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不速之客
萧兰山,秘地之外。
苍灰色迷雾弥漫,残垣断壁在灰雾中漫无目的漂浮。
绵延数万里的晦涩灰雾深处,一扇恢弘堂皇的黑底金纹苍古大门静静矗立,一道道青红金蓝褐遁光从古朴大门窜出,一鼓作气冲向万里青霄。
苍灰雾海之上,萧关逢玄色劲装加身,神色凛然凌空而立。
同样一身玄色长袍的沈昭站在他左手边,天生自带笑意的桃花眼微敛,嗜血的杀意迸射而出,目光如炬盯住苍灰雾海之外徘徊的成群“正道修士”。
身后,黑压压候了一打下属。
黑袍掩身,黑巾半遮面,银护腕银发扣装饰。
个个神情肃穆,宛如一匹匹饿狼,目露凶光,攫住苍灰雾海外来来往往逡巡的人影。
“真失望啊!”
沈昭瘪嘴摇头,感慨道,“还以为踏雪仙尊出马,至少能召集百万修者,没想到就这么几头蛇虫鼠蚁,不杀吧,碍眼,杀了吧,怕打草惊蛇。”
语气里难掩轻蔑鄙夷。
萧关逢古井无波的眼眸深不见底,“细看,非是时境雪召集之人。”
“是吗?”经提点,沈昭放出神识,将那帮“蛇虫鼠蚁”里里外外搜了个透彻。
旋即歪嘴一笑,尽是漠然,“哼,散修联盟,真是不知者无畏,胆敢踏足萧兰山遗址,当真把绝命之地当成金银宝山。”
散修联盟鱼龙混杂,不过是一帮利己主义者报团取暖,联盟气机驳杂,气运难以汇聚。
实在没什么杀的必要。
可不杀,难道由着这帮龟孙在萧兰山遗址翻箱倒柜?
沈昭瞥了眼身旁镇定自若的男人,“杀,还是不杀?”
萧关逢沉吟片刻,心思深沉如海,饶是沈昭与他穿一条裤子长大,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留一成,给他们指条明路。”
“为何?”沈昭反问。
要杀便杀尽,留一成,还要给他们开后门,沈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关逢未直接点破,淡淡睨了眼光长脸不长脑子的某男人。
细细思量后,沈昭恍然大悟,心里连呼三声“不愧是你”,再看向地上浑身透出股子寒酸气的散修们时,桃花眼精光蓬发。
“哈哈哈,时境雪不是自诩正义,妄想阻止天道崩塌吗,咱们正好送他一件大礼。”
沈昭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
接着道,“真想看看堂堂踏雪仙尊、正道魁首,道心破碎,彻底疯魔是个什么样子,想必一定很精彩,唉,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去,给底下那些人开条路。”
沈昭脸上挂着跃跃欲试,转身吩咐身后一位身材魁梧的下属。
头发稀松的魁梧修士领命,走上前来。
只见他祭出一轮弯月法器,抛向翻涌的苍灰雾海上方。
银光硕华的弯月法器缓缓升向高空,一点点向外扩张,直到高得不能再高、大得不能再大,高悬在邈远的苍穹,外观与一轮银月无异。
魁梧修士衣袍猎猎滚沸,手印翻飞,一道赤红灵力连接银月,形成一条红彤彤的粗壮光柱。
银月吸收赤红灵力后,渐次染色。
不消片刻,彻底染成一弯血月。
灵力持续注入,血月中似有诡秘符文流转,接着,赤红符文自血月逸散出来。
那一道道符文,欻欻四散飞去,落入数万里苍灰雾海中,化为山川、河流、废旧宫阙、羊肠小道、破落阵法,坐落在空寂苍莽的苍灰色雾海中。
晦涩暗沉的萧兰山遗址空间在轮换,风物在极速扭曲、变化、重组。
转瞬之间,萧兰山遗址已天翻地覆。
变成另一番模样。
人造山林川河和宫阁殿宇就绪,血月收回,另一名高挑女修上前。
只见她掏出一大堆形状各异的阵盘,天女散花般,把阵盘洒向山川河流和嶙峋残壁中。
两位主子的谈话她听在耳中,更记在心里。
故此布设的杀阵幻阵极为考究,阵法大都残旧不全,有一定杀伤力,但威力远不如完好阵法,足以误导底下那群散修,让人以为是三千多年前的遗留残阵。
同时,确保那数十名结丹元婴散修,在寻到秘地入口前,活一死九。
苍灰色雾海外。
数百名来自散修联盟的散修,在迷雾中摸爬打滚。
小半年来,一无所获。
非但未能寻到萧兰山遗迹,反而迷失在苍灰色迷雾中,进不得,也退不回去。
只能选准一个方向,不断锐进。
长时间来,他们各显神通,个个掏出看家本领。
苍灰色雾海诡谲莫辨。
幸亏闯入的边缘地带只有幻阵,否则,这帮子人早已身死道消。
他们尚算机智,沿途留下不少标记。
一路行进,从未遇到标记,借此判断未走回头路,自以为往迷雾中行进了数十万里。
然而,此幻阵能抹杀一切标记。
所以,小半年来,他们不过在方圆两里的迷雾外围打转转,连萧兰山遗址的半块砖也没摸到。
“快看,那里有座废弃的宫殿。”
有人惊喜的高喊。
众人闻言,长时间披星戴月奔波的疲累一扫而空,个个喜形于色,想也不想,拔腿往巍峨宫殿飞掠而去。
“啊啊啊!”
随着一声声痛苦嚎叫,飞在最前方的几十人,双眼被宫殿外蹲守的一座残破石狮眼睛射出的强光灼瞎。
“真菜!”沈昭吐槽,吩咐高瘦女修降低通关难度。
以免那群蠢蛋全军覆没,无人回去报信。
苍古大门内,萧兰山秘地。
云迟把星石带到空间内,请他帮一个“小忙”。
当然,没说是被萧关逢给软禁了,换了套更文雅的说辞。
说和萧关逢吵架了,打算跑到萧兰山外藏起来,让萧关逢着急悔悟。
至于她为何不能自由出入萧兰山,也很好心的替萧关逢开脱,说是她自己体质异常,无法种上萧兰山的出行印符。
云迟笑眯眯叮嘱,
“你和尤幽一起出去,直接去凌剑宗,到时候再进入空间把我带出来。
切记,千万别告诉尤幽我躲在空间石里,也不要让她知道空间石的存在,就说去凌剑宗替我送信,请连空雨来萧兰山做客。”
就算尤幽否认,对小石头说其父亲尤渊与萧兰山有交情,这才来投奔,也瞒不了她。
尤幽百分之一百二是萧关逢的下属。
于她,是奸细!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听完云迟的计划,星石拍着胸脯保证。
云迟点头,把空间石递给星石,“事不宜迟,趁萧关逢回来前,咱们快离开。”
星石接过空间石,按照云迟说的方法,默念“出去”,眼一睁,闪出空间,回到先前离开的房间。
而后火急火燎往尤幽房间奔去。
第224章 逮个正着
星石找来时,尤幽正在后院侍花弄草。
“幽儿!”
听到喊声,尤幽转过身来,朝大步流星走来的俊朗男子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星石哥哥,你来啦。”
因心仪之人无灵根,无法修炼,只能享北野人几百寿岁,尤幽的修炼也近乎停滞,打算一心一意陪伴他度过短暂的几百年。
至于修炼到隐神境界剥离神元丹助他登上修炼路?
却没这个打算!
主要是实力不允许。
等她修炼到隐神,心上人的骨灰估计都烂了。
拿到和离书,星石心潮澎湃,可眼下云迟托付的事情十万火急,他欲给尤幽一个惊喜,于是努力压下狂躁的喜悦,决定让惊喜再发酵一段时日,让尤幽先陪他走一趟凌剑宗。
“小迟托我上凌剑宗送信,可愿陪我走一趟?”
