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心事
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扁平的玉镯子，竟然是用极为难得的桃花玉制成，玉质细腻油润，颜色很是娇嫩，看着犹如一抹春天的颜色
赵怡然一见就很是喜欢，不由伸手拿了起来。
这一拿起来，她才发觉自己之前看错了，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玉镯，竟然是看着很像玉镯的一只手表，不过是表盘做的很是小巧精致，同后世那些精致的女表有的一拼。
而她刚刚看到玉镯不过是表链罢了。
她把表盘的那一面转到面前，细细一阵打量，发觉表盘上的玻璃好像也不是普通的玻璃，转换着不同的角度，隐隐竟然流转着七彩的光芒。
赵怡然暗自惊讶，忍不住把表盘一旁的搭扣解开，把手表带到自己的手腕上。
尺寸竟然刚刚好，赵怡然细细打量了一番，实在是喜欢这个手表，而且她要是不想让人察觉，只需把表盘转到手腕内侧，别人见了也只当是寻常的一只手镯罢了。
她心里不由默默感谢了某人几句，这才伸手拿出匣子里的那张折纸，这个匣子内的折纸竟然是一个半圆形。
赵怡然沉思了片刻，没能完全理解这是什么意思，顺着折印，把折纸慢慢拆了开来。
“丫头，生辰快乐！”
心里从一开始就压抑的感动、欢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因为这句话，使得她所有的情绪都飙升至顶点。
赵怡然突然觉得鼻头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滑出眼眶，啪嗒一下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忙放下手上的折纸，掏出帕子捂住自己的眼睛。
良久，她才抬起头，手上的帕子已经湿得能挤出水来。
她起身重新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拭了拭眼睛，这才发觉眼睛周围的肌肤已经微微有些刺疼。
她索性走至一旁的梳妆台前，看见镜中的自己，一双眼睛红肿的吓人，就连鼻头也是红红的，映衬着整张小脸都有些惨不忍睹起来。
“噗哧……”看到自己这副可怜样，她心里的那些情绪此时已经不见踪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可真是傻……”
她想起她去找某人帮忙的情形，此时再想想某人说的那些话，摆明了就是想要忽悠自己先上了他的贼船。
自己还傻愣愣的任由他忽悠自己。
她此时想想脸上就不由得烧的慌。
可是……可是要拒绝吗？
她不禁扪心自问。
除了程锦川，这世上还能找到比他对她更好的人吗？
显然没有。
最起码她找不到。
她伸手拂过还在微微刺痛的眼眶，这眼睛要是不想办法冷敷一下，只怕，明天早上是不能见人了。
她转头四顾，正好看见一旁桌子上的茶壶，眼前不由一亮，几步上前伸手摸了摸茶壶，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想来茶壶的水必定是早就已经凉透了，她拎起茶壶摇了摇，里面还有不少水，她把帕子上淋了一些冰凉的茶水，然后敷到眼睛周围。
冰冷的触感传来，让她不由打了个激灵，不过眼角周围倒是一下子舒服了许多。
等她接连换了几块帕子，细细敷了几回，这才觉得眼角周围的刺痛感消散了下去。
她重新坐回炕上，捡起落在炕几上的那张纸，细细看过一遍，见上面没有溅落泪水，这才小心翼翼的顺着折痕重新折了起来。
等把折纸放回匣子内，手腕上的手表她却舍不得摘下来，她摩挲了片刻，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
连忙转身，拿起摆在床头的怀表，这也是他送她的。
她掏出帕子，把怀表细细擦过一遍，这才收到最后的这个匣子内，
见到所有的匣子恢复原样，她合上外面楠木匣子的盖子，扣上搭扣，手在匣子上细细拂过，摩挲着那上面雕刻精美的纹饰，突然很想见到某人。
想要问问他给她准备这些礼物的心情，还有他真正的心意……
她记得他的生辰应该是在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日，今年的早就过了，不知明年他的生辰打算在哪里过。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给他准备一份生辰礼呢？他喜欢什么？看他那样子什么也不缺，总要送些有意义的礼物吧。
赵怡然抱着匣子，静静沉思了良久，也没能想出一个好主意。
…………
“姑娘，你眼睛怎么了？”春枝一边帮着赵怡然梳头，一边小心打量了一眼镜中赵怡然的神色，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赵怡然昨晚虽是冷敷了好一会儿，今儿早上起来，一双眼睛还有些红红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
“哦，我昨晚看书看晚了……”赵怡然昨晚没睡好，闻言也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她还在想昨晚困扰了她一夜的问题，也就没有注意一旁春枝的打量的目光。
春枝闻言愣了愣，但是看着姑娘这样子，只怕老爷回来了见了也要问个究竟，不由提议道，“奴婢小的时候听隔壁大婶说过，说是用煮好的鸡蛋滚一滚，可以去了这些红肿，要不，奴婢让周娘子煮了鸡蛋过来，给姑娘试试？”
“好。”赵怡然对这轻微的红肿并不太在意，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
春枝帮她把头发梳好，就忙去寻了周娘子。
等春枝用鸡蛋帮着赵怡然敷好眼睛，看着一打眼已经看不出来红肿的痕迹，这才收了鸡蛋。
赵怡然用好早膳，就有些懒懒的躺在屋内的软榻上想着心事。
春枝见自家姑娘，自打昨晚拿了那个楠木匣子，人就有些神色不对，心里有些担忧，但是主仆有别，有些事她也不好多问。
想着姑娘前几日就让她开始收拾的箱笼，不由找了话与赵怡然说，“姑娘，再过两日，羽衣坊那边就要把咱订做的衣裳靴子送来了，你是不是还得再上街采买些东西，咱们过几日就要回村里了？”
“哦，这事不急，咱们暂时不回去，我在……府城还有些事，等……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再启程也不迟。”
第七百三十七章 延期
赵怡然说完，也不去看春枝诧异的目光，有些欲盖弥彰的多解释了一句，“这离年节还早得很，铺子里的事我还不太放心，我得再看看才能安心回去……”
她越说声音越来越小，生怕自己的心思被春枝察觉，连忙打住话头。
她想着程锦川昨天跟自己说过，还要在府城待上一些时日，自己回去也不过就是忙些年节的事，要不就是呆在屋内猫冬。
倒不如也在这里待上一些时日，说不定两人还能再见几面，她还有许多话想要跟他说。
再说，还有那件事呢，不等那事有个结果，她就是回去了心里也不得安生，想到这里，她越发坚定自己的决定，等赵振兴回来，她就与他好好说说这事。
春枝见她如此说，心里微微惊讶了片刻，过了片刻才犹豫的问，“那……那些箱笼奴婢也就先不收拾了？”
“嗯，日常用的东西先放着吧，那些买了带回去的东西先收起来，咱们过两日天气晴了，再到街上逛逛去。”
“哎。”春枝见她打定主意，也不纠结，应声就退下去了忙活了。
赵怡然则抚了抚戴在手腕上的那只手表，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她站起身，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叹了一口气，她突然好想见到程锦川，哪怕只是与他呆在一处，漫无边际的聊聊天也好……
只是此时外面落了这么大的雪，她要是让人赶着车去了万隆商号，只怕赵二他们都当自己有些疯魔了。
唉，算了，这下雪天她还是安生待着，别折腾人了。
…………
此时程家别院内，程锦川刚刚练完剑，正盥洗换好衣裳，由离三服侍着用完早膳。
离三见他搁下碗筷，忙招来门外候着的小厮，帮着把碗碟等物撤了下去，“主子，您吩咐的那些，属下都已经安排人布置下去了，接下来就等看着赵家那边的反应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瞄着程锦川的脸色，他不知道自家主子让他特意给赵家当家的散布那些流言是何用意，还有昨天下了帖子邀了赵家大姑娘前来，……难不成主子又跟赵家大姑娘谈成了一笔大买卖不成？
他不禁想起昨晚自家主子冒着风雪亲自护送赵大姑娘回去的事。
自打他来了主子身边，还从没见过自家主子对谁这般礼遇过，虽说赵家的辣酱生意确实是个利润极厚的独门生意，但是对于他们万隆来说，也实在称不上有多重要，更何况让自家主子亲自出面应对……
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系，主子不说，他们也不敢妄加猜测。
倒是赵二和贲四他们几个，都是他们主子的人，他们几人被派了跟在赵家身边，看来主子这次所谋甚大，他还是好生把主子安排的差事办妥当了，免得坏了主子的差事，不然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程锦川却是对离三的目光视而不见，他们几人对自己的忠心，这几年已经经历过无数考验，自是用不着怀疑。
他的事也没打算瞒着贴身的几人，但是事情还没到挑明了说的那一日，就让他们几个去揣测好了。
他端起手边的杯子，漱了漱口，就接过离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这才站起身，“可知道乌老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程锦川突然提起乌老，让离三不由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乌老那边的事属下不太清楚，这几天都是坎六他们几个在守着，要不属下让人唤了坎六来给主子回话？”
“嗯。”程锦川微微颔首，起身走到一旁窗棂前的高几旁。
高几上正摆了一盆遒劲弯曲的盆景，是铺子的掌柜前几日送来的。
那盆景不过是株两尺来高，主枝上面倒是长得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一旁一根纤细的枝干却是盘旋弯曲与主枝相互交错，枝干顶部一小撮翠绿的嫩叶极是招人的眼睛。
这盆景里相伴相生的两株树却是像极了一柔一刚、一阴一阳的一对，难得在这寒冬还能长得如此茂盛，显然之前也是被人细心伺弄的。
离三不知那两株都是什么树，但是看这样子很得主子的喜欢，这几日都是主子亲自打理这棵树，看来兖州府这处铺子的掌柜也能凭借这盆盆景，得了主子的青眼了。
离三吩咐完守在门外的小厮，就拿了水壶抹布等物走到程锦川身边，程锦川伸手拿过他手上的水壶，给盆栽枝叶上喷洒了一些水，这才拿起帕子，一一擦拭起那碧绿的叶片来。
这几日，只要是有了闲暇，程锦川就会如这般打理这株盆栽，离三已经过了最初的惊讶，变得越发处惊不变起来。
这边程锦川才刚刚擦了几片叶片，门外就传来通传声。
他把手上的帕子丢给离三，转身吩咐了一句，“让他进来。”
离三见此忙捧着一堆东西退了下去。
不过片刻，坎六就快步走了进来，抱拳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不必如此多礼，听说这几日都是你带着人守着乌老，说说看，乌老这几日都干了些什么？”
程锦川走到一旁的太师椅前落座，对着坎六指了指下首的位置，“坐下说话。”
