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变故
“原本敏玉回来的那天你姥爷就要让人给我们捎信，但是想着我们昨儿要去朱家镇赶集，又知道我今天要去县城，回头肯定要从那边拉豆渣，这才没让人捎信过来。”
又转身跟李氏道，“敏玉看着比前几年又长高了些，这外出几年，也长了不少见识，很是健谈，性子比之从前，更要沉稳些……”赵振兴挑着李氏关心的事情一一答复。
李氏一边听一边点头，眼眶里好似又有什么流了下来，她忙用帕子擦了。
赵振兴见她这幅样子，笑着道，“这几年他在外面还算是闯荡出了个样子回来。”他伸手指着放在地上的篓子，“这些都是他给你们捎回来的。”
说着他就下炕，把那篓子拎了过来，先是把里面的几块尺头拿了出来，“这是给你们娘几个做衣裳用的。”
李氏伸手摸了摸，那上好的细棉布和那素雅的绸缎，触手一片柔软，都是她弟弟的一番心意。
赵振兴又拿出那两个精致的匣子，他自己忍不住伸手在匣子上面摸了摸，“这是给书哥儿他们几个带的文房四宝。”
他把这两个匣子小心的放到炕桌上，又从篓子里面拿出一个大包裹来，“这里面都是一些点心还有一些给孩子们的玩意儿。”
他看了看一旁的赵怡然和二丫，还有围在姐妹俩身边的陈黒丫，笑着道，“等下你们几个孩子自己挑那喜欢的分了。”
赵怡然伸手接过那大包裹，拎在手上还挺沉，她把那包裹放到炕桌上，打开上面的结，见里面还分了好几个小包裹和几个纸匣子。
她看了眼天色，“哥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看。”说着，把那包裹重新系上，拎了放到一旁的炕上。
“爹，再给我们说说小舅舅的事情呗。”赵怡然对这素未谋面的小舅舅很是有些好奇，再加上自家辣椒的事情，对外还是扯得他的幌子，之前是事急从权，现在人已经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人可靠不可靠，是否是那可信之人。
赵振兴抬头对上她的目光，许是明白她的担忧，笑着道，“你小舅舅这个人，虽是在外这几年，模样稍微变了些，但是性子还是以前那个性子，为人很是好相处，你们不要担心。”
赵振兴话里隐含的意思，赵怡然已经听明白了，想来赵振兴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既然他如此说，李敏玉应该是可信的。
赵振兴又转头跟李氏道，“就是因为敏玉的品性好，他这一连番的运气才着实不错，老天爷都看顾着他呢……”
原来四年前的李敏玉在离家之前，就曾想过将来能靠读书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将来也能闯一番名堂的，他那时候刚考中秀才不久，正是年少气盛，意气风发之时。
恰逢赵家出了事故，他原本跟李氏姐弟之间的情谊就极是深厚，考中秀才之后，正好也得了闲，他只是来清河村，看望赵振兴一家人，谁知意外受了气，冲动之下就去了府城，寻了从前一位交好的同窗。
那位同窗家在府城，家里很是有些家底，家里还有一支商队，那商队常年在南北两地来回的贩卖货物。
李敏玉当时心里不痛快，就想着出门游历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旁的营生，能帮李氏一家子渡过难关。
那时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冲动之下，他就跟那同窗提议要求跟着商队出门见识一番，那同窗自是没有意见，后由他引见，李敏玉便随着那支商队去了沿海，打算随船一路南下。
他原本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银钱，已经在一路上的开销中花了个干净，好在临行时同窗硬塞过来的几十两银子，不然到了沿海之后还真是身无分文。
等到了沿海之后，他就跟着商队里的领队，见他们采买了许多北方的毛皮、药材等货物，准备运到南方去卖，他心思倒也活泛，用那几十两银子也跟着买了一些货物，随着商队搭了别家的船队，去了江南。
这一路上倒是顺遂，他也渐渐安顿下来，前后也趁别家的商队给家里捎过几封平安信，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李老爷子等人并没有收到这些报平安的信件。
到了江南之后，带去的货物倒是也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他手上有了本钱，又从江南采买了一些丝绸茶叶等物，准备还趁着这家船行的船队回到沿海。
想着回去后把这些货物变卖了，有了这些银钱，到时候贴补一些给李氏，也能让赵家的日子好过些。
谁知，船沿着大运河不过行了半天，就突然遇上了暴风雨，船触礁后，沉了好几艘，不但许多货物被淹没，就连许多人都命丧在鱼腹。
李敏玉虽是不会泅水，但是慌乱中倒是侥幸抓到了一块宽大的船板，等他好不容易爬上船板，外面天也黑了，水面上哪还能看到其他的人影，他自己也已经随着这块船板不知道漂到了哪里。
正当他漫无目的的漂浮在水面上时，就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等他用手划着水，寻到那人的时候，那人已是奄奄一息。
两人一番折腾，才把那人也挪上了那块船板。
那人伤势太重，上了船板就昏迷不醒，外面漆黑一片，他一时也分不清这人是谁，两人就这样随波逐流，等到天光大亮，船板也漂到一处码头，靠了岸，他们两人都被岸边的人救了起来。
这时他们才知道，他们这次随着这块船板竟然直接漂泊到了宁波府，被他救起的那人，正巧就是他搭乘的那家船行的二当家，他们船行在宁波府也有分行，等到寻到主事的人，两人这才被安顿下来修养了数日。
这番变故，使得原本已经有了些银钱的李敏玉，再次变得身无分文，别说是回家就是衣食住行都还得靠着那家船行。
好在那二当家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伤刚养好，就拿出银钱酬谢了李敏玉，又留李敏玉多住一段时日，把身体修养好了再离开也不迟。
第三百零二章 因祸得福
先前的这番天灾，那家船行也受损严重，那二当家迫于现状，决定带着新买的海船组成船队下海远航。
李敏玉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心中不由得也活泛开，自己出来了这一趟，受了一番罪不说，还没挣到什么钱，先前挣得一些还尽数随那船一起沉入水底。
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李敏玉等了两日，见那船行远航的事情已经敲定，他随即就去找了那二当家，请求对方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去。
那二当家想着他先前的救命之恩，只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下来。
李敏玉拿着那二当家当初给的几百两酬谢银子，随着船队一起采买了一些货物，就跟着船一起下了海。
许是怕自己这样的举动会让李家人担心，他只匆匆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件捎了回去。
这次说是出海远航，实则也就是在南洋周边的几个小国打了一个转，他们这一趟来回一共花了近三年的时间，在抵达第一个小国的时候，李敏玉也把自己的货物脱了手，又换了一些旁的货物，卖给了另外的小国。
几次下来，他原来不过三四百两的家当，倒也翻了几番，等到这次最后一次的航行，他从南洋小国买回来的货物，价值已经不是当时出海时能相提并论的了。
这几年之所以杳无音信，就是因为他出海在外，不在大明朝这片陆地上的原因。
前几个月他们的船队刚远航回来，抵达广东港口，他就赶紧让人捎信回来，那时候距他离家已达四年之久。
等到他把捎回来的货物出手给了那些专卖舶来品的店家，再回来时已是两三个月之后。
赵振兴把他今儿听李敏玉说的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其中一些惊险处，李敏玉都没有详说，但就是这样，也把李氏吓得够呛。
等到赵振兴说完，她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大都是不放心李敏玉有没有哪里受伤，等得到赵振兴肯定的回答，她才稍微安下心。
赵振兴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明儿我们一道回去一趟，你自己亲眼瞧瞧不就知道了？”
“真的？那……咱们不是还打算后天去赶集的吗？”李氏有些怔愣，后天临镇有个小集，他们原本还打算去赶集卖串串的。
“牛洼镇的集本就是个小集，不去也不打紧，咱们过些日子去赶邻县的大集就是了。”
“那咱们明儿过去？”
“嗯，原本爹就是打算敏玉回来了，明儿咱几家都去聚聚，马家那边前儿爹就让人捎信了。”赵振兴把脚上的靴子脱了，索性盘腿往炕里面坐了些，“地上冷，你们娘几个都上炕坐。”
先前几人都只顾着听赵振兴讲李敏玉的事情，倒没注意这些，这会儿一被赵振兴提醒，才觉得浑身都似凉飕飕的，赶忙脱了鞋，上炕围着炕桌坐下了。
这边李氏还待问，那边书哥儿和棋哥儿兄弟两个也回来了，两人进了屋见到赵振兴回来了，先是上前跟几人打过招呼，又听说李敏玉回来了，两人忙围着赵振兴一通问，赵振兴就把先前跟李氏几人讲的事情，又跟两人说了一遍。
眼见着天色也不早，想着明儿还要去李家村，李氏便带着赵怡然一边忙着张罗晚饭，一边还分神听着赵振兴说话。
等到一家人吃过饭，李氏把碗筷收拾下去，赵怡然就把先前的那包裹拿到炕桌上，她把包裹重新打开，几个孩子都围了上前，叽叽喳喳的讨论开来。
“这个盒子真好看……”
“这是南边的花样儿，咱们这边没这般细巧的。”
“嘿，这是啥珠子，咋还亮闪闪的？还怪好看的。”棋哥儿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了几朵精致的珠花，在油灯的折射下，发出异样的光亮来，显得格外的闪亮，引得几个孩子都看了过去。
赵怡然也伸手从盒子里面拿出一个，对着灯光仔细的打量了半晌，“这是琉璃的珠子串起来的珠花，虽说琉璃珠子本是值不了多少钱，但是这珠花做的很是精致，应该也不会太便宜。”
盒子里面一共装了三对珠花，一对粉色、一对嫩黄还有一对浅蓝，就这样的一盒子，只怕也要近一两银子。
赵怡然先前在县城也逛过类似的铺子，这样品相的琉璃珠花在这边恐怕还不止这个价，但是南方不同，除了因为靠着码头，有大量的舶来品之外。
南方还有许多有着精巧技艺的手艺人，这样的珠花放在南方算不上是多出彩的，充其量也只能说是给她们这样的女孩子戴是正合适的。
赵怡然把这珠花收到盒子里，重新放到一边。
又开始看起其他的东西，李敏玉给自家的东西还真是琳琅满目的，这里面除了有几盒子精致的点心、蜜饯之外，还有些上好的各色水晶糖果，装在小巧的琉璃盒里面，显得精致异常，这在县城，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物什。
除了这些吃的零嘴之外，就是给女孩子们准备的那盒珠花还有两盒绢花，剩下的就是给男孩子们玩的弹弓，九连环等物。
等到几人把包裹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理了一遍，赵怡然让陈黑丫挑了一块帕子，两对绢花，最后让她挑那珠花，她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挑。
赵怡然也不坚持，想着再过些时日就是她的生辰，索性到时候送一对给她。