星石言简意赅解释清楚事情始末。
当然,是按照与云迟串通好的说辞解释的。
听毕,尤幽心想,送信对象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应该碍不着主子们的大事。
大不了暗中知会主子一声。
“小迟妹妹师承凌剑宗,如今生活在萧兰山,思念好友也属正常,我们快去吧,一来一回,少说得数月呢。”
昨日被云迟奚落后,尤幽痛定思痛,自觉把“姐姐”改成了“妹妹”。
至于星石,她还是愿意叫他哥哥。
萧兰山秘地东边,赫然耸立着一座巍峨大门,像一座傲然挺立的宏伟山峰。
底色漆黑,炫金的精密纹理。
幽幽光华在纹理上流淌,充斥着神秘而苍莽的远古岁月气息。
尤幽和星石乘坐一朵紫色云朵飞行法器,来到大门前,未作停留,径直穿了出去。
苍古大门外。
萧关逢一行人为散修设下圈套后,取出从前生门挖回来的上万阵盘,挑选出八千多个杀阵和一千多个幻阵,埋进绵延数万里的苍灰雾海。
一行两百多人,个个精通阵位布设。
底下人埋阵盘、插阵旗,萧关逢和沈昭伫立高空,注视着底下一举一动。
为散修们设置的通关障碍连着降低三四回难度,可学艺不精的散修们仍然死伤惨重,刚走了百来里地,已折损七成。
对此,沈昭已无力吐槽了。
索性封了所有幻阵,只留下最简单的残破杀阵。
萧关逢一面分出神识检查属下们布设的阵法,一面思量着时境雪上门时,怎么让云迟亲手杀掉他,彻底解除生死契。
“咦?”沈昭四处扫荡的神识捕捉到一紫一蓝两道人影。
“那不是尤幽丫头和星石吗?慌忙脚乱的,逃命呢!”
一朵凝实的紫云快如闪电,轻车熟路穿梭在苍灰雾海中。
闻言,萧关逢直觉有问题,放出神识,朝沈昭目光所及的方向探去。
状似随意一扫,扫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古井般沉寂的黑眸陡然一凛。
紫云飞得不算高,星石目力惊人,瞧见地面似有人影晃动,“底下好像有人。”
“嗯,好像在埋阵盘。”尤幽自然也注意到那一个个面朝黄土,哼哧哼哧干活儿的同僚。
如此多同僚在此,布设着父亲研制的阵盘,大主子很可能在高处,搞不好这会儿正盯着他们。
从领导面前飞过,怎么着也得打声招呼。
念及此,尤幽催动身体里的契约印记,心念荡漾,“主人,应夫人所托,尤幽与星石哥哥一同去凌剑宗送信给一名叫做连空雨的女修,在请她来萧兰山做客。”
在主子面前,可不敢再喊“小迟妹妹”了。
命留着享受生活,它不香吗?
听到尤幽汇报,神识中那抹熟悉的气息越发浓郁。
萧关逢确定了某件事,手掌毫不犹豫探出,释放出一股温和无杀伤力的灵力,在紫云周围刮起一股旋风。
大风乍起,刮得人眼睛生疼。
在大风肆虐下,紫云法器自带的防护如薄膜一吹就破。
尤幽知晓这是主子的试探,不敢祭出灵力抵挡,满头青丝随风狂舞。
“起风了。”
正思量间,清朗男声从风中传来,旋即,被霸道的扯入一个太阳般暖融融的怀抱。
尤幽感觉心安极了。
星石哥哥虽是凡人,但比她见过的所有修士大能都可靠。
旋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紫云法器恢复平稳,如一团紫色亮光,在苍灰雾海中拉出长长的光带。
萧关逢摊开手掌。
空间石静静躺在他手中。
眼见他对着颗巴旦木样子的破石头出神,嘴角还挂着抹诡异笑容,沈昭凑过来,“什么东西?”
方才他可瞧得清清楚楚,身边男人施展手段,从人家星石身上偷来这颗石头。
“瞧着也不像宝贝啊。”沈昭疑惑。
心里吐槽:自家这老弟,从前只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现在连趣味也越发古怪了。
偷男人贴身之物,放在洁身自好的沈公子身上,决计做不出来。
想到某个可能,沈昭如避蛇蝎似的跳开一步,桃花眼里惊恐不已,愤慨又隐晦的大声道,“萧关逢,小弟妹知道你的特殊爱好吗?”
萧关逢淡淡睨了他一眼。
真碍眼!
然后在沈昭青黑交加的惊恐注视下,慢悠悠收起空间石。
空间石不在手上,云迟瞧不见外界的情况。
按时间,小石头已离开空间四个多时辰,想必已经离开萧兰山地界。
悬了一天的心缓缓落地,接着修炼驭星术。
启星命盘套在手指上,发出耀眼的蓝白光彩,恰似一颗闪耀的星辰。
精神力探入启星命盘,进入一片广阔无垠的星空。
在星空里,星子密布。
星斑组成江河、大海、草原、高山、小溪……
而星空深处,星斑最密集处,盘坐着一名星斑缭绕的星光少女,五官面貌与她如出一辙。
少女身体里蛰伏着一只星斑凤凰,周围悬浮七十二颗蹴鞠球大小的光球。
其中九颗光球呈赤红色,代表驭星术九大禁术。
剩下的则星空一样的蓝色。
云迟控制精神力进入星光少女体内,漫天星海朝她汇聚,光球快速旋转,氤氲光华将星夜照亮成宇宙星系。
璀璨而华美!
驭星术七十二技法,她已悉数修炼至万象境和无妄境。
可通过启星命盘反馈来看,她根本无法发挥出驭星术真正的威力。
且,无妄天海那女人说驭星术是神技。
既是神技,定然比修仙法厉害。
好比驭星术倡导的精神力修炼,比人域修仙法分化的神识优异。
可当她在萧关逢面前有意无意释放出战意,想侵入他的神识时,却被他浩瀚的神识碾压成渣渣。
启星命盘中藏着一个宇宙。
一个属于星夜、属于光的宇宙,其中蕴藏的能量,足以摧毁任何世界。
也能缔造出新的世界。
难道因为她是人,不配享有神的能力?
回头还得从无妄天海那女人嘴里套套话,对方自诩为神,兴许知道点什么
若是能打破驭星术的壁垒,莫说一个萧关逢,便是整个上行界,存亡也不过在她一念之间。
修炼完三个周天,精神力从星光少女体内钻了出来,凝成一个肉体“云迟”,与星光少女面对面盘膝而坐。
星光少女与她化光后长相一样,但少女双眼紧闭,从未醒来过。
少女眉眼蹙缩,星点流淌的面颊耸拉着,浑身透出股子哀愁。
云迟能感受到少女心中藏着莫大的悲伤。
精神力每每进入少女体内,启星命盘外她的肉体会泪流满面。
“我叫云迟,你呢?”
想着小石头他们去往凌剑宗少说要四个月,灵力被封也不用忙着提升修为,云迟第一次和星光少女聊起天。
“让我猜猜,嗯……”
精神力化成的云迟右手托腮,手肘抵在膝盖上,偏着头打量沉睡的星光少女。
“你可是叫云晚?”
