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验货（月票加更）
赵怡然在心里默默计划着，等这一笔银钱进账，自家买庄子的计划应该赶紧落实了，王牙侩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也要让赵振兴去问问，还有谭老大那边……，哎呀，光是这一想，瞬间觉得还有好多事等着去拿主意，这时间越发是不够用了。
等到赵怡然把碗碟洗刷干净，那边李氏已经进了灶间，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了几眼。
赵怡然把手上的水拭干净，问，“怎么了？”
“哦，他们开始装货了。”李氏站在门内，探头看了几眼，才转身跟赵怡然道，“今儿这些全部装完，是不是银子也能尽数给咱们？”
“应该差不多，不过后面辣油的银钱应该会抵押一些下来，毕竟第一次跟咱做买卖，就是有小舅舅在这里面帮衬着，那金展鹏也不见得能尽数全信咱们的话，他也担心万一咱们的辣酱出些问题，到时候找不着咱们的麻烦。”
赵怡然因着对自家的辣酱有信心，所以这话说得是轻轻松松，而且这次的辣酱从制作到包装的整个过程，她全程参与，所以辣酱的好坏，没有人能比她更加清楚。
李氏见她一副信誓旦旦模样也稍微放下心。
这边赵怡然话音刚落，那边棋哥儿就小跑进了屋，“娘，娘，爹让我过来拿几双干净的碗筷。”
“啊，要那作甚？”
“那金大伯要验验咱们的货呢。”
“哦。”
李氏刚想转身，那边赵怡然已经拿着一摞碗筷用托盘装了，招呼棋哥儿道，“走吧，一起去看看。”
“哎。”
棋哥儿应一声，就跟在赵怡然的身后出了灶间。
李氏见此有些担心，站在屋内，伸手扒着门框，看着院子里面的动静。
院子的地上被赵振兴铺了好大一块油布，不少篮子已经被拎了出来，此时正被那些车夫小心的堆放在油布上。
书哥儿几人也在忙前忙后的帮着张罗。
金展鹏更是一叠声的叮嘱道，“都小心着些，轻拿轻放，千万别磕碰着了。”
那些车夫原先见这些不过是巴掌大的小篮子，拎在手里也没甚分量，一人一手怎么也能拎上五六个，原本还有些不以为意，被金展鹏这一连串的叮嘱，也不由得放轻了手脚。
很快屋子里面的篮子就被运出了一大半，金展鹏随手拎出几个篮子，“就拿这些吧。”
赵家人自是没意见。
一行人又回到屋内，金展鹏把几个篮子放在桌上，赵振兴几人也不插手，任由他打开篮子，把坛子一一抱了出来。
“现在，这坛盖要如何打开？”金展鹏看着封得严丝合缝的坛盖，伸手拧了拧，也没能让它移动分毫。
那边赵怡然早就拿来盆子和刷子，盆子里面装了热水，她把盆子直接放到桌上，“让我来。”
几人都看着她手上拿着的刷子，看她如何动作。
赵怡然一手抱过一个坛子，拿起刷子沾满热水，就往坛身处的油纸上刷去，直到这个坛子外面一圈的油纸被浸湿，她把坛子放下，这才拿过另外一个，如此这番。
直到最后一个坛子上的油纸也被刷上热水，她才停下手，把刷子放到一边。
拿起最先的那个坛子，此时油纸表层的水已经尽数被吸了进去，她伸手在边缘处扒拉几下，油纸就与坛身有些脱离，她小心的沿着一圈慢慢的扒拉了一遍，油纸就被她拉了与坛身脱离。
“哥，帮我按着坛子。”
“哎。”
书哥儿应一声，忙上前，双手按住坛子。
赵怡然把手往里探了探，一把抓住了里面一层的油纸，双手用力往上一提，只听得一声轻微“啵”，两层油纸连同坛盖已经被揭离坛身，一股香味就溢了出来。
“这好像还有些麻烦。”金展鹏看着赵怡然刚刚一番忙活，不由伸手抚了抚自己下颚上的短须。
“虽是麻烦了一点儿，但是这样能让辣酱保存的时间长久些。”
赵怡然解释一句，她也想有简便的方法，想到前世那些螺纹封口的瓶盖，也不知这里能不能有人做的出来。
有了她先前这番示范，剩下的几个坛子，几人齐动手，很快就把几个坛子尽数打开。
赵怡然看了下手上的几双筷子，确定上面不带丝毫水汽，想想还是不放心，拿过一块干净的巾子，把筷子从头至尾再次擦拭一遍，这才分别从几个坛子里面各挑出一点辣酱放到碗里，“金大伯尝尝。”
金展鹏也不推辞，看着一溜摆好的碗里面不过放着花生粒大小的一点儿辣酱，他伸手拿起搁在碗上的筷子，挑了一点慢慢细品了一下，发觉比之今天吃的味道丝毫不差。
他拿过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又拿起另外一双筷子，重复先前的动作，直至几种口味的辣酱都被品尝了一遍，他才放下手上的筷子，点点头赞道，“不错。”
赵怡然那边已经重新拿来油纸和浆糊，“金大伯要不要再验验？”
“不用了，我信得过赵老弟的为人。”验过货，确认品质确实无误，金展鹏此时脸上也是一脸轻松。
赵怡然低下头，暗自撇了撇嘴，招呼一旁的二丫帮她刷上浆糊，她把坛身擦拭干净，照例把坛子重新封上。
等到她把坛子重新装上篮子，那边金展鹏招来一直守在外面的小厮，小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厮拎着桌上的几个篮子就退了下去。
“现在咱们协议也签了，货我也着人开始装，这银钱……”金展鹏看了四下里的人一眼，停住了话头。
赵振兴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看到金展鹏的动作，一下子就恍然，但是在座的除了李敏玉就是自家的几个孩子，家里的事从来就没瞒过几个孩子。
而这生意更是李敏玉介绍的，连价银几何都没瞒着他，此时自是没有背着他的必要。
这些考量不过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随即摇头道，“这里没外人，展鹏兄只管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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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发财了
金展鹏这下是真的有些看不懂赵振兴的为人了，看他跟自己签的那些协议内容，应该是个谨慎小心之人，再看看他今儿这番行事做派，也不像是做过大笔买卖，家财万贯的模样。
现在这笔银钱对他来说，怎么也算的上是一笔巨款了，难道不是应该清下场，就留他们两人对接吗？要知道财帛动人心，有些东西就不能落了人的眼。
他不由抬头又打量了一番赵家的情形，还是先前那般模样，无论从哪儿看，也不像是家有横产的样子。
再看看赵振兴一脸坦然的样子，好似再说，我没什么好瞒着人的……
他只得暗叹一口气，也不去看一旁几人盯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哼，算他枉做小人，白操这份闲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素色绸布荷包，解开上面的系绳，从里面取出一叠银票出来，接连数了八张放到桌上，推给赵振兴，“这是宝泰票号的通兑银票，一共是八千两，另外辣油的一千坛，等你货送到府城，我这边再另付银钱，那一千两就从那里面暂压下来，你看可行？”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金展鹏索性大方一把，左右也不过就是两三天的功夫，这一千两是早压还是晚压对自己来说都是一样，但是却能给赵家留下一个大方的好印象，毕竟后面他还想跟赵家长期合作，银钱给得爽快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赵振兴点头，伸手拿起面前的银票，见上面的面额确是一千两一张，便细细把几张银票都验过一遍。
他此刻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其他都只当是他在验收银票，故而一丝不苟，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他此时正使出浑身力气，尽力克制着那手千万不要抖如筛糠，以致他的双腿都忍不住有些打颤。
跟他同坐一张长凳的书哥儿立马就感觉到，身下的凳子正有些颤颤悠悠的。
他伸出手，轻轻的按在赵振兴抖个不停的腿上。
赵振兴的身子微微一僵，过了片刻才逐渐放松下来，面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轻松自然了些，他把银票已经从头至尾研究过，辨认完真伪，此时心里也渐渐接受这个事实。
他三两下把银票叠了收起来，抬头对着金展鹏笑道，“那今天的这四千坛咱们就算的上是银货两讫了。”
“后面的一千坛辣油，三天内我一定送到府城，到时候如何与展鹏兄碰面？”
金展鹏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递给赵振兴，“到时你带着这个木牌，前往府城南门大街上一家名为“琳琅阁”的珍玩铺子，那边我会留人接应你，万一到时我有事不在，你也可凭这牌子交货拿钱。”
“好。”赵振兴伸手接过那个约莫两指宽的小木牌，整个木牌成深褐色，许是常被人把玩的缘故，整个木牌摸在手上油润有光，触手好似生温一般。
书哥儿几人也盯着那木牌看了几眼，只见上面雕了一个造型略有些奇怪的图案，其他倒也看不出什么新奇的地方。
事情既已商议妥当，几人心下都有些放松，又吃过两回茶，金展鹏的随身小厮就来禀报，所有的辣酱已经尽数装上车。
“那我就不多叨扰了，咱们回头府城见。”还要赶往府城，这段路程可不近，金展鹏也不耽搁，立马就起身告辞。
赵振兴一看天色确实不早，也不多留，只得道，“那展鹏兄一路顺风，辣油的事你尽管放宽心就是了。”
“嗯，赵老弟做事我自是信得过的。”金展鹏笑着再次打量了一下赵家几人，转身跟一旁的李敏玉道，“敏玉老弟是顺道跟我回去，还是？”
“自是要一道回去，正巧我也要去趟府城，想来还要再搭一程展鹏兄的顺风车了。”
“无妨，正好路上与我做个伴儿。”
李敏玉转身跟赵振兴道，“姐夫，今儿我也不多留了，回头咱们府城再聚。”
“好好好。”对于李敏玉，赵振兴心里自是感激不尽，见他要搭金展鹏的马车去府城，想来也是有要事，自是不好留他。
一旁的赵怡然见此情形，已经起身离了堂屋，直奔灶间。
“娘，先前备好的那些吃食可都装好了？”
她疾步跨进灶间，问还在一旁收拾几个油坛的李氏。
“早就装好了，就在那边的柜子上放着呢。”李氏直起身，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把，“这是要走了？”
“嗯，小舅舅也跟着一道走，正好就把这些给姥爷他们准备的吃食一道让他们带回去。”赵怡然上前，把几个篮子上面的盖子掀开，见李氏色色都备的齐全，心里也放下心，伸手就准备把这些拎出去。
“你拿那两个小的就成，这两个大的留着娘来。”李氏忙上前一步，拎了两个稍大些的篮子跟在赵怡然的身后出了灶间。
此时院子里金展鹏和李敏玉都已经收拾妥当，正在跟赵家人话别，见到赵怡然和李氏提来的篮子，李敏玉忙上前几步，“二姐。”
“哎，你这就要回去了？也不留姐这儿住上几日。”李氏手上的篮子被李敏玉伸手接了过去，她不由得小声嗔怪道。
“下次吧，这次去府城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办。”李敏玉任由李氏伸手帮他整了整袍子上并不明显的几个褶皱，笑着道。
“成，那姐也不能耽搁你的事儿，这两个篮子里面的东西，你和那……客人一人一份，你把你的这份回头给爹娘捎过去，这些日子家里忙，我也实在得不了闲回去。大丫那小篮子里面装的是给你们路上吃得细点，回头可别忘记了。”李氏不放心，又叮嘱几句。
“成，我心里有数了，回头我得闲就过来看看你和姐夫他们。”
“哎。”
姐弟两人又说了几句，直到那边金展鹏都已经上了马车，这才打住话头。