坎六闻言也不多做推辞，上前几步，半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刚到府城的那两日，乌老倒是哪里也没去，除了用了一些饭食，其余时间全在房内安睡，连续睡了整整两日。”
“这几天倒是一大早练完功就直接出门，刚开始属下带着人跟着他，他也只当不知，只到处寻摸着府城有哪些好吃的馆子，从早膳一直到晚膳，都是在府外用的。”
“因为主子之前吩咐过，乌老的事，属下等无需过多干涉，只需好好守卫就成，属下等见他这般，倒也算是安生，便照着主子吩咐的，每日只管跟着他，并没有去干涉乌老如何行事。”
坎六说到这里，又把乌老这几天常去的一处地方说与程锦川听。
第七百三十八章 底细
程锦川听完，不由微微挑眉，随即差点失笑出声，“如此甚好！”
“乌老今日出门了没有？”
“还没。”坎六抬眼看了看时辰，“照着往常，再过两盏茶他就应该出门了。”
程锦川手指在一旁的茶几上来回敲击了几下，这才吩咐道，“很好，你去请了乌老过来，就说我有事寻他商议。”
坎六见此，也没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这边程锦川见他眨眼间功夫，人就不见了踪影，身手见之比之从前不知快了多少。
他眼里快速的闪过一抹情绪，随即又收敛神色，手指敲击着几面，静静沉思起来。
那丫头想必已经发现自己放在她斗篷里面的匣子了，那么……她是如何想的呢？
他心里有些好奇又有些忐忑，要是那丫头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难不成，自己真的要……
原本他昨天只打算送她一份生辰礼，剩下的那些等过些时日再寻了机会送她，到时也好与这丫头细细说说他的打算。
可是照着昨儿两人相见的情景，这丫头明显就是没开窍，不，说没开窍也不全然对，这丫头应该是从来就没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往这一方面想。
只要一想到她眼里没有自己，还要撇开自己，另外去物色另一半，他心里就嫉妒的直翻酸水，忍不住就给她下了一剂“猛药”。
就是不知那丫头如今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是否也能回自己同等的心意，还是……不！没有还是！他不允许还有旁的结果！
她只能是他的！就算是她现在对他没有这方面的情感，那也不要紧，只要她知道他的心意，愿意呆在他的身边，他可以等，只需等上个……一年半载或者三年两载的也成，他就不信这丫头不对自己动心。
他心里如此劝慰着自己，内心深处却还是有些微的恐慌，面对这样的事，饶是自诩强大如斯的他也不能完全保证，事情会照着他设想的那般行进。
唉，不知那丫头什么时候能给自己吃个定心丸。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悠悠叹了一口气。
“怎的？一大早上就唉声叹气的，难不成，你这什么万隆商号开不下去了不成？”
乌老戏谑的声音突然自身边响起。
程锦川却是见怪不怪的瞥了他一眼，放下手，微微坐直身子，“乌老这几天过的可还好？”
“还不错。”乌老挑了挑那双白色的长眉，他没想到程家这个像个女娃儿一样的六少爷，竟然是个有大能耐的，小小年纪不但书读的好，还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武艺，光是这些也就算了。
他竟然还不声不响的折腾出了一个闻名大江南北的大商号。
虽说以他的家世门第，行这样的商贾之事，说出去有碍名声，但是又有几人不喜爱这金银之物，哪个世家背后不笼络着不少经商能手，帮着打理家中的庶务，以期能维持一个庞大的世家运转开支。
就是荣国公府，也专门有这样的子弟专门负责打理庶务，但那些大多是庶出或是旁支的子弟，要不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逼迫无奈之下才会寻了这样的生存之道。
而且这样的人大都是背靠着家族的余荫，再与几个大商贾合作，这才能挣来大笔的银钱，有那不善经营的，大都是在某某商号挂了一个名号，明年只等着商号的年终的红利罢了。
可眼前这人不一样，就他这几日听来的这些消息，这程家的六少爷，完全就是靠着自己，带着一帮子属下，挣出眼下这等局面。
等他日后一旦高中进士，明里有荣国公府相护，暗地里又有那么大一个商号挣来金山银海供他花用打点，将来……这小子的前途只怕是不可限量。
就是不知比之老荣国公当年的风采如何……
程锦川见他盯着自己不错眼的瞧，面上的神色明显有些怔怔的，显然眼前这人又不知神游太虚到哪里去了，他不觉就有些好笑，乌老这副样子倒是跟那小丫头有的一拼。
那丫头也时不时的就能坐着发会儿呆。
“……咳……”他以手抵唇，轻咳一声。
那边乌老闻声回过神来，他略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就施施然坐到程锦川对面，“说吧，这一早上，不忙着你自己的事，寻我过来作甚？”
“听闻乌老很是喜欢各种美食？”
“老夫平生就两个爱好，一个就是武艺，一个就是吃。”乌老说着，不由对着对方挑了挑眉，一点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哦，难怪，程家的私房菜确实不错。”
“也就马马虎虎，一般一般，也就比御膳房稍逊一筹罢了。”乌老大言不惭的道了一句，说着还瞥了程锦川一眼，就好像说，我说的够给程家面子了吧。
程锦川闻言，嘴角不由露出一个笑，“听说最近几日，你每天都要去一趟仙客来，可是喜欢他们家的菜色？”
乌老扬了扬眉，“还算凑合。”
他想到这几日吃的那些菜色，还有那热腾腾，香辣诱人的锅子，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加了一句，“还算是过得去。”
程锦川见此也不揭穿他言不由衷，只装做不知的淡淡道了一句，“哦，不过这仙客来日后只怕也就只能这样了，想要换些新花样，恐怕不太容易……”
乌老微微皱了皱眉，盯着程锦川看了半晌，“难不成，这仙客来得罪了你不成？”
“嗯。”程锦川点头，“他不只得罪了我，还得罪了卖给他辣酱的赵家。”
乌老闻言，不由撇了撇嘴，“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会一辈子待在这兖州府，这赵家的辣酱你不也在卖吗？到时我只要跟着你，何愁吃不上这一口。”
“哦？”程锦川故作惊讶的微微扬声，“难不成，乌老以后就算是我程锦川的宿老了？”
乌老闻言盯着他看了半晌，却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他内力深不可测，此时放声大笑，那笑声震天，只怕今儿府里不少人都要受了这无妄之灾。
第七百三十九章 再闻
程锦川一边运起心法护卫着自己，一边皱了皱眉，看着对面大笑不止的乌老。
等乌老消停下来，整个院子里面都静悄悄的一片，所有服侍的人都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程锦川微微皱了皱眉，“乌老这般，今儿下面的人只怕是要遭罪了。”
“无妨无妨，他们学艺不精，受点罪也是应当，养上几日就好了。”乌老不以为意的挥了挥自己的衣袖，原本大开的门无声无息的就关上了。
程锦川微微挑眉看向他，这样清场的方式？可见等下他要说的话会有多重要。
程锦川想到什么在脑海里快速的闪过，心下微凛，也不由坐正了身子，“乌老这般，想来是有话与我说，锦川在此洗耳恭听。”
乌老这次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道，“你寻我来，只怕不是为了问我这点小事吧？看在此次跟着你出京，这一路上你还算安分的份上，我这差事也算是当的轻松惬意的很。今儿你问什么，我只要知道，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锦川闻言心下不由微微一突，再次仔细看了一眼对面的乌老，这一瞬间竟然见到他隐藏在表面之下的认真。
他的声音清冽如泉水一般，缓缓在屋内响起，“我想知道程家宿老日后的归宿。”
乌老面色猛然一肃，屋内的气氛瞬间冷凝如冰。
程锦川却神色淡淡，泰然自若的端起一旁的茶水，轻轻的呷了一口。
半晌，两人静坐无语，好似要比谁更沉得住气一般。
乌老却突然气息一收，屋内的空气这才继续流通起来。
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的程锦川，神色间毫不掩饰对眼前年轻人的欣赏。
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定力，能在他全力释放的威势之下，巍然不动，当世能寻出这样的人，不过五指之数。
不过那些人不提也罢……，倒是年纪如他这般的，只怕是一个也寻不出。
他越发对程锦川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际遇会让这样一个世家子弟，成长成如今这等模样。
他看着程锦川悠闲的坐在那里，心里一松，也不由整个人放松下来，“你打小就离了程家，就算你是程家的六少爷，一直受宠如斯，一些程家的密辛你也无从得知。”
“愿闻其详。”程锦川知道自己一直无从查找的消息就能从眼前这人得知，也收了之前的漫不经心，面上不由带了一抹正色。
“影子你可知道？”
乌老的话犹如一记惊雷，一下子炸响在程锦川的耳畔。
他面上的神色不显，目光却犹如实质一般落在乌老的身上，半晌才淡淡的道，“曾听闻一些皮毛而已。”
乌老闻言，原本一直微阖的眼睛陡然挣大，一双眼睛清澈如孩童一般，却隐隐有精光闪过，“哦？”
“不过也仅只是一些皮毛而已。”程锦川摊摊手，影子的事，这几年程威一直在负责打听，就连兑二那边也在时刻搜寻着这方面的消息。
但是不知是时间太过久远，还是影子已经彻底消失的缘故，得来的消息太少，根本就不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消息。
乌老那双犹如孩童一般清澈的双眸上上下下把程锦川打量了一番，“不愧为老国公的子嗣，就算是得了凤毛麟角的只言片语，也察觉了里面的蹊跷。”
程锦川见他这样，明显就是知道影子内幕的人，心里微微一阵激动过后，此时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乌老既知此事，可愿细说与锦川听闻？”
乌老沉吟了片刻，却另起了话头，“我们当时归顺在老国公麾下时，都曾发过誓，一辈子不得与程家为敌，在知天命之前，一切行事须得听从荣国公当家人的指令，之后想去想留就悉听尊便。”
“只是老荣国公对我们几人当时都有救命之恩，这些年虽然是我们在暗地里护卫着荣国公府，但是荣国公府一直秉承着老国公爷的遗令，一直安分守己的做个纯臣。
明面上没人敢来挑衅，暗地里的人都被荣国公派人收拾了，压根也就没有我们几人的用武之地，我们七宿这些年享受着荣国公府的供奉，也就没了离开荣国公府的心思……”
外面处处都是纷纷扰扰，又哪里有真正的清静之地，他们这些人，早年都曾为了荣国公府浴血奋战过，也曾在那热血沸腾的年纪有过豪言壮举。
只是如今年事渐高，早就没了争夺名利之心，倒不如这辈子就在荣国公府的这个大树上老死算了。
程锦川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老国公爷的为人事迹，这几年他也陆陆续续的听闻过，那真正是个文才武略俱是很出众的英雄人物，要不是英年早逝，只怕荣国公府要比如今更加威赫。