“无妄天海那个女人说她叫云晚,是我的阿姐,可我对她,只有排斥和陌生,反倒是你,虽然闭着眼睛,却让我感受到亲切。”
“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以后我就叫你云晚。”
“……”
“哎,你还能醒来吗?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你给唤醒呢?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托梦给我。无妄天海那坏女人说过,你们神仙都能给人托梦。”
“好啦,我要出去了,下回再来看你。”
精神力回笼,云迟抱元守一,悠悠睁开眼睛。
“果然又流泪了。”
抬手摸了摸湿漉漉的面颊,嘟哝一句,施展除尘咒把泪痕清理干净。
结束驭星术修炼,又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刀法。
仰头望向一动不动的空间白云,喃喃道,“也不知小石头他们到哪儿了……”
正嘟囔着,空间内猛然一震,死物白云缓缓错开。
一颗黑点由远及近,变成萧关逢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在眼前放大。
“你!”云迟脑瓜子嗡嗡炸响。
第一反应是小石头没藏住话,被尤幽那个奸细套出话,向她主子打了小报告。
功败垂成的某人瞳孔微微扩张。
想过她不会老实,却没想到逃离来得如此快,萧关逢倍感失落。
但他深知过犹不及,于是聪明的掩藏真实情绪,上前一步,把空间石重新挂在她脖子上,“收好,小心弄丢了。”
只字不提逃离之事。
“过两日,待我得空些,带你出去散心。”
挂好空间石,萧关逢顺势把她的小脸摁向胸膛,“趁这两日,想想有没有中意的地方,我们一起去,下行界也可。”
“凌剑宗可以吗?”云迟瓮声道。
对今日之事,既然他选择避而不谈,也省得她想借口敷衍。
只是留在书房的和离书,不知他发现没有。
知道她想回去找时境雪,萧关逢紧了紧手臂,无形中的霸道气息逸散开来,“不是已经让星石和尤幽前去凌剑宗请连空雨了?”
言外之意,唯一深交的故人即将到访,还回凌剑宗作甚。
云迟讶异,“你没有阻止小石头他们?”
“嗯。”萧关逢沉声道,“云迟,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定会满足你。”
泉水叮咚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丝不易捕捉的小心翼翼。
云迟心中冷笑。
她要自由,她要回家,她要和师尊恩恩爱爱。
这些,你萧关逢能给吗?
怀里的人轻轻摇头,接着闷声回道,“没有。”
“方才可是在练刀?”萧关逢没话找话,“不如我陪你练。”
从前她给他写了很多信,信里说时境雪时常陪她练刀,她很喜欢。
有个剑术超绝的陪练相当不错,云迟有些心动,可她今日已经练过刀,加之灵力被封印,身体无法自我吸收天地灵气滋养体魄,夜里会困乏。
折腾一天,她也乏累了。
“不用了,今日累了,想睡觉。”
萧关逢本就不善言辞,三番两次被拒绝,有些头痛,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再开心起来。
纵然她装作若无其事,也会挂在他身上蹭蹭,似乎比从前还亲昵几分。
可心远了,言行哪能一如故往。
除了在榻上,其他时候,她变得沉默寡言,对他漠不关心。
不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寒毒痊愈,她似乎也没注意,更没有过问,甚至连他的修为境界也半点不好奇,更别提过问他的命剑。
在他投喂小花时,也不再和小花打打闹闹争宠。
不会像从前一样同他絮絮叨叨说话。
不会再变着法儿逗他笑。
花茶喝完了,也不见她嚷着再制作些。
回到寝殿,已接近三更天,云迟脱掉靴子爬上床,往床里侧一躺,兀自睡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左手边一沉,身体被捞进温暖的怀抱。
两个呼吸后,听到萧关逢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嗡嗡轰响。
“云迟,对不起!”
没有灵力维持,云迟累极了,此刻只想睡觉,听完这一句后彻底睡去。
绵长、有节律的呼吸声传来。
萧关逢却怎么也睡不着。
如今,他已彻底找回修为,再无需睡觉补充体力,但大半年来,仍旧每晚躺到她身边。
偶尔能睡着,但大多数时候整夜难眠。
“我知晓你不喜,可除了以此将你留下,云迟,我不知……云迟你告诉我,要我如何做,你才能忘了时境雪,要我如何,才能真正接受我?非是沉迷这张皮囊,而是爱萧关逢这个人。”
天知道,当她说出钟情时境雪,想与时境雪结为道侣时,他有多心痛。
那一刻,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将她留下来,哪怕是强迫着。
为此,他才会逼着她替他解除咒印。
他以为她会爱时境雪,是爱慕时境雪的强大,可如今他比时境雪更强大,她心心念念的依然是时境雪。
“不爱也不要紧,你我像从前一样过,只有你我两人,还有我们的孩儿。云迟,我想喝你制的花茶了,也快记不得你烧的饭菜是何种味道了,改日替我烧顿饭吧……”
窗外夜色徐徐流淌,萧关逢轻声絮叨了许久。
千尺寒潭般渊深的眼眸里,白日间的冷静自持消失殆尽,铺满浓稠的伤感和无奈。
从始至终,怀里的女子,没给他半句答复。
第224章 挨揍,不换
次日一早。
云迟意识刚回笼,想起来和离书还在书房,吓得一骨碌弹坐起来。
不巧,萧关逢也醒了。
在她弹坐起来时,神态自若看着她。
“早啊!”云迟干笑两声,有点心虚,想趁他没发现前去把和离书拿回来。
萧关逢伸出手臂想抱抱,“早。”
用巧劲拉了两下,没拉动,相反,云迟已从他身上爬过去,挪移到床沿了。
“天色尚早,你再睡会儿,我先去练刀。”
萧关逢哪里能放她走,在她下床前,灵力导至手臂,气力登时放大数万倍,轻轻一扯,成功搂上软玉温香。
“再睡一炷香,我陪你练。”
云迟略有不满,趴在他身上扭动两下,“我先去院子里等你,你睡好了再来。”
好气,挣不脱!
还得偷摸摸把和离书拿回来呢。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如此霸道,失策了!
又挣扎了两下,可惜无济于事,最后不情不愿让他抱着小憩一炷香才消停。
起床后,萧关逢替自己和云迟绾好发,来到寝殿左侧一处十分宽敞的练武场。
此处原先是一座小宫殿。
在云迟昏迷的大半年里,萧关逢命人拆除了宫殿,改建成练武场,等着她苏醒后使用。
云迟看向萧关逢手里金灿灿高调得不行的金色长剑,觉得眼熟,“你这剑,好像在哪儿见过。”
“此剑名为长歌,先前被镇压在凌剑宗藏剑阁。”
解释完,萧关逢松开长歌剑。
剑灵长歌感受到主人意志,屁颠颠飘到女主人跟前,乖顺的平躺着,剑尖向左,剑柄在右,方便她握剑。
近距离观看,长歌剑相当不凡。
剑身如化开的金水般圆融流畅,剑纹精妙绝伦,庚金之气扑面,锋芒毕露,在张扬的外在下,又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无上剑韵,剑韵博大旷古,给人一种空谷悠长的苍莽豪气。
都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命器。
长歌剑外放如汹涌大海,它的主人,真实性格定然也是恣意豪放,志存高远。
云迟莞尔浅笑,抬起弯刀上撩,把金色长剑弹开。
“剑是好剑,不过我手中已握有好刀。”
弯刀铿锵尚未注入刀灵,却像能听懂主人的夸赞,发出一声清透的刀鸣。
被敲回主人手中,剑身中的长歌剑剑灵倍感失落。
器灵一旦种入命器中,相当于灵魂找到了身体,彻底与命器融为一体,除非主人身死道消,命器被销毁,器灵失去依托,才会孤独的游离于天地之间。
但失去身体仍能存世的器灵极少,大多数会随着身体破碎而消弭。
同时,种入命器的器灵,无论主人在哪里,都能与其心意相通。
若是主人之外的其他人想与器灵沟通,则必须触摸器灵的藏身容器。
现下云迟拒绝触碰长歌剑,也就意味着她并不想认识长歌剑剑灵。
“主人,女主人好像不喜欢我。”长歌剑在主人手里颤动一下,发出细微的铮鸣,“她不愿意感受我的存在。”
萧关逢也失落,没空搭理剑灵的小小失意。
长歌剑鸣叫几声后,觉得事有蹊跷,怎么可能有女孩子能拒绝颜值与实力并存、威武霸气的它呢,问题肯定出在自家不争气的主人身上。
它自认看穿了事情的本质,一扫被拒绝的阴霾。
幸灾乐祸道,“不对,她是不喜欢主人你,主人,你也太寒碜了,连个女孩子都搞不定。”
闻言,萧关逢面上不显,心里暗沉如黑夜。
果断给无意中真相的家伙禁了言。
“……唔唔唔!”
