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结交
赵怡然一听，不由得用力握了握书哥儿的手，脸上的笑意一点也不掩饰的溢了出来。
书哥儿听了这话，神情却是越发稳重起来。
眼见着客栈在望，几人都停下交谈声，随着走进，透过客栈的玻璃窗，看着还有不少人在客栈大堂内高谈阔论，赵怡然见了也不由感叹，这些人的精力可真好。
随着他们这一群人先后走进客栈，客栈里突然就静了下来，不少身着府学衣衫的学生，恭敬的上前给谢见明行礼。
王世甫脚步却是不停，赵家几人直接跟着王世甫穿过大堂。
谢见明见了，冲几人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也不要聊得太晚了，明天可不是旬休的日子。”
“谢掌院教诲，学生知道了。”
谢见明点点头，穿过大堂继续往里走。
此时院子里面的亭台楼阁上都挂着多盏气死风灯，他刚进院子就看见正等在那里的王世甫等人。
他上前几步，先是看了王世甫一眼，这才转头看向李敏玉和书哥儿，“你们住哪间房？”
李敏玉心下一跳，忙躬身道，“天字壹拾、壹拾壹号。”
“那咱们去瞧瞧？”他这句却是对着王世甫说的。
王世甫点点头，冲书哥儿点头，“前头带路。”
一行人又顺着鹅卵石铺就的路径一路七拐八绕的进了小楼。
待得一行人上了楼，李敏玉看了书哥儿一眼，转身邀请道，“学生在这边也住了几日了，笔墨纸砚俱是齐全，要不直接到我这边来？”
谢见明点头，赵家人自是没有意见，王世甫也点了头，“如此甚好。”
一行人随即又跟着李敏玉进了房，好在李敏玉房里收拾的很是干净，外面一间的书桌上，摆了不少书籍，桌上还摊了一张做了一半的画作，谢见明和王世甫俱是走上前去赏析。
赵怡然见书哥儿跟在李敏玉身后也靠了过去，她伸手拉了赵振兴一下，两人随即退出屋子。
“爹，你去让伙计送些热水过来，最好能给咱在送个炉子和水壶过来，咱们也好泡些茶水送过去。”赵怡然一边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边跟赵振兴道。
“哎，我这就去。”赵振兴一听就抬脚往楼下去，不过片刻功夫人就转了回来，“等会儿就送来。”
“好。”
赵怡然已经把从家里带来的茶叶坛子拿了出来，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食盒，掀开盖子看了看，见里面的点心还是齐整的，才松一口气，重新把盒盖盖上。
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个小伙计就抬着热水，拎着炉子等物送了过来。
赵振兴从怀里摸出荷包，掏出两枚银角子递了过去。
两个小伙计立马就笑眯了眼，伸手接了，连声道谢，直说有啥吩咐只管往楼下招呼一声。
赵振兴挥手让两个伙计退了下去，上前把炉子移了移，这才坐到一旁的桌子旁，看赵怡然用热水把房里的茶壶杯子等物一一清洗过一遍，便也拿起一旁的巾子，帮着擦起杯子来。
“大丫。”赵振兴把手上擦干净的杯子放到一旁的托盘里，今儿晚上发生的这一切犹如做梦般，一开始他还有些云里雾里的，等到后来谢见明主动开口询问他们住在何处，他才一下子醒转过来，就是他这心里还是有不少疑惑。
见这会儿也没外人，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今儿那王先生，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早认识那倒也谈不上，知道他的姓名还是今儿的事，不过……”赵怡然说到这里顿了顿，往擦拭干的茶壶里，添上茶叶，“咱们先前在朱家镇赶集的时候，曾经有人在咱们摊上订了串串，却没给定钱的事，爹还记不记得？”
“记得，一开始我们还担心那人见你是小孩子，骗你白吃了咱家的串串呢……怎么？这……这……”赵振兴此时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就是这王先生？”
“嗯，可不是，我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也被他吓了一跳。”赵怡然耸耸肩，正好此时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她等了片刻，等它烧滚了一会儿，这才上前拎过水壶，往茶壶里注上开水。
“那你当时就知道他是有学问的人？”赵振兴上下打量了赵怡然一眼，觉得自己这话都问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他心里实在是好奇。
“刚开始只是闻到他身上的墨香，那是上好的松徽墨香，我先前在县城的笔墨铺子里面见着了一小锭，太贵了，没舍得买，但是我却是记住了那个味道。
一闻到那味道，我当时心里也就猜测了几下他的身份，后来我出言试探，他没有制止，反而默认，我这才知道他应该是个有学问的人，但是也没想到他竟然跟府学的掌院相识，而且看起来还交情匪浅，所以……所以这机会送到眼前来了，我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过的，只好厚着脸贴上去了。”
刚刚回来的路上，李敏玉已是寻机把谢见明的身份透露给了她。
谢呈，字见明，是永乐九年的进士，后来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来兖州府学坐了掌院，是兖州府学数一数二的人物。
要说这谢见明的学问也是府学里数一数二的，能跟他称兄道弟的显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所以王世甫这条大鱼，既然已经找到机会，赵怡然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他给拿下。
好在就目前这情形，他对书哥儿到是蛮感兴趣，想来以书哥儿的眼力见儿，也看出这点了，但愿他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心里思量，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又把茶壶里的水滤去，把重新烧开的水注了进去，这才盖上壶盖，拿起一旁的食盒，示意赵振兴端上托盘，“爹，咱们过去瞧瞧。”
赵振兴目露欣慰的看着赵怡然，今儿这事要是成了，赵怡然可是头功。
自打书哥儿进了学堂之后就异常用功，为了让夫子对他们兄弟俩多用些心，他们也是想了不少招，自家现在也不缺银子，除了束修之外，四时八节的更是没少给夫子送礼，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让书哥儿和棋哥儿能早些读书考个功名回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功臣
可是镇上学堂的几个夫子也不过就是几个秀才，连个举人都没考上，现在教书哥儿他们是绰绰有余，但是往后呢？
原本李敏玉回来，他们也想过让书哥儿跟着李敏玉念书，但是一来李敏玉自己还要读书科举，二来李家本身也有清哥儿和浩哥儿在读书，自家再过去，岂不是添乱，这事儿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不错赵家现在是不缺钱，就是差个好先生，但是赵家没有这样的门路，那有才学的大儒，赵家就是想认识想送礼想请人家做书哥儿的先生，都没这样的门路。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而且赵怡然把它抓住了，送到了书哥儿和李敏玉的面前，现在能不能抓住，那就要看这两人的造化了，能不能打动先生让他们收为学生，全靠他们自个儿努力了。
这事不管成不成，书哥儿和李敏玉第一个该感谢的人就是赵怡然，赵振兴心里如此想，嘴上却是不知如何表达。
赵怡然见他这副神情，心下了然，伸手握住赵振兴的手，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才露出一个笑，“爹，咱们是一家人，那些外道的话，可千万别说。”
“哎。”赵振兴用力点点头，只觉得眼眶有些微刺痛，鼻头有些发酸。
“再说了，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将来小舅舅或是大哥，不管是他们谁有了本事，对我来说都是好事儿。”在这个社会，娘家就是她的后盾，就是她的底气，只要娘家人给力，与她来说，将来的路都要好走许多。
“你这孩子，做了好事儿，怎么还怕人惦念着。”赵振兴伸手揉了揉她的丫髻，刚刚的那丝感慨已经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不见。
“好了好了，咱们这茶再不送去，就要凉了。”赵怡然有些赧然的抱起食盒就往外走。
赵振兴笑着摇摇头，端着托盘就跟在她后面出了房门。
此时李敏玉的房间内已经分做两对，谢见明出了一道题，正让李敏玉在做策论。
王世甫则站在书哥儿的身后，看着他在写大字。
赵怡然和赵振兴进来，也只得放轻脚步，把茶水点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赵怡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就小心的退到一边。
赵振兴则是站在书哥儿的另一侧，听着王世甫点评书哥儿的字，赵怡然被赵振兴连连点头的傻样，给逗了差点笑出声来。
她见时间还早，上前从一旁书柜上挑了一本李敏玉带来的书看了起来。
…………
“大丫……大丫……”
赵怡然猛地一个激灵站起身，原本还握在手上的书差点就要掉到地上。
赵振兴忙伸手一把接住，看她还有些呆萌萌的样子，压低声音笑道，“太晚了，你先回去洗洗睡吧。”
“嗯？……哦……”赵怡然摇了摇脑袋，看了那边还在讲解的两对人，她也回过神，掏出怀表瞅了一眼，已经快子时了。
她伸手掩住一个哈欠，“爹，那你们也早点儿睡，两位先生年纪都不小了，可别受累了。”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赵振兴看了那边一眼，点头道。
赵怡然点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等到回屋洗漱过后，赵怡然上前放开床上的铺盖，脱了衣服就钻了进去。
“嗯……”被子刚被晒过，上面还有残留的太阳味，赵怡然放松身子，临睡前，脑子里闪过一句话，不愧是五两银子一夜，这一字客栈的床铺真是干净清爽。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赵怡然早早就起了床，见赵振兴合衣躺在一旁的塌上，没见到书哥儿的人影，她忙把被子抱起来，打算给赵振兴盖上。
谁知，还没盖好，赵振兴就被惊醒，见到赵怡然，他忙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赵怡然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见外面才六点多一点，换算成时辰也就是才卯时过半，“还早，才卯时过半，爹再睡一会儿？”
“不了，起来今儿还有事儿。”赵振兴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
赵怡然只得再次抱回床上，她把被子叠上，那边赵振兴已经让伙计送来热水，三两下就洗漱好。
赵怡然也上前洗漱，问赵振兴，“爹，你们昨儿啥时辰睡的？”
“差不多子时过半吧，你舅舅和书哥儿把两位先生送回去了，然后你舅舅就跟我说，先生还要留他们再这边几天，好指导他们学问。
让我们俩也不要心焦，今儿一早让车马行给家里捎个信，他今天把那牙侩找来，让他带咱俩出去看看庄子，这样正好两厢不耽搁，等咱们庄子定下来，他们这边也差不多有个结果了。”
