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杨记
这边院子因着没有人居住的缘故，显得有些萧条，院子里面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马车轮子都陷了半截下去。
这会儿几人一落地双脚都被积雪淹没，赵怡然微微皱了皱眉，抬起脚把周围的雪踩了几下，这才站定，跺了跺脚，把靴子上沾的雪抖干净。
赵振兴把马车赶到院子里的那棵树下面，把骡马的缰绳栓上，看了眼院子的情形，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都先进屋吧。”
他拿出钥匙上前打开堂屋的门，找出屋内的炭盆子，拿出木炭很快就把炭盆子给燃了起来。
李氏把马车里面的炭盆子也拿了下来，见屋里冷冷清清的，显然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热乎不起来。
“要不，咱们还是先去逛逛，这炭盆子就燃在这屋里头，回头等咱回来，这屋里头也就暖和了。”赵振兴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这几个月都没人居住，屋内的家什上已经是落下一层薄灰。
“那也成。”李氏应声，转身也打量了下屋内，好在这宅子都是青砖的瓦房，不然这久没人住，屋子里没有热气，只怕开春一化冻，这宅子就得废了。
赵振兴又把宅子里面看了一遍，这才招呼几人，“那咱们先到前头去，我去跟杨掌柜打个招呼。”
几人原本也就在站在屋子里面打量了几眼，这会儿赵振兴一招呼，几人都抬脚往外走。
赵振兴把两个炭盆里面都加上一些木炭，这才把屋门带上，一行人又踏着积雪出了院子。
赵振兴锁上院门，就带着几人绕过巷子，沿着街道走到自家的铺子前。
铺子这会儿门正大开着，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还不少，几人都不由得抬起头，看着铺子上方挂着的牌匾上写了两个大字“杨记”。
“这铺子生意看起来还不错。”赵振兴一边跟几人说了一句，一边就抬脚进了铺子。
李氏带着几个孩子就在廊檐下站定，这时就看到几人从铺子里面出来，手上或多或少的都拎着一两个纸包，一边走一边小声的交谈。
这会儿几人站得位置已经离铺子的大门不远，几人已经闻到铺子里面散发出一阵阵香甜的味道。
赵怡然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见里面这会儿客人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多，她伸手拉了拉李氏的袖子，“娘，咱们也进去瞅瞅呗，看看铺子里面卖得啥吃食，要是好吃，咱们也买些带回去。”
李氏也往里瞅了一眼，再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几个孩子，把篓子提在手上，“行，咱们进去瞅瞅。”
李氏带着几个孩子跨进铺子，只见铺子里面跟先前自家买下来的时候已经大变样，两间铺子中间的挡板也被卸掉了，打通成了一间大铺子。
原本的一些货架被靠着墙摆在最里面，上面摆满了圆肚大坛子，中间摆了两排柜子，外面一排的柜子上摆满了一溜半大的浅口笸箩，笸箩里面垫上油纸，里面装的是各色的蜜饯，里面一排柜子上的笸箩里面摆了一些细点和糖果类。
棋哥儿和二丫两个见着这一大堆的零嘴儿，已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笸箩看。
店内此刻除了赵家一行人，约莫还有三四位客人，铺子里面除了两位正在招呼客人的小伙计，也只得一位正在跟赵振兴交谈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中等的个头，体型微胖，身穿一件暗紫色的绸布袍子，此时正跟赵振兴两人站在柜台一侧，也不知两人先前在说些什么，见到一行人进来，赵振兴转头看了两眼，又跟对方小声的说了两句。
那男子也转头看向几人，正对上赵怡然几人打量的目光，对方微微含笑点头，已示招呼。
赵怡然几人也微微点头回礼。
整个铺子里面都漂浮着一股香甜的气味，而且也看的出来，这间铺子里面不管是摆放着的各色笸箩，还是后面的货架，都收拾的很是干净整洁，就连两个小伙计身上也是穿得簇新的棉服，显得的很是利落。
赵怡然转过头，上前仔细看了看笸箩里面装着的各色蜜饯，看起来倒也确实还蛮清爽，一粒粒蜜饯不管是裹着糖霜或是腌制的甘草、蜜酿等，摆在笸箩里面倒也粒粒分明，让人看了就口齿生津。
这时正好一个小伙计给旁边的客人包好了两包细点，抬头见着她们一群人，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客人瞧瞧，要不要尝一尝，我们杨记的蜜饯和细点的味道都特别好，这时候买些回去正好留着自家当零嘴儿或是过年走亲戚都成。”
赵怡然刚刚已经把蜜饯的品类大致都瞧了一遍，大都是腌制的各种口味的梅子、桃脯、杏脯之类的，倒是靠近柜台的地方摆了两个浅口的坛子，她好奇的上前瞅了一眼，就已经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儿，要是她猜得不错，里面应该是腌制的桂花蜜和玫瑰酱。
那小伙计见她好奇的样子，笑着指了指身后摆着的细点，“咱们杨记最好吃的细点就是这桂花糕和鲜花饼了，这里面用的馅料就是咱们自己酿的花蜜和花酱，这位姑娘要是喜欢，也可以买一些回去留着自家做些吃食。”
赵怡然听了不由得有些动心，她看到一旁还有一摆了几个细白瓷的碟子和筷子，便问那伙计，“这些可以尝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是两种味道的都要吗？”
“恩，你帮我各弄一点儿尝尝。”
那伙计手脚很是麻辣，拿过一旁一个干净的细白瓷碟子，分别从坛子里面取了一小撮腌制的桂花蜜和玫瑰酱出来。
那小伙计又提起一旁一双干净的长筷，连同装了两撮腌料的细白瓷碟子一起递了过来，“这位姑娘，你请尝尝。”
赵怡然这才注意到递到自己面前的这双手上还带了一副白棉布制成的手套，映衬着对方手上端着的细白瓷碟子，显得格外的干净整洁。
“多谢。”她笑着道过谢，伸手接过碟子和筷子用筷子尖蘸了分别挑了一点儿尝了尝味道。
尝过之后她不由得微微点头，杨记的桂花蜜应该是用蜂蜜腌制的，入口香甜，回味悠长。玫瑰酱更是带有其独特的浓郁花香和酸甜在她舌尖微微散开，让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宅子
她这边正在品尝这两样腌制的花酿，那小伙计已经拿了一个装着各色蜜饯的攒盒，示意李氏几人品尝。
这蜜饯类的零嘴儿赵家往常还真是没怎么买过，几个孩子都有些稀罕，李氏一点头，几个孩子都上前自那攒盒里挑了一颗合心意的含到嘴里。
二丫不知道是不是刚好尝到了一个比较酸的，肉呼呼的小脸上，一下子五官就都皱到了一起。
李氏看见她这模样，忍住笑问道，“可是觉得酸了？实在太酸了就吐出来，别等会儿把牙给吃倒了。”
二丫摇摇头，过了片刻许是渐渐习惯了蜜饯的味道，含了片刻，倒是眉眼舒展开，转身跟李氏小声道，“好吃。”
李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柔和，“喜欢等会儿咱就买一些。”
赵怡然也把手上的碟子还给对方，又问了问几人刚刚尝过的味道，除了书哥儿觉得这酸甜口的蜜饯，他不太喜欢之外，倒是其他几人一致觉得味道还不错。
赵怡然跟李氏交换了下眼色，就跟那小伙计把刚刚几人尝了觉得味道还不错的几样蜜饯各称了一些，另外那桂花蜜和玫瑰酱她倒是多买了一些。
那伙计一看她们买了不少，立马就麻利的把蜜饯用油纸包好，又转身拿来两个不过一手高的细白瓷圆肚坛子，坛口已经用油纸封好，“姑娘要不要拆开验一下货？”
赵怡然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不过比成人巴掌大了一圈的白坛子，点头道，“验一下吧。”
那伙计手上的动作很是麻利，三两下就把两个坛子的封口拆了下来，把坛子递给赵怡然。
赵怡然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又闻了闻气味，见不管是香味还是色泽都跟自己刚刚尝过的一般无二，便点点头，示意对方重新封好，“好了，麻烦帮我包上。”
“好咧。”那伙计伸手接过，立马又用油纸重新封上，“你好，给你全部装上了，连同这些蜜饯一共是一两八钱银子。”
赵怡然微微挑了挑了眉，伸手掏出荷包数了银钱递了过去。
那边一直跟赵振兴小声交谈的中年男子这会儿却是出言打断那小伙计，“这是赵东家的家眷，这些就权当是送给孩子们吃着玩儿的，不可收银钱。”
那小伙计原本伸过来正准备接银钱的手，立马就缩了回去，有些尴尬的冲赵怡然笑了笑，神色里面倒是比之先前的客套又多了两分恭敬，就连那腰板好似也弯下来一些。
赵怡然把银子收在掌心，转身看向赵振兴，赵振兴见此情景，忙笑着跟那男子道，“杨掌柜太客气了，这一码归一码，买东西的银钱自是要付的。”
说完，也不等杨富贵开口，就直接示意赵怡然把银钱交给那伙计。
杨富贵看了眼赵家人的行事，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冲那伙计微微点头，又跟一旁的赵振兴道，“赵东家还请喝点茶水，稍等片刻，杨某去去就来。”
赵振兴笑着点头，“杨掌柜客气了，你有事尽管去忙。”
杨富贵招过那小伙计，吩咐了两句，就掀开柜台后面的帘子，去了后堂。
那伙计从柜台后面出来，拎过一旁炉子上的水壶，冲泡了一壶茶水，又拿出杯盏，一一倒上茶水，这才转身捡了两碟子细点，一起放到铺子一角的桌子上，伸手对着几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各位还请慢用。”
赵振兴笑着道，“多谢，叨扰了。”
他伸手招呼几个孩子，“都过来喝点儿热茶暖和暖和。”
李氏带着几个孩子上前围着桌子坐下，那伙计泡的是一壶上好的绿茶，茶香清新淡雅，配上有些甜糯的点心，倒是衬得点心的味道更上了一层。
赵怡然见那边的两个伙计正在招呼刚进来几波客人，一时倒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便小声的问赵振兴，“爹，刚刚跟那杨掌柜怎的聊了这老些时间？”
“今儿咱们倒是来巧了。”赵振兴把杯子在手上摩挲了片刻，才压低声音道，“我们今儿不来，杨掌柜也要请王牙侩给咱捎信了。”
赵怡然挑挑眉，该不会是她想到的那事吧，她这边思绪还未落下，就听得赵振兴接着道，“杨记这铺子在咱这地儿开了还不到一个月，生意倒是真不错，这眼瞅着就近年关，像他们做这零嘴点心的生意是越发的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后头忙活不开了，他想把咱们留下的那个小院子也一并租下来，这不，今儿正巧我过来了，他就跟我提了这事儿……”
李氏几人脸上都浮上笑意，他们原本那宅子留着，也不过是为了自家有时来县城，落落脚而已。