长歌剑委屈极了,它还想接着“开导开导”不受待见的主人呢。
“接招!”
伴随一声轻喝,玄色弯刀似一弯幽光硕华的黑色弯月侧斩而来。
情绪低落的萧关逢收敛心虚,刺剑向前。
考虑到云迟封印了灵力,萧关逢贴心的把修为压制练气巅峰,可马失前蹄,一招也没接住,被云迟旋身一刀劈着倒飞出七八丈远。
看着在空中努力维持平衡的身影,云迟嘴角露出一抹“活该”的戏笑。
未料到她一身蛮力如猛牛,萧关逢手掌朝后拍出一股灵力稳住倒退的身形,嘴角微不可察抽动一下。
丢人了!
弯刀拖着飒爽身影瞬移而至,眼看一刀往他脑门劈来,萧关逢默默把修为施放到结丹巅峰。
千钧一发之际,云迟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在他调整修为时,她也不甘示弱,启星之力如滔滔江水灌注进弯刀。
轰!
萧关逢侧身避过,飞跃至半空中,瞅了瞅她一刀劈出的“大峡谷”,定睛看向星斑滚滚的弯刀,嘴角再次不可遏制的抽动。
哪里是切磋,分明想取他首级!
默默地,某人又偷偷调高修为。
元婴巅峰!
“当当当!”
星点弯刀与金色长剑剧烈碰撞,激射出的漫天火光,噼里啪啦击打在练武场结界上。
雷霆对轰下,练武场内面目全非,布满深深浅浅的沟壑。
衣袂在气流中翻飞,沙石在火光中狂舞。
“噗!”
宛如泰山压顶的一刀背拍在萧关逢胸口,直把他拍得血溅三尺。
“认真点,没看到铿锵都不满了吗?”
云迟扛起弯刀,大咧咧站在单膝跪地的萧关逢面前,居高临下的态度,像一尊无上战神傲然伫立在败军之将面前。
自信的下颌高高扬起!
连续受挫,萧关逢不得不正视启星之力的力量。
光论身法步伐,元婴巅峰的他并不比她差,可每当剑中灵力碰到启星之力时,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遇上绝世剑客,被死死压制翻不了身。
“是我轻敌了。”萧关逢抬起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丝,再次调高修为。
直到将修为调高至大乘初期,才堪堪与她战至平手。
萧关逢第一次意识到,不久的将来,自家娘子定然会成为上行界第一强者。
原本岌岌可危的家庭地位,越发风雨飘摇了。
通过两个多时辰的较量,云迟心里大抵知道在她全力以赴下,对付一个大乘中后期修士不成问题。
可想靠打败萧关逢逼他放了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从他展现出的战力来看,不比师尊差,甚至比师尊还强上一些,想靠修仙法战胜他几乎不可能。
何况她只是个元婴巅峰的小菜娃。
打破驭星术壁垒,发挥驭星术真正威力,把萧兰山秘地破开,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可问题是她不知道壁垒在哪儿。
谈何突破?
结束陪练之旅,萧关逢释放全部修为,施展治疗术把内伤外伤消除干净,接着往她身上拍了个除尘咒。
在萧关逢替两人清洁时,云迟道,“我刀谱练完了。”
空间内取出的刀谱早在困守光世界时她就练完了,此事萧关逢是知晓的,也早早为她准备了好几千册新的,存在萧兰山藏书阁。
“随我去藏书阁取。”他很高兴她能问他要。
灵光一闪,正好趁他去藏书阁取刀谱之时把和离书拿回来。
念及此,云迟眸光一动,泄露出几分疲态,“啊哈~练了一早上,有点累了,你去帮我取吧,我回屋睡会儿。”
她哈欠连连,懒洋洋半垂着眼睑,又变成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
萧关逢瞧着可爱极了。
登时,被她狂揍一早上的憋闷烟消云散。
“我先送你回寝殿。”
说着,膝盖一弯一起,把惫懒的小猫抱在怀里。
双脚悬空,云迟惊呼一声,“啊,你干嘛!”
也不知他脑袋哪根筋搭错了位,自从她醒来,总是莫名其妙抱着她走。
搞得她像个残疾。
其实,云迟不知,他之所以会如此,全赖他二哥萧关徽。
自打他记事起,萧关徽便告诉他,娘亲怀他时身体十分难受,双脚几乎不能沾地,无论到哪儿都得父亲抱着。
萧关逢想着她肚子里或许已经开始孕育一个新生命,也许不久后会像娘亲一般难受。
他是既心疼又期待。
“安心睡,我去去就回。”萧关逢把云迟轻柔的放在榻上。
旋即展开锦被替她盖上,见她闭上眼,又看了一会儿,直到她传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才轻手轻脚离开寝殿。
身边属于男人的气息变淡。
云迟倏地睁开眼,狂奔至书房,从书桌上抓起折叠得成四方块的和离书,往储物袋一揣,又火急火燎往寝殿赶。
萧关逢脚程奇快。
从离开寝殿,到二十里外的藏书阁取书,再回来。
前前后后,统共花了不到一刻钟。
回来瞧见她小脸红胀,以为是热的,贴心的替她换了床薄被子,随后把装有数千册刀谱剑谱的敞口储物袋放在枕边,再次离开寝殿。
等寝殿寂静到只剩一个人的呼吸声,睡梦中的人睁开了眼。
云迟撑开储物袋,精神力扫过储藏空间,瞧见一列列排放整齐的刀法剑谱,微微出神。
怎的如此快,难道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平心而论,萧关逢是个十分细致温柔的男人,可胁迫她替他解咒、把她幽禁在萧兰山强迫她生孩子,两件事,生生将所有的好又泯灭殆尽。
收起储物袋,云迟拿出浣神纱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浣神纱防不住萧关逢那等大能,防一防梧心那块朽木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防偷窥措施就绪,她放心大胆掏出汤碗大的水晶球,对着水晶球低声呼喊,“阿姐,阿姐……”
刻意压低的声线,活像做贼。
“小迟?”对方似乎刚醒来,神圣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可是驭星术修炼取得进展了?”
整日关心驭星术,说得驭星术属于她家似的。
云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是的,阿姐,我遇到了天大的麻烦,想请阿姐帮个忙。”
“说来听听。”云晚压抑住翻江倒海的不耐烦,不厌其烦扮演着知心好姐姐。
“是这样的……”
云迟言简意赅说了难处,以及思量好的策略。
云晚自信道,“一具蝼蚁罢了,小迟且放心,阿姐我还不放在眼里。”
临门一脚前,忽然想到萧关逢抱着她时温柔到骨子里的柔软,云迟到底舍不得,改口道,“阿姐,把他打跑就行,人家毕竟帮助过我,做得太绝也不好。”
云晚包容道,“听小迟的。”
有云晚在无妄天海策应,云迟相信,这一次,她定然能摆脱萧关逢,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萧兰山秘地外。
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从前生门挖来的阵法布设完毕。
这下,萧兰山遗址当真成了货真价实的险恶之地,不允许外人轻易踏足的绝命之地。
只是还差样东西,才能让所有阵法串联起来,将威力发挥到极致。
思来想去,萧关逢把主意打到了云迟身上。
“你想抢我的灵源石?”弄明白萧关逢的来意,云迟弯弯的眉毛蹙成直线。
她打算把灵源石带回北野,种在家乡的土地上,虽说北野人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可灵气怎么说也是好东西,北野生灵在灵气滋养下,也能延年益寿。
怎么能说是抢呢?萧关逢哭笑不得。
耐心解释,“拿好东西同你换。”
“什么东西?”再好的东西,能有灵源石好?