赵怡然就把剩下的珠花、绢花等物让二丫自去挑选去了。
那边的书哥儿已经拿着那个九连环仔细琢磨起来，棋哥儿则是拿着一个弹功有些兴奋地对着墙壁接连打了好几下。
赵振兴见着几人，笑着道，“这些也别琢磨了，今儿都早些收拾了，明儿还要去你们姥爷家。”
说到这里，他问书哥儿，“明儿学堂那边要不我去向先生告一天假，功课回头你们再补上？”
书哥儿听了赵振兴的话，却是没有马上点头答应，他想了片刻才道，“要不明儿我就先不去了，让棋哥儿跟着你们一道去吧，告假的事情，到时候我跟先生说下就是，回头他落下的功课正好我回来帮他补上。”
第三百零三章 偶遇
李氏听了这话，不由得放下手边上的活计，坐到炕沿上，“你小舅舅这老些年才回来，你……”她话说了一半，又想着儿子的课业同样重要，剩下的话不由自主的又咽了下去。
书哥儿笑着跟李氏道，“明儿爹娘先带着大丫他们一道儿去吧，等过些日子，这天气越发冷了，过段时间学堂就要休寒假了，我再去看望小舅舅也不迟。
小舅舅几年前可就是秀才了，我得跟着先生多学些学问，免得到时候小舅舅考问我，我答不上可就不好了。趁着现在能跟着先生多学一些，回头就是休课在家我也能多温习一些。”
李氏听了书哥儿如此说，更是没法开口，只得点头道，“如此也只能这般。”
那边赵振兴听了书哥儿的一番话，也不由得点头，见他如此用功，提点了两句，“你晓得用功是好事，但是也不能一味的只顾得用功，平时自己也要注意身子，该歇息的时候就歇息，这些你自个儿心里有数才行。”
“我晓得的。”书哥儿点头应是，就是现在这般忙，每天早上他也坚持拉着棋哥儿一道，打一套陈黑丫教的那套养身拳，就当着是松松筋骨，出出汗。
李家的事情已经说妥当了，赵振兴就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赵怡然，“这是铺子半年的租金，你收好了，等到来年的四月底，就该收明年下半年的租金了，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一声。”
“嗯。”赵怡然笑着伸手接过，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张折叠好的纸，这就是当初那张租赁协议了，她把这纸张打开，上面租赁双方已经签署好各自的姓名，租他们铺子的是一个名叫杨富贵的人。
荷包里面还有几锭小银锭子，赵怡然连同协议一起收了起来。
“咱竟然也有了收租金的日子，这要是搁以前，那真是想都不敢想……”李氏双手互相摩挲了片刻，这才有些感慨的道。
“这往后只要咱家人齐心合力的，这收租金收租子的日子还多着呢。”赵振兴听了李氏的感慨，不由得笑道。
赵怡然虽未吭声，却是赞同赵振兴的话，他们这现在已经买了一座山头，一个带住家的铺面，不久之后就要准备买田庄，将来还会买更多的土地和铺面。
因着明天还要起早去李家村，一家人自是洗漱了早早就上炕歇了。
…………
次日一早，赵振兴赶着骡车带着一家人就出了清河村。
骡车一路行到大张镇，书哥儿就跳下马车，“爹，你们路上小心些，早些回来。”
“哎，晌午自个儿回去吃饭，你娘都给你温在锅里了，你自个儿也当心些，我们吃完饭也就回来了。”赵振兴也叮嘱他几句。
书哥儿点点头，应了声，理了理身上挎着的书包，转身就往学堂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赵振兴见他的背影已经远去，这才吆喝一声，牵着骡马的缰绳，使得骡车转过身，赶着骡车带着一行人又赶往李家村。
赵怡然拉着二丫两人躺在被窝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向李氏询问起李敏玉的事情。
“你小舅舅这个人，心眼儿实，谁对他好都记在心上呢，打小就是跟在我后面长大的……”李氏说了一些李敏玉小时候的趣事，就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哈欠。
赵怡然见她这幅样子，笑问道，“娘昨儿晚上是没睡好吧？”
“嗯呐，这几年心里老是挂念着这事儿，你小舅舅这一下子回来了，要不是隔得太远，我昨儿晚上就想回去看看了……啊……”话还未说完，她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赵怡然忙笑道，“好了好了，娘这会儿不如先睡上一会儿吧，不然就这样子去了姥爷家，等会儿一点儿精神也提不起来了。”
李氏这会儿还真有些打不起精神来，她昨晚上躺在炕上，想着李敏玉的事儿，翻来覆去的就没睡着，等到好不容易眯了会儿，外面的鸡就打鸣了，她又赶紧起了身，忙活了早饭，又收拾了一些吃食带到李家。
等到这会儿上了骡车，车子一晃一晃的，瞌睡一下子就来了，她也不坚持，让他们姐弟三人挨着躺好了，她自己也拉过被子，躺了下去。
今儿一家人都起的早，赵振兴更是起早进了山里，捞了两条大青鱼用桶装着准备带到李家来。
赵怡然让棋哥儿和二丫两个靠着李氏躺好了，自己倒是半靠着车壁跟前头的赵振兴聊着天。
不知不觉间，赵怡然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赵振兴接连说了两句话，也没听见她应声。
他驱着骡马，把骡车的速度放缓，他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见李氏和赵怡然躺在车子的两侧，围着中间的棋哥儿和二丫两人，娘几个这会儿都正睡得香甜。
几人脸上这会儿都睡得红扑扑的，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家里的吃食越发好了，就连李氏的脸色也由原本的蜡黄渐渐变得白皙红润起来，看起来比之几个月前要年轻上了好几岁。
赵振兴的目光在娘几个的脸上打了个转，目光越发柔和，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外面这会儿才刚出太阳没多会儿，雾气还有些重，想着这会儿时间还早，他也不着急，索性放慢了骡车的车速，慢慢的往李家村驶去。
赵怡然是被一阵说话声给吵醒的，她有些迷糊的挣开眼，身下还有些晃晃悠悠的，让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你们这是一大早就动身了吧，这个点儿都赶到这地头了？……”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子声音在前方响起。
随即就是赵振兴带笑的声音，“孩子他娘昨晚自得了敏玉的消息，是一宿都没睡着，这不今儿赶早过来，也好叫他们姐弟俩见上面，这心里头也能安稳些。”
“嘿嘿……，敏玉这小子这回可是有大出息了……”那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怡然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了，知道这是赵振兴遇上相熟的人了，她微微抬起身，想瞧瞧赵振兴是跟谁在搭话。
那边赵振兴却是没接那男子的话头，他笑着道，“只要人能平安归来就好了……”
第三百零四章 相见
赵怡然这会儿已经看见，跟自家骡车并行的是一辆，由一匹灰褐色驴子拉着得带顶棚的驴车，不过那顶棚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外面看起来灰扑扑的，有几处已经破旧的露出里面的支杆来。
透过隐约的缝隙，也能看到驴车上躺了几个人，不过这会儿应该跟她们一样，都躺在车上睡过去了。
那赶车的看着背影是个身材中等的中年汉子，此时他正转头看向赵振兴，“你们这是连骡车都置办上了？这眼见着你们的日子一个个都起来了，我们……”
话还未说完，他就长叹一口气，状是不经意的道，“我们环丫头眼见着都要说人家了，这嫁妆的事到现在都还没个着落，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你们这些……”
“爹，到哪儿了？”赵怡然一听这话音不对，忙出声打断道，她一边说一边已是撑着车壁坐起了身。
那边赵振兴听了赵怡然的话，也不由得暗松一口气，“大丫，醒了？”
“嗯，这是到哪儿了？”赵怡然就当是没看到那中年汉子打量的目光，装着刚醒来的样子，揉了揉眼睛。
“马上就要到了，喏，前面就是了。”赵振兴说着一伸手，指着前方的拐弯道。
赵怡然抬头看了一眼，她其实已经认出这个地方，刚刚只不过是想要引开话题而随口问出来的。
眼见着到了那条小路，赵振兴有意放慢车速，让那驴车越了过去，“姐夫，这路窄，你先打前面过了吧。”
那赶驴车的中年汉子应了一声，就挥着鞭子赶着驴车上前了。
听着刚才两人的一番对话，这赶驴车的中年汉子应该就是李氏的大姐夫马友良了。
马家就住在离李家村约莫十来里地，一个名叫大枣村的村落。
大枣村坐落的地方远离官道，是个有些偏僻的小村庄，他们沿着土路过来，回到官道上，倒是正巧跟赵家的骡车遇上了。
赵振兴趁着前面驴车拐弯的关系，跟赵怡然讲了一下两家遇上的经过，见前面驴车还没转过去，赵振兴索性停下骡车，转身指着远处一条土路道，“那边就是去大枣庄的路。”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外面的薄雾也快消失不见，赵怡然顺着赵振兴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条小路隐隐约约的出现在视线里。
“等会儿要记得叫人，要是有那不认识，就跟在你娘后头，别让人背后说咱不知礼。”赵振兴见她转过头，小声的提点她一句，
刚刚赵怡然应该是猜出了马友良的身份，但是她并没有跟他打招呼，赵振兴也就只当没注意这事儿，并未吭声，这会儿见着没外人，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提点了一句。
赵怡然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爹放心就是，等会儿肯定会叫人的。”
赵振兴见她这副俏皮的模样，也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坐好了，我要拐弯了。”
赵怡然点点头，两人说话间的功夫，那驴车已经离了那拐弯的地儿，往前驶出一段路了。
赵振兴刚把车转过来，车子晃动的幅度过大，把那边李氏也惊醒了，“这是到了？”
“就快进李家村了。”
李氏扶着车壁坐起身，伸手拢了拢头发，又把两个小的叫醒，抬头见着前面的驴车，轻“咦”了一声，问一旁的赵怡然，“前头可是你姨夫他们？”
赵怡然装着一脸茫然的样子，回问李氏，“是吗？我不记得大姨夫他们了。”
李氏见她这副神情，想起她先前受伤失去记忆的事情，忙道，“没事儿，等会儿你跟在我后头叫人就是，到时候有那不认识得人，只管问我和你爹就成了。”
想想又有些不放心，跟一旁已经坐起身的棋哥儿和二丫两人又关照了声，“你们俩今天到了你姥爷家，不要到处玩闹，跟你姐呆在一道儿，要是你姐有那不认识的人，你们得要告诉她，记住没有？”
两个小家伙这会儿还有些迷糊，听了李氏的话，下意识的点点头，李氏见了，只得又重新叮嘱一遍。
赵怡然见了，忙笑着道，“娘不要担心，今天就这些人，就是猜我也猜得出，何况你先前不都跟我说过了嘛。”
李氏听了这话，想想也是，遂点了点头，帮着几个孩子把身上的衣服抻了抻，又把赵怡然两姐妹今儿头上扎的绢花整了整，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进了李家村，照旧遇上一些相熟的人家，李氏几人坐在车上跟着众人一一招呼，“大爷，你这是晒太阳呢？”
“嗯呐，闺女，你家敏玉回来了，你们这是得信儿了？”
“是咧，回来看看。”