赵怡然听了不由得点点头，“那舅舅和大哥他们啥时候起？”
“这就不知道了，咱们等一会儿，要是还不起，我就先去车马行捎信。”赵振兴把两人洗漱好的水倒进桶里，招呼赵怡然，“走我们先去吃早饭。”
他们这厢才拉开门，对面李敏玉的房门也被拉开，李敏玉带着书哥儿已经收拾整齐，显然也早就起来收拾好了。
“舅舅、哥”
“姐夫、大丫”
“爹、大丫”
“敏玉、书哥儿，你们俩这么早就起了？咋不多睡会儿？”赵振兴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见他们俱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哪里还看的出昨天熬了半宿未睡。
“姐夫，我们没事儿，昨晚虽说没睡多长时间，但是一点儿也不困。”李敏玉见赵振兴一脸狐疑的模样，不由得伸手拉过一旁的书哥儿，“不信你问书哥儿，咱们昨晚躺床上，是不是还说了半天话才睡着的。”
书哥儿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胸，“爹，舅舅真没说笑，我们俩一点儿也不困，精神好着呢。”
赵振兴见他俩脸上确实看不出丝毫疲惫的样子，只得点点头笑着道，“如此就好，那咱们先去用早饭，用完早饭，今天还有不少事情呢。”
“行，吃完了正好我陪你们走一趟，两位先生想来今儿不会那般早起。”
几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一行人很快吃完早饭，出了客栈，赵振兴让伙计把骡车赶了出来，招呼几人上车，“走，上车，咱们今儿驾骡车去，这个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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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改
清晨的客栈前的街道上，还弥漫着丝丝白雾，零星的看见几名学子，正摇头晃脑的大声诵读。
赵怡然趴在车窗上看了半晌，这才把心里一直好奇的一个问题问了出来，“小舅舅，你们念书的时候，为什么要摇着脑袋呢？这样不会头晕吗？”
“为何会头晕？”李敏玉伸手拿过桌上的一本书，翻开指着其中一段对着赵怡然道，“文章讲究韵律和节奏，按照祖先传下来的说法，读书一般也不应该说念，而是吟诵，你如此平铺直叙的读一遍，跟他们那样吟诵一遍，感觉完全是两样的。
你要知道，人的头颈转动时，会连带着整个人的身心都投入进去，随着头颈转动，也与文章的韵律保持一致，这样不但让人容易理解文章的内容，也能让你尽快熟背下来。
比起你们那般通篇保持一个调的念下来，他们这样念的效果最佳。不信你回头试试就知道了。”
赵怡然听了，不由点点头，李敏玉说得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她看向书哥儿，“哥，你下次念书的时候试试，看看是哪种读书的方式更好。”
“我早就试过了，当然是小舅舅说得这个法子好，那样念书的时候，一边转脑袋一边就想着，从这儿应该转过去，从这句又该转回来了，如此两遍下来，一篇文章基本已是留在脑子里了，也就能背下来了。”书哥儿拿起书，翻开一页，就那样念了起来。
赵怡然听了听，不看那动作，只听那声音抑扬顿挫的确实比较动听，比之前世那些朗诵什么的要有韵律的多。
等到书哥儿把一段念完，赵怡然就询问起昨晚上两人受了两位先生授课指点之后，有什么感受。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敏玉微微翘起嘴角，笑叹了一句，“往常我一直觉得这话是夸大之言，现在我要收回这个想法。
昨天谢先生指点了我几句，真正是字字珠玑、言之凿凿。先前我一直未能理解的几处疑问，一听谢先生的讲解，那当真是犹如醍醐灌顶，心生豁然。”
李敏玉面上的神色微微有些激动，没了他往日的那丝淡定和从容，但是这样的小舅舅无疑更加真实，更加有血有肉。
赵怡然又看向一旁的书哥儿，书哥儿原本是刚念书没多久，此刻犹如一块海绵般，正是可以疯狂吸收的时候，想来王世甫对他的一言一行，必定影响巨大。
果然，书哥儿先是对着两人傻笑了下，往常这个表情可是鲜少出现在书哥儿的脸上，“王先生是个学识非常渊博之人。”
他伸手在一旁的杯子里沾上一点水渍，就在书桌上以手代笔，写了几个字，“大丫，你看，往常我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此处下笔和落笔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赵怡然点头，“不错，说了几次你都改不了。”
“那你再看看这个。”书哥儿继续以手沾水，在那排字的下方，又写了一排一样的字，“怎么样？可是觉得哪里不同？”
“咦？”赵怡然微微坐直身子，仔细打量书哥儿这两排字，未了，又把书哥儿上下打量了一遍，伸手比出一个大拇指。
“王先生可真正是厉害了，你那儿的几处毛病，我都已经当做是你写字的一个习惯了。现在可倒好，不过一晚上的功夫，王先生就让你改过来了。”
“那当然，王先生可厉害了，他见我写了几张大字，把不足的地方全都挑出来给我一一讲解，还说今儿要送我一本字帖，让我回头照着临摹呢。”书哥儿扬了扬脑袋，脸上也扬起十分灿烂的笑容。
“好啊，王先生对你可真好，你可要用心才行。”赵怡然见它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替他欢喜，书哥儿要是能顺利的拜王先生为师，就好了。
“当然，我必定花上所有精力，用心读书做学问。”书哥儿也收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的道。
赵振兴在马车外也隐约听见书哥儿的这番话，笑着问了句，“书哥儿得记住今天说的话，不管以后如何，你都要好生用功，有什么问题都得虚心向王先生请教请教。”
书哥儿一把掀开马车帘子，冲着赵振兴的背影笑道，“爹只管放心，我必定会跟着先生好好学的。”
赵振兴听了这话，沉默片刻，未了才点了点头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要好生听先生的教诲。”
“哎，儿子知道了。”
骡车辘辘很快便到了顺泰车马行的铺子，赵振兴叮嘱几人一句，便把骡车赶了停在路边，跳下车，径直进了铺子。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自铺子里面出来，重新上了骡车，顺着李敏玉指引的方向，径直往牙侩家去。
一路上，李敏玉已经把自己所知这位牙侩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这位牙侩姓崔，祖上就是干这个的，到了他这一辈，已经是第五代了，在这兖州府也是小有名气的。
他认识的人多，路子也广，不管是田亩庄子，铺面宅子，找他准没错，而且他衙门里面也有亲戚在当差，只要是买卖谈拢，剩下的所有办官契的事儿只管交个他去办，省心又省力。
李敏玉说到这里顿了下，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一口，这才继续道，“崔牙侩办事什么的你们放心，是个爽快人，就是中人费要比寻常的牙侩高上半成。”
赵振兴听了没吭声。
车厢内赵怡然想了想，点点头，“要是真能买上个不错的庄子，就是多给上半成中人费也没甚要紧的。”
“大丫说得对，只要庄子好，这中人费多出一些也无妨。”马车外赵振兴也应了一句。
李敏玉点头，“行，大致就这个情况，等会儿介绍你们认识了，剩下就你们自个儿谈，我得带书哥儿先回去。”
“好。”
又行了近一盏茶功夫，赵振兴在李敏玉的指引下，把马车驶进一条巷子，在一个门脸不大的门前停了下来，门上挂着门匾，上书“崔宅”二字。
“可是就这儿？”赵振兴指着前面那院门上悬挂的门匾问李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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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崔牙侩
李敏玉点头，已是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就这地儿，我去敲门。”
说着就举步走至门前，抓住一扇门上的一枚铜环，叩了几下。
随即院子里就响起一个少年人的声音，“谁呀？”
“我姓李，前些日子刚跟你爹谈过买卖。”
“哦，来了……”随着应声，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来应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穿了一身石青色的素面棉袍，手上提着书篮，俨然一副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崔家小哥，你爹可是在家？”李敏玉来过崔家几趟，自是认得崔家人。
“原来是李公子，里面请。”那崔家小哥一见是李敏玉，笑着伸手迎他进屋。
“没事儿，你去学堂吧，我找你爹谈买卖去。”李敏玉伸手指了指他手上的书篮，冲他挥了挥手。
“哎，那我去了，你进屋坐。”崔家小哥一见外面时间不早，再不走可就真要迟到了，转身朝着屋内喊了一嗓子，“爹，来客人了。”
他喊完，正好赵振兴三人刚刚走进院子，他又对着三人微微笑着颔首，提着袍子就大步出了门。
“哎呀，稀客稀客，李公子还请里面坐。”一个身材瘦削，个子颇高的中年男子自堂屋里走出来，一见到李敏玉，就忙上前招呼。
“崔牙侩，我就不进去了，我等会儿还有事。”李敏玉说着就转身把赵振兴介绍给他，“这是我姐夫，他有笔买卖要找你谈。”
崔牙侩见此，忙抱拳上前，“见过赵老爷……”
“……”赵怡然几人一听他这称呼，都忍不住低下头，强忍着笑意。
赵振兴听了他这称呼也觉得别扭的慌，再见两孩子这般，他忙伸手制止，“可别这么唤我，你还是叫我一声赵东家吧。”
“好咧，赵东家，两位少爷小姐还请里面坐。”崔牙侩很是配合的改了口。
李敏玉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跟几人道，“时候不早了，我和书哥儿要先回客栈去，你们谈吧。”
赵振兴点头，“成，你们回吧，可不能教先生们等着了。”
书哥儿见此，有些不放心，上前又在赵怡然耳畔细细叮嘱几句。
“有我在，哥放心吧。”赵怡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回去要好生跟着先生念书。”
“嗯，那我跟舅舅回去了。”
“走吧。”
等到把李敏玉和书哥儿送出院门，崔牙侩又伸手招呼赵振兴和赵怡然一道进了堂屋。
几人刚按宾主落座，就有一仆妇送上茶水点心。
崔牙侩忙伸手招呼两人，“用点茶。”
“多谢。”
赵振兴这会儿并不渴，但还是端起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这才把杯子放下。
赵怡然则是乖巧的坐在一旁，微微垂着头，做小家碧玉状。
崔牙侩也放下手上的杯子，笑着问赵振兴，“不知赵东家今儿找我要谈什么样的买卖？”
“其实我们今天来，有两桩买卖想跟崔牙侩谈。”
“哦？”崔牙侩微微坐直身，身子略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赵怡然在一旁见了，心下暗暗惊讶，这崔牙侩的一言一行都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段数比王牙侩要高上不少。
“我想买间铺面再买座田庄……”那边赵振兴已经把自己的大致要求说与崔牙侩。