谁知今天过来，看到宅子久没人住，这大冷的天就是生个火盆子，也得等上半天的功夫，屋子里面才能暖和过来，自家一个月还不见得能过来一趟，这宅子与其像这样搁着，倒还不如直接租出去，自家要是来县城打尖，到时不管是找家酒楼或是别的店铺歇脚就是了，大不了就是给点银钱，不比这样临时张罗要强上许多。
赵怡然抬头看了赵振兴一眼，“那爹是打算直接租给杨掌柜？”
“嗯，一事不烦二主，咱这铺子和前面的大宅子都已经租给他了，直接把后面的这个宅子租给他，咱们也省点儿心，不然还得麻烦王牙侩，另寻租客。”
赵怡然点点头，“这样也成，就是不知道这租金……”
赵振兴想了想才道，“杨掌柜让我出个价，我这心里倒也有个底价，正好咱们也商量商量。”说完，他就伸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他们这前面两间铺子连同后面的宅子当时租给杨富贵是二两五钱银子一个月，后面的那个宅子虽说院子要小了一点儿，但是正房、厢房包括灶房什么都是一应俱全，而且就连房屋的格局摆设都跟主宅一般无二。
赵振兴刚刚比的这个手势应该是八百文，实话说这个租价真心不贵，这宅子要是单独租出去，一个月一两银子的租金应该是完全租得出去的。
李氏见了赵振兴比出的手势，看了赵怡然和书哥儿一眼，见他们兄妹两个也未吭声，她一时也不知道这价钱合适不合适，正打算开口说两句。
第三百三十三章 结交
那边书哥儿就轻咳一声，喝了一口茶水，“我觉得爹定的这个价额虽然稍微偏低了一些，但是杨记毕竟已经租了咱们的铺子，跟咱好歹也是相熟的了，何况这杨记开在咱们县城的也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家分铺。
上次就听王牙侩说过，他们这个杨记的招牌在咱这周围几个富庶些的县城都有分铺，这样的生意人，咱们也用不着事事计较，这次就算是便宜些租给他们，也就权当结交一下杨掌柜。”
赵振兴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微微点头，目露欣慰，“书哥儿能想得这般长远，很好……很好。”
赵怡然也笑着看了书哥儿一眼，见他被赵振兴夸过之后，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身板却越发坐的板正。
自己有好些时日没仔细打量他了，这才发现书哥儿的个头在这半年来竟然窜高了不少，原本跟自己差不多的个头，现在目测下来都快跟陈黑丫一般个头了，小小少年就像是那山坡上的小树般，不知不觉间竟然隐隐有了挺拔之姿。
“我也觉得哥说得对，租金毕竟是个小事，要是这杨掌柜是个可结交之人，这些完全值得。”赵怡然也给了一赞同票。
李氏看看丈夫又看看身旁的儿女，忍不住就微微翘起了嘴角，“你们既然都觉得好，那就保管错不了，我都听你们的。”
赵振兴见此，笑着给几人杯子里面又添了一回茶，“那这事儿就算说定了，等杨掌柜出来，我把这事儿跟他说了，等会儿咱们就出门逛逛去，该买啥买啥，想买啥买啥，我今儿就跟在你们娘几个后面，专门给你们提东西就成。”
一番话把几人都逗乐了，赵怡然笑着道，“成，那我们今儿中午请爹吃顿好吃的。”
“哈哈……哈哈……”赵振兴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在这会儿铺子里面的客人很多，吵吵闹闹的，也就一两个离他们这边比较近的客人回头看了一眼。
几人把杯子里的茶水饮尽，那边杨富贵也掀开柜台后面的帘子，进了前面铺子，他手上提了几个包扎好的匣子，径直往赵家人这边过来。
赵振兴笑着站起身，“今儿正是多谢杨掌柜的款待了。”
杨富贵忙笑着摆手，“一点茶点而已，那还能当得起赵东家的一个谢字。”
他伸手把手上的提着的几个匣子往桌上一放，“这是咱杨记为了年节，单独做出来的八色礼盒，这些就送给几个孩子，权当是杨记的一点儿小心意。”
赵怡然看着杨富贵满脸带笑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一位非常和善的邻家大伯，让人心生好感，生不起半丝防备。
但是赵怡然还是捕捉到他眼里时不时一闪而过的精明，这毕竟是个在生意场打滚经年的生意人，和善不过是他处世的一种手段或是披在外面的一层伪装。
不过，自家跟他目前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先结交说不定后面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赵振兴看着放在桌上的一摞匣子，这次倒是没有拒绝，笑着一抱拳，“杨掌柜如此客气，赵某在此谢过。”
说着招呼几个孩子，“还不过来谢过杨掌柜。”
几个孩子纷纷跟杨富贵道过谢，杨富贵笑着眯起眼，一边连连摆手，一边伸手抚了抚微微发福的肚子，“不用……不用……回头吃着好了，只管过来……”
赵振兴见此，便跟杨富贵道，“刚才杨掌柜跟我提的事儿，咱们今儿就定下来吧，这个租金就照这个数来。”说着，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杨富贵脸上快速闪过一丝讶色，很快又扬起笑脸，这次更是直接把那双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道缝儿。
“呵呵……赵东家实在是个爽快人，成，那咱们今儿就把协议签了，你们也不要客气，中午仙客来，咱们摆一桌，顺便也把王牙侩一道请过来，这次多亏了他接引，我才结交上赵东家，……哈哈……”
他原本心里想的赵家这租金最少也得一两银子往上走，谁知赵振兴行事如此厚道，他上次听王牙侩无意中说了一嘴，才知道赵家竟然跟仙客来也有生意往来，这般性子的人可一点儿也不像是个生意人，不过这样的人倒是值得一交。
赵振兴想了想，他们今儿原本没打算去仙客来，他们每次来县城，几乎都要去叨扰，周掌柜又不肯收银钱，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今儿这事又有不同，是杨富贵要宴请他们，他遂笑着点点头道，“也成，只是我这边还得带着孩子们去采买些年货，要不咱们午时在仙客来碰面？”
杨富贵笑着道，“如此甚好，我也让人给王牙侩去送个信。”
赵振兴见此时外面已经巳时过半，离午时也不过只剩下半个时辰，也不耽搁，便拎起桌上的匣子，招呼几人就出了杨记铺子。
赵振兴先是把点心匣子直接送回自家的马车上，这才伸手接过李氏手上的背篓，一行人沿着铺子前的主街直往北面而来。
他们这次的第一站是直接进了一家名叫“含玉坊”的脂粉铺子，因着上次在另外一家小的胭脂铺子受了闲气的原因，赵怡然这次干脆直接选了主街上这间装饰的很是高档的铺子就进去了。
这家铺子赵怡然虽是从来没进去过，但是已经耳闻了不少它的大名，据说他们的胭脂水粉很是有些名气，县城里稍微有些闲钱的妇人，无论如何都要去买一盒她家的胭脂。
因着这里面都是卖得女子用的物什，赵振兴索性也就不进去了，关照了李氏几句，就带着书哥儿和棋哥儿进了对街的一间笔墨铺子。
这边赵怡然几人一进铺子，一股清淡幽雅的暖香就扑面而来，这间铺子里面应该是建了地龙或是火墙一类的物什，进了这间铺子，整个人瞬间就被暖意包围。
几人纷纷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铺子，见到里面的景象，李氏几人都有些呆怔，一时不知道是进还是退，只见整个铺子都被装饰成深深浅浅的粉色，就连屋梁上也被粉色绸缎包裹，去往二楼的楼梯处还被粉色薄纱遮挡住了，雾蒙蒙的一片更惹人一探究竟。
第三百三十四章 惊讶
李氏几人自是停留在一楼的铺子内，只见三间被打通的铺子里面，摆着一水的粉彩木柜，四周墙壁上，每隔一两米院，就摆放着精致的琉璃灯，就算此刻是大白天，这些精致的琉璃灯也都被点燃，但是这些倒还不是让她们最惊讶的。
让李氏几人忍不住瞪大眼的是，柜子上方摆放的是一排排晶莹剔透的玻璃匣子，每只匣子里面都放着各色细陶瓷的小罐子，里面应该是装得各色胭脂水粉，名贵花露，此刻那些琉璃灯的光亮打在这些玻璃匣子上，发出璀璨的光亮。
进门左侧的柜台里面还摆放了好些由琉璃制成的各色珠花钗环，以及一些看起来精致异常的绢花，赵怡然上前看了一眼，只见这些款式比之李敏玉带回来的也不差。
这“含玉坊”不亏为县城数一数二的脂粉铺子，就看人家这手笔，就连赵怡然也不由得有些暗暗咂舌，果然，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有那些眼光独到之人，就凭着现在这条件，这家铺子的主人也能把这间铺子装饰成这般模样，看来也很是懂得如何抓住大部分女人的审美和需求。
她也不由得对这铺子里面卖的东西暗生期待，她转身离开卖珠花的柜台前，见李氏几人正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口第一个柜台旁，忙笑着上前小声道，“娘不要紧张，咱是花钱来买东西的，只管大大方方的看就是了，咱今儿可是带了不少银钱出来，这里大多数的东西咱们都买得起。”
李氏听了这话，不由得被她逗笑了，这一笑人也就放松下来，伸手牵过一旁的二丫，娘几个就挨着柜台一一看起来。
赵怡然牵着陈黒丫，小声的问她有没有想买的东西。
陈黒丫微微红了脸，眼睛片刻也离不开玻璃匣子里面的各色瓶瓶罐罐，听到赵怡然问，便小声的道，“我想买点儿抹脸的膏子，就像大丫姐家那样的。”
爱美是每个女人的天性，不管她是个女孩还是一个妇人又或者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只要是条件许可的范围内，没有哪个女人不愿意好好的打扮自己。
“我们今儿也要买些膏子，家里的就快用完了。”赵怡然点头，那些胭脂水粉的她们年纪太小，压根就没考虑，但是抹脸的膏子可是这个时候仅有的护肤品，她自从有了钱之后，就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现在就连李氏和二丫也习惯了，洗脸之后，要往脸上手上抹些香膏才舒服。
铺子里面这会儿客人倒不算多，但是接待客人的女伙计倒是不少，几乎每一个柜台后面都站着一个穿着打扮都不俗的女伙计，而且这些女伙计的年纪不大，年纪最长的也不过是花信年华，而且每个人脸上都化了淡淡的妆容，带着矜持的笑容，看起来跟前世那些商场里化妆品专柜的店员有的一拼。
她们这一行四人，虽是从头至尾看起来跟这店铺里的东西都不搭，但是那些女伙计倒也面带微笑，静静看着几人，既没有热络的上前招呼，也没有目带嫌弃的驱逐她们。
赵怡然看了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这家铺子的女伙计都是被好生训练过的，光就这份气度都可是说比之她们上次去的那家胭脂铺里掌柜和伙计，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几人走了一圈，差不多把柜台里面摆着的各色物什都瞄了一眼，这才停在一个卖着各色香膏的台子前，赵怡然先是询问过李氏，这才跟站在柜台后面的女伙计道，“这些抹脸的香膏怎么卖？”
那女伙计抬头打量了几人一眼，这才上前一步笑着道，“我们含玉坊的香膏有好几种，不知道小姑娘你想要哪样的？”
赵怡然就指着自己几人道，“我们三可以用姑娘家抹脸用的，另外你看我娘这样的是不是另外有不一样的？”