但是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历来功高震主的名臣晚景都比较凄凉。
老荣国公的英年早逝，恰恰给先帝和永乐帝心中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才对现任的荣国公和荣国公府恩宠有加。
虽然他这样的猜测有些小人之心，但是从小就熟读史书的他知道，君始终是君，臣永远是臣，他并没有什么名利之心，只想在这一世，能尽自己所能，护着一人安好而已。
所以，能在不触犯上位者的利益之下，他会倾尽全力尽快的壮大自己，到时就算是有些意外，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行进路上的稍微颠簸一下而已，却不会有覆巢之危。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人，对上位者的敬畏之心没有那么重，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是大家和平共处，不要相互侵犯而已，当然以他如今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来，旁人只当他是天方夜谭罢了。
但是，不试一试，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他现在只需尽力把一切做好就是。
乌老淡淡的把荣国公府几位宿老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见程锦川只是静坐不语，便重新微阖眼睑，“如今除了老夫被指派到六少爷你的身边，剩下两人受了指令护着国公府的内院。”
第七百四十章 忠告
“另外还有一人护着荣国公，剩下的三人每天就随同国公府的护院里面当差，这样就算是有什么变故也能及时应对。”
“朝廷内外党派之争已经初显端倪，圣上再不拿出雷霆手段来，只怕先帝爷苦心经营下来的铁桶江山就会有分崩离析之忧。”
一旁的程锦川闻言，突然微微露了一个笑，“乌老这般说又是为何？就算是大明朝有了什么不妥，仅凭你我之力，犹如螳臂当车，实在是不堪一击的很。”
“更何况，虽说几位皇子之间有些手脚纷争，那也不过是他们皇家的一点内乱而已，乌老不要忘了，所有的兵马包括九边等要塞，如今的权柄可都还握在圣上的手里。”
“任哪位皇子再得宠，哪位外戚再有权势，这些上面可是沾不得手，我曾听闻先帝爷的淑妃就是因为此事，整个刘家，连同三族都是……”他伸手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
乌老闻言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此事我自然知晓，但是，六少爷莫要忘了，这世上要说还有什么人能决定事情的成败，那就是……非影子莫属。”
程锦川挑眉，乌老却是又叹了一口气。
“先帝爷真正是一代明君，朱家如今的百年霸业当初就是靠着先帝爷的振臂一呼才起事的。
老夫当时只是老国公身边的一小护卫，还记得先帝起事之初，真正称得上是一呼百应，各地俊杰英豪争先前去投靠。
其中就有像咱们老国公爷这样文韬武略的英才，也有那富贾一方的大商贾，更有那些耕读传世、文人辈出的世家大族。”
“当时真正是文才武将应有尽有，因为有了这些人的相助，先帝爷又有知人善任之能，短短几年功夫，就打下了这偌大的江山。”
“先帝爷当初为了巩固皇权，除了明面上的这些文臣武将之外，还另外组织了一批人，这些人都是从起事之初就跟随先帝爷的，忠心自不必说，而且个个都是英豪，并且誓死一生效忠于先帝，这些人也就是……影子。”
“原本先帝爷还有意让老国公帮着掌管一部分影卫，不知为何，老国公婉拒了这份差事。
先帝爷是个非常明理之人，见此也就没有勉强，后来老国公爷但凡遇上事关影子的事，就会有意避让，这一来二去的，荣国公府渐渐就失去影子的消息。
原本我们都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关注影子的事，可是天降横祸，老国公被人偷袭，人还没能得胜班师回朝，就直接身陨在阵营里，老国公临终前，让我们几人发下誓言，知天命之前不得离开荣国公府，需得提醒荣国公府的人远离一切与影子有关的事务……”
“因为老国公突然阵亡，荣国公府一下子失了主心骨，很是乱了一些时日。
我们几人那时只能倾尽全力护着荣国公府众人的安全，哪里还能分得出心思去盯着影子的事。”
“等到荣国公长大成人，我们几人也年事渐高，虽然私下里打探了一些消息，但是那些消息虚虚实实的，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探个清楚。”
“如今，我看六少爷，不是那等闲的世家子弟，将来必定想要有番作为，所以，老夫今天就索性倚老卖老，劝六少爷一句，如若预见影子的人，或者遇见手执影子令牌的人，要么当作从不知影子之事，要么就避其锋芒，千万不可硬碰硬，免得有性命之忧，还会给国公府带来灭顶之祸。
毕竟老国公当初没把影子的事告知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主子，随着老国公的离世，荣国公府已经完全从影子这件事里面脱离出来，影子的事还是当作从未知道的好，不然，只怕老国公当初的事情会再次重演……”
程锦川听了此言，面上这才微微变了变色，“乌老此言当真？”
他虽然这样问，心里其实已经肯定乌老说得是事实。
乌老没有必要在这里危言恐吓自己，更何况他今天已经透露了不少的消息，他只要派人照着这个方向往下查，迟早都会知道他今天这番话的真假。
只是他上次与那所谓的手执影子令牌的人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如今虽说那令牌早已借机还了一枚高仿的回去，两方之间的那点龃龉好似也翻篇了。
但是根据所收集回来的消息，他们双方之间所求的东西相差甚远，显然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而且那次几人的窘境，他到现在还有如历历在目。
虽说不上是毕生大辱，却也绝对谈不上是什么能一笑置之的事。
现在听得乌老一席话，倒是与他心中的打算大相径庭，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寻求各自的道路，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乌老在一旁见他脸上接连变换了几下颜色，最后重又恢复一如先前那般的谈定自若，心里也不由对他重新审视起来，这六少爷这般神态，难不成手里还有什么底牌不成？
那边程锦川刚刚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起身拿起茶壶，给乌老斟了一杯茶，“既然这个影子这般厉害，乌老又再三提醒让我们远离对方，那您老还是与我好生说说，你们这些年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也好让我有所防范才是。”
他说完就定定看着乌老，不打算让他再顾左右而言他。
至于先前乌老所说的什么这些年，他们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要不是知道如今影子的实力，他刚刚为何还要这般规劝自己？
毕竟程老国公已经过世几十年，就算是他的死有内幕，现任荣国公都没往下查探，他这个半路过来的子孙自不会去多这件事。
何况当年的事早就已经时过境迁，就算是有什么，估计也找不到人证和物证了。
所以乌老越是慎重越能说明影子的事有问题。
但是这些在他程锦川看来，又有不同的想法，就算是当年再厉害的影子又如何？穿越梦想田园
第七百四十一章 分析
毕竟连他们的创造者太祖，都已经离世二十多年，还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呢？
无论多厉害的人和事都终将被淘汰，最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乌老刚刚那般说，必定是认为影子如今的实力很是厉害，凭他程锦川或者说荣国公府的实力，是无法与之相抗衡的。
可他程锦川也不是泥捏的菩萨，可不是任人搓圆捏扁都不吭声的人。
若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那也相安无事，若是真的犯到他跟前，那也得看他让不让这件事情过去，势必也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乌老瞥见他的神情，微阖的双眼里快速的闪过一抹神色，快得叫人无法察觉，“要是细说这影子的事，就得先说起京城的几大势力，不知六少爷，对这几家又知道多少底细？”
程锦川正待回答，却见乌老伸手抚了抚肚子，他面上的神色不由一怔，随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是锦川的不是，忘了你老到现在还没用早膳。”
“无妨无妨，多吃一顿少吃一顿又有什么打紧的。”乌老虽是如此说，那抚在肚子上的手却是没有挪开。
程锦川会意，扬声唤了一声，“离三。”
不过片刻功夫，离三就出现在门前，不过面色看着却有些发白，他进来后目不斜视的对着程锦川抱拳躬身，“主子。”
程锦川看了一眼他的面色，见其只是面色微微发白，身子却是站着一动未动，知道他未有大碍，想着这些都是拜乌老所赐。
但是作为他们的主子，自己当时的能力却是只能护着自己，口气不免就柔和了些，“另上一份早膳过来，记得上几样新的点心，……除了留一两人在这边听差，其他人先回去修整一番。”
离三闻言，目光在一旁乌老身上快速扫过，就应声低头垂目的退了下去。
乌老自是也听见了程锦川刚刚的吩咐，他虽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但是自己先前此举毕竟对程锦川有所不敬。
此时见程锦川只是淡淡揭过此事未提，心下不知怎的竟有几分讪讪然，也就不再拿乔，不等程锦川回答自己先前的问题，已是抢先一句答道，“咱们先来说说各位皇子身后站着的几大势力吧。”
“太子背后有徐阁老那一帮文臣，太孙又与徐家的小姐下定，徐府必定会一直站在太子党这边，然后还有靳大将军府，太子毕竟是占着正统大义，而且太孙打小就慧名在外，圣上对他也是宠爱有加。
高贵妃一党身后则有高家，还有与高家联姻的这几大世家，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现在还说不好，但是高家历来与袁家亲厚，当年袁贵妃能在先帝驾崩之后被尊为太后，居于慈宁宫，执掌过一些时日的凤印，背后就有高家的推手。”
“如若高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和八皇子二人将来有问鼎的一日，袁家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势必要还了之前的人情。
而且袁家历来盛产美女，与之联姻的王侯将相不在少数，就说这兖州府里的鲁王府里，如今就有一位袁氏的侧妃，而且据说还相当得宠，袁家有不少这样的权贵姻亲。
高家若是能让袁家站在他们的阵营，助力必定会大增，听说袁家有位嫡出的小娘子，打小就在袁太后膝下长大，一切都是照着宫里的规矩教养的。
高贵妃有意请了圣旨，把这位袁家小娘子说与八皇子做正妃，那么高袁两家的势力就必定会紧紧捆在一处，将来这位置谁来坐，还真是说不好，而且……”