崔牙侩原本前倾的身子也坐直了些，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赵振兴一眼，这生意要是成了，那可是几大千的买卖，虽说这样数目的生意他经手了不知多少，但是那大都是有钱有权的，现在这赵家看着怎么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家，不过谁知道呢，也许人家只是行事低调而已。
他面上虽有一丝讶色，但很快便掩饰下去，立马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快速的翻了几页，这才笑着道，“赵东家要买的铺子和庄子，我手上刚巧就接了几笔这样的买卖。”
“咱们先说庄子的事儿。”他把册子搁到桌上，伸手指着上面道，“要是想要十顷地以上的庄子，我这边有三处，城北一处，一共是十二顷地，庄子有一百一十二间，庄上又庄头长工并不算在其中，共计是银钱五千二百两。”
赵振兴听了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崔牙侩本身就是一个察言观色的好手，见赵振兴这副神情，知道对方恐怕是对这庄子不太满意。
随即翻开一页，指着上面道，“城南一共有两处，一处是一块刚巧十顷的地，庄子有一百二十间……”
“城南还有另外一处庄子，占地十五顷，其中有十二顷是上等良田，还有两顷的坡地，种得果木林子，另外……”崔牙侩的话音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另外一顷地是块荒地，一直空在那儿。”
赵振兴听了不由微微皱眉。
崔牙侩紧接着又道，“这个庄子要价是六千两，那一顷的荒地就算是白送了。”
说到这里，他把册子合上，“赵东家你看，这三处庄子你中意哪处？还是咱们先都看过你再定。”
赵振兴和赵怡然交换了一眼神，随即点头道，“我们还是先看看地再说吧。”
“好咧，那咱们喝了这杯茶就动身？”崔牙侩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赵振兴也举起杯子，啜了一口。
事情既已说定，几人也不耽搁，搁下杯子就出了崔家。
赵振兴赶着骡车，崔牙侩就直接跟赵振兴一道坐在马车外面闲聊。
赵怡然则是靠在窗边，听着崔牙侩向赵振兴介绍兖州城各处的风土人情，不过每每说上几句，他的话题就会偏到他做的买卖上，时不时的指着某间铺子或是某座宅子，介绍给赵振兴，这就是我当初做的买卖云云。
崔牙侩是个很会聊天的人，等到一行人出了城，就连赵怡然对他的好感都直线上升，更别说同坐在马车外赶车的赵振兴了，这点就从两人称呼上的转变就可以看出。
“赵老弟，你们这次来府城是不是就打算把铺子和庄子的事情直接定下来？”
“那当然，我们离得有些远，这来回也不太方便，能趁着这次，把事情索性办妥当了，省得我来回折腾。”
第四百二十五章 提醒
好，赵老弟是个爽快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着老弟了，省得耽搁你工夫，城南那两处的庄子，十顷的那座你就别去看了，直接去看那十五顷的。”
“这是为何？”这下别说赵振兴，就连赵怡然都有些诧异。
她放下窗帘子，往门边移了移，掀开门帘子一角，就见崔牙侩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压低声音在赵振兴耳边说了几句。
“真有此事？”赵振兴一听，就蹙了蹙眉。
“当真，这事我还能骗你不成。”崔牙侩一脸的严肃与认真，一直挂着的笑意也从脸上抹去。
“我和赵老弟你投缘，也就不让你白跑那一趟，不然，你就是看中了，回头我也会把这利害关系与你讲清楚的。”
“如此真要多谢崔兄提醒。”赵振兴诚心感谢，要是崔牙侩不提这事儿，回头他们万一真瞧中那庄子，只怕是惹了麻烦都不自知。
那边赵怡然直急的抓耳挠腮，刚刚崔牙侩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就隐约听到鲁王府几个字，其他的事却是一概未能听清，现在看赵振兴这言行，显然还是一桩顶顶要紧的事情。
骡马拉着车一路踢踢踏踏的顺着官道直下去三四里地，才在崔牙侩的指引下，赵振兴赶着骡车下了官道，又往前行了一盏茶功夫，就见到大片的田地，连绵成片，远远看不到边际。
“再往前走一段，前面那块地就是咱们要看的地。”崔牙侩一边说一边已是又掏出那本册子，“此处庄子一共是十二顷，其中上等良田八百四十亩，中等地三百亩，还有五六十亩的沙地。”
“往年这沙地没甚大用处，不过近几年，打从有了那地瓜，咱们这地儿的沙地可都派上用场了，就是比那中等地都值钱了。”
“谁说不是。”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到一处地界停了下来，崔牙侩伸手指了指远处，“一直到那边都是这十二顷地的。”
“那咱们赶车绕一圈看看。”
赵振兴一扬鞭子，骡车又往前驶去，此时外面日头已经升了老高，田间地头忙活的人还不少。
崔牙侩指着几处对赵振兴道，“都是这边庄子上的长工。”
赵振兴中途停了几次车，跳下车，从地里抓一把土，细细看了看，又特意挑了上等田和中等田的庄稼比较了下，最后点点头道，“这庄子打理的不错。”
“嗯，这老庄头是个好庄家把式。”
转了一大圈，外头日头已经升到半当中，几人也掉转骡车再次上了官道回到府城。
赵振兴带着崔牙侩和赵怡然，挑了一间酒楼，点了几个菜，三人匆匆吃完，又直奔城南而去。
这会儿吃饱喝足，赵怡然坐在车厢里被摇晃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半倚在软榻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
赵怡然是被一阵喧哗声给吵醒的，她揉揉眼睛坐起身，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驶出城外。
此时正被堵在一条乡间小路上，前面还有停了好几辆牛车和驴车，此时只听得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爹，咱们这是到哪儿了？”赵怡然掀开帘子瞅了眼。
“就快到咱们要去的庄子了。”赵振兴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冲她摆摆手，“进去呆着，外头有风，别着凉了。”
“哎，前头是出什么事了吗？”赵怡然抬头朝前面眺望了一下，被几辆车挡的严实，看不真切，只听得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
“嗯，跟咱没关系，你进去呆着吧，啊？”赵振兴再次朝赵怡然挥挥手。
赵怡然无法，只得放下帘子，坐到软榻上，掀开窗帘，朝外张望。
赵振兴说就快到他们要看的那处庄子，这有没有可能就是自家要买的那处庄子上的人在闹事呢？
见赵怡然乖乖的进去了，赵振兴看着前面的动静，微微蹙了蹙眉，看了崔牙侩一眼，“要不咱们回头从别的道走吧？”
“只怕咱们这会儿想掉头也掉不了了，不信，你回头看看。”崔牙侩苦笑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儿出门竟然还遇上这般晦气的事儿。
赵振兴起身往后看，此时他们车后也已经跟上一辆骡车，再往后看，后面竟然又有几辆驴车和牛车。
“只能等等了，我先到前面去看看究竟是咋回事儿。”崔牙侩见一直堵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遂跟赵振兴知会一声，就从马车前跳了下去，挤开人群一下子就到前面去了。
赵怡然见了，忙从门帘处把小脑袋伸了出来，“爹，真是要到咱们看的那处庄子？”
“这就快到地头了，说是前面那片就是。”赵振兴握着鞭子手对着左前方摇摇一指，赵怡然钻出车厢，站在车辕上向远处眺望了一下。
未了她回过头，问赵振兴，“这就是那十五顷的地？”
“嗯呢，另外一地儿咱们不去看了，就在这边和城北那处选一个。”
“先前崔牙侩都跟爹说什么了，咋得不去看那十顷的庄子了？”这个疑问压在赵怡然心里好一会儿了，这会儿正好崔牙侩也不在，她悄声问赵振兴。
赵振兴左右张望了下，这才压低声音道，“听说那庄子就紧挨着鲁王府的一处庄子，原本那庄子的东家也是府城里头一个当官的，现在那当官的被调任了，有人说是因为鲁王府看中了那处庄子，也有人说是因为那庄子的庄头与鲁王府田庄的庄头时常有口角，这才借着调任的由头直接变卖了。”
“崔牙侩的意思是，那庄子最后只怕还是鲁王府得了去，咱们就不要去趟那坛浑水了，别到最后人财两失。”
赵振兴面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自家越有钱，接触的人就越多，就越觉得这世上光有钱还不行，得有权势，权势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先前赵怡然为了自家往后提前做得种种考量，那时她说得话他虽是听进去了，却是没有这般感触，现在随着结交的人越多，他的眼界也越来越宽，有些事也就想的深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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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路遇
往往他这般想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赵怡然当初提醒他们的点滴，哎，可惜不是个小子，不然就凭这份远见，就是书哥儿和棋哥儿加在一道只怕也比不上她。
那边赵怡然却是不知道赵振兴一下子心里生了这诸般感触，她把赵振兴刚刚的那番话想了一遍，便也同意他的决定。
这种事他们还是避得越远越好，不然这庄子里面要是想种点啥，这紧挨着的，要是有心打听，难免不会知道一鳞半甲的，更何况对方是鲁王府，就凭她家现在这样子，她可以想象要是被鲁王府知道他们在庄子里面种的就是用来制作辣酱的辣椒，就凭她现在所了解的鲁王府，以他们这般的行事手段，只怕不要等到明天，这庄子就会易主。
这边父女两人各自想着心思，那边崔牙侩却是打从前头回来了。
赵怡然没有错看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看来前头这番闹腾只怕与自家要买的这庄子脱不了关系。
果然，崔牙侩走到马车旁就跟赵振兴抱拳道，“赵老弟，今儿这事儿咱们只怕还得等上片刻。”
“无妨，既然已经来了，总归是要看一看，等就等呗。”赵振兴并不以为意，这事不过是一场意外，与自家又没关系，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咳……”崔牙侩站在马车旁，过了片刻，他轻咳了一声，见赵振兴和赵怡然都看过来，以手掩唇，又咳了一声，这才上前一步道，“赵老弟，前头闹事儿的人我刚刚看着有几分面熟，先前一时没想起来，刚刚站在这儿想了片刻，这才觉得她应该是那庄子上的庄头娘子。”
“哦？”赵振兴抬了抬眉，“这家的庄头那主家是带走还是留下？”
“留下，连同庄子里面的五位大小管事，尽数都留下了，这些都算在那六千两银子里头了。”崔牙侩这会儿心里也有些不乐意。
他刚刚见了那妇人撒泼耍赖的做派，就知道这只怕是个不好相与的，可是对方竟然把这样的刺头儿与庄子连在一道卖了，想来是早有打算，都怪自己先前没打听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唉，只怕今儿这桩买卖要黄。
那边赵怡然见了崔牙侩脸上的神色，心里不由得思量了一番，开口问道，“崔伯伯，不知道这些庄头管事的是不是都是卖身为奴的？”
“那是自然，这些人的契纸到时候会连同田契一起交于你们。”