那女伙计上前拉开玻璃柜门，从里面拿出两个小瓷罐，一个呈淡淡的桃花粉，另外一个看起色泽温润，犹如上好的粉色珍珠，她把那桃花粉的罐子往赵怡然面前推了一下，又把另一个珍珠粉的推到李氏面前，“这是桃花膏就是专门给你这般年纪小的姑娘家用的，另外这个就是比较适合这位娘子用的珍珠膏。”
她见几人打量了瓷罐一眼，并没有伸手拿，便笑着把两个罐子一一打开，露出里面已经用了一半的膏子来，“这些是我们专门给客人试用的，几位要不要先在手背上抹点儿试试。”
赵怡然就着打开的罐子闻了闻味道，只觉得香气清雅怡人，并没有太浓郁刺鼻的香气，再看那香膏水润润的，还带着淡粉色的光泽，心里就有些喜欢上了。
她伸出一只手背，“那先给我来点儿试试。”
那女伙计见一直是她在跟自己搭话，一旁的李氏只是含笑看着不做声，也不以为意，从柜台一侧拿过一片约莫小拇指宽，薄薄的犹如纸片一样的木片在瓷罐里面轻轻一刮，就带起约莫黄豆粒大小的一小坨香膏，她把那带着香膏的木片在赵怡然手背上轻轻一抹，香膏就留在赵怡然的手背上。
赵怡然伸出另一只手，把那香膏慢慢的揉散开来，手背上已经是润泽一片，她把两只手背放在一起比较，饶是她今早在家也是抹过香膏的，但是两只手背上此时的色泽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一个细腻犹如上好的白瓷，带着天然的淡粉色，一个充其量只能算的上白皙了。
“这桃花膏里面不但加了数种鲜花，里面更是添了好几样药材，只要用了我们的香膏，这皮肤会变得越发水润，小姑娘你用过后就知道了。”那女伙计见赵怡然的神色，就知道她比较满意，遂在一旁解说了几句。
她微微点点头，跟那女伙计道，“不错，你帮我娘把这罐香膏也试试吧。”
那女伙计依言用木片重新在另外一罐里面同样刮了约莫黄豆大的香膏抹在李氏的手背上，待李氏揉开后，几个孩子都围了过来，发觉李氏的这个效果看起来更加明显。
第三百三十五章 昂贵
李氏虽说这近两个月已经在赵怡然的要求下开始往手上抹了一些香膏，但是她毕竟已经操劳了这么多年，手上已经留下一些痕迹，好在底子不错，这些时日保养了一下，立马就比先前好了不少，但是跟今天这刚刚抹了这珍珠膏的效果，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这珍珠膏，顾名思义，咱们这香膏里面除了有桃花膏里面的数种药材，更是研磨了不少珍珠粉末在这里面，这位娘子用了，不但可以消除眼角的细纹，就连肤色也会变得更加白皙透亮。”这女伙计应该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一番话说得李氏连连点头。
赵怡然看着李氏眼里掩饰不住的喜色，知道她很是满意，便直接跟那女伙计道，“这两罐怎么卖？”
“这罐桃花粉的要三两银子一罐，珍珠粉的要五两银子一罐。”女伙计淡淡的嗓音响起，使得李氏一下子就握紧了自己的手。
赵怡然挑挑眉，虽说这价格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从进了这家店之后，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微微惊讶之后，她就点点头，伸手指着柜台里面一个白的近乎有些透明的瓷罐问那女伙计，“这个也是香膏吗？怎么卖？”
那女伙计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这是我们含玉坊的招牌香膏，名唤‘玉膏’。”
她看了一眼赵怡然，继续道，“这样的玉膏不管是小姑娘你还是这位娘子都可以用，就是价格稍微贵了一些，这一小罐就要十两银子。”
她话音刚落，“啊……”二丫就忍不住微微张大嘴，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柜台里面的玉膏不停地打量。
那女伙计显然很是满意二丫的反应，笑着看着看了几人一眼，没有再出声。
赵怡然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女人的银子最是好赚了，就那所谓的玉膏，比之自己刚刚抹的这个香膏的罐子还要小上一圈，目测里面至多不过装了一百毫升的“玉膏”，要是卖到十两银子一罐的话，就算是换到前世，这一罐的价钱差不多换成软妹纸也要卖上四五千块。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都快赶上某些奢侈品的一套基础装了。
想了想自己荷包里的银子，再看看面前的瓶瓶罐罐，她最终还是很务实的指着面前的两个瓷罐道，“这样的一样给我来两罐。”她又转身问一旁的陈黒丫，“你可要买？”
陈黒丫看了看瓷罐又想了想价格，最后微微一咬牙，“大丫姐，我也跟你买一样的，不过……不过只要拿一罐也就够了。”
赵怡然遂跟那女伙计道，“麻烦帮我们再拿一罐桃粉的。”
那女伙计笑着连声答应，随即就从下面的粉色柜子里面拿出几罐未开封的香膏来，她先是把香膏一一给赵怡然验过后，这才从下面拿出来两大一小的长方形粉色木匣，把这几个罐子一一放到匣子里面。
赵怡然直接从荷包里面掏出二十两银票递了过去，那女伙计笑着伸手接过，连同找回给她一两银锭子，把那些匣子都推到赵怡然面前，“你拿好，用的好了下次再过来。”
赵怡然微微颔首，先是把那锭银锭子收起来，这才捧起三只木匣，一行人出了含玉坊。
李氏刚一出含玉坊，就不由得长松一口气，二丫更是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铺子里的东西可真贵！”
“嗯。”李氏认同的点点头。
一旁的陈黒丫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赵怡然看了几人这副模样，笑着道，“咱们回去后好好挣钱，往后这玉膏咱们也不是用不得。”
李氏伸手接过赵怡然手上的匣子，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就是有那多的银子，我用这啥珍珠膏也就够了，你们姐妹几个将来倒是可以试试。”
赵怡然笑笑未多说，虽说含玉坊的东西确实不错，但是这价格也未免卖得太昂贵了些，只怕搁在府城也不过就卖了这个价，但是谁让人家的东西好呢，加上这些装饰的噱头，一下子就把身价提高了不少。嗯，自家的辣酱将来大量销售的时候，倒是也可以借鉴这些方法。
那边李氏小心翼翼的捧着几只木匣，招呼几人跟着走到对街，此时赵振兴一行人也正刚刚出了笔墨铺子，见到李氏捧在手上的几个木匣，赵振兴笑着问道，“买好了？”
“嗯。”李氏点头，把手上的匣子放到赵振兴提着的篓子里面。
“咋得这副模样，被人欺负了？”赵振兴有些疑惑地看了几人一眼，李氏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赵振兴又把视线瞥向神色还算正常的赵怡然。
赵怡然见他目带询问，忍了笑，把她们进铺子后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未了稍微压低了声音，劝慰了李氏两句“……娘也不要心疼了，你想想咱家卖得辣酱，你就不觉得今儿买的这香膏贵了。”
李氏听了，露出一个笑，“娘也不是心疼，舍不得这几个银钱，只是觉得花在我身上这老些，也实在太破费了些，就怕是太过福了。”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眼刚刚抹了香膏的右手背，那温润滑腻的触感好似还停留在其上，她忍不住伸出左手摩挲了那片被滋润过得肌肤。
赵怡然看她这番纠结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又想着赵家以前拮据的日子，李氏俭省惯了，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现在让她一下子就用上几两银子一瓷罐的香膏，难免会有些转不过弯来，将来自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想来她也会慢慢习惯。
她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许是这具身体还是孩子的缘故，这半年下来，加上她的食补和她平时有意的呵护，手上和脸上的肌肤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从原来的的黑黄色，蜕变成现在这副白皙柔嫩的模样。
她又想起前世自己也曾自制过一些护肤的面膜，有些简易的，甚至只要一两样蔬菜就可以做成的，自己倒是可以一试。
第三百三十六章 赴约
看来自家温棚里面种出的黄瓜丝瓜等物，又有了一个新的用途，想到这里，她就打算回去后先给李氏做几次面膜，到时候再配合着抹些香膏，效果应该更好。
几人接下来就顺着街道，按照赵怡然列出的单子开始采买，他们这次不但要置办自家的年货，还要准备给李家和老宅的年节礼。
等到一行人走到一间卖茶叶的铺子前，赵振兴领着几人就要进去，李氏却是看到前面不远处就是自家来过几次锦绣坊。
她跟赵振兴道，“你跟杨掌柜约得时辰马上要到了，要不我们娘几个先去买些布料，你带着书哥儿他们进去买茶叶吧，这样也能节省些时间。”
赵振兴抬头看了眼天色，外面确实已经临近午时，他干脆的点点头，招呼过书哥儿和棋哥儿两人，就进了卖茶叶的铺子。
这边李氏也不敢耽搁，她一边领着赵怡然往前走，一边道，“咱们得快些，得把给你们爷奶和姥姥姥爷他们的布料先扯了，回头咱们自家人过年的衣裳还是先紧着家里的那些尺头用吧。”
“成啊，话说咱家这些时日也攒了不少尺头了吧？”
不说一开始张老夫人赏得那几匹细棉布，她们也只动了一两匹给自家人做了两身贴身的小衣，就是后来仙客来东家捎来的那几块上好的绸缎，他家现在暂时还不太适合做成衣裳穿出去。
然后就是自家几次进县城，也是陆陆续续的买过一些布匹尺头，虽说今年自打入冬后，自家人也都各自添了两身衣裳，但是家里还是结余下了不少的布匹。
更别提这次李敏玉回来，又给自家送来了不少上好的棉布和绸缎。
所以说，要问赵家现在还需不需要买些布匹回去好做了衣裳过年穿，那么赵怡然的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但是家里剩下的那些尺头里，却是没有适合能当成年节礼来送给李老爷子和赵老爷子他们的。
所以她们一行人，进了锦绣坊，就直接找了那相熟的女伙计，李氏把自己的要求一说，那女伙计就把她们一行人领至了另外一间专卖各色绫罗绸缎的铺面，有了那女伙计的推荐，又有了赵怡然在一旁帮着拿主意，李氏很快就选定了几块颜色清淡雅致的素缎。
等那女伙计把素缎一一剪下包好，李氏立马就掏出荷包，数出银钱递了过去。
陈黒丫也在赵怡然的建议下，给米氏和陈老大各扯了几块尺头。
几人今天买东西都很是利落，很快就把要在锦绣坊买得东西买齐，一行人又出了锦绣坊。
跟赵振兴几人碰面后，一行人又去了杏芳斋，挑了一些好克化的点心买了几匣子，赵怡然应二丫的要求，还另外买了几样糖果，喜得小家伙的眼睛都眯成一道缝，拉着赵怡然的手，一直大姐大姐的叫唤个不停。
几人一路走一路买，等到东西基本买齐，不但赵振兴背后的篓子里面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就连李氏、书哥儿还有陈黒丫手上也提溜了差不多有十几个包裹。