等到李敏玉上了马车，一行车辆陆续从赵家院子驶离，赵家人站在院子里面目送马车走远，直至看不清为止才转头进了灶间。
第四百零八章 藏
赵振兴上炕坐下，这才拿起一旁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直接喝了下去，“啪”的一声，把杯子略有些用力的搁到炕桌上，“呵……果然是不经事儿，我这心里到这会儿才踏实了些。”
“习惯就好了。”赵怡然笑着道，“我觉得爹今儿表现的很好，把那金大伯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可没唬他，我今儿说得可都是真心话。”赵振兴不由正了正脸上的神色。
“那就更好了，他们这些做大买卖的，一句话里头不知道藏了多少个意思，一肚子的弯弯绕绕。难得碰上我爹这样的实诚人，跟他说了真话，他还不信，非得绞尽脑汁的去揣测我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一旁的书哥儿今儿也是目睹了全过程，自是也有一番自己的看法。
“哥说得对，爹今儿行事周全，往后还要这般就好，咱们东西好，不管是多少都不愁卖的，不管对方开了多高的价钱，咱都得不卑不亢的，按照规矩做生意，更用不着了低三下四的，没得丢了咱得面子。”
赵怡然的一番话，让赵振兴和书哥儿几人都沉默了片刻，未了赵振兴重重一点头，“大丫说得对，咱只要不做那灭良心的买卖，不让人戳我们老赵家的脊梁骨，其他没甚好怕的。”
赵振兴说完，又从怀里摸出那些银票递给赵怡然，“大丫，给，好生收着。”
“哎。”赵怡然应一声，上前接过还留有赵振兴体温的银票。
“爹，既然说了三天内要把那一千坛辣油送到府城，这还有不老少事情等着咱们忙活呢。”赵怡然提醒一句道。
“不错，我刚刚也在琢磨这个事儿，要不这样，我等下先去趟青竹村，让秦老汉他们帮忙想法子再赶一些篮子出来，回头我就去张家那边，让他帮我再送一千个坛子过来。”赵振兴显然心里也早有打算，说着就拍了两下腿，站起身。
“等会儿，爹，家里剩下的一千多斤还是留着给仙客来吧，这一千斤的辣油，我打算现做，反正时间上也来得及，其他东西都是齐的，就是油不够了，只怕还得再去买上几百斤回来。”赵怡然见赵振兴说着就要动身往外走，忙出声道。
“现做？”赵振兴疑惑地挑眉。
“嗯，咱家这批辣油也做了快有一个来月了，给金大伯那边的货，我看还是现做的好。”
“再说辣油不是别的，只要我们把东西配好拌匀，这油烧滚了浇上就行，你只要在太阳下山前，把缺得那几百斤油给我们运回来，我们今儿就能做好了，凉上一夜，明儿早起就能开始装坛封口了。”
“成，那这别耽搁了，我先走了，家里现有的你们先做，我尽量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赵振兴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赵怡然忙紧走两步，“等一下，还没给你拿钱呢。”
“来不及了，那油坊的东家现在跟我熟得很，银钱先佘那儿，明儿带给他也不打紧……”
说话间的功夫，人已是直接去后院牵骡马套车去了。
“咱这买卖是越做越大，连带着如今镇上的一些铺子待你爹都客气的很，咱们买得这些油呀啥得，价钱都比旁处要便宜些。”李氏看着赵振兴的身影消失在屋外，不由得有些感慨。
赵怡然听了不由得心下哥儿一眼，“哥，你按方子先帮娘把辣椒粉和那些香料拌匀了，我去去就来。”
“哎，你去忙吧，这边有我看着呢。”书哥儿忙点头应声，转身就跟李氏一道忙活去了。
赵怡然怀揣着几千两的银票进了东厢，拿出钱匣子，打开锁，取出一本新的账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已经写了这次卖给金展鹏的四千斤辣酱成本，现在有了收益，赵怡然拿过一旁的水杯往砚台里面倒上一点水，拿起墨条研磨起来。
等她把今天的进账一一写明，又按照今儿要让赵振兴置办的几样东西，一一算好银钱，未了才从匣底取出等额的银票出来。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八千两银票，原本想直接放到匣子底下。
不知怎地，她握住银票的手不由得一顿，慢慢缩了回来，手指在银票上摩挲片刻，最终还是收回手，起身掀开炕柜，把上次李敏玉赠与自己用来装怀表和把镜的那个锦匣拿了出来。
此时匣子里面自是空空如也，她掀开原本垫在底部的绒毡，露出里面的一层木质底座，她把这一叠理平的银票直接放到底座上，未了，重新把那层绒毡顺着匣框仔细盖好，这才伸手按了按，因着那绒毡本就比较厚实的缘故，竟然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她松一口气，就把这锦匣重新合上，收到炕柜里面。
…………
许是忙碌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要往府城送货的日子，经过这两天的忙碌，赵家已经把金展鹏要得那一千坛辣油尽数做好了。
第三日一大早，赵家人就早早起身，等到预先约好的几辆顺泰的马车过来装上货，赵振兴就套上车，带着书哥儿和赵怡然一起跟着顺泰的马车，直奔府城而来。
不说这一路赶车十分顺利。
此时天光正好，外面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天气也越发暖合起来。
赵怡然刚刚一觉睡醒，见对面软榻上的书哥儿还捧着书，看的正入神。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有个读书如此用功的哥哥是不是太让人省心了些，到时可别读出个书呆子来才好。
“哥，你看了多长时间的书了，这车厢里面光线不算好，你仔细着眼睛。”
“嗯……嗯？”书哥儿把书移开一些，看到赵怡然已经半坐起身，面上挂起几分不自然的笑，“咋得不睡了？”
“睡好了。”
赵怡然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伸手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书，“闭眼歇息一会儿。”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累。”
书哥儿见她堵着嘴的模样，有些无奈。
“那把窗户打开，往远处眺望一会儿也好。”赵怡然握着书，也不让步，继续要求道。
“好好好。”书哥儿只得把左右两边的窗户都打开。
随着马车的行驶，微微带着凉意的风吹进车厢，带走一丝憋闷。
第四百零九章 训诫（月票加更）
顺着打开的窗户看出去，官道两侧是一片显眼的嫩绿，那是成片的麦地，此时正在阳光的照射下，微风的吹拂中，尽情的伸展着腰肢。
“哥，你看，那边也是连绵的群山，你说，会不会也是从咱们穿云山延伸过来的。”赵怡然伸手指着远处青黛色的山影，转头问书哥儿。
书哥儿也凝神细看，未了摇摇头，“不知道，听说穿云山绵延几十里地，这儿也不知是到了哪处地界，分不清是不是？”
此时虽没见着什么明显的建筑，但是道路两旁的景致跟他们往常进县城时并不一样。
“爹，咱们这是过了县城吗？”赵怡然只得扬声问前面驾车的赵振兴。
“刚过二里地，咋得，累着了？要不要歇一会儿？”赵振兴含笑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显然心情很是愉悦。
“不累，我刚睡醒，要是爹累了，咱们就歇一会儿，就算是再着急，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再说了，咱们今儿出来的早，这路上好走，肯定早早地就能赶到府城去。”
“你们不累就成，爹不打紧，今儿外面太阳正好，又有点儿风，舒服的紧。”
赵怡然跟赵振兴说话的功夫，书哥儿又伸出手，想要趁赵怡然不备，从她手上把书拿过去。
谁知，他的动作被赵怡然眼角余光看的分明，她也不出声，见书哥儿的手快要摸到书，微微一抬手，书哥儿的手瞬间落空，“啪”的一记轻拍落在书哥儿的手背上。
“我让哥闭目歇一会儿，哥不听，我让你远眺一会儿，你也不听，敢情现在我说话是一点用都没了？”赵怡然佯装生气的板起脸。
书哥儿忙举起手来，“是我错了，是我想左了，我知道大丫都是为了我好，我这就看景去。”
“哼……”赵怡然哼一声，从一旁的桌上拿过一枚竹制的书签，伸手夹到书哥儿刚刚看到的那一页，这才合上书，放在桌上。
这会儿书哥儿看着书在眼前，也不敢动手去拿了。
果然，赵怡然的训诫马上就来了，“哥也念了那么多书，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吗？是不是上车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看一会儿书可以，但是不能时间太长，马车颠簸，光线不好，这些对眼睛都有莫大的损伤，难道哥要等到有一日，连妹妹我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清，才知道后悔吗？……”
书哥儿低着头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看着才有了同龄人的影子，平日所见那副小大人般的成熟稳重，此刻一丝也无。
赵怡然说了一通，见书哥儿一句也不反驳，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伸手拎过一旁暖捂子里面捂着的热水壶出来，给自己和书哥儿各倒了一杯水，“好了，再歇上一刻钟，你就看会儿书，事先说好，只许看小半个时辰，就须得再歇一刻钟才行。”
书哥儿点头，伸手端过面前的杯子，一边赏着远处的景色一边慢慢饮着杯子里面的蜜水。
赵怡然从暖捂子里面摸出赵振兴的水葫芦，拔出上面的塞子，掀开前面的帘子，把水葫芦递了过去，“爹，喝口水吧。”
“哎。”
赵振兴伸手接过，仰起脖子就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水下肚，整个人都更加舒坦了。
赵振兴又接连喝几大口，这才把水葫芦递给赵怡然，“好了。”
赵怡然转身把水葫芦重新放进暖捂子里面，在上面盖上褥子，这才问赵振兴，“咱离府城还有多远？”
“嗯，还有三十多里地，你要是想睡就再睡会儿，咱们进城只怕还得要上一两个时辰。”
“哦，那爹你等会儿饿了，就招呼一声，我们带了不少点心。”
“哎，爹没事儿，歇着去吧。”
赵怡然退回软榻上，见书哥儿此刻正专心致志的看着远处的景色，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她也稍微坐开一些，伸手把窗帘拉到一侧绑了起来，这才回头想要把书哥儿的这一侧也绑起来，这才看见他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外面的景色，嘴唇正轻微的一张一合，显然正在默默背诵着什么，哪里正在赏景。
她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好在他此刻也不在看书，索性丢开手，径直从一旁的桌案下面掏出一个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赫然写着《本草详录》，这本书上详记着各种中药材，有很多赵怡然都是闻所未闻，她此时拿起书，翻开书签的那一页，从里面捡起一张纸，对着书仔细研究起来。
要说机遇这事也是奇怪，就是前段时间书哥儿跟着赵振兴去了一趟县城，回程时他们照旧去了往常常去的那家笔墨铺子买了些纸笔。
正巧遇上那铺子正在处理一批旧书，书哥儿上前去翻了翻，见其中有不少都是一些杂书，与他们科举无益，但是很是适合赵怡然拿来消遣，问了价钱也不贵，书哥儿就挑了一大半买了回来送与赵怡然。