“可是，咱们家目前还都是白身啊，只怕是买不了奴仆的，这恐怕得要你与对方说一声了，等会儿就算是咱们看中了这庄子，这样的奴仆我们肯定是不能买的，这种犯法的事咱家可不能干，爹你说是不是？”
“那是当然。”赵振兴连忙点头。
“哎哟，瞧我这记性。”一旁的崔牙侩也反应过来，这样大宗的买卖一般都是有钱有权的人家才会做，加上上次李敏玉又是有功名的人，买庄子的时候自是连着庄里的长工仆妇等一并买了下来。
现在赵家的情况却是不同了，赵家目前还是个白身，自是可以把那波人甩出去，重新另雇人就是了，这可是不犯法的。
想到这里他心思也活络开，“成，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跟那主家谈谈。”
心里有了主意，他又跑到前头去看了看，过了一会儿回转过来，笑着道，“成了，那边散了，咱们这就准备走。”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前面的几辆车都渐渐移动了起来。
赵振兴轻挥一下马鞭，两匹骡马就踢踏着往前。
刚刚往前走了差不多十来丈远，赵家骡车就遇上一群骂骂咧咧的人，为首是一名年约三四十岁，身材很是高壮的妇人。
此时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一个身穿茧绸袍子的中年男子骂道，“你个没囊没气的种，咋得，那家不是你老娘奶大的，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就想撇开我们一大家子，我呸！没门！”说着，一口浓痰就吐到那男子的衣襟上。
那中年男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骂习惯了，耷拉个脑袋，也不吭声，自顾自的埋头往前走。
“嘿！你是个死人啦！你个孬种，你不去是吧，好！你不去我要你好看，老娘今儿把话撂在这儿，你要不去我自个儿去，我看看他们还怎么把我们丢下。
平日里一口一个奶兄的叫着，事到临头却是连面都不露一个，就把咱们给抛下了……老天爷呀……真是丧了天良的……老天爷啊……你睁睁眼看看咧……”到最后竟然一边骂一边嚎哭起来。
骡车渐渐使得远了，也听不到那妇人的哭骂声。
赵怡然想着刚刚看到那妇人的架势，看她那副做派，果真是一般人招架不住，那主家想来也是巴不得这个机会，趁机把人给撵了。
可惜的是，奴仆自家还买不得，万分庆幸太祖皇帝颁布的那条律令：农工商者，不得肆意买卖奴仆，违者罚银十金。
不过看对方那架势，人家还瞧不上旁人，铁了心要跟着那原先的主家了。
想到这里，赵怡然也心下稍安，骡车很快驶到地头，两人由崔牙侩介绍，也把这块地大致逛了一圈，除了中间那近一顷的荒地外，其他的果木林子和良田倒是打理的还不错，赵振兴看着那些果木少说也有了两三年的树龄，自家要是买下来的话，这一接手，这林子可就有收益了。
看着天色尚早，他们驾着骡车又兜了一圈，赵振兴指着几处问了问。
崔牙侩不亏是做了几十年的中人，功课做的很足，只要是赵振兴问出来问题，他基本都答出来了。
其中有几处地方，赵振兴还下了马车，亲自下地去看了，见确实如他所说，心里也不由得夸崔牙侩是个会做事的。
崔牙侩在见到赵振兴零零碎碎的问了好些问题，不但没有丝毫不耐，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他经历这样的事太多了，如何看不出，赵振兴这是看中了这个庄子。
只要赵振兴能看中，其他事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
第四百二十七章 奴仆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远处的田庄已经升起袅袅炊烟。
“走吧，咱们也回吧。”
“好，今儿先到这儿吧。”崔牙侩拍了拍手上沾着的一点泥，跳上马车。
赵振兴抖了抖缰绳，骡车就往前驶去。
“赵老弟今儿瞧了这两处庄子，可是有瞧中的？”崔牙侩此时看着放松身子靠在车厢上，实则有些紧张的等着赵振兴的回答。
好在赵振兴是个实诚的，也没跟他打马虎眼，直接笑着道，“自是有的，不过我晚上回去得找敏玉商量一下，明早再给你信儿可成？”
“自是没问题。”崔牙侩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八成，心情极佳，朗笑出声，“赵老弟要是真瞧中了这边的庄子，那奴仆的事就交于我了。要是赵老弟还想雇人干活，我岳家就是做这买卖的，保管给你介绍几个老实可靠的。”
“如此甚好。今儿真是劳烦你了。”赵振兴忙客气几句。
崔牙侩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你照顾我生意。”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册子又翻了翻，“你先前说是要看看铺子的，我看要不咱们明儿就去，我手上还有几个不错的。”
赵振兴点头，“成。”
骡车赶回一字客栈时，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客栈里灯火通明，赵振兴把骡车交给伙计，带着赵怡然就直奔后面小楼。
小楼里面静悄悄的，其余的房客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外出了，竟然一丝声响也无。
赵振兴和赵怡然两人上楼，见到李敏玉房里亮着灯，两人赶紧招过伙计，送来热水，各自梳洗一番，这才走到李敏玉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来应门的竟然是个青衣小童，赵振兴愣了愣，赵怡然却是觉得对方有几分面熟，仔细一打量，这不正是那日到摊子上取串串的小童吗？
她冲对方笑了笑，那小童却是目不斜视的把目光从她身上掠过，随即退了开去。
被人无视，赵怡然有些赧然的伸手摸了摸鼻子，“爹，咱们进去吧。”
“哎，刚刚这小哥……”赵振兴看着那小童很快便站在书桌旁，挽袖磨墨，动作流畅自然，娴熟无比。
“应该是王先生的贴身书童。”赵怡然见王先生和谢先生两人正围在一处点评着什么。
屋内被添置了一个大书案，书哥儿和李敏玉各占半边，此时正端坐奋笔疾书。
赵怡然放轻手脚走了过去，见书哥儿应该是在默写某篇文章，她看了看她写好的一部分，发觉是篇从来没见过的文章，默读了几句，觉得文章写得非常通顺，没有太过华丽的修辞，也没有用上太多的语法，但是让人读了心生欢喜，觉得其中的每个字都特别有韵味。
她哥儿一抬头，站在他身后的赵怡然一下就被他的头撞了个正着。
“哎哟……”赵怡然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书哥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你咋站在这儿也不出声？”即便是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也压得极低。
“还不是怕打搅到你们。”赵怡然懊恼的嘟了嘟嘴，赏了书哥儿一对大白眼儿。
那边几人都被他们这边的动静惊醒，此时见到赵怡然吃痛后的小模样，都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赵振兴见此，小声呵斥道，“都好生生的，别吵着两位先生了。”
“无妨，这天儿也不早了，我和王先生今晚与人有约，你们俩把我们今天教得功课再好生研读一遍，有什么不懂的，明日我们再来给你解答。”谢见明此时已是放下手上的纸张，抚了抚袍子就站起身。
那边王世甫却是踱步走了过来，把书哥儿刚刚写好的纸头拿起来，翻看了两页，“我就不去了，反正也没几个我认识的……”
“世甫！”谢见明此时已经拉下脸，一双眼直盯着王世甫一动不动，“可是你先前答应好我的，你可是要言而无信？”
“看看，就会往我头上扣帽子，先前你邀我的时候可没说有哪些人……”王世甫摇了摇头，一副打算赖账的样子。
他这幅样子，把谢见明又给气着了，他伸手指了指王世甫，指尖都开始发颤，“你……好你个王世甫……”
他那激动地样子吓了赵怡然一跳，生怕他被气出个好歹来，再说了，这人都这般年纪了，咋得脾气还这般火爆。
那边李敏玉看了看两人，一时也不好开口相劝，最后还是王世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你说说你，那就值当这样，好了，一道去就一道去吧。”
“哼！爱去不去！”谢见明气得一甩袖子，大踏步往前，幸好他没蓄胡子，不然只怕要气得一根根竖起来。
“瞧瞧，得了便宜还卖乖。”王世甫抚了抚胡须，叮嘱书哥儿几句，又跟几人招呼过，这才由那小童陪着一道出去了。
“呼……”赵振兴长舒一口气，“都不是好惹的。”
“真正不好惹得是王先生，谢先生是个直脾气，虽是火爆了些，但是来得快去的也快。”李敏玉一下合上手上的书，问赵振兴，“姐夫今儿出去看了怎么说？”
“你们还没吃饭吧？”
“没呢，这不，一直到你们回来，就没歇过。”李敏玉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却是一点也不加掩饰的快要溢出来。
“那咱们去前头吃晚饭吧，正好，我把今儿的事跟你俩说说。”赵振兴招呼道。
“行。”李敏玉很是干脆的起身，放下手上的书本，见书哥儿还埋着头，一笔一划的用心写着。
他上前一把抽过书哥儿手上的笔，“歇一会儿，读书非一日之功，再是用功，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赵振兴见了，也跟着道，“你小舅舅说的对，用功是应该，但也不能太过，你今儿只要把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就给我早些歇息，只有吃饱睡好，才有精力读书。”
“好吧。”书哥儿起身，到一旁的水盆里，把手上沾的墨洗干净。
赵怡然递给他一块巾子，“哥，给你擦擦。”
“谢谢。”
“咱俩还要这般客气啥。”
第四百二十八章 吓？
李敏玉搁下手上的筷子，神色有些慎重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压低声音，“崔牙侩说得有道理，鲁王府的事儿，咱们这样的人沾不得边，不然到最后只怕连骨头都被吃的不剩了。”
他看了眼赵振兴，停下话头，几经思量还是开口问道，“你知道买你们辣酱的仙客来后面站的是鲁王府的哪一方？”
“哪一方？”赵振兴连连摇头，“这事儿我哪里知道，我就是卖点儿辣酱给他们家，就连那东家还是上元节见了一次，又怎会知道他们这么要紧的事？”
李敏玉见他神情不似作假，不由点点头，“如此甚好，以后要是可以，尽量不要跟他们东家有所往来，我怕他到时候跟鲁王府牵扯深了，把你们也拉下水。”
“哎哎，这事儿咱们可不能干，咱们是啥人哪，跟人家那就不是一路的，这凑过去也不像个样子。”赵振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好了……好了……”李敏玉见他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放在心里就是了。”
他转头正好对上赵怡然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顿，这个外甥女，现在是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了，不说以往对自家出的种种点子，就是说这次跟王谢两人的结识，要是没有这小丫头从中牵线搭桥，自己就是再有学问，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遇上自己的伯乐，提携自己一下。
要说这小丫头，对自己对自家可是有大恩的。
他见赵怡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放柔神色，放缓语调，“大丫可是有啥想问的？”