小脸铺满浓浓的不乐意。
萧关逢取出一颗拳头般大的黑球摊在掌心,“你看,此为玄剑林,攻击类极品法器,我在原有基础上又添加一百零八道剑意,可击穿任何隐神以下修士的防御。”
云迟瞅了眼灰不拉几其貌不扬的黑球,表示怀疑,“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见她满脸疑狐,萧关逢淡淡一笑,将玄剑林扔向空中。
黑球在空中轰然解体,化成无数柄金色长剑。
剑尖朝下,铺满整片天空。
锋锐的庚金杀伐之气倾泻,澎湃的剑意威压扩散开,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在遮天蔽日的剑雨下,释放出的精神力瑟瑟发抖,额角也浸出薄汗。
“玄剑林可组成任何攻击形态,用神识操控试试。”萧关逢道。
其实,玄剑林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防身法器,在她昏睡时,已经用她的血认主。
现在用来交换星源石,看不到她收到礼物惊喜的表情了。
委实可惜。
云迟点点头,心念道,“化龙。”
漫天长剑瞬间汇聚成贯穿半个天际的金色长龙。
“蝴蝶。”长龙又组合成扑闪着大翅膀的金色蝴蝶。
在精神力控制下,金色蝴蝶震动翅膀,把远处一座大山绞碎成平地。
有点猛!
喜欢!
云迟不怀好意瞥了眼对面的男人,喊道,“萧关逢。”
金色蝴蝶解散,无数金色长剑飞来飞去,飞了老半天,还是杂乱无章到处乱飞,无头苍蝇般乱飞乱窜。
“不是说可变幻任何攻击形态吗?”云迟孜孜不倦,摆出超级认真脸。
萧关逢赧然,“玄剑林知晓人的模样,却不知萧关逢长何种模样。”
“哦。”云迟讪讪,瘪瘪嘴。
原来萧关逢不是人!
她的喜欢明晃晃挂在脸上,萧关逢心想成了,胸有成竹问,“如何?”
云迟瞥了眼空中仍在乱转的无数长剑,“不换。”
第225章 同行
“一个极品法器就想换灵源石。”
云迟抬手指指自己脑袋,“是你这里有问题,还是以为我这里有问题?”
轰!似有一盆子冷水当头浇下。
萧关逢的面色逐渐变得精彩绝伦,“要如何才愿意换?”
“嗯……”云迟撑着下巴一思量,“你先说说要灵源石干什么,我瞧萧兰山秘地灵气挺充沛,已经是难得的修炼福地。”
萧关逢自信她逃不出去,认为没有瞒她的必要。
大方道,“从前生门带回来的阵法彼此勾连,需要大量灵气维持阵法群运转,只埋灵石或兽丹仅能解一时之急,唯有灵源石才能支撑阵法长久稳固。”
“这么说,尤渊当真死在你们手中?”云迟敏锐的抓住关键。
“前生门少门主已投奔萧兰山,前生门遗留阵法理应也归于萧兰山。”
似是而非的答案,只能见仁见智兀自猜测了。
不用想,他定然将阵法全布设到萧兰山遗址中,用来防范企图接近萧兰山的人了。
想着手里的灵源石直径足足有三米,分给他拳头大一块影响不大。
云迟终于松口,“这样,玄剑林归我,再把伏狼族十万兽丹剩余的全部还回来。”
兽丹用处大着呢,萧关逢犹豫不决,陷入沉思中。
云迟可没什么耐心等他,拍拍嘴打了个哈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慢慢想,我先回去睡觉了。”
眼瞅着她已经转身离去。
萧关逢一咬牙,沉声道,“七成,剩下三成用于给你炼丹。”
云迟转过头来,认真道,“不行!全部,炼丹时我再派发给你,省得你大手大脚,把我伏狼族资产不当宝贝。”
萧关逢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左右她人都在萧兰山,需要时再取也并非不可,点头同意了。
拿回伏狼族资产,云迟喜逐颜开,把兽丹和玄剑林收进储物袋。
这才取出硕大灵源石,在萧关逢万分期待下,用弯刀切下拳头大一块,递给到他面前,“给。”
萧关逢没接。
脸色白了青,青了白,说不出的生动。
“不要?”云迟拿着小块灵源石抬抬手,“不要我收起来了啊。”
别以为她好糊弄,之前从前生门返回凌剑宗路上,师尊说了,滋养凌剑宗三十六峰的灵源石也不过两个拳头大小。
这么一块,用来维持阵法运转绰绰有余。
萧关逢无比憋闷,瞧着色彩斑斓的灵源石,好想抢过来,云迟瞅他眼神不对,心念一动,“咻”一下把剩下灵源石收回储物袋。
“是你自己不要的,别回头又说我不讲信用。”
说着,作势要把切割下来的一小坨也揣起来。
憋闷归憋闷,面对自家娘子,除了吃亏还能如何,萧关逢自我调节好,在她再次感应储物袋前,伸手把小坨灵源石抓了过来。
夤夜。
下午受的憋气,萧关逢在床上悉数找补了回来。
直让云迟连连告饶。
吸取上回泡热药泉的教训,他学聪明了。
第二次把药材炼制成丹药,把丹药含在自己嘴里,接吻时再化开,等云迟反应过来时,药性已侵入每个细胞。
今夜,云迟有了防备。
接吻前非要掰开他嘴检查,没发现丹药才放心大胆亲上去。
可她不知,这回,药水加在了茶水里。
“我们去无妄天海捕鱼吧,上次和蓝尘他们去,见到好多稀奇古怪的鱼种,捕一些回去送给伍将军他们。”
一番激烈纠缠后,云迟趴在萧关逢胸膛上,右食指在他心口位置绕圈圈。
迷宫般的咒印褪去,胸口一片光洁。
不好玩了!
“捕完鱼,再去逛花楼喝花酒,花楼里的姑娘可贴心了。”
提起出游计划,大大的杏眼像星辰明亮,小脸写满期待。
萧关逢垂眸瞥见她有些红肿的嘴唇,心头一凛,微微抬高脑袋,再次攫住娇艳欲滴的殷唇。
吻够了,把小脑袋摁向胸膛,低沉嘶哑的嗓音充斥着浓稠宠溺,“好,可以顺道去取黑钨石,用黑钨石锻造的法器硬度和韧性最为相宜。”
听他提起黑钨石,云迟方想起来小花已经生出一百多年了。
于是决定在离开前,让他发挥一点余热,算是欺负她的补偿。
云迟提议,“小花胃口越来越大,还是先取黑钨石,再去无妄天海捕鱼吧。”
“依你。”
与她一同出游,光想想都觉得惬意。
次日,萧关逢把灵源石交给沈昭,让他把灵源石种在苍古大门正下方。
沈昭在秘地大门附近勘测了大半天,才挑中一处有地下水渗出的位置,在该位置地底挖出一个幽闭洞穴,把灵源石种在地下水出水眼旁边。
种好灵源石,在洞穴内外布上十八军府阵守护,接着在洞穴外又加上两道禁制,才回去交差。
苍古大门连接萧兰山遗址和秘地。
遗址内苍灰雾海肆虐,灵气截断,相反,秘地内灵气葱茏。
把灵源石种在此处,灵源石可感应到秘地内灵脉,借来灵气,催化遗址尽快长出灵脉,且能迷惑不知情者,营造出萧兰山遗址灵脉壮硕、灵气充裕的假象。
如此,才能消除打算前来讨伐萧兰山之人的后顾之忧。
宵小们以为萧兰山遗址灵气复苏,自不必担忧灵气匮乏而不敢踏足。
在时境雪召集三千年前参与镇压萧氏族人大战的幸存者时,萧兰山亦整装完备,只待“故人”重临,决一死战。
也省得他们天南地北去寻那些人。
半月后。
萧关逢领着云迟,来到一处戈壁地貌的苍茫之地。
茫茫四野,黑色焦土和石块铺展向远方。
云迟趴在星云烟舟栏杆上朝下张望,“你说黑色石块里头会不会藏着玉石?”
