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 春日
程锦川陪同赵怡然在赵家住了三日，这才启程回去。
李氏拉着赵怡然的手，细细叮嘱了许多话，这才目送着马车走远。
程锦川坐在车厢的另一侧打棋谱，见赵怡然正拿出临行前李氏给的那个包袱翻开。
不由好奇的抬头问了一句，“岳母都给了你什么好东西，我看你们两人在一旁说了好一会儿话。”
赵怡然闻言却是面色一红，把包袱一收，放到一旁的软榻上，“没什么，就是一些衣物罢了。”
程锦川看了看她酡红的面颊，没再继续问，继续研究手下的棋局。
一连几天天放晴，虽是路上有些泥泞，但是好歹没有风雪，一路车马行的倒也顺当，太阳挂在西山坡时，他们一行就到达山谷。
等赵怡然梳洗换过衣裳，叫来张嬷嬷。询问这几日家中的境况，得知一切都好，她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晚上两人一处用罢晚膳，赵怡然歪坐在软榻上，随手拿过先前看过的书，翻到书签的那一页，感慨了一声，“还是在家呆着舒坦。”
程锦川正在灯下看信，听闻她这句话，不由抬起头，“哦，怎么个舒坦法？”
“……也就是想怎样就怎样呗。”赵怡然把腿盘到软榻上，歪着脑袋想了片刻，“你看咱家就你跟我两个主子，我除了要安排你的衣食起居，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被顾虑其他人的想法。”
“而且……与你在一处生活后，我发觉你其实是个相当随和的人，除了饮食清淡些，对于其他讲究并不多，我并没有需要迁就你的地方……”
这也是赵怡然的心里话，要说迁就，两人之间，还是程锦川处处迁就与她，所以她越发觉得现在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过随心，简直是再舒服没有了。
程锦川见她一脸笑眯眯的样子，朝她招招手，“过来。”
赵怡然不解，“作甚？”
“过来。”
赵怡然无法，只得起身下榻，刚走到程锦川身前，就被他一把拥入怀里。
“既然你觉得如今的日子这般好，那你是不是得要好好谢我？”他下巴抵在她肩上，鼻端嗅到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赵怡然见他如一只大狗一般趴在自己身上，不由抬手推了推他，“那你想要我如何谢？你先前不还说咱们之间无需言谢的吗？敢情这是要反悔了？”
“你这丫头！又不乖……”程锦川被她的话一噎，气得在她白嫩的耳垂上咬了一记。
赵怡然只觉脊椎骨上好似窜过一股电流，让她整个人都颤了颤，不敢再犟嘴，只得道，“那你待如何？”
程锦川见她这样，忍不住笑道，“我能拿你如何？嗯？……”
他最后那鼻音微微上扬，赵怡然忍不住背脊发凉，只得连声道，“是我想让你如何……这总成了吧？”
程锦川上翘的嘴角早已在赵怡然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乖……你先别心急，让我先把这几封信看完，咱们再……”未尽的话被他凑到赵怡然耳边，喃喃耳语数句。
赵怡然差点儿气结，这家伙惯会把这些事赖在她头上，也不知那些事每次都是谁起的头……哼，又被他带歪了心思，赵怡然甩掉满脑子奇奇怪怪的念头。
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程锦川当做一个抱枕一般抱在怀里，她正待挣扎，程锦川戏谑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别急……别急……这天才刚黑……”
赵怡然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挣脱，还又被他借机打趣了几句，最后只得歪在他怀里，与他一道在灯下看着那些书信。
只是看着看着，她就察觉出不对来，有些信里的内容未免太过惊悚，她仰头看了一眼程锦川，见他一脸平静的样子，不由在心中暗自揣测起来。
这些想来应该就是他在外面的那些事，此时光是从信中窥得的这一鳞半爪就如此震撼，也不知他干的那些事，究竟有多危险。
程锦川很快就把手上的几封信看完，见赵怡然正怔怔的看着烛火出神，不由笑着道，“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出神？”
赵怡然转过头，看着他道，“没想什么，只是……只是你在外一切要当心，若是为了钱财，不必如此冒险，以咱们两人如今的身家，足够几辈子吃喝不愁的了。”
“傻丫头……又多想了。”程锦川把信收到一旁的锦匣内，按上上面的搭扣，这才抱着赵怡然起身，一边往内室走一边安抚道，“放心，这些事我心中都有数。”
“你无需担忧，我不过是多铺了几条路，将来咱们的孩子以及子孙们……可以多些保障和选择罢了。”
赵怡然见此，便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点了点头，“那你记得万事当心些，不要冒进了。”
“嗯，我知道。”
…………
时光如梭，如白驹过隙，大地早已褪去白裳，换上一件翠绿的春裳。
人们迎来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到处都是忙着栽种的身影，处处都是一番春耕的景象。
山谷里，赵怡然也正带着众人给各处栽上花树、果树，去年栽种下去的一些正在施肥整枝，到处可见忙碌的人们。
一个年约四旬左右的妇人，正小跑着过来请示，“主子，前头庄头又让人送了几车花苗过来，说是之前主子在外订好的，你看安置到何处妥当？”
赵怡然直起身，伸手拿过肩头的巾子拭了拭脸上的汗，“先让人送到湖边去，那边三管事正带着人在那儿忙活呢，你交给他就是了。”
那妇人应了一声，“哎。”
赵怡然又叮嘱了一句，“让三管事小心着些，这些花苗都是想了方儿才买到了的，让他们搬运时小心些，别碰断了。”
那妇人又应了一声，这才小跑着远去了。
赵怡然抬手远眺，看着已经升到半空的日头，招呼众人道，“都紧着把这些栽下去，今儿就算是栽完了，大家伙儿也好歇一歇，要是再耽搁下去，花苗都被晒蔫儿了。”
众人齐齐应声，各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第九百四十七章 忙碌
赵怡然把手上最后一棵树苗放进坑内，拍了拍手，招呼一旁的迎春道，“你在这边照看着，大家伙儿要是弄完了，就去歇着，今儿厨房里已经给大家添了菜，中午记得多用些……我先去外面瞧瞧去。”
张嬷嬷也正把最后一锹泥填好，见到赵怡然要往外头去，忙把手上的铁锹丢给一旁的小丫头，拍打了几下身上的衣裳，就跟着赵怡然往外去。
赵怡然听见脚步声，一回头见是她，不由笑着道，“嬷嬷回去歇会儿，我去看看就回来。”
“奴婢也不累，跟着主子散散一样解乏。”张嬷嬷笑着道，她落后赵怡然两步，亦步亦趋的跟着出了院子。
赵怡然走出院子，见外面也是一番忙碌的景象，不由笑着道，“看，等到秋天或者来年，这些种下去果木还有这些花树，都会有所收获，现在的汗水都不会白流。”
张嬷嬷早已对赵怡然的为人性情极为了解，知道自家这个主子，与旁家的姑娘奶奶们不同，历来对那些珠宝华服的没甚兴趣。
倒是对这些农桑之事历来很是上心，自打开了春，不但让整个山谷里都忙活起来，就连她自己也跟着亲自动手，一起忙活了这些时日。
此时听得她如此说，笑着点头，“主子还真别说，奴婢就跟着瞎忙了这些时日，每日晚间歇下，人都入睡的比往常要快，可见这活计没有白做。”
赵怡然点头，“嬷嬷说的是，这古人都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日常做些活计，不去费神去想那些旁的事，实在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之事。”
主仆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外去，时不时就有忙碌的身影从两人身边经过。
赵怡然笑着与人一一招呼。
来到山谷里也有了几个月，因是得了程锦川首肯，她日常在外走动，对于男女大防并不十分避讳。
这些时日下来，许是她常在外走动的缘故，她已经把谷里的这些人认得了七七八八，大家对于自家这个女主子，一开始还有些拘谨，随着时间推移，发觉她性子最是和善不过。
只要用心当差，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办妥，时常能得这位女主子的赏赐。
如今众人一见到赵怡然外出，无不上前来恭敬的见礼问安。
赵怡然同张嬷嬷二人很快越过重重宅院，来到外面。
远远就听见众人一边吆喝一边打着号子的声音传来。
“这听着倒是热闹……”赵怡然笑着说了一句，远远就看见离三正带着众人围在湖边不远处，忙着搬运花木。
许是天气热的缘故，不少人都脱了外面的夹袄，只着一身单衣，正干得热火朝天。
赵怡然带着张嬷嬷走到近前，那边离三也已经瞧见她们二人，忙快步迎了上来。
“主子怎的出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离三走至赵怡然跟前约莫两三米远的距离，就停下脚步，抱拳躬身询问。
赵怡然摆摆手，“起身说话。”
离三笑着应是，“主子可是不放心，来看这些花木？”
赵怡然颔首，走到一车花木前，伸手从一散开的一捆里面，拿起一棵细细端详了片刻，“看着还不错，可是都到齐了？”
“差不多齐了，但是先前主子外出时说过，他在旁处还给您搜寻了一些，大概这几天也会陆续送来。”离三从袖中翻出一本小册子，翻开看了一眼回道。
赵怡然颔首，“既如此，咱们这边的先种植起来，其他的等到了再说。”
“是。”
“还有，这次栽种不比从前，需得按照图纸上画好的位置栽种才行。”赵怡然看着不远处已经开挖的众人，又提醒了离三一句。
“主子只管放心，那片地儿，属下已经让人在地上做了标识，保管不会栽错。”离三虽不知赵怡然为何会有这等要求，但他还是第一时间遵从赵怡然的指令办差。
“如此……有劳三管事了。”赵怡然见他这般态度，心里也放下心来，“今儿日头大，让大家伙儿用过午膳，歇上一个时辰。”
离三眼里很快闪过一抹笑意，抱拳躬身道，“多谢主子体恤。”
“但是歇晌时，这些树苗全给我用湿稻草盖好了，万一要是有那晒坏的，到时我就唯你是问。”
“主子只管安心，明儿你再来看时，保管这儿都已经给你收拾停当了。”
离三举手保证道。
赵怡然颔首，“如此甚好。”
等她带着张嬷嬷走远，离三这才转身，冲着众人吆喝，“儿郎们，都加把劲儿，今儿午膳可是多添了两个菜……而且主子发话了，等会儿吃了饭食，大家伙儿还能歇上一个时辰，主子体恤咱们，咱们可也别误了主子的活计。”
众人忙笑着应和，日头下，汗如雨下，一时干劲更是足了。
…………
等到山谷里把采买回来的花树果木全部栽种完，外面突然而至一场春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场及时而来的春雨，让赵怡然也忍不住欢喜了好久。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场意外而至的春雨，足足下了两三天才见小了些。
赵怡然坐在廊檐下的摇椅上，一边缝着手里的衣裳，一边听着春枝禀报这月的账目。
那边迎春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直接穿过庭院，踩着地上的水洼过来了。
赵怡然听见动静，抬头看了过去，见她这样，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何事这般着急，怎的不从游廊过来？”