太子虽占着名分，背后又有文臣武将的拥护，但是高贵妃却有两个皇子，身后原也有许多姻亲关系紧紧跟随，如果又得了袁家的助力，就有了与太子一党分庭抗礼的实力。
两派相争，最后鹿死谁手，还真是说不定的事。
不过他们所有人不要忘了，这些势力再如何相争，头顶上可还坐着一位永乐帝。
要是其中哪派的人昏了头忘了那一位，只怕那人只需动动手指头，任你再大的势力，顷刻之间就能叫你烟飞灰灭。
程锦川的手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神色淡淡，让人觉察不出丝毫的情绪，只是微翘的嘴角划过一抹讽意。
就算是那样，也与自己无关，他只要做个能自保的清贵闲人就行，到时带着他的小丫头，四处看看，看看这大明朝的锦绣山河，那些权利地位就让那些人去争夺好了。
乌老自是不知程锦川心中所想，他见程锦川沉思不语，只当他在思索自己刚刚所得话，他说了一大段话，此时只觉口干舌燥，端起刚刚程锦川给他斟的茶，一饮而尽。
那边离三也正端了一个大托盘进来，上面摆了好几个碗碟，人才刚刚走到乌老近前，乌老就闻到一股鲜香味。
他耸了耸鼻翼，肚子里顿时咕噜噜一阵叫唤。
他连忙站起身，示意离三把托盘就摆在他身边的高几上。
离三看了一眼程锦川，见他面色淡淡，知道主子这是默许了，便上前把托盘摆在乌老手边的高几上。
乌老盯着托盘里面的几样吃食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点头，挥手示意离三退下去，自己拿起碗筷就快速吃喝起来。
那边程锦川把刚刚乌老的话，连同之前他们自己收集到的消息，相互验证过后，之前有些想不通的地方，逐渐明朗起来，不由长吁一口气。
有些事情理清了这其中的脉络，真相也就一一浮出水面，至于他想找寻的那些事情，到时只需顺藤摸瓜，一查便知具体的真相如何。
至于乌老的这些消息，他丝毫不怀疑，他们几人这些年守着荣国公府，暗地里只怕已经把京城的这些势力摸得七七八八，不然怎么说起这些消息来，都是信手拈来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抬头看去，就见到乌老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已经把面前的一堆吃食吃得七七八八，此时刚刚搁下筷子，就接连打了好几声饱嗝。
第七百四十二章 利弊
瞧着他这样子，哪里还有初初见面时，那副世外高人的高冷样子。
果然，这人就不能走近了看，一但走近了，那些外在的，糊弄人的外衣就会在你面前层层剥落开，露出最里面、也是最真实的东西。
也许是不堪入目，也许……也如乌老这般率真的……嗯，有点儿可爱。
就像那丫头一般。
他笑着摇头，之前他们看那些皇子贵胄们，也如隔岭看花，隔着层层雾霭，哪又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得来的那些消息，谁又知道是不是放出来的假消息呢？
看来回京之后，自己少不得要与这几位接触接触，只是荣国公府六少爷的这张招牌太过打眼了些，他虽不是真正国公府的六少爷，但是这些年受惠于国公府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说程老夫人对他的宠爱，就是荣国公、程检他们对自己那也是比程家其他子弟都要格外关照些，就冲着这些，他也不能因为只管自己，就冲动鲁莽行事，最终把荣国公府给拉下水。
他们背后也牵扯着许多家族，不像自己，就算是捅了马蜂窝，自己大不了到时甩甩衣袖一走了之，远远避开这些纷争就是。
荣国公府的地位太过超然，背后也有一个复杂的姻亲关系网，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没得把那些人的身家性命平白葬送了。
看来这次回去少不得要结交一些世家子弟，借由他们探听一下这些皇子们的虚实了。
他想到这里，就忙起身，打算给京城那边重新下几道指令过去。
他越过一旁的隔扇，拿出专门写密信用的笔墨，很快就写好几份指令，快速卷好后封进专用的小铜管内。
“离三。”
他话音刚落，离三的身影就已经站到隔扇前。
程锦川把手上的几个铜管交给他，“按照上面的标志，尽快给他们传过去。”
“是。”
离三立马收好那几个铜管，又快速退了下去。
乌老此时吃饱喝足了，正一脸餍足的半倚在太师椅上，见到他们主仆刚刚这一幕，不由砸吧了两下嘴道，“这是已经有了主意了？”
“得了你老刚刚的提点，我这边已经有了一些打算，之前的一些计划得要重新调整方向了。”
乌老的眼皮微微掀了一下，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孺子可教，你比你祖父和你父亲都要有决断。”
那是因为他所需要考量的事情没有荣国公他们那么多，他没有那么多的势力需要平衡，他只需守护好某人，再带着这些下属全身而退就可以了。
乌老看着他显得有些年轻俊美的面庞，神色间有些恍惚，好似看到几十年前，与他身量相仿的另外一个伟岸的男子。
他不知程锦川这样的果敢坚毅，是遗传了他先祖世事洞明的练达，还是未曾经历风霜的鲁莽。
这六少爷行事，他还有些看不太明白。
不过不急，他乌老还有大把的时间跟着他，总有一日能看清这小子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乌老缪赞了。”程锦川收了书案上的东西，就起身绕过书案，重新坐回原先的太师椅上，“相较你们几位，我这些不过都是雕虫小技耳。”
乌老闻言倒也没有太过自谦，他问程锦川，“上次给你的那套心法如今练得如何？”
程锦川闻言，不由微微躬身对他行了一礼，“多谢乌老指点，锦川这几日已经大感裨益，想来已经有所收获。”
“你是个好苗子，那程威虽说武功有些不济，好歹对你还算是尽心尽力，打小给你泡了几年药浴，你原本根骨就极佳，又有了他悉心照料，如今得这番际遇，练起来自是比之旁人要事半功倍一些。”
“只是练武除了强身健体之外，就是给你做防身之用，切忌用来逞凶斗狠，以免伤了心境，日后就难有寸进……”
“是，锦川明白，当初之所以跟着威叔习武，初衷也是这般。”
“你手下的这些人，旁的差事倒是能干，只是这武艺一途，实在是稀松的很，如若只是对付普通武者，倒还能有些胜算，要是对上影子，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你可有旁的打算？”
程锦川闻言，心下不由微微一动，把话题重新回到最初，“我先前就问过你老，日后可算是我程锦川的宿老了？”
自从见识了乌老的武功，他渐渐就有了收拢之心。
这些时日下来，他们也算是宾主尽欢了，刚刚的一番试探，被乌老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了，现在他再次问，也是想要得个明确的答案。
乌老闻言，看了程锦川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这是公然挖自家的墙角吗？”
“这怎么算是挖自家的墙角呢？我始终是荣国公府的子弟，只不过你老若是算我这边的人，日后……我这边有些事，咱们也无需见外了。”程锦川淡淡的抛下一个诱饵。
乌老原本就对程锦川的事感到好奇，特别是他在外游学的这几年，他打听了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如今听得他如此说，心里的好奇心越发重了起来。
他不由有些跃跃欲试，程锦川说得也不错，他是荣国公府的子弟，难不成还能害了荣国公府不成，答应他与自己的誓言并不相违背。
再说自己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来去全由己身，而且荣国公指了自己来到六少爷身边，他回头与荣国公说起，说不定荣国公压根就不在意此事。
那自己要不要答应？
乌老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有些花白的胡须，看了一眼对面神色淡然的程锦川，这小子怎么看着这样淡定，难不成他心中已经知道自己的取舍？
不过看着他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作为，而且还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将来要是承了自己的衣钵，他算不算的上是后继有人了？
他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阵急跳，越发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在椅子上，来回腾挪了几下，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第七百四十三章 收服
他们几个老家伙，因为担忧会给荣国公府招祸，这些年并不敢随意结交外人，更怕他们露了行迹，惹了影子盯上了，直到如今连个徒弟也没有。
若是他能在其他几人之前，抢先一步先给自己寻个徒弟，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他们几个老家伙只怕气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由越想越兴奋，一手捏着自己的胡须，忍不住暗暗嘿笑几声。
程锦川见他当着自己的面就偷着乐，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事，只得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自己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咳……嗯咳……”乌老轻咳了几声，这才故作高深的道，“此事我还得只会荣国公一声，才能应允了六少爷。”
“如此，锦川就在此先谢过乌老屈居之情。”程锦川一听就知道他已经答应了如此这般说，不过是场面话，便也不以为意。
想着有了乌老的的相助，暗卫那边的事将来就有人接手，心里顿时一松，面上的神情更加和煦了些。
乌老既然归顺与他，暗卫那边就让程威丢开手，想来以乌老的武艺，将来那些暗卫的武力必定不容小觑。
当初的老荣国公能培养出这些宿老，当做荣国公府的底牌。
太祖能创立影子，成为一个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力量。
自己未尝不能培养出一支武力超群的暗卫，将来护得他们的周全。
更何况，自己手上还握有手铳这样的大杀器。
这才是他的一招暗棋，只要自己操作得当，将来的局势说不得也能随着他的心意变换。
乌老心中即已做了决断，也就不做那些扭捏之态，他索性开门见山的把自己对于程锦川手下几人的点评，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未了，他才道，“你若只是靠着这几人，只怕将来的事还要早做打算。”
他以为程锦川自小就知道为将来打算，想必将来并定会在朝堂上有所作为，此时就开始布局，将来也能抢先一步。
程锦川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但是将来的打算他暂时不打算说与旁人听，反正乌老如今的这些提点，与他来说并不相悖，让他先误会也不打紧。
但是有些事还得相互坦诚，他想了想便直言相告，“我在南边还有一些人手，年后还想请乌老帮着指点一番。”
“南边？”乌老闻言不由微微挑了挑花白的眉，“宁波？”
“不是，我让威叔年后把人带到京郊附近安顿下来，你老到时还要不吝赐教才成。”