其中就有一本已经没有书皮的古籍，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其中还有不少破损的地方，显然已经被人搁置多年，又没人整理的缘故，已经破烂的都快不成样子了。
赵怡然一开始只是有些好奇，翻开后这才发现这本书记录的应该是某种方子，她研究了好些日子都不得其门而入。
后来没法，她摘抄了一张有残缺的方子拿去请教周郎中，周郎中仔细分辨了其中所用药材的所有药性，最终得出结论，就是这方子应该是用来制作香膏所用，因为其中有几味药，周效溪做得那个膏子里面就有用到，那是配香膏的基础方子。
得到这个结果的赵怡然就有些兴奋了，她谢过周郎中之后，就让书哥儿想法子给她买了一本专注各种药材的书，自己想法子在家研究起来。
结果刚高兴没几日，其中就有几张纸又从书中掉落，原本装订的地方都快烂掉了，赵怡然看那书再被自己翻阅几次，只怕就要彻底散架，只得把所有的方子全部摘抄下来，把那本书重新用匣子装了收了起来。
她现在拿在手上的这一张就是其中的一张方子，不过可惜的是像这样完整的，只得八张，剩下的多数已经成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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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担忧（月票加更）
赵怡然按照方子上的药材名，一一对着书上查阅，不过片刻功夫，就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也不知书哥儿是怎么扛过这种感受的。
看来这会儿是看不成了，她拿过书签，只得把书重新合上。
那边书哥儿确是转过身，见她手上握着书，双目微合，眉头微皱，俨然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忙起身走了过来，“咋得了？可是哪儿不舒坦？”
“没事。”赵怡然睁开眼，就见到书哥儿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苦笑，一把把手上的书放到桌上，“我今儿坐车是一点书都看不下去，一看头就有些晕乎。”
书哥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触手不烫，这才稍微放下心，“想来是这几日熬夜累着了，我看你还是继续躺着睡一会儿吧，这离府城还远着呢，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好些了。”
赵怡然想想是这个理，再说，到了府城她还想出去逛逛，要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原因耽搁了，岂不是好生可惜，她遂重新把鞋脱了，躺到软榻上。
书哥儿拿起一旁的薄被帮她盖上，伸手就要来关窗，赵怡然忙阻拦道，“这会儿临近中午，天气自会越来越热，我这盖着被子呢，窗户开着不打紧，正好让我透透气。”
书哥儿争不过，只得退一步，“成，窗户不关，窗帘子得要放下来，不然等会儿太阳到了西边，可不就正巧照到你脸上。”
书哥儿这话说得有道理。
“嗯。”
赵怡然头倚在枕上，轻轻点了点头，任由书哥儿把窗帘放下，车厢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这天渐渐暖和起来，回头得给车厢换个窗帘了。
赵怡然见书哥儿已经退到另一边的软榻上，闭上眼后继续叮嘱时间不宜过长，要让眼睛缓缓才成。”
“放心吧，我心里记着呢，你歇着吧。”
“……”
…………
书哥儿听见赵振兴的招呼声，忙伸手撩开帘子对外张望了一眼，只见此时官道上的人流车辆，来往络绎不绝，要不是道路两侧依旧以民居为主，他还以为已经进了府城。
“爹，这是要到了？”
“嗯，至多还有两里地，就要进城了，你们准备准备，等会儿进城都得下车。”路上行人车辆太多，赵振兴小心的驾着车跟在顺泰的马车后面，头也不回的关照一句。
“哦，知道了，我这就叫大丫起来。”
书哥儿赶忙缩回头，轻轻推了推还在熟睡的赵怡然，“大丫，醒醒，咱们快进城了。”
“……唔……”赵怡然睁开眼，又伸手揉了揉，这才听清书哥儿的话，“到了？”
“爹说是还有二里地，不过这会儿路上也热闹的很，你要不起来看看？”
“好……”赵怡然伸了个懒腰，这才推开被子坐起身，伸手揭开窗帘的一角，见外面果然人头攒动，热闹的气息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人真多。”
“嗯，你先起来收拾收拾，爹说等会儿到城门处，咱们都得下车，跟着马车一起进城。”
书哥儿这会儿也把书收起来了，起身把有些皱的袍子抻了抻。
赵怡然这会儿精神多了，三两下就把薄被叠了放到一边。
感觉耳侧有头发垂落下来，伸手一摸，早上扎好的两个丫髻，已经有些松散，她忙伸手拆了。
从桌子下面的一个抽屉里面取出一个半大的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梳子和把镜，让书哥儿举着把镜，她则快速的把两个丫髻重新梳好。
又低头从匣子里面选了两朵琉璃的珠花戴上，左右照了照，发觉没什么不妥，抬头问书哥儿，“哥帮我看看可还行。”
玫红色的素缎小袄，映衬得一张白玉般小脸上也有了两分霞色，犹如弯月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不过此刻正躲在那犹如小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后面，让人不能一下子看的分明，只觉雾蒙蒙一片，乌黑的丫髻上带着剔透的琉璃珠花，此时窗外一缕阳光照进来，在那其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书哥儿脑子里不知怎地就闪过去年秋上大丫受伤后那张蜡黄的小脸，好似隐约跟眼前的这张小脸渐渐融合在一处。
赵怡然见他两眼放空的盯着自己也不出声，忙伸手在书哥儿面前挥了挥，“嗨，回魂了哥。”
书哥儿猛地一眨眼，对上面前这张宜喜宜嗔的小脸。
赵怡然眼里闪过一抹好奇，“哥刚才在想啥？看着我老半天也不说话，可是觉得我这样哪里不妥？”
“没有，我只是想起你去年受伤时的样子。”书哥儿忙摆了摆手，随即眼里也有一抹神色飞快的闪过，“这才大半年的功夫，你都已经长大许多……”
“噗呲……”
赵怡然没忍住，直接笑倒在软榻上，未了，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瞧哥说话这样子，老气横秋的，好似你比我大了许多岁一般，要不是你比我早出生一盏茶，说不定我还是姐姐呢。”
书哥儿被她一昂头，那一脸傲娇的小模样也逗了笑起来，刚刚的一丝怅然早就不见踪影。
他把把镜搁到匣子里，伸手把赵怡然至软榻上拉起，替她抚了抚身上的衣裳，“又胡说，我比你早出生那自然就是我大，别说是一盏茶，哪怕是一息功夫，那也是我年长。”
赵怡然也不管这些，顺着书哥儿的手，转了个身，让他帮着把背后的褶皱抚平。
她今儿身上穿的是玫红色的小袄配湖蓝色的百褶裙，通身没有别的花色，就小袄上不是用得寻常的系带，而是几个精致的撞色盘扣，一下子就使得这有些简单的衣着立时精致起来。这款式还是她自己设计的，李氏前些日子正好得闲，在她的指导下给她做得这一身。
现在外头的天气没先前那般冷了，穿着这样的小袄出门正合适。
“好了，差不多就这样。”
书哥儿停下手，示意赵怡然把鞋穿上。
“等会儿交完货，爹肯定先带我们去找客栈，等到出门逛街，这天只怕都要黑了，你回头注意着些，千万不能松了我的手，不然到时候走散了，这府城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可就真抓瞎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进城
“哥别急。”赵怡然伸手抚了抚书哥儿皱起的眉，“咱们不熟，到时候不是还有小舅舅吗？让他领着咱们逛，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就是万一走散了，我也能找到客栈去，你无需如此担忧。”
书哥儿想想是有些道理，可是抬头看见赵怡然精致的小脸，他心里还是暗自给自己提了个醒。
就在兄妹两人刚刚的一番谈话间，马车已经渐渐驶到城门处。
两人听见赵振兴的招呼声，掀开帘子就自车厢里出来。
看着前面排着的队伍，赵怡然忍不住张大嘴，“都这个点儿了，还有这么多人进城？”
赵振兴也抬头打量了几眼，“应该是天气好，很多人到城外踏春刚回来。”
赵怡然也顺着赵振兴的视线打量过去，见此刻排在城外的确实以骑马的公子哥儿和数量颇多的马车为主，那些马车里面只怕大多数都是坐得女眷。
他们这一行连同顺泰的车辆一共是四辆，此时就排在最外侧，眼见着前面的人一个个顺利进了城，赵振兴也赶着车慢慢往前挪。
就在赵怡然和书哥儿两人紧挨着骡车往前走了几步的当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振兴皱了皱眉，驱着马车又往外侧移了移，招呼书哥儿拉着赵怡然也往一旁退了退。
“让开！”
众人只闻一声娇喝，一匹通体雪白，身姿矫健的白马，驮着一名身穿大红色锦衣的少女，犹如风一般从他们身侧刮过，其他行人见了也紧忙纷纷避让。
赵怡然看着那远去的一人一马皱了皱眉，乖巧的任由书哥儿牵着自己的手。
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汉子，刚刚因为躲闪不及，被那马儿奔跑的势头一带，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幸好一旁有人伸手扶了一把，不然就这地上铺着的青石板，只怕那一下子磕在地上，也要摔个不轻。
“他奶奶的，啥玩意儿，害得老子差点摔一跤……”那汉子被这一下也吓出一身汗，不由得看着远去的一人一马骂了一句。
先前拉了他一把的是个年长的老汉，见他好似还要再骂上几句的样子，忙伸手拉了她一下，“快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那老汉一边说还一边跟周围的几人道，“大家再往旁边让让，等会儿还有不少人骑马打这儿过呢。”显然对于这样的情形早就见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老汉话音落下没多久，果然，一连串的马蹄声，源源不断的自后方传来。
听这动静，赵振兴索性把马车赶至一旁停了下来。
书哥儿自是牵着赵怡然紧挨着马车站定。
很快七八骑骏马驮着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男女又从这边驶过，这次众人有了准备，他们这边倒是没什么意外，就是前方城门处很快响起阵阵惊呼声。
赵怡然踮起脚尖想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无奈人小腿短，伸长脖子看了半晌，也只看到了一堆人影和马车，其余什么也没瞧见。
被那一群人一打岔，前面的队伍立马就有些乱，马上就有守城的士兵下来疏通人流，看这动静，他们一时半刻的只怕还过不了。
此时身旁就有人问先前提醒众人的那位老汉，“老叔，刚刚那些是啥人，怎的如此嚣张？我看他们进城压根就没排队，甚至都没下马，就直接进了城，这样的那守城的军官竟然也放行？”