迎春此时早已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台阶，很快就站到廊檐下。
她一把收了伞，也顾不得脚上的绣鞋早已被雨水洇湿，急忙忙上前回话道，“主子，奴婢刚刚听厨下的一个老仆说，早前你帮着修建得那几座温棚，如今那边积得水太多了，只怕再过片刻，这雨水就要倒灌进去，说不得能把那些刚出的小苗，全部淹死……”
赵怡然一下子眉头皱得更紧，她把手上的衣物放到一旁的篓子里，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就要往外间去，“我去看看……”
第九百四十八章 春雨
“姑娘……”春枝一见，忙挡住她的去路，“外面的雨虽说已经小了些，但是毕竟已经下了好几日，这湿寒之气太重，你这两天不是说身子有些不舒服吗？我看……要不然还是奴婢随迎春姐姐去看一看，回来再说与你听如何？”
迎春听了春枝的话，也猛然反应过来，先是给春枝投去感激的一瞥，又连忙点头道，“春枝妹妹说的对，都是奴婢糊涂了，…主子身子要紧，这些事……这些事奴婢还是回了下头的管事，自有那些管事们去料理……”
赵怡然听得她们两人如此说，不由笑瞪了她们一眼，“我只是有些不适罢了，又不是真的生了病，难不成就成了纸糊的人了？你们俩对这地里头的事，都没我熟，就算是看了又能看出个什么来？”
“还是赶紧的给我拿了木屐和披风来，我穿戴了也好去瞧瞧……”
春枝和迎春两人对视一眼，见赵怡然已经发话，知道拗不过她，只得急忙忙去准备。
迎春一边帮着赵怡然穿木屐，一边心中暗自自责，都是自己刚刚多嘴，早知道应该把这事悄悄回给张嬷嬷才是。
赵怡然却是已经自己把自己的袖子用系带扎起来了，见到迎春的绣鞋鞋面上已经洇湿了一大半，忙挥挥手，“剩下的我自己来，你赶紧的去把鞋子换了，也穿上木屐……”
她转头看着正捧着披风的春枝，一指身侧的摇椅，“披风放那儿，你也赶紧的去收拾收拾吧。”
春枝和迎春二人只好又急急忙忙的收拾去了。
等她们主仆三人收拾好，就忙撑着伞，往温棚这边来。
山谷里面原先也建了几座温棚，大多是用来培育花木，做了花房。
一些菜蔬还是从谷外的田庄上运来，赵怡然前些时日就带着人又搭建了一些温棚，一些洒下去的菜籽也才刚刚出了苗儿，若是被雨水倒灌进来，指定白忙一回。
等到主仆三人过来时，那边也早有得了信儿的管事赶过来了，此时正带着人，正忙着疏通一旁下水的沟渠。
一见到赵怡然过来了，急忙淌着水就过来了，“主子怎的也过来了，这地上又湿又滑的，可得仔细着些。”
赵怡然摆手，“我没事，这边怎么说？”
“昨儿夜里的雨太急，下面那片被顺着雨水一起滑下来的泥沙给堵上了，小的这就带着人，把下面清了，这边的水就能顺着流出去了。”那管事的是个年约四旬的汉子，早前被程锦川从庄子上提拔上来，专门帮着照看谷里的花木。
赵怡然听得他如此说，提着的心总算落下，她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烦劳你们多费心了，还有，这日后再下雨是不是还会这般，总得想法子解决了这事……”
“主子放心，也是因为前些日子一直忙着收拾外面，等这场雨停了，小的就会挑些花木来，把这周围都种上，到时这些泥沙也就不容易顺着雨水下去了……”
那管事的显然已经想过对策，一听赵怡然如此说，立马提出解决的办法。
赵怡然闻言，也想起这个栽种树木，防止水土流失的办法，不由提醒了一句，“那回头你与各处的管事都交代一声，其他地方也要查点一下，不要因为这次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就轻忽大意了，总要绝了这样的后患才是……”
“是，小的知道了，等把这边疏通了，小的就带人四处去查看去。”那管事的听赵怡然的话音，知道赵怡然也是个懂这里头利害关系的人，忙不迭的点头应承下来。
赵怡然见他脸上被蓑衣上滴下的雨水打湿，此时正顺着面颊往下滴落，心下不由一动，对一旁的迎春道，“咱们先回去吧，别在这里耽误他们干活儿。”
迎春忙笑着应是，伸手扶住赵怡然，“要我说，主子就不该出门来，打发奴婢来跟管事的说一声就完了，那还至于让您亲自跑一趟，看这裙摆都被打湿了，还是赶紧的回去换了才好……”
“瞧瞧你，我不过就是出来看了一眼，敢情你这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数落我呢。”赵怡然见她絮絮叨叨的在自己耳畔一阵念叨，不由有些失笑。
“奴婢哪敢数落您，这不是担心您被雨淋了吗？”迎春忍不住嘟了嘴。
“好好好……不说了，我也不看了，咱们还是赶紧的回去吧，省得你又要唠叨……”赵怡然笑着举步往前。
主仆一行才行至宅院前，远远就见一行人马，踏着风雨过来。
赵怡然忙停下脚步，举目看去，只见当先一人此时也正抬了头看来，饶是他浑身上下都被蓑衣遮挡住，赵怡然还是一眼把他认了出来。
“是你们主子回来了……”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快步迎上前去。
程锦川也大步过来，靴子落在水洼处，溅起水花无数。
“下雨怎么还在外面？”程锦川略带责备的上下看了她一眼，正待伸手去牵她的手，又收了回去。
赵怡然却是直接伸手牵住他的手，以往总是干燥温暖的大手，此时握在手里却是有些湿滑冰冷。
赵怡然微微蹙了眉，“手怎么这么冷？可是一夜未歇，冒雨赶路了？”
程锦川眼里快速闪过一抹柔色，反手一把把那只如暖玉一般的手紧紧握住，接过一旁迎春手上的伞，护着赵怡然往院子去。
“你们都下去吧，这两日无事，好生歇息……”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人已经消失在院门后。
春枝和迎春二人见了，忙共撑一把伞，急急追了上去。
程锦川带着赵怡然一路进了他们的院子，把赵怡然送到廊檐下，他这才伸手脱去身上的蓑衣。
他身上还穿着玄色的衣袍，赵怡然一时也瞧不清他身上有没有湿，不由伸手去摸他身上的衣物。
程锦川此时正好脱去身上的蓑衣，直接丢到地上，一把握住她在他身上到处乱摸的小手，直接把她拥入怀里，低下头来……
第九百四十九章 安好
“……唔……”赵怡然没防备他会突然这般，不由挣扎了几下。
程锦川被她的动作惊醒过来，微微收敛心神，一把把她抱起，直接踹开房门，大步进入房内，又一脚把门踢上。
刚刚走进院内的迎春和春枝看到被合上的雕花木门不由脚下一顿，两人相视一眼，忙不迭的沿着游廊自去了。
…………
赵怡然醒来时，屋内一片昏暗，只有账内的夜明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照着程锦川原本如刀削般立体的五官也添上一抹柔和。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自从两人成亲后，她还难得见到程锦川睡着的样子。
看着他柔和下来的面庞，透着丝毫的不设防，她不由轻轻侧过身，在夜明珠的光晕下细细看他的眉眼。
许是这次赶路赶得急的缘故，他面颊上难得的带上一抹疲惫，隐含风霜之色。
她伸出手，隔空细细描绘他的眉眼。
此时，那原本合上的眼帘却是轻轻抖了抖，赵怡然知道他这是要醒过来的征兆，忙把手缩了回来。
“醒了？”程锦川低沉的声音缓缓在账内流淌开来，带着一丝将醒未醒的慵懒，直搔得人耳根子发痒。
赵怡然轻轻嗯了一声，见程锦川眼也未睁，长臂一伸直接把自己又揽进他怀里，呼出的热气扑打在她柔嫩的面颊上。
“天快黑了，你可要起身吃些东西？”
程锦川把头埋在她柔嫩的脖颈间蹭了蹭，声音有些模糊的传了过来，“……都已经这么晚了？”
“可是还想睡一会儿？”赵怡然听他如此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此时头发未束，摸在手里如上好的丝缎一般柔滑。
半晌，程锦川才开口，“还是起来吧，不然你晚间要睡不好了。”
他抬起头，在赵怡然脸颊上亲了一记，这才一把掀开被子，揽着她坐起身，“我让人传膳，可要叫人进来伺候你梳洗？”
赵怡然摇头，“不了，我自己来。”
程锦川颔首，起身直接走到一旁的衣橱前，取出一件家常的道袍披上，“这些时日在家中可好？”
赵怡然此时也起身坐到梳妆台前，随手给自己挽了个攥儿，也起身来到衣橱前，取了一件衣袍穿上，“家中的事自有下面的人帮着操持，我也就是每日在家做些针线，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程锦川回头，“怎么？可是在家无聊了？”
“那倒也是没有，虽是无甚大事，每日倒也不是无所事事，……哦，你从外面回来，有没有发觉山谷里有什么不同？”
程锦川看着赵怡然一脸希冀的看着自己，原本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回来时一心只想着要早些看到她，还真没怎么注意这些，此时听得赵怡然如此问，分明是说谷里有了变化。
“嗯……这些都是你带着人一起弄的吧？”程锦川笑看着她，问了一句。
赵怡然点头，“我想着这山谷里地势极好，若是把这些地方都利用起来，不但咱们能自给自足，说不得还能有不少收益呢，再说，多多种些花草树木，不但景色好，还能防水土流失呢……”
“水土流失？”程锦川挑眉，看了她一眼，“你今儿就是为了这事出门的？”
“嗯……，原也不是。”赵怡然拉着他直接去了盥洗室，“上次我与你说过，想要建几座温棚，这不，连着这几日都下雨，雨水冲垮了一处山壁上的泥沙，把原本下水的沟渠给堵住了，水下不去，差点儿把温棚给淹了……”
赵怡然把事情的经过说与程锦川听。
程锦川微微皱了皱眉，“这事回头我去看看，山体滑坡可不是小事。”
“嗯。”赵怡然点头。
看程锦川这架势，日后是要在这里常住的，而且她也极为喜欢这山谷，一心想要按照她自己的心意把这里打造成她喜欢的家园。
一些潜在的隐患，还是早发现早点解决的好。
事情丢给程锦川，赵怡然乐得一身轻松，两人洗漱过后，一起来到外间。
外间早已点上灯烛，迎春等人正候在屋外，一见到二人过来，忙上前给程锦川见礼。ァ新ヤ~⑧~1~中文網ωωω..còм
“都起来吧。”程锦川带着赵怡然坐到桌边，“传晚膳吧。”
“是。”迎春忙躬身退了下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迎春就带着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进来了，一溜的摆了七八个菜。
赵怡然看了一眼，见大都是往常程锦川爱吃的，赞赏的看了迎春一眼，“好了，天也不早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
迎春应声带着两个小丫鬟退了下去。
赵怡然伸手取过汤勺，给程锦川盛了一碗汤，“你连夜赶路，又淋了雨，喝碗羊肉汤去去寒气。”
程锦川伸手接过，舀了一勺送到唇边，“这厨娘的手艺如今被你调教的越发精益了。”
“我也就在这吃食上还算有些要求，其他可就比你差远了……”赵怡然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不由点头赞道，“今儿这汤煲得火候正好，等会儿你多喝一些。”
程锦川很快喝完汤，提起筷子给赵怡然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清炒豆苗，“这些时日我不在家，这谷里里外多亏了你帮着张罗，辛苦了……”
赵怡然拿眼瞪他，“这是怎么了，突然这般客套起来？”
程锦川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又摩挲了片刻才放开，“没什么，就是觉得世事多变，咱们想要求得一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已是极为不易……”