“好说好说。”乌老连连摆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这些人的来路，六少爷可曾打听仔细了？”
“前几年，蜀地遭了灾，威叔亲自去寻了一些孩子回来。”
言下之意，这些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乌老显然一下子就听明白过来，看向程锦川的眼神却是越发慎重起来，几年前？几年前他才多大，要是他没记错，他如今不过是弱冠之年。
几年前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年纪，别人都在踏马寻花，他却已经想到了要给自己布暗棋，他只怕还是小瞧了眼前的年轻人。
自己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不过才刚刚被老国公选做了一个贴身侍卫，与眼前人想比，差距何止是一星半点。
从这一刻起，乌老才真正收起了心里那抹隐隐的轻视之心，起身微微躬身对程锦川道，“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乌老的恭敬之意，让程锦川微微讶异，随即又有几分明了，他忙站起身，伸手虚扶，“你是曾祖挑选的人，实在不必如此多礼，日后有什么只管直言便是。”
对于真正的强者，光靠强权威压是不管用的，只能恩威并施，适当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实力，更利于收为己用，毕竟强者也只会屈服于强者。
程锦川还在很小的时候，祖父就曾告诉过他这样的道理。
所以他不过是稍稍透露了一点自己的底牌，乌老的态度立马就让他知道，他先前的决定是多么的合宜。
乌老见他态度诚挚，先前还有的一点不自在，也很快就被他抛开。
“既然如此，老夫还有一疑，少爷如果方便，也给老夫解个惑。”
“你老请说。”
“这次少爷来这兖州府，所谓何事？这几日我见少爷来了府城也只是在这宅子内，几乎没怎么出门，若是有事要办，老夫最近也算是把这兖州府摸了一遍，还能给少爷跑跑腿……”
程锦川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其实这次过来纯粹是为了我自己的私事。”
“哦？我怎么听他们说，你是要在这里开间分号？”乌老的那双清澈犹如孩童一般的眼睛突然狡黠的转了转，“难不成这只是个幌子不成？”
“……咳咳……”程锦川握拳抵唇，轻轻咳了一声，一对犹如白玉一般的耳垂却悄然爬上一丝红晕，“那倒也不是，开分号原本就有这计划，如今刚好是恰逢其会罢了。”
乌老的目光好似有些不经意的在他耳垂上扫过，眼底却已经盈满笑意，“少爷要是有什么事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开口，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饶是这六少爷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可以他的年纪也正是年少慕艾之时，真正是大好的年华。
乌老心下不觉就有几分怅然起来。
程锦川闻言，心下却是一动，目光不由闪了闪，没有一下子拒绝乌老的提议，反而只是淡淡的接了一句，“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到时还望乌老助锦川一臂之力。”
乌老抖了抖自己花白的长眉，一双眼眸里却是快速闪过一抹惊讶，随即一脸正色的道，“少爷有事只管差遣就是，无需如此客套。”
程锦川闻言却只是笑笑未作答，起身拎了茶壶又给乌老斟了一杯茶，“这几日，我看乾一他们几个的武艺进步很快，据说是得了你老的指点？”
第七百四十四章 噩耗
“唉，整天看着他们几个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看见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我实在忍不住，就提点了他们几句。”
乌老状若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在这几个虽说根骨一般，人倒也算是用心，只要肯下力气勤学苦练，日后武艺这一途上也必定会有所突破。”
“有劳你老费心，他们都是我一手选上来的属下，忠心自不必说，唯有武艺这上面还欠缺一些，还望你老日后不吝赐教才是。”
“好说好说。”
话题说到这里，程锦川索性也不外道，就跟乌老商议起，日后如何给乾一他们几个提升武艺。
“……主子……”
离三脚步匆匆的进了院子。
程锦川抬起头，见他面上隐有焦急之色，不由微微坐直了身子，“何事？”
“京城那边消息。”离三快步跨进屋内，伸手把几个铜管递给程锦川。
程锦川的目光在几个铜管上扫了一下，见到其中一个铜管竟然是用火漆封的口，目光不由一凝。
只有遇到十分紧急的情况，他们传递消息才会用火漆封口。
他衣袖轻轻一摆，还没见他如何动作，离三手上的几枚铜管就落到程锦川手上。
离三连忙转身去了一旁的隔扇后面，取了一枚铜签子过来。
程锦川伸手接过，很快就把封好的铜管打开，取出里面的纸卷，他把纸卷展开，入目的是一行蝇头小楷。
是程威的字迹。
他目光刚刚在上面一扫，饶是一向冷静自持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脸上，也不由闪过一抹惊讶。
一旁的乌老和离三自是不错眼的盯着他瞧，此时见到他面上变了神色，心中也不由惊讶，不知京城出了何事？还是荣国公府出了什么事？
程锦川却是很快收起脸上的惊讶之色，微微沉吟片刻，就把手上的纸条递给对面的两人，“太子……三日前薨了。”
“什么？”乌老还没接过纸条，听闻不由一下子惊得跳起来。
离三面上虽是难掩惊骇之色，好歹还算是忍住了那声到了嘴边的惊呼，快速接过程锦川手里的纸条，飞快的扫视了一下，“怎么说是暴毙？”
“太子殿下的身体一直很好，突然就薨了，不是暴毙难不成还能说是遇刺不成？”乌老此时也反应过来，匆匆看了一眼纸条，就反驳了一句。
程锦川脑海里此时却是快速的闪过他们之前收集的那许多消息，太子的突然薨逝，对谁最有利？
屋里一时静的落针可闻，几人都在拧眉沉思。
半晌，乌老才抬起头，看向一旁的程锦川，“你觉得这是谁的手笔？”
“现在还不好说。”程锦川微微摇头，“我毕竟才回京不久，京城的水太深，有很多事还没能摸清楚。”
乌老闻言却是点了点头，“不错，不过你的人能这么快拿到这个消息，可见是手段了得。”
程锦川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你老也就别再夸他们了，你们在京城这许多年，可能猜出这会是谁的手笔？”
“我虽没怎么与太子殿下打过交道，但是也远远看过几回，说他是个谦谦如玉的君子一点也不为过，而且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
“他自小就是被这些大儒礼教教养着长大，学的都是经世之才，历来用的也都是阳谋，太祖和圣上都是那千古明君，他在两位的父辈的身后继位，日后只需做个守成的君王就行。”
“行事相对就比较端方，手段也比较温和，这样的人别说与人结下生杀大仇，只怕就是与之结怨的也不多，谁会突然来行刺他，除非就是……”
乌老接下来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屋内的其余两人都明白他未尽的话音。
“真正到了扯破面皮的时候了？”程锦川不由喃喃的反问一句。
他觉得事情远不如乌老猜测的这般简单，既然乌老都能看明白这样的道理，京城的那些权贵还有高坐龙椅上的那位又不是个傻子，难不成就看不明白这其中的蹊跷。
这事究竟是谁下的手，如今还真说不好。
不过，经此一事，京城的水是更浑了。
倒是方便他们安插人手了。
他想到这里，把手上的另外几枚铜管一一打开，目光快速的一一扫过，看到最后一张纸条的时候，他目光顿时停住，有什么东西快速的从脑海里闪过，快的让人抓不住。
他微微摇了摇头，把几张纸条连同之前火漆封口的那一张，一起丢进一旁的熏炉里，很快熏炉里窜起一股火苗，快速的把几张纸条包裹进去，很快就化作一阵白色烟气飘散了出来。
程锦川回到隔扇后，快速的写了回信，同样用火漆封了口，递给了离三，“加急送回去。”
“是。”离三应声，就忙脚步匆匆的退了下去。
乌老坐在那边还在拧眉沉思，见到程锦川过来，不由掀了掀眼睑，“少爷打算何日启程？京中突生变故，只怕府里的人不放心你再留在寺里，说不定此时已经派人到寺里接你回去。”
“无妨，京中此时说不定已经戒严，一动不如一静，国公爷顶多会派些人手去护卫我，却不会赶在此时贸然接我回京。只是太子薨逝，这整个大明朝只怕都得服丧三个月……”
他与那丫头的事要是不趁着这几日定下来，只怕再过一些时日，太子薨逝的消息就要传过来。
到时为了服丧，肯定就会忌嫁娶，自己这边就算是布了局，却也不好请了人到赵家谈及此事。
要是等上三个月，他只怕早就回京参加春闱去了，这一来一回的，说不得就要耽搁上半年之久。
那让他如何能放心，就这样把这丫头一个人丢在这里。
说什么也要先把名分定下来才行。
原本想着时日还算宽松，这事只需得徐徐图之，如今看来，只得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了。
好在已经跟那丫头通了气，现在就是要搞定自己未来的岳父，赵振兴赵大东家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在屋内来回踱起步来。
第七百四十五章 发愁
乌老只当他在沉思太子突然薨逝的原因，见此，也伸手捏着自己的胡须，坐在一旁沉思起来。
…………
此时正坐在赶往府城马车上的赵振兴却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不由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官道上厚厚的积雪，又嘱咐了赶车的贲四几句。
贲四应了一声，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挽了一个清脆的鞭花，马车又一路嘚嘚的往前驶去。
赵振兴抬头看了看不远的城门，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他重新坐回车内，紧了紧身上穿着灰鼠皮袄，想着今儿无意中听到那来接货的万隆商号管事们小声交谈的几句话，心里不由动了动。
随即想到自家如今不过是个刚刚起步的商户，到现在也就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个乡绅，又哪能与这样的大商号相提并论。
更何况还想与之高攀。
他心里虽是如此劝慰着自己，却是忍不住想要见见那位年少有为的万隆大掌事。
据说这位大掌事，不但为人精明能干，御下有道，历来做生意也很是规矩，这样的品性肯定错不了。
就是不知年岁几何，既然还没说亲，想来年岁也不会很大。
哎，早知道会这样，上次谈宿州代理权的时候他应该要求对方的大掌事亲自过来的。
可惜当时自己对刘家做的事气愤太过，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如今倒是不好贸然开这个口了。
听说他们的大掌事如今还在兖州府，为了督办万隆开设分号的事。
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尽地主之谊，给对方下个帖子，把人邀过来见上一见呢？
就在赵振兴还有些纠结的当口，马车已经缓缓驶进了兖州城。
饶是这寒冬时节，城里的喧嚣声还是此起彼伏的接连传进马车内。