“好好好，这孩子这回出息了，你爹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哪……”
“瞧瞧人家那孩子，哪回来不是大包小包的……”
“……这下子老里正可真正是掉进福窝里头了……”
一些诸如欢喜、羡慕甚至还有少数夹带着一丝丝嫉妒的话语声，随着骡车的踢踏声渐渐的离得远了。
远远的几人就瞧见李家的院门大开着，那头马家的驴车刚驶进院子，就听到院子里面响起的一阵热闹的人语声。
赵振兴驱着骡马，正打算进院门，那边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就迎了上来，“二姐夫，我二姐和外甥他们可都曾来了？”
“来了来了……”赵振兴一边笑着应答一边索性下了车。
那年轻男子这时已经瞧见骡车上的一行人，“姐！”
“敏玉！”李氏早在那男子跟赵振兴招呼的功夫就紧盯着他挪不开眼，这会儿两人的目光一对上，更是相互大声的唤起对方。
那叫敏玉的男子应该就是李氏的弟弟李敏玉了。
赵怡然不由得抬头打量了下这慕名已久的小舅舅，李敏玉身穿一身靛蓝色细棉布棉袍，头戴同色方巾，整个人的气质偏向温和，带着一股书生气息。
五官和个头都跟李老爷子有些相似，眉眼间的温和却是跟李氏有几分神似，只是面皮不如李氏这般白皙，许是在外面风吹日晒过的原因，整个肌肤呈健康的小麦色。
第三百零五章 讨厌鬼
李敏玉刚往骡车这边走了几步，李氏已是激动地一下子就从骡车上跳了下去，上前一把抓着李敏玉的衣襟，“你这……呜呜……呜呜……”
李氏许是憋得久了，刚喊出两个字就趴在李敏玉的身前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李敏玉听得李氏的哭声，一时也有些红了眼眶，他一边伸手拍了拍李氏的背，一边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回来了……好了……别哭了……你也不怕孩子们看了笑话……”
这边赵振兴见他们姐弟如此，也不好上前多劝，索性赶着骡车先进了院子。
赵振兴领着几个孩子一一招呼了马家的众人，赵怡然发现今天就连之前一直没照过面李家表兄妹，都难得齐聚一堂。
众人互相招呼完，又寒暄片刻，李老爷子没见着书哥儿，就又询问几人，听了赵振兴的解释，李老爷子听了不由得点点头。
他看了一旁的两个李清和李浩一眼，没有再多问，只笑着赞了一句，“书哥儿是个有志气的。”
那边李氏许是发泄了一通，已是停止了哭泣，被李敏玉扶着手臂进了院子，看着她两眼通红的模样，李老爷子挥了挥手，招呼众人道，“这大冷的天儿，可别把孩子们冻着了，都进屋坐去。”
众人便又哗啦啦跟着李老爷子进了堂屋。
堂屋里面早就摆好了两个大大的炭盆，屋里被烘烤的暖烘烘的，大伙儿一进屋子都不由的长舒一口气。
李老爷子今天显得格外的精神，穿了一身簇新的细棉布棉袄，脚上穿着李氏之前买给他的毛皮靴子，手上还把玩着一根黄铜镶着玉嘴的旱烟杆。
他在上首椅子上坐下了，又招呼众人道，“都坐，路上冻着了没有？先都喝点儿热水吃点儿点心。”
堂屋摆了两张桌子，赵振兴、马友良几个男人自是随着李老爷子坐在一桌。
这边几个女人带着孩子们也围坐在一起，李黄氏带着李刘氏给两边的桌上都端上了茶水点心。
赵怡然和李氏两人带着棋哥儿和二丫坐在桌子的一侧，见到李黄氏端上来的东西，李氏忙站起身，笑着接过水壶，“娘，大嫂，你们也坐着歇一会儿，都是自家人，这儿让我来就是了。”
李黄氏把水壶任由李氏接了，笑着道，“今儿你们都是客，好生坐着就是，那边张罗的事有我和大郎媳妇就成。”
李刘氏许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桌边一角坐下，把原本坐在凳子上的李湘抱坐在自己的腿上。
赵怡然觉得今天他们婆媳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但也没多费心神，这是李老爷子的家务事，有些事她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李氏给几人都倒上一碗茶，赵怡然鼻间闻到一丝桂花的香气，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只见装的不是同以往的白色豆浆或是白开水，而是淡黄色茶水，里面还可见几棵细小的桂花。
赵怡然忍不住挑了挑眉，端起碗放到鼻前嗅了嗅，又凑到唇边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唇齿之间，果然是由桂花蜂蜜冲泡出来的蜂蜜水。
她这边才尝了两口，就听到桌上传来小声的争执声，她抬起头，就见着那边李玉梅的大儿子，自己的姨表弟马来金和李浩两人正为了盘子里面一块精致的点心争执起来。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要不是就靠着自己身侧，她还注意不到，她这边还在分神，那边李浩已经在李清的帮助下，顺利的把那块点心抢到手里，他一把把点心塞到嘴里，还冲着马来金做了一个鬼脸。
马来金原本没拿到点心就有些生气，这会儿见着他冲自己这副样子，一下子眼泪水就在眼眶里面打转，他和马来银是李玉梅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在马家自来也是受宠长大的，这下子受了委屈，就要张嘴放声大哭。
先前还没注意到这边的李玉梅，一见他如此，忙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这是怎么了，今儿你们姥爷高兴，你可别触了他的霉头，到时候可是要挨骂的。”
李家小一辈的孙子辈，不管是自己的孙子孙女或是外孙，都有些怵这个一向板着脸的李老爷子。
这会儿听了李玉梅的话，马来金原本还想要放声大哭的心思也歇了歇，一口气憋了回去，忍不住就打起了嗝来，“……嗝……”
一旁的李氏见了他这副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虽说没注意先前发生什么事，但也大致猜得到，是孩子们之间起了什么争执。
她忙把摆在自家人面前的一盘点心端了过去，“好了好了，今儿可不信哭，来金乖，小姨这儿还有好吃的点心，你不哭，就给你吃。”
马来金见那盘子里面还有先前他想要的那种白色点心，忙点点头，举起手背就擦了把脸，那手背连着袖口一下就沾上了不少眼泪鼻涕。
李玉梅转身又去照顾一旁的小儿子马来宝，倒也没注意上这些。
这边赵怡然见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就见马来金用那擦过眼泪鼻涕的手，抓着点心吃了起来。
她强忍着恶心，立马给二丫和棋哥儿使了个眼色，不许他们再到那盘子里面去拿点心。
棋哥儿嘟了嘟嘴，那盘点心原本就是摆在他们几人面前的，那白色的点心也是他喜欢吃的，他才刚吃了一块，正准备再拿一块，盘子就被李氏给端走了。
他看着马来金马来银两兄弟正用手抓着那盘子里的点心吃，忍不住就小声的嘟囔了句，“讨厌鬼。”
赵怡然虽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但是看他嘟着嘴的小模样，想来也猜得出，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悄悄地对他耳语了两句。
小家伙随即眼睛一亮，端起自己面前的碗，三两下就把碗里的蜂蜜水喝完，端着空碗，一下子就溜下了凳子。
赵怡然看着他端着碗，就跑到隔壁桌，到了赵振兴身边，赵振兴原本跟李敏玉坐在一处，几人正在听着李老爷子说话。
小家伙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头李敏玉就伸手端了桌上的一个点心盘子，把那盘里装的点心，全数倒到棋哥儿的碗里。
第三百零六章 哭闹
看到这里，赵怡然也就放下心，远远就看着小家伙笑眯了一双大眼睛，端着碗一溜烟的又跑回自己这边，等到他坐上凳子，把他的碗放到桌子上，只见碗里面堆得高高的全是那种雪白的点心。
小家伙倒也不贪食，不但给赵怡然和二丫各分了两个，还给李氏夹了一个喂到她嘴里，这才端着自己的碗，大口的吃了起来。
那边的李玉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棋哥儿的举动，跟李氏道，“棋哥儿真乖，还知道把吃食分给旁人。”
李氏笑着摸了摸身边二丫的小脑袋，“这几个孩子倒是真省心，平时倒也用不上我多操心，他们自个儿就能相互照顾着。”
李玉梅伸手撩了一下眼前的头发，又看了看身旁的李氏，“你看着比秋上气色要好多了，可是妹夫他的腿好些了？”
“嗯，是好多了。”这会儿人多，李氏也没详说，那边李玉梅不知为何，看向她眼神里夹带着一丝羡慕。
赵怡然吃完棋哥儿分给她的点心，也不由得暗自称赞，这细点也不知李敏玉从何处买的，味道确实不错，别说这些小孩子，就连她吃了两个之后也还想再吃一个。
这会儿李氏和李玉梅的交谈被她听到了，她一抬头正巧见到李玉梅眼里的那抹羡慕，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要说这李玉梅自打嫁到了大枣庄，原本日子倒也过得不差，她嫁给马友良之后，当年就生了个女儿，也就是她的表姐，叫马玉环的，年纪好似要比她和书哥儿大上三岁的样子，今天也过来了，性子看上去有些木讷。
没过两年李玉梅又生了个女儿，取名叫马玉佩，因着接连生了两个女儿的缘故，李玉梅在婆家的日子也难过了一段时间。
好在时隔两年，她再次怀孕，这次倒是一下子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就是马来金和马来银兄弟，李玉梅这下子就直起腰来，甚至过了几年之后，她又生了一小儿子，也就是和棋哥儿他们同岁的马来宝。
前几年，马老爷子生病，一下把家里的积蓄折腾了差不多了，人也没了，马家的日子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马老爷子原本是个泥瓦匠，不但手艺好还收了不少的徒弟，往常好生生的时候，马家兄弟几个都在一起过，家里大部分的花销都靠马老爷子给人建房子挣来的银钱。
马老爷子一下子没了，兄弟几个就分了家，马友良原本就是兄弟三个，马友良因着是老大的缘故，多分了几亩良田就带着老娘马王氏一道儿过，可是自打马老爷子没了之后，马王氏身子也不好了，时常请医抓药的。
原本马友良也就没甚手艺，农忙时种地地，农闲就靠着驴车给拉拉人捎捎货。这挣得钱还管不上给自家老娘抓药用的，这时间一长，马家的日子就越发难过起来。
加上另外那两妯娌也不是那好相与的，三五不时的就来挑拨一下李玉梅和马王氏的婆媳关系，李玉梅的性子又是那软和的，不但日子越发难过，她还时常受婆婆的气。
这些原本都是李氏在家就告诉赵怡然的，这会儿赵怡然见了李玉梅，就不由得打量她了一番，看看她的穿着打扮，再看了看马家的几个孩子，比之从前的赵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按照李氏所说，李玉梅现在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可是看她的手脸，只怕说四十岁都有人相信，原本还跟李氏有些相似五官，现在不但满脸蜡黄，额前眼角已经布上了不少细纹，就连两鬓都隐约有了几根银丝。
与之相反的李氏，经过这些日子的食物滋养，加上赵怡然给她买得那些搽脸用的香膏，两人站在一起如同隔了一个辈分，哪还能如同姐妹一般，也难怪李玉梅眼露羡慕了。
赵怡然看了马家人几眼，压下心头的思绪，拿出帕子把棋哥儿嘴角沾得点心碎末擦了个干净。
等到把两人都收拾好了，赵怡然移开凳子，离桌子稍微坐远了些，分神听着那边桌上几人说话。