赵怡然放下手中的汤碗，伸手去握住他的大手，“你到底怎么了？可是此次外出遇上了什么事？”
程锦川拍拍她的手，“你不要担心，我并无事，……只是永乐帝恐怕时日无多，最近京城乱象已生，好些权贵官宦之家都已经搅和进去了……不管最后成败如何，想要安然脱身，只怕是不易。”
程锦川说到这里，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趋名逐利本是人之天性，只是可叹那些老弱妇孺要跟着一道遭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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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 恶心
赵怡然见他如此说，只怕他此次进京看到什么，此时心中不平罢了，见此，只得劝道，“这些也是他们生在这样的人家，无法避免的事，家中若是权势在握，富贵滔天，享受家中富贵，承蒙家中庇护的也是他们……”
程锦川沉默半晌，才微微颔首，“罢了，不提这些了，左右与咱们也没甚关系。吃吧，菜都要凉了。”
赵怡然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实在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得道，“嗯，你也多吃些。”
两人默默用完饭，刚让人撤下碗碟，赵怡然才刚刚泡好一壶茶，前头就有人来请程锦川。
赵怡然起身，疑惑的看了一眼来通传的小厮，问程锦川，“又有何事？不是说这两日都好生歇息吗？”
程锦川已经把身上的道袍收拾妥当，伸手抚了抚赵怡然的面颊，“应该是威叔他们到了，京中形势严峻，我让他们留了几个眼线，其余的人尽数都撤回来了，想来他们连夜赶路，差不多应该到了。”
赵怡然了闻言，不由微微皱眉，“既然事已至此，我看一动不如一静，左右不关我们什么事，让那些留守的人按兵不动才好……”
程锦川笑着伸手帮她把微皱的眉心推平，“不要担心，那些人留着也只是帮我看着国公府……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也能有所应对罢了……”
赵怡然了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去忙吧，可要我让人把客院收拾出来，留着他们安置？”
“不用，原先那边都有他们自己的院子，回来时，早已安排人去帮他们收拾去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今晚就赶到……”
程锦川一边说一边扶着赵怡然坐到软上，“你要是累了，就早些歇息，无需等我。”
赵怡然颔首，“你去吧，我等会儿让厨下送些饭菜过去，明儿再给他们接风洗尘……”
“好，都听你的。”程锦川说完，也不再耽搁，脚步匆匆的就出了屋子。
赵怡然看着程锦川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随手拿起一旁的一本书，翻开看了半晌，也未能看进去半个字。
程锦川先前虽只是提到了只言片语，但是赵怡然还是感觉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历来皇权斗争就没有小事，尤其是身处京城，正是斗争的漩涡中心，国公府历来颇得圣眷，又怎么可能会会不受丝毫影响，程锦川虽说已经决心离开国公府，但是有些事却是不能一下子就完全撇个干净的。
更何况，国公府里老夫人一直待他如珠如宝一般……只怕他此时心中也颇为纠结……
赵怡然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静静想着心事，突然烛台的灯芯爆出一个火花，把她惊醒回神。
她这才发觉歪坐了这半晌，腿已经有些发麻。
她伸手揉了揉腿肚，等缓过一些，这才拿起剪刀，剪去灯芯。
她看了一眼博古架上的摆钟，外面已经临近亥时，程锦川却还未回来，想来这一时半会儿，只怕是回不来了。
她干脆起身，自行洗漱完，就拿着先前看过的那本书，坐到炕上，一边看一边等程锦川。
…………
程锦川踏进院子时，见屋内的灯烛明亮，廊檐下还候着两个小丫鬟，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你们主子还未歇下？”
两个小丫鬟见他沉着脸，心下恐慌，忙不迭的跪下回话道，“……主子……主子……进了内室……，想来已经歇了……”
程锦川见到两个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暗叹一口气，挥了挥手，“你们去吧，不要在这儿候着了……”
“是……”两人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下去，一溜烟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程锦川的眉头皱紧复又松开，径直往屋内去。
等他撩开内室的帘子时，见到赵怡然早已歪在炕沿上睡着了，原本握在手里的书也掉落在地上。
他上前捡起书，放到一旁的高几上，低头端详了赵怡然的睡颜片刻，这才轻轻把她抱起，放到里侧。
赵怡然有些迷糊的睁开眼，嘴里呢喃的唤了一声“……锦川……”
“嗯，是我，睡吧。”程锦川伸手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见她复又合上眼眸沉沉睡去，这才起身自去洗漱。
…………
赵怡然次日睁开眼时，身侧早已空无一人。
她伸手摸了摸，察觉被窝里早就凉了，便忙起身，唤了一声，“锦川？”
没有听到人应答，她直接掀被下炕，还没走出内室，外间就传来张嬷嬷的声音，“主子可是起了？”
赵怡然应了一声，“可有看到你们主子去哪儿了？”
张嬷嬷笑着挽起帘子，“前头一早就有人来唤，主子出去时，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您。”
赵怡然伸手揉了揉眉心，昨晚程锦川几时回的，她也不知道，今儿早上更是不知他又何时起的，想想自己好像很不称职。
她掩唇打了一个呵欠，眨去眼角的水渍，这才对张嬷嬷道，“我去洗漱，让人传膳吧。”
张嬷嬷见她困顿的样子，嘴角边不由露出一个笑，忙应声吩咐下去。
等赵怡然洗漱完，见到桌上摆了几样粥品，还有三四碟小点外加几碟小菜，不由看向张嬷嬷，“怎的准备了这许多？”
张嬷嬷上前帮她盛了一碗她最喜欢的蔬菜粥，“这是主子吩咐下来的，他说您太瘦了，得要好生补补。”
赵怡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就我这样的，还要再进补？”
张嬷嬷但笑不语，只提筷给她布菜。
赵怡然摇头，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清香爽滑的蔬菜粥一进嘴，她刚刚舒服的眯了眯眼，想要赞一声。
只是那粥滑进喉咙后，却似突然变了味道，一股恶心感突然传来，赵怡然忙不迭的把手上的碗搁到桌上，快步奔进盥洗室。
等把那口粥吐出来之后，恶心感并没有下去，只是胃中已无食物，她也只是干呕了半天，最后吐出来一些酸水罢了。
第九百五十一章 身孕
张嬷嬷也被她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顾不上旁的急急忙忙跟了进来，帮她拍背顺气。
等赵怡然好不容易止了呕吐，张嬷嬷这才伸手拿过一旁的巾子给她擦脸。
赵怡然漱了口，又洗了一把脸，人才有些缓过来，只是嗓子还有些刺辣辣的痛。
“主子，可要去传了大夫来给你瞧瞧？”张嬷嬷见她面色很不好看，先前的红润此时已经褪得干净，饶是原本心里有些眉目，此时见到她这样也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赵怡然手抚着胸口，微微蹙起眉，摇头道，“我没事，应该是昨儿吃了冷风，这才胃里不舒坦，想来喝点儿暖胃的会好一点儿。”
张嬷嬷心里有了猜测，哪还敢随意给她吃东西，只得继续劝道，“奴婢还是让人请大夫来看一下吧，左右也不费什么事。”
赵怡然此时已经觉得自己并无大碍，伸手扶住张嬷嬷的手臂，“我真没事，这一大早上的别折腾的鸡飞狗跳的，扶我过去躺一会儿。”
张嬷嬷见她这样，也不好多劝，只得扶着她去了一旁的软榻，“那你可还想吃些什么，奴婢吩咐人去做。”
赵怡然此时已经没有胃口，她半躺在软榻上，伸手抚了抚胸口，“先不用，你把那些撤下去，等我缓一缓再说。”
张嬷嬷只得应声，招来小丫鬟帮着把吃食撤了下去，她给一旁伺候的报春使了一眼色，就快步退了出去。
赵怡然躺在软榻上，正有些迷糊之际，突觉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落在自己的额上。
她睁开眼，正对上程锦川略有些担忧的眼神，她不由嘴角轻扬，笑问，“你怎的回来了？可是嬷嬷去找了你？”
程锦川伸手缓缓抚过她的脸，语带责备的道，“身上不舒服，怎的不叫大夫，也不让人告知我一声……”
赵怡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我无事，这会儿已经好很多了……”
“有没有事，得要大夫说了才算。”程锦川说完，起身唤了一声，“请宋大夫进来。”
赵怡然讶然。
只见身着灰白色布袍的宋大夫已经提着药箱进来了。
因为唐老太医开春后才能北上，程锦川让人另请了一位姓宋的大夫进谷。
宋大夫是今年正月里进得谷，程锦川单独给他辟了一处小院，因着这边山谷周围的山坡以前少有人至，寻常的草药不必说，很是有些稀罕的药草。
宋大夫原本一直四处行医，在江湖上倒也小有声名，只是自来居无定所，自从被程锦川请进谷中后，见此处风水极佳，便四处查看了一番，很快就发现了这点，平日若无人寻他诊病，日常便进山采药去。
今天程锦川派人去请他，他因为近日一直下雨的缘故，倒是没出门，正好在自己院子里收拾前些日子挖回来的草药。
他上前给两人微微躬身见礼，程锦川摆摆手，“无需多礼，内子早起用了一点粥尽数吐了，还请宋大夫给她瞧瞧，可是受了风寒所致。”
宋大夫依言上前，拿出脉枕，示意赵怡然把手放置脉枕上，细细把了一会儿，半晌又让赵怡然换过另一只手，细细把了起来。
赵怡然看着宋大夫沉眉不语的样子，心中一时也有些忐忑起来。
程锦川的目光更是一直一瞬不瞬的盯着宋大夫的一举一动。
直至宋大夫移开手，起身沉吟了片刻，才对着二人拱手道，“依在下刚刚诊脉所见，夫人这是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脉象还不十分明显罢了，等在过上几日，在下再来诊上一回，应该就能确诊了。”
赵怡然有些呆呆的看着宋大夫，一旁的程锦川倒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快步走至她身前，伸手握住她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她平坦的小腹，神色间隐隐有些激动。
宋大夫见两人这样，抚须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程锦川才转过身，“多谢宋大夫，只是内子先前呕吐，想来也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不知宋大夫可有什么法子医治。”
宋大夫沉吟了片刻才道，“在下这里倒是有两个偏方，等会儿写了交予厨下，让他们照着烹制一些吃食……但是这孕吐各人不尽相同，有一两月就止住的，也有三五月都一直这样的，所以在下也不能保证一定得用。”
