩子来都不是问题,怎样都是好儿媳!

    “不准你们这么说她!”秦硕却听不得旁人诋毁叶寻意,立刻也不管不顾起来,冲着武成侯夫人发脾气:“反正我就是心仪于她,这辈子非她不娶!”

    武成侯夫人好悬没有被他气晕过去,拎着他的耳朵继续打:“祁家大姐儿哪里不好?你硬是要悔婚,那你就是要把我气死……”

    打底是亲儿子,也下不了狠手。

    秦硕一边闪躲,一边更气秦颂在旁煽风点火揭他老底,索性撒泼起来,跳脚大嚷:“我就是喜欢叶家姑娘,祁家那个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都说她好……好,大哥既然觉得她哪儿都好,那你让大哥娶她啊。既能给父亲尽孝,也能给足了祁家那个破落户的脸面!”

    本就是言者无心,秦颂也不会往心里去。

    但就是那么一瞬,他脑中忽而浮现一张面孔,是祁欢无所畏惧与他针锋相对的那个眼神。

    那个丫头,也的确不是省油的灯!

    秦颂一时失神,就听啪的一声,却是武成侯夫人甩了秦硕一巴掌。

    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母亲的打,秦硕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直接懵了。

    “你给我住嘴!”武成侯夫人却是恼羞成怒,手里捏着帕子抖个不停,“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自己做事糊涂也就罢了,再敢不知轻重攀扯你大哥,看我不打死你!”

    她的思路很明晰,同意秦硕娶祁欢,一来这婚事是老侯爷生前定下的,不好反悔,二来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清楚,反正秦硕看着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单从门第来讲,她的嫡次子配了长宁侯府的嫡长女,他们不算吃亏。

    但是秦颂不行!

    秦颂未来的妻子就是秦家的宗妇,以后是要掌家管事挑大梁的,她看不上祁欢,这种玩笑也绝对不能开。

    武成侯夫人声色俱厉,便是将秦硕狠狠镇住。

    他嗫嚅了两下,终究也是没舍得把自己老娘往死里气。

    意识到说错话,也就一脸憋屈的闭口不言,甚至偷摸去瞄了一眼秦颂的反应。

    秦颂脸上一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气,也不知生气了没有,只是语气散漫的开口:“去祠堂里跪着,对着父亲的牌位好好想想吧。”

    秦硕是打从心底里敬畏自己的大哥,虽然不服气,可眼下他却将武成侯夫人都惹毛了,没人撑腰,就也识趣的不再硬碰硬,气哼哼的甩袖而去。

    武成侯夫人身体都还在微微发抖,一直看他出了院子,这才捂着胸口坐回椅子上。

    “这混小子,真气死我了。”她愁眉不展的看向秦颂,“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早知道了?”

    “哦。”秦颂稍稍坐直了身子,却居然还能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来,“有一阵子了,不过叶家那个庶女眼高于顶,他就是个剃头挑子,这事儿成不了,母亲不必过分忧心。”

    这么一说,武成侯夫人就更是心梗的厉害。

    叶家区区一个庶女,名声又一塌糊涂,居然是自家儿子倒贴人家还被瞧不上?

    这都什么事儿?!

    她是越想这事儿越糟心,只想立刻解决掉:“趁着现在还没闹出更离谱的笑话来,我看这两天我得再去一趟祁家,尽快定下日子给他们完婚。”

    这事儿也就得趁着没有丑闻传出的时候赶紧抢着办了。

    否则祁家的其他人先不提,单是杨氏——

    疼女儿疼得什么似的,要知道了秦硕在外胡来,这门婚事都有可能得黄了。

    秦颂手指轻轻摩挲着座椅的扶手,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武成侯夫人兀自打算完,就又再次与他商量:“祁家与咱们算是门当户对,怠慢了不好,要不……你同我一道儿过去提亲?”

    秦颂的思绪被打算,却是微微沉吟:“母亲今日登门,祁家是怎么说的?”

    武成侯夫人道:“他们是女方,有些话不好主动提及,就说是天气日渐和暖,可叫两家的孩子们多走动走动,也就是那个意思了。她家欢姐儿今年都十六了,咱们等得起,他们确实该着急了。”

    顿了一下,神色又凝重起来:“不过……那会儿你在那边多提硕儿作甚?就是因为和叶家的事?你走之后我一直心里忐忑,也就没有直接说起定婚期的事,想着你别是有别的想法。”

    可越是因为秦硕有了外心思,这婚事就越是要抓紧了办!

    武成侯夫人已经开始琢磨盘算该给祁家下多少聘礼了……

    “我确实有点别的想法。”不想,秦颂却是一盆冷水浇下来,他说,“与祁家的亲事,暂时也先缓缓吧。”

    武成侯夫人一愣,惊诧不已的再次抬眸看向他。

    秦硕手指改为叩击座椅,很是斟酌了一下用词,语气却依旧是波澜不惊道:“祁家的那个大姑娘,可能……有些不检点!”

第040章 一条疯狗

    武成侯夫人倒吸一口气,蹭地站起来:“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儿子的脸,想要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出些许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秦颂表情不算严肃,但是很正经。

    他微微叹了口气,整理好衣袍站起来:“母亲先莫要声张,这事儿……容我再查证一下。但是不管结果为何,二弟那里祁家的事都先不要与他说,就算祁家真有问题,这也不是他任性妄为的理由,得让他吃些教训,好好的磨一磨脾气了。”

    他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算是安抚。

    可这变故接二连三,待到秦颂离去,武成侯夫人终是不堪打击,又瘫坐回了椅子上。

    这边秦颂刚从后院出来,就看简星海站在垂花门下等他。

    他神色微凛,走过去:“你还没走?”

    简星海压下声音,只言简意赅的禀报:“新得到的消息,咱们前脚刚走,叶家后脚就出了事。宴席中途,二皇子和叶家大姑娘先后离席,后来众目睽睽被堵在了客房。叶相亲自到场,又有不少宾客都瞧见了,事情已经传开了。”

    这样男女之间私相授受的丑事,一旦发生,就是平地惊雷。

    更何况——

    这次的两位当事人还是高官显贵。

    秦颂听了,却只是一笑置之。

    鉴于他这反应实在过于平淡,简星海没忍住,多嘴了一句:“侯爷就不觉得此事蹊跷?”

    “这是想看老四和叶相掐起来呢。老二本来不是老四的对手,现在跟叶相绑在一起,将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她手伸不到朝堂,却妄图通过后宅联姻来影响朝堂,以便来下这盘棋,人不大,野心却不小。”秦颂随手折了一段柳枝,又丢弃碾碎在脚下,表情莫名变得冷酷阴狠起来,冷冰冰道:“那个叶寻意,就是条见谁咬谁的疯狗!”

    他是极度反感叶寻意,甚至都不愿意从自己嘴里提起这个人。

    简星海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询问:“那……这事儿要知会二公子吗?”

    秦颂脸上表情总算恢复正常,却是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一声:“那小子最近是鬼迷心窍了,一脑袋浆糊,你说了他也不会信,何必浪费唇舌。”

    简星海得了吩咐,就也识趣的不再多言,匆匆出府去办他自己的差事去了。

    长宁侯府这边,宴席过后,杨氏正忙着送客和收拾善后,祁欢不愿意跟着她一起应付七大姑八大姨,就把祁元辰抱回春雨斋,让他睡午觉。

    小孩子,睡得多,祁元辰每天这一个多时辰的午觉时间是雷打不动的。

    祁欢把他放在床上睡,自己坐在旁边的梳妆台前,心不在焉的扒拉着首饰匣子。

    今日秦颂的突然到访和明显不善的态度叫她很不安,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症结所在。

    杨氏忙完了过来接儿子,就看女儿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坐在那直叹气。

    “怎么了这是?小孩子家家的,这还弄出烦心事了?”杨氏含笑打趣。

    祁欢的思绪被打断,这才发现她过来。

    慢吞吞的起身,和她一起坐到外间的圆桌旁:“客人都送走了吗?”