“哎，还能是谁？”老汉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未了伸手朝天微微一指，压低声音道，“咱兖州府谁最大？都是与那边交好的一群权贵子弟，还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那军官敢说一个不字，又不是嫌命过得太长。”
那问话的人听了老汉这一番话，露出一脸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遂也不再多问。
那老汉原本就挨着赵家马车站了，虽然他压低了音量，赵怡然凝神细听，还是把他说得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看来先前骑白马的那位红衣少女应该跟鲁王府有关，或者她就是鲁王府的人。
想着自己后面的计划，看来势必要好好打听一番这鲁王府的事情了，也不知李敏玉常在府城走动，有没有这一方面的消息。
又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前头顺畅了些，很快队伍往前的速度就逐渐加快，不过是片刻功夫，就轮到了赵振兴这一行，等到赵振兴交完进城税，他们也很是顺当的就进了城。
先前赵怡然还觉得郯城县城很是繁华，现如今跟眼前的兖州城相比，不知要被甩出去多远。
就说刚进城的主街道，那是七八辆马车并行，都不显拥挤的青石街面，更别论两侧的店铺俱是清一色的三层小楼，除了门匾和挂在外面的幌子有些不一样之外，这里的铺子几乎大同小异，而且所有店铺的窗户上都是镶嵌的透明玻璃，看起来既干净又明亮。
赵振兴也有好些年没来过府城，他一边招呼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一边啧啧赞叹，“这些年风调雨顺的，兖州府看来也是大变样，我可是一点儿也不认识了。”
好在这次雇得几辆马车里，就有一辆是上次给金展鹏拉过货的，那赶车的车夫自是认得去“琳琅阁”的路。
赵振兴就让他当先一步在前头引路，其他车辆则跟在后面。
此时不过下午三四点的光景，路上行人如织，两侧的店铺里面也是人来人往，好一番繁华的景象。
赵怡然和书哥儿两人就趴在窗边仔细打量，看见一些新奇的物什，两人就记下店名，打算等下就来逛逛。
马车进城后又驶了近一刻钟，这才在一家门脸颇大的铺子前面停了下来。
赵怡然抬头，就见二楼的栏杆处悬挂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上书琳琅阁三个大字。
看来是到地儿了，赵怡然也来不及再做打量，一个眼熟的身影已经至店内迎了出来，正是几日不见的李敏玉。
赵振兴自然也见到了，忙招呼两人下去见礼。
“姐夫，这一路上还算顺利？”
“顺利顺利。”
“舅舅……”
“舅舅！”
第四百一十二章 琳琅阁
“哎哟，是你们两个跟着来了，我还当书哥儿今儿要去学堂呢。”
李敏玉有些诧异的伸手拍了拍书哥儿的肩，他是知道书哥儿历来读书用功，轻易舍不得跟先生告假。
“我没来过府城，也想来见识一番，再加上又有些不放心爹和大丫出这么远的门，还是跟着来瞧瞧才放心，这才跟先生告了假。”书哥儿有些赧然的解释道，生怕李敏玉以为他是爱贪玩才不去学堂的。
“不错，不能死读书读死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兖州府是咱们这周围数得着的古州之一，你来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此时，上次跟着金展鹏去赵家的那名小厮也跑了出来，上前给几人见过礼之后，就招呼着众人把马车驶向后面的院子。
今天下午金展鹏临时约了朋友外出，此时还未归来，负责验货的是一个年长的老者。
等那老者点头，那小厮就让人上来清点货物。
自己则上前请了赵振兴几人进了琳琅阁后面的一座小楼。
几人进屋坐下后，那小厮让人送来茶水点心，又请来前头琅琊阁的二掌柜和账房先生过来一道作陪，显然这些是金展鹏早先就安排好的。
李敏玉与这两人原也相熟，给众人引见，几人相互见过礼后，寒暄片刻，赵振兴几人这才知道。
这琳琅阁竟然也是金展鹏跟人合伙的产业之一，专卖一些精致高档的舶来品，不过兖州府的这间铺子也只是琳琅阁其中的一间分铺而已。
那边清点人的很快就有了回复，数量刚好是约定的一千坛。
这次货款除了按照协议约定，扣押一千两银之外，还得结算一千两给赵家。
那位琳琅阁的账房先生取出一千两的银票递与赵振兴，赵振兴笑着伸手接过，“多谢！”
今儿到此也算是银货两讫了。
赵怡然见这几人话题不是围绕着府城这边的风物人情就是谈些没有营养的话题，知道继续坐在这儿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平白浪费时间而已。
她微微直了直身子，伸手拉了一把书哥儿。
书哥儿此刻也正听得有些无聊，见此，微微一侧身，把头低了下来，赵怡然忙凑过去，压低声音对他耳语一番。
书哥儿微微点头，不过片刻，寻了一个众人说话的空档，跟赵振兴小声道，“爹，我们想到前面的铺子里面去看看，顺便买点儿东西。”
“那成，你们别乱跑，省得回头我找不到你们。”赵振兴自是看出两个孩子的心思都不在这里，遂点头同意，关照两人一句。
“知道了。”书哥儿和赵怡然双双起身，跟众人招呼一声就抬步往外去。
那边琳琅阁的二掌柜见了，忙伸手招过守在门外的一名伙计，低声吩咐了两句。
那伙计很快便躬身退了出去，跟在赵怡然两人的身后去了前面的铺子。
琳琅阁是个三层的小楼，临街三间铺面尽数被打通，里面摆着各式各样新奇的玩意儿，直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赵怡然和书哥儿两人进去后，先是大致的逛了一圈，其中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就连赵怡然见了也不由得啧啧称奇，好在她此次的目标明确，虽是花了一些时间逛了一圈，最终还是停在一排架子前。
这排架子上摆满了造型各异，大小不一的玻璃镜。
小的有巴掌大小的圆镜，很是适合随身携带，她看到其中最小的一块背面竟然刻画了一个东洋美人儿，很有几分异域风情。
大部分的都是各色化妆镜，外框材质大多数是木制雕花的，还有几个做工异常精致的，是用金银镶嵌后做出的边框，其中竟然还镶嵌各色精美的红蓝宝，镜子的形状更是成椭圆形、圆形、菱形不等，清晰度非常高，照得人纤毫毕现。
赵怡然把架子上的镜子先用眼睛扫过一遍，然后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那名伙计帮他们从架子上取了几面下来仔细的打量一番。
“哥，我打算给咱家添置几面这样的镜子，到时一间屋里放一面，你给你和棋哥儿选一面呗。”
赵怡然指着摆在柜台上的几面化妆镜道，这几面都是她刚刚选中的，镜面没有丝毫瑕疵，而且款式也很是精致大方。
书哥儿略微蹙了蹙眉，先是看了看镜子，随即又看了看赵怡然，面带几分难色，“这镜子不都是你们姑娘家才用的吗？你给娘和二丫买就是了，我和棋哥儿用不着这些。”
“说啥傻话呢，有了这镜子，你们早上起来梳个头发也能方便些。”赵怡然知道他这是一时不习惯用这东西。
一旁的伙计见了也笑着劝道，“姑娘说得对，很多少爷公子们也都需要这镜子来整理仪容，这可不是只有姑娘家才能用得上。”
书哥儿抿着嘴，一声不吭。
赵怡然知道他这是一下还没接受，索性也不强迫他，等他啥时候想转过来再买也不迟，她遂径自挑选了两面，打算把其中一面花开富贵的给李氏用，剩下的那面就留着她和二丫用。
她把挑好的两面镜子让那伙计帮她包起来，那小伙计忙从柜子下面拿出两个锦盒，把镜子收拢进去，这才盖上锦盒推到赵怡然面前，“按照原价这两面镜子得要四十两银子，但是刚刚我们二掌柜说了，跟你们一律算进价，你给这个数就成。”
说着冲赵怡然比了一个手势。
赵怡然了然，这铺子有金展鹏的份子在里面，所以那二掌柜才会如此行事，大家往后可能还会长期合作，对方的好意她很是干脆的就收了。
她从怀里掏出荷包，取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那小伙计伸手接过看了一下面额，遂笑着道，“银钱正好。”又指着锦盒跟两人道，“我们琳琅阁的货很是齐全，两位要不再逛逛，这镜子我等下就给你们送到后头去。”
赵怡然想了想这会儿确实也没啥大事儿，问书哥儿，“哥，要不我们再看看，看能不能再买点儿别的？”
书哥儿目光在四下里一扫，伸手一指楼梯，“要不我们上去瞧瞧？”
第四百一十三章 碰瓷
赵怡然没有意见，点头应声，两人遂绕过柜台，顺着楼梯就往二楼去了。
那伙计伸手招过另外一名伙计，把两个锦盒交给对方，嘱咐他送到后院之后，也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话说赵怡然和书哥儿两人顺着楼梯才上了二楼，就差点被紧挨着楼梯口的一个琉璃盆栽晃花了眼。
这高几上正巧就摆在离楼梯口不远的走廊边上，上面摆着的是一盆用琉璃制成的盆栽，整棵盆栽雕刻的应该是某种植物，不过一尺来高。
上面树叶的造型不知是用什么工具把它们精巧的切割成精致的各色菱形，此时阳光从前面的玻璃窗投射进来，打在其上，越发显得光彩夺目，华美非常。
赵怡然伸手捂住嘴，让那快要溢出嘴的惊叹声憋了回去，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由得微微感叹，这盆栽美则美矣，就是看久了实在太伤眼睛。
此时还有好几个客人正围着这盆栽指点惊叹，正有一名伙计正在对着众人介绍，“……据说此树灵验非常，这琉璃盆栽正是仿造而成，要是哪位买了这盆栽，只需好生照看，定能如愿以偿。”
赵怡然有些好奇的上前一步，打算听听这伙计正在说什么，还没等她走到近前，身后就传来一声娇喝，“让开！”
赵怡然被这声音惊得一抖，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书哥儿就已经伸手把她拉到一边，正好就把前往那盆栽的道给让了出来。
“哥？……”
赵怡然转头看了书哥儿一眼，只觉得今天书哥儿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她胳膊上肯定留下指印了。
“别说话。”书哥儿也不看她，只轻轻嘱咐她一句，还是继续看着盆栽的方向。
赵怡然也只得转头看去，这才看见一个火红的人影从自己身旁掠过，箭一般的冲向盆栽的方向。
赵怡然正觉这身影有几分眼熟，就见那人已经在盆栽前站定，她这才看清对方约么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此刻面带寒霜，原本姣好的容貌看着都好似有几分狰狞，手上握住的马鞭更是已经挑起刚刚那名做解说伙计的下巴。
“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你们这叫啥幸运树的玩意儿真有那等奇效？”
那伙计显然认识眼前这少女，听了她的问话，身子不由得一抖，随即声音发颤的道，“郡……郡主……饶命，小人不敢……不敢有一丝……一丝谎言，只是……只是这话也……也是掌柜的……吩咐小人……小的说得，小人……小人不知……不知真假……”
“哼！”那少女一下子把鞭子从那伙计的下巴处挪开，把鞭子嫌恶在那伙计的身上擦了几下。
那伙计竟是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晾你也没这胆子敢骗我。”
整个二楼此时再也不闻任何交谈之声，静谧的空气让人的紧张情绪一下飙升。
原本围着盆栽的几位客人此时俱已远离，现在除了那伙计外，竟然就只剩下那位郡主离那盆栽最近，她绕着高几走了一圈，未了冲那伙计抬了抬下巴，“还不好生让人装了，给我送到府里去。”
“哎哎哎，小的这就……这就去找人来搬。”那伙计如蒙大赦般冲向楼梯，真正是连滚带爬的冲下楼梯。