赵振兴抬头看了眼已经升到半空的太阳，“走吧，外面也已经午时了，咱们得快些过去，免得让杨掌柜久等了。”
说完，伸手扶了下背后的背篓，当先一步就往仙客来赶，几人见了，忙纷纷抬脚跟上。
好在他们此刻距离仙客来并不远，几人走了约莫几百米远，就看到仙客来的金字招牌在阳光的折射下正发出醒目的光亮。
“赵东家……赵东家……”
赵振兴正打算紧走几步，就听到有人招呼自己的声音，忙转头四顾。
看到就在自己左前方有个身材微胖的熟悉身影正冲自己招呼，赵振兴定睛一看，立马认出此人，脸上的笑容立马加大，遥遥一抱拳，“哎哟，原来是王牙侩……一向可安好？”
王牙侩正是站在仙客来的门外，身边还站了一位仙客来的伙计，赵振兴一边说一边已是加快脚步往前去。
“托福托福，还承蒙朋友们时常赏口饭吃……哈哈……”王牙侩说完客套话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振兴听了他这话，再想到今日的情形，也忍不住笑起来。
眼见着午时到了，仙客来门口来就餐的客人就渐渐络绎不绝起来，一行人站在门口很是有些不便。
赵振兴卸下背上的篓子，提在手上，问王牙侩，“可曾见到杨掌柜？”
“先前已经问过这伙计，说是杨掌柜已经早咱们一步进去了。”王牙侩一边说一边伸手做了一个往里请的手势。
赵振兴连忙谦让一番，两人这才并行着进了仙客来，一进门，两人就感觉到满满的热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各色菜肴的香气，其中一些诱人的辣香正是赵振兴所熟悉的。
他忍不住长吸一口气，笑着打量了一下四周，一楼的大堂内此刻基本已经坐满了散客，他来回看了两遍，没有见到周掌柜的身影，只得和王牙侩顺着伙计的指引，穿过中间的过道，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李氏带着赵怡然几人也紧随着赵振兴的脚步上了二楼的包厢，包厢里杨富贵已经候了一会儿，跟他同行的还有一个面庞白净，身穿紫红色杭绸小袄上面绣着缠枝纹的妇人。
杨富贵见到他们一行人，搁下自己手上的茶杯，就笑着站起身，“……哈哈…两位快请进……。”
等到几人陆续进了包厢，杨富贵又向几人介绍了一下他身侧的妇人，“这是内人，平时就在后面的宅子里帮着我照看照看。”
他说着又给那妇人介绍了李氏几人，双方相互见过礼，那妇人就笑着上前拉过赵怡然的手，跟一旁的李氏道，“我们去里面坐吧，外面就留着给他们大老爷们唠唠。”
“好。”李氏笑着应了一声，把几人手上的东西都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这才拉着二丫和陈黒丫跟着那妇人越过屏风，进了里面。
几人纷纷落座，那妇人一边给几人倒茶一边笑着跟李氏道，“我看你应该比我小上几岁岁，我就托个大，管你叫声妹妹可好？”
第三百三十七章 心机
李氏这会儿笑得有些腼腆，她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这妇人的热络，听了这话只得点头，“自是可以。”
那妇人看了看赵家的几个孩子，又看了看李氏，她也是常年随着杨富贵在外做生意的，一下子就看出来李氏的性子应该是比较含蓄内向的。
她见此，笑得越发热络，“我娘家姓冯，在家排行第三，未出嫁时，大家都称我声‘冯三娘’。”
原来这冯三娘和杨富贵竟然都是府城人，杨冯两家从祖辈开始就相识，她娘家也是做生意的，因着两家一家是做吃食生意，一家却是做得瓷器生意，倒是没有利益冲突，两家的关系一直处得都不错。
她早早地就跟比她大七岁的杨富贵定了亲，杨记的总店开在府城，杨富贵是家中次子，杨富贵成了家，就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他先是在离府城不远的一家分店当了十来年的掌柜，后又被召回府城总店做了几年二掌柜。
今年才被派来郯城开了一家新店，原本照着杨家的家底，在这郯城县买家铺子开分店并不是难事，但是杨家家主不知道是何打算，竟没有在郯城置产的打算，所以最终杨富贵也只得租下了赵家的铺子，开了现在这家杨记。
冯家到了冯三娘这一辈一共生了七个女儿，最后才得了一个儿子。冯老爷子自是疼爱的紧，无奈天不遂人愿，冯三娘刚嫁到杨家没两年，冯老爷子就生了疾病过世了。
冯家的瓷器生意虽是做得还不错，但是无奈冯家的小儿子还不过是个总角之年的小儿，如何能撑起这片家业。
因着冯三娘打小还未学会认字，就会用算盘，自小就展露了经商的才能，出嫁后的十几年间，她不但也协助杨富贵，还要分出不少心思去帮扶着娘家的幼弟打理产业，现在好不容易冯家的独子已经成年，她这才脱身随着杨富贵一道来了这郯城。
李氏带着几个孩子一直都是在静听着冯三娘说了些过往，等她说了一些其中的艰难之处，李氏的脸上不由得微微有些动容。
赵怡然刚一开始虽觉得这冯三娘跟自家人甫一见面，就说了这些话，未免有些交浅言深，按照冯三娘所说得过往经历，她行事应该不会如此轻率才是。
她把冯三娘前后所说的话从脑海里大致的过了一遍，这才发觉，对方虽然说了不少两家的情况，但是话也说得很笼统，除了知道她在家行三，杨富贵是家中次子，两家祖上都是做生意的之外……。
并没有透露出什么重要的讯息或是什么密辛，除了对于她以往的操劳多加了一些言语的描述以外，一点实际有用的话也没有，但是看她刚刚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好似把自己的家底都在自己几人面前抖落了干净，那也只是造成了旁人的错觉。
她这般行事，非但让人生不了疑，反而让人觉得她性子直爽，与你一见如故，才会毫不相瞒，这样的作为，很容易就让人卸下心房，对她心生好感，接而对她坦诚相待，推心置腹。
她虽不知对方是一贯如此行事，还是单独对自家如此，想着李氏的性格，她不由得微微叹一口气。
赵怡然抬头看了李氏几人一眼，见她们面上神色都很是放松，正仔细聆听着冯三娘的叙述，再也没有了先前见了陌生人之后的拘谨和一丝防备。
赵怡然看了一眼还在缓声说话的冯三娘，原本第一面只觉得她是个面皮白净，相貌姣好的妇人，此刻仔细看，她眼里时不时闪过的一丝精明，绝不是自己的错觉。
好一对杨氏夫妇！敢情这两人都是习惯扮猪吃老虎的，这可是她赵怡然一贯的行事方法，也敢在她面前耍这花招。
她见李氏听了冯三娘话，正频频点头，脸上已经带上一丝同情，显然很是认同她所说的话。
赵怡然先是伸手拉了拉李氏的衣袖，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拿起桌上的茶壶，起身给还在滔滔不绝的冯三娘倒了一杯茶，“冯姨，请喝点儿水。”
“呃……好好，看这孩子可真乖。”冯三娘的话被打断，微微一愣，就立马冲赵怡然露出一个笑来。
赵怡然回对方一个甜笑，笑着道，“你们杨记的花酿味道真不错，是冯姨自己做的吗？”
“当然！”冯三娘眉眼里闪过一丝得色，“杨记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就是用各色果子做的蜜饯，但是你也知道，如今这世道，只做这个，能有多少生意。
从我当家的开始接手做了分店的掌柜之后，我们的分铺就开始做一些细点一道儿卖，这花酿还是前两年看着南方传过来的点心，我们自个儿摸索着做出来了。”
赵怡然点头，之前李敏玉买回来的点心里，其中就有一样是用玫瑰酱做的细点，但是那玫瑰细点里面的玫瑰酱显然还及不上她今天在杨记买的味道好。
想来杨记做了这么多年的蜜饯生意，手上肯定也有不少压箱底的独门秘方，这腌制之类的法子更是要比旁人家要强上许多。
那边冯三娘还在继续道，“……这几年就我琢磨出来的这两样花酿，已经成了咱们杨记的招牌，不少府城里做点心的铺子，都是直接来我们杨记订的货。”
“哦。”赵怡然配合的点点头，“冯姨你可真厉害！”
赵怡然的这声夸赞显然搔到冯三娘的痒处，她见赵怡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里，满是对自己的崇拜之色，也忍不住笑起来，跟一旁的李氏道，“哎呀，妹妹你这是怎生教导出来的，这孩子这张小嘴儿可真讨人喜欢，莫不是今儿在我们杨记里面吃了那花蜜。”
又跟赵怡然道，“回头要是想吃零嘴儿了，可记得时常来我们杨记，过些日子，咱们杨记还有新货进来……”
赵怡然笑着点点头，冯三娘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伙计敲门进来上菜，几人把面前的杯子一收，便各自坐好。
那边冯三娘自是热络的招呼李氏几人吃菜。
李氏这会儿见了赵怡然刚刚那番举止，心里虽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也看的出来，她应是不想让自己多跟这冯三娘相交，想着她年纪虽小，以往的行事却从来不出错，她对于冯三娘的态度也就淡然了些，不复先前那般上心。
第三百三十八章 试探
冯三娘一边招呼着几人一边还暗自奇怪，刚刚她明明见到李氏的神情明显有些松动，显然对于自己的一番交心之举让她很是吃这一套。
可是不过片刻的功夫，李氏的神情就又有些淡淡的，她还只当是李氏的性子只怕就是如此，一时便也停下叙述自家的事。
这时，偏巧伙计又上了一道酸菜鱼，冯三娘一边提筷一边招呼李氏道，“妹妹，你尝尝这酸菜鱼，这可是仙客来新推出来菜色，味道很是有些新奇。”
“哎，你也别只顾着招呼我们，你自己也尝尝。”李氏看到面前这碗飘着酸辣气息的酸菜鱼，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浓了几分，她提筷夹了一片鱼肉放到嘴里尝了尝。
不要说，味道自然是不错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家觉着自家东西好的缘故，李氏还是觉得这鱼肉没有自家烧出来的那般鲜美。
几个孩子也纷纷举筷尝了一口，赵怡然自是一下子也觉出这味道不及自家烧的味道好，她稍微一想就立马想起自家的鱼，都是从山谷的湖里取出来的。
不说新鲜的程度，首先那些鱼都是野生的，再就是那常年恒温的湖水也有些古怪，那些鱼里面还不知道含有多少矿物质，自是这些寻常的河鱼无法比拟的。这些鱼肉自带的鲜美就是厨师手艺再高超也是弥补不了的。
赵怡然一边慢慢品味一边想着，也许自家湖里的水产也可以考虑卖出一部分，不过这事儿现在不太好办，辣酱因为仙客来也猜测不出是由什么食材制成，所以他们能先糊弄过去。
但是鱼是活物，而且并不是他们清河村的主产，就村里的那条清水河，也没见着有几人能从里面捞出尺来长的鱼，自家湖里产得这些鱼虾要是没有个说的过去的出处，只怕会引来旁人的猜疑。
唉，还是没有底气的缘故，自家湖里的出产，都不敢张罗出来卖，如果赵家是户有权有势的人家，这山谷里的事有何可惧怕让外人知道的。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一直以来都嘱咐赵振兴谨慎行事。
看来也只能等自家什么时候再买了地，挖了池塘，养些鱼虾之类的，才能考虑湖里的鱼虾，就目前这状况，还是留着自家品尝的好，她不无可惜的想。
许是上了这道酸菜鱼的缘故，几人一时都默默品尝着，没有人再开口说话，里面一安静下来，就听到外间赵振兴几人喝酒谈笑的声音。