    “嗯。只有你两个姑姑在,他们都去福林苑了。二姑奶奶只住一个晚上,明日便回,小姑奶奶应该会多住几天。”杨氏道。

    至于大姑奶奶——

    祁家区区一个庶女的及笄礼,人家压根没给这个脸面,只是看在祁文景和杨氏的面子上差人送了份不轻不重的礼物过来,便算是对付过去了。

    对于夫婿的庶女,杨氏也不会掏心掏肺的对待。

    所以,究竟谁回来谁不回来,她都毫不在意,心情看上去很不错。

    只是坐下了又转头去看祁欢那梳妆台:“是那些首饰都不喜欢了?这些天忙着备宴没顾上,我那库房里还有……回头叫云娘子拿了钥匙带你去挑。”

    摊上这个豪富的娘,什么坏心情都能让她拿银子给砸散掉。

    祁欢立时就欢乐起来,得了便宜拼命卖乖:“前几天您才刚给我送了一整个箱子,现在还要给?您就不怕我把您的库房给搬空了啊?”

    “迟早也都是你的。”杨氏握住她的手,眼底笑容突然就有些淡了:“你在娘身边的好日子就这么几年,以后去了别人家就没这么自在了。”

    祁欢心思一动,抓住话茬慢慢地道:“母亲,您真想叫我嫁到秦家去啊?”

    杨氏面有迟疑:“我不是说过了,这是一早就定下的婚事。”

    祁欢道:“可是我觉得秦家的小侯爷今日来者不善,他们家人似乎不太喜欢我。”

    杨氏皱眉:“怎么这样说?武成侯夫人话里行间对你赞扬颇多,是私底下他们母子与你说了什么吗?”

    一纸双方一起守了十几年的婚约,想要废掉谈何容易。

    “那会儿花园里到处都是人,他们能对我怎么样?”祁欢不敢激进,“就是……他家二公子没来,据秦小侯爷的说法是回家取玉佩的时候摔伤了。母亲要么叫人去打听一下他伤势重不重?他这伤得多少也算与我们有点关系,到时候备上一份礼物,我们去探一下病?”

    祁欢没提之前,杨氏也未曾多想。

    此时回顾武成侯夫人今日的种种表现——

    今日邀请对方过来做客,她虽未言明是为了定下孩子们的婚期,但是秦家人也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意图,武成侯夫人言辞之间虽然都是对祁欢的赞赏之言,可是她提到要孩子们多加往来时对方却只是应承下来,并没有主动提议定婚期完婚。

    如果不是女儿过分敏感,那就可能是这件事里确实有些什么……

    涉及到女儿的终身大事,杨氏便半分都不肯懈怠。

    一瞬间,她心思千回百转,却是刻意没对祁欢表露,依旧心平气和的安抚:“这事儿是我疏忽了,看来我的欢姐儿真是长大了,想事情比为娘还要周到些。”

    她欣慰的摸摸女儿的脸,再次露出笑容:“行,回头我叫人去打听安排一下,明日我们去一趟武成侯府。”

    她心里存了事,就没心思闲坐了,叫刘妈妈拿披风裹了熟睡中的祁元辰便匆匆离去。

    云兮抱着个向日葵在旁边摘瓜子,打发时间。

    直到杨氏走了,方才暗戳戳蹭过来:“小姐您这样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咱们还主动去秦家相人啊?”

    “那怎么办?他不来,我不得自己去看啊?”祁欢懒得解释误会,直接逗她玩儿,“万一那秦家二公子长得太丑,我可不要他。”

    “应该不能吧?”云兮则是一脸认真,“前些年逢年过节的时候,秦家二公子偶尔会来咱们府上给长辈请安,而且您不爱出门,夫人却是经常出门应酬的,也会见到他,他要是太不堪,夫人早想办法给您退了婚事了。”

    “不是说他今天还摔一跤么,之后就躲起来了,万一摔破相了呢?”祁欢继续糊弄小姑娘。

    秦家这事儿,她是急也不急。

    着急是因为这婚事确实不好退,而且关联剧情上还有女主那么个隐藏雷区,随时可能引爆;

    而不急——

    则是因为杨氏就是她最后的杀手锏。

    哪怕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契机退婚,依着杨氏对女儿的这份疼爱,最后她只要咬死了不肯嫁,一哭二闹三上吊,自会有杨氏给她兜底。

    只是,祁欢作为一个成年人的思维,自己的事还是想尽量自己解决,轻易不想为难杨氏。

    这边杨氏离了春雨斋,立刻就喊来云娘子,叫她去打听一下秦硕的伤势,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今天一天秦硕的行踪。

    却也不知道秦颂是根本不在意祁家人打听,还是忘了嘱咐府里人,反正他直接就没给秦硕造假掩饰,云娘子随便买通一两个下人,一打听就知道秦硕根本没受伤,只是回府一趟又匆忙出门去了。

    虽然秦府的下人不清楚他随后的行踪,可大街上沸沸扬扬都在传叶家大小姐和二皇子云峥的事。

    加上秦硕在叶家送了叶三小姐一份重礼,十分惹眼,也连带着被好事者拿出来说。

    所以,没到天黑,确切的消息就入了杨氏的耳朵。

    杨氏当时就一口气没喘顺,险些背过去。

第041章 丈母娘挑女婿——得高嫁!

    云娘子忙倒了温水,喂她喝了两口:“夫人您可别动怒,身子要紧。”

    杨氏并不怀疑云娘子打探消息的能力,只是这个消息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

    她直接懵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时而混乱,又时而空白,脸色更是苍白的可怕。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之间有时候难免有些冲动和荒唐之举。”云娘子也不说些虚伪的话刻意逢迎,只认真的分析,“咱们姑娘和秦家的婚约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当时也没有大肆宣扬,虽然周围人家有好些都知道,但这些年两家人都只是不咸不淡的相处。奴婢知道夫人您的心思,若实在觉得这秦家不堪托付,也可以考虑退了婚事。现在是秦家先出的事,他家二郎这事儿,叶家今日的宾客都能作证,这是他们理亏,若是由他们出面来说,退婚应该也不无可能。”

    杨氏胸中气血逆涌,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咬牙道:“依着我的意思,定是要退婚才成,这事关乎欢儿的后半生,我是半点风险也不能冒的。”

    话到这里,她却又忽然泄了气。

    云娘子在等她的下文。

    她却只是狠狠的闭了下眼,无力摆手:“秦家这事儿先不要让欢姐儿听到风声,容我再斟酌斟酌……明日再说。”

    人人都以为这门婚事是老侯爷祁正钰一时兴起拍板定下的,杨氏因为没的挑,也就顺水推舟的凑合了。

    可事实上——

    没的挑是真,杨氏却是在暗中计较多年,近三两年才定下心,特别中意这门婚事的。

    秦家二公子秦硕长得不错,性格开朗大方不拘谨,虽然说少年心性,又被家里宠得瞧着是没什么大出息了,可是秦家的小侯爷秦颂极其出色,十几岁就借家族荫封在禁军谋了职位,并且步步扎实的靠本事升迁,半点没有吃爵位老本的意思。

    由此可以目测,未来几十年,秦家在他的掌控之下只会越来越好。

    而秦家的几个孩子,全都是一母所出,感情很好,秦颂对一双兄妹也十分关照。

    杨氏看上的就是武成侯府这块招牌!