听着那接连不断的“扑咚”声，让人只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那伙计是不是直接摔下去了。
他们恰巧就在离楼梯口不远，书哥儿拉着赵怡然微微一转身，她此时低着头，正巧把脸藏在书哥儿胸前。
赵怡然微微低着头，掩过眼里一抹复杂的神色，这位郡主还是她第一个如此近距离接触到的皇权中人，也就是这大明朝最尊贵那群人中的其中之一。
嚣张跋扈、目无法纪……等等这些，只怕都不足以用来形容她。
但是就这简短的两次接触，她这才发觉在这样的人面前，自己这些平民百姓当真如蝼蚁一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要是换着今天她是那名伙计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下场是不是能比那名伙计好一些。
不说她这会儿因为书哥儿的阻挡，正有些神游天外。
却说那边很快楼梯上又想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先前的那名伙计面上有几处红肿，腿脚好似也有些不便的带着两人上前，把那盆栽从高几上移到一个大箱子内。
那伙计不知是刚刚这一番奔波还是因为惧怕，脸上渗出不少细密的汗珠，此时凝结成线，顺着脖颈就往下淌。
他躬下身向那郡主请示道，“幸运树已经装好，小人这就安排送到王府。”
那郡主瞥了他一眼，眼带一丝不屑，挑了挑描绘精致的柳叶眉，显出一股凌厉之色，“废话那么多，难不成还要等我亲自动手？”
“都是小人愚钝，小人这就禀了掌柜安排人送……”
那伙计话音还未落下，楼梯口又上来一群人，打头的正是原本在后院陪客的二掌柜。
书哥儿正巧面对着楼梯口，第一个就发现了赵振兴几人，他忙轻轻拍了赵怡然一下，“爹和小舅舅他们来了。”
赵怡然忙抬头，就见到行色匆匆的二掌柜一行人，身后就跟着李敏玉和赵振兴几人，显然应该是得到这里的消息。
赵怡然记得先前在小楼里那二掌柜还一副谈笑宴宴的样子，这会儿却是满脸笑意，热情的好似都要溢出来一般，但是赵怡然却是没在对方的眼睛看到一丝笑意。
他上前一步抱拳道，“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既知失礼，如此就拿着东西抵吧。”
那郡主对着那箱子抬了抬下巴。
那二掌柜咽了口口水，拼命提醒自己，面前这人的身份，未了，这才笑着道，“自打上月开始，本店就已经接连给郡主赔了八趟错处了，这传出去可就有些难听了。能不能麻烦下次郡主再想到小店来逛时，提前安排人来通知一声，我们也好清场，只招待你一人，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二掌柜虽是未直接拒绝，但是这番话却说得绵里藏针，示意郡主适可而止。
第四百一十四章 郡主VS郡主
“哼，本郡主能看上你们的赔礼，那是你们的福气，要不然，这琳琅阁早就被府衙论罪了。”那郡主也不知有没有听出二掌柜话里的意思，此时柳眉倒竖，原本还有七分的容貌，霎时只余三分。
“郡主还请息怒，凡事好商量……”那二掌柜看着摆在箱子里面的那个名为“金枝玉叶”的盆栽，心里不由得滴血，先前那几次赔给这位郡主的东西，每样最多不过几百两银子，虽是肉疼，为了不惹恼这位姑奶奶，他们咬咬牙也就送了。
可是这个盆栽不同，这可是前几日刚运过来的镇店之宝，别说兖州府，只怕整个大明朝都找不出两件一样的物什，那可是价值万金的东西，要是就这样被那郡主给讹走了，他要如何向东家交代，这二掌柜的位置只怕是做到头了，直接收拾包袱走人吧。
可惜今儿大掌柜跟着金展鹏一道出门赴约去了，不然自己好歹也有个商量的人。
眼见着事情就要超出自己的掌控，把那二掌柜直急的满头大汗，他从袖口里面摸出帕子，接连拭了几次汗，那顺着脖颈滑下的汗珠还是把领口微微浸湿，些微的不适感此刻也被无限放大，他忍不住转了转脖子。
“好商量，就凭你？你算个什么狗东西，要么现在就给我送到王府去，不然我干脆就毁了它！”
那郡主见几人一筹莫展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眼里闪过一抹狠色，手上的鞭子高高扬起，“怎么？本郡主的话不管用？”
先前那伙计见她这动作，身子忍不住瑟缩一下。
见几人还是没有动作，她冷哼一声。
“哼！”
……
“啪！”
随着那郡主的一声冷哼，手上的鞭子就挥了下来，目标竟是直奔箱子内的“金枝玉叶”而去，那鞭子扬起时，空气中都好似响起细微的“哔剥”之声，可见这一鞭子的劲道极大，一旦落在那琉璃盆栽上，只怕就要被击个粉碎。
二掌柜闭起眼，不忍直视那场景。
过了几息工夫他都没听到那琉璃碎裂的声音传来，倒好似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等他睁开眼才瞧见，刚刚还被那郡主抓在手上的鞭子，此时正掉在距离箱子不远的地上，不过，此刻鞭子上面还缠了一道细细的银链。
二掌柜忍不住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的郡主。
那郡主先是把目光落在地上的鞭子上，等见到缠在上面的银链，她先前挥鞭的手忍不住颤了颤。
随即又抬头，眼神阴鸷的从所有人身上扫过，然后将目光落在最后上来的一批人身上，那目光犹如实质般，好似能扎破人的肌肤。
赵振兴就是最后上来的那群人里面的其中一个，此时被那目光扫到，只觉如芒在背。
“是谁？刚-刚-是-谁？给-我-滚-出-来……”那郡主此时满面寒霜，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巴里面蹦出来。
刚刚那银链的动作飞快，谁也不知它从何处冒了出来，一下子就把那鞭子给打落在地。
众人的目光各自游移片刻，对视一眼就是没人吭声，那郡主冷笑一声，上前就要去捡地上的鞭子。
“这是怎么了？”
“哎哟，这谁呀？摆得好大威风。”
一道甜美柔婉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
此时一位身穿湖蓝色骑装的少女正由一楼的台阶慢慢拾阶而上，她面带微笑，那略带嘲讽的言语一点也没能影响到她带给旁人的矜贵之气，那通身气派无需张扬的衣饰来搭配，就让人一眼见之难忘。
赵怡然此时正半倚着书哥儿，闻声也抬起头悄悄的打量来人，在那身穿骑装的女子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时，赵怡然也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好一位绝代佳人！
“见过惠福郡主！”
“见过惠福郡主…”
由那二掌柜打头的一群人，此时纷纷上前跟那少女见礼。
那态度比之先前对那穿红衣的郡主，不知道要恭敬多少倍。
“无需如此多礼。”惠福郡主伸手摆了摆，示意众人退至一边。
那边身着红衣的郡主原本弯腰准备捡鞭子的动作此时也僵在半空，她微微抬头看着已经走至她身前约莫三米远的女子身上，眼里一闪而过的嫉恨，快得直叫人抓不住。
不过站在她面前的惠福郡主对她却是极为了解，很是顺利的就捕捉到这抹眼神，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明善，我知道你这些日子急着给皇祖母准备生辰礼，只是你如此这般行事，只怕皇祖母到时就是收到这份礼物，心里也过意不去，不如姐姐出钱买下来，到时我们一起送予皇祖母可好？”
明善郡主看着面前这张浅笑嫣然的面庞，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抓花对方的脸，但是她眼睛在四下里一扫，见所有人都垂手躬立在一旁，恐怕此刻的耳朵一个个都竖着，听她如何行事吧。
事情进展到此时，再看到大郡主出现的这一刻，她心里已经隐约有点儿明白过来，只怕今儿这一切都是别人挖好的坑，擎等着她往下跳呢。
可是她偏偏就跳了下来，想到贴身嬷嬷对自己的告诫，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一下，她瞬间回过神，不由得又深想了几分，那个在数月前得到的消息，是否也是别人早就埋下的坑，她还傻乎乎的顺着往下跳。
想到前几次自己故意找茬坑了这琳琅阁里的几样破烂玩意儿，当时她还觉得有些洋洋得意，觉得自己不但恶心了某些人，还让那人拿她无可奈何……她越想越是心惊，瞬间竟然汗湿衣襟。
她又抬头看了对面的惠福一眼，触到对方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她又想到以往那些让她吃足苦头却又说不出口的暗亏，不甘的情绪在心里发酵，她双手握拳，指甲陷进掌心带来的刺痛，让她冷静了几分。
她只得死死咬紧嘴唇，就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就要咒骂出声，到时候肯定如嬷嬷所说，成了那个最丢脸的人。
第四百一十五章 向学之心
皇祖母虽是因为她娘的缘故，历来偏疼她一些，但是这里毕竟是兖州府，不是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是皇祖母想护着她，也做不到时时刻刻能为她做主。
随着她想到的种种，她脸上神色一时间有些变颜变色。
惠福郡主见她脸上犹如变脸般闪过的各色表情，却是没有如同以往一般大喊大叫，看来皇祖母送给明善的那个贴身嬷嬷确实教导有方，如此甚好，也省得自己扯破她的面皮，丢得还是鲁王府的脸。
“既然妹妹不反对，那我就权当是你答应了，掌柜的……”惠福郡主见此，也不待明善郡主回答，径直转身看向一旁的二掌柜。
二掌柜忙小跑着上前，“小的在，郡主有何吩咐？”
“这个本郡主买下了，是我和明善郡主送给太后娘娘的生辰礼，你着人好生送到王府去。”惠福郡主伸手指了指木箱。
她伸出犹如青葱般的双手，轻击两下，就有一个身材精瘦的护卫自一楼上来，她从腰间的荷包里面拿出一枚令牌，抛给那人。
她目光在明善郡主的身上打了个转，才转身跟二掌柜道，“你跟着我的护卫去王府账房直接支取银子，他们必定不会为难与你。”
那边二掌柜听闻此言忙躬身道谢，恭恭敬敬的给惠福郡主行了礼，“多谢惠福郡主。”
“好了，你们退下去吧。”
听得此言，原本呆在二楼的人都脚步匆匆的直往楼下奔，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书哥儿自是也不耽搁，拉着赵怡然就往楼梯处快步走。
赵怡然不由得跟着书哥儿的脚步往前小跑着，不知怎的，她还是有些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巧就见到那位惠福郡主，上前两步，作势要伸手去拉明善郡主，只不过那明善郡主不知为何，好似十分惧怕般，猛地忙后一缩，三两步就拉开与惠福郡主的距离。
惠福郡主背对着这边，除了明善郡主，所有人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周身发寒，急忙转过头，不待书哥儿拉着自己往前跑，已经加快脚步，紧跟在赵振兴几人身后下了楼。
刚刚这一番变故，客人都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纷纷结账出了琳琅阁。
赵怡然和书哥儿自是跟着赵振兴和李敏玉去了后院，拿过先前买好的镜子，几人辞别二掌柜，赶着马车就出了琳琅阁。
“姐夫，你们是打算四处逛逛还是先找客栈安顿下来？”李敏玉同书哥儿和赵怡然坐在车厢内，此时挑起车帘问道。
“还是先找客栈安顿吧，回头再好好逛也不迟。”赵振兴刚把车赶上南大街，路上人来人往，行人极多，他丝毫不敢分心。
“那姐夫就顺着这条街直接往南走，那边离府学静，没有这老多的铺子，住着也比较清静。”李敏玉对府城相当熟悉，见此直接坐到门口，掀开一角帘子，给赵振兴指路。