这边桌上的茶点都已经吃了个干净，李黄氏站起身，招呼李刘氏道，“大郎媳妇，你把这些碗筷的啥得帮着收拾了，这天眼见着不早了，还得赶紧把饭菜给张罗出来。”
“嗯。”李刘氏轻轻应了声，把抱在怀里的李湘放到凳子上，这才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来。
赵怡然先前只是觉得李黄氏和李刘氏这对婆媳今天气氛有些怪，这会儿看到正在自己面前收拾碗筷的李刘氏，她才发现上次见她时，戴的银钗，金耳环等物，俱是不见踪影。
那边桌上，一群人不知说到什么高兴地事儿，瞬间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向严肃的李老爷子，脸上也满是笑意，这边几人显然也受那边的气氛感染，俱是满脸笑意盈盈的样子。
恰巧李刘氏正在收赵怡然面前的碗筷，她一抬头正巧瞄到李刘氏脸上的神色越发冷淡，听到几人的笑声后，她微微抿着的嘴角也忍不住拉起一个略带几丝不屑的弧度，见她露出这副神情，赵怡然不由微微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这才移开眼神。
…………
李氏和李玉梅都随李黄氏一道进了灶间，赵怡然看着满屋子的孩子，一时倒也觉得无趣，拉了一张长凳，带着棋哥儿和二丫两个，靠着一边的墙壁坐了。
她见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好似也不愿跟着李清他们几个半大的男孩子一道玩，索性就小声的说谜语给他们两人猜。
这边三人才因棋哥儿猜中一个谜语而小声欢呼。
“……啊……哇……哇……”那边却响起马来金和李浩两人的哭声，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俱是仰头嚎哭的样子，哭声震天，吵得人脑仁儿疼。
李老爷子那一桌原本谈兴正浓，这下子也被打断了，众人都转头看向这边。
女人们这会儿又都去了灶房，原本年纪稍大的马玉环还想上前抱着马来金哄劝，谁知马来金对着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嘴里哭声不断，打人却也是丝毫不含糊，一看就是常干这样的事儿。
第三百零七章 教训
“哎哟……”马玉环一个吃疼，被马来金挣脱开，她还待上前，那马来金已是顺势往地上一趟，一边踢腿一边哭喊起来，那身上原本还算穿得整齐的衣裳，这一番折腾下来，一下子就不成个样子。
这阵势使得那边原本还做坐着李良玉和马友良两人俱都起了身。
马友良上前拎起地上的马来金，见他这副泼猴的样子，嫌他在众人面前丢了他的脸，想也不想的就伸手对着他的屁股拍了下去，“哭甚哭，还不给老子闭嘴。”
随着这巴掌落下，“啪”的一声响，马来金的哭声先是一顿，随即嚎哭的更加大声起来，“……嗷……哇……”
赵怡然听他那哭声都有些变了调，把有些吓住的二丫往身边拉了拉。
那边李老爷子见此情形，喝道，“打孩子作甚，你就不能先问问怎么回事儿？”
李老爷子这一喝，马友良就不由得有些讪讪得，只是这会儿马来金吃了那一巴掌，正是疼的时候，这会儿再去哄，哪还能哄得住。
李老爷子只得对着这会儿停止哭泣的李浩问道，“浩哥儿，你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李浩在李老爷子严厉的目光下，吭吭哧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说不出，你就给我站到那边去，今儿不许吃饭了。”李老爷子看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也上来了，伸手对着中堂那边一指。
李浩吓得一下子眼泪就流出来了，但是由于惧怕李老爷子的缘故，抽抽噎噎的也不敢大声哭。
“姥爷姥爷，我知道……”一直没作声的马来银这会儿倒是开口了。
李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说。”
“是浩哥儿先骂我哥的，我哥就打了他一下，然后他也打了我哥，两人就一起哭了……”事情很简单，马来银三两句就说了个清楚。
李老爷子皱了皱眉，小孩子原本玩闹也就没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两人哭闹的狠了，李老爷子见马友良不分青红皂白就伸手打孩子，这才开口问了下起因。
他看了一眼还在抽抽搭搭的李浩，“来金是客人，不管什么事，浩哥儿你先骂人就是你不对，你在学堂你们先生就是这样教你的，你还不快去向来金陪个礼。”
李浩伸手抹了抹眼泪，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前给马来金赔了个礼。
那边马来金这会儿也渐渐缓过来了，哭得一脸的鼻涕眼泪，看起来一副凄惨兮兮的样子，他见李浩被李老爷子责令来跟自己赔罪，这满脸的眼泪鼻涕还未清理干净，嘴角就忍不住咧了开来。
李老爷子见他这副样子，摇摇头，也不再多说，加上李浩也赔过礼，他就跟几人道，“孩子们之间玩闹，自有他们自己解决，你们要是插手，就把事情问个明白，不要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上前去教训。”
几人听了忙应声。
几个孩子先前还吵闹的鬼哭狼嚎的，不过一会儿功夫功夫，倒是又都和好如此，又玩闹到了一块儿去了。
等到李氏进来招呼几人开始收拾桌子摆饭，这边一群孩子消停下来。
还是照着原先那般男人一桌，女人带着孩子们一桌，除了李清因为年纪稍大些被李老爷子叫了过去，其他人都围着桌子，挤挤挨挨的坐了一桌。
因着赵家今天带了两条大青鱼过来的缘故，除了李黄氏烧了一道小鸡炖蘑菇，一道土豆炖肉，直接就摆了酸菜鱼锅子，加上各色烫菜。
酸菜鱼的火锅香气弥漫整个屋子，众人个个吃得额角生汗，李氏见大家都是一副爱吃的样子，想着自家也不缺这些，她索性也就不伸筷，只挑李黄氏烧得那两道菜吃。
一旁的李玉梅一边给身边的马来宝夹了一块鱼肉，一边问李氏，“玉荷，你这手艺真是年年见涨，这才隔多长时间没见，你这手艺是越发好了，我看就那酒楼的厨子都比你不上。”
李氏笑笑未接话，看她那因为消瘦，而显得脸颊上的颧骨分外的突出，想着她家的日子，再想想自家先前艰难的时候，忍不住暗叹一口气，提筷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猪肉搁到她碗里，“你也别只顾着孩子们，你自己也多吃些。”
李玉梅见了碗里的这块肉，不知怎么的，眼角就有些酸胀起来，她有些慌乱的从袖口里面掏出一块巾子出来“这鱼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辣眼睛……”
李氏听了她这有些前后矛盾的话，也不戳破她，一边照看着两个小的一边就时不时的给李玉梅夹几块肉。
她们这一桌吃的很是快速，等到碗盘干净，众人也纷纷放下筷子，赵怡然更是吃了七分饱的时候就停了筷，早早的就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到一旁。
李黄氏带着几人把这边桌上收拾干净，重新拎了水壶等物过来，泡了一壶浓茶让众人喝了解解腻。
那边桌上的李老爷子等人，正是吃的热乎的时候，许是喝了酒得缘故，一个个看起来都变成了红脸膛。
…………
堂屋里面的那一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的，赵怡然从东屋的炕上爬起来时，隐约间还听到堂屋里面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她看了看睡在炕上的几个孩子，除了自家姐弟三人，马家的几个孩子也靠着炕梢睡在了一起，她悄然起身，把被子给两个小的掖好，自己穿上衣服鞋子，就起身下炕，掀起东屋的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屋里只有李老爷子、赵振兴和李敏玉三人，三人原本正围着一个火盆坐着，小声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正对着这边李敏玉听到动静抬起头，正对上赵怡然打量的目光，舅甥两人的目光第一次对视，赵怡然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一双大大的眼睛，立马就弯成一道月牙儿。
李敏玉见她这副神情，也忍不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嘴角微微上扬，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两人第一次的无声交流很快就被赵振兴看到了，赵振兴见她还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撩着帘子，不由得笑道，“这是起来了？咋得也不过来？”
第三百零八章 机会
赵振兴说完冲她招招手，随即就拿过一旁的水壶，给李老爷子和李敏玉把杯子里面满上，也给赵怡然倒了一杯递过来。
赵怡然伸手接过，笑着道了谢，就挨着赵振兴坐了下来。
李老爷子见她乖巧的样子，也忍不住放柔了神情，笑着道，“可是睡得好了？”
“嗯，睡得很好，很舒服，姥姥把被子晒得香香的。”赵怡然喝了一口水，就笑着点了点头。
李老爷子听了她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喜欢你就留在姥爷这儿住上几晚。”
一旁的李敏玉有些惊讶李老爷子对赵怡然的态度，但是赵怡然对李老爷子这样恭敬又不失随性的态度更是让他有些吃惊。
家里的这些小辈，别说是赵怡然这一孙辈，就他们兄妹四个再加上赵振兴和马友良几人，在李老爷子面前历来都是恭恭敬敬说话，那还敢这般自在的说笑。
赵怡然听了李老爷子的话，想了想，才笑着摇头，“这次不成，家里这两天眼见着就要开始忙起来了，等回头得闲了再来姥爷家住些日子。”
李老爷子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道，“成，回头你要想来了就给我捎信，到时候让你姥姥给你整些好吃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另外家里的这些活计实在忙不过来，就让你爹娘雇人做也成，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们这些小身板可扛不住。”
他话虽是对着赵怡然说得，说完却是看了一旁的赵振兴一眼，赵振兴一听这话音，也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忙点头道，“爹只管放心就是，外面的也就只要我和她娘一道儿忙活，到时候也就是家里的活计，得要他们几个帮着搭把手。”
李老爷子听了点点头，随即跟赵振兴道，“你们那事儿，就照你跟敏玉商量着的办吧。我们这边你不要操心，其他人就算是听到什么风声，我自有说法。”
“多谢爹！”赵振兴听了李老爷子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浓，“现在就照着目前这样，倒是没甚大问题，往后的话，我们也想着别的方儿把这事情给解决了……”
赵怡然听着两人这一番对话，正觉得有些茫然。
那边只听得赵振兴已经继续道，“……我们跟仙客来订的协议是两年，在这两年之内，我们倒是没有打算再往外卖，一是有协议在，二是可靠地卖家也比较难寻，再来就是目前自家做的辣酱也实在跟不上去……”