    至于秦硕——

    她只要求这个小子品行端正,没出息不要紧,只要能善待她的女儿就行。

    可是现在,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这种岔子……

    这个情况之下,退婚倒是容易,可祁欢绝对不能低嫁,如果放弃了秦家,后面哪里去找个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又刚好有适龄未婚配子弟的,并且还得是愿意和自家结亲的人家去?

    后面一整个晚上,可想而知,杨氏基本是整夜没合眼。

    与此同时,用过晚饭之后,祁家的小姑奶奶祁文姮依旧带着两个女儿赖在余氏房里吃零嘴儿。

    二姑奶奶祁文娴因为是庶出的,自知隔了一重,便识趣的告辞回房了。

    祁文姮一边吃着新鲜水果,一边冲着自家二姐离开的背影翻白眼:“她这趟回来又是为着打秋风吧?也不嫌寒碜。”

    余氏歪着靠在软枕上。

    她年纪大了,看见灯光就犯困,着实没多少精神。

    闻言,便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你还有脸说她,也不看这些年我明里暗里的补贴了你多少?”

    “哎呀,那不是我花销大么……”祁文姮毫不心虚,直接撒起娇来,“而且我是娘的亲女儿,这怎么能一样?”

    余氏的长女出生那会儿,家里的太夫人还在,但是祁正钰唯一的嫡亲妹妹没了,太夫人一度深受打击,偏巧余氏生了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孩子就被抱去太夫人房里养了,余氏自己没捞着带。

    而这位被太夫人带大的大姑娘也随了太夫人母女的脾气,很有性格,跟余氏并不亲厚,让余氏恼火之余心里很有落差。

    所以后来有了小女儿祁文姮之后,她就说什么也要养在自己身边,并且百般疼爱,娇宠的厉害。

    并且这其中多少也有点报复心态,要借此对不贴心的长女示威,进行情感打击。

    尽管目的不纯,可多年培养出来的母女感情却是真的,到现在余氏也依旧是对这个女儿宠爱的厉害。

    祁文姮有恃无恐,她也不生气,只哼了一声:“怎么都是你的理。”

    “不过话说回来,就我那大嫂,有银子也都只舍得砸在她那病鬼丫头身上了,给别人的都是指头缝里挤出来的那点子东西。娘,你也不管管她?”祁文姮擦了擦手,干脆蹭到她身边去。

    余氏最近可听不得有人提杨氏,脸刷的就是一沉:“好端端的,提她作甚?总之我不会亏了你们娘仨的嘴就是。”

    外人或者不全知道,可是他们自家人各个都心照不宣,杨氏再出手阔绰,花的也不是祁家的银子。

    也正因为如此,祁家人才管不上她。

    只是提起杨氏的银子——

    想到杨氏换了府里各个肥缺上的一批人之后,自己这半个月捉襟见肘的进项,余氏又一阵的心绞痛。

    祁文姮才不管这些,拉着她继续咬耳朵:“您不让我说我也得说,娘,大嫂他们真太不像话了,今儿个武成侯府的小侯爷亲自来了咱家,您都不知道吧?”

    余氏这个把月半气半装病,为了和杨氏置气,已经很久不主动出去见人了。

    今日府里设宴,登门的客人和她有交情的都是特意绕一遭,来她这“探病”的。

    可是——

    武成侯夫人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提起秦颂也一起来了。

    余氏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祁文姮继续火上浇油:“他没跟武成侯夫人一起,是后面过来的,可您毕竟是长辈,既然都到府上来了,怎么都该过来给您请个安吧?我是回来的晚,没亲眼看见,二嫂跟我说,这秦家小侯爷还特意去栖霞园观礼,和欢姐儿说了会儿话,又等着跟大哥大嫂打过招呼才走的。他头次来咱家,又是个粗心的男人,做事不周到这没什么,可是大哥大嫂也不带他过来见见您?眼瞅着是越发的不把您看在眼里了。”

    余氏心里自然窝火。

    可秦颂是和他家老侯爷同品的侯爵,并且祁家面临马上要降爵的窘境,秦家却是蒸蒸日上的后起之秀,严格说来自家是要看人家脸色的。

    秦颂愿意以晚辈自居,自然该来见他,人家要就是摆侯爵的谱儿……

    余氏只是窝里横,并不是头铁不怕死的愣货。

    “他家那个哥儿身上领着要职,哪有时间到处闲逛。”心里不高兴,她嘴上也只是言不由衷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又警告的瞪视女儿:“你嘴上也给我有个把门儿的,别什么话都往外说,等闯了祸,捅出娄子我可不给你收拾。”

    “哎呀,我又不是挑人家小侯爷的理。”祁文姮目光狡黠一闪,挤眉弄眼的引着余氏去看她两个女儿,“秦家那位小侯爷,据二嫂说长得是一表人才,我是想着您这两个外孙女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既然咱们两家交好,以后多多往来……”

    旁边坐着吃水果打闹的两个姑娘,一个十四,一个十一。

    十一的那个还不太懂事,十四的那个却是蓦然羞红了脸。

    余氏看看女儿,又看看两个外孙女,抿唇认真的思索起来。

    次日一早,杨氏起了个大早,想要撇了女儿独自往秦家走一趟,结果才刚穿戴齐整要出门,就迎着同样穿戴一新的祁欢从院外进来。

    祁欢看见杨氏明显憔悴的脸色,就知道对方昨天应该是打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心疼之余,她更是心存愧疚,主动迎上去:“天还早呢,咱们吃了早饭再去吧?”

    杨氏头天的晚饭就没吃,现在更是完全没有胃口,只强撑出笑容来:“秦家那边我去就行,你一个小孩子家的,跟着抛头露面不好。”

    “可这是我的事啊……”祁欢假装不明就里,“我想去。”

    杨氏暗暗提了口气,刚要说话,就看金妈妈神色略显凝重的从外面进来:“夫人,大小姐也在啊……”

    她下意识想把拿在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奈何祁欢已经盯上了。

    不得已,她就只能硬着头皮将半包在帕子里的东西露出来:“秦家刚来人了,说是今日天气好,秦家姑娘邀咱们大小姐带着家里的姐妹一起去踏青。”

    祁欢接过她手里的帖子,拿过来才发现是两封。

    上面一封是秦家小姐秦颖的,下面一封——

    则是小侯爷秦颂的!

    所以,秦颖只是个幌子,真正想要叫她出去的是秦颂?

    可是——

    这位秦小侯爷究竟意欲何为?摆鸿门宴都摆的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怕杨氏不准她去,直接拿自己的帖子上门威胁!

    真特喵的有个性!

第042章 不对劲!

    杨氏心刷的往下一沉,从祁欢手里拿过帖子,拧眉问:“秦家的人呢?”

    “已经回去了。”金嬷嬷道,“帖子是门房的王管事送来的。”

    说着,又看了祁欢一眼,“说秦家的来人特意嘱咐,务必亲自交到大小姐手里。”

    要不是在这里遇到祁欢,她是要先拿来给杨氏定夺的。

    毕竟——

    秦家这帖子实在透着古怪,怎么都觉得来者不善。

    若是秦二公子的帖子,那还另当别论,由秦家小侯爷亲自出面,其中威吓之意便十分明显了。

    杨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将女儿保护起来,站出来道:“没事,你在家呆着,秦家那边,我去寻武成侯夫人说话。”

    事实上,老武成侯过世之后他的原配妻子庞氏就该被称为太夫人了,可实在是因为那时候这位夫人才刚二十出头……

    反正小侯爷秦颂离着娶亲也好远,大家便习惯性还称呼庞氏为武成侯夫人了。

    杨氏捏着两封帖子,便要往外走。

    祁欢却一把拉住她,微微忖道:“还是我去见秦小侯爷吧。”

    杨氏自然不允。

    祁欢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语中的:“母亲觉得现在武成侯府究竟是秦小侯爷在当家,还是武成侯夫人能当小侯爷的家?”