过了片刻，冯三娘掏出帕子拭了拭嘴角，装作不经意的问李氏，“听说妹妹家也在跟仙客来做些生意？”
李氏一听这话，生怕自家买辣酱的事被旁人知晓，心里一着急，一口带着辛辣的汤汁就被呛到嗓子眼里，“……咳……咳咳……咳……”
李氏显然被呛得不轻，脸色都咳得通红，赵怡然忙搁下手上的筷子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水壶，给李氏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娘，喝口水缓缓。”
陈黒丫也站起身，走到李氏身侧，伸手给她拍了拍背。
“……咳……咳咳……”李氏伸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这才缓过一口气，又轻轻咳了两声，才冲两人摆摆手，“没事儿，我……咳……没事儿了。”
赵怡然见她果真不再咳嗽，也放下心，接过李氏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
李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刚刚因为猛地一咳嗽，连眼泪水都流出来了。
“让你见笑了。”李氏收起帕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一旁的冯三娘笑了笑。
“没事没事儿，都怪我不好，挑在你吃鱼的时候跟你说话，可是没大碍了？”冯三娘面带歉意的看了李氏一眼，先前的话题自是没发继续下去，她只得继续招呼几人吃菜。
赵怡然怕她等会儿又要问李氏自家跟仙客来之间的往来，只得频频给李氏夹菜，“娘，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娘，这是什么？咱怎么没见过？”
“嗯，好吃，娘你尝尝……”
“……”
李氏见她如此，心里暗松一口气，她也担心冯三娘再来问她，只得配合着赵怡然，把她夹来的菜一一吃了，结果没多会儿，李氏就觉得已经吃饱了，那边赵怡然不知就里，还在不停地往李氏碗里夹菜，二丫见此，也加入进来。
李氏面前的碗碟里面立马就堆得高高的，李氏看着面前的这一堆，面露难色，“你们吃吧，娘已经吃饱了。”
看着好些碗里的菜都被孩子们夹到自己的碗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冯三娘笑笑，“你也多吃些，别尽只顾着我们娘几个了。”
冯三娘也是个人精，赵怡然做的这般明显，自是不想自己再拾先前的话题，她就是心里再想打听些事情，也只得按捺下来，想着自家反正租了赵家的铺子，她也就不着急，来日方长嘛。
想到这茬，她笑着跟李氏道，“无妨，我看着你们娘几个这般亲香，就羡慕的紧，唉，谁让我就生了两个小子，一天到晚就会淘气。”
李氏正好这会儿也吃不下了，索性就搁下筷子，笑着道，“男孩儿自来要调皮些，我家那小的也是个皮的。”
赵怡然忍住笑，好在书哥儿和棋哥儿都挨着赵振兴坐在外间，不然听到李氏这话，又要耍赖不依了。
几人边吃边聊，很快就陆陆续续放下筷子，几人坐等了片刻，外间也散了，几人也纷纷起身出了里间。
赵振兴应是喝了酒的缘故，面色有些发红，见到李氏几人出来，便转头过来看了一眼，跟杨富贵道，“今儿咱们就先到这儿，我们还得赶回去，咱们回头再聚。”
杨富贵笑着起身，“成，下次来县城记得来寻我，走，咱们先一道儿下去，正好我们也要回铺子。”
赵振兴点点头，几人上前把东西拿上，赵振兴才把背篓提在手上出了包厢。
一行人顺着楼梯从二楼下来，见到一楼大堂里面几乎还是满座，喝酒划拳的，谈天说地的，好不热闹。
赵振兴看了一圈还是没见到周掌柜的身影，原本他还打算跟周掌柜打声招呼，顺便问问上次捎过来的腊肠是个什么情形，现在也只得作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对策
一行人出了仙客来，被外面的风猛地吹了一个激灵，忙各自把自己的衣裳紧了紧。
众人跟王牙侩辞别，这才转身往宅子那边去。
这会儿酒足饭饱，东西也基本买齐全了，一行人不过花了半刻钟就走到铺子这边，赵振兴领着几人进了巷子，打开院门，一行人又顺着积雪一路进了堂屋。
这会儿屋里面已经暖和不少，赵振兴拿起一旁的火钳子上前把炭盆里面的炭火扒拉了几下。
不过片刻功夫，炭火又重新燃得很旺，赵振兴招呼几人上前，“来，都过来烤烤火，歇一歇，咱们再回去。”
几个孩子搬来凳子围坐在两个炭盆前，把今儿买回来的东西又整理了一番。
赵怡然先把陈黒丫买的一些年货单独整理出来，打了几个包裹放在一边，又帮着李氏把给李家的年节礼分在一旁，“娘，这过年就送这些？”
“嗯呢，就这些，比之往年，也已经厚了不知道几倍了。”李氏一边说一边把给李老爷子和李黄氏两人扯得尺头用纸好好地包整齐了，这才放在一旁，也用包裹单独装了起来。
李氏今儿有些吃撑了，她把这些忙活完，又从车上拿来水壶和茶杯等物，把水壶坐在一旁的炉子上，又把茶壶里添上茶叶。
等到水壶里面的水一开，李氏就拎着水壶往茶壶里面注了一壶水，冲泡了一壶浓茶，给几人各倒了一杯，招呼道，“来，都喝点儿热茶，解解腻。”
赵振兴伸手端过一杯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喝了一口，这才舒服的靠到椅背上，“等会儿就把这屋咱原本留着的一些家什，都收拾收拾带回去，这宅子打今儿起就算是租给杨记了。”
李氏把茶壶里又添了满水，打量了下四周，“好在咱原先也没来住过，就除了手边的一些小东西拾掇拾掇就成。”
“爹，杨掌柜除了今儿跟你说了租铺子的事儿，可还有跟你说些什么旁的？”一旁一直默默喝茶的赵怡然突然发问。
赵振兴沉思了片刻才略带疑惑地问，“没有啊，怎么了？可是那杨娘子说了什么不妥当的？”
“倒也没甚大事儿。”赵怡然把杯子握在手上把玩了片刻才继续道，“就是她人稍显热络了些……”
她把冯三娘今儿的言行大致的跟赵振兴几人说了一遍。
赵振兴一边听一边已是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虽说杨记现在是租得他们的铺子不假，但是对方实际的家底可是不知道要比他们强上多少。
按理说就算是待他们客气些倒也无妨，但是如对方这般行事的还真不多见，古语言：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可就自家目前这状况，还有什么值得对方惦记的。
李氏这会儿听了赵怡然把先前冯三娘的话大致的复述了一遍，她也渐渐回过神，感觉有些不对劲起来。
她不由得握紧手中的茶杯，指关节都有些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先前我倒没注意这些，这会儿大丫一说，我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咱跟她非亲非故的，她跟咱咋就讲了这些，但是……但是好像她也没说到什么重要的事……”
“娘不要急。”赵怡然笑着安抚了一下李氏，提起茶壶往她杯子里面添了一点热茶，“要说她真打咱们的主意倒也不一定，我觉得他们有可能是听到了咱们跟仙客来有生意上的往来，一是有些好奇，二来也许想趁着咱这边搭上周掌柜这条线，要知道，仙客来每天可是也要用去不少茶点的。”
李氏猛地一拍腿，“嗐，我说呢，她后来怎么会问我咱们跟仙客来做生意的事情……”
李氏越想越有些懊恼，“唉，瞧我这脑子，好在有咱大丫在旁边提醒我，不然我今儿就保不齐就把一些不该说得事都说给她听了……唉……”
赵怡然轻轻拍了拍李氏的手背，“这也不能怪娘，像冯三娘这样的人，常年都是在外与人做生意的，这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不知道有多少，她们整天就琢磨着这些事儿，娘你能这般应对就已经蛮好了。”
“大丫说得对，事发突然，你以前又没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一时察觉不出来，也是正常。”赵振兴也宽慰李氏几句，又跟一旁的几个孩子道，“你们往后与人相处也多长个心眼儿，要是遇到像今儿这样的情况，你们就一问三不知，推说家里的事情你们并不清楚也就是了。”
几个孩子听了都点点头，“知道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跟仙客来有生意往来的事，肯定不能完全瞒过有心人的眼睛，他们只不过是不知道咱们卖得具体物什而已，我看咱们还是统一下口径，找过说辞出来，以便往后应对。”书哥儿的提议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同。
大家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了起来，最后还是赵振兴的提议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同。
“咱家好歹也买了那一大座山，往后啊就说是卖了一些山里的山珍还有野物什么的，这暂时也能对付一阵了，等过上两年辣椒种子卖出去，这事儿也瞒不住，也无需再瞒。”
“大丫说得不错，这事儿就先这般定了。”赵振兴直接拍板，此事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
众人喝完茶水，就陆续起身，把屋内的东西帮着收拾归拢了一下。
赵振兴先一步把马车套上，把收拾出来的家什，堆到马车的后半部分，又把买回来的东西，李氏捡了几样拿出来单独放在一个包裹里，这才把其余的东西跟家什一道堆在后面。
赵振兴帮着把两个炭盆子的炭火并到一处，这才把炭盆子提了放到马车里。
等到几人都陆续上了车，赵振兴把门带上这才赶着车一路出了院子，他把院门锁好，赶着马车就出了胡同。
赵振兴把马车靠边停了，跟几人道，“我把钥匙给杨掌柜送去，你们就在马车上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说完，也不等几人应声，他就跳下马车，大踏步往杨记铺子走去。
第三百四十章 贴己
不过片刻功夫，赵振兴就返回头，跳上车，跟众人招呼一句，“都坐好了，咱们要回去啰。”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车内的几人就已经听到鞭子发出一声脆响，骡马已经拉着车，“踢踢踏踏”的往前跑去。
马车才刚出县城没多远，天色就有些昏暗，风也刮得越发猛烈。
赵振兴早就把自己全副武装，此时见到天气这般情形也不以为意，抖了抖手里的缰绳，让骡车跑得更快了些。
许是外面快要下雪的缘故，官道上这会儿倒是没见着什么人，就连马车一时也没见着几辆，车子驶出去一阵，偶尔遇上一两个赶路的人，俱是裹紧衣裳神色匆匆的赶路。
赵振兴把盖在腿上的褥子往上拉了一把，脚底的炭盆正散发着阵阵热气，直往上涌。
他身子半靠在后面的车门上，时不时地轻挥一下鞭子，骡马拉着马车，车轱辘在地上刚刚落下的一层薄雪上留下两排清晰的痕迹。随着雪花不断的飘落，很快就在上面覆上一层薄雪，刚刚留下的痕迹很快就消失不见。
等到了李家庄，两个小的早就睡熟了，李氏索性就把他俩留在车内，带着书哥儿、赵怡然和陈黒丫三人下了车。