这会儿赵怡然已经听出了，赵振兴正在跟李老爷子和李敏玉统一辣椒的口径，她虽是不知道赵振兴先前跟李老爷子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是赵振兴历来做事比较谨慎，想来应该不会把自家的底给全抖落出来。
“姐夫刚刚说得这些原因，我倒是觉得第二点可以忽略。”一直保持倾听的李敏玉这会儿倒是开口了。
“先前有些事情我倒是没有跟姐夫你这边细说，我这次搭乘的这家船行，因着有了那二当家的缘故，那船行的人对我倒很是照顾。
后来加上之前那一次的远航，我跟那二当家的倒还真处出几分交情。听了你们所说，这辣椒又是个稀罕物，我在外这几年倒也没见过这样的。”
他转过身，跟赵振兴道，“你这边到时候给我装一些，我再写封信让人给他一起捎过去，他那边要是能应承下来，说不定就能带着这些辣酱搭他的船直接卖到那些小国去。
这样你既不要担心违背仙客来的协议，买家那边你更是不要操心，这几年下来我们也有一些相熟的主顾，那位二当家你更不要担心，有这几年下来，我倒觉得此人品性不错，是个能干大事的，回头这条线要是能搭上，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几人听了李敏玉这番话，都陷入一番沉思。
赵怡然听了更是心下大动，李敏玉的提议实在是太诱人了些，要不是自家辣酱的品类还没那么多，甚至一些方子她可能还要略做调整，但是先送一些过去试试水，倒是没什么问题，而且她对于自己研制出来的辣酱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反响要是不错，后面辣椒的产量一上来，自是不要担心食材够不够的问题，但是要能借助李敏玉这边有那相熟的人，能一举把这周边的几个小国给开发下来，那得是有多大的一个需求量。
赵怡然想到这里，就看了一眼赵振兴，赵振兴这会儿也正巧抬头看向她，父女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上了，赵怡然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微微点头。
这样的一个机会赵振兴自是也想伸手抓住，这会儿又见到赵怡然点头，他不由得笑着跟李敏玉道，“这敢情好，回头我就把家里的辣酱带一些过来。”
李敏玉笑着道，“你们也别心急，这事儿一来一回的最少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得信儿……”
“不急不急……”赵振兴笑着连连摆手，“就是现在要货，我们现在人手也管不上，缓一缓也是不打紧。”
李敏玉见此，点头道，“如此便好，你们该准备的还是先要准备起来，回头有了信过来，只管把货运过去就是了。”
他今天吃了那酸菜鱼的锅子，自是也觉察出那辣酱的滋味儿来，就照这样的味道来，那二当家品尝过后，肯定会感兴趣，而且照赵振兴所说，这也只不过是他家众多口味中的一种罢了。
他之前也打量了赵振兴一家子，看得出来日子比之从前要好上不少，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看起来跟记忆中的都好似有些不一样，但是品性倒还跟以往一样实诚，就是这几个孩子也被教的乖巧懂事。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打量了赵怡然一眼，这些人里面要说最让的吃惊的莫过于就是这个以往不太起眼的外甥女了。
自己以前也时常见到她和书哥儿，这大丫倒是跟以往那怯生生的样子，大不相同。书哥儿这次倒是没见到，听说是进了学堂，今儿没过来也是因为不想把功课落下的缘故……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第三百零九章 礼物
那边赵怡然自是感觉到李敏玉打量的目光，但是因着对方的眼神里面并没有恶意的缘故，她倒也没太放在心上，这会儿见他看着看着，就突然对自己露出一个笑来，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抬头回看了他一眼。
见他正微微含笑看着自己，那一脸坦然的样子，丝毫没有被人对上目光的窘然，赵怡然也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李敏玉眼里的笑容加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的头，“大丫真是长大了。”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感慨。
赵振兴见他这副神情，又看了看自己女儿那副不自在的模样，忙笑着岔开话题，“先前一直说我们的事情，倒是敏玉这次回来，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敏玉还没开口，李老爷子已是满脸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敏玉回来那天就跟我说了，自是要继续读书，他还打算参加明年的科考呢。”
赵振兴有些吃惊的盯着李敏玉看，自从家里有了两个孩子上了学堂之后，这些科考的消息他也是留意打听的，自是知道明年就有三年一次的秋闱，李敏玉四年前就是秀才了，是有资格参加明年秋闱的，要是秋闱能中的话，那可就是举人老爷了……
李敏玉许是觉察到赵振兴的吃惊的样子，他拿起茶杯，慢慢的呷了一口，微微笑了笑，“这几年虽说是没有机会回来，但是四书五经之类我倒是一直没敢落下，在外奔波了这些年，我才发现身份真是个……
我们这些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势的平民百姓，要想出人头地，只得科举这一条路了，自船停靠广东之后，我就想法子买了这几年卷子观摩了一阵。
等过了这两日，我也打算去拜访一下先生，看看能不能得他指点一番，我那府城的同窗也是明年打算下场的，知道我有这打算之后，已经邀我一道去切磋学问，虽说是没甚大的把握，但是好歹也要先下场一试……”
李老爷子显然也是知情的，这会儿听了李敏玉的话，不由得笑着点头。
赵振兴听了这番话，也笑着道，“敏玉想的对，你原本就是读书的料，这些年又没有荒废，自是要搏一搏前程的。而且，有了你这番做为，也能给清哥儿、书哥儿他们几个做出样子来。”
一旁的赵怡然听了，不由得对这个便宜舅舅有些刮目相看，就凭这毅力和决心，加上原本就聪明的大脑，李敏玉将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
如果他能科举入仕，必定会对自家有所庇护，有了他先支撑这一段，后面的书哥儿和棋哥儿自然也就跟上了。
看来自家的一些计划都有机会提前实施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不由得有些雀跃，只听得那边李敏玉又在跟赵振兴说，“……书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用功，这是好事儿，回头等他旬休，让他过来一趟，我来考考他的学问……”
李敏玉话里已经隐约透露出想要指点书哥儿的意思，赵振兴听了自是连连点头，“书哥儿在家就说了，等到旬休就过来寻你，回头还请敏玉帮着指点一番……”
几人又来回客套了一番，那边李敏玉就起身进了东屋，不过片刻他手里就拿了一个小木匣子出来了，他把小木匣子递到赵怡然面前，“大丫，给。”
赵怡然看那小木匣子不大，外面雕刻的花纹却是格外的精致，一猜也知道里面装的物什应该是比较贵重的。
她有些好奇的伸手接了过来，匣子外面并没有上锁，她掀起搭扣，一把把匣子打开，就露出里面的物什来，只见匣子里面铺了一层红色的绒毡，绒毡上面只摆了两样物什，一把掐丝珐琅的把镜和一个掐丝珐琅的圆状物什。
赵怡然没有伸手拿盒子里的物什，不谈这个把镜，就是另外一个物什，要是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这个朝代上层人士之间非常流行的掐丝珐琅怀表。
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李敏玉，见对方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她又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赵振兴。
赵振兴见她那副神情，也忍不住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匣子里的物什，他虽说一下子没能猜出里面的东西具体是什么物什，但是就凭这精致的程度，也能大概猜得出来应该价值不菲。
更何况赵怡然的表情也在提醒着他这些东西的价值只怕不是个小数字，他抬起头看了眼李敏玉，“敏玉……大丫还是个孩子，这东西是不是太贵重了些……”
李敏玉笑着摆摆手，“姐夫多虑了，这匣子里的物什也不是我买的，就是东洋那边的一个主顾所赠，因这适合女子所用，我这才送与大丫的。
再说了，我可是听爹说了香干的事情，都亏了你们，家里这才有了这进项，跟香干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权当是我的一点小心意罢了。”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赵怡然这礼物是定要收下来的，她索性放下心中的思绪，认真的道了谢。
李敏玉见她这样，更是含笑的点头，示意她拿出来瞧瞧，“不拿出来看看？”
“自是要的。”赵怡然看了看自己的手，见一双小手上干干净净的，这才伸手拿出那把镜。
那把镜一面是用掐丝珐琅勾勒出的精致花纹，手柄和外框的一圈应该都是用鎏金做的，另一面上镶嵌着一块椭圆形，如巴掌大小的一块玻璃镜子，她举起那把镜，镜子里面就露出一张白皙娇憨的小脸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晰地见到自己穿越后的脸，那五官看起来跟李氏有些相似，神情却是隐约跟前世的自己又有些重合。
那玻璃镜透明度和清晰度都非常高，照的人纤毫毕现，赵怡然甚至能看到自己脸上的细小绒毛，她不由得有些惊讶这时候的手工艺，镜子里面的人也微微张大了嘴，好似在笑她的傻样，她不由得立马合上嘴。
李敏玉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赵怡然放下那把镜，这才伸手拿出那个圆圆的物什，入手微微有些沉，随着那物什被拿起，之前一直被遮在下面的一根链子也露了出来。
赵怡然干脆把那链子抓在手里，仔细的打量了下悬挂在手心的物什，表面的掐丝珐琅钩画的是个有些抽象的美人图案，虽不是赵怡然欣赏的类型，但是丝毫不影响她对这精湛工艺的赞美。
第三百一十章 怀表
她把那圆盒握在手里，按住一旁突起的按钮，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叮”，那盒盖就弹了开来，露出里面的表盘。
赵怡然仔细打量了一番，表盘上上覆盖了一层剔透的琉璃，透过琉璃看到表盘上的指针正在有规律的沿着顺时针方向往前移动。
她把怀表凑近耳边，能清晰地听到细微的“滴答”声。
她看着表盘上的时刻和清晰地罗马数字，不由得笑眯了眼，她来了这大明朝已经近半年，对于现在的时辰始终把握不准，有了这怀表，她是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再时间的问题，对于时间的把握更是能精确到分秒之间。