赵振兴不由掀开一角的窗帘子，想要透过玻璃窗扇看看外面。
谁知玻璃窗上却早已经蒙上了一层白雾，把车外的景色遮挡的严实。
他拿了一块帕子，擦干净一块，探头看了看，却是一眼就瞧见刘家的兄弟二人，正从当街的一间铺子里面出来。
他瞬间脸就沉了下来，直接一把把窗帘子重新合上。
哼，虽说已经给了刘家一个不小的教训，但是他心里的那口气却还没能完全咽下去，他家大丫那般的好模样、人又乖巧懂事能干，竟然就被刘家逼到那般境地，实在是让他心中恼火的很。
说什么他也得给他家大丫寻门好的亲事，狠狠的打那刘家的脸。
可是要与谁家结亲呢？
书哥儿现在毕竟还只是个秀才，在清河村或者大张镇还有的一说，在这兖州府实在是不值得一提，自己如今又是行的商贾之事，前来给大丫提亲的，大多数是像刘家这样的人家。
其实要不是刘家先前来了这一遭，说不定刘家好好上门来提亲，他还会考虑考虑刘家的亲事。
如今刘家肯定是想也不要想，那么其他的那几家商户，好像也没有很出彩的子弟，要不，往那几家八九品的官家寻一寻？
只是那样的人家，虽然做官品阶不大，但是自持是官家身份，架子倒是摆的足足的，只怕是瞧不起他们这样的商户，大丫要是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岂不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如何能让他家大丫来受这样的委屈？
赵振兴想想，又不由摇了摇头，一个人在马车内来来回回的纠结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一个好的人选出来。
要不还是如大丫说得那般，先等上一等，等书哥儿考中了举人再谈大丫的婚事？
可是那举人是那么好考的吗？
听王先生说，得让书哥儿再用心读上两年书，再下场去参加秋闱。
再过两年，大丫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了，只怕适龄的男子早就已经定了亲，剩下的那些只怕也都是些旁人挑剩下的，这样的如何能配的上他家大丫……
外面赶车的贲四不知道车内赵振兴烦心的事，他已经一路顺着街道，几个拐弯之后，就把马车停在赵家铺子前。
“老爷，到了。”
贲四招呼的声音，让赵振兴回过神来，他也顾不上再去想刚刚的事情，忙顺着贲四打起的帘子，下了马车。
抬眼见到铺子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想想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他不由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那边正在招呼客人的齐掌柜见到他，忙遥遥抱拳作揖。
赵振兴笑着抱拳回礼，就上前与几家相熟的管事相互寒暄了几句，这才脚步匆匆的直奔后院。
赵怡然听得春枝的通传，忙从东次间出来，“爹，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还行，你这两日在家可好？”
赵振兴接过春枝递来的热茶，小小的呷了一口，稍稍有些烫口的茶水让他惬意的微微眯了眯眼，索性放松脊背，半倚在太师椅上。
“前面铺子的生意很好，我看了这几日的账册，只怕这个月的盈利要超出我们先前的预估了。”
“嗯，也不知先前是谁在背后帮了咱们一把，不然咱们铺子哪里还有如今这个光景，要是知道是谁，咱们得备了重礼好好谢过人家才是。”
一旁的赵怡然闻言，却略略有些不自在的轻声咳了咳，忙转移话题道，“作坊那边如何，这些货可都赶得出来？”
“作坊那边没有问题，正好现在地里的活计都停了，人手也就多了起来，武大郎就把人手分做了两班，日夜不歇的赶货，倒也能供应的上。”
说到这里，赵振兴也不由对武家的几人刮目相看，“他们武家的人手，只要是能腾出空来的，也都轮班跟在后面帮着看管那些人做事，我抽查了一些辣酱，没有发现一点问题。”
“他们这么用心，我们自也不会亏待他们，到时年终的封红，包的厚实一些就是了。”赵怡然笑着接了一句。
人待我以至诚我待人己初，自家也不是那苛刻的人家，既然武家如此，自家也必定会有所回报。
“自是应当，这事我今天已经给武庄头透了一个话音，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应当怎样做的。”
第七百四十六章 吃惊
“如此就好，这天眼见着越来越冷了，爹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家去？”
“此事倒也不急，我打算再呆一些时日，把府城这边的年节礼先送了再回去，倒是你……是到时跟我一起回去，还是你带着春枝她们先回去？”赵振兴说着，有些担忧的看了赵怡然一眼。
他生怕赵怡然心中还有心结，不愿意回去。
赵怡然倒是没想这些，把自己的打算直接说出来，“既然如此，我过两日先帮着爹把这边的年节礼备好，到时就先回去吧。”
她想着，自己帮着准备年节礼，就顺理成章的留下来，到时就是程锦川问起，她也有理由开脱。
而且此时送年节礼，还有些为时尚早，她就慢慢准备，少说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的。
到了那时想来程锦川也要回去过年，说不得已经动身了，自己等到他动身了，再离了府城也不迟。
赵振兴见她如此说，心里的大石落下，笑着点头，“成，那你在这里帮着我把年节礼打点打点，我也能安心照应着外面的事。”
想到自己先前纠结的事，他不由把赵怡然上下打量了一番。
见她身上穿了一件七八成新的薄袄子，因为没有出门的缘故，头发只是松松的在脑后挽了一个攥儿，浑身上下除了手腕上戴了一个成色上佳的手镯以外，旁的一点饰物也没有。
他见此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把今儿早上跟几家商号结的银票拿了出来，交给赵怡然，“这眼见着就快到年节了，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拿些银钱自己到银楼里面挑选些喜欢的首饰，在家也捯饬捯饬，免得被人见了，慢待了你。”
赵怡然接过赵振兴递来的银票，有些哭笑不得的上下看了自己一眼，身上的这件袄子还是今年秋上李氏给她做的，下面的裙子是上个月二丫给她做的，都是上好的料子，时兴的花色，哪里就能看得出来寒酸了。
不过，赵振兴的心意她还是要领的，闻言便笑着点头，“好，正好前些日子听银楼的掌柜说，过两天有批新式样的首饰送过来，到时我去看看，顺便给娘和二丫她们也挑一些。”
“嗯，咱们家现在也不缺这点儿银子，你也别一天到晚的嫌麻烦，要是春枝不会帮你梳妆打扮，回头再给你买两个会捯饬的丫鬟服侍你。”
赵怡然见一旁的春枝面色赧然的低下头去，才发觉赵振兴今儿的言行怎么这么奇怪，以往他从来没有关注过她身边这些琐碎的事，今儿这是怎么了？
“爹，咱们家这几年虽然也挣了一些银子，但是熟知咱们底细的人都知道，咱们家不过是刚刚起步没几年，底子还薄的很，难不成还真的要像那些暴发户一般，有了多少身家都要穿戴在身上不成？”
她不由委婉的劝了赵振兴一句，也不知他在外是不是被人慢待了，伤了面子。
赵振兴闻言，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言行不妥，只是他心中的烦闷却是不好对女儿说，闻言只得胡乱的点点头，“刚刚是我没想仔细，你说的对，这些事……这些事日后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要是喜欢什么只管买就是了……”
说来说去，还是嫌弃自己身上穿的太素净了。
但是赵怡然却不打算照办，正打算说两句。
那边赵振兴却是不等赵怡然回答，就站起身，“今儿前头的客人多，我去帮着齐掌柜他们照看照看。”
赵怡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看着重新垂落下的门帘子，不由一阵发呆。
赵振兴……看样子又在为了她的亲事发愁了，那自己要不要把程锦川的事说与他听呢？
可是……可是这事要怎么说？到时赵振兴要是问起他们是如何相识，她又该作何解释？
而且这样的事，她一个做女儿的去跟父亲提，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唉，也不知道那家伙打算怎么办这件事，昨天让他给自己透个话音，他就是死活不肯松口。
自己要不要让赵二给他送个信，再问问他这事打算如何办？
可是……一想到那人送她的那许多礼物还有那些折纸，她突然不知怎的，就有些害怕见到那人，哪怕只是与他隔着一张信纸也不行。
可是要说是全然的害怕，倒也不尽然，更多的还是忐忑、不安还有一丝丝的……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心意的赧然。
…………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在赵振兴的发愁、赵怡然的忐忑和程锦川精心的布局下，过去了几日。
这几日，赵怡然忙着给赵振兴张罗年节礼，也就把心思岔开，一时间，倒也没有先前的那般心慌慌。
她把自己拟好的一份礼单先是给赵振兴过目之后，这才按照礼单上的节礼开始准备起来。
赵振兴走进上房的时候，就看见赵怡然正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看来正在查点已经备好的礼品。
他把自己写好的一份名单递到赵怡然手边，“今年就按照这上面的名单备礼吧。”
赵怡然闻言不由愣了愣，这才点头，刚想说自己已经写好了名单，想了想，还是打开赵振兴拿出来的这一份帖子看了一眼。
赵振兴的名单跟她拟的几乎分毫不差。
但是也只是几乎，看到落在最后的一个人名，她的手指不由微微有些颤抖的指着最后那个名字问赵振兴，“这……这万隆商号今年咱们也送年节礼吗？”
赵振兴面上不由闪过一抹赧然，他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想着昨儿见到那位万隆的大掌事，那么出众的年轻人，要是……。
他想到这里，眼里又闪过一抹坚定。
这事他的拿定主意才成，他一边有些坚决的挥了一下手，一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送，不说人家帮了咱们的大忙，就说这半年来照顾了咱们多少生意，更何况……更何况我与他们的大掌事一见如故……”
“什么？”赵怡然差点惊得跳起来，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显得有几分尖锐。
第七百四十八章 纳采
赵怡然过了半晌才慢慢坐起身，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封已经拆了封的书信来。
信封上空白一片，只在信封的左上角勾勒了几片竹叶。
她不由坐直身子，伸手拂了拂脸侧的碎发，重新掏出信纸，缓缓展开。
信里程锦川直接说了太子突然薨逝的消息，想要趁着朝廷的讣告还没发过来之前，先把他们两人的亲事定下，不然等到国丧过后，他暂时回不来，两人之间的亲事，恐生枝节云云。
赵怡然当时看了，大部分的心神都被太子薨逝这个消息给震住了，倒是对于他后面的话，没有多做猜想，想着已经答应了他，只等他如何行事罢了。
没想到，他动作倒是快，这才几天工夫，不但已经结识了赵振兴，还让赵振兴对他赞赏有加，一心想要结了这门亲事。
看来这家伙唬人的本事，比前世又要高上不少。
她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抿了嘴笑，只觉心情竟是从所未有的好。