“而且一旦有了身孕，这口味与以往也是大不相同，等会在下把一些禁忌食物列出来，到时只需避开这些，其他的便依夫人，她想吃什么就让厨下做什么……”
程锦川颔首，“便依宋大夫的。”
说着，便让一旁的报春伺候宋大夫笔墨。
他则转过身，坐到软榻上，一手揽过还在怔怔出神的赵怡然，一手放到她小腹上道，“怡然，咱们有孩子了……”
赵怡然顺着他的手，也缓缓把自己的手挪到腹上，两人的手敷在一处，停了许久，才听到赵怡然小声道，“我……我怎么也没想到……就跟做梦一般……”
程锦川把她拥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耳畔轻声呢喃，“我也是，只是往后要辛苦你了……若是想吃什么，尽管说，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也只管说……一切都有我……”
赵怡然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顿时安稳下来，她依偎在程锦川怀里，小声道，“我刚刚还有些不敢相信，我……我竟然就要做娘了……”
“嗯，我也要做爹了……”
…………
赵怡然没想到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真正是个能折腾人的，原本她还只是偶尔吐上一回。
自打宋大夫再次诊脉确诊后，孕吐却是越加频繁起来。
到最后，几乎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程度。
程锦川原本有些担忧的心情，在看到赵怡然明显消瘦下去的面颊时，越发显得有些焦躁起来，往日淡然的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呕……呕……”
他这才刚走进正房，就听得里面赵怡然发出的动静，知道她这是又吐了，不由快步走了进去。
第九百五十二章 银毫
赵怡然正趴在软榻上，把刚刚喝下去的一碗汤羹，尽数吐了出来。
张嬷嬷几人在一旁又是忙着给她拍背顺气，又是递水给她漱口……
程锦川一进来，原本站在赵怡然身侧的张嬷嬷忙知机的让到一旁，端着痰盂退了下去。
程锦川拿过迎春手上的巾子，细细替赵怡然擦去唇边的水渍，轻轻把她揽在怀里，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皱了皱眉，“若是难受，就不要逼着自己吃东西……”
赵怡然缓缓露出一个笑，一双原本就清澈水灵的大眼睛，因为脸颊的消瘦，越发显得大而明亮。
“就算要吐出来，我也要吃一些，这样多多少少应该能吸收一些……”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抚过小腹，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柔和……
程锦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去之后，这才蹬了脚上的靴子，上了软榻，让赵怡然靠得舒服些。
他也伸手落在她小腹上，嘴里却是有些恶狠狠的道，“等这小子出来，我必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这样折腾你……”
赵怡然忙抬头瞪他，“你作甚迁怒他，仔细他听到了要生气的……再说了，若是个女孩儿呢？难不成你也要收拾她……”
程锦川闻言，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个缩小版的赵怡然，软萌萌的小姑娘躺在自己臂弯里的模样，心里原本的火气，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消失殆尽。
赵怡然见他嘴角含笑的样子，忍不住摇头，这还没见到孩子的面呢，这个当爹的就开始厚此薄彼了。
她稍微侧了一下身体，没有尽数都压在程锦川身上，“你这几日无事吗？我怎么日日都见到你……”
“本也没甚大事。”程锦川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小腹，“再说威叔他们都回来了，有些事直接交予他们就行了。”
赵怡然也不再多问，两人依偎在一处静静待了半晌，忽闻外间传来一阵惊呼声，接着就是碗碟落地发出的碎瓷声。
程锦川皱眉，还未等他开口问，就见一银白色的身影从外间飞窜过来。
程锦川抱着赵怡然轻巧的自软榻上起身，那扑向软塌的白影落了一个空，仰头对着两人“嗷呜……”数声。
“是银毫！”赵怡然小声惊呼。
程锦川把赵怡然重新放回软塌上，瞪了银毫一眼，“以后不许再这样扑过来，你们主子现在比不得从前，被你这一撞非得出事不可。”
银毫仰头，一脸无辜的看了看程锦川，好似能听懂他说得话一般，又对着赵怡然摇摇尾巴，把头伸过来在赵怡然手上蹭了蹭。
赵怡然见它这样，忍不住失笑，“这真正被我养成一只狗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程锦川伸手把银毫拨到一边，“让人先带下去好生洗干净了再送过来，在外野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定沾了多少脏东西呢……”
银毫此时已经不是小时那软萌萌的样子，长至半大的它已经有些凶相，此时见程锦川语带嫌弃的把自己扒拉到一边，不让它亲近赵怡然，忍不住对他龇了龇牙，喉间隐隐发出几声低沉的嚎叫……
程锦川见它这样，抬手就赏了它一个爆栗，“敢情这些日子在外还养出本事来了？”
银毫有些吃疼，想起曾在程锦川手上收到的教训，不由后退一步，坐了下去。
赵怡然笑睇了程锦川一眼，“它懂什么，你又打它。”
“你可不要小瞧它，白狼极具灵性，而且……到底野性难训，不让它有所畏惧，万一凶性大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以后，我不在跟前，不许它到你跟前来……”
赵怡然见程锦川不是说假话，不由伸手拉住他的手，“它自小就在我身边，这些时日我什么事都做不了，就让它留在这边陪我打发一下时间呗。”
程锦川皱眉，“有我陪着还不够？”
“你又不是没有旁的事，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外出。”赵怡然嘟嘴，程锦川正待说话，候在外间的迎春就走了进来，她躬身回禀道，“主子，程护卫请您过去一趟。”
赵怡然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程锦川。
程锦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先让人带它下去洗干净了再送来，你自己仔细着些。”
“嗯。”赵怡然笑眯眯的对他挥挥手，忙让迎春叫来张嬷嬷，把银毫带下去洗澡去了。
…………
下晌，日头正好，暖洋洋的晒在人身上极是舒服。
赵怡然让人把摇椅搬到庑廊下，她坐到上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跟趴在她脚边的银毫说话。
“你这些时日跑哪儿去了，我让人到山上找了你几趟，都没找见你……”
报春搬来一张高几，又端了一些蜜饯果子过来，“主子尝尝这个，看看可还合口？”
赵怡然捻起一枚蜜饯放进嘴里，低头见银毫正歪着脑袋盯着自己看，想着往日自己时常给它喂食，便让报春去端了一些切好的牛肉过来。
银毫对着赵怡然摇摇尾巴，这才跑到一旁大吃起来。
赵怡然让报春拿来她的针线篓子，拿起早前未做完的针线继续做了起来。
过了片刻，张嬷嬷几人也纷纷搬了杌子和一张长案，又挑拣了不少软和的面料开始商量着给赵怡然腹中的孩子做起衣物来。
有众人相陪，一边做着针线，一边与她说话解闷，赵怡然倒也不觉得无聊。
银毫此时也把盆里的牛肉吃光，神态很是餍足的抖了抖毛发，银白色的毛发在日光的折射下，散发着油润的光泽，仿若上好的绸缎一般。
它抻了抻前后腿，这才神态闲适的慢慢走至赵怡然身前，看也不看旁人，径自侧卧在赵怡然脚边，微微眯眼，惬意的晒着太阳。
迎春见它靠过来，却是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退。
赵怡然抬眼正好看见，不由疑惑的道，“怎么，你害怕银毫吗？放心，它也就是看着凶，其实性子还算温和……”
迎春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赵怡然见她这样，反倒看不明白了，不由问，“这又是何意？”
第九百五十三章 夏日
一旁的报春看了一眼迎春，笑着开口道，“先前银毫回来的时候，撞到了报春迎春姐姐，估计是那会儿把迎春姐姐给吓到了。”
赵怡然这才想起先前银毫回来时，外间发出的声响，她伸手扶额，觉得自己这几日浑浑噩噩的，这脑子好像也不顶用了。
“那迎春要不要紧，可有伤到哪里？”
迎春忙躬身回道，“谢主子挂念，奴婢没事，只是当时被吓了一跳罢了。”
赵怡然见她神色间难掩惧色，不由伸手拍了拍银毫的脑袋，“以后不许这般，若是再这样，罚你三天不许吃肉。”
银毫“嗷呜……”了一声，声音里满满的委屈和不情愿。
一旁众人见它这般，也忍不住失笑，迎春更是送了一口气。
赵怡然示意她坐到最外边，“即是被吓到了，先离它远一些，回头要是不舒服，记得跟嬷嬷说。”
迎春忙上前道谢，这才搬着自己的杌子，坐到最外边去了。
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被打发掉，许是有事分心，赵怡然下午用的一碗羹汤倒是没吐。
众人心下欢喜，自此后，更是变着法得，陪着赵怡然消遣。
程锦川知道了，心里也颇安心了些，嘱咐众人小心伺候着，这才放心忙着自己的事。
…………
时间转瞬即过，等到赵怡然品尝到心心念念的樱桃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程锦川给赵家送了信，说过些日子回赵家住些日子。
李氏也歇了想要来看的心思，只嘱咐程锦川要照看好赵怡然云云。
随着送信人一道回来了，还有一马车的各色吃食。
赵怡然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吃到了一直想吃的樱桃，原本怎么也没法子治的孕吐，竟然就在某天突然就好了。
赵怡然一身轻松，顿时胃口大开，底下伺候的众人顿时铆足劲儿，翻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程锦川也安心了些，正好唐老也来到谷中，遂带着唐老又给赵怡然把过脉，得知一切都好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宋大夫得知唐老原是太医院的太医，很是殷勤的围着唐老打转，程锦川见此，直接把安置唐老的差事交给宋大夫。
喜得宋大夫忙不迭的应好。
赵怡然看着抢着帮唐老提药箱的宋大夫，不由看向程锦川。
程锦川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道，“唐老身在医药世家，虽说因为他性情淡泊，未在太医院任过医正，但是他的医术却是太医院最好的一个。
之前他就一直想要寻个徒弟，我看宋大夫就不错，不说他本身就有一手好医术，而且他今年不过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人又聪颖好学，我给他这个机会……他日若是学有所成，咱们山谷里，几十年之内都无需为这些病症发愁。”