“好咧，听你的。”
赵振兴应一声，就驾着骡车慢慢沿着南大街往前驶去。
书哥儿和赵怡然两人各自坐在软榻上，掀开一角窗帘，打量外面的各色铺面和各色行人。
“好了，姐夫，从前面路口左拐，直走到底就是。”李敏玉提醒一声，就放下门帘子，回到软塌靠窗坐着了。
赵振兴应一声，避开两个挑着箩筐的小贩，就拐进一道东西方向的街道。
这条街道比之先前的南大街要窄了将近一半，两侧大多都是深宅大院，偶尔一两处卖些吃食或是笔墨纸砚的铺子。
沿着街道越往里走，寻常逛街的行人渐少，往来的大多数是一些手执书本的读书人。
有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的，亦有不少那一人独行，一手执卷一手背在身后，摇头轻吟之人。
书哥儿的目光被这些人吸引，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人，仔细的听着其中一些人高声的辩论。
“这里读书的气息好生浓郁。”赵怡然见了也不由得微感惊讶，这里不但清幽，而且学习的氛围很是浓郁，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墨香，好似整个街道都染上了书卷气。
“那是自然，能在府学念书的大都是有真学问的人，而且这里的先生有好几位都是当世大儒，莫名前来求学的生员举子不知凡己，‘孔孟之乡’可不只是一句泛泛之言。”李敏玉看了也略有感触，饶是他已经来过多次，对此处的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小舅舅是不是想来这边念书？”赵怡然有些好奇的问。
“自是有此打算，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未能如愿而已。”李敏玉的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一丝沮丧。
“那小舅舅今年要是能过了秋闱，是不是就可以来府学念书了？”
“那也要成绩优异者，或是得到哪位当世大儒的举荐才能入学。”李敏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显然这两个条件，目前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街上的这些人是不是都是府学的学生？”
“有些是，还有一些也是慕名到此一游而已。”
“只怕也不只是一游吧。”赵怡然暗自嘀咕一句，说不定这当中也有人抱着能被这里大儒赏识的目的来到这里，虽说机会渺茫了些，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趋之如骛的前来这里搏一搏。
“大丫说什么？”
赵怡然刚刚的一句咕哝声音有些含糊，李敏玉并未听清。
“没啥，就是觉得读书科举是要花上许多功夫和精力。”
“那是自然，这世上哪有事什么能便宜行事，更是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要想有所成，必定付出诸般努力才或有所收获，就如你们家做买卖亦是如此，只不过是大家分工不同。”
赵怡然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李敏玉一眼，“舅舅不觉得行商是下等行当？”
“哪能呢。”李敏玉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前几年我要不是跟着你金大伯一道行商，只怕真要落个穷困潦倒的下场，哪能还有如今这般。”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一字”客栈
赵怡然点点头，她最欣赏李敏玉的一点就是这个，待人待己都十分坦然，既不清高的避讳自己曾经落难时行商的过去，也不轻易放弃心中坚定的信念，挣到银钱后更是能做到脚踏实地的继续苦读备考，以他年纪来说，很多事已经看得很是透彻长远。
李敏玉看她盯着自己瞧得眼也不眨，不由得笑道，“咋地了，可是舅舅脸上开出一朵花来了？”
“没有。”
赵怡然摇摇头，随即想起一事，“听我爹上次回家说，小舅舅在府城城郊买了庄子？”
“嗯。”李敏玉点头，“买了一座三百来亩地的小庄子，怎么，想去看看？”
“暂时只怕还不得闲。”赵怡然笑着道，“那小舅舅可是有相熟的牙侩？”
“上次帮我买庄子的牙侩就是我同窗介绍的，为人不错，你打听这个可是要置办庄子？”李敏玉坐直身子。
“嗯，小舅舅也知道咱们这次挣了不少银子，这银子捂在手上又不能生出小银子来，自是要置办些产业，哪怕就是收些租子也是好的。”赵怡然把自家的打算说了说。
王牙侩那边他们明儿回头的时候再去问问，府城这边既然来了一趟，索性也打听一下，反正原本也有往后在府城置产的打算，现在因为金展鹏的这一大笔买卖，一下子挣了不老少钱，在府城置产的打算也提前提上日程。
一旁的书哥儿听到两人的交谈，也从窗外收回视线，“咱们这次的进账不小，我看索性置办一个大些的田庄，要是买些零碎的小庄子，往后打理起来，只怕也麻烦。”
赵怡然点点头，看向李敏玉，“那就劳烦小舅舅找人帮我们问问，看看有没有十来顷大小的，要是有了信儿，到时候让人给我们捎信就成。”
“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保管给你们打听好了。”赵家的日子越过越是红火，李敏玉也心下稍安。
“敏玉，看看可是到了？”随着赵振兴的话音刚落下，骡车也就停了下来。
李敏玉起身撩开帘子，“就这地儿。”
他打起帘子，跳下车，示意书哥儿和赵怡然两人也跟着跳下车。
路边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客栈，距离府学的大门不过一射之地，此时正有几个身着长袍的年轻书生走出客栈大门，看他们行走的方向正是去往府学。
显然这个客栈有很大一部分的客源是这些书生。
不知是不是此间客栈就开在府学旁的原因，客栈也取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客栈名，“一字客栈”，它并没有如一般的客栈悬挂匾额，而是把客栈名刻在大门右前方一块造型奇异的大石上。
这块大石被掩映在丛丛翠竹之后，旁边点缀了几株常绿盆景，虽说此时竹叶尽数凋零，但是俨然能看出春夏秋三季时，此处必定是这客栈的一景。
李敏玉见几人都盯着客栈前面的那块大石，笑着给几人解释道，“据说这间客栈原本就是一个饱学之士所开，取名为‘一字’客栈，源于‘一字千金’的典故。”
“就是现在这间客栈依然每隔一月，就会在前来住店或是打尖的学子留下的墨宝中间选出最佳的诗词文章，或是书法丹青，赠与一定数额的银两。”
“据说，就连府学里面的一些大儒有时也会私下来访，还发掘了好几个极好的苗子，收做学生。”
赵怡然和书哥儿都听明白了，这学生跟普通的学生自然不同，应该是如亲传弟子一般。
此时一行人已经行至门前，一名身着一身淡青色短袄的伙计迎上前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李敏玉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制的小牌子，递给那伙计，“还请劳驾在天字拾号房附近安排一间上房。”
“好的，客官里面请。”那伙计接过竹牌看了一眼，又忙双手把竹牌递还给李敏玉。
旁边又有一名伙计过来，接过赵振兴手上的缰绳，牵着骡马去了偏院。
李敏玉带着赵家三人，随着那伙计进了客栈大堂，大堂里面摆了约莫一二十张桌子，此时还不到饭点，大堂里只零星坐了几座客人，他们一行人自是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小伙计带着几人自去柜台前拿了竹牌，赵怡然眼尖，看见竹牌上刻着天字壹拾壹的字样。
伙计领着几人穿过大堂走到后院，赵怡然这才看见一座座二层的小楼错落在后院中，其中不但广植翠竹，更有不少太湖石堆砌的假山错落在其中。
这客栈的主人显然请了园林技艺颇高的人专门设计了这个庭院，硬是靠着这些假山翠竹，把这整个院子都布成一个个独立的院落，所谓三步一景，在这里被体现的淋淋尽致。
李敏玉显然已经见惯，赵家几人却是看的目不暇接，赵怡然更是在心里暗自思量，这里的布局有没有适合自家将来建造山庄所用，自己也可以借鉴借鉴，偷点儿师。
那伙计领着几人一路沿着地上铺就的鹅卵石小径，一路左弯右拐，很快就来到一座小楼前。
几人跟着那伙计拾阶而上，很块那伙计就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一间房对几人道，“这是天字壹拾壹的上房，正好紧邻这位客官的拾号房。”
说着就把手里拿着的竹牌和钥匙递了过来。
赵振兴伸手接过，“麻烦送些热水过来。”
“好的，客官稍等。”
赵振兴打开门，屋内收拾的很是干净清爽，一点儿也闻不到寻常客栈里面各种难闻气味。
“看起来真不错。”赵怡然上前伸手在桌面上摸了一把，竟然一点灰尘也没落下。
“那是当然，你知道这里的上房，一晚上多少银钱？”一旁的李敏玉此刻站在窗前，伸手推开面前的一扇，示意众人看看窗外的景色。
“多少？”
几人是跟着李敏玉直接过来的，那伙计并未提到这点，现在李敏玉这一说，几人也不由得转头看过来。
李敏玉笑着伸出一只手，“五两银子。”
“啊，这么贵？”
“是啊，就是府城大街上最好的客栈上房也不过是三两银子一间。”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鸣惊人
李敏玉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池塘道，“这里春夏时节的景色最好，到时满池碧叶连天，好似看不到边际，一旁摇曳的竹林婆娑生姿，很多擅丹青的学子都会慕名而来，住上一些时日，到那时，这些临池的上房，可是一间难求。”
赵怡然趴到窗边，远眺窗外的景色，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沿着池塘，错落在院子里，形态古朴大方的假山星星点点的点缀在其间。
水面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就算是此时，虽是没有满眼葱翠，也依然有它的独特韵味。
一旁的书哥儿也难掩眼里的惊艳，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赵怡然，见她转过头来，他指着远处几处，对赵怡然耳语一番。
赵怡然听了眼前一亮，笑着赞道，“哥这个主意好。”
“你俩在嘀咕什么呢？热水送来了，你们快去洗洗。”那边赵振兴招呼一声。
“哎。”两人应一声，忙小跑着过去。
待到两人收拾完，才发现屋内就剩下赵振兴。
赵怡然见书哥儿身上穿着的袍子有几处褶印，伸出手帮着把褶印拉了拉。
“舅舅呢？”
“回他房里去梳洗了。”
“你们也抓紧了，等会儿我们一道去下面用饭。”
“爹。”赵怡然上前拉住赵振兴的胳膊，“咱们能在外面用吗？”
“怎么？你不喜欢这边？”
“不是，咱们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府城，正想出去逛逛，看看府城里都卖了什么好吃的。”赵怡然抱着赵振兴的胳膊一阵轻摇。
“好好好。”赵振兴难得见赵怡然撒娇的样子，哪里还抵抗的住，“那等你舅舅收拾好了，咱们就直接出去，咱们爷几个今天好生去逛逛。”
“哎。”赵怡然连忙招呼书哥儿，“哥，你去瞧瞧，看看小舅舅准备好了没？”
书哥儿应一声，忙小跑着上前拉开房门去了隔壁。
等到一行人收拾好出了客栈，外面已经霞光漫天。
“咱们走着去？”
赵振兴问两个孩子。