赵振兴这会儿也看到了这怀表，他也曾经见过一两次这样的舶来品，不过看起来没有这样的精致，他看了一眼明显很是高兴的赵怡然，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李敏玉，“这种舶来品在咱这地儿可是不常见。”
李敏玉见赵怡然拿着怀表，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也很高兴东西送对了人。
听见赵振兴如此说，他不由得笑道，“这也就是咱这地儿稍微偏僻了些，就那些沿海的地方或是稍大些的府城等地，都有专门卖舶来品的铺子。
再说了，这怀表如今咱们大明朝自己做出来的不比这个舶来品差，有些老字号所出的怀表，上面镶珠嵌玉的，比这要贵重不知道多少倍了。”
一旁的几人听了，都不由得对那些真正有钱又有权的人重新刷新了一下认知。
赵怡然看了下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三点一刻的模样，不由得问赵振兴，“爹，现在什么时辰了？”
赵振兴抬头看了看窗外，“应该是未时刚过一会儿，差不多是申时左右了。”
赵怡然在心里换算了一下，申时就是三点至五点，那么怀表显示的时间应该是准确的。
她有些爱不释手的把怀表合上，又站起身，郑重的向李敏玉道过谢。
李敏玉忙伸手一把拉住她，笑着打趣道，“这匣子里的东西也只得这一份，回头不要说漏了嘴，免得你的表兄妹们说我厚此薄彼就不好了。”
赵振兴和赵怡然对视一眼，忙笑着答应。
几人又说笑了片刻，那边堂屋的帘子被人一把从外面掀开，李刘氏沉着一张脸，牵着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李湘就进了堂屋。
几人都有些惊讶，不由得停下话头，都抬头看了过去。
见李刘氏头也不抬，拉着李湘就进了西屋，随着那门帘子猛地落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李老爷子的脸色也立马落了下来。
赵怡然明显听到李老爷子轻轻地哼了一声，等她回过头，看着老爷子有些阴沉的脸色，李敏玉已经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
李老爷子这才摩挲了下手上的旱烟杆，神情逐渐缓和下来。
一时间屋内有些沉闷，几人都没了先前说话的心情，赵怡然这会儿也没有了把玩的兴致，好在她刚刚背对着屋门，想来李刘氏也没见着她手上的物什，不然只怕又有一场风波，她把怀表重新放入那个匣子，把合上的匣子递给赵振兴，让他帮忙收起来。
赵振兴把匣子收好，想了想才开口道，“等敏玉这边忙活好了，回头得闲也来家玩儿，我们那山上明年打算种些果木，你在外面见多识广的，到时候也来帮我们参详参详。”
“行，回头得闲了我就去。”李敏玉一口就应承下来。
“你那帮人相看牲口的朋友，回头帮我问问，我想置办两辆骡车来，到时候大郎出去送货或是敏玉这边到府城入学都方便些。”李老爷子这会儿神情也缓了过来。
他停下手上的把玩旱烟杆动作，问赵振兴，“前两天敏玉回来就跟我提了想置办些良田的事，我先前听你们提过，你们是不是也想置办些？”
李家原先也就三十来亩地，因着自家做豆腐的缘故，历来都是佃与村里相熟的人家耕种，这次李敏玉回来，也带回了不少银钱，跟李老爷子商量之后就想着再买些田地。
李敏玉是秀才，李家买了田地挂在他的名下，自是能减免一部分田地的税赋。
赵振兴沉吟了片刻才道，“自是想买的，不过我们打算先置办个田庄出来，回头有闲钱再买些田地也不迟。”
因着西屋有李刘氏在，赵振兴也没详说，李老爷子听话听音，也就不在多问，只道，“你心里有成算就成，回头有了信儿，咱再说也不迟。”
几人说话间，睡在东屋炕上的几个孩子就陆陆续续的醒了过来，赵怡然上前把棋哥儿和二丫拉了过来，给他们俩整了整衣服，又帮着二丫把头发重新梳过，帮她把绢花戴好。
等到几个孩子收拾妥当，赵振兴也站起身，跟李老爷子等人告辞，“这天也不早了，我们离得远，这就要动身回去了。”
李老爷子和李敏玉都站起身，那边不知是哪个孩子过去说了一嘴，李黄氏领着李氏李玉梅还有李良玉马友良几人也陆陆续续的进了堂屋。
几人都是刚刚洗过手的模样，想来应该在那边的豆腐作坊帮着忙活去了。
李黄氏这会儿也从一旁的篓子里面拿出两个包袱来，“这次敏玉回来，都给你们两姐妹还有孩子们带了一些东西回来，你们带回去给孩子们整两身衣裳，回头也好留着过年见客穿。”
说着，就把一个稍大些包袱递给李玉梅，把另外一个稍小些包袱递给李氏，李氏看着李玉梅一脸欣喜的模样，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包袱，有些欲言又止。
赵怡然见了，忙上前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李氏回头看了她一眼，赵怡然冲她摇摇头，李氏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未吭声。
那边李玉梅已经打开包袱看了一下，见里面除了各色的细棉布外还有两块杭绸，另外又装了不少的稀罕小玩意儿，李玉梅又惊又喜，有了这些别说孩子们过年的衣裳有了，就是俭省些，明年开春也能一人做上一身春裳。
第三百一十一章 矛盾
黄氏又掏出两个荷包来，把那明显要大些的一个递给李玉梅，把另一个递给李氏，“这是这几年敏玉补给几个孩子的压岁钱，你们都给孩子们好生收着，回头也好给孩子们置办些东西。”
李玉梅又是一脸激动地样子，抓住荷包的手都有些哆嗦了，还是一旁的马友良一脸喜色的拉过一旁的几个孩子，“你们这些没眼力见儿的，还不快点来跟你姥爷姥姥舅舅们磕个头。”
几个孩子被他一拉，连忙扑通几声，已是一下子就跪成一排，弯腰就要给几人磕头。
李敏玉和李良玉两人忙上前，伸手拉起几个孩子，“大姐夫这是作甚，这不年不节的，回头等过年的时候一道补上就是了。”
“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马友良这会儿显然心情极好，一双眼睛都笑眯成一道缝儿，“没事儿没事儿，让他们磕，他们皮实着呢，也好叫他们念念舅舅们的恩德……”
一旁的赵怡然听了他这话，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见李氏也接过了李黄氏递来的那个荷包，也不要李氏她们招呼，便拉着两个小的上前跟李良玉等人道了谢。
等到马友良又在一旁感叹了半晌，赵家几人都站起了身，今儿来李家的事情都已经妥当了，赵振兴也不耽搁，问了马友良，听他说他们还要再待上一会儿，他就跟李老爷子等人道，“我们离得远些，今儿就先回去了，回头得闲了，咱们再聚。”
李老爷子领着众人把赵振兴等人送了出来，李黄氏把他们带来的汤婆子重新换上新炭，再递交给李氏。
李黄氏叮嘱几人几句，又关照他们过些日子再来玩上几日。
李老爷子看了看天色，打断李黄氏的话，“行了，让他们动身吧，这天色眼见着是又要下雪了。”
赵振兴把骡车调过头，等到李氏带着三个孩子上车坐好后，一扬鞭子，“啪”的一声轻响，骡马吃痛，拉着骡车，踢踢踏踏的就出了院门。
等到骡车上了官道，两个小的围着赵怡然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今天的事儿，赵怡然被他们两人给引了兴致，抬头问李氏，“今儿舅母是咋回事儿？先前还见着她摔门帘子，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没见着她出来。”
李氏听了赵怡然的问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人呀，得要知道惜福才成……”
赵怡然见她感叹了一句就没了下文，不由得挑挑眉，满脸好奇的等着李氏继续往下说，李氏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咋就这般好信儿？”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接着道，“你也知道，你小舅舅这次回来是带了一些银子回来的，不说这银子差不多是你小舅舅自己拿命换来的，就说这往后进学考举哪样不得要花钱，而且你小舅舅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是有这一遭，只怕早就娶妻生子了，这哪哪都是要花钱的，可你小舅舅带回来这些钱能经得起怎样花用？
你舅妈也不知道谁给她出的主意，你小舅舅回来的第二天她得了信儿便也回来了，回来了就怂恿你大舅跟你姥爷开口，要拿了钱去镇上置办宅子，说是带着清哥儿他们搬到镇上去住。
你大舅自是不能答应，这一不答应你舅妈就跟你大舅闹，说是这些年他们娘几个都是吃住在她娘家，李家的孙子孙女儿都是刘家替他们养着……。
这些话正好被你姥爷听了个正着，你姥爷一发火，就让你大哥把清哥儿和浩哥儿两兄弟接了回来，现在他们每天去学堂，都得自己走着去镇上，再也不许他们住在他姥爷家去了。”
赵怡然听了这话，不由得赞李老爷子做的好，李家村离他们这边的镇子，也不过就四五里的路程，清哥儿他们已经这般大了，完全可以住在家里，学堂每天早去晚回就是了。
李刘氏这次提出买宅子的事情，李老爷子肯定不会答应，先前让李清李浩他们住在镇上的姥爷家，甚至也默许李刘氏带着李湘时常住在娘家。
一是李清兄弟俩前些年年纪还小的缘故，李老爷子自是也心疼两个孙子每天来回的跑，二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敏玉离家的缘故，但是现在这两个原因显然都已经不存在。
李刘氏还想用李敏玉带回来的钱在镇上置办宅子，一家子靠着李家供养，然后什么活计也不要干，什么责任也不要担，李老爷子自然会生气发火。
说不定李老爷子也是趁着这个契机，一举把李家之前有些偏离的规矩拉到原来的正轨上去，赵怡然忍不住想。
“……你舅妈也说得过火了些，这些年因着他们两个孩子常住在刘家的缘故，不说每年四时八节送到刘家的礼比之以往重了多少，就是这三五不时的，你姥爷也让你大舅舅往刘家送米送肉的，这老些别说养两三个半大的孩子了，就是养三个大人也足够他们吃喝的了。
你舅妈这下子是把你姥爷给惹火了，当即让你大舅把清哥儿两兄弟的衣物拿了回来又给刘家人捎了信，你舅妈在家闹了一天，后来刘家就来了人，不知道怎么劝得你舅妈，这才消停了下来。”
李氏说完这一长段，又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这往后，你姥爷可有得头疼的了。”
“那也要看姥爷怎么处世了，不管怎样，刘家明面上肯定是不会赞同舅妈这样折腾的。”赵怡然宽慰一句，“再说，就照着咱姥爷家这目前的势头，刘家肯定也不愿意跟李家交恶。要是小舅舅再考中了举人，刘家只会更加巴着李家，舅妈交给刘家管也就是了。”
李氏听了赵怡然的话，不由得沉默了半晌。
前头赶车的赵振兴听了两人这一番交谈，也笑着宽慰李氏道，“大丫说得这个这个法子好，你也不要多操这份心，爹心里都有数呢，再说了，敏玉也回来了，这些事情他自会帮爹出出主意的。”
李氏听了有些欲言又止，“话是这样说没错，你姥爷他们也要想到这茬儿才成，先前她就因着跟你姥姥一句话不对付，跟你姥姥犟了一句嘴，见着我们几个都在，她也不敢再回嘴，就掐了湘姐儿出气，把个好好儿的孩子就给弄哭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隐现
赵怡然听到李氏所说的话，立马就想到下晌李刘氏摔帘子的举动和李湘脸上挂着的泪珠儿，不由得摇摇头，李刘氏这是自作孽，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李老爷子就真要把她交给刘家收拾去了。
那边的二丫和棋哥儿两人听到李刘氏把火撒在李湘身上，两人都不由得张大了嘴，面露害怕之色。