赵怡然睇了他一眼，这个心机深沉的家伙，只怕当初请宋大夫入谷之前，他就已经想到这一茬儿了。
程锦川挑眉，上前在赵怡然身侧坐下，手轻轻抚上赵怡然的小腹，“有了孩子，有些事我得打算的长远些，这里一切都好，唯独医疗有些让我放心不下，你不知……先前你那般难受时，我却束手无策，心中不知又多少惶恐不安……”
“只要你们能安好，我就算是算尽一切，都不后悔……”
赵怡然伸手抱住他，“你不要这般紧张，我身体一直还算不错，定会平安生产的。你看……这许许多多的妇人，没有这些，不也顺利生下孩子了吗……”
“可是我不能让你冒任何风险……哪怕是为了让我自己安心，任何事，我都要在我的掌控之中，尽我所能的护你们娘俩周全……”
赵怡然听的他如此说，知道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也就不再多说，只静静抱着他，不再言语。
…………
等到过了端午节，天气逐渐开始热起来时，程锦川先是送赵怡然回赵家住了几日，后直接带着赵怡然回到府城安胎。
外面的一切都有程锦川，赵怡然每天呆在院子里，除了偶尔做些针线打发一下时间，就开始着手准备一些小人书，留着肚子里孩子以后用。
张嬷嬷见她还在伏案写画，不由提醒了一句，“主子，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主子早上出门前，特意叮嘱过，您如今月份大了，不能久坐，需得起身散散。”
赵怡然画完手上最后一笔，这才搁下笔，接过张嬷嬷递来的热帕子，擦去手上沾的墨迹，“好了，今儿就这些了，让她们小心摊开，吹干了再装订起来。”
“哎。”张嬷嬷应一声，忙让两个小丫鬟上前来仔细照看这些纸张，她则端过一旁的一碗汤水递给赵怡然，等她喝完，又伸手扶着她，“廊下的那株月季开得极好，今儿您正好去赏赏。”
赵怡然由她扶着，一路出了内室，径直往外去。
外面虽是正当暑热之时，但是院子里花木极盛，到处都是枝繁叶茂浓荫匝地，偶尔一阵穿堂风过，树叶飒飒作响，一阵阵凉风袭来，倒也不觉得热。
赵怡然任由张嬷嬷带着，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两圈，先是赏过月季，后又顺着林荫道，前去荷塘赏了片刻荷花，却是听了好一阵的蛙鸣。
“咱们到前面凉亭去坐坐。”走了这半晌，赵怡然也觉得有些累了，便示意张嬷嬷扶着自己去池塘中间的凉亭。
两人才行至凉亭，还未来得及落座，那边就有一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
赵怡然不由寻声看来。
那小丫鬟顾不得擦脸上的汗，便躬身回道，“回禀主子，谭家奶奶来了……”
“黑丫？”赵怡然有些惊讶的问了一声。
“是，人已经快到二门上了。”
“快请。”赵怡然干脆往外迎去。
陈黒丫前些时日回了一趟朱家镇，后来又在谭家镇住了一些时日，她来到府城快两月了，还从没与陈黑丫遇到过。
张嬷嬷见她脚步飞快的出了亭子，忙抢上前一步劝道，“主子，这外面日头看着不大，其实还晒的紧，您还是回亭子等着吧。”穿越梦想田园
第九百五十四章 见面
赵怡然看了看已经挂在树梢的日头，只这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感觉到后背和脖颈间隐隐有了汗意，想着自己现在这身子极为怕热，便也不再继续往前，“那嬷嬷替我前去迎一迎。”
张嬷嬷见她果真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往前，便笑着颔首，“好，奴婢这就去。”
眼见着张嬷嬷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远处，赵怡然这才慢慢走回凉亭内。
“大丫姐！”
她刚坐下没多会儿，那边陈黒丫就一边招呼一边快步往这边走。
赵怡然扶着石桌站起身，就见陈黒丫身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此时正提了裙摆，大步走来。
“黑丫。”
陈黑丫不等她走出凉亭，就已经快步进了亭内，忙一手扶住她，“你快坐下，你现在身子这样沉，还作甚这般客套……”
说着，不待赵怡然说话，就已经把赵怡然按坐在石凳上。
赵怡然忍不住失笑，“哪里就至于这般，我又不是纸糊的。”
“你现在可比那纸糊的珍贵多了，快好好坐着。”陈黒丫把她按坐在石凳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张嬷嬷忙上前沏茶，倒了一杯放到陈黑丫面前，又给赵怡然倒了一杯果汁，这才束手站到一旁。
陈黑丫把赵怡然上上下下一通打量，“看你这肚子……快六个月了吧……”
“嗯，五个半月了……”赵怡然手不由在肚子上轻轻抚过。
陈黑丫点头，“只是你看着怎么瘦了许多，这肚子也比我那时的肚子要小一些。”
“早前害喜的厉害，这两月才好一些……”赵怡然不由伸手抚了一下面颊，伸手示意她喝茶，又把桌上的果碟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都是庄上起早新摘了送来了。”
陈黑丫也不客气，拿起一个桃子就吃了起来，“今年婶子也往家里送了不少的果子，浩哥儿倒是喜欢的很。”
她和谭凌的长子由谭老大取名谭浩，乳名浩哥儿。
“哦，是吗？浩哥儿如今都能吃果子了？”赵怡然惊讶，忙笑着道，“喜欢还不容易，不拘从我这边或是我娘那边，捎个信，时常给你们送些过去，保管比你们在外买的那些口感好些……”
“嗯，这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浩哥儿如今已经长了四颗牙了，有时没有给他做成果泥，他自己一个人抱着果子，也能啃上半天。”陈黒丫说到这里，不由就与赵怡然说起浩哥儿的一些趣事来。
赵怡然因为身孕的缘故，对小孩子的事，如今已是越发感兴趣，听着陈黒丫说了半晌，这才想起问了一句，“今儿怎的没见你带他过来？”
“嗐……被娘留在谭家镇了。”陈黑丫笑着道，“他爷时常要顾着牧场的事，没空来见浩哥儿，这孩子几乎几天就长大一些，他爷稀罕的紧。
过上一些时日看不见，他时常就念叨的紧，正巧这次回来我也有些事，干脆就让他在那边多待几日，左右他也渐渐大了，又很喜欢羊乳，离了我也是一样，等谭大哥休沐了，再一起回去接他。”
赵怡然听到这里，忍不住打趣她，“孩子都这般大了，你怎么还叫‘谭大哥’呢？”
陈黑丫却是手一挥，一脸的不以为然，“我都叫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便也一直没改口。”
两人又说笑了片刻，赵怡然才问她，“今儿怎么来的这般突然，先前也没听你说回来……你先给我送个信，也好叫人早些到二门上接你……”
“唉……快别提了……”陈黑丫把手里啃完的果核放到一旁，便掏出帕子擦干净手，“这事说起来……跟府城……那边有关……”
陈黑丫虚空对着北面一指。
赵怡然满脸茫然。
“哎呀……就是……王府……”陈黑丫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赵怡然微微皱眉，顺着陈黑丫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是说……鲁王府？”
“嗯，你没察觉最近府城有些不太平吗？”陈黑丫说到这里，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不由抬手拍了一记额头，“瞧我这脑子……，你如今只顾在后宅养胎，又哪里还能知道外间的那些事。”
“好了，既然知道我不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与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怡然见她这样，心中越发好奇，不由接连催促了她几句。
陈黑丫只得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一一说与赵怡然听。
赵怡然越听越是瞪大眼，到最后，难掩吃惊的惊呼一声。
怪不得程锦川这几天总是在外帮着奔波，这自打知道她有了身孕之后，程锦川几乎日日陪在她身侧，现在反倒是接连好几日又在外奔波……
赵怡然此时有些心慌难安，虽是听着陈黑丫的叙述，实则人的心思早已飞到程锦川身上。
陈黑丫见她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干脆打住话头，重新与她说起旁的事来……
…………
天色渐暗，陈黑丫婉拒了赵怡然留饭的好意，执意说是还得回去有事要与谭凌说。
赵怡然见此，也不好勉强，让人把庄子上送来的各色果子捡了一些给陈黑丫带回去。
陈黑丫见此，倒没推拒，直接伸手接过篮子，“成，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再来与你好好说话。”
赵怡然起身送她，“好……”
陈黑丫忙伸手拦住她，“别，你这样还是赶紧回屋去……有丫鬟给我带路就成……”
一旁张嬷嬷笑着道，“依奴婢看不如由迎春扶着主子回去，谭奶奶这边，还是由奴婢送出去。”
赵怡然点头，“既然这样，就有劳嬷嬷……”
陈黑丫也没意见，两人作别，等到陈黑丫和张嬷嬷的身影逐渐远去再也不见，赵怡然这才对迎春道，“咱们也回去吧。”
程锦川回到院子时，见廊檐下束手站着几位丫鬟，屋内灯火通明，窗户上已经倒映出赵怡然的身影。
他不由微微一顿足，盯着那窗棂静静站立了片刻，好似浑身都被那温暖的光晕所笼罩，这才举步朝屋内走。
第九百五十五章 解说
“……回来了？今儿倒是不晚……”赵怡然此时正歪在临窗的软榻上，一见到程锦川，她忙坐直身，正要起身。
被程锦川伸手拦了，他顺势坐到炕上，伸手摸了摸赵怡然隆起的小腹，柔声问，“今儿他可听话？有没有闹你？”
他话音刚落，只觉手心被踢了一记，忙低下头，只见赵怡然的小腹处鼓起一个小包，他伸手过去轻轻一模，那小包瞬间又移了开去。
“看来是个顽皮的……”
他轻声呢喃，手在赵怡然的小腹上轻轻移动。
赵怡然伸手覆上他的手，“白日里倒乖觉，这一见你回来，就开始顽皮了……”
程锦川伸手把她揽在怀里，稍微变换了一下坐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今儿是不是来客人了？”
赵怡然斜睇他一眼，这家伙又开始明知故问，“你不是知道了？”
程锦川伸手蹭了一下挺直的鼻子，“最近府城有些不太平，不要随意见外人。”
赵怡然见此，不由坐直身，“我正要问你此事，今儿黑丫来与我说，鲁王府最近好像被申斥了……听说府里还被遣散了不少人……谭凌他们卫所那边都受到了一些波及……”
“此事说来话长，这里面牵涉颇多，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楚地……”程锦川拥着她起身，“外面不早了，先起来用了晚膳再说。”
赵怡然心中虽有些好奇，但是终究事不关己，见程锦川如此说，便也依言起身，随他一道来到外间。
迎春忙让人摆了晚膳。
两人用罢，程锦川挥手示意伺候的众人全部退下，拉着赵怡然沿着游廊走了一圈消食。
此时夜风徐徐自游廊两侧吹来，日间的暑气也被吹散许多，走了一圈下来，赵怡然也有些累了，额间隐隐有了汗意。
程锦川目光时刻不离她身，见她此时气息比之先前沉重了些，便伸手牵过她，让她半坐到一侧的护栏上，掏出帕子替她拭去颊边的汗意，“累了吧？先歇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赵怡然一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一手理了理耳畔被风吹散的头发，“没事，可能是刚刚走得急了些……”