岁月更迭,大河干涸风化成戈壁,十之八九藏着宝玉。
“黑石圆润透光,定然孕育着好玉石。”萧关逢淡淡道。
下行界凡人喜玉,可上行界修士只喜爱灵石,而玉石,除了钳汁玉,能用于刻绘阵盘阵柱。
其他品种,顶多用作建筑材料,不堪大用。
上辈子,老爹三不五时嚷嚷着去戈壁挖玉,也不知后来实现愿望没有。
念及此,云迟兴致高涨,跃跃欲试道,“停下,我们下去挖玉。”
在萧关逢看来,挖玉纯属浪费时间,可娘子喜欢,也跟着提起一丝丝兴趣。
星云烟舟降落戈壁,火辣辣的热气缠绕上来,又干又燥。
云迟拿着萧关逢的小药锄,卷起袖子,正要大干一场,身上兀地冒出一圈金灿灿的薄膜保护套。
透过结界,看什么都像加上一层淡黄色滤镜。
云迟不满的低吼,“这是做什么?赶紧给我撤了。”
“此处干热,我怕你不适。”萧关逢脸不红气不喘,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以为我是你,”云迟嫌弃的斜眼睨了他一眼,“身娇体弱穷讲究!”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萧关逢讪讪撤回灵力。
云迟刨出一颗脸盆大的石头,用弯刀劈开一角,绿光莹莹的玉石幽光缓缓泄出。
温润清透、水淋明澈、玉种灵韵,品相极好。
刷刷几下,把黑色表皮全刮掉,云迟激动大喊,“爸爸,我挖到翡翠了。”
对她说来就来的惊人语录,萧关逢早见怪不怪。
不过“爸爸”这个词出现频率颇高,不知具体何意,问她,她便故作神秘怎么也不肯说。
“来,给我装起来。”
把绿翡翠石丢进灵力编成的筐子里,云迟扛着小药锄物色下一个目标去了。
萧关逢老老实实用灵力托着筐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看着前方忙上忙下的身影,嘴角不自觉荡起幸福的笑意。
挖了小半个时辰,收获颇丰,白的、绿的、红的、紫的,各种颜色玉石全集齐了。
云迟把玉石都揣进储物袋。
打算回头寻个工匠制作成首饰,拿回北野送给族里的姑娘们。
挖完玉石,星舟再次起航,穿越苍茫戈壁,映入眼帘的是漫漫黄土高原地貌。
星舟停在一处盆地中,四周是光秃秃的黄土山坡。
莫说树,连根草也未生。
腾腾热气扑面,宛如置身火焰山,热浪一层层推进,比八十度泡茶水还灼烫。
萧关逢再次往云迟身上画上结界。
这回,她没有逞能,乖乖躲在金噗噗的结界里。
“这里产黑钨石?”云迟四面环视了一下,表示不信。
萧关逢眸光微敛,伸出右掌,一根银色绣花线跃出掌心。
“它是银泽,年少时游历冥森秘境遇到它,银泽在秘境中沉睡数十万年,前身乃是上界神兽,能感知到上行界所有秘境位置,更能以猛力强行开启秘境。
此处是沉炎秘境所在,其内产出各类珍奇怪石,黑钨石也有。”
银泽在萧关逢掌心伸了个懒腰。
“有何贵干?打扰本神兽清梦,烦死了。”浑厚悠远的男声从银线中传出,懒洋洋的,带着几分起床气。
云迟惊异,“它会说话?”
“本神兽可是上界唯我独尊的古神龙一族,绝大多数神仙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龙爷’,会说话,很稀奇么?”
银泽窜到云迟面前,高傲的俯视她,“小丫头,我救过你三命,快,叫声“龙爷”来听听。”
“你什么时候救过我三次?”云迟反问。
最多也就两次!
银泽不乐意了,身体忽地长大,变成巨大无头无脚残疾巨龙,用断头气呼呼盯着死不认账的小丫头。
“秘境一次、海里一次、挡雷一次,不是三次,是几次?”
云迟转到萧关逢身侧,与他并肩站立,嘴巴往他耳边凑了凑,“哎,它脑袋都没有,也没有眼睛,怎么看得见?”
“哼,少瞟瞟,本神兽本领通天彻地,少个头算什么!只要本神兽还有一片龙鳞,也能敲碎了你个白眼狼小丫头。”
“真是暴脾气!”云迟嘟囔,“秘境和挡雷我认,你何时在海里救过我?”
当时有人侵入小丫头神海,想操控她奄奄一息的神念,是它化成结界替她挡住好吗?
不然真以为凭一个尚未完全开放的戒指能护得住她?
银泽跳脚,巨大的身躯狂飞一圈,“怎么没有,我,我……”
该死,涉及到上界中人,说不出来!
银泽急得满天乱转,萧关逢神色不明,每次涉及到无妄天海,银泽就无法说出,时至今日,他都无从得知当年她在无妄天海到底遇到过什么。
“我我我,我什么我,说不出来了吧。”云迟反驳。
在无妄天海,可是靠她出神入化的演技逃出生天,这只断头龙,压根没出现过。
就算断头龙跟着去了无妄天海,肯定是受萧关逢所托,前去监视她的。
“强词夺理,看我不教训你这癞皮丫头。”
说着,怒气贯穿银光闪闪的身躯,一声龙吟响彻青霄,银泽朝云迟俯冲下来。
“放肆!”萧关逢轻叱,古井无波的眼眸警告意味浓重。
气汹汹的银色长龙登时歇菜,灰溜溜退回空中。
银泽心里苦啊。
流落穷不拉几的修仙界,困于巴掌大的秘境数十万年。
好不容易遇到个有机会打破天道桎梏的狠人,结果是个嚣张到没边、不知收敛的主儿,羽翼未丰,宝剑尚未出锋,就被天道扼杀在摇篮里。
卧薪尝胆三千多年卷土重来,以为这回终于能返回上界了。
结果倒好,争天命格日日跟个臭丫头腻歪在一起,低三下四,哪里还有半点血性猛气。
作为好战神兽,它可太瞧不起这届主人了。
等回到上界,第一个踹了他,天天打架去。
死凤凰、蛟龙龟儿,给本神兽等着,古神龙一族才是天地神兽唯一王者!
三千年前契约时,萧关逢便知晓,银泽对他这个主人不甚满意。
可那又如何?
他为主,它为仆。
此乃不争之事实。
萧关逢冷声道,“打开沉炎秘境。”
感受到埋汰主人身上磅礴的威压,银泽悻悻收敛通身怒气,拉直身体,变成一根坚硬无匹的银色长棍。
长棍银光闪烁,强悍如斯,对着黄土盆地高空一阵猛敲。
“咚,咚,咚!”
一声声浩大撞击声破开虚空,天地似乎都在震荡。
萧关逢加固云迟身上的结界,让她免受噪音和地动侵扰。
轰!
又一声更猛烈的敲击声响起,黄土盆地迅速塌陷,一丝丝柔和的生命气机从地下裂缝逸散出来。
沉炎秘境破开了一道口子。
第226章 沉炎秘境,有孕
旺盛的生命气机扩散出裂隙,伴随而来的还有冲天火光。
银泽停止撞击秘境,回到萧关逢掌心。
“走。”
微光一闪,两道遁光钻入裂隙,进入沉炎秘境当中。
沉炎秘境寸草不生,一座座岩石山绵延不知几万里。
大地色、赭红色、墨绿色……
各种颜色的岩石应有尽有。
更为神奇的是,奇形怪状的岩石块像是成了精,在秘境内满地跑,生命气机异常葱茏。
萧关逢解释道,
“奇石分死石和活石,死石经年累月吸收天地精华,蕴养生命气机,这些生命气机逃出死石成为更珍稀的活石,活石不同于死石固守一方,活石喜动,在秘境内随处游荡。”
“我知道。”云迟接话,“黑钨石也是活石,所以接来下要展开漫长的追逐战。”
自打旧伤痊愈,她也会分出时间了解常识好嘛。
黑钨石极小,每块不超过黄豆粒,又能到处跑,智商从两岁稚童到十来岁小少年不等,特别擅长躲避。
加上活石珍贵,每回秘境开启,都会成为修士的重点狩猎目标。
被追得多了,学得贼精贼精。
看到在天上飞的两脚怪物,躲得比过街老鼠都快。
是以,比起御空飞行,用脚走,碰上小石粒几率更大些。
云迟提议道,“左右沉炎秘境没什么危险,不如我们分开走,效率能高些。”
“不可,”萧关逢沉声拒绝,“黑钨石虽无杀伤力,却还有不少庞大活石,凭蛮力也能力克化神修士,你灵力被封,一人走不安全。”
被人小瞧,云迟亮出拳头,“你忘了是谁把修为调至化神巅峰,还是被揍得鼻青脸肿?”