“走着去吧，也不远，正好逛逛。”李敏玉笑着伸手指了指已经只剩下半截的夕阳，“看，这景色多美要是坐在马车里，那还能看得到，岂不是错过了。”
李敏玉说着，就带着几人往一旁走了几步，“看，从这边看过去是不是特别美？”
漫天的霞光，映衬的整个客栈外圈都好似镶上了火红的金边，美的让人惊叹。
“这客栈的建址角度选得真好。”
赵怡然见了也连连赞叹，这种壮丽的大自然美景是任何人工巧匠都无法做到的极致。
几人一边走一边顺着李敏玉的介绍，欣赏周围的景色。
这处安静的街道，此时还有三三两两的学子聚在一处，也在欣赏此处美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在离他们一行人不远的地方，也有两个学子站在路边赏景。看着众人满面惊叹的样子，其中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摇着脑袋诵读了两句诗句。
赵怡然听了皱了皱眉，此时此景，这人的话真是大煞风景。
李敏玉也微微蹙了蹙眉，失了兴致，招呼几人，“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过去。”
几人刚迈开脚步，赵怡然就见到那男子一脸得意的冲他身旁的男子咧咧嘴。
赵怡然见此，脚步不由得一顿，脑子里面不知怎的就想起反解刚刚这两句诗词的话。
她想也不想的就提高声音，念了出来，“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她声音甜脆清亮，一下子传得极远。
此时她话音刚落，四下里顿时一静，原本的一些感叹声顿时销声匿迹。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投向他们几人，准确的说是投向他们中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赵怡然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忙伸手捂住嘴，一抬头就对上李敏玉和书哥儿投来的目光，只有赵振兴还有些不明所以。
“哥，咱们赶快走。”话已经说出口，也来不及掩饰，赵怡然拉着书哥儿就一路小跑着离开当地。
李敏玉见到两人已经跑到几米开外，见着周围已经有几人往他们这边踱步，只得招呼赵振兴，“姐夫，咱们还是快点儿跟上，免得他们跑了找不见。”
“哎。”
李敏玉忙加快脚步离开此处，赵振兴这会儿也看出有些不对，忙匆匆跟了上去。
却说这边赵怡然拉着书哥儿一路狂奔，等回到南街上，两人都有些喘气。
赵怡然松开拉着书哥儿的手，靠着墙壁深吸了几口气，才稍微平复下一些。
“哥……哥……爹他们……跟上来了吗？”
“来了……”书哥儿转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有些好奇的问赵怡然，“大丫，刚刚那两句诗是你作的吗？”
“当然不是，……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赵怡然连忙摇头，实在无法厚着面皮承认这诗句是她所创。
“哦，是哪本书？我怎么没看到。”书哥儿有些疑惑，赵怡然看的书，大多数是他买的或是借的，有这样精绝的诗词，他也应该见过才是。
“就是……就是你上次给我买的那一堆旧书里头，有一本手记，这两句诗就是夹在里头的一张纸头所写，那纸头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只剩下半截，也就只得这两句。”
“哦，那这纸头回头给我看看。”
“哎，我回去找找，太破了，也不知还在不在呢。”赵怡然点头，心里暗松一口气。
此时李敏玉和赵振兴已经追上两人。
“你俩怎么跑的这般快？这府城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你们这么乱跑，回头走散了咋办？”
赵振兴瞪了书哥儿一眼，“带好大丫，可不能走散了。”
“哎。”
李敏玉打量了倚在墙上的赵怡然一眼，想了想还是放下心底的疑惑，转开话题，“好了，现在你们打算先去逛什么？”
“咱们先去吃点好吃的呗，我们都饿了。”赵怡然伸手摸了摸肚子，刚刚这一顿快跑，她肚子是真饿了。
“成，那咱们先找个馆子坐下来。”
“馆子？不想去，这府城有没有哪里卖一些好吃得小食点心之类的？”赵怡然摇摇头，抬头问李敏玉。
第四百一十八章 寻香而来
“小食点心？那就只能往前面主街上去了，那边有夜市，倒是有不少好吃的小摊都摆在那边。”李敏玉伸手指了指方向。
“好啊好啊，那咱们赶快去。”赵怡然忙点头如捣蒜，夜市小摊啊！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夜市美食的风味就是一般馆子里的菜肴也是没法比的。
赵振兴见她这样，不由笑着伸出手，“看把你高兴地，一听有好吃的，眼睛就发光。”他一把拉住赵怡然的手，“我看还是我牵着你，别到时一高兴，撇下我们你就跑开了。”
“那哪能呢。”
…………
赵怡然一手拿着一包油炸的小面鱼，一手拿着一片烤得金黄的江米糍粑，吃得津津有味，她把糍粑递到赵振兴面前，“爹，你也尝尝。”
“爹吃不下了。”赵振兴手上提着一溜小包，见赵怡然小嘴上还沾着刚刚吃的酱汁猪肠的卤汁，笑着道，“你看看你，往常也没见你这般爱吃。”
“那不一样，夜市就是吃的这个劲头。”赵怡然扬了扬小脑袋，伸手指了指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爹看看，这儿是不是特别热闹，就是白天也不过如此。”
跟在他们身后的李敏玉和书哥儿手上提了几个匣子，见她这小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天眼见着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得回去歇息了，明儿一早咱们还得早些回去呢。”
“那好吧，我也吃饱了。”赵怡然把手上的江米糍粑吃完，掏出帕子擦了下嘴。
李敏玉往前走了步，指着前面一条小巷道，“那咱们从这边回吧，从这条巷子穿过去，再拐个弯儿，就到客栈了。”
“成，听你的。”
李敏玉是个认识路的，带着几人就拐进小巷。
好在今儿明月高悬，虽不是月中，倒也看的见路，几人沿着这条巷子，差不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赵怡然突然就捕捉到一股香味儿。
她嗅了嗅鼻子，忙上前紧走几步，又嗅了嗅。
“干嘛呢你，像个小狗似的。”赵振兴见她这样，笑着拍了她一记。
“别打岔。”赵怡然躲开赵振兴的手，顺着味道的来处往前寻去。
李敏玉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对走在他身边的书哥儿道，“大丫的鼻子真灵，就在前面拐角的地儿，有家馄饨店，这味道就是那家店的招牌香味。”
“哦？”书哥儿闻言也吸了吸鼻子，只隐约嗅到一丝香味儿。
“大丫历来就喜欢捣鼓这些吃食，鼻子比我们灵一些也是应该。”赵振兴在一旁插了一句。
见赵怡然的小身影已经走出了老远，他忙抬脚跟了上去。
“我去看着她，你们也赶紧过来。”
“哎。”
赵怡然一边顺着那味道往前走，一边仔细的分辨这味道里面都添了些啥。
不过片刻之后，她顺着巷子拐过弯，眼前一下子就亮堂起来。
竟然有间小食铺隐在这巷子里，铺子的门脸不大，门口还搭了一个半大的棚子，此时不但是铺子里，就连外面的棚子里都坐满了人。
热气腾腾的馄饨一碗接一碗的从一旁的小屋里端出，蒸腾的热气好似能迷花人的眼。
赵怡然深吸一口气，浓郁的香味一下子就钻进她的肺腑，她觉得刚刚吃饱的肚子好似又腾出一块地儿，唔，好像还能吃上一碗薄皮大馅儿的鸡汤馄饨。
就在刚刚站到铺子外的前一刻，她已经猜出这间铺子里面卖的什么。
那股吸引她的香味儿也被她猜出八九不离十，这应该就是这鸡汤馄饨里面用的鸡汤味道，有如此香醇的味道只怕是几十年以上的老汤了，就连她这个吃货，也不能分辨出这里面究竟添了什么食材一起熬煮的。
“咋得？还想吃？”此时赵振兴已经赶了上来，见赵怡然站在铺子前，迟迟不动脚。
“嗯，爹，要不咱们再进去吃一碗吧，你看这馄饨的味道多香啊。”赵怡然指着一旁冒着蒸汽的屋子道，“你看，都这么晚了，这店里还有这老多人，还有不少是府学的学生呢，可想这馄饨多好吃了。”
“既然如此，咱们进去看看。”李敏玉和书哥儿两人也跟了上来。
“这铺子都坐满了，咱们也没地儿坐。”赵振兴眼睛四下一扫，除了零星的一两个空位，还真没哪个地儿能坐下他们四人。
“客官可是想吃碗馄饨？”一个年约半百的妇人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迎了出来。
“大娘，我们是想吃一碗，就是好像没座儿了？”李敏玉笑着道。
老妇人看了看几人一眼，见赵怡然冲她露出一个甜笑，她想了想，跟几人招招手，“那你们跟我来。”
赵怡然一听，忙笑着就要上前，赵振兴一把拉住她，“你这孩子，先等等。”
赵振兴看了李敏玉一眼，“这地儿你可来过？”
“来倒是来了两次，每次都人满为患，我也就直接走了。”李敏玉对于吃食没那般着紧，虽是慕名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没吃上就直接走人了。
“那咱们今儿就尝尝吧。”赵振兴点点头，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站在铺子前面，到处都弥漫着那香气，他肚子好像也有点饿了。
几人随即抬脚跟上那老妇人，直接进了那蒸汽熏腾的小屋子。
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爷子正在灶上忙活，见到老妇人领进几人进来，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下，最后目光在书哥儿和大丫的身上又扫了一遍，才移开目光，继续手上的活计。
那老妇人领着他们一行人，没在屋内停留，直接穿过这间屋子，来到后面的一个小院，小院里面此时挂着几盏风灯，把屋檐下照得十分亮堂，沿着屋檐下，竟然也摆了几张桌子，此时除了其中一张桌子上坐着两名气质儒雅的老者外，竟是没有旁人。
那老妇人领着几人进来，指着边上的一张桌子对几人道，“你们坐这边吧。”
“哎，谢谢奶奶！”赵怡然一见这地儿就知道这边只怕是用来招待老客的，寻常客人只怕进不来，虽不知这老妇人为何会领着他们进来，但是不管是谁都是喜欢有礼貌的孩子。
第四百一十九章 偶遇故人
果然，那老妇人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笑着伸手请几人坐下，“稍等片刻，馄饨马上就来。”
见那老妇人转身就走，赵振兴疑惑的道，“咱还没点呢？她咋知道咱们要吃啥？”
“听说这店里的馄饨都是一样的，每碗里面都有好几种口味，所以从来用不上客人自己点。”李敏玉看了眼周围，目光在那边小声交谈的两个老者身上停留了片刻，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
赵怡然的目光也在打量这座小院，只见院子里面摆了一溜大大小小的坛子，其余别无它物，收拾的非常干净。
赵怡然点点头，从这些小处就可以看出，这家馆子的吃食应该也非常干净。
那老妇人很快端了一托盘进来，上面的碗里正冒着丝丝热气，把那张含笑的脸隐在后面，叫人看不分明。
赵怡然正打算收回目光，却意外对上一双囧囧有神的眼睛，顺着那双眼睛，她见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她微微惊讶的张大小嘴，见那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不知怎的，竟然站起身，对着对方恭敬地行了一礼。