    武成侯夫人其实并不强势,只能说是个温婉得体的女人,在大事上不犯糊涂。

    而现在的秦家,必然是要秦颂这个家主说了算了的!

    杨氏脑子里翁的一声,脚下都有点虚浮站不住了。

    祁欢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认真游说:“秦小侯爷既然要见我,那我就去见他一面便是,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为着什么事,他找借口遮掩邀我出去谈,而并非大张旗鼓直接找上门,这就说明他也有所顾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若去了,大家当面把话说开,好聚好散,后续许就没事了……母亲,秦小侯爷是朝中新贵,咱们家却是日薄西山。现在两家人唯一的牵扯就是那一纸婚约,他找我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无非就是看不上咱家的门第想要退了我与二公子的婚事。若实在没这个缘分,退了就是,我又不是非嫁给他家不可。”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杨氏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又气又闷。

    她本不想把秦硕的事拿出来说,省得伤了女儿的自尊心,可现在秦家有错在先,秦颂居然还仗势欺人,威胁上门了……

    她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拉过祁欢的手,将她领回房去将秦硕的事说了。

    好歹,是给女儿先提个醒儿,好叫祁欢心里有数。

    “他家二郎着实不像话,就算是不想履行婚约,也该先退了我家的婚书,那么他回过头去愿意和谁来往都是他的事,现在这样……”杨氏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横生枝节,虽然错处不在你,可他的所作所为也是结结实实打了你的脸,以后我们也少不得要遭人非议了。”

    她本来心下还在犹豫迟疑,这门婚事到底是要退了还是忍了,现在倒好——

    秦颂出面替她做了决定。

    若是秦家先开口提退婚,她就再不会犹豫分毫。

    这样仗势欺人的人家,就算勉强守着婚约被逼成了婚,以后祁欢的日子怎么过?

    “那你就去吧。”现在不是可以瞻前顾后的时候,杨氏咬牙妥协,“秦家那位小侯爷,年轻有为,官场上都进退有度,才能走到今天,现在是他秦家理亏在先,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或是过分为难咱们。”

    “嗯,女儿也不是莽撞之人,会妥善处理此事的。”祁欢应承下来。

    她本来的盘算的确是想等秦硕高调追求纠缠叶寻意的事情曝光,借着秦家理亏的契机,就可以顺理成章说服杨氏出面给她退婚。

    现在剧情也的确是按照她预期中发展了,可是秦家家主秦颂突然强势跳出来,还点名要亲自见她来谈……

    总叫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一时之间她也猜不出来。

    杨氏定了主意就不再犹豫,叫人去秋馨居和夏月轩叫两个庶女,又命人备车,并且安排好妥帖的跟车护卫以及干练的丫鬟婆子。

    结果消息传到福林苑,祁文姮就笑嘻嘻的亲自出面,送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到大门口:“听说欢姐儿她们要出门?以前欢儿身子弱,我们回府来也不敢打扰她养病,可这到底都是一家子姐妹,便叫他们一道儿去玩吧,也可熟络熟络感情。”

    两个小姑娘已经打扮的花枝招展,整装待发了。

    这要是拒绝了她,依着自家这位小姑奶奶的性子非得要闹起来不可。

    杨氏面色不悦。

    祁欢则是直接拍板:“也好,今日天气好,大家一起出去走走,也能多个照应。”

    秦家这份帖子下的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反正都是掩人耳目的道具,也不在乎是带两个还是四个。

    祁欢给杨氏递了个眼神,示意自己有分寸。

    不想刚安抚住杨氏,姐姐妹妹们陆续登车准备出游,刚睡醒的祁元辰却从门内也跟着冲出来。

    应该是刘妈妈等人没看住,这小东西袍子刚套在身上,还没穿好就跑出来。

    直接一扑抱紧祁欢大腿:“阿姊去玩不带我!”

    这趟出去,祁欢是真不能带他,只能遗憾摸摸他的小脑袋:“可是今天是姐姐们一起出门,你是男孩子怎么跟?”

    原想是糊弄过去。

    祁元辰可能还带点起床气,也或者根本没怎么清醒,就抱着她,不看人也不说话。

    杨氏于是亲自上手将他扒下来哄:“今日你杨家二哥哥就到了,你得在家等着见他呢。”

    祁元辰显然不听,且在挣扎。

    但是那么点儿个小孩子,肯定是挣扎无果。

    祁欢就趁机登上马车,赴约去了。

    彼时——

    秦颂才刚下朝,从大昭殿出来,和几个同僚边讨论政务边是从容的一道出宫。

    顾瞻和太子云湛则是最后出来。

    顾皇后是皇帝的继后,太子在众兄弟中排行只在第六,今年才不过十五岁,眉目之间都是朗朗的少年气。

    相形之下,让仅仅比他大四岁的顾瞻都看起来老成多了。

    顾瞻目光一直盯着秦颂的背影,唇线紧绷,显得十分严肃。

    太子与他说话没听见反应,就狐疑的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呢?都失了神了?”

    彼时,秦颂等人刚好拐过一道角门,消失了踪影。

    “没什么。”顾瞻也顺势收摄心神,“你刚说什么?”

    “哦。”太子笑道,“太傅今日回京,时间来得及,你同本宫一起出城迎他吧?”

    “好。”

    顾瞻是太子的伴读,小太子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太子太傅也是他的老师。

    两人穿的都是朝服,太子先回寝宫换常服,顾瞻则是跟随其他人一道出宫,先去宫门外等他。

    待他出了宫门,已经不见了秦颂身影。

    一会儿要上街,他穿这身官服也是过分招摇,顾瞻顺手就将外袍脱了。

    为了图方便,他习惯在官服里面另穿一件长袍。

    重新扎好腰带,将官服扔给随从,就看自己的亲卫从远处过来。

    顾瞻神情立时一紧:“不是叫你盯着长宁侯府……”

    亲卫也无废话:“世子爷,有个事儿,今日一早秦家递帖子去长宁侯府,说是邀请他家姑娘去踏青,半个时辰之前祁大小姐已经带着祁家另外几个姑娘一起前往赴约了。”

    顾、祁两家并无交情,是昨天武成侯夫人和秦颂双双去长宁侯府拜访,顾瞻觉得古怪,叫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了祁欢与秦家的婚事。

    那晚四平坡庄子上的事,不管祁欢是真不记得了还是有意回避,只要她不提,他也就没办法主动开口说破。

    幸好是秦颂回京之后也一切如常,于是他猜秦颂其实是被糊弄过去了。

    可是谁能想到祁家和秦家之间居然还有一纸婚约……

    那晚发生的事,他一直都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祁家姑娘,想做点什么弥补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便十分挂念。

    总不能人家姑娘都不提了,他主动跳出来说你我有了肌肤之亲,我得对你负责,你去退了现在的婚事吧?

    所以,得知祁家有意尽早完婚,他辗转一夜,总觉得自己给祁家姑娘身边埋了一支暗箭,心里更是不安和惦记。

    而现在,人家未婚小夫妻相约踏青去了……

    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说话。

    即便知道秦硕那小子有二心,不靠谱。

    顾瞻心不在焉,直到云湛带着随从过来喊他,他才重新回过神。

    云湛带了十几个精干好手,便服出行,已经算是刻意低调。

    路上顾瞻始终心不在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走上长顺街,却看秦硕一脸不爽的带着个小厮沿街溜达。

    顾瞻下意识收住缰绳,等亲卫跟上来:“秦家是谁给祁家姑娘下的帖?”