那边春枝正撩了帘子，想问问自家姑娘，是不是可以摆膳了。
哪知刚刚撩起帘子，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就见自家姑娘正歪在炕头，笑得一脸的甜蜜，不由悄悄放下帘子，脚步轻轻的退了出去。
…………
次日一早，还没等赵振兴这边给金展鹏回话，金展鹏一大早就带着官媒和各色礼品，上门替程锦川来赵家提亲来了。
赵振兴还在后院和赵怡然一道用早膳，得了守门婆子的通传，惊讶的连嘴里含着的一口粥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赵怡然见了，也顾不上惊讶程锦川的速度之快，连忙放下碗筷，上前帮着赵振兴拍背顺气。
等赵振兴消停下来，那边金展鹏和官媒已经由赵二他们迎进院子来。
这样的场面，赵怡然自是不好留在当场，她只得退回东次间，却也不往里面去，只静静站在帘子后面，打算听来人如何说。
那边赵振兴连忙把自己收拾好，就快步迎了出去。
春枝和周娘子一道，急忙帮着把碗碟等物收了下去，又重新泡了茶上了点心。
那边赵振兴一边起身出门抱拳回礼，一边请了金展鹏几人进了上房。
几人分宾主落座后，就听得金展鹏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
“赵老弟，之前跟你提的那件事，我等不得你这边的回音，就早早的上门来了，实在是因为临近年节，我这也想着赶紧做成这个大媒，好好好回去过个年，你看，今儿这事，你是不是给我个准信儿？……”
他话音还未落下，跟来的官媒就忙接了话茬，先是把赵怡然狠狠一通夸，接着又把程锦川狠狠一通赞，只把两人说得好似天上的金童玉女一般。
那媒婆满嘴的溢美之词，就连站在帘子后的赵怡然听了都有些忍不住红了脸。
要是有那不知情的外人在场，听了这媒婆的话，只怕当真以为她和程锦川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了。
哪知这媒婆一通夸张的赞美之词，听在赵振兴耳里却是无比的受用。
在他心里，自家的大丫就是比那官家小姐也不差，那万隆的程六爷不管是家世还是人品都无可挑剔，自是当得起媒婆的这一通夸赞。
他笑着请了几人吃茶用点心，又细细问了一遍程六爷家里的情形。
金展鹏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赵振兴心里只怕也是相当满意这门亲事，便忙把程六爷让自己说的话，一一说给赵振兴听。
看着赵振兴脸上不加掩饰的满意之情，金展鹏心下却不由暗自纳闷起来。
这程家六爷到底是何打算，既然是一心想要求取赵家姑娘，为何偏偏掩去自己世家子弟的身份。
只让他说他只是宁波一耕读传家的少爷呢？
他虽不知这程家六爷真正的家世到底如何，但是也曾风闻不少他的传闻。
他应该是京城某个权贵世家的子弟，至于是嫡枝还是旁枝的，那就不清楚了。
但是就算是旁枝，哪怕是出了五服的亲戚，说出来也比如今这样的身份更加让赵家欢喜。
难不成程六爷对赵家这门亲事并不满意不成？
不！
他不由摇摇头，推翻自己的想法。
不由想到程六爷请自己出面来说和这门亲事的情形，分明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
自己之前几次求见这位程家六爷都求见无门，递上去的帖子不是石沉大海，就是程家的管事出面打发了自己。
这次他正好来赵家定了一批辣酱，听闻程六爷也在兖州府，还要在此开设万隆的分号，想着自己与他也算是有些旧识，便递了帖子上门，如同从前一般，他以为这次顶多也是程家一位管事出面招待自己。
谁知，这次程锦川不但亲自出面接见了自己，还做东请了自己，又以自己的名义请了赵氏辣酱的赵东家。
正当他有些受宠若惊之时，程家六爷又让他帮着办这么一件重要的事。
为此，不惜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卖给自己一船舶来品，要知道，那一船舶来品的让利少说也有万金之数。
那程六爷眼也不眨的说让就让了，分明就是极为看重赵家这门亲事。
自己不过是跑趟腿，就能得了这许多好处，而且还与程六爷的关系拉近了，要知道，如今南边的海贸已经被万隆握了一多半在手里，自己如若因为此事，从此在程六爷面前挂上号，以后想要跟着万隆的船队出海远洋，那还不是程六爷一句话的事。
他想到这里，不由又在赵振兴面前替程锦川美言了几句。
直说的赵振兴连连点头，差点一口就允了这门亲事。
金展鹏见此，面上的笑容越发深厚了些，言语之间更是时不时的就隐晦的夸赞赵程两家几句。
自打他与赵家做了这辣酱生意，几年下来，他的身家也往上翻了一番，这样的生意，说什么也不能出了岔子。
听说赵家如今的辣酱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偏偏这越是紧俏的东西就越是好卖。
第七百四十七章 做主
赵振兴也被她这样吃惊的神情，吓了咽下后面的话。
赵怡然见赵振兴瞪大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也惊觉自己的失态，不由轻咳了一声，这才重新坐下，“爹说你已经见过万隆的……大掌事了？”
“嗯。”赵振兴点头，见赵怡然神色如常，这才带着几分小心的道，“昨儿琳琅阁的金展鹏做东，请了我还有万隆的大掌事，我这才知道，他们俩原先在南边就是旧识，如今又都与咱们家有生意往来，这才……”
他见赵怡然感兴趣的样子，就把昨儿三人见面的情景说与赵怡然听。
赵怡然一边听一边心中却是忍不住腹诽，自家老爹别人摆了一道还不知道，这会儿只怕还在感叹这世界真小，这人兜兜转转的竟然都是相熟的人。
“……你别说，这人与人的缘分还真是不好说，竟然到哪儿都是相熟的人……”
赵振兴一边说一边略带感慨的摇了摇头。
赵怡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不由撇过脸去，不敢看赵振兴面上的表情，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以后咱们的年节礼就添上万隆商号？”赵怡然想着程锦川既然已经通过金展鹏与赵振兴结交上，只怕已经布局的差不多了，由不得自己拒绝。
既然如此，她索性就等着看，看看他究竟怎么说服赵振兴，把自己许给他的。
她心里如是想，不觉就有丝丝的甜意涌上心头。
赵振兴点头，“记上，以后只怕就要常来常往了……”说着，他目光不由落到正在把万隆商号的名字登记到一本册子上的赵怡然一眼。
昨儿席散之时，金展鹏还把他拉到一旁，悄声问他，问他家大丫有没有许人家，他想给大丫做个媒。
赵振兴又不由想起昨儿在席间遇见的程锦川，说话行事犹如那温谦如玉的世家公子一般，哪里像个商贾，要说是哪个世家的子弟也是有人相信的。
听说如今已是举人老爷了，只是打小就喜欢经商，这才做了这营生。
将来就是不想做这行了，他有功名在身，到时让自家小舅子想法子让他捐个官身，哪怕就是挂个闲职也是可以的。
他越想就对程锦川越是满意，要不是碍着自家是女方，多少也要矜持一些，他昨儿就差点一口应承下来了。
只是不知自家女儿这一关要如何过，要是她不同意，一旦错过了程六爷这样的，以后到哪里去给她寻这样的好夫婿人选。
他越想越觉得不能错过这个亲事，要不明日就给那个金展鹏递给话，让他做了这个大媒？
那边赵怡然把万隆商号的名字登记上自家人情往来的册子上，一抬头就见到赵振兴正一脸纠结的看着自己，不由伸手摸了摸脸，疑惑的问，“怎么了？”
赵振兴想了想，还是打算先探探赵怡然的口风，“大丫，你将来是想找个有功名的人……？还是你想找个与咱们家一样……行商的人家？”
“啊？”赵怡然不由惊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赵振兴为何会这般问。
突然想起他昨天刚见了程锦川，今儿又是要给万隆送年节礼，又是问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人，难不成程锦川已经开口提亲了不成？他不是这样行事鲁莽的人呀？……
而且这几天他除了让人给自己送了一封信，就什么事也没提，而且那信上……
她想到这里，面上就不由一红，一向利落的口舌也不由的有些吞吞吐吐起来，“……这……这事……，咱们……咱们不是说……过些日子再说的吗？”
赵振兴跟自家女儿谈亲事，面上也有些不自在，但是李氏此时不在，程锦川这样的人他又不打算错过。
见此，也只得硬着头皮发问了，“爹也就是……随口一问，日后也好照着这样的给你选人家。”
赵怡然的面上却是越发烫了起来，有些不自在的摩挲着手上的笔杆，一时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那天她也没来得及把程锦川的情况问仔细，要是她今天随便给了答案。
赵振兴就照着这样的条件去寻别人如何是好？
那边赵振兴却是从她神情里明显看到了几分松动，再也不是如从前一般，一听到是给她说亲，就立马拒绝，有没有可能大丫现在已经不反对说亲这事了呢？
想想前些日子，她经历了刘家的那番变故，想通了也说不定。
他想到这里，陡然信心大增，有了说服赵怡然的底气，“那爹就给你找个即有功名又喜欢行商的人家可好？这样你日后若是想做点生意，也便当的很，要是不想做生意，就在家做个当家奶奶也不错。”
一般有了功名或是有官身的人家，就有些瞧不起那些行商贾之事的人家，但是程锦川不同，他自己有功名，还喜欢商贾之事，想来必定不会介意这些。
他家人既然允许他这样有功名的子弟出来行商，显然也能接受商贾之家的亲家。
更何况自家也不是纯粹的商贾之家，自家可还有书哥儿和棋哥儿两个正在一心苦读，求取功名的儿子，将来要是真能科举入仕，自家也就到了改换门庭的时候了。
赵怡然则被赵振兴刚刚一番话，弄得连耳朵尖都红了，她没想到自己还是个这么容易害羞的人，但是想到赵振兴说得那番话，哪里还不知道他要说的人选就是程锦川。
“此事就交由爹做主吧。”她实在是坐不住了，急急忙丢下这句话，就脚步匆匆的直奔东次间。
进了内室，一下子就扑到自己的炕上，把头埋进枕间，手却是摸到压在枕头下的一封书信。
那边赵振兴见到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心情愉悦的起了身，也脚步匆匆的往前头去了。
他打算过了今日，就去回了金展鹏，请他帮着说合这桩亲事。
那边赵怡然听见赵振兴的脚步渐渐远去，这才把脸埋在枕头上蹭了蹭，一手握拳，在枕头上锤了几下，嘴里嘟嘟囔囔了几句，低不可闻。
第七百四十九章 问名
他要是能做了程赵两家的媒人，日后就是赵家的辣酱供货再紧张，只怕也少不了自己的那一份。
他越想越觉得这笔买卖做得实在是太划算了。
不由越发奉承着赵振兴说话。
这边赵振兴强忍着一口就要应承下来的冲动，客气的招呼金展鹏几人用茶点。
金展鹏几人一直在赵家盘桓了近一个时辰，最后赵振兴总算是给了一句准话。
“这门亲事，我是极为满意的，但是还得跟孩子她娘知会一声。这样吧，我今儿就让人捎信回去，最迟后日就能有回信，到时再请金兄帮着说和说和。”
“好说好说。”金展鹏闻言笑眯了眼，只觉自己当年成亲都没这般高兴过，不由连声催促赵振兴尽快安排人送信回去。
等到送走了金展鹏几人，赵振兴倒是没急着先给李氏写信，反而让春枝叫了赵怡然过来。
父女二人就在上房小声说起话来。
“……这程家看着也是诚意十足，而且是他们主动前来求娶，日后待你必定也会十分敬重，这门亲事，爹实在是挑不出哪里不好来，已经打算应承下来了，你……心里可有不乐意的？”
赵振兴一边压低声音问赵怡然，一边仔细看着她面上的神色。