程锦川半倚在栏杆上，搂过她的肩，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嗯，不舒服了要说出来，不必忍着。”
“你还没说鲁王府的事究竟为何呢……，正好此时无事，你与我说说……”赵怡然歇了一会儿，人也舒服了些，便仰头问他。
“怎的还记挂此事？”程锦川皱眉，“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只管好生照顾自己就好。”
“黑丫今天来与我说，只怕会担忧此次动荡会影响到谭凌他们，你知道，这些事最怕就是无辜受牵连了……谭凌他们隶属于兖州府管辖，有了鲁王府这些事，难保不会被人当成是这边的给一起清理了……”
若是情节严重一些的，别说以后的仕途，只怕是现在的职位都保不住……那到时陈黒丫岂不是也要跟着担惊受怕……
程锦川见她这般忧心，倒也不再瞒她，“其实起初与鲁王府本不相干，不过是永乐帝有意迁怒，加之想要为太孙铺路，故意打压各处藩王罢了……”
“你少时也曾出入兖州府，自当听说过兖州府里有位郡主，背靠太后娘娘的那一位……”
赵怡然对鲁王府的两位郡主当然还有些印象，这两位可是她来到这里之后，见到身份最高的两人了，又如何能忘得了。
她点头，“自是记得，鲁王府一共两位郡主，一位叫惠福一位应该叫明善……背后有太后娘娘撑腰的应该就是明善郡主了……。”
“不错，明善被赐婚于袁家，袁家与许多权贵官宦结亲，算得上是京城里的一流世家，早些年他们与二皇子一脉就走得极近，这两年更是公然的二皇子党。”
“前些时日，太后寿辰，宫中设宴，先是明善郡主逾制在前，被皇上申斥之后，又言语失当，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当场就被皇上撸了封号，降为县主。”
“据说太后亲自为她求情，也没能让永乐帝收回成命，永乐帝不但下旨问责了袁家还给鲁王下了一道指令，问他如何教养的女儿，明善郡主当众所说的话是否是他授意……”
程锦川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头见赵怡然听得入神，便拥着她起身，一边往屋里去，一边道，“此事实则不过是永乐帝寻了一个由头打压一下二皇子一党的势力，顺便警告一下诸位藩王罢了……”
“你让谭凌他们无需担忧，现在正紧邻政权新旧交替之时，永乐帝自是一切维稳，不会有太大的动作……”
更何况，谭凌这种低品阶的武官，压根不被这些上位者看在眼内，实在不必太过担忧，毕竟就算是政局动荡，不管是姓张的还是姓李的做了他的上官，对他来说其实差别都不大。
因为以谭凌如今的资历，短时间之内想要再往上升迁，还是有些难度的。
程锦川瞥了一眼赵怡然的神色，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坏了丫头的兴致为好。
“那照你这般说，永乐帝即已立了太孙，便是想要直接越过众皇子，把那个位置传给太孙了？”赵怡然皱眉，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大明朝的走向与历史上明朝完全不一样。
以她所知的那些历史，在这里是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了。
“以我收到的消息表明，应该是如此。”
两人说话间，已经重新回到屋内，程锦川提起一旁的水壶，给赵怡然倒了一杯水，这才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拉着她重新坐回软榻上，“喝些水。”
赵怡然伸手接过杯子，轻轻啜了一口，“那若是太孙继位，对你是不是有好处？”
“好处谈不上，不过比之与二皇子他们，我与太孙到底结了一份善缘……”只是太孙如今毕竟只是太孙，谁知道日后真正做了这天下之主之后又会是什么想法呢？
不过这些隐忧他心中自有计较，就无须说与赵怡然知晓了。穿越梦想田园
第九百五十六章临近
赵怡然听得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不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当真？”
“当然。”程锦川伸手轻轻拂过她脸颊，“我何时骗过你？”
赵怡然摇头，“这倒是没有……”
“那不就成了。”程锦川帮她杯子里重新添上水，“这些事你无需放在心上，只管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若是再有人来寻你，想见的就见，不想见的只管推却了就是。”
赵怡然见此，也知道程锦川一旦不打算与自己说，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而且这些事就算是自己知道了，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照顾好自己，不给他添乱才是。
至此打住话题，与程锦川说起旁的事来。
…………
只隔了一日，陈黒丫又亲手做了一些吃食送过来。
赵怡然直接在宴息室接待了她，赵怡然见她气色不错，面上没有之前的焦急之色，一边打发人下去准备瓜果一边问陈黒丫，“怎么想起今儿一早来看我？”
“浩哥儿不在，谭大哥又当差去了，我在家左右无事，倒不如来陪你一道说说话儿。”她说着打开带来的食盒，“我想着你从前这时候喜欢做了南瓜饼来吃，就在家做了一些带来，你尝尝看看味道咋样……”
一旁的迎春忙让人取了碗碟过来，帮着把南瓜饼取出摆好端了上来。
赵怡然看着白色碟子里一个个小儿巴掌大小的南瓜饼，也不由有了食欲，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送至唇边，咬了一小口。
入口绵软细腻，带着南瓜特有的香气。
她吃完一块，点头赞道，“不错！你这手艺比从前好多了……”
陈黒丫闻言抿了嘴笑，“比你自是差远了，不过还算过得去。”
赵怡然连吃了两块，这才停了筷子，“味道虽好，只是我才用了早膳，现在倒是不宜多吃，留着我下晌再吃吧。”
迎春笑着上前收了，又让人把切好的新鲜瓜果端了过来。
“你多用些。”赵怡然把碟子往陈黒丫面前推了推。
陈黒丫也不多做客套，拿了一块切好的寒瓜就吃了起来。
赵怡然示意候在一旁的迎春几人退下去之后，这才把那天程锦川说得话说与陈黒丫听。
“……此事我虽不知详情，但是听你姐夫的意思，这事应该很快就会翻篇了，不会连累到谭大哥……。”赵怡然最后还是给了一句准话，让陈黒丫安心。
陈黒丫自小就对赵怡然很是信服，此时听她如此说，面上就不由带了笑，“前儿也是我关心则乱，惹得你也跟着一道担心，回去跟谭大哥说了，他还让我来与你说，此事应该波及不到他，让你不必担忧。”
赵怡然见她面上神色自然，便也点头，“即是他们都如此说，咱们就更不必操这份心了。”
“左右谭大哥今儿去了军营，只怕不等沐休是不得回家来的，左右你在家也是一个人呆着，到不如直接在这住上几日再回？”赵怡然提议道。
陈黒丫一听她如此说，还真有些动心，她四下看了一眼，“会不会太打扰了？姐夫他会不会……”
“没事，正好我也呆着有些无聊，如今身子不便，又不好到处游玩，有你作伴，也能打发一些时日。”赵怡然见她已经意动，连忙劝道。
陈黒丫见此，也就顺势应承下来。
两人说笑了片刻，赵怡然就让陈黒丫随自己一道，去了凉亭，招来张嬷嬷等人，一边赏荷说些闲话，一边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程锦川回到主院时，只听得荷花池畔传来阵阵说笑声，凝神细听了片刻，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他原本还担心赵怡然无聊，想要进来陪她下棋解闷，如今看来，她已经寻了乐子，他干脆也不进院，直接又回了前院。
…………
闲暇的日子虽说过得很是悠闲，赵怡然却也渐渐觉得实在无趣了些。
好不容易说服程锦川让她继续打理自己的几间铺子，刚刚的兴奋劲儿去了之后，人却又时常感觉到疲倦。
等她把几间铺子的账目核算清楚，脂粉铺子那边重新推了一系列新品之后，外间吹在身上的风已经微微有了寒意。
她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的腰，挺起的小腹已经让她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一旁的张嬷嬷见她起身，忙上来扶住她，“您如今月份已经大了，动作得要慢一些，免得闪了腰……”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帮赵怡然揉了揉后腰。
她手上的力道掌握的极好，赵怡然被她揉的很是舒服，“没事，我这心里有数着呢……”
“奴婢看您这些时日围这铺子上的事，既费神又费力，倒不如先丢到一边去，等过了这段时间再料理也不迟……”张嬷嬷一边说一边扶着她在屋内慢慢踱着步。
“无妨，已经都料理好了，回头你让人帮我送到前院交给三管事，让他照单行事……我也就暂时丢开手去了……”
赵怡然走了一阵，腿肚子一阵发紧，不由伸手扶住一旁的交椅，“让我歇一会儿……”
张嬷嬷忙扶她坐下，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面色，有些担忧的道，“依奴婢看，这几日您什么事也别管，好好待产才是正经，这眼见着就没几日了……”
赵怡然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打今儿起，我就万事不管了，都丢给你们主子操心去……。”
“什么事丢给我操心……”突然程锦川带笑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赵怡然先是惊讶，随即忍不住嘴角上扬，抬头只见程锦川已经绕过雕花槅扇进得书房来。
“你不是说明儿才能到家，怎么今儿就到了？”她忙撑着扶手就要站起身来。
程锦川却已经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把她揽在怀里。
张嬷嬷见此，忙笑着退到一旁，抱过一旁书案上的一摞账册出了书房。
“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不管我做什么，心里老是惦记着你，事情一处理好，就丢给威叔帮着善后，我连夜回来的。”程锦川把她拥在怀里，轻声在她耳畔呢喃。
第九百五十七章
赵怡然闻言心中生暖，伸手握住他的手，“其实你不必这般急着回来，娘这两日就会过来陪着我，就算是发动了也不怕……”
“可是……我害怕……，这里不比现代，妇人生产犹如一道鬼门关，一个说不好……就会有风险。”程锦川却只是紧紧拥着她，紧绷的身躯竟微微有些发抖，声音里不自觉的就带上一抹恐惧。
不错，确实是恐惧。
赵怡然此时已经明显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她不由微微挣扎，程锦川生怕自己把她弄得不舒服，连忙松开手臂。
赵怡然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的脸。
程锦川眼里来不及掩藏的恐惧正好被她捕捉到，她不由微微拧起眉，细细看他面上的神色。
程锦川被她的目光看得略有些不自在，不由伸手摸了一把脸，“怎么了？沾上脏东西了？”
“没。”赵怡然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继续问，“锦川，你是不是担忧我会如前世一般？”