    亲卫道:“是秦家嫡小姐,秦小侯爷的妹妹。”

    见他目光阴郁盯着路边的秦硕,亲卫也意外忖道:“因为昨天秦家二公子去了叶家的事,他被秦小侯爷禁足在祠堂罚跪了,这应该是偷跑出来的?”

    就算秦家要守住婚约,故而约祁欢出去安抚,联络感情……

    这事儿可不是秦颖那么个丫头片子能干的。

    顾瞻猛然意识到不对劲,沉吟一声,忽而又问:“那秦颂呢?下朝之后他去衙门卫所了?”

    这事儿亲卫不知,转头看跟在旁边的那个顾府随从。

    随从不知他何出此问,却还是老实作答:“秦小侯爷应该没去衙门,他跟同僚是分开走的,一个人,往外城方向。”

    秦家跟其他勋贵人家一样,是住在内城区的。

    顾瞻脸色越发冷峻起来,再问亲卫:“她是去哪里赴秦家之约的?”

    “城西,望仙湖畔。”

    顾瞻没再多言,只冲前面的云湛道了声:“我有点急事要办,你替我跟太傅告罪一声。”

    云湛也是觉得他今天频繁走神,很不对劲,不停的回头看他,却还没等出声叫他,他已经利落的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第043章 奸夫何人?

    祁欢这趟出行的马车还是杨氏惯常用的那辆,足够排场,所以即便临时加了两个人,空间也足够了。

    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聚在一起能聊什么,无非就是衣裳和首饰。

    一路上叽叽喳喳,明里暗里互相挤兑了好几轮。

    先是祁云歌酸祁欢在昨日及笄礼上送祁长歌的那套头面,冷嘲热讽,祁长歌也不惯着她,口齿伶俐的当即怼回去。

    而凌家那俩,小的凌娇娇只是有些娇气,又贪吃,路上一直在吃杨氏准备了放在车上的瓜果点心,还没怎么找事儿。

    至于那个大点儿的凌妙妙……

    跟祁云歌不妨多让。

    又刁蛮又不懂事,凑一起纯粹俩刺儿头。

    但偏又这俩都是余氏直接或者间接调教出来的,战力随了余氏,都是战五渣,不论出身,单论嘴皮子,祁长歌一个撂倒她们俩,真真是恶毒女配本配了。

    祁欢一开始还在琢磨秦颂找她的真实意图,想半天没想出个头绪,又被她们吵得脑袋嗡嗡响,索性就放空心思,饶有兴致的看小姑娘们斗嘴了。

    秦颖下帖约定的地点在望仙湖东南岸。

    那里地势比较开阔,景色也好。

    因为附近隔了不远就有归属于达官显贵的两三座庄园别院,附近普通的住户和商户都少,地痞流氓更是轻易不敢在附近冒头惹事,所以每逢春秋时节,经常会有富贵人家的少男少女们相约在附近游玩。

    或是沿着堤岸打马踏青,或是徒步走走玩玩,更有租了游船画舫湖上游览的。

    祁欢一行人过去时,秦家的马车已经到了。

    武成侯府唯一的嫡小姐出行,自然也是前呼后拥,仆从护卫带了一大堆。

    彼时秦颖尚未下车,马车停在路边。

    刚好旁边还停着另一辆低调却不失体面的马车,却是停在路上的。

    秦颖趴在窗口和对面车里的人说话。

    应该是与她年纪相仿又交好的小姑娘,秦颖看上去很是高兴,说着话就眉飞色舞。

    那辆马车应该只是路过,随后车夫就赶着马车继续前行而去。

    秦颖脸上喜悦的表情尚来不及收敛,站在车下的仆妇就提醒她:“小姐,祁家的姑娘们到了。”

    那人祁欢认得,正是武成侯夫人身边的林娘子。

    秦颖脸上光彩立刻就淡了,嘟着嘴退回车内,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开门下了车。

    后面祁欢带着祁长歌等人主动走过来。

    没看见秦颂,她也不左张右望的去寻,只含笑和秦颖打招呼:“你就是秦家妹妹吧?”

    秦家夫妻个子都高,儿女们也更有身高优势,差不多年纪的一群小姑娘站在一起,秦颖比祁欢自家的姐妹都高出差不多小半个头,很有辨识度。

    “是啊。”秦颖明显不太喜欢她:“祁大小姐你以前也不爱出门,所以咱们都没见过。”

    这些半大不小的姑娘们,明明心里厌烦,想要她面上还装着热情洋溢的……

    能做到这样的不是没有,但是绝对不多。

    显然,秦颖这样被人捧着长大的娇小姐是没掌握住这项技能。

    要知道,原主那可不是不爱出门,实在是病得哪儿都去不了,几乎为此抑郁了。

    祁欢保持一张人畜无害的微笑脸。

    祁云歌看她被人挤兑,眼睛里的快乐几乎藏不住,就差笑出声来。

    凌家姐妹也都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而祁长歌——

    则是气场全开,顶着一张冷艳的脸,一副睥睨全场的高级范儿,眼神里也没太把秦家的独女宝贝疙瘩当回事。

    祁欢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些个冤家,还觉得挺有意思。

    她只想尽可能精简步骤的解决掉秦家的事,所以也不想和秦家这小姑娘打嘴仗。

    然后,旁边的祁长歌就不冷不热的开了口:“我大姐姐是不爱出门,可是昨日我家设宴,好像秦小侯爷都到了,秦家姐姐怎么没一道儿来呢?”

    她俩都是十五,但秦颖的生辰在正月里,是要大几个月的。

    这娇小姐吵架段位明显也不高,被噎了一下,立刻柳眉倒竖:“谁是你姐姐?”

    她连祁欢都烦,显然更瞧不上祁家一个庶女。

    祁长歌自然忌讳嫡庶身份,眼看也要怒了……

    祁欢不能让她俩吵起来,不动声色往祁长歌身前挪了半步,话却是笑吟吟对秦颖说的:“她姐姐当然是我,秦小姐说笑了。”

    她态度不温不火,冷静的很,称呼却变了。

    秦颖皱着眉头,显然没有转过弯来,还要怒怼,旁边林娘子却是眼神连闪,悄悄扯了下自家小姐袖子,递了个眼神过去。

    秦颖看见她,就想起自家大哥嘱咐之事,这才咬牙压下火气。

    “我自然是随便说说的。”她的态度,依旧是肉眼可见的敷衍:“昨儿个我身子不舒服,没能去贵府赴宴,想着也是遗憾的很,所以今日特意下帖,请你们一起出来玩。”

    这套说辞,显然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祁欢并不点破,也不驳她的面子。

    互相说了几句场面话,一群姑娘就被拥簇着沿着河堤赏景散步。

    沿岸有不少卖吃食和各种小物件的摊子,姑娘们虽是不敢在大街上吃东西,那些做成各种奇形怪状的笔枕、止箸,然后手工绣制的各种小物件,却走走看看,每个人都挑了不少。

    逛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看林娘子带着人往前面卖风筝的人手里买了四五个风筝回来,提议姑娘们去前面的空地上放风筝。

    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贪玩的年纪,而且常年被圈在大宅子里,难得出来一次,这会儿也顾不上谁与谁之间的小矛盾了,全都兴致勃勃的去选风筝。

    凌妙妙很是挑剔,嫌林娘子拿过来的几个没有她喜欢的图案,还特意跑去小摊贩那里另外挑了一个。

    林娘子递了一只蝴蝶的风筝过来给祁欢:“祁大小姐觉得这个怎么样?”