再抬头时，只见对方冲她微微颔首，随即就跟同桌之人攀谈起来，先前那一幕的短暂交流，就好似她的错觉一般。
“大丫，你咋的了？”赵振兴见她还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只见到另一桌的两名老者正径自谈笑宴宴，细一打量，也不是相熟之人，遂伸手拉了拉赵怡然。
赵怡然也回过神，心里却是如揣了个兔子般，既有些兴奋又隐约有些紧张，此时也顾不上面前那热气腾腾，香气袭人的鸡汤馄饨。
她连续深吸几口气，才稍微平复下心情，她伸手拉了拉坐在她身侧的书哥儿，“哥……”
“嗯？”书哥儿正用汤勺舀了一口汤，微微吹凉，还没来得及送到嘴里，就被赵怡然出言打断。
他疑惑的抬起头，见赵怡然冲他招手，虽是心下疑惑，但还是放下手上的勺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赵怡然微微前倾，对着他耳语一番。
“真……”书哥儿微微惊讶的睁大眼，刚想出声，就被赵怡然一把捂住嘴。
“嘘……”赵怡然伸出一指挡在嘴前。
书哥儿忙点头，赵怡然这才松开手。
“你们这是咋的了，说要吃得是你，这馄饨送上来了，再不吃等下就要坨到一处了。”赵振兴见赵怡然神神秘秘的样子，笑着说了句。
“就吃就吃。”赵怡然忙拿起勺子，冲书哥儿使了一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先把馄饨吃了再说。
书哥儿点点头，拿着勺子就吃了起来。
赵怡然先是舀了一勺汤，细细的品了品，口感醇香浓郁，香味纯正多滋，确实好味，果然是熬煮了几十年的老汤。
她一边喝一边细细品味里面的味道，等到一碗汤被她喝了大半，也没能完全猜透这汤里面究竟是添加了什么食材一起熬煮出来的。
她又舀了一个馄饨，咬了一口，竟然是酸菜猪肉馅的，酸爽可口，她一边吃一边点头，馄饨的口味相对比较清淡爽口，但是配上这热乎乎的鸡汤，实在是绝妙。
一连吃了好几个馄饨，肚子传来的饱腹感提醒着她，吃下去的食物此时已经快堵到嗓子眼了。
“爹，我吃不下了。”赵怡然搁下勺子，把碗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你这孩子，真吃不下了？”赵振兴已经把碗里的馄饨吃完，见到赵怡然点头，知道她只怕是真吃不下了，只得把她那碗端了过来，也不嫌弃，很快就吃了起来。
赵怡然小声的打了个饱嗝，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她站起身，走出屋檐，看着院子里面的一溜坛子，再看看地上铺着的青石板，她心里几许思量，一时下不了决心，要不要上前去跟那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打声招呼，就刚刚对视的一眼，她敢肯定，对方肯定也认出她来。
她的这份纠结没有持续太久，赵振兴几人也很快搁下手上的勺子，见她还怔怔的站在那边，不由出声唤道，“大丫，咱们回去了。”
“哎。”
赵怡然应一声，只得点头转身。
不知怎的，她刚刚迈开的脚步又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不由得抬头看向那张桌上的人，只见那两名老者此时也起了身，看那样子应该也是吃好了，正准备走人。
赵怡然想了想，还是握了握拳，上前一步，正巧挡在那两名老者三步开外，微微躬身行礼，“见过老先生。”
“是你呀。”那老者伸手抚了抚有些花白的胡须，上下打量了赵怡然一眼。
先前他并未认出这小姑娘，毕竟那次见面，这小姑娘全程蒙着脸，还是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后来又见到这双眼睛，这才把人给对上号。
“是的，我是郯城县大张镇赵家的，那边是我爹、我舅和我哥……”赵怡然只觉得手心有些冒汗，一股脑的说了一通，等反应自己刚刚说了啥，不由懊恼的咬了咬嘴。
“哈哈……”
老者爽朗的笑声，让她恨不得有个地缝让她钻下去。
一旁的另一位身着鸦青色布袍的老者打量了两人一眼，也轻笑出声，问那老者，“你与这位小姑娘相熟？”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哦？”
那老者微微有些惊讶，不过是一面之缘就能记住，想来这小姑娘必定有出众之处，再看看她刚刚那番言语，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那边赵振兴已经招来老妇人，正打算结账，一旁的书哥儿想到赵怡然先前的提醒，再看赵怡然现在这架势，他心下不由微微一动，对着赵振兴附耳说了几句。
赵振兴转头看了赵怡然一眼，知道她从来不会随意去跟人搭话，想想直接掏出一锭银子递与那老妇人，“连同那桌的帐一道结了。”
那老妇人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再见这桌的小姑娘上前好似在与那边的客人交谈，看那架势还是相熟的，她便伸手接过银子，笑道，“成，客人稍等片刻，这就找你银钱。”
第四百二十章 赏识
“不用了，这馄饨的味道确实是一绝，多的就当是赏你们了。”李敏玉这会儿已经认出了另外一位身穿鸦青色布袍的老者的身份，直接挥手示意那妇人下去，“我们再坐一会儿，你自忙去吧。”
那老妇人见此，只得道谢收拾了碗筷，便退了下去。
这边三人重新落座，那边赵怡然也跟老者交谈了几句。
“这么说来，你们不是特意来这里吃馄饨的？”那老者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时不时把目光从李敏玉几人身上扫过。
“不是，我们今天有事来府城，正好就住在一字客栈，因为我和哥哥是第一次来府城，我爹和舅舅就想着带我俩出门去见识见识。
这不，刚刚从夜市上回来，就近抄了那条小巷，远远的我就闻着味儿寻来了……”赵怡然有些赧然的伸手摸了摸鼻子，“实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老先生。”
“原来如此。”那老者微微颔首，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就柔和了些。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赵怡然明显感觉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声音也和缓下来，“既然如此，那就一道走一走，正巧我们也住在一字客栈。”
“啊？”赵怡然猛然抬头，见老者正含笑看着自己，那神情不似作伪，这是成了？
而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意外，显然大大取悦的那老者，他笑着冲赵怡然微微颔首。
“好，我跟我爹他们说一声。”她强忍住即将要脱口而出的欢呼，伸手按着就要跳出来的小心脏，三步并着两步，脚步飞快的走到赵振兴的身边，小声的把刚刚和老先生的交谈说了一遍，不顾几人脸上震惊的表情，她接着道，“老先生让我们跟他们一路回去。”
不说这边赵振兴几人的表情是如何震惊。
就是另一位穿鸦青色布袍的老者也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老者，问道，“你不是最讨厌这种攀附之人吗？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为何？不过是觉得这小姑娘甚和我眼缘罢了。”老者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再说，就这样的哪就算的上是什么攀附，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他见那名老者还得再说，忙微微一摆手，“见明兄，有些事无需想得太过复杂，很多时候的事情就如你表面看到的一般，你再做如是想，只会是自寻烦恼。”
那被称为见明兄的老者一听这话，反被气笑了，忍不住伸手指了指老者，“好你个王世甫，旁人都道你惯会护短，这还啥都不是呢，你就护上了……哼！”
那见明兄冷哼一声，一甩袖转身就要走。
“你看你，人人都道你谢掌院学识渊博，心胸宽广，我看也不过是虚言，心眼比针尖还小。”王世甫也不留人，直接开口反击回去。
那谢见明果然停下脚步，脸也拉了下来，张嘴就要出言反驳。
那边赵怡然见此，忙上前几步，“两位老先生，咱们是不是回去了？”
谢见明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咽了咽，他低下头，正巧见到赵怡然仰着小脸看着他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正盈满笑意，看的让人心生欢喜，哼！这小丫头倒是生了一双好眼睛。
他知道再跟那老家伙争论下去，只怕会徒惹人笑话，只得一甩袖子，大踏步往前，“哼！”
“一天到晚就知道哼哼哼，娘们兮兮的。”王世甫看了一眼谢见明的背影，小声嘟哝一句。
赵怡然正巧听到了，只得无奈的嘟了嘟嘴，有心想回两句，咱们娘们也不爱一天到晚哼哼哼，随即想到两人关系还不熟，要是把这老爷子给怼得不搭理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行六人相继出了馄饨铺子，赵怡然先是把赵振兴几人介绍给对方，又看向两位老者，“还没请教两位先生贵姓？”
王世甫伸手捻了捻须，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姓王。”又指了指谢见明，“他姓谢。”
赵怡然心下暗自腹诽，敢情这是问了姓就答了姓，好好好，来日方长。
她还愣神的功夫，赵振兴、李敏玉和书哥儿已经上前给两位先生见过礼。
无法，她也只得跟着喊了一句，“大丫见过王先生、谢先生。”
双方既已见过礼，王世甫和谢见明便也挑起话题，问了几个问题。
原本谢见明心里还有些气，此时见赵家这一行人都很是守礼，进退有度，心里已是舒坦不少，他见那位小丫头的舅舅更是言辞谦虚，谈吐有物，他不知不觉间就把那股气给散了。
听得那李敏玉竟是早就考取秀才功名，今年更是打算参加秋闱，他不禁出言考了几句，对方不但对答如流，偶尔还有几句见解非常独到，就连他听了不由得暗自点头，一时间到是拿出平时对待得意门生的态度，接连问了两个制艺，让李敏玉作答。
那边赵怡然正牵着书哥儿手，和王世甫寒暄几句。
王世甫见两人言语间应该是念过书，遂又问了几句赵家的情况，听说书哥儿才念了几个月学堂。
他心下微微一动，沉吟了片刻就接连考了书哥儿几个问题，刚开始的几个书哥儿答得还算流利，渐渐的书哥儿就有些磕巴，后面的一道题却是怎么也答不出了。
书哥儿和赵怡然交握的手心里一片濡湿，这份紧张从书哥儿那里直接传到她这边，连带着她也心下忐忑起来，她知道书哥儿这是答不出了。
其实按照入学的时间来算，书哥儿今天的表现已经是非常出众，但是在王世甫这样的有学问的人面前，只怕还是犹如蒙童学语般浅薄。
好在书哥儿心性淳朴，面上虽有几分赧然，沉思片刻，就老实答道，“学生知识浅薄，不知如何作答。”
王世甫听得此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趣味的把书哥儿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少年面色恭敬却不卑微，紧张而不局促，聪明却不失纯朴，他含笑捻须，点头赞了一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