程锦川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僵，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就逐渐抿紧，没有出声。
赵怡然忍不住暗叹一口气，“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生下我们的孩子……我还想与你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傻瓜！我又怎么舍得丢下你呢？”
程锦川一向冷静自持的面庞此时却有情绪失控的征兆，他咬紧了牙关，一双凤眸却是渐渐红了，喉结连续上下滑动了好几下，他才开口，“……你保证？”
出口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低哑。
赵怡然也忍不住跟着湿了眼眶，嘴角却是使劲的上扬，用力的点头，“我保证！我和孩子都会好好儿的……”
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论过前世秦怡然意外身亡的事，赵怡然以为随着两人在这世相遇相恋直至成亲生子，程锦川也会逐渐淡忘从前的事。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前世的意外，对程锦川来说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不说从前他明里暗里派了那些人护着自己，唯恐自己伤了分毫。
以至于发觉自己怀孕后，他更是寸步不离自己左右，就连前些日子外面一宗大生意发生一些状况，他必须要亲自出面，这才不得不离开，却也只是去了短短数日就赶了回来。
赵怡然都有些无法想象他这一来一回，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赶回来了的。
但是她知道他这样的情绪若是一直深埋在心底不发泄出来的话，恐怕真的会成为他心中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赵怡然这才干脆的捅破这层窗户纸，两人一起直面程锦川心里那深藏的恐惧。
半晌，程锦川才停下动作，他拥着赵怡然躺倒一旁的软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拍打着赵怡然的背。
他的动作太过轻柔，赵怡然竟然有些困意上头。
就在赵怡然有些昏昏欲睡之时，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复又在耳畔响起，“……丫头……我是不是很没用，任我花费心思，也不能完全护你周全……还要让你受这苦……”
赵怡然的瞌睡被他的言语打断，她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比这天下所有男人做得都好，你看，咱们府里如今不但备了好几个老道的接生嬷嬷，就连大夫都有两位候在府里……”
“只怕就是宫中的娘娘生产也不过如此了……更何况，又有哪个女人不是打从生产这一关过得呢？我已经比许多人要好上许多了……所以，我不但要平平安安的把肚子里的这个生下来，以后，还要给你多生几个……”
“到时，咱们有儿有女，一大家子在一处，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想一想那样的日子，就觉得很美……你说，是不是？”
程锦川看着她的一双水眸随着她的言语越发熠熠生辉，好似盛满漫天星河，他轻易就沉溺在其中，整个人如受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的就跟着点头，“嗯。”
赵怡然嘴角上扬，一双眼眸弯成好看的月牙儿，伸出手晃了晃，“那咱们说好了，拉钩！”
程锦川跟着露出一个微笑，伸出手，小拇指与她的勾在一起，“说好了不许变！”
“当然！”
…………
赵怡然没想到她会在半夜突然发动。
晚上用完晚膳之后，程锦川还陪她在廊下走了走，当时并没有察觉任何不适，只是肚子越发沉得厉害，只溜达了一圈，就回了房。
她只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不知自己与谁起了争执，碰到自己的肚子，一股从未有过的疼痛袭来……
她想到自己还怀着孕，一个着急，人就清醒了过来，手撑到身侧准备坐起身，却是被腹中正在激烈动弹的孩子吓了一跳……
还没等她惊呼出声，她的动作已经惊动了身侧的程锦川，“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程锦川一边说一边把遮在夜明珠上的布移开，账内顿时被一片光晕笼罩。
此时又是一阵阵痛袭来，赵怡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这才没有痛呼出声，身上却已是出了一层汗。
程锦川此时已经把她面上的神情瞧得分明，又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发动了。
一个腾跃，人就已经站到地下，一边高声唤人，一边把赵怡然连人带被的抱了起来，直奔一旁的东次间。
东次间早已经被收拾出来，做了赵怡然的产房，这些日子，地龙就一直日夜烧着，以防赵怡然突然发动。
程锦川刚把让赵怡然放到炕上，张嬷嬷带着几个接生嬷嬷就已经赶了过来。
几人一边走一边匆匆系着身上的衣裳，显然起得很急。
迎春报春几人也急急忙忙候在屋外。
程锦川此时全副心神都放在赵怡然身上，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
第九百五十八章 生子
张嬷嬷上前来，掀了被子，开始替赵怡然查看……
赵怡然没想到这阵痛会一波接着一波来，到后来之间只间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且刚刚肚子动弹得那般厉害，也不知道孩子要不要紧。
她忍着一波阵痛过去，对站在炕边的程锦川道，“锦川……你先出去，这边有嬷嬷她们……”
张嬷嬷几人自是不敢赶程锦川出去，此时见赵怡然发话，她也壮着胆子开口道，“主子还是先请出去吧，这边交给奴婢们。”
程锦川摇头，伸手握住赵怡然的手，“我不打搅她们做事，只在这儿守着你。”
赵怡然此时已经痛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面颊上已经被汗浸湿，闻言摇了摇头，“不，你出去，你在这儿，我……啊……”
一句话还未说完，一阵阵痛袭来，赵怡然一个没忍住，痛呼出声。
程锦川见此，只觉心中钝痛，拿着帕子给赵怡然拭汗的手紧紧握成拳，额间顿时青筋迸出。
张嬷嬷此时已经给赵怡然检查过了，知道她这胎来得快，耽搁不得，忙上前来，“主子还是先退出去吧，您在这边，主子她心中惦记，也极易分心，要是万一耽搁了，可就不好了……”
她以为还要再劝说几句程锦川才肯离开，哪知话音刚落，程锦川就站起身。
他往后退了两步，把炕头的位置让了出来，“……那……你们好生照看着，不得有误。”
“是。”张嬷嬷忙应是，招呼候在一旁的几个接生嬷嬷赶紧上前来，又对外招呼了一句，“迎春快让厨下煮碗糖水蛋来……报春快去准备热水……”
屋内的几个接生嬷嬷也在张嬷嬷的安排下围着赵怡然忙开了。
程锦川又定定看了赵怡然一眼，见到她面颊上缓缓流下的汗已经把头发洇湿，很快张嬷嬷就拿着帕子替她拭汗，俯下身子小声与赵怡然说着什么。
程锦川看到这里，心下越发难受，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这苦难，只是……他却束手无策。
他退了出来，叫过候在廊下的一个小丫鬟，让她赶紧去请了唐老和宋大夫一起过来。
此时外面月头已西斜，天际已经染上一抹晕色，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时，程锦川一脚踩在地上，寒气触及脚底之时，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太过着急，自己脚上竟然未着鞋袜。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回到屋内穿上鞋。
从前只觉得凡事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现在不过是见到赵怡然生产，而他无能为力就已经让他失了冷静，慌了心神。
他静静在廊下站立半晌，听得屋内时不时传来赵怡然的痛呼声，还有众人来回走动的声响，让他心下越加紧张担忧。
那边刚刚得了吩咐的小丫鬟正领着唐老和宋大夫，匆匆而来。
程锦川忙迎上前来，“麻烦两位给内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减轻一下……我看她这情形实在疼痛的紧……”
唐老忍不住捻须沉吟了片刻，“这妇人生产，历来就是十分痛楚……，待老夫先诊脉看看情形再说……”
宋大夫替唐老提着药箱站在一旁，此时并未插话。
程锦川也知道自己这是病急乱投医，听得唐老如此说，忙点头，侧身让过，“快请！”
唐老大夫很快进屋给赵怡然诊了一下脉，又问了张嬷嬷几句，这才捻须沉吟片刻，看向神色明显有些紧张的程锦川，“夫人脉象沉稳有力，应该是无大碍，我开一幅催产的方子，让人煎了给夫人服下即可。”
程锦川忙领着唐老去开方子，又亲自嘱咐春枝去熬药，等到催产的汤药喂了赵怡然服下去，天际已经升起一抹晨曦。
…………
程锦川与唐老还有宋大夫候在一旁宴息室，听着东次间的动静，几人都寂静无声。
待得外面日头逐渐升高，眼见着已经两三个时辰过去，程锦川越发按捺不住，不由在屋内来回踱步。
屋内的赵怡然从来没有想过生孩子会如此的痛，只觉自己把这一辈子的疼痛都受过了。
她吐掉嘴里咬着的软木，张嘴喘气。
一旁张嬷嬷见此，忙把软木重新放回她嘴边，“主子，这会儿可不能歇力，您得屏着气，用力才行……”
赵怡然只得再次张开嘴咬住软木，一边按照张嬷嬷的手势吸气、呼气，一边抓紧身侧的被褥用力。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了多久，只听得接生嬷嬷不断在喊，“用力……用力……”
“……快了……快了……看到头了……”张嬷嬷满含喜意的声音在赵怡然耳畔想起，让她因为疼痛而有些失守的意识逐渐回过神来。
“快了吗？……看到孩子了？……”她忍不住轻声呢喃……
张嬷嬷见她嘴唇上下蠕动，忙低下头，仔细听她说话。
待听清她说得话之后，忙不迭的点头，又端过一旁的参汤，喂她喝了几口，“您再用用力，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赵怡然咽下嘴里的参汤，此时整个人都痛的有些麻木了，倒是察觉不到参汤的苦涩，许是喝了参汤，她又真的积蓄了一些力气，等再次听到嬷嬷说让她使劲的时候。
她用去所有的力气，只觉身下传来一股深入骨髓的痛楚，“……啊……”
随即有什么从身体内冲出，整个身子已经木木的好似没了任何知觉一般。
“……生了……生了……”耳畔隐约听到张嬷嬷她们的欢呼声……
随即是清脆的巴掌声……
还有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那声音此时听来竟是悦耳至极。
赵怡然此时已然累极，嘴角却是忍不住微微上翘，侧过头来，忍不住看向孩子的方向。
张嬷嬷此时已经快速的把孩子包好送到她的面前，满脸都是遮不住的喜色，“主子……是个哥儿！”