    祁欢不想放风筝。

    但她还是接了。

    转手递给星罗和云兮:“我身子骨儿不好,跑不了几步,你们放给我看吧。”

    林娘子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放松的情绪,随后眼角眉梢又重新挂了满满的笑容。

    一群姑娘在空地上放风筝,凌家姐妹在一起,小的帮着大的。

    祁云歌和祁长歌互相不对付,各自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组队。

    秦颖跟她们也玩不到一起,也是带着自家仆从自成一体。

    但是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大家头次放风筝,都没什么经验,互相交流取经之后,也逐渐打成一片。

    祁欢离着他们稍远,让人铺了席子和垫子,就地坐着晒太阳。

    旁边云兮和星罗扯着风筝线,手忙脚乱的互相埋怨,等终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风筝放上天,又冰释前嫌,抱在一起欢呼傻乐。

    祁欢含笑看她们玩闹,心想老阿姨的心态和年轻小姑娘是真比不了啊……

    感慨着刚想悲春伤秋一下,就听云兮一声惊呼:“唉,风筝……风筝!”

    祁欢思绪被打断,抬眸去看。

    发现风筝线被挣断,五彩斑斓的大蝴蝶晃晃悠悠的飘远,坠落。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之前在游湖的几艘画舫,不知何时已经有一艘停靠在了不远处的岸边。

    “这……这怎么就断了呢?”星罗扯着手里的线头,一时不知所措。

    云兮盯着那巨大的画舫缩了缩脖子:“好像落到那船上了,船上有人吗?”

    能租的起那么大画舫的人家肯定非富则贵,为了个破风筝吗?

    她有点不敢去要。

    可是刚玩在兴头上,又觉得不捡有点可惜。

    祁欢却眯着眼睛,瞧着天空发呆……

    今天是有风的,可风并不是吹向那个方向。

    而且——

    风筝线坚韧,又没有和别人的切在一起,怎么就突然断了呢?

    主仆三人正在各怀心思,秦颖那边应该是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跑过来:“风筝线断了是吗?掉哪儿了?”

    “那边。”星罗指向画舫的方向,“可能落水里了,也可能掉在那个船上了。”

    祁欢拍拍裙子站起来。

    秦颖古道热肠的一把拉过她的手:“走,我陪你去捡回来。”

    祁欢没动。

    秦颖拽了她一把没反应,不禁回头看她,神情明显有点紧张了,“丢了多可惜啊……”

    一个路边摊买来的风筝,祁欢和她谁都不可能看在眼里。

    祁欢却没戳穿她,在秦颖紧张的注视下,笑了笑:“你不怕水吗?”

    秦颖微微怔愣,祁欢已经抽回自己的手:“秦小姐继续玩吧,我自己过去拿。”

    说完,只给星罗递了个眼色,便举步朝前走去。

    云兮也想跟,却被星罗拦下。

    秦颖皱着眉头,却是一步也没往前走。

    她只是盯着祁欢的背影,一直到祁欢主仆相继踩着搭在画舫和堤岸中间的木板走上船去,才松了口气,转身绕开云兮身边走开了。

    她的婢女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咬耳朵:“二公子和祁家小姐的婚约真的要取消吗?”

    秦颖满脸鄙夷:“这个祁欢娇气的很,又是个病秧子,奶娘跟我说,祁家的世子夫人宠她宠的不得了,把她当公主娘娘养,要真娶她回来,难道还要我们全家把她给供起来?而且她家也不怎么样,我二哥又不喜欢她……”

    婢女看了眼紧张兮兮不停往船上张望的云兮,继续小声提醒:“叶丞相府虽然更风光,可是他家三姑娘是个庶出的啊……”

    关于家里对秦硕婚事的打算,不管是武成侯夫人还是秦颂,都不会与她商量,秦颖只是一知半解。

    提起叶寻意,她又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然后随手拨弄了下湖边柳树的垂枝:“那个叶寻意虽然也不怎么好,可是也比祁家这个娇气的病鬼强吧。”

    婢女看她越发不耐烦,就不敢再多嘴。

    这边,祁欢带着星罗上了船,那偌大的一条画舫上面,却没有半点人声,轻悄悄的,氛围十分诡异。

    星罗下意识挽住祁欢的胳膊,大着胆子四下张望:“小姐,这上面怎么好像没人?这船停过来应该没多久,难道是人下去了咱们没瞧见?”

    祁欢只问:“风筝是落在哪个方位了?”

    星罗垫着脚指了指:“那边,斜对面。”

    祁欢于是拍拍她的手,领着她往靠近船尾那边走。

    绕过船舱,一眼就看到那边甲板上长身而立的男人。

    星罗毫无防备,明显紧张了一下,又拉了祁欢一把,小声道:“是秦家小侯爷。”

    “你就站在这。”祁欢扭头冲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我去和小侯爷说两句话。”

    星罗的脑子快,看见挂在秦颂旁边栏杆上的风筝,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直觉秦家这是有阴谋,还是针对自家小姐的。

    想跟着祁欢,但又想到祁欢之前警告她的事,便又默默地忍着没动。

    站在原地,警惕的注意周边情况。

    秦颂今天穿了一件低调的便袍,雀灰色,站在没什么装饰的船上,很不显眼。

    湖面上风大,吹起他袍角。

    男人侧脸的轮廓冷漠英俊……

    祁欢认为这个装逼风格可以打满分!

    她不紧不慢的走过去,站在离着秦颂两步开外的地方,避嫌:“秦小侯爷邀我前来,有话请直说。”

    昨日初见,秦颂便知这姑娘胆子大,再想想她背地里做的事——

    这也不单是用一句胆子大能概括的。

    所以,祁欢没怕他也没躲他,他都毫不意外,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冷冰冰道:“叫你过来是想谈谈咱们两家的那桩婚约。”

    按理说,这事儿要谈,哪怕是秦颂出面,他也该找杨氏去谈。

    祁欢却没有质疑,一样的冷静自持:“哦,小侯爷请说。”

    秦颂嗤笑一声,这才终于收回视线,开始明目张胆的审视他。

    他看她这眼神,跟昨天一样,威吓之下又透着明显的蔑视和轻佻。

    这种仿佛带着等级压制般的优越感,让祁欢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她主动打破这个男人的压制:“昨日叶相府上的盛况,我已有所耳闻。其实我与二公子之间的婚约,本就是多年前双方长辈之间的一句戏言,若是二公子……”

    瞧瞧,这丫头倒打一耙的本事可谓登峰造极,还当真是胆子大到没边了!

    秦颂目光一沉,严厉打断他:“我们今日不提我二弟,只说你。”

    祁欢一时反应不及,不禁愣了一下。

    秦颂继续把话说完整:“祁大小姐你,想要嫁入我们秦家吗?”

    啥意思?

    这位秦小侯爷,还真是有够不要脸!

    自家的过错,他是只字不提,还想站在制高点上把事情解决掉?

    可谓又当又立的典范了!

    “不想。”祁欢压着脾气,毫不犹豫的快刀斩乱麻:“我知道二公子心有所属,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我也愿意做,侯爷今日叫我出来若是为了此事,那咱们两家退婚就是。”

    “为什么不想?”不想,秦颂却是步步紧逼。

    “什么?”祁欢再次觉得他有病,听不懂人话。

    “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二弟?”秦颂却变本加厉,直接踱了一步上前,威压之势明显。

    祁欢仰头迎着他的视线,不卑不亢的努力找回场子:“贵府二公子和叶家三姑娘的事……”

    “只要有本侯在的一天,叶家那个就绝不可能进我秦府的门,这个你不用怀疑。”秦颂再次打断她。

    女主是男主的,祁欢当然知道秦硕没戏,可是秦小侯爷你这样是迟早要被女主灭的你造么?