“嗯，我就是想问问小舅舅，对鲁王府的事知道多少？”赵怡然把自己一直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李敏玉的神情不由得为之一凝，他不由得盯着赵怡然的眼睛看了半晌，那双与二姐相似的眸子里，此刻正如一双幽幽清潭，好似清澈见底又好似幽深不见底，他心里不知道快速转过多少个念头，可是对着这双眼，他却是无法说出一句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他不由清了清嗓子，“具体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是鲁王府的水很深却是有点眼力的人都看的出来，鲁王表面看起来不理政务，喜好风雅，府里更是各种关系错综复杂。
可是这些年下来，不管是宫中的，还是其他皇子的势力虽是在鲁王府搅风搅雨，但是，鲁王府还是好好地，这些年在其他几位王爷都或多或少犯错的时候，他却好生生的活着，每年应有的赏赐从来不断，听说……今年年初皇上在正月初一的朝宴上，赐了鲁王一个字，你知道是哪个字吗？”
李敏玉问了这话却是不待赵怡然回答，已是自顾自的说出答案，“是个“淳”字。”
赵怡然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她虽是对于历史的记忆没有那般深刻，但是大概的历史走向她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更何况明朝距离那个世界也不过短短几百年，很多的影视作品里面都有这个朝代的影子，要是她没记错，这个鲁王朱檀应该早就死了才是，怎么还活的好好地。
她隐约记得鲁王这一支一直到明朝灭亡，都是一直呆在兖州府，一直都是有传承的。
她听了李敏玉一番话，不由得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穿越前辈惹得祸，现在大明朝的大事件跟她已知的历史轨迹，已经完全两样，等于说她掌握的一些所谓的先知，对于生活在现在这个变异的大明朝的她来说，已经如同鸡肋一般。
她暗叹一口气，看了李敏玉一眼，“那照小舅舅如此说，是不是只要咱们不与他们沾上边，是不是就没事了？”
“瞧你这孩子说的啥傻话？”李敏玉原本还严肃的脸一下子也绷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赵怡然的丫髻，想到她不过才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神色又柔和了些，“是不是上次在琳琅阁把你吓到了？”
赵怡然这会儿心里也正懊恼呢，自己刚刚是不是想事情想糊涂了，那么幼稚的蠢问题也是她能问得出的。
此时一听李敏玉如此问，她有些赧然的点点头，“有点儿。”
“好了，你也不过偶尔才来一次府城，这辈子也不见得还能遇见，有啥好怕的，再说了，那郡主年纪也不小了，谁知道往后要嫁到哪里去，跟咱们不是一个阶层的，就是你想与她打交道，还不可能呢。”赵振兴见她一副真被吓到的小模样，忙出言安慰一通，一时着急，压根就没注意措辞是否恰当，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
“嗯，女儿知道了，爹不要担心。”赵怡然对着赵振兴露出一个甜笑，看起来又跟往常一般模样。
“好了好了，吃饭，再不吃，这些菜都要凉了。”李敏玉又提起筷子招呼几人。
一顿饭吃完，几人出了包房，外面大堂里面的学子还在继续高谈阔论，赵振兴当先一步走在前面，赵怡然拉着书哥儿跟在后面，李敏玉目光在四下一扫，没见着相熟的人，便也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远处，一个瘦高的青年目光在几人身上停留一瞬，微微皱了皱眉，刚想放下杯子去瞧个仔细，正好被一旁的同伴抓住胳膊，杯子里的酒水洒了下来，不但淋湿了他的衣袍，就连相连的几人都遭了殃。
“哎哟……咋弄的……”
“我今儿才换的新衣裳……”
顿时，闹哄哄的一片喧哗，等到几人收拾妥当，先前那一行人早就不见踪影。
这边一行人进了小楼，书哥儿径直跟着李敏玉进了房间。
赵怡然看了眼，跟赵振兴道，“爹，我也要去看会儿书。”
“成，那我也陪你们一会儿。”
…………
“爹，咱们今儿看了铺子，要是能定下来的话，咱们是不是就要准备银子了？”赵怡然把身上的衣服拉了拉，对着镜子照了下，这才满意的转身。
“可以先付定金，剩下的银子还得回去拿了，再来付清。”赵振兴把手套带上，跟在赵怡然身后出了房门，见对面的屋门没开，两人也未上前打扰，径直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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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闲话
等到出了客栈大门，那边伙计早得了招呼，已经牵来骡车。
赵振兴上前接过缰绳，等赵怡然上了车，就赶着车直奔街道那边去了。
他们昨儿约了崔牙侩在南大街的一家布庄前碰面，等到赵振兴赶着车过来时，崔牙侩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双方打过招呼，就一道坐了骡车，沿着几个主街道看了几处铺面。
等到下晌从最后一家铺子里出来，赵怡然的两条腿都有些发酸，她看着前头谈兴正浓的两人，皱了皱小鼻子。
等赵振兴刚把车赶过来，她三两下就爬上车，一下子整个人就摊在软榻上。
谁说女人能逛街的，男人逛起街来可比女人厉害多了，赵怡然一边捶着自己的小短腿一边暗自嘟哝。
车外赵振兴已经把骡车掉转头，“崔牙侩要是不介意，咱们等会儿就一道到客栈用顿便饭，正好也把这两日看的庄子和几间铺子，咱们几个再商议商议。”
“成啊，正好我也有事儿要跟你说说。”崔牙侩曲起一条腿，微转过身跟赵振兴道，“先前城南那处庄子上的那些庄头管事，我昨儿连夜就去找那卖家商议了。”
“实不瞒赵老弟你，这卖家原就是咱们府衙里的一名文吏，他祖上原也做过四品的官，后来虽是子孙不及，好歹也积累了一份不小的家业。”
“这次应该是使了不少的银钱，托了他远房一个族亲在济南府给他寻摸一个位子，据说能做到这个……”崔牙侩朝赵振兴比了一个手势，见对方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他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的人往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上交道，时不宜一下子就得罪狠了，我给老弟当时就做了个主，我说老弟家里也有一拨下人要安置，这前头的后头的，到时候连一块，实在是有些不好安置，只要他原先庄上的这些人不连着庄子一块儿卖，其他都好说。”
赵振兴实没想到崔牙侩会如此说，心里有些打鼓，“这又咋说的，到时要是穿帮了，岂不难看。”
“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崔牙侩索性把这里头的事掰开了说与他听，“他既然到了要卖祖业的时候，肯定是举家迁往济南府，这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再回咱们兖州了，万一将来他有个什么变故，到时候，谁又知道老弟家是个什么光景，我想待得那时，老弟家只怕用这些奴仆已是不在话下。”
赵振兴听了这话，一时无言。
“唉，要说这人的机遇，有时候还真是说不好。”崔牙侩微叹一口气，继续前面的话题，“我跟对方也说了你们这边的大致情况，只要这一条解决了，立马就能把这事给定了，到时银货两讫，他们也能尽早奔前程去。”
“那他们怎么说？”赵振兴一边赶着车一边分神听着崔牙侩的叙述，见他此时停下话头，忙出声问到。
“自是应承下来了，说是最迟明日就给我送信儿。”崔牙侩最是会察言观色，见赵振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忙出言宽慰道，“这事儿你不要担心，我保管让他们处理妥当了，到时再来请老弟去庄上看过后，老弟确定瞧中了，咱们再谈买卖的事如何？”
“如此就劳烦崔牙侩了。”听了这话，赵振兴脸上的神色稍缓。
“哪里的话，这是我份内之事。老弟实在是个客气人。”崔牙侩呵呵笑了几声。
软榻上的赵怡然翻了个身，继续留神听着车外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
书哥儿搁下手上的笔，见那边王世甫和谢见明两人正拿着李敏玉刚刚做好的一篇策论在点评，遂伸手招过一旁的赵怡然至跟前，“大丫，这几日我和舅舅只顾着跟着两位先生练书习字了，这庄子和铺子的事还得你帮着爹一道拿主意，劳你多操些心……”
“哥做甚跟我讲这些，咱不是一家人吗？难不成，哥心里一直把我当外人？”赵怡然冲书哥儿眨眨眼。
“瞧瞧你这张嘴，饶过谁？啊？”书哥儿见此，忍不住伸手去揉她小脑袋上的丫髻。
“哎哟，哥你手上的墨都蹭到我头发上了。”赵怡然佯装生气道。
书哥儿忙缩回手，等瞧见自己干净的手，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左手，哪有什么墨迹。
“你呀。”书哥儿伸出食指一点赵怡然白净的额头，“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真不管了，有啥事拿不定主意的，你再来找我跟你小舅舅商议。”
“行了行了，练你的字去吧。”赵怡然拿开书哥儿的手，“要不是今儿下雨，我和爹就要去看那庄子了，说不定现在都定下来交了定银了，现在也只得等明日了，就是不知娘她们在家咋样了，我都有些想他们了。”
自打来到了这里，赵怡然还从来没有离开李氏这么长时间，还别说，她心里还真有些想她，也不知是原主的移情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也是。”书哥儿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他的手在袖口处摩挲了片刻，那上面有李氏绣的一小片竹叶纹，细密的针脚上好似还残留了李氏的体温。
“好了，咱不提这事儿了，王先生他们有没有提接下来的打算？”赵怡然抬头看了看远处还在讨论的两人，压低嗓音问书哥儿的。
“没。小舅舅让我们不要急，最多一两日这事儿应该会有个定论。”书哥儿心里大致已经有了数，只是这事的最终决定权不在自家人手上，还是等有了定论再告诉赵振兴他们不迟。
“行，哥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这事只要咱们尽力了就行。”
“嗯，哥有数，看你的书去吧。”
“哎。”
等到屋内再次安静下来，窗外雨打在窗棂的滴嗒声，伴随着屋内翻动纸页发出的声响，王世甫把手上的几页纸搁在桌案上，给谢见明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
他搁下茶壶，端起自己的一杯，轻轻呷了一口，入口清香怡人，回甘绵长，他微微眯了眼，暗赞一声“好茶！”
一旁的谢见明见他这副惬意的模样，心中不爽，忍不住怼他一句，“怎么？吃了徒弟的孝敬，你就这般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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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银票
“瞧瞧你这人，怎么说话愈来愈刻薄了，要说到徒弟，与你这桃李满天下的谢掌院比起来，我可差得远了。”王世甫搁下手上的杯子，摇头叹道，“不说旁的，就这李家小子，人既聪颖又实诚，守礼又知变通，而且学问底子还相当扎实。”