见她只是面露红霞，却是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心里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面上的神情也不由的越发慈爱起来，“你放心，爹见过那程六爷，不但人品家世好，据说学问也是极佳的，而且还长得一表人才，与你正正相配……”
“要是你也同意这门亲事，我后日一早就让人给金展鹏那边回信，反正咱们都在府城，就趁着年前，先把你的亲事给定下来再说。”
对于这门亲事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赵怡然更清楚底细。
看见对面赵振兴一脸欢喜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事情已经在按照程锦川的安排一步一步的往下进行，而她对于程锦川后续的安排，并不清楚，但是她相信程锦川并不会做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所以赵振兴问她时，她没有任何意见。
见赵振兴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她便点了点头，“我都听爹的……”
“好好好……”赵振兴得了她的准话，高兴的连声应好，看向赵怡然的目光更加慈和了些，“乖孩子，等这亲事定下来了，你得在府城多多置办一些衣裳首饰，你是大姑娘了，程家的门第也比咱们高，你的学着会捯饬自己……”
赵振兴此时的心情很是激动，说到最后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但是慢慢的关爱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赵怡然心里不禁划过一阵暖流，等赵振兴说着又要立马去给她买几名会打扮的丫鬟回来伺候她，她不由有些忍俊不禁，忙伸手阻了赵振兴的举动。
“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不是不会收拾这些，只不过是平时嫌麻烦罢了，如今这样就挺好，要是再增加人手，我嫌吵得慌……”
赵振兴见她坚决，只得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心里却也下了决心，要是过两年赵怡然出门，说什么也得挑几个能干的丫鬟婆子一道陪嫁过去。
赵怡然看着面前眉眼间都隐含喜色的赵振兴，心里不由一阵复杂的同时，却又滑过一丝异样的甜蜜，这次要不是有程锦川帮忙，只怕自己因为亲事的缘故，与赵振兴李氏之间的僵持一时半会的还消停不了。
赵振兴更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能在这里与自己商议此事。
说不得，自己再坚持个一两年，这几年积攒的一些父女之情、母女之情，最后只怕都要消失殆尽了吧。
那边赵振兴却不知道赵怡然的心思又飞远了，坐在那边又自顾自的说了好一会儿，这才示意赵怡然忙自己的去。
他则给李氏还有书哥儿他们分别写了书信，搭乘顺泰车马行最近的一趟车马送了出去。
…………
赵怡然没想到自己与程锦川之间的亲事会进行的如此之快。
自从那天金展鹏带着媒人上门提亲之后，隔了一日，赵振兴就给金展鹏送了回信。
很快，两家就挑选了最近的一个吉日，相互交换了庚帖。
赵振兴拿到程锦川的庚帖之后，特意送到寺庙里，请了大师帮忙合过生辰八字，得出是天作之合，赵振兴喜得一连几天都是笑眯眯的。
今儿一早，程家就备了厚礼过来，程赵两家这才算是正式下了定。
到如今，六礼已过半。
赵怡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前后不过七八天功夫，她和程锦川两人就已经算是未婚夫妇了，如此快速的定下这门亲事，是她从没想到过的。
这些一开始只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罢了，想到程锦川送给自己的那些生辰礼，想到从此以后，她跟程锦川之间就多了一层羁绊，心里不知怎的，竟然对未来的生活，多了一些期盼起来。
此时外间上房内正闹哄哄的一片，围满了程家前来下聘的人和定礼。
赵怡然则在自己的内室，一手托腮，对着桌上一个黄铜打造的笼子里面的一对大雁发着呆。
春枝端着托盘进来，就见到赵怡然这幅样子，忍不住抿了嘴笑，“姑娘，你早膳都没怎么用，这会儿都快近晌午了，正好老爷叫了几桌席面招待程家的人，我就给你端了几道菜过来，你还是赶紧用些吧。”
“嗯。”赵怡然坐起身，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好似做梦一般，事情竟然就这样顺利的成了，而且人人都因为此事十分高兴。
要不是二丫这几天染了风寒，只怕李氏就要丢开家里的那一摊子，赶到府城来相看程锦川这个未来的女婿了。
赵怡然想到这里，不由又看了一眼桌上笼子里的那对大雁。
扁嘴黑白相间的小脑袋上，有对乌溜溜的小眼睛，此时也正歪着脑袋看着赵怡然，肥硕的身躯被灰褐色的毛羽覆盖住，安生的卧在铺着软垫的笼子里。
看着颇大的一个笼子，装了这两只大雁，竟然也被塞得满满的。
赵怡然一边看着这两只，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
第七百五十章 心意
听说大明朝的风俗，不管是下小定还是下聘，只要是有些门第，稍微讲究些的人家，男方备的礼物里面都会携带一对大雁过来。
因为大雁的寓意极好，但是这些年下来，大雁越来越不易捕捉，就有不少人家用木雕的或者是黄铜铸就的大雁代替。
所以程家今天特意用笼子装了这对鲜活的大雁，一下子就得了赵振兴的青眼，对程家的这门亲事就更加满意了。
要知道此时正是隆冬，所有的大雁早就去南方过冬去了，哪里还能捕捉到这样好品相的大雁，程家不但拿来了，而且还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把这对大雁安置的好好地，可见花了不少的心思。
就凭程家这态度，就可见对赵家这门亲事的看重，赵振兴心里别提多熨贴了，可说是越看程锦川越觉得顺眼起来。
赵怡然还记得赵振兴自从看到这对大雁后，就一直笑得没有合拢过的嘴。
还让春枝把这对大雁送到她这里，嘱咐她要好生照料，回头就得养到自家的山谷里去。
山谷里就是到了冬季也很是暖和，想来也能养活这两只大雁。
赵怡然想着赵振兴那副慎重的样子，心里不由暗自腹诽，这家伙倒是知道讨了她爹的欢心，也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一对大雁，只怕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那边春枝很快就摆好碗筷，见赵怡然还在看着那对大雁发呆，不由抿了嘴笑，也不打搅自家姑娘想着心思，小心的退到一旁，时不时的透过一旁帘子的缝隙朝外张望。
那边赵怡然回过神来时，见到她时不时的探着小脑袋对外张望，忍不住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春枝连忙回头，见她眉角眼梢都带着几分笑意，知道自家姑娘今儿心情也是十分的好，不由就大着胆子上前几步，小声道，“姑娘，咱们姑爷长得可真精神，跟你真正相配的很……”
赵怡然见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说得一脸诚挚的样子，忍不住便红了脸，“瞧瞧你这张嘴，敢情一大早上就抹了蜜不成？得，看你这样，你家姑娘我说不得也得好好赏你一个荷包才是。”
春枝闻言，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儿姑爷家的人过来，知道她是姑娘跟前服侍的，赏了她一个大大的封红，里面竟然是个五两的银锭子，喜得她差点儿就在客人跟前失了态，好不容易忍到姑娘面前，把那封红给姑娘看了。
姑娘当时只顾着看那对大雁，她还以为姑娘没把她说得话听进去。
如今看来，姑娘分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还偏偏当做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这会儿竟然就因为自己说了一句讨好奉承的话，还要赏自己一个荷包。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姑娘虽然一向手面大，但是却极为不喜欢身边服侍的人耍嘴皮子，她来了姑娘身边这么长时间，历来只见差事干的好，被姑娘打赏的人，还从没见过谁因为说了一两句好听的就能得赏银的。
看来自家姑娘也是极为满意这门亲事的，难怪那晚那程六爷还亲自送了自家姑娘回来……
赵怡然见小丫头一脸高兴坏了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起身去自己的钱匣子那边，取了一个荷包递给她，“下去跟服侍的人通个气，大家伙儿今儿都要好生当差，切忌不可失了礼，丢了我们赵家的颜面，……差事当得好了，回头个个都有赏。”
姑娘的荷包里面历来都是装的两个八分的银锞子，那就是有一两银子，加上姑爷赏得，她今儿光得赏银，就有六两了，……这……这都快抵得上她一年的月钱了。
“哎。”春枝一边用力捏紧了手里的荷包，一边立马高兴的应声，就快步退了出去。
赵怡然则坐到一旁的软榻上，看着小几上摆好的饭菜，不由翘了翘嘴角。
她端了一碗鸡汤，一边喝一边心中思量，程锦川这般给自己长脸，显然花了不少的心思和银子，自己原先寻他商议此事时，压根就没想这许多，更没想到他会做得这般周全，就算是两人将来……
如今她却是不能当做若无其事的就这样受了他的好意。
她要不要想法子回报他一二呢？
可是这家伙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自己让人给他送了信，他也不回。
有些事，她还是想要与他当面说清楚的……
…………
程锦川此时正坐在赵家略显拥挤的上房内，看着与金展鹏正谈笑风生的赵振兴，慢慢的喝着杯子里的茶。
茶是上好的秋露白，点心更是赵家今儿新做的，外面就是想买也买不到……
他感觉到赵振兴的目光又一次从自己身上掠过，不由抬头，回对方一个恭谦却又带着丝丝矜贵的微笑。
赵振兴面上的满意之情更浓厚了些，回他一个很是和煦的笑容，这才给一旁齐掌柜递了一眼色。
见齐掌柜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笑着站起身，“厢房那边已经备了薄酒，还请程老、金兄、还有诸位贤……侄，一道移步过去用些……”
“好好……”金展鹏今儿过来，纯粹就是为了给两家捧场热场子的，闻言已是当先一步站起来。
程锦川自是不会在此时摆什么架子，跟在金展鹏后面就起了身。
跟着他一道过来，临时充当他们程家长辈的乌老，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身上的锦袍，忍不住对一旁的乾一几人努了努嘴。
乾一几人，今儿都是充当了程家旁支的子弟，自是一切规规矩矩的跟着程锦川行事，对乌老作怪的样子只做不见。
乌老见此，也只得悻悻的跟着起身，对于前天与程锦川打赌赌输的事，不由有些耿耿于怀。
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荣国公府的六少爷，被程老夫人视作眼珠子一般的宝贝孙子，竟然看上了一个寒门小户的商家之女。
竟然还诓他来做了个见证人，虽说他没有那什么门第之见，但是……但是程锦川私自在外订亲的消息一旦传至京城，势必得在荣国公府刮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