    祁欢思绪一个没忍住跑偏,秦颂就又往前走了一步:“若是我秦家依旧愿意履行婚约,你嫁吗?”

    他比祁欢高了一个头,阴影落下来,几乎造成了灭顶的压迫感。

    祁欢:……

    祁欢不认为他会动手揍一个小姑娘,但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神经病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了不后退,坚定不移的捍卫住尊严和真理。

    秦颂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眼底轻蔑与阴暗交织,对着她明澈又坚定的眼,继续一字一句的说:“二月初二,青龙节,那个晚上祁大小姐身在何处?又是与何人一起度过?”

    祁欢:……

    ------题外话------

    秦小侯爷在线吃瓜……

    上架了,我终于解除单章2k字的憋屈束缚了,嚯嚯嚯!

第044章 我成亲小侯爷给送礼吗?(二更)

    对她刚来那晚发生的事,祁欢其实事后已经基本过度掉了。

    因为当时她发烧烧的脑子不清醒,发生的事又离奇,甚至还不是什么好事儿,事后她确实也不想去过分的回忆和追究。

    但——

    那晚事发的经过,她大概都是有印象的。

    那晚算是有交集和打过交道,就俩男的。

    一个在她床上,一个在她床帐外面。

    一个她看见长相了,但是没记住,一个她直接没敢睁眼看长啥样。

    而显然——

    秦小侯爷绝对不是床上的那个。

    他这几次三番又敌视又轻蔑的态度,可不该是拿来对待救命恩人的。

    关键问题上,祁欢脑子反应很快。

    “明白了。”她脸色几乎都没变,眼神一晃,重新再对上秦颂视线时候就连温良恭谨都不装了,目光越发清亮果决:“退婚的事勿须贵府出面,给我点时间,最迟三日之内,我母亲会亲自登门了结此事。”

    言罢,也干脆利落的往后再退两步,重新和秦颂之间拉开距离。

    秦颂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方的当场认了,反而狠狠一愣。

    祁欢只等了他片刻,见他没别的话要说,就一把扯回挂在旁边的风筝,转身便走。

    秦颂反应慢了半拍,等回过神来祁欢已经步调轻盈的走到了船尾。

    星罗接过她手里风筝,看看远处冷着脸的秦颂,还是有所芥蒂,赶紧又收回了视线:“小姐没事吧?”

    这条画舫不小,她站在这,并不知道祁欢和秦颂之间究竟都说了什么。

    只是那位秦小侯爷冷着脸的样子实在吓人,让她本能的替自家小姐捏了把汗。

    “没事,我们回岸上吧。”祁欢捏捏她婴儿肥的脸颊,打消小姑娘的顾虑。

    带着她,刚要继续绕到另一侧下船去,身后秦颂的冷冰冰的声音就又阴魂不散的缠了上来:“祁欢!”

    这一次,他直呼其名。

    并且,语气不善。

    祁欢不想再理他,可又拿不准这人的真实性情和底线,怕他一个不悦就拿庄子上的事去刺激杨氏。

    只略一迟疑犹豫……

    秦颂人高腿长,说话间,就已经几步跟了上来。

    巨大的压迫感,再度兜头压下来。

    祁欢只能耐着性子再次转身:“小侯爷还另有指教?”

    星罗紧张兮兮的紧贴着她,防备的盯着秦颂。

    秦颂眼神睥睨,居高临下,一道眼神甩过去:“你先上去,我与祁大小姐另有话说。”

    祁欢能明显感觉到星罗哆嗦了一下,可她没动。

    祁欢心里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去吧,和云兮一起先把风筝线接好。”

    “是……”星罗这才一步三回头的慢慢走了。

    祁欢等她下了船,才又重新看向秦颂:“我与贵府的二公子,算是我无情他无义,论人品,彼此都不妨多让。咱们两家买卖不成仁义在,也没必要伤和气,甚至弄到两败俱伤吧?”

    祁欢现在一点都不慌。

    她反而很淡定。

    甚至是庆幸这个秦颂只以为是她生活作风不检点,与人暗度陈仓,这样总比他反应过来自己藏了他要杀的人强。

    毕竟——

    能劳动手握京畿防务重权的武成侯亲自出面,并且深夜追捕的,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小虾米。

    神仙打架,她疯了才会往里掺合。

    至于秦颂误会她生活作风有问题,她打从心底就不当回事,就是抱着小帅哥假装睡了个觉,还没真睡呢,算什么天理难容?之所以这么客气谈判,其实还是怕万一谈不拢,秦颂迁怒会伤及杨氏。

    而秦颂看她丑事被人当面戳穿,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也当真叹为观止。

    那么冷静自持一个人,几乎控制不住表情,眼神变幻莫测,嘴唇动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祁欢觉得,他大概是想骂自己,又因为出身高贵,拉不下脸骂那么下流的字眼儿……

    总之瞧着是憋得挺难受的样子。

    祁欢还是谦虚的,立刻便缓和了几分语气:“其实……和秦二公子的婚约,我娘之前一直没跟我提过。她觉得我身体不好,随时可能夭折,大概也没想到我能活到完婚那日。至于你们家,这么些年里和我家走动也不频繁,充其量只维持了个面子情,去年我及笄,你家侯夫人也没主动提起婚约这事儿,其实你们也是在观望吧?”

    她的表情很认真,一板一眼的讲道理,却不是抱怨。

    秦家在这门婚事上,的确一直都有私心。

    秦颂没否认,算是默认。

    祁欢倒不觉得他是心虚,反而觉得他这样的人,只是不屑于否认这些无关大局的小事。

    她不温不火的继续往下说:“既然彼此从来都无真心实意,这桩婚事就确实不值一提,更谈不上是谁伤了谁的颜面。秦小侯爷君子度量,胸怀天下,应当也不至于为了这样对您无关痛痒的小事与我们为难吧?咱们就各退一步……好聚好散?”

    秦颂只是冷脸盯着她,眼神却从轻蔑不屑变得深邃难懂,仿佛是想戳开她脑壳看看这究竟何等的一朵奇葩。

    祁欢在等他给一个保证。

    两个人,对峙良久。

    实在是逼不出这丫头的羞耻心,秦颂终于放弃。

    他姿态放松下来,唇角重新挂上那种十分睥睨的笑。

    祁欢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他悠悠开口:“本侯还有一事好奇,你那奸夫,何许人也?”

    祁欢:呵呵……

    这事儿得问您吧?我特喵也想知道!

    当时烧得七荤八素,您不提,我都当是做梦了,鬼知道三更半夜您是提刀出来要杀谁……

    她扯着嘴角活动一下腮帮子,直接摆烂:“我成亲,小侯爷是要给送贺礼?”

    秦颂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再次失控,整张脸都黑了。

    祁欢对这个效果很满意,摆摆手道:“近日我会请我母亲登门和武成侯夫人商议退亲之事,今日就先告辞了,祝小侯爷官运亨通,前途无量。”

    漂亮话说完,她再次功成身退,便要转身离开。

    秦颂可能是头一次被人挤兑到骄傲扭曲,当时脑子里没过任何念头,却是下意识抬手想要拦她……

    恰在此时,便听岸上有人唤他:“侯爷好兴致,此时不在衙门值守,这是在游湖吗?”