李氏说到这里，见到几个孩子脸上的神情，也不由得断了话头，显然也不想再提李刘氏的事。
车上几人一时间有些沉默，李氏靠着车壁挪了下身子，手一下子就按到一旁的包袱上，她不由得伸手在包袱上摸了摸，问赵怡然，“大丫，刚刚在你姥爷家，你为何让我不要说话？”
“因为那时候娘说什么话都不太合适。”赵怡然也把自己的小身板，往被子里面挪了挪，待到离那汤婆子近了些，她才停下动作，“娘当时心里是不是想着把这一包袱的东西让给大姨？”
李氏被赵怡然这一问，愣了愣，有些赧然的道，“我的心思就这般明显？”
“嗯，娘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呢。”赵怡然笑着道，她并不是不理解李氏的想法，而是有些事不能这样做，人与人之间，历来不患寡而患不均，李黄氏已经在明面上按照两家的孩子多寡，而稍微偏向了李玉梅，无非也就是想着面上要把一碗水给端平了。
李黄氏的做法其实是不错的，这样明面上大家脸上都好看，东西多分些给马家，一来是他家的孩子多些，二来也是几家目前就她家的银钱最是紧张，马青环的年纪已经不小，马上就是要说婆家的年纪，按照马家目前的状况，只怕是嫁妆还没着落。
这些从李黄氏给那荷包就看得出，李黄氏这是把这贴补的事儿，直接过了明路，按照孩子，两家都有份儿，甚至于马家的要比赵家的厚上那么一些。
这个时候，李氏就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李黄氏给什么她接下就是，何况不谈昨儿赵振兴已经拿回家了一些东西，就是今天李敏玉还单独给了自己一个匣子，这些东西加起来可是要比今儿分的那些东西不知道要贵重多少。
就从这件事上来看，赵怡然也看出了，李敏玉跟自家娘亲的关系应该是比李玉梅要亲近不少。
虽说自家现在不缺这些东西，但是事情不能因为自己不缺就把应得那一份也让给马家，这样不但会让李家人难做，也容易让马家人认为，他们穷，所有人都要让着他们，照顾他们的道理。
赵怡然把自己的想法跟李氏说了一遍，她把道理都掰开了揉碎了，不但李氏明白过来，就连两个小的也听得一脸的若有所思。
赵怡然见他们这副模样，忍不住又提点了李氏几句，“娘往后要是想帮衬大姨，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注意法子，可不能让人家把咱们当成冤大头才成，要记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直接给她银钱还不如教她些法子，靠她自己的努力去去挣更多的钱，这样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李氏这会儿想来也想转过来，听了赵怡然的一番话，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娘又不是那不晓事的，当时只是想着我们已经拿了一份你舅舅给的东西，你大姨家又实在是……，这才想左了，我当时就是觉得要是把这包袱直接给了你大姨，好像有哪里不妥，后来好在你跟我示意，我才没吭声。”
李氏笑着伸手把赵怡然耳侧的头发给她别到耳后，“还是我们大丫机灵。”
“眼见着你们一个个都大了，今儿看到青环青佩两姐妹，我就想起你和二丫姐妹，要不是有咱家的辣酱，再过几年下去，你们恐怕比之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李氏说到这里就不由得有些唏嘘。
赵怡然伸手一把把她的手握住，笑着道，“好了好了，娘也不要烦心这些，咱家这不是日子好过了么，从前的那些就不要再想了，你要真觉得青环青佩两表姐可怜，将来她们出嫁的时候，你多给些添妆也就是了。”
“你这小妮子……”李氏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指在她额前点了一下，“这嫁人添妆的事儿张口就来，你咋就不知道害羞呢。”
“嘻嘻……”赵怡然笑着往后躲，最后干脆整个身子都在褥子上躺平了。
两小的见她们俩笑意盈盈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倒在褥子上，娘几个笑得相互滚做了一团。
前面赶车的赵振兴听着后面热闹的声音，想着娘几个此刻的神情，他不由得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外面的天色越发昏沉，风刮在人脸上犹如刀一般，赵振兴顾不得脸颊上传来的刺痛，把骡车赶得飞快，以期能在大雪落下前赶回清河村。
…………
随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赵振兴花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就把骡车赶到了大张镇附近。
此时天空已经飘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好在这会儿雪花下得还不算密集，李氏坐起身，把一件油布做成的斗篷披到赵振兴的身上，又给几个已经睡着的孩子们撑上竹斗笠，以免雪落到他们脸上。
此时骡车已经越过大张镇，正驶在前往清河村的官道上，这会儿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赵振兴把骡车赶得飞快，眼见着雪越下越密，视野里只见得风卷着大朵大朵犹如棉絮般的雪花儿往下落。
眼见着再过一会儿就能赶到青竹村，赵振兴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有些熟悉的小身板，此刻他正迎着风，迈开腿往青竹村的方向跑。
“是书哥儿！”
赵振兴跟身后的李氏道。
李氏忍不住直起身，使劲盯着前面看了半晌，雪花这会儿下得太密了，压根就看不太清楚此时前面的那个小身板到底是谁，好在赵振兴的骡车赶得速度快，渐渐就快追上那身影，“还真是我们书哥儿。”
李氏一边说一边已是有些高兴地朝着前头的背影喊道，“书哥儿书哥儿……”
前面的人听到后面有人喊，忙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正是刚从学堂回来书哥儿，“爹娘，你们回来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把镜
“快，先赶紧上来再说。”
李氏连忙招呼一句，就侧身让到一旁。
那边赵振兴刚刚停下车，书哥儿就已是双手撑着车壁，身子灵活的一个腾跃，就上了骡车靠在一侧坐了下来。
“你这孩子，晌午那会儿的太阳就没了，你也不把那斗篷带上，不然现在哪能这般受罪……”李氏一边数落一边忙帮着把他身上的雪花拍打干净。
书哥儿听着李氏的数落，只是笑嘻嘻的不说话。
李氏见此，数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道，“赶快把那边的斗笠自个儿戴上。”
书哥儿忙拿过一旁的斗笠戴在头上。
他们这一番折腾把睡着的赵怡然三人都吵醒了，李氏见他们几人要起身，忙道，“都先躺着吧，这会儿外面雪下得太大了，等进了院子再起来。”
赵怡然伸手揉了揉眼睛，见书哥儿坐在一旁，这会儿头上戴着竹笠，倒是把大半的风雪挡在外头，身上的棉衣已经被先前落下的雪打湿了一些，护在怀里的书包倒是一点儿也没事。
赵怡然看了眼他护着书包的手，便微微侧过身，从一旁的篓子里面拿出自己的那双手套递过去，“哥，把手套换了吧。”
书哥儿闻言看了看自己手上戴着的手套，因着先前护着书包的缘故，上面落了一层雪，时间一长，手上的热气已经把雪微微蒸化，这会儿已经有不少雪水顺着布的纹理慢慢渗透了进去。
赵怡然不说，他还不觉得，这会儿被她这一提醒，才发觉手指尖已经被冻得有些发僵。
想到这手每天还要握笔练字，他也不敢耽搁，接过赵怡然递来的手套，就赶紧把自己手上的手套换了下来。
“先前不是给你做了副毛皮的手套，你咋没带那个？”李氏见着两人这番举动，忍不住又说了书哥儿一句。
“呵呵……”书哥儿先是冲着李氏傻笑了两声，才开口道，“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注意这事儿，回去我就拿了戴上。”
李氏见他这样，也只得摇头，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才靠着车壁坐好了。
前头赵振兴赶着车一路已经进了村子，这会儿外面下着大雪，路上没遇着什么人，骡车一路上了南坡。
等到骡车进了院子，赵振兴忙卸了车，牵着骡马进了后院，李氏则带着几个孩子拿着背篓等物就进了灶间。
等到把炕烧上，炉子上也坐上热水，几个孩子这才上炕围着炕桌坐了。
李氏一边生火烧些猪食一边问书哥儿，“晌午回来，可曾吃饱了去学堂？”
“嗯，自是吃饱了才去的，娘别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书哥儿一边说一边已是从书包里面拿出书本等物，叫过一旁的棋哥儿，兄弟两人围坐在一侧，书哥儿就把今天先生授课的内容，一一讲解给棋哥儿听。
赵怡然见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给几人各倒了一杯，带着二丫一起，也在一旁旁听书哥儿的叙述。
等到书哥儿把今天先生所教的内容讲解完，又拿出纸笔等物，几人围着炕桌又练起了字来。
等李氏把饭菜张罗好，那边几个孩子也把今天的功课完成。
一直坐在灶膛前帮着李氏烧火的赵振兴见到几人把炕桌收拾出来，便从怀里拿出先前赵怡然让他收起来的那个匣子。
“大丫，给。”
赵怡然起身接过，想着除了自己和赵振兴，其他人还没见着这匣子里面的东西，遂打开匣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来，给你们瞧瞧，这是今天小舅舅给的。”
那边李氏刚好把锅里添上水盖上锅盖，她听到赵怡然的话，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也不由得上前几步道，“你小舅舅还另外给你东西了？”
“嗯哪，娘也瞅瞅，这把镜照得人可清楚了。”赵怡然从匣子里面拿出那把镜递给李氏。
李氏好奇的伸手接过。
“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玻璃镜，冷不防被镜子里面的人脸吓了一跳，她微微张大嘴，看着镜子里面的人也是同样的一副表情，她不由得微微收敛了神色，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脸颊，“这……这就是那有钱人家爱使得镜子？”
“嗯，差不多。”
“看得可真清楚。”李氏对着镜子照了照，伸手在有些细纹的眼角处按了按，没有那个女人是不爱美的，就连李氏也不能免俗。
赵怡然看到李氏的动作也忍不住偷笑，“娘喜欢，往后这镜子咱们就轮着使吧。”
“那倒不用，你们用就是了，我那儿有那铜镜呢，也能照得见的……”李氏把把镜重新递还给赵怡然。
赵怡然把把镜递给几个孩子瞧，几人拿着都轮着照了一番，书哥儿和棋哥儿两人就丢开手，拿着怀表把玩了半晌。
等到李氏招呼几人开始收拾桌子摆饭，赵怡然才重新把两样东西收到匣子里，放到一边。
…………
赵怡然伸脚踢了下堆在官道旁的一堆积雪，那雪堆堆了足有她腿高，被她这一踢，纷纷扬扬的洒了一片。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两三天，他们原本想赶集的计划也泡了汤，好不容易今天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他们之前种在温棚里面的辣椒总算是迎来了第一次的采摘。