李黄氏见到赵振兴赶着骡车进了院子，人就迎了上来，见到李氏几人从车上下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招呼道，“快进屋去，这雪落得越发大了，可别把孩子们冻着了。”
李氏把给李家买的年节礼也一并拿了下来，几人跟着李黄氏身后就进了堂屋。
堂屋里面早就生了炭盆子，暖融融的，李氏几人进了屋，李黄氏忙给众人冲泡了一壶热茶，“路上可还顺利？孩子们有没有冻着？”
李氏把手上拎着的东西放到桌上，笑着道，“没，今儿坐这马车来的，里面摆了炭盆子，舒服的紧。”
李氏一边说一边转头四下里看了看，“咦，爹他们今儿咋都不在？”
李黄氏又端来两碟点心，招呼几人道，“饿了吧，都吃点儿垫垫。”
书哥儿几人笑着道过谢，一人捡了一块点心就着茶水就吃了起来。
李黄氏见到几个孩子拿着点心吃得很是香甜的模样，上前也挨着李氏身边坐了下来，“你爹和二郎一道去了府城，听说是二郎在那边看中一个庄子，你爹就跟着过去一道瞧瞧，今儿只怕是还回不来。你大哥也带着你嫂子和孩子们回娘家去了。”
说到这里她起身把点心碟子往赵振兴面前推了推，招呼道，“振兴，你也吃些垫垫，等会儿还要赶上许久的路呢。”
赵振兴笑着应是，放下手上的杯子，也伸手捡起一块点心。
“你嫂子自上次从刘家回来，这也老些日子没回去了，正巧昨儿你爹和二郎在家一道帮着做了两日的豆干出来，今儿也得闲，我索性就让他们带着孩子回去把年节礼给送了。”
“嗯，这是应该的。”李氏说着，就把桌上的包袱打开。
把里面买给李老爷子和李黄氏的几块尺头、吃食点心啥得一一指给李黄氏，“我们也没买啥东西，这些尺头就留着你跟爹做些衣裳啥得，点心你们也别省，喜欢的话回头就跟我说，让孩子他爹回头再从县城给你们买。”
“哎哟，咋又买这老些东西，你之前不才买了不少东西吗？再说我们也不缺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二郎回来给我们带了不少东西。这点心啥的，你们带回去给几个孩子吃，我和你爹哪就用的了这老些，再说……”李黄氏伸手把几包点心拎出来搁到一边。
“自打二郎回来，这家里的点心啥得，从来就没缺过，就连你大哥这些日子也攒了一些银钱，前儿去县城送货，还给我们带了一包点心回来。”李黄氏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整个眉眼都含着笑意。
李氏听了这话，心里也替他们老两口子高兴，把刚刚李黄氏拎出来的点心，重新收到包裹里，“儿子是儿子的孝顺，这是女儿和女婿的心意，你也不能推辞，再说你也知道如今这些我们还是能拿得出的。”
说完这话，李氏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略有些沉手的荷包塞到李黄氏手里，“这是上次娘给银子，还是娘给收着吧，你们老两口也留点儿贴己银子，回头有啥事，也能拿出来应应急。”
李黄氏一见这荷包，立马就认出是上次自己递给李氏的那一个，忙就摆摆手，把李氏塞过来的荷包硬是推了回来，“这我哪能要，这是敏玉给几个孩子的压岁钱，是他做舅舅的一片心意，你给孩子们好生收着才是。”
“娘，你听我说。”李氏伸手握住李黄氏的一只手，那只手因为长期辛苦的劳作，上面其实已经布满了老茧和褶皱，握在手上的感觉其实很是粗糙。
相反李氏的手由于这些日子被赵怡然盯着，摸了一些润手的膏子，已经比之先前细滑柔嫩了不少，这会儿母女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处，李氏心里的感触越发的深。
李氏握住李黄氏的手摩挲了片刻，不由得越发感慨，“你也知道我们现在不缺这点儿银子，再说我和孩子他爹年纪还这般轻，只要埋头苦干个几年，何愁挣不到这些银钱，上次因着大姐也在这儿，她家确实困难些，我也只得接过这银子。”
“今儿当着书哥儿和大丫的面，你可以问问我家的孩子，看看这银钱是孝顺给你还是给他们自个儿。”李氏这话一说，就看了自家两个孩子一眼。
两人立马会意，放下手上吃了一半的点心，异口同声的跟李黄氏道，“姥姥，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们孝敬给你和姥爷的。”
李黄氏原本顺着李氏的话音，也抬头看了眼两人，现在再听到两人如此说，一时脸上又是喜又是惊，不时又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谁知片刻后，她竟然忍不住赖赖的落下泪来，李氏和两个孩子连忙围上前，“你这是怎么了？”
“姥姥，你可是哪儿不舒坦……”
第三百四十一章 赶路
“哎呀，你可别哭了，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说就是了……”
“……我……我没事儿……”李黄氏从怀里掏出巾子擦了把脸，脸上已经浮起一丝笑意，她伸手摸了摸书哥儿和赵怡然的头，“好孩子……好孩子……可真乖……”
她又转头看了李氏和赵振兴一眼，“你们都是好的，把孩子们教的也好，这往后呀，你们都是有后福的。”说完，眼角又闪过一丝水意。
李氏一边掏出自己的帕子给李黄氏拭了拭眼角，一边柔声劝慰，“我们这般，不还都是你和爹教的好嘛，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李黄氏点点头，心情平复了些，除了眼角还有些发红，已经看不出先前哭过的痕迹，她有些感慨的看了那荷包一眼，“这日子咋就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哪成想过还会有如今这般好日子……”
李氏几人又劝慰一番，最后终于说动李黄氏把那荷包收了起来。
“娘……”李氏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心里的话，劝慰道，“这银子你们自个儿收着，也别一下子就贴补给大姐了，上次你给了那些银子，他们回去好生打理了，别说环姐儿和佩姐儿的嫁妆不愁，只怕是还能留下一些银子，姐夫就是想要做个小本生意也能周转的开了。”
“嗯，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李黄氏伸手拍了拍李氏的手，“这事儿我和你爹心里头都有数，回头等你爹回来了，我就把这银子交给他收着，他心里主意正，这些事儿搁他那儿，你们只管放心。”
李氏听了她这番话，也点点头，李老爷子在她心里，历来就是个有本事的，她对于李老爷子的处世手段自来很是信服。
“那行，回头这些银子娘就让爹拿主意就成。”李氏见此，也就不在多说，拿起桌上的一些尺头，又和李黄氏商议了一番，做成什么样式的衣裳。
一行人在李家逗留了不过两刻钟，眼见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赵振兴也不敢多留，带着几人就辞别了李黄氏，冒着风雪驾着骡车赶往清河村。
不说赵家这一行人正冒着风雪赶路，就说那远在千里之外苏州城郊，也有一行快马正顶着绵密的雨雪，在官道上奔驰。
…………
“主子，前面再有十里地就到驿站了，震四已经带人前去打点了。”
一名身穿灰色劲装，面部表情已经被迎面的雨雪给冻得有些生硬的年轻男子微微拉住马缰，微微转身跟驾着马紧随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少年道。
那少年身穿一身玄色劲装，外面披了一件同色的斗篷，此时也已经被雨雪打湿，他头戴同色的额带，绵密的雨丝打在其上，一丝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微微滑下脖子，最后慢慢渗入到被他扣得的一丝不苟的领口。
他微微扬眉抬头看了刚刚回话的这人一眼，这个动作使得那张原本被斗篷的帽沿遮了大半的脸露了出来，白皙俊美无俦的脸庞在这昏暗的天地间，显得越发的唇红齿白，迭丽异常。
他听了那年轻男子的禀告，并未做任何回答，就连刚刚的动作也甚至连马速都未减慢丝毫，那骑在马背上，紧裹在被雨雪浸湿的衣料里面，隐约露出一双有力的长腿，此时反而轻轻一夹马腹，手上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鞭花。
“一盏茶后驿站见……”
略有些清冷的声音自前面的雨幕中传来。
那年轻男子被那少年刚刚的一个眼神看得还有些愣神，一直跟在那少年后面的几骑也未做停留，纷纷一夹马腹，打马越过他，只听得最后一人越过他时，嘻嘻笑了一声，“……巽五……看来今儿你要垫底了……”
话音还未落下，那人已是到了一丈开外，那被唤为巽五的男子此刻已经醒转过神，赶紧一夹马腹，甩了一鞭，跟了上去。
一盏茶后，一行人已经进了驿站的大门，就连原本落后的巽五也紧跟着前面一人，仅落下一个马头也跟着进了院子。
那少年已经自马背上跃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是三两下就走至驿站的廊庑下，原本候在一旁的驿丞见此就要上前。
谁知却被一旁一直躬身站立的一名同样身穿灰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侧身挡在身前，正好就阻住他往前伸出的脚步，那驿丞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此，忙微微往后缩了一步，紧贴着墙壁站好。
“主子，热水已经在二楼上房备好，还请您先前去沐浴。”这灰衣男子显然就是先前来驿站打点的震四。
那少年微微颔首，跟紧随在自己身后的几人道，“你们也都先行下去沐浴。”
“是。”几人异口同声的躬身应是，目送那少年抬脚进了大堂，转眼就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处。
剩下的几人对视一眼，很快就分成两波，一拨人纷纷进屋前去洗浴，一拨人随着少年的脚步上了二楼，挥退原本守在屋外的两名做侍卫打扮模样的人。
几人便好似随意的分站在屋外，恰巧把各个方位的死角全部守住，任何一个想要从其他地方靠近这间上房的人，都会被这里其中的一人发现。
等到所有人都换班沐浴完，那少年也换了一身玄色的锦袍，头发还带着些微的水汽，并未束起，只被他用额带微微一系，便任它披在身后。
几人见到那少年出得门来，便躬身站立，这几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位男子上前几步，抖开一直挂在手臂上的一件黑色狐裘大氅，“主子还要仔细着些，这江南的雨雪天气，最易让人得了风寒。”说着抬手就要把大氅往少年肩上搭去。
未了一双指节修长，莹白似玉般的手就从这男子手上接过大氅，搭在自己的肩上，“好了，用膳吧，我饿了。”
听了这句不是吩咐的吩咐，当先就有两人小跑着下楼，其余人稍稍往后退一步，簇拥着那少年下了楼梯。
他们这一行连同那少年也不过八九个人，就在大堂的西南角上围着两张桌子坐了下来。
此时天色渐暗，今日这突然而至的雨雪使得不少人都被滞留在这间驿站。
第三百四十二章 留宿
此刻大堂里面已是差不多坐了近八成的客人。
“此处也不亏为临近苏州城最大的驿站了，就光是这些饭菜，都能抵得上咱们那边的大酒楼了。”旁边一桌一名身穿褚色长袍的微胖汉子此刻嘴里正咀嚼着一块猪肘子，跟同桌的另几人夸赞道。