    秦颂这船停靠的位置是预先计算过的,本来他和祁欢站的位置前面挡了另一艘画舫,背后就是船舱,几乎可以形成一个视觉死角,毕竟他也不想叫人看见自己和与他弟弟定过亲的女子单独见面。

    可是前面他追祁欢到船尾,便暴露在了岸上人的视野之内。

    认出这个声音,他顿时目色一冷。

    循声去看,果然就见顾瞻带着亲卫随从驻马停在岸边路上。

    顾瞻翻身下马,更是目标明确,大步朝这边来。

    秦颂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立刻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与祁欢之间的距离。

    避嫌。

    顾瞻上了他的船,径直走过来。

    他在岸上就看到了祁欢,过来之后第一眼看的也是她,只是有意克制,视线没落那么明显。

    见她不像是吃了亏的样子,就也顺理成章和秦颂对上:“侯爷今日不当值吗?还是玩忽职守?”

    那夜秦颂亲自率人在官道上设伏截他,他知道是秦颂做的,秦颂也知道他知道,只是他们一个没拿到手腕证据,一个也没强横到敢明着再来一次……

    回京之后,彼此也就心照不宣的掩饰了太平。

    只是——

    不交锋,不知道,这俩人一旦证明对上,现场的气氛明显就变得紧迫起来。

    秦颂此刻已经恢复了初见祁欢时候的那副冷峻面孔:“本侯的妹妹今日约了朋友在此戏耍,巡城路过附近,就过来嘱咐她们几句注意安全。”

    随着他说话,顾瞻的目光才终于光明正大移到祁欢这。

    祁欢上来没给他打招呼,他就知道她又想装不认识他,所以也不点破:“这不令妹。”

    “哦……”秦颂才要说话。

    祁欢立刻先替他鬼扯:“秦家小姐在岸上,方才我的风筝落在这船上高处,所以请小侯爷帮忙取下来。”

    她随手指了指岸上拿着风筝张望的星罗,又装模作样冲秦颂屈膝一福:“给小侯爷添麻烦了,多谢。”

    然后又大大方方同顾瞻颔首,算是招呼过:“我不打扰二位了。”

    自顾说完,立刻淡定开溜。

    秦颂没想到她会替自己圆谎,还圆的几乎天衣无缝,一时之间,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回过神来,却见顾瞻也紧抿唇线盯着祁欢的背影在看,目露深思。

    秦颂压根没往别出想,反而莫名做贼心虚似的解释道:“那是长宁侯府祁家的姑娘,我们两家略有交情。”

    紧跟着,才又神情一凛,反问顾瞻:“顾世子过年都没回京,难得回来一趟,不需要休养?怎么也逛到这里来了?”

    顾瞻自是听懂了他意有所指:“军旅之人,磕磕碰碰是家长便饭,反而回了京城,到处繁华安稳,我自然也是神清气爽,身体康健的。”

    两个男人,锋芒相对,无形中已经交锋过一轮。

    秦颂然后就笑了:“所以,顾世子此番,不会是特意打听了本侯行踪,刻意来寻我说话的吧?”

    有些事,还不适合当面点破。

    顾瞻更怕前累到祁欢。

    他面上表情淡淡:“那倒不是。太子殿下那里得了消息说太傅今日可抵京,却忘了询问之前的信使他会走南门还是西门,所以我与他分做两路,正准备往西城门走一遭。侯爷不是在巡城么,要去西城门卫所吗?咱们一道走好了。”

    秦颂今日掩人耳目特意单独来见祁欢,绝对来者不善。

    但看对方表现,顾瞻断定他应该还不知道那夜是祁欢藏了自己。

    别的他暂时也做不得,就想先把秦颂带走。

    秦颂自然不知他意图,却显然不想与他同行。

    顾瞻又道:“陛下此次急招太傅回京,是要委以重任,命他主持这届春闱。”

    皇帝要命太子太傅主持这届春闱,释放的新号十分明显——

    这就是在为太子铺路,以东宫的名义开始培养门生了。

    这个春闱主考官的差事,过完年朝堂上就争论不休,二皇子和四皇子都在力推自己的人上去,皇帝的态度却一直模棱两可,没想到,其实心中早有定论了。

    这个消息,实在有些重磅,秦颂目色一寒,悄然将右手背在身后,捏紧了拳头。

    顾瞻撂下话,也就云淡风轻的独自转身:“贵府的二公子今年也要下场吧?看来是胸有成竹,方才过来路上我还见他带了小厮在街上闲耍。”

    秦颂蓦然一抬头,眼中再现冷意。

    他明明下了禁令叫秦硕跪祠堂反省,近期不准出门……

    这小子,近来真是荒唐事做了一件又一件,欠收拾。

    偏偏——

    还叫顾瞻看了笑话!

    秦颂怒火中烧,顷刻间什么心情都没了,冷着脸也往岸上走。

    结果两人一前一后正朝上岸的地方走,前面就看凌妙妙扯着个风筝线,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到了这边。

    但是这边岸上都是柳树,她风筝线被树枝挂住,正拼命拉扯。

    祁欢当时正踩着木板往岸上走,就差两三步上岸。

    星罗一手抓着风筝,一手探过来扶她。

    凌妙妙背对着这边胡乱使劲,一个用力过猛,风筝线断裂,她脚下趔趄后退,狠狠撞上星罗。

    祁欢脚下那张板子只是临时搭起来的,并不固定。

    星罗抓着她的手往旁边栽倒,惊慌之下自是直接攥紧。

    却又不知道是谁脚下胡乱踢了一下,撞到那板子。

    祁欢失声大喊:“星罗撒手!”

    星罗其实没反应过来,但是出于服从命令的本能,立刻撒手。

    祁欢赶紧稳了一下重心,想试着扑上岸,恰在这时,秦颖也跑了过来。

    这一回祁欢看得清楚,凌妙妙本来是撞着星罗要往右边倒,看秦颖跑过来,立刻反手去拉扯秦颖。

    连带着秦颖身边手忙脚乱的小丫头,四五个人胡乱撞在一起混乱不已。

    祁欢暗骂一声晦气,顿时也不觉不好意,一把拉住凌妙妙胳膊,借力跳上岸,反手把凌妙妙甩出去。

    心安理得,头也没回。

    ------题外话------

    秦小侯爷:我要努力争取吃到最新鲜的瓜!

    顾世子:那你倒是看看我啊[○?`Д′?○]

    祁大小姐:你俩聊,我先走了,我跟你俩都不熟,有事别叫我了……

    ps:我一般一天是稳定更一章,二更看当天码字进度和心情,随机掉落,所以,大宝贝们不要过分期待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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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844/ 第一时间欣赏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作者:叶阳岚所写的《千金令:嫡欢》为转载作品,千金令:嫡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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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介绍:
上有病“弱”生母一枚,下有“小可怜”幼弟一只,
亲爹不成器,祖父不靠谱,还附赠一家子牛鬼蛇神内斗不断,
最可怕的是,庶妹居然还是个敢和女主抢男人的妖艳贱货!!!
穿成重生文里被脑残女配虐的弱鸡配,祁欢表示很悲催,
女主携恨归来,正准备大杀四方,
照这个剧情走下去,这一家子是妥妥要团灭的节奏!
和女主杠,只有死路一条,祁欢只想解决一下内部矛盾保平安,
然后既来之则安之的谈个恋爱遛遛狗,悠闲过过小日子,
她发誓自己一直都是遛墙根躲着女主走的,可是走着走着猛回头——
却发现她把男女主给遛没了……
*
纯情儒雅的假老成世子爷X貌美心黑的真淡定大小姐
排雷:穿书文,黑原女主,但女主有自己的故事线,主业不是和原女主掰头。千金令:嫡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令:嫡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