说话时,圆碌碌的大眼眼尾上挑,高傲到不行。
萧关逢不认同,“一座庞然活石不足为惧,可若是来一群,却是大麻烦。”
“一起走!”说着,不由分说拉住她的右手。
眼神坚定,寸步不让。
云迟犟不过他,点头同意,“好吧。”
“真霸道……”分明是前来寻宝,结果愣是让他搞成了小情侣散步,被人牵着走,云迟忍不住小声嘟囔。
恢复修为的萧关逢,比起病娇时,实在太不可爱。
没走多久。
一块耸立云霄的庞大巨石,裹着电光霹雳的浓白雷电,宛如一座高耸山峰滚来,从无数小石子身上碾过,眼看就要压到两人身上。
“方雷石。”
萧关逢眸色一凛,把云迟往后拉了拉,“先等一下。”
云迟懒得跟他计较,乖乖退后几步,好整以暇看他表演。
方雷石委实硕大无匹,一块石头自成一体,顶上一座山峰,磨砂白的岩石釉面光滑,无一丝一毫裂纹。
大家伙缓缓往前挪动,宛如一位闲庭信步的老人。
优哉游哉散着步。
只见萧关逢掌心探出,凝成小股灵力,击打向庞然大物。
金光耀耀的灵力匹练没入方雷石中,如同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在如巍峨山体的方雷石中搅起一股旋风。
举重若轻!
轰然山体顿住脚步,停在原位一动不动。
本以为他会一掌击碎大山般的方雷石,没想到仅仅定住它,让它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见她诧异,萧关逢主动道,“方雷石成长缓慢,是许多炼器师梦寐以求的空间类材料,杀死它,委实可惜。”
“没想到你还有同理心呢,不错。”云迟意味不明瞥他一眼,忍不住调侃。
萧关逢不置可否,拉着她继续寻找黑钨石。
黑钨石实在难找,两人在秘境整整绕了十来日,各种稀奇石头几乎全碰上,偏偏没遇上黑钨石。
一番寻找下来,云迟总算承认黑钨石是奇石中最难找的存在了。
活石不同于死石各自为政,许多活石属于社会性石头,与人的社会属性非常相似,通常喜欢扎堆。
连日来。
见到金精与秘银结伴远行,也遇到仓叶石与望子石堆叠在一起,更有大群大群活石统一行动,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有序锐进。
黑钨石也属于群居性石头,常常一大群出现。
可传言中大群迁徙的黑钨石,愣是没让他们碰见一颗。
“不会这里压根没有黑钨石吧?”云迟走累了,一屁股坐在一块墨蓝色石头上。
萧关逢耐心十足,温声道,“有人曾从这里带出过黑钨石。”
“好吧,”云迟相信他的判断,“歇会儿再走。”
萧关逢变魔术似的从储物袋搬出两张矮脚椅子,摆在平坦处。
对此,云迟半点不奇怪。
他连又大又软的拔步床都能掏出来,搬出两张椅子实在不算什么。
云迟坐在椅子上歇气。
萧关逢取出茶几茶具,驾轻就熟烧水沏茶,泡好后,先给云迟倒了一杯。
“噗!”
云迟早渴了,猴急的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又猛然扭头吐掉,眉头轻轻蹙起,“你泡的什么茶,这么甜,太难喝了。”
说着,“啪”一声把茶盏顿在茶几上。
“你说什么?”萧关逢面色陡然僵住,眼中精光掠影,不敢置信反问。
他是什么表情?怀疑她在说谎?
云迟心里莫名燃起火气,微缩的眉头蹙得更深了,表现出细微愠怒,“你自己喝喝,什么味?我要喝白水。”
闻言,萧关逢的面部表情,由不敢置信,逐渐转为平静。
细看下,深邃的眼眸中却藏着说不出的窃喜。
“抱歉。”萧关逢十分爽快的认错。
先给她倒了杯白开水,用灵力降温至恰到好处,盯着她咕噜咕噜喝完,用更加耐心的语气缓声询问,“可还要?”
云迟把空杯子递过去,“嗯。”
喝上水,脸上的薄怒稍退,接过第二杯白水喝下,彻底解了渴,怒气仍然未能完全释放掉。
奇了怪了,最近怎么老是无缘无故火冒三丈。
有时候,光看到茶几对面那张脸,也气得不行。
恨不得暴揍他一顿解气。
萧关逢给她续上白水,瞧她不再喝了,这才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她抱怨太甜的茶水。
入口,茶香四溢,淡淡的甘苦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他自然知晓她为何会喝出甜味,不过,此时不是说出真相的良机。
“是不是很甜?”瞧他饮下茶水,云迟急迫的想寻找认同感。
“嗯。”萧关逢颔首。
节骨眼上,可不敢坦白他在茶水里加了东西,还有以后更要顺着她,免得她动怒伤身。
火气在心头盘桓,云迟冷着脸,有些无理的大声道,“这壶茶是你泡的,你要喝完!”
“好。”萧关逢欣然应允。
察觉到她愠怒未消,强摁下心里快要蓬勃而出的喜悦,语气不自觉又软了几分,“莫再气,气大伤身,我全喝了就是。”
“哼!”云迟冷哼,撇过头看向一边。
一颗黑黝黝、油光水滑的小石粒,正在她吐出的茶水上蹦蹦跳跳,欢脱得很。
“哎哎!”云迟伸手在萧关逢眼前晃了晃,眼神暗示他看向小石粒。
萧关逢眼尖,一下认出黑钨石。
在黑钨石沉迷茶水不可自拔时,来不及防备便被人用灵力束缚住,落到一只纤白柔嫩的素手中。
“小豆粒,”云迟右手掌托着黄豆粒大小的黑钨石,用左手食指戳戳它,触感温润似暖玉,“你阿妈有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糖?”
黑钨石扭动一下小身子,盯着面前天一般巨大的两脚兽,悚然得瑟瑟发抖。
精神力探去,发现小豆粒十分单纯。
无休无止的逃跑,纯粹属于本能,其实它对危险没什么感知力。
云迟敛敛神,清清嗓子,露出一抹瞧着无比真诚,实则虚伪到极致的笑容,“别怕,姐姐是好人,来,姐姐请你喝茶。”
在她说话的时候,萧关逢已经自觉倒上一杯茶搁到她身前。
云迟捻起黑钨石,“崩”一声丢进茶杯里。
小豆粒沉入茶杯底部,适应一会儿,开始缓缓上浮,浮到水面上,彻底解放天性,在水面上扑腾来扑腾去,溅起一圈圈波纹。
在水面玩耍够了,又往水底沉去。
“光看它能自由调整密度在水里沉沉浮浮,就知道不凡。”云迟手肘抵在茶几上,托着腮看小豆粒嬉戏。
萧关逢猜到她的意图,解除黑钨石上的灵力禁制。
小豆粒上上下下吸收着茶水里的芳香因子,欢快极了。
今天,是它化智后最幸福的时刻。
这颗黑钨石刚化智不久,智商相当于三四岁孩童,天真又简单,喜欢与厌恶,全凭直觉,给它好东西、不欺负它的是伙伴,揍它追它的是坏蛋。
小豆粒喝饱了茶水,从茶水中跳出来,跳到云迟掌心。
好奇的打量着好心的两脚兽伙伴。
云迟释放精神力感受到小豆粒对她十分喜爱,笑得比无妄天海的知心姐姐还温柔,“小豆粒,我们一会儿就走了,姐姐瞧你可爱,这些喝不完的茶水就送你吧。”
哒哒!