“谁说不是，这滋味只怕是也能抵得上苏州城里的酒楼了。”与他同桌的其中一名面庞有些黑瘦的汉子此时端起桌上的酒碗，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嘿！好酒！”他把喝空的酒碗往桌上一放，手猛得在桌上一拍，发出“嘭”的一声响，就忍不住一叠声的嚷嚷，“好酒……好酒……回头跟这儿的驿丞买些，咱们留着路上喝，岂不快哉！”
桌上的其他几人此刻尝了酒就纷纷点头附和。
一时间扰得这边的角落好不吵闹，旁边临近的几桌客人都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有人忍不住小声咕哝了几句“土包子。”
只有少年这两桌的人俱都悄无声息的安静坐着，打前先下来的两位年轻男子此时也走了过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几名端着托盘的伙计，不过片刻功夫，装在白色细瓷盘碗中的各色菜肴，就如流水般得被端了上桌。
此刻要是有人注意到这里，定会发现此刻少年这两桌装着各色菜肴的碗碟和筷子都跟旁边桌上的不太相同，就是同样的菜色看起来也被旁的桌上要精致不少。
“主子今晚还请将就着用些，明儿咱们就进苏州城，属下已经安排人前去传信，别院那边早就收拾好了……”先前打头阵的震四小声的禀告两句。
“无妨，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用膳吧。”那少年微微摆手，已经提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到碗碟中。
几人见此，也就不再局促，纷纷提筷夹起菜来，乾一的眼神在面前几人的身上打了个转，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碗。
他们这些从各处铺子、田庄被召回来的人里面，总共被主子挑了八人出来，成为了主子的贴身侍卫。
他们按照主子的吩咐，另从府里挑了十名侍卫，随着他们这一行人顺着江河沿岸而下，走访了整个中部和湖广等地，只要是主子有产业的地方，这几个月均都已经被他们这一行人踏马走遍。
他还记得临行前，程护卫对他们叮嘱还时常响在耳畔，他们这一行人这次主要的职责，就是护得主子的安危以及照应好主子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其他事情全部听由主子自行决定，他们任何人都不得违令。
他是这八人里面最为年长的一个，所以程护卫对自己更是耳提面令一番，他深感压力的同时也明白这是自己的一次机会，能不能真正成为主子的贴身侍卫，此次出行未尝不是对自己这一行人的试炼。所以，不管何时何地，他始终紧紧追随着主子，就连晚上歇息，也从未离开主子三丈开外。
他们这次的整个行程已经临近终点，整个江浙、西南湖广等地，以及周围一些相连的府城已经被他们转了遍，主子不但查点了已经置办的产业，还拜访途径之处的各位大儒，甚至还在好几处富庶的县府另行置办了不少产业。
现在他们一行又要经由苏州府这边回到宁波府，眼看着即将赶回宁波府过年，几人这才渐渐有些放松，可是不知为何主子的神色越来越冷，乾一隐隐觉得主子此次出行目的，绝不只是游学访师、查点产业这么简单。
但是就是这几个月的相处，使得他们这一行人已经渐渐习惯这个少年主子的行事，没有人敢擅自做主去刺探主子的心思。
其实主子除平时有些沉默寡言之外，只要他们不犯错，主子其实待他们宽厚的很，就是寻常在外赶路时，就连用膳也大都是和大家伙坐在一块儿用，一点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冷漠不近人情。
但是他们这一行人，不管谁之前有多大的能耐，有多大的心气儿，在经过几次事情之后，见识过主子的手段，就再也没人敢在主子面前放肆丝毫。
就是平常几人要是偶尔赶路时嬉笑玩闹一下，只要被主子的眼神扫到，立马就觉得头皮发紧，再也不敢肆意，而且主子的眼神在他们越发临近宁波府时，就显得越来越让人心里发颤……
乾一一边默默地扒着饭，一边暗暗沉思着他们这一路以来的经历，偶尔眼神落在身侧那个默默用膳的少年，在他转头夹菜的时候，并没有注意他身侧的少年已经留意到他刚刚打量的目光。
这边两张桌上的所有人都正安静的用饭，一时间只隐约的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
那少年不过略用了大半碗饭，就停下碗着，见同桌的几人都齐刷刷的放下碗筷，他站起身，微微摆了摆手，“继续，我先回房。”
几人忙起身躬身应是，那少年果真不再停留，伸手轻轻抓住狐裘的两襟，那如白玉般的修长手指落在玄色的狐裘上，格外的惹人眼，他把两襟往中间微微一带，宽大的狐裘立马就把他挺拔的身形整个的拢在其中。
这边八人目送着他上了二楼，一个个才陆续落座，乾一端起自己的碗，三两下就把碗里的饭扒拉到嘴里，跟桌上的几人微微一颔首，“我先上去照看着，你们也快些。”
这一路上，八人已经隐隐以乾一为首，此时一听他如此说，便都齐齐点头，不由自主的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乾一三两步就越过临近的几张桌子，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
其余人这会儿也没有心思讨论别的，只顾着把桌上的饭菜往嘴巴里面塞，主子的心情越来越不好，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都感觉到了，好在主子的性情好，修养佳，待他们也宽厚，不然只怕少不了给他们吃点儿排头。
却说这边乾一紧随着那少年就上了二楼，见此刻房门紧闭，他不由得握了握拳，这才长吁一口气，上前轻轻敲了两下门板。
“进来。”
“吱嘎……”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就响起这令人牙疼的声响，乾一在心里不由得暗骂震四几句，让他提前来打点，也不知道要挑间好些儿的房间。
第三百四十三章 无果
他这腹诽要是被震四知道了，只怕是要喊冤，这间上房已经是此处驿站最好的一间客房了，这还是他把所有上房都验看之后才选中的。
那边原本站立在窗前的少年，听到这声响并没有转头，他正对着窗外朦胧的天光，神情专注的打量着手里的一块怀表。
只瞥了一眼，乾一就知道这是主子一路上时不时就拿出来把玩的一块掐丝珐琅怀表，上面应该是绘制的一幅山水图。
乾一没有敢多做打量，上前拎起一旁炉子上的水壶，把桌上茶壶里面已经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泡上一壶热茶，这才垂手躬立在一旁屏风的阴影里，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溶于这房间内，不打扰主子分毫。
那少年此时已经把目光从怀表上移开，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乾一，“程护卫那边什么时候能赶到苏州城？”
乾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笺，微微躬身，“按照昨日收到的传信，应该是后日，比咱们晚到一日。”
那少年微微颔首，正待要吩咐几句，门又被敲响了，乾一忙走至门边，小声问了一句，“什么事？”
“京郊的信送到了。”
一听这话，乾一无需少年吩咐，已是上前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他们这八人中专管信件往来，情报收集的兑二，兑二长着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身材中等不胖不瘦，就他这般模样只怕是丢到人群里面，也一下子就找不到了。
就连乾一自认记人记事一向是自己的强项之一，但是面对兑二这样的，他也是认识了对方足足一个月之后，才记住了他这个人，可是你要他形容兑二的长相，脑子里面还是一片模糊，即想不起来也没有合适的词用在他身上，他就好似这尘世间里的一粒尘埃般，确实存在又难觅踪迹。
乾一的这些想法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他把门一打开，就微微侧身，待到兑二进了房间，他一把把门重新关上，人就顺势守在门边。
那边兑二却是脚步轻盈的就进了屋子，就连经过乾一的身侧时，乾一都没能捕捉到他一丁点儿的脚步声，他不由得暗自提了提神，准备等到晚上就用打坐练功来替代睡觉。
主子这次挑出来的这些人里面，个个各有所长，经过这些时日，八个人一道儿磨合，其中年纪小的两人原本还有些自得，现在估计都被其他人的实力打击的不轻。
兑二在距离少年约莫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他微微躬身，伸手把手上一叠厚厚的信笺递了过去，“还请主子过目。”
那少年一把把手上的怀表收起，伸手接过那厚厚的一沓信笺搁在桌案上。
兑二上前一步，把桌角边摆着一个琉璃八角宫灯给点上，人又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气，随手就捡起最上面的一封，伸手在封口处轻轻一抚，也不知是用什么功夫，封口处的封蜡就融开了，他随即抽出里面一张折叠好的信纸，一展开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字迹。
那少年一目十行很快就把这张纸上的内容看完，他把信纸丢到一边，又拿起第二份，如法炮制，很快便展开信纸，同样一目十行的扫过，然后就被丢到一边……
一共几十封信笺，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所有的信笺就都已经被他全部看过一遍，他丢下最后一份信纸，整个人犹如笼罩在一片寒冰中，散发着丝丝冷意。
离他最近的兑二好似心有所感，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少年紧抿着薄唇，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其中好似还夹杂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恐慌……
兑二赶紧低下头，把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从脑海中剔除出去，犹如一个泥塑的木偶般一动不动的站立在当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空气都好似已经凝固的时候，已经忍不住运起周身真气的乾一和兑二才听到那带着一丝清冷的声音，“把这些收拾了就下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忙上前把散落了一桌子的纸张归拢到一处，三两下就折叠在一处，被兑二拢在袖子里.