外间程锦川几人自是听见这番动静。
程锦川忙快步奔向东次间，差点儿与正抱了孩子给他看的张嬷嬷撞个满怀。
第九百五十九章 取名
“……主子……是个哥儿……您瞧瞧……”
张嬷嬷忙把襁褓递到他跟前。
程锦川却只淡淡瞥了一眼，就大步往屋内去，“怡然怎么样？人可还醒着？”
张嬷嬷愣了愣，随即面上的笑意越发深，嘴上却连声阻拦道，“主子，你先在外面候着，里面还没收拾好呢……”
程锦川此时哪还顾得上这些，快步走至炕前，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赵怡然，缓缓俯下身子，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怡然，辛苦你了！”
赵怡然回她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声音有些暗哑的道，“孩子你看了吗？像你还是像我？”
程锦川刚刚那一眼，哪里看得清孩子到底是何模样，但是赵怡然如此问，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像你。”
赵怡然面上升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一双水眸里面好像盛满璀璨的光芒，“再抱来给我瞧瞧。”
程锦川忙转过身，伸手想要从张嬷嬷手上接过襁褓，只是他从未抱过这般小的婴孩，一双手臂有些僵硬的托住襁褓，送到赵怡然面前。
赵怡然微微抬头，细细打量襁褓里的里的小家伙，一张小脸有些皱巴巴的，根本看不出长得像谁，倒是头发乌黑已经长至耳廓。
此时他正闭着眼沉沉睡着，合上的眼睑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倒是像极了自己。
赵怡然看到这里，忍不住抿了嘴，“可真能睡，也不睁开眼来瞧瞧……”
一旁张嬷嬷已经帮着把一应东西收拾妥当，此时听得赵怡然说，不由笑着道，“这孩子刚生下来，大都是不睁眼的，有的得等上好几日才睁开呢？”
这些赵怡然和程锦川自是都不太清楚，听得张嬷嬷如此说，便又好奇的把孩子上下一通打量。
“你说取什么名字好？”
赵怡然重新躺回炕上，问程锦川。
程锦川沉吟，“早前咱们取了好几个名字，他又恰巧午时初生，我看……不如单名一个昭字，乳名就叫昭哥儿，你看如何？”
赵怡然默念了数声，点头，“不错，字意也好又朗朗上口。”
她说着低下头，轻轻摸了摸襁褓，“昭哥儿……昭哥儿……你可喜欢你爹给你取得这个名字？”
昭哥儿自是呼呼大睡，不知自己那刚刚新晋做了爹娘的人正围着自己好一阵稀罕。
…………
等到李氏急匆匆赶到程府时，外面已是暮色时分。
赵怡然正给刚刚睡醒的昭哥儿喂过奶水，李氏就由春枝领着进了东次间。
赵怡然把刚刚喝饱睡着的昭哥儿放在身侧，见到李氏，笑着道，“娘，这一路累着了吧，快坐下歇歇。”
李氏忙先上前来看了一眼正睡着的昭哥儿，“这孩子模样生的倒是像你……”
又忙让赵怡然躺下，“你快好好躺着，别老坐着，不然以后这腰……老了就要受罪了……”
赵怡然也就刚刚坐起来喂了一下昭哥儿，听得李氏如此说，便也依言要躺下。
张嬷嬷忙上前来，帮她把披在身上的大氅拿了放到一旁，把她把枕头垫的稍高一些，方便她与李氏说话。
“想着你这还有好几日，我没想到你发动的这样快，早知道就该早些过来……这次可遭罪了不成？”李氏接过春枝递来的热帕子，洗了手脸，这才坐到赵怡然炕前，细细问她生产的经过。
赵怡然是头胎，生产的还算是顺利，便大概说了一下经过。
李氏一边帮她理了理被子，一边目露欣慰的道，“这就好……这就好，这事比不得旁的，你要好生将养些日子才成，日后再给……哦，对了，孩子取名字了吗？”
“取了，叫昭哥儿……”赵怡然侧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侧，正睡得一脸香甜的昭哥儿，面上的笑意越发柔和。
“昭哥儿……昭哥儿……”李氏轻声念了几句，笑着点头，“好名字，叫着也上口……”
“锦川有没有写信只会那边府里？”李氏围着昭哥儿看了半晌，这才小声问赵怡然。
赵怡然颔首，“先前他还在这儿陪孩子呢，也将将才离了一会儿，应该是去写信报喜去了。”
李氏闻言，面上的喜色又浓了几分，让人去取了自己带来的几个大包袱。
里面给小孩子准备的衣物鞋袜包被等等一应俱全。
“这些料子都是反复下水洗了好几遍的，昭哥儿贴身穿了舒服……”李氏一边翻开一边与赵怡然细说。
赵怡然示意报春上前来把这些收下去，“我这边什么也不缺，倒是娘你原本就没时间做这些，家里人又要你做针线，昭哥儿这边你就不要再做了……”
李氏笑着又端详了一下昭哥儿，“再忙也不能少了我们昭哥儿的……哎哟……你看他咋睡得这般香，比旭哥儿小时可乖多了……。”
赵怡然先前虽是睡了一觉，但是今儿着实累着了，此时不免有些精神不济，她掩唇打了一个呵欠，正要答话，却被李氏一把拦了。
“困了就快睡，昭哥儿有我看着呢，饿了再叫你……”李氏一边说一边又帮赵怡然掖了一下被子。
有李氏看着昭哥儿，赵怡然心里也安心些，遂抛开旁的心思，径自睡了过去。
…………
次日，一些与程家交往的人家得了消息，纷纷上门来道贺，陈黒丫更是一大早就和谭氏两人上了门。
两人看了一会儿孩子，又关心的询问了赵怡然几句，就由李氏带到外间招待去了。
有了李氏几人帮着应酬来人，又有张嬷嬷几人尽心伺候，赵怡然每天只管吃了睡睡了吃，除了间歇的喂养一下昭哥儿，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
很快迎来了昭哥儿洗三的日子，赵怡然因为身体的缘故，并不能前去观礼，但是时不时的听迎春她们几个来回给她传信，也能想象得出那热闹的场景。
时间就在这样的时日里，悄然滑过。
等到昭哥儿满月时，赵怡然基本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一早娘俩就梳洗妥当，两人俱是换了一身大红色锦缎的袄子，看上起去格外的喜庆。
第九百六十章 满月
程锦川抬头打量了一下她们娘俩，笑着在赵怡然额上亲了一记，上前接过她怀里的昭哥儿。
这一个月以来，因为他在身旁相帮，赵怡然轻省的同时，他也已经很能熟稔的照料昭哥儿，如何抱得昭哥儿舒服，更是早已锻炼出来了。
果然，昭哥儿被他抱到怀里之后，并未哼唧出声，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时不时的想要把自己的小拳头伸到唇边来吮吸。
程锦川定定与他对视片刻，便毫不客气的把他刚刚努力从包被里面伸出的手臂重新塞了回去。
昭哥儿转了转小脑袋，左右看了看，复又回头看着他，一边努力的想要把手臂重新伸出来。
程锦川一边注视着他的动作一边问赵怡然，“他老这样看着我，是不是因为他眼睛已经能看得见东西了？”
“应该差不多，昨天他看着我还笑了呢。”赵怡然收拾好自己，就先坐到一旁，开始吃起早膳来。
如今她要喂养昭哥儿，每日差不多要吃五六顿，只是饶是厨下的手艺再好，这些淡而无味的饮食她也吃得有些腻味了。
只是想着自己如今一人吃了两人补，只得硬着头皮把吃食往嘴里送。
程锦川见她这幅痛苦的样子，不由问道，“这里头已经嘱咐他们少许搁点儿盐，还是很难下咽？”
赵怡然对他翻了个白眼，“我想吃热辣辣的锅子……还想吃酸菜鱼……香香的腊肠……”
程锦川不由把目光转向一旁，轻轻咳了一声，“你娘可是交代好了的，这些东西你最起码得过了两个月之后才能吃，而且因为你要喂养昭哥儿，最少也要少吃，一月最多吃上一到两次……”
赵怡然瞪他，“你记得这般清楚作甚？”说完，夹起碗里一块猪蹄，狠狠咬了一口。
程锦川看着她嫣红的小嘴，被奶白色的油脂浸润，越发显得有些诱人，只得再次背转过去，指着一侧博古架上的一座红珊瑚给昭哥儿看。
赵怡然好不容易用罢早膳，又觉得胸前胀胀的不舒服，上前抱过昭哥儿就往内室走。
程锦川正待跟着进去，被她一记瞪眼止住了脚步，“今儿昭哥儿满月，外间只怕马上就要来客人了，你还不赶紧的出去招呼……”
程锦川正待说已经交代下去了，但是看着赵怡然明显有些不善的表情，只得有些悻悻的伸手摸了一下鼻子，“那我先出去了，你娘她们用罢早膳应该就会过来赔你说话。”
“你……喂好了昭哥儿，就交给她们抱，别老是自己抱，仔细以后胳膊疼……”
赵怡然见他絮絮叨叨的一阵叮嘱，先前的那丝火气瞬间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忍不住嗔了他一眼，“知道了，昭哥儿今儿起的早，等会儿吃完必定要睡，就算是没有旁人，也无需我一直抱着……快忙你的去。”
程锦川见她转怒为嗔，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看着她们娘俩消失在幔帐之后，这才抬脚往外走。
赵怡然刚刚喂好昭哥儿，就听见外间传来说话的声响，她把昭哥儿抱起，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打出奶嗝，这才把他放到一旁的炕上。
小家伙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赵怡然看着他这副乖宝宝的样子，心里软的恨不得能滴出水来。
她拉过一床小被子，给他盖好，又放下一侧的幔帐，这才迎了出去。
李氏几人听丫鬟说赵怡然在内室，没有听到内室传来的动静，知道必定是昭哥儿睡着了，便也都压低声音，小声的交谈。
此时见到赵怡然出来，忙笑着招手，“快过来坐。”
赵怡然对一旁的张嬷嬷使了一眼色，张嬷嬷忙对着她微微一颔首，转身就进了内室，守着昭哥儿去了。
赵怡然这才上前与谭氏几人打过招呼，这才在李氏身侧的交椅上落座，“你们可都用过早膳了？”
李氏和二丫她们是昨儿就过来的，昨儿就直接住在府里。
谭氏她们也这般早，显然是一大早就起身过来了的，谭宅离这边可不近，也不知几十就动的身。
“都用了……都用了……与你娘她们一道用的。”谭氏笑眯眯的道。
陈黒丫正把刚刚学会走路的谭浩拘在身边，此时也抬起头来笑道，“你们家厨子做得拿到鱼羹味道极好，早上我们皓哥儿喝了差不多一碗。”
“哦。”赵怡然笑着冲谭浩招手，“过来姨姨抱你。”
谭浩倒也不认生，一见赵怡然招呼，看了看自己的娘亲，见自家娘亲笑眯眯的，便丢开陈黒丫的手，摇摇摆摆的走向赵怡然。
赵怡然笑着牵住他肉肉的小手，被他揽到自己身前，伸手拿过一旁桌上的一个苹果递给他，见他抱住了，这才笑着道，“来，叫声姨姨。”
谭浩却只是眨巴了眼睛，歪着头打量她。
这副可爱的样子，让赵怡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头上戴着的瓜皮小帽。
陈黒丫在一旁笑着道，“他除了叫爹娘，其他的还太会……”
赵怡然笑着问他，“浩哥儿，你是不是喜欢吃鱼羹呀？叫声姨姨，姨姨让人把方子给你娘，你每天都可以吃到了……”
谭浩眨巴了两下眼睛，也不知有没有听懂，突然伸手抓住赵怡然的手，“……吃……”
屋内顿时一静，随即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怡然也被谭浩这副认真的小模样逗笑了，她不由在浩哥儿面上亲了一记，笑着道，“虽然没听到你喊我姨姨，但是好歹会说了一个字，今儿姨姨就让人把方子给你娘，让你娘回去给你做着吃。”
谭浩此时好像明白了一些，把手上的苹果放到赵怡然手里，拍着小手道，“……吃……吃……”
这模样又逗得几人笑个不停。
谭氏更是一把把谭浩抱了过去，狠狠亲了两下，爱怜的道，“哎哟……我的个乖孙，你这可怎么好，竟长了个吃心眼……日后可不能被别人哄了去……”
几人又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