“大丫，你咋又在玩雪，当心等会儿靴子湿了，回头脚要冻了。”李氏见她还想去踢那雪堆，忙一把伸手把她拉住。
“都仔细着些，可别摔着了。”一旁的赵振兴推着板车走在他们娘几个的身后，车上已经堆了一些篓子箩筐等物。
这会儿外面的虽冷，但是风要比前两天小多了，几人沿着官道一路出了村子，远远的就见着陈黒丫穿着一身，李氏之前给她做得红色碎花的棉袄站在官道上，她显然也见着赵家一行人，踩着积雪就往这边跑。
“哎，你慢些，别摔着了。”李氏见她脚步跑得飞快，忙出声提醒道。
“嘻嘻，没事儿，我下脚稳得很……”陈黒丫一边跑一边笑着答，话音还未落下，脚下已是一个打滑，“哎哟……”
“噗通……”
第三百一十四章 长势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摔了个四脚朝天的陈黒丫，已是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哎哟……，吓死我了……”
“你这孩子……”李氏见她这样，已经是忍着笑上前去帮她拍打后背沾着的雪。
“哈哈……哈哈……”
“哎哟，可笑死我了……”
“……哈哈……黑丫姐，你太逗了……”
一旁的赵怡然、书哥儿和棋哥儿等人可就不客气了，直接就笑出了声，就连一向有些害羞的二丫，也笑得眉眼弯弯。
眼见着就到了上山的地儿，赵振兴当先一步，就把板车推到以前的那块杂草地上。
不过那块杂草地现在可看不到一丝杂草的影子，只见那一片皑皑的白雪把之前的那片杂草地覆盖的严严实实。
这边李氏又问了问陈黒丫，见她确实没哪里受伤，便也放下心，重新又叮嘱了几个孩子两句，不过这次陈黒丫成了她关注的重点对象。
几人都忍着笑，离李氏和陈黑丫稍远了些，生怕等下就被李氏抓到了，念个半天。
赵振兴一边把车上的背篓等物往下拿，一边招呼几人把各自的背篓拿了准备上山。
赵怡然几人忙上前拿了，背上背篓等物，跟在赵振兴的身后就往山上走。
那边陈黒丫见了，忙跟李氏招呼一句，拔腿就跟上几人，李氏见了，也只得拿上自己的篓子，紧跟在几人身后。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跟在赵振兴的身后下了山谷，许是外面下了雪的缘故，温泉散发出来的雾气越发浓郁了些，几人远远的就瞧见林子上方飘出的阵阵白雾。
“都小心着些，林子里面虽是没落下多少雪，却是比外面湿滑的多。”赵振兴一边提醒着身后几人，一边拿着手上的棍子，把身侧灌木上的积雪少下来一些，“都跟着脚印走，小心别摔着了。”
几人齐齐应声，一个紧跟着一个的进了林子，进了林子没多久，几人就明显感觉到先前还刮在身上的北风，这会儿已经不见踪迹，众人只觉得迎面的空气里都好似散发着暖意。
“这汤泉子可真是个好东西。”李氏一边照看着走在她前面的二丫，一边感叹道。
“等咱忙过这几天，到时候再来泡上一遭。”赵怡然小心的避开脚下的一个石块，抬脚就踩在之前赵振兴留下的脚印上。
自从上次泡过汤泉子之后，她们后来又来泡了一次，有了这两次，几人也琢磨出泡温泉的舒坦来。
赵振兴因着两天就要来一趟山谷，倒是泡得比几人都要勤，他的腿疾不但到现在还没复发过，就是以往时常伴随着的酸涩胀痛也比以前减轻了不少。
一行人来到温棚这边，身上都走出了一层薄汗，赵振兴先是招呼几个孩子歇息上片刻，他和李氏一道，把每座温棚的一端掀开，让里面的热气跑出去一些，这样也能换点儿新鲜的空气，让里面稍微流通一下。
等到两人把十几座温棚都掀好，赵振兴和李氏两人额上都见了汗，李氏直接从自己背来的篓子里取出一个包袱，“来，你们都进温棚，把身上的袄子换下来，穿这衣裳，不然等会儿进去了，就要热得浑身出汗了。”
几人上前接过各自的衣裳，赵怡然也拿过自己的，这还是秋上她穿了干活的粗布衣裳，她和陈黒丫两个一道挑了就近的一座温棚，两人把外面的厚袄子脱了收到一边。
等换上这粗布衣裳后，赵怡然就发觉袖口已经短了一截，她再看看衣摆处，也感觉比从前短了一些。
她有些高兴，自己这是长了不少个儿了吧，她站直身子活动了下胳膊腿儿，只觉得浑身都轻便了不少。
她把袄子重新递还给李氏，李氏自是也见着这衣裳已经短了一截，“大丫这些日子这个头倒是长了不少，回头给你们做春裳的时候还得重新把个儿再量量才成。”
说话间的工夫，几人已经把衣裳都换好了，赵振兴看着一群人，便跟李氏道，“人太多了，温棚里面也挤得慌，我看咱们就分两拨儿，你带着大丫和黑丫她们，书哥儿和棋哥儿就跟着我一道儿。”
李氏点点头，“行，那我们娘几个就先从这边的温棚开始摘吧。”说完，李氏就带着赵怡然几人进了先前换衣服的那座温棚。
温棚里面的辣椒因是温度适宜，施肥及时的缘故，植株不算特别高，枝丫倒是长得很是粗壮，叶片也呈深绿色。
赵怡然看了一下植株上的挂果，因为前后打了两次头的缘故，植株上的分叉非常多，每株上面目前都挂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辣椒，下面还有一些枝头上打了不少的花苞。
她伸手摘了一个火红的辣椒，入手的感觉还微微有些分量，她拿过一旁的镰刀，把辣椒拦腰割开，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发觉这次温棚种出来的辣椒果肉要比之前那些野生的还要厚实一些，那么这样辣酱的产量也必定会大大的提高。
赵怡然对于这样的结果表示满意，把手上的那颗辣椒扔到篓子里面。
她见到李氏几人已经下手开始摘辣椒了，忙提醒道，“娘，你们摘得时候都下手轻一些，这才收第一茬，可别把枝丫掰断了，不然上面没长熟的果子就可惜了。”
“哎，我晓得，你和黑丫摘那边一垄，这边一垄就由二丫跟着我一道吧。”李氏一边说一边已是下手飞快的，把一株上面的五六个红色辣椒全摘了下来，抛到背后的篓子里。
赵怡然就拉着陈黒丫，两人走到辣椒垄得另一侧，也开始摘了起来。
因为第一茬成熟的辣椒并不是特别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几人就把这座温棚里所有成熟的红辣椒全部摘了个干净。
李氏把几人篓子里的辣椒全部倒到外面摆着的几个大箩筐里，娘几个又进了另外一座温棚。
等到连摘了三个温棚的辣椒，那边赵振兴就过来了，“你们这一垄啥时候能到头，咱们也停下来歇会儿，让孩子们吃了晌午饭再摘就是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喜人
“行，我们马上要到头了，那饭菜都在那边泉眼上温着呢，你先去端过来摆上。”李氏一边说一边手上不停，很快的这座温棚里面的红辣椒也被摘了个干净。
赵振兴早就在一块大青石上摆好了饭菜，见到几人出来，忙笑着招呼，“快洗洗手，过来赶紧趁热吃。”
今天的饭菜都是李氏早上从家里烧好了带过来了，一大盆土豆炖牛肉，一大海碗切好的熟腊肉，还有一笸箩的馒头，外加一碗牛肉酱。
因着一直放在泉眼上温着的缘故，饭菜都还是热乎的，几人也不客套，各自拿了碗筷，就站着吃了起来。
等到一个馒头下肚，赵怡然拿过一旁的水葫芦，“咕咚咕咚……”接连喝了几大口，才长舒一口气，“嗯，舒服。”
李氏笑着又给她递了一个馒头，赵怡然伸手接过，一把把馒头掰开，往里面加了两勺牛肉酱，又夹了一块腊肉，这才用双手抓了，对着馒头就咬了一口。
一旁的棋哥儿见了，也把自己手上啃了一半的馒头掰开，照着赵怡然的样子，往里面加了牛肉酱和腊肉，“啊呜”一声，一口咬了下去，小家伙吃得直点头，“好吃。”
等到一行人吃饱，带来的东西也差不多被吃完，李氏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赵振兴，“今儿咱们是一下子把这长熟得红辣椒全摘完？”
“嗯，上午都差不多摘了一半儿了，今儿正好书哥儿他们都在，人手也齐，下午早早的就能把这些全都运回去，明儿他们去学堂，咱们就在家收拾辣椒，也是一样的。”
李氏把所有的碗筷都收到一旁的小篮子里头，转身用布巾子擦了把手，“成，那你们歇一会儿，我去那边的温棚看看那茄子是不是也能摘了。”
赵怡然一听李氏这话，也跟着站直身，“娘，我跟你一道儿去。”说完，她随手抄起一旁的一个篮子拎在手上。
身后几个孩子听了，都呼啦啦的跟着一道儿来了最靠近温泉这边的几座温棚。
李氏一把掀开油布，靠着温棚边上种的就是一垄大豆，大豆上已经挂满了豆荚，不过这时候的豆荚大多还是干瘪的样子，得要再过上一些时日才能渐渐长得饱满起来。
李氏带着几个孩子越过这一垄大豆，就见到前方的半垄茄子，茄子的植株长得很是粗壮，叶片宽大肥厚，躲在叶片下面的是一个个紫色的椭圆形茄子，那茄子皮看起来油光水滑的，小的有婴儿的拳头一般大，大的已经有了成人手掌大小。
赵怡然上前伸手摸了摸，挑了两个个头较大的伸手摘了下来，她把其中一个茄子在手上掂了掂，“这一个茄子只怕不得有一斤多。”
李氏把那茄子拿过来看了看，笑道，“这茄子长得好，这个种子还是你菊花婶子给的。”
“哦？”赵怡然挑了挑眉，“那咱家的茄子长出来是什么样的？”
“咱家的种在旁边一个棚里，跟黄瓜长一道儿。”李氏伸手指了指前方，“我们去看看豇豆去，回头再去另外的棚子。”
赵怡然把手上的茄子放到篮子里，直接把篮子递给一旁的书哥儿，便跟着李氏往前走了几步。
种豇豆的地儿早已经被李氏搭了架子，现在豇豆的藤蔓已经顺着架子爬满了，一根根犹如细麻绳粗细的的豇豆，隐在绿叶和藤蔓之间，一簇簇的粉紫色小花，星星点点的夹杂在当中，预示着这半垄的豇豆将会迎来一个好收成。
“这豇豆可结得不老少，回头还得让你爹给添点儿肥，它能连着结上几个月呢。”李氏看着架子上已经挂下不少的豇豆，不由得很是高兴。
这座温棚里因为种了大豆、茄子之类的蔬菜，就当中种了一垄的辣椒，长势倒也不错。
李氏又带着几个孩子来了旁边一座温棚，这里面除了一垄大豆一垄辣椒外，还有半垄的圆茄子和半垄的黄瓜，那圆茄子一个个结得犹如小灯笼般，圆滚滚的很是惹人爱。
一旁的黄瓜秧照样顺着架子攀爬了上去，翠绿的叶子和藤蔓，一朵朵黄色的花苞盛开在其上，颜色很是有些打眼。
赵怡然上前弯下腰，仔细的看了看，已经发现藤蔓下结了不少的嫩黄瓜，有些才刚刚有拇指粗细，也有几根足有一尺来长了。
她想了想，还是伸手挑那长成尺来长的摘了两根下来，新鲜的黄瓜看上去就是水灵灵的，顶端的黄色花蕾还没完全凋谢。
赵怡然把这两根黄瓜放篮子里，又随着李氏的脚步去了另外一座温棚，这里面除了辣椒就是种了一些小油菜，靠近棚边处种的小油菜，已经有十几公分高，有些地方明显看出被赵振兴采摘过。
几人跟着李氏走了一趟，篮子里面除了两个茄子，两根黄瓜之外还拔了一些芫荽和几把豌豆苗。
说到这豌豆苗，要不是赵怡然发现了，李氏几人还以为豌豆都是要等开花后结了豆荚，把这豆荚摘来吃，却不知这豌豆苗鲜嫩得时候摘来炒着吃，最是清甜爽口不过。
摘了这一篮子的新鲜菜蔬，赵怡然早就想好了晚上回去，要整几个新菜式出来给大家尝尝。
几人又是不停歇的忙了一个下午，直等到把所有成熟长红的辣椒摘完，早晨带来的所有箩筐和篓子也都装满了。
李氏先让几个孩子把棉袄换上，她和赵振兴又把所有温棚的油布盖好，几人这才开始把装满辣椒的篓子和箩筐往林子外面运。
直到最后一个箩筐被赵振兴搬出来，几人这才开始商量这些怎么往山外运。
“要不这样吧，我们先运一半出去，回头孩子他娘你先用板车装了，带着大丫他们一道帮忙推回去，我和书哥儿……还有黑丫一道儿继续把这山谷里的往外运，正好你们回头，我们这些想来也能运到山坡那边去。”
赵振兴看着地上的这些篓子，出了一个主意。
其他人听了，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便都点点头，“行，就照爹说得来吧。”
拿定主意，几人也不耽搁，背篓子的背篓子，赵振兴更是拿出扁担绳子等物，直接挑起一对箩筐，当先一步往山谷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