“那……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主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属下们就在外面守着。”
“嗯。”
待到房门被关上，那少年才有些颓然的一下子就坐到桌案后的太师椅上，他以手支额，微微低垂着头，一时间让人窥伺不到他半分神情，过了良久，才听到一丝模糊的声线从他嘴角溢出，“……赵怡然……你到底在哪里……”
随后又有几句轻声的呢喃，却是轻的叫人再也听不真切，他原本一直低着的头，此刻微微抬起，露出那张俊美无俦的侧颜，只见他微拢眉峰，一向淡然的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直教人想伸手上前抚平那微皱的眉头，解决他内心所有的烦恼。
他忍不住伸手微微按揉了下两侧的太阳穴，就在指尖触到额带的瞬间，他一直压抑着的火气都好似找到一个爆发点，伸手一把把额带拽了下来，狠狠的掷到桌上。
那额带许是也感觉到主人的怒火，被一把掷到桌上时，额带的一端勾倒一旁的笔架，笔驾顺着额带的力道，倾倒在桌案上，骨碌碌的打了一个转儿，上面挂着的各色毛笔散落了一桌，还有几支沿着桌案滚落到地上，发出几声“啪嗒”的声响。
就是这声响，把少年临近崩溃的理智又拉了回来，只见他脸上露出一阵似哭似笑的神情，语带微讽的自语，“程锦川，你如今就剩这能耐了？……哼哼……嗤……”
顺着桌案上琉璃宫灯宫里面透出的一些光亮，已经清晰的见到这少年额心长着一枚殷红的观音痣。
这不是宁波府程家的三少爷程锦川又是谁？
看着桌案上一片狼藉，程锦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未了才发出一丝叹息，他伸手扶起笔架，捡起桌上的笔一一挂到笔架上。
“来人。”
随着他话音刚落，乾一就一把推开门，三两步就走至桌案前，躬身站立，“主子有什么吩咐？”
“把舆图拿来。”
“是。”
第三百四十四章 麻烦
乾一转身很快就行至一旁摆着的箱笼旁，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木匣来，他上前把木匣放到书案上，揭开上面的盖子，露出里面的一卷画轴来。
程锦川伸手拿过那卷画轴，微微一抖手，整个画轴就铺展开，正是先前在宁波府时他用过的那幅舆图。
不过此刻这张舆图上已经被程锦川用笔沾了各色颜料，在上面做了各种批注和标识，甚至在有些地方还用各色的符号做了记号。
他从木匣的底层拿出一套他先前让人定制一套角尺，此刻正用笔沾墨在几处地方又一一做了修改和批注。
在一旁磨墨的乾一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自己手上的墨条，重压轻推，磨墨的手法很是熟练，显然伺候程锦川笔墨的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
不过小半个时辰，程锦川就搁笔，他把自己刚刚修改过的地方，又仔细打量一番，对于这张已经被自己改了一大半的舆图，他嘴角微翘，脸上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几个月的远途奔波，风餐露宿，手下众人的辛苦收集，虽没有得到他最想要的那个结果，好在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他伸手在舆图上的几处轻轻点了点，这些地方就是他下一趟要前去查探的地方，同样也是他目前还没有任何产业的几处。
他正待舒一口气，就听到楼下大堂猛地响起一阵喧哗声，这间虽说是客栈的上房，隔音效果却是差得很。
他微微皱了皱眉，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近七点了，此时临近过年，天黑的又早，加上今天又是雨雪交加，这时还有人赶来投宿也不奇怪。
他也不以为意，待到舆图上的墨迹已干，他才把它重新收了起来，连同那套角尺，一起收回木匣内。
“好了，收起来吧。”
“是。”
乾一拿过一旁的盖子盖上，又把这木匣重新收回箱笼里面。
“你……”
程锦川正打算吩咐乾一两句，却被楼下猛地又抬高音量的喧哗声，给打断话头，他皱了皱眉，正待叫人进来回话，就听得一连串踩在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主子，要不属下去看看……”
程锦川微微抬手，制止乾一未出口的话，因为凭着他的耳力，加上这屋子隔音的效果形同虚设，他已经听出其中有两人的脚步停在自己这间房门不远处，显然已经被守在门口的兑二几人给拦了下来。
程锦川微一扬眉，索性就安坐在太师椅上，放松身子，静待接下来的动静。
果然，不过片刻工夫，那两人的脚步又顺着走廊渐渐远去，程锦川微微直起身，跟身前的乾一道，“夜里留两人值守就是了，其余人早些歇息，明日卯时出发……”
他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得外间突然传来“嘭”的一声，接着就是一阵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随之而起的是有人接连不断的发出阵阵惊呼声。
“去看看。”程锦川拿起一旁的额带重新束上，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
“是。”
乾一躬身后退几步，这才转过身，三两步就上前拉开房门，一个闪身，人已是站到屋外，他一把把门带上，站在二楼的走廊，就看见此刻驿站的大堂正闹哄哄的一片，而且就在他们对面的上房，二楼的栏杆竟然断塌了一片。
“怎么回事儿？”
“来了几拨人，想要让人腾出两间上房，结果碰上硬茬子了。”兑二微微压低声音，又把刚刚一番经过跟乾一讲了一遍。
乾一听了微微皱眉，看下站在一侧的震四，“可知道那边上房里住的是什么人？”
“我们来的时候，那边连着的三间上房里就住了人，我看那守在门口的一名侍卫，身手不下于我，就没有上前，这才在这一头给主子挑了一间。”
此驿站的二楼上房不过只得六间，正是三面环廊的格局，对方挑了西侧加西北角的三间，正好远离官道，相对比较清静，而且一下子就能拿下三间上房，显然也是有些来头的。
他们这几月以来跟着程锦川，除了入住自家的别院，只要是在外留宿安置，历来行事都低调惯了。
就比如这次，震四也只给程锦川要了一间上房，他们八人连同十来个侍卫不过是在楼下要了相连的三间，好在位置刚巧就在程锦川这间上房的正下方，这样一来不打眼，再来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尽快发现。
对方竟然连要三间，想来人数也不少，震四的身手他大概也清楚，既然他说对方的侍卫实力不下于他，显然那一群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先前来咱们这边的也是那一拨人？”他对着楼下正闹哄哄的一群人努了努嘴。
“嗯，来咱这边的还是两个有点眼力见的，我跟他们说了咱们就定了一间上房，再看到咱们两个守在外面，也就识趣的走了。”
震四伸头看着楼下还在惨嚎的一个小厮打扮模样的人，忍不住啧啧两声，“去那头的就是那个愣头青，见那几间屋外也就守了两人，利诱不成还想威逼对方腾出两间来，被那高个儿的一脚就踹飞了，你看，那栏杆都被那人撞了齐根断了，……啧啧……啧啧……不自量力……”
“好了，你们也别光顾着看热闹，都仔细着些，主子说了，今晚只要留两人值守，其余人都先行歇下，明早卯时初出发。”乾一把程锦川关照的话跟两人说了。
又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楼下的状况，见那被踹的小厮已经被人抬下去医治了，那围着的一拨人竟然也有十几个。
最当中围着的就是一对身穿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女，此刻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两人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西侧方向，相互交谈了几句，就见到那男子转身跟几人吩咐了几句什么，那几人就领命匆匆离去。
一旁的驿丞正急得手足无措，见那男子吩咐人出去搬救兵，上前就想要打个圆场，却被那男子身后跟着的一个汉子，伸手一把就拎了丢到一旁。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夜袭
“让所有人今夜都警醒着些，我看对方也不是个善茬儿，只怕会带人来找麻烦，可别让这群不长眼的惊扰了主子。”乾一收回视线又跟两人关照了句，这才转身推开房门进了屋。
待到他把外面发生的大致情形说了一遍，便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坐在桌案后程锦川的神色，见他微微抿唇，神色有些淡然，一时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主子，今天晚上还是由属下和兑二在这外间守着，以防有那不知轻重的过来扰了您歇息。”乾一微微躬身请示。
程锦川曲起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的敲击了几下，便点点头，“就照你说得办吧，其他人可都安排好了？”
“兑二他们已经安排下去了，属下这就跟他去说今晚值夜的事。”
“嗯。”
乾一立马躬身后退，转身打开房门，不过出去片刻，就和兑二一道进了房间，“主子。”
程锦川看了两人一眼，从书案后站起身，“你们就在这外间歇了吧，回头有情况再说。”
“是。”两人忙躬身应是。
程锦川绕过一旁的屏风，见床上的铺盖已经被人全部换上他常用的，这才解下披在身上的狐裘，扔在一旁的圈椅上。
那边乾一已经端来一盆热水，搁在一旁的梳洗架上，“主子，水就搁这儿，您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属下们。”
“下去吧。”程锦川冲他摆摆手，自行洗漱过后，这才脱了外衫，掀开床上的锦被躺了上去。
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上方的天青色幔帐，沉思了片刻，才伸手自怀里掏出那块已经被他摩挲了好些时日的怀表，“……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怎么遍寻不着你？”
如玉般的手指在怀表上摩挲了片刻，才在顶端轻轻一按，盒盖立马就弹开，露出里面精致的表盘，看着上面的分针正慢慢的往前移动，他叹了一口气，“啪”的一声就合上盖子。
他微微合上眼眸，脑子里面却是不停歇，犹如走马观花般的轮番晃过他自穿越以来的所有经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呼吸都变得有些绵长时。
他蓦地睁开眼，目似寒星般，扫向房门的方向，他一瞬间真气布满全身，凝神倾听了片刻，果然，一连串轻微的脚步声自外面的走廊里面传来。
外间的乾一和兑二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程锦川虽未听到两人发出任何声响，却是顺着一丝光亮看到屏风上隐约印着兑二的身影。
他瞬间松懈下来，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在被子里面伸展了下手脚，这才闭目留神听着屋外传来的动静。
隐约间也不知是不是今夜驿站里面太过安静的缘故，随着这阵脚步声的渐渐消失，随之而起的竟然是刀剑相撞的锵锵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闷哼声。
他微微皱眉，显然今儿这事应该是不能善了，只怕是明早自己的行程也要被耽搁了。
他手指在床沿轻轻敲击了两下，不过两息功夫，兑二便悄无声息的自外间走至屏风后，他微微抱拳躬身，未发出一丝声响。
“可是先前的那一拨人？”
“应该是。虽是蒙了面，刚刚属下已经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先前那公子的贴身侍卫。”
此刻驿站里除了那边传来的打斗声，竟然诡异的没有其他任何声响，程锦川脑子里面飞快的转了起来，“你跟乾一都注意盯着些，咱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是。”
屋外血腥气弥漫，入住的大多数人此刻都已经被惊醒，却是一个人也不敢打开房门去管这闲事儿，驿丞更是早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与那边三间上房相邻的两间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这边兑二已经伸手把窗户上的窗纸，用湿巾子润开一处，此时伸手轻轻一拨，就把眼睛凑了上去，这处的窗户正对着走廊，因着他们这间原本就正对着那边的房间，对面三间上房里此刻都燃着灯火，倒是正巧能把对面的情形看个一清二楚。
乾一见兑二趴在窗户上动也不动，便也把开了一道缝的房门合上，照着兑二的样子，在窗纸上开洞，眼睛顺着这洞，一眨也不眨的仔细盯着对面两方人马的厮杀。
前来寻衅的人都是一身夜行衣打扮，此刻走廊里面可所说是刀光剑影齐飞，偶尔刀剑砍在皮肉上，除了带起一阵血雾之外，也不过只得一声闷哼，双方所有人都很是默契的一言不发，随着时间的推移，厮杀的更加惨烈。
兑二发现对面的三间上房，其中有两间的房门此刻都大开着，只余中间的一间房门还紧闭着，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守在房门前，只要有谁上前，就被两人用刀剑格挡开。
来人的人数显然不少，已经把对方的人马全都包抄了起来，大都是几人围攻对方一人，话说蚁多咬死象，任凭对方的武力再高，也架不住夜袭的人数太多，眼见着又有两名侍卫连续倒下。
那边中间原本一直关着的房门，此时却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从中走出一个年约四旬，身材略有些消瘦的文士，因着他此时背着光，乾一和兑二一时也不能把对方的相貌瞧个清楚。
那文士一出来，原本还打作一团的人，锵锵几声，就各自分开。那些侍卫立马就围拢在那文士身边，一下子就把那房门堵得严严实实。
这群夜袭之人也瞬间拉起人墙，把中间这屋子围的水泄不通，当先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衣人往前走了一步，与那文士四目相对，那文士竟然也不闪不避，朗声问道，“不知阁下深夜至此，伤我数名侍卫，究竟意欲何为。”
这边乾一和兑二，因着黑衣人背对着自己，一时瞧不见他的脸，只听得那黑衣人阴恻恻的笑了两声，那声音犹如夜枭，刺的人耳膜生疼，“老头子，滚一边去，我要把下午伤了我兄弟的那人带走，否则……嘿嘿……”
那原本一直守在一旁的那个高个儿侍卫，听到他这话，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就要上前一步，却被那文士伸手微微一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