他伸手一指桌上的几页纸，“你这是白捡一个举人弟子，真正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哼，要你说，你咋不认这徒弟？”谢见明没好气的反怼一句。
“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规矩，没得耽误了这好苗子。”
“净整那些没用的臭规矩。”
“嘿！好你个谢见明，你……”王世甫瞪着谢见明，一看那架势眼见着就要与谢见明大吵一架。
谢见明也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两人一副乌鸡眼的模样，只看得一旁的赵怡然目瞪口呆。
李敏玉和书哥儿两人却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听了这番动静，两人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各自低头忙活各自的去了。
赵怡然左右张望了下，见王世甫的小书童也垂手躬立在一处，并未上前劝阻，也只得摇摇头，低头继续看自己的闲书。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她偶然抬头间，见那边两人不知为什么事又讨论的热火朝天，她只微微翘了翘嘴角，径自放下心神，沉浸到书本当中去了。
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停在身侧，赵怡然有些茫然的抬头，见是王世甫的小书童，不由收拢书卷，笑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嗯……”小书童的脚在地上碾了几转，才有些扭捏的道，“你们怎么不去我们镇上赶集了？逢几次大集，先生都遣我去街上瞧了，没瞧见你们家的摊子。”
“哦？”赵怡然心下微微一动，“那你可知道有没有旁人家来问？”
“刚开始的两次集上倒也见有人打听来着，后来也就渐渐没人问了。”小书童想了片刻道。
“你还未说为何不到我们朱家镇去摆摊了呢？”他又小声的催促了一句。
“这年前年后我家也是忙活了一阵子，加之朱家镇离我们家实在太远了些，一直都没得空闲，也就没顾上这一茬儿，往后有机会还会去的。”赵怡然看他那小模样，只怕上次吃过后，就有些惦记上串串的味道，可惜这次身边没有多余的辣酱，不然找厨上借处锅灶，也能煮上一锅给几人解解馋。
“哦……”那小书童微微嘟了嘟嘴。
赵怡然刚刚心里隐约升起了一个念头，再看了那书童沮丧的小模样，心里微微盘算了片刻，终是觉得时机还未成熟，遂搁了下来。
屋内一时安静，待着赵振兴叫来饭菜，几人用过后，眼见得天色不早，赵振兴遂领着赵怡然向两位先生道别，回了他们的客房。
“这天看着明日应该是晴了，咱们这银子不凑手，你看这一来一回的咋得也要费上两天功夫，我看要不让你娘搭着顺泰车马行的马车过来，把银子给咱送来？”赵振兴把门关上，跟赵怡然商议道。
“哪用得着如此麻烦。”赵怡然上前舀了热水，洗了一把脸，这才走到一旁的床上，拿过自己的小包袱，解开从里头拿出一个成人巴掌大的锦匣来。
“喏，爹打开瞧瞧？”
“这是啥？”赵振兴伸手接过，有些将信将疑的把锦匣翻来覆去的打量了半晌。
这才有些疑惑地道，“这……这匣子好似你舅舅给你装怀表的那个吧？”
“嗯，爹打开瞧瞧就知道了。”赵怡然冲他手上的匣子努努嘴。
赵振兴看了她一眼，疑惑地一把揭开盖子，露出里面大红色的绒毡来，绒毡上还摆着那个精致的把镜。
“揭开。”赵怡然伸手把那把镜拿了过来。
赵振兴照着赵怡然所说，揭开那层绒毡，露出里面的银票来。
“你……这……这是把那些都带着了？”
赵振兴看着匣子里面摆着的七八张面额俱是一千两的银票，他先是微微睁大眼，不由得把声音都压成了气声，手抚在上面都不由得颤了颤。
“你这孩子……咋就胆子这般大，这老些银票你揣在身上，也不跟我知会一声，要是丢了怎甚是好？”
“要是我不跟爹说，爹知道我身上带了这些吗？”
“那自然是不知。”
“那不就对了，我要是不跟爹说，爹就不会提心吊胆的记挂着，这样放在我身边也安稳。”赵怡然三言两语就把这话题揭开，转身把自己的洗脸水到了，重新给倒上热水，给赵振兴拧了一个热巾子。
“再说，原先在家里咱就说过，有机会要想在府城这边置些产业，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了，我不带些银钱傍身，万一有个啥事，那不是银钱不凑手吗？”
赵振兴伸手接过赵怡然递来的热巾子，展开把脸擦了擦，觉得赵怡然的话说得不无道理，何况如今正是因着赵怡然想在头里，现眼下就省却他们许多麻烦。
赵怡然见赵振兴的思绪被很快就被自己引开，不再盯着这银钱的事不放，遂想把自己刚刚的一个念头说给赵振兴听，“爹，刚刚王先生的书童跟我说了一事，倒是提醒了我。”
“哦？提醒你什么了？”
赵振兴也有些好奇，把那锦匣重新拿在手上看了半晌，遂又把银票重新放好，覆上绒毡，放上把镜，把盖子盖上，递还给赵怡然，“好生收着。”
“哎。”
赵怡然伸手接了，知道银票这事儿算是过了，忙把匣子重新收到包袱里。
“你刚刚要跟我说甚？”
“咱们年前在朱家镇赶集的事儿，爹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了。”
“刚刚那小书童与我说，朱家镇后面的几个大集，不但王先生遣他去寻咱们的摊子，就连一些吃过咱们串串的人都在打听，咱们怎么没再去赶集呢。”
“真的？那定是咱们家的串串好吃，他们这是念着咱们的味儿好呢。”赵振兴听了忍不住咧开嘴，“回头得闲了，咱们要不趁哪日有空，再去赶趟集？”
“你还别说，那朱家镇的道口好，就是寻常往来的商贩也多，治安又好，惯常也没几个敢惹是生非的，就是离咱家远了些，不然倒可以时常去赶赶集。”
第四百三十一章 开铺子
赵振兴想着那一日的忙碌，这心头忍不住就热乎起来，好似还能听到那铜板银角子哗啦啦的往篓子里面钻。
“爹除了赶集，就没想过旁的？”赵怡然忍不住扶额，赵振兴还真是个实诚性子，自己说什么他就想到什么，咋就没有多想几步。
“旁的？”赵振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显然这话里有话，他不由清了清嗓子，“让爹想想……”
赵怡然索性提过一旁的热水，拿来脚盆，自到屏风后面梳洗去了。
待得她转身过来，把脚盆里的水倒进屋外廊下的大木桶里，留待那些伙计清理下去。
“爹可是想到什么了？”她把巾子脚盆等物放好，见赵振兴自顾自的坐在一旁，还在凝眉沉思，就连姿势也与先前一般模样，显然是一动也未动过。
赵振兴被她的说话声打断思绪，人也醒过神，“爹想到一点儿，就是不知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哦？那爹说来听听。”赵怡然索性拉过一张凳子，就在赵振兴身旁坐下，做洗耳恭听状。
“刚刚你让我想的应该不只是想要再去朱家镇赶集，你……是不是在打算那边开个铺子？可是咱家的人手不够啊，还是你想跟仙客来一样，把咱们的东西直接卖与当地的酒楼？”
赵怡然挑眉，示意赵振兴，“爹继续说下去。”
“一开始我还真没往这地儿想，因为之前你说过咱家现在不适合开铺子，那一是因为没本钱，二是后头没人，怕人夺了咱这铺子和辣酱方子……”赵振兴把自己刚刚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赵怡然听了不由得暗自点头，目带鼓励，让赵振兴继续往下说。
“可是现在不同，先不说咱们手头上的银子，要是只开个卖串串的吃食铺子，那本钱已是足够了。再来，你今儿提了那小书童，我就想到王先生，他就住在那朱家镇。”
“要是照着你以前的说法，咱们请他帮忙介绍个当地势大的，应该不是个难事，到时店里的收益给他分上两成红利，想来那铺子开在朱家镇应该也就没甚大的妨碍了。”
赵怡然点点头，赵振兴能把她以前说过的一些话都记着，在加上他的想法，两相一结合倒也算是个主意。
“爹爹还有一点漏算了。”赵怡然伸出一根白净的手指。
“哦？还有啥？”赵振兴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发。
“咱们跟仙客来的协议……”
“哎呀，对呀！”赵振兴猛地一拍腿，“你不说这茬儿，我都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那就剩下咱们自己开铺子了？可是，就如我先前所说，咱家没那老些人手。再说，这一开春，山上的活计就开开始忙活了，我肯定顾不上那头。”
赵振兴说得这些确实是实情，不过赵怡然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她起身拿来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赵振兴各倒了一杯茶，“爹说得这个我都想过，这事儿现在是这样的，铺子算是咱们自家开的，仙客来就是知道了也拿咱没辙，何况咱们又不是开酒楼的，咱们就专门开间卖串串的铺子。”
“回头，爹找个机会知会周掌柜一声，想来他也不会说什么，再说，咱们的店要是开在朱家镇的话，也与仙客来不相冲，朱家镇可没有他们的分店。”
“至于爹说的人手一事，我倒是不太担心，咱们到时候只要有一人守着店就是了，到时候雇几个得力的人帮着操持这店，咱们把工钱开得足足的，自有人死心塌地的跟着咱们干。”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食材，这其他都好说，就说这牛羊肉可是咱们串串里面重要的串串之一，到时候这些要都没了，咱这串串可就失了不少味道。”
“你说的这确实是个问题，要不咱们这次回头的时候，从你谭大伯那边走一趟，他前次让人给我捎信，说是咱们托他的事有了眉目，咱们这次正巧去看看，到时候再做决断不迟。”赵振兴也端起面前的茶碗，咕咚几口下去喝了个干净。
“现在就是你哥和你舅舅这事儿也不知是个咋说法，现在没定下来，咱也不好去跟王先生开这个口。”
“谁说不是。”
赵怡然也觉得被动极了，这种凡事都依赖别人做决定，自己才能跟着安排的感觉糟透了，想想她就怀念从前，那种凡事有人在她身后撑腰，她只管放手施为的时光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她此时念叨的某人，却是正挥汗如雨的自演武场出来，他一边拿着巾子拭着脖子上的汗，一边大踏步的往前走。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此时得了程威的示意，已经各自退下了。
程威紧走几步，正好接到程锦川抛来的巾子，“少爷，我有要事禀告。”
程锦川看了眼被汗湿粘在身上的衣服，微微皱了皱眉，强忍着要进净房的冲动，微微一颔首，“随我到书房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先后进了屋内，原本候在门口的侍书见了，立马小跑着进了一旁的耳房，待他端了茶水过来，书房门已经被程威一把给带上了，他只得端着茶水候在门外。
程威一把关上房门，上前几步，自怀里掏出一枚蜡丸递给程锦川。
程锦川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接过，自一旁的宫灯上慢慢的溶了，随即展开一根约么半尺长的纸条来，也不知上面究竟写了些啥，他越看面色越是冷凝。
未了，却是一拍掌，把那张纸条拍在书案上，嘴角翘起一抹讥诮，“哼！我倒是哪路神仙，就他这做派，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
“少爷还请息怒，咱们现在手上握着的这些，虽说是还未发出什么威力，但是，对上这些人，也不是没有一敌之力……”程威还鲜少见他这般七情上脸，忙在一旁劝慰道。