小豆粒听懂了,心想:好耶!
一下跳到云迟鼻尖,一下又跳到她头顶,接着又跳到肩上,不断用小身板“砸”她。
这是属于石头界独一无二表达善意的方式。
待小豆粒表达完不舍之情,赫然发现两脚兽嘴里喝不完的茶水,足足有两大水缸。
可把它乐坏了。
小豆粒目送两脚兽走远,消失在视野中,然后一蹦蹦进半人高的大水缸,在芳香四溢的茶水中无拘无束畅游。
而“走远”的两人,这会儿正排排坐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
浣神纱掩盖了他们的气息,石头们对此无知无觉。
“真有你的,居然一下泡两大水缸茶。”
云迟看向大水缸,“泡这么多,能保证味道一样吗?别黑钨石不喜欢,可就错失良机了。”
萧关逢偏头看向云迟,只觉她浑身闪闪发亮,散发着母亲柔软的光辉。
极美!
“一样的。”
连助孕的灵药粉也加了。
“黑钨石习性喜闹,但不喜欢与异族往来,通常成群黑钨石一起出现,不知道这颗小豆粒怎么落了单,希望它能引来黑钨石大部队吧。”
“啊~”天色渐晚,云迟打个哈欠,有些困倦,“你先看着,我睡会儿。”
刚说要睡,下一秒身体已仰倒在大石头上。
石头上铺了两层厚厚的兽皮毯子,隔绝凉气效果很好。
将将睡下,萧关逢立刻取出锦被给她盖上,“困了便睡,有我在,且放心。”
那边,小豆粒在茶水大缸里玩得畅快,想起它的黑钨石小伙伴们。
小伙伴们组团去看赤芒石和殒辉巨石的世纪大战了,它不喜欢看打架,独自从临时洞穴跑出来。
这会儿,小伙伴们应该已经回到临时洞穴。
萧关逢分出神识关注着那边的状况,双眼则目不转睛看着身边呼吸绵长之人,性感的薄唇微微扯开,春风和煦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终于……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茶水里有助受孕的灵药,普通人喝不出来,可若是有孕之人喝了,会觉得比糖浆还甜。
“娘子……”
温暖大掌轻柔的抚过女子额头,低缓的声线柔情似水。
别再逃了,好吗?
萧关逢心绪涌动,欢喜感激之余,又有些惆怅。
神识反馈回水缸处的动静,萧关逢收回手,沉寂的眸子看向水缸。
只见一长串油光瓦亮的黑钨石,像是搬家的蚂蚁群,络绎不绝蹦进半人高的大水缸里。
待最后一颗黑钨石哒哒蹦进水缸,萧关逢指尖光华闪过,一簇灵力射向水缸,把水缸团团裹住。
来了个瓮中捉鳖。
云迟揉揉惺忪睡眼,嘟囔,“没灵力真不行,老想睡觉。”
从前萧关逢灵力尽失,比她如今更能睡,以至于她忽略了她瞌睡的程度早超过正常人。
“黑钨石怎么样了?”
萧关逢回道,“娘子料事如神,小豆粒果真引来不少同伴。”
夸夸她,应该能让她心情更好罢。
云迟眸光微亮,“真的?快,过去瞅瞅。”
两人收起浣神纱、毯子、锦被,飞跃到大水缸边上。
只见原本泛着淡淡黄绿光泽的茶水中,被乌泱泱的黑钨石侵占。
黑钨石在茶水中成群结队游来游去,活像养了两缸蝌蚪。
萧关逢取出玉盒,每个玉盒可装一千颗黑钨石。
两个水缸中的黑钨石加起来,统共装了整整四十五盒。
“好家伙,足有四万多颗,加固十把刀也绰绰有余了。”云迟瞅着码成小山堆的淡青玉盒,志得意满,笑成一朵太阳花。
揣好玉盒,云迟环视一圈。
沉炎秘境中的珍稀奇石数不胜数,很多不仅能用于炼器,还能入药。
“来都来了,光抓黑钨石,是不是对不起千里迢迢跑一趟?”
第227章 谈和
本是陪她散心,她既提了,萧关逢哪会不同意,“娘子所言极是。”
“别老这么叫我,不习惯。”云迟瞥他一眼,转身蹲下往储物袋里装玉盒。
灵力封印,只能一盒盒装,颇为费劲。
萧关逢微怔,跟着蹲下,取过云迟手里的储物袋,“娘子,此等小事,为夫来。”
此言一出,云迟脑门上火,一手夺回储物袋,一手夺下他手里拿着的一只玉盒,轻声嗔怪,“说了别娘子娘子的叫,腻不腻啊你!”
有孕的女子脾气果然不好。
萧关逢老实了,安静蹲在一旁看她。
装了十来个,云迟抬眼与萧关逢宠溺的笑眼相碰撞,心头一冷。
虚情假意!
刚熄灭的火气噌地又燎起,把储物袋扔到装有黑钨石的玉盒堆上。
“你装,不准用灵力!还有,把你的储物袋给我。”
“嗯。”
萧关逢应声,乖乖从怀里掏出自己储物袋,顺手搬出一只矮脚杌子摆在气鼓鼓的云迟身后,温言宽慰,“坐下休息一会儿,很快便好。”
耐心扶她坐下,萧关逢重新蹲下有条不紊装玉盒。
云迟捏捏带有男子体温的储物袋,心绪复杂看他装了两只玉盒,一咬牙撑开手里的储物袋,驾轻就熟取出一只雕工精美的木匣,从木匣中取出一枚叠成心形的信笺展开,饶有趣味看起来。
自打发现他珍藏着当年她写给他的书信,她会隔三差五拿出来瞅瞅。
“给。”萧关逢装完玉盒,云迟也收起信匣,把储物袋还给萧关逢。
萧关逢接过储物袋,收起小杌子,顺口问道:“可想喝水?”
云迟摇摇头,猝不及防又撞进一双缱绻的眸子,觉得他有些过于体贴了,当下改了主意,“这沉炎秘境委实无趣,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我们还是早些离开,现在就走。”
“不寻奇石了?”萧关随口问。
云迟嫣然莞尔,“刨石头回去也是换灵石,我都是萧兰山女主人了,还会缺灵石?”
一双盈盈藕臂攀上脖颈,萧关逢连忙伸手环住她的腰肢。
“不缺。”萧关逢被她一句话取悦,眼神愈加柔和。
离开沉炎秘境,两人不紧不慢往无妄天海行去。
“云迟,可否告诉我,当年在无妄天海,你……遇到过什么?是谁救下陈景?”越接近无妄天海,萧关逢心里越不安。
“想知道?”云迟往嘴里抛一颗酸酸的梅干,左眼俏皮一眨。
没灵力真麻烦,一会儿困,一会儿饿,一会儿又渴了。
心里暗自嘀咕,手再次伸向木碗,茶几对面的人已捻起一颗送到她唇边。
有人伺候,云迟缩回手,张嘴叼走梅干,“当然是从无妄天海海底采得血蒂子。”
血蒂子救不了命,随行的素秋胡真儿只道一觉醒来陈景已痊愈。
萧关逢继续喂她吃梅干,双眸定定凝视她,“我想知道。”
“呵~”云迟咽下梅干,扑哧一笑,戏谑道:“怎么……不说就不让我去无妄天海了?实在不放心,不如现在就把我绑回萧兰山关起来,左右我也打不过你。”
说着,眼中染上冷色。
萧关逢捻梅干的手一顿,“不会。”
“无妄天海距此不足五百里,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可好?”
伸头去叼梅