“一敌之力？我为何要与他们那些魑魅魍魉去一拼死活，焉知这不是旁人下的套来试探于我，要知道我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旅居于此，也不过是为了潜心做学问。”
第四百三十二章 惊？喜？
他抬头看了程威一眼，那一眼看似轻飘飘，没甚威力，程威的后背却是猛地窜起一股颤栗。
他不由得微微低下头，躬身做聆听状。
程锦川的手指微微在桌面轻轻叩了几下，“咚咚”的声响直扣人心弦，“威叔，这消息来得蹊跷，你让兑二带着艮七他们顺着这条线好好的给我查一查，切忌打草惊蛇，我要知道躲在这背后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知道了，我这就安排下去。”程威一抱拳，就要转身下去。
“慢着。”
程锦川拿起一旁纸张，程威立马知机的上前磨墨，他下手很稳，不过片刻功夫就磨了半砚台墨出来。
程锦川自笔架上取下一支紫檀狼毫，提笔沾墨，笔尖在砚台里面轻巧的打了个滚儿，就吸满墨汁却又不留一丝余墨，笔尖刚落到雪白的纸张上，就笔走游龙，很快就写好一页纸。
待到程锦川将写好未封口的两封书信递交与他，又小声叮嘱他几句，这才挥手示意他下去。
“我倒要看看，这潭水一但搅混了，看谁先摸着那条鱼……”
程锦川微微翘了翘嘴角，转身就往净房走。
那边侍书得了程威指点，赶忙带着两个小厮，拎了热水就跟进来准备伺候他沐浴。
只不过片刻功夫，就如往常一般，他和两个小厮又尽数被程锦川赶了出来。
侍书仰头望天，暗叹一口气，自己是不是真的要丢差事了，少爷的笔墨现在也不大要旁人在一旁伺候了。
这近身服侍的活计少爷更是连让他们近身都不让，难道自己往后就只能落下个看门的活计。
唉，少爷的心思是越发猜不明白了，有个凡事爱自己动手的主子也不好伺候。
不说自个儿的贴身小厮还在这边暗自嘀咕，就说程锦川这边刚刚泡了个澡，浑身正舒坦，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渍，他看着这具陌生又熟悉的身躯愣了愣神，这才伸手拿过一旁的衣裳径自穿上。
自个儿穿过来，不但与前世的长相毫无一处相似，就连这身材也大不相同，当然现在这具身子还未完全长成，日后也不知能长成何等模样。
那人是否也如同自己一般呢，他自顾自系上衣带，回忆起从前那人的点滴，时而弯唇时而皱眉，未了，只得长叹一声，那丫头是个顶顶怕死的，她要是偏安一隅，不露出丝毫异状，自己要如何才能寻得她。
他拿过一旁早就备好的外袍套上，推开门，见侍书正自顾自的仰天长叹，心中不爽，甩了一记眼刀过去。
侍书浑身一凛，赶忙收拢心神，小跑两步迎了上来。
“少爷，可要用点宵夜，灶上先进一厨娘，做的一手好羹汤，少爷要不要尝一尝？”侍书刚刚已经在心里反复思量，要想做少爷身边得力的贴身小厮，必得体现自己得用的地儿。
他琢磨了半天，正好腹中空空，便想到先进灶上的一个厨娘，说很是有两道拿手的菜肴，那手煲羹汤的手艺更是让厨房方圆一里地都能闻得到那个香味儿。
“哦？”刚刚练了近一个时辰功夫，这会儿腹中确实有些饿了，程锦川伸手摸了摸有些空的肚腹，点头道，“那就尝尝。”
“哎！”自己的提议被少爷应允，侍书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好在还记得在少爷面前，他强忍着高兴，三两步就退了下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侍书就端了一个硕大的托盘上来，等到他把一溜的碗碟摆放好，一旁的程锦川也被香味给吸引过来。
侍书忙拉开椅子，待程锦川坐下。
他才把当中一个大的圆肚炖盅掀开盖子，一股香味儿霎时弥漫整个屋子。
程锦川微不可查的耸了一下鼻尖，伸手接过侍书递来的一碗汤水，只见汤色呈奶白色，里面星星点点的还漂浮着几粒色泽粉红的虾球。
他用汤勺舀了一点，送至唇边轻轻呷了一口，入口醇香鲜美，微微有一点儿烫口，流下腹间好似整个身子都暖融融一片。
他不由得怔了怔，这味道隐约间怎么有几分熟悉，记忆中，那人也喜欢时常煲些羹汤，他曾经尝过几次，其中就有这丝相似的醇香。
“啪！”他倏地放下手上的碗，动静大的把一旁正准备给他布菜的侍书吓了手一抖，握在手上的筷子，差点儿就掉地上。
“去吧这厨娘给叫来。”程锦川心微微下沉，难不成那丫头竟然穿成一个中年仆妇不成？越想他心下越是惶恐，忍不住抬高声音催促道。
一旁的侍书怔怔回过神来，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屋外，哎哟，他的亲娘，少爷这是咋地了，难道那汤里有什么不妥不成。
应该不至于呀，他刚刚在厨房已经试过了，应该是无碍的呀，啊……
侍书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外飞奔，一边心里琢磨他家少爷这是抽的哪阵风。
门口的帘子被侍书猛地掀开，又随即落下，一丝凉风吹进来，程锦川两侧还有些微湿的头发一下子被撩起几丝。
一丝凉意拂到脸上，程锦川也回过神来，忍不住抬头捏了捏眉心，自己这是怎么了，一贯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只要想到跟那丫头有关的事，就转瞬消失殆尽。
一连串的脚步声，匆匆由远及近，程锦川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他重新端起面前的碗，舀了一勺羹汤，仔细品了品其中的滋味，现在汤凉了些，已经能品出跟那丫头的手艺还是有几分不一样的，那丫头的羹汤喝完嘴里总有一丝隐隐的回甘。
这个羹汤味道虽有些相似到底是不一样。
他不知怎的顿时失了几分兴致，搁下手上的汤碗，也不去看那桌上还热气蒸腾的菜肴，径自起身进了屋内。
那边侍书让那厨娘在廊下候着，自己打帘进了屋内，见桌前空无一人，他心里不由得暗自忐忑。
“进来吧。”
屋内想起程锦川淡淡的嗓音。
侍书忙应声，绕过槅扇，见程锦川正径自歪在一旁的软榻上，手执一卷书，脸被隐在宫灯的光幕后面，一时瞧不清是何神情。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再寻
侍书不敢多打量，只抬头轻轻一瞥，瞧见人的方向，径自上前垂手躬立，“少爷，那厨娘就在屋外，少爷可要见她一见？”
程锦川微微摆手，“你去问问她哪里人，为何来咱这府里，这手艺又是师从何人？”
“是。”
侍书应声忙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功夫，侍书就回转过来，他上前几步，躬身回禀道，“少爷，这厨娘是咱灶上梅大管事的娘家嫂子，姓唐，大家都管她叫唐嫂子。
因着原本负责炖汤的钱婆子，前些时日身子不妥当，加上年纪也大了，已经辞工回了家。
梅大管事就禀了程管家，荐了唐嫂子过来了，说是打小就跟着梅大管事的娘，也就是唐嫂子的婆母学得一手灶上的好活计，这次正好灶上有了空缺，就让她过来做工也好挣些养家的银子。
程管事亲自查访了，这才应承下来的，让她先到几个大厨下面帮着做下手，这些时日大家看了，觉得她做活麻利，手脚也干净，这才把这煲汤的活计交于她来做……”
程锦川静静听着侍书絮絮叨叨的说，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直到侍书接连唤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哦……我知道了。”程锦川微微坐直身，这唐嫂子看来没有丝毫不妥，果真又是空欢喜一场，他心里也不知是不是松一口气，朝侍书微微挥了挥手，“赏她一个上等的红封，让她下去吧。”
“哎。”侍书微微抬头瞄了一眼程锦川的神色，一时分不出他是满意唐嫂子的手艺还是不满意，只是连瞄了两眼也没看出丝毫端倪。
只得躬身退了下去，自去取了红封赏与那唐嫂子。
不说那唐嫂子接了这沉甸甸的红封心下是如何欢喜，日后自是更加用心当差云云，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程锦川这边直等月上中天，程威来回了话，主仆二人在书房又盘桓近半个时辰，也不知商议了什么，只见程威匆匆而去之后，屋内好一会儿才熄了灯。
侍书抬头张望了一会儿，确定自家少爷是真歇下了，这才仰天打了一个哈欠，微微摇了摇脑袋，赶走一丝睡意，径自守在一旁的耳房内。
次日一早，程锦川正同乾一在演武场对练，眼角余光瞅见程威不知何时站在场外，径直一剑把乾一逼退数步，这才一个纵跃，跳出圈外，“你们继续，我找程护卫有事。”
“是。”几人忙抱拳应诺。
程锦川把手上的剑归鞘抛给一旁的侍画。
剑入手颇沉，侍画单薄的小身板不由被带了往一旁歪了歪，原本挂在胳膊上的大氅也差点儿给掉在地上。
“噗嗤……”
“嘿嘿……”
接连几声笑自身后传来，侍画的小脸涨得通红，只咬紧牙一声未吭的抱着剑，紧跟着程锦川程威二人去了。
哼，一群武夫，回头叫上侍书几个，他们得闲也来找那师傅练上几手，必不叫这群人小瞧了他们几个做贴身小厮的。
程威正落后程锦川半步，把今早刚收集到的消息小声的说与程锦川听，程锦川原本微微拢起的眉心渐渐展平，未了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果然如此。”
“昨日我让你送出的两封信，最迟明日下晌前，他们必有动作，你着人好生盯着，切记兑二和艮七他们不要跟你这边的人联系，如我先前所说，你们只能单线联系，免得以后被人拨出萝卜带出泥，教人一锅给端了。”
“少爷尽管放心，兑二他们的事都是我亲自交代下去，其他人并不知晓，自然也没人认得他们。”
“如此甚好，威叔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少爷这般说，可真是折煞我了。”程威忙冲程锦川微微抱拳。
“好了，这件事威叔交代下去之后，就等他们反应了，我这边另有一事交于威叔……”
两人说话间已经缓步进了主院。
身后的侍画小跑着上前，替两人掀开帘子，把手上的剑挂到墙上，又把大氅收好，这才转身进了一旁的耳房，耳房一个守着炉子的小童见了他，忙起身站到一旁。
“把那套雨过天晴的茶具拿出来。”
侍画吩咐一句，那刚刚留头的小童立马掀开一旁的柜子，取出茶具来。
侍画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茶罐，泡上一壶茶，又取了两碟细点，忙端了送到书房。
程锦川这次得了昨儿那羹汤的提点，后来又琢磨了一夜，总算是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他把纸上列得几样递给程威，“先前威叔也知道我在寻件新奇的物件儿，现在我这边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威叔帮我照着这几样去寻，应该会有结果。”
程威有些疑惑的伸手接过，只见上面列了几道，竟然衣食住行都有涉猎，其中在吃食的一块上面，更是用朱笔圈了，他心中了然，点头道，“少爷放心，有了这些指点，保管给少爷好消息，只是时间上……”
“无妨，只要能找到我想要的，时间长一点也没有关系，咱们以半年为期，在这半年内谁能找到，我赏他一千两银。”程锦川收起脸上神色，“如若时间在三月内就能有结果，我另外定然有重赏。”
“我知道了，我这就安排下去。”程威把那张纸折叠后收进袖里，躬身退了下去。
程锦川端过侍画递来的一杯茶，轻轻呷了一口，右手拇指与食指摩挲半晌，就站起身，搁下手上的杯子，让侍画取来自己的那副舆图，他走到一旁的大书案前，把舆图铺展开。
拿过角尺在其中几处比划了一番，未了又拿起纸笔在一旁写写画画起来。
侍画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见少爷又在捣鼓那张舆图，遂缩了缩脖子，安生的退到槅扇外。
…………
赵怡然把崔牙侩写好的那张契纸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冲一旁的赵振兴微微颔首。
赵振兴自己也把契纸看过，见先前提出的几处确实已经照着自家的意思写了，脸上浮起笑意，“成，这事后面还要劳烦崔牙侩……”
第四百三十四章 担忧
“诶……，赵老弟客气了，啥麻烦不麻烦的，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崔牙侩见赵振兴满意，心已是落下一半。
转身又招呼一旁坐着的另一位身穿绸缎的中年男子，“钱管事，你看现在这事情已经妥当了，要是没有问题，你和赵老弟这边就签字落印，咱们今儿这买卖就算是成了。”
那钱管事生就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样，听了崔牙侩的话，“嘿嘿”笑两声，两只眼睛都快眯成一道缝儿了，“我说老崔呀，今儿这笔买卖做成了，你怕是几个月都不愁吃喝了吧，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足有几层厚的肥短下巴微微朝着崔牙侩手上的契纸点了点，眼睛还在赵振兴身上溜了一圈儿。
崔牙侩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敛，念着这人的身份，随即又扬起笑脸，只是比之先前要淡薄些，“瞧钱管事说的，就是今儿这买卖不做，我也不愁这几个月的吃喝。”
一句话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钱管事原本笑眯眯的脸上不由得变了几变。
那边崔牙侩却是接着笑道，“当然了，有了今儿这单生意，我也能吃的好些了，回头等事了了，有空闲我再请钱管事喝酒去。”说完抖了抖手上的契纸。
“嘿！喝酒喝酒……，老崔你回头可不要忘了这事儿，我一准有空闲。”那钱管事原本有些僵住的脸上立时又挂满笑意。
赵怡然暗自撇嘴，这钱管事据说是那卖家娘子的娘家兄弟，这次田庄的买卖就是由他出面与崔牙侩这边协商，负责具体交割事宜，只是这行事做派未免让人瞧他不上。
那边赵振兴已是上前一步，提笔在那契纸上签上名字并按了手印，那钱管事先是自荷包里掏出一枚小印，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往那契纸上摁了下去，在契纸上留下一个红色的戳儿。
崔牙侩拿起契纸对着光看了眼那印章的字样，未了，点头道，“成了，剩下的事情就由我去府衙办。”
赵振兴和崔管事两人把剩余的银票和原先的地契都交由崔牙侩，三人相互客套几句就各自散了。
赵振兴带着赵怡然自酒楼上下来，赵振兴自柜台前结完账，父女两人遂一道出了店门，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穿梭。
赵振兴抬手抵额，向远处眺望了几下，转身跟赵怡然道，“这一晃眼，咱们都都出来有七八日了，好在事情已经差不多办完了，现在就等崔牙侩那边的信儿，到时候咱们再把铺子让他帮咱租出去，把庄子上的事安排妥当了，也就可以回去了。”
赵怡然伸手拉着赵振兴的衣袖摇了摇，“外面天儿还早，出来这老些日子了，咱们今儿逛逛呗，给娘他们买些东西带回去。”
“行啊，这事儿你拿主意就成。”赵振兴笑着从怀里摸出荷包冲赵怡然晃了晃，“这些银钱今儿可着你花。”
赵怡然皱了皱小鼻子，“爹尽会唬人，我可知道你这荷包里今早结了房钱，只怕余不下几钱银子了吧。”
“嘿，瞧你这小眼神还真利。”赵振兴笑着揉了揉她的丫髻，“咱家的账房先生那儿有呢，回头你只管跟她支取去。”
赵怡然翻了个白眼儿，此次出来不算赵振兴跟金展鹏结得那一千两银，光她就带了八千两银票出门，合计就有九千两至多。
这两日又是买了铺子又是买庄子的，她那匣子里如今也只余两千两银票而已，那两千两银票说什么都不能随意乱花了。
她伸手按了按腰间的荷包，好在买庄子和铺子，一共花了六千五百多两，现在她身上还余下四百多两银票，明儿还要跟崔牙侩把庄子上的人手雇下来，再留些庄上的余用，七七八八匡算下来，倒是能拿出几十两银子出来采买。
想到这里，她一拉赵振兴的胳膊，“既然如此，那爹今儿就出些力气吧，回头采买的物什，一律就有劳爹帮我拎着了……”
“成。”赵振兴应得爽快，两件大事落定，他这会儿心里高兴，遂由赵怡然拉着，爷俩径自沿着街道两侧的铺子闲逛起来。
等到日落西山，赵振兴手上已是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匣子，他看了眼手上提溜的这一大串东西，抬头问走在前面的赵怡然，“咱可是能回去了？”
“嗯，差不多了。”赵怡然回头，见赵振兴两只手都提溜得满满的，就连背上都还缚了一个大包袱，忍不住抿嘴笑，把两只手上的东西并到一处，就要上前同他手上取些东西下来，“没想着竟买了这老些，爹咋也不知会一声，分几个给我提提。”
“没事儿，不打紧，看着东西多，其实没甚分量。”赵振兴转过身子，避开她的手，用嘴努努前面的街道，“正好顺着这儿回客栈去，你应认得路，就在前头走吧。”
“真不重？”赵怡然见赵振兴不肯分与她，只得转身往前走，“早知道今儿要采买，还不如赶了骡车出来方便。”
“没事儿，今儿天不冷，走走刚好，也不知你哥和你舅他们跟先生谈得如何了？”赵振兴把两只手攥紧，跟着赵怡然拐进前面的街道。
“要是正如王先生所说，让大哥随他去了朱家镇，不说镇上的学堂上不了，就连秋上考取县学的名额都得舍去，爹可舍得？”这边街道上照旧没什么行人，眼见着离客栈还有好长一段路，赵怡然索性慢下脚步，跟赵振兴并排而行。
“这……这哪是我舍得舍不得的事儿，关乎你大哥的前程，这事儿我还得跟你舅舅好生商议一番，只是，你舅舅让那谢先生瞧中了，如今直接入了府学，又不能常于书哥儿呆在一处，这王先生的秉性学识，我们俱不清楚，实是难以决断。”赵振兴眉心拧成一团。
赵怡然瞧他这副模样，也知他心中所想，知道这事只怕他是一时难以决断，她此时特意把这事挑明了说，也是想劝赵振兴早做决断。
第四百三十五章 提点
眼见着他们归期在即，要是此次错过王世甫这样的大儒，以他们家的身世背景，往后只怕再难有如此机缘。
她沉吟片刻，遂把前两天跟赵振兴商量的事儿重新提起，“前几日我跟爹爹提过想在朱家镇开间吃食铺子的事儿，不知爹还记不记得？”
“自是记得的。”赵振兴听了赵怡然的提醒，不知怎的，脑子里面已是想转过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让哥跟着王先生念书去。”赵怡然点头道，面上的神情亦是坚定，“不谈王先生为人秉性如何，就凭他与谢先生这样的人交好，可见学识上必定不凡，肯定比学堂那些夫子的学问要好上不知多少。”
“大哥跟他一道去念书，这一点上我们可以不必太过操心，另说他的为人，我们也与他相识七八日了，虽不能说一定了解他的为人，但是观其言行，应该是个行止端方守礼之人。
为人虽稍微率性了些，但是以他如今年岁，还能保有如今这份赤子心性，显见必不是心思狡诈之辈，大哥幼年逢遭变故，性子有些少年老成，虽说如今好了些，但是跟着这样脾性的先生，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咱们在朱家镇开铺子的事情，有大哥在那边就近照看着，到时我们只需隔三差五的去看一看铺子，顺便也能去探望大哥一番。”
“……”
赵振兴沉吟半晌，暗叹一口气，“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此事再让我想想。”
赵怡然见此，也不再多劝说，抬头看了眼天色，也微呼出一口气。
书哥儿做为赵家长子，赵振兴对书哥儿是怀有莫大期望的，书哥儿在赵振兴的心目中，分量自是不同于其他几个孩子，要做出这份决断，对于赵振兴来说，并不是一个易事。
父女俩一路沉默，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竟是没花多少时间，就行至客栈。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径直进了后面的小楼，恰巧两位先生此时俱不在，李敏玉和书哥儿正在李敏玉的房中温书，见到两人回来，书哥儿忙放下手中书册，上前几步，提了水壶给两人倒上热茶。
“爹、大丫，你们咋得去了这么久？快喝些热水暖和暖和。”
“你们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带着书哥儿出门去寻你们了。”
一旁的李敏玉也放下手中书册，起身上前也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我和大丫在街上采买了一些物什，留着带回家去。”赵振兴接过书哥儿递来的茶碗，微微吹了吹，就喝了起来。
“事情可办妥当了？”书哥儿忙问。
“已经交由崔牙侩去府衙办官契了，最迟明儿铺子和庄子的契纸就能拿到。”赵怡然也有些走的累了，此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竟是不想挪窝了。
赵振兴搁下茶碗，四下里扫了一圈，“今儿两位先生怎么不在？”
李敏玉笑着指了指桌案上堆着的一叠纸张，“两位先生今儿下午与人有约，给我和书哥儿布置了功课就出门了，这不，我和书哥儿刚才做完没多久，你们就回来了。”
赵振兴上前自书哥儿写得那一堆上面拣起一张纸来仔细端详，虽不能完全明白所写的内容是何意义，但是书哥儿的那笔字，与以往却是有了很大的区别，起手落势间已经颇具章法，竟然隐有风骨。
赵振兴虽是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却是知道这是极好的，想着才跟那王先生学了七八日而已，书哥儿就有了如此进步，可见名师出高徒，实是有出处的。
一旁的李敏玉此时也搁下手中杯子，上前看了看书哥儿写好的字，半晌回头看了书哥儿一眼，“虽说王先生指点有大功劳，但是书哥儿在这书法上也确实很有悟性。”
书哥儿有些腼腆的笑了笑，“都是先生教的好。”
“先生确是指在点子上，但你也无需妄自菲薄。”李敏玉又拿过他前几日练过的一些纸张，一一摊开，伸手招过书哥儿至跟前，“你自己瞧瞧，可有发现？”
书哥儿虽知晓自己的字较之以往大有长进，但是还真没把先前的那些字拿出来作比较，此时但见桌上一页页纸张铺陈开来，其中的变化就连他自己见了也忍不住瞪大眼睛。
赵怡然也走至一旁，细细瞧了瞧，未了，冲书哥儿翘起大拇指，“哥，你可真行。”
“呵呵……”书哥儿得了她的夸赞，只呵呵傻笑个不停。
“虽说你的字较之以往确有不少进步，但是离这样的还差之甚远。”李敏玉至书案旁拎来一本字帖，递给书哥儿，“打开瞧瞧。”
书哥儿依言接过，见封皮上一片空白，并没有署名，翻开里面的纸张竟有些微发黄，边角竟然也磨损的厉害，显然时常被人临摹赏鉴。
其上的字迹清新飘逸，偶有转角处确又显苍劲有力，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字体，只觉别具一格似自成一体。
书哥儿不由捧着那本字帖，看的沉浸进去。
一旁的赵怡然听不到他声响，不由好奇的围了过去，对于字帖上的字也不由暗暗赞叹，心下倒也有些痒痒，自个儿回去后也要弄本好些的字帖来，好生练练字才成。
“这是前日谢先生借与我的，说是十几年前刚与王先生相识不久，他十分喜欢王先生的一手好字，王先生就写了这本帖赠与他。”李敏玉伸手轻轻点了下纸上的字迹。
几人闻声抬头，书哥儿更是惊讶的问，“这是王先生的字？”
“嗯，是他的字。”李敏玉暗自感慨一声，伸手拍了拍书哥儿的肩，“我知你心里想随了王先生去，又对王先生知之不深，心生忐忑。
这两日我已私下向谢先生询问过，王先生乃是琅琊王氏的一旁支，虽说他这支没有嫡枝实力大，但是王先生的学识过人，犹在谢先生之上，兼为人很是随和，又同嫡枝里的几个大儒私交很好，你此次得了他的眼缘，正是天大的造化，你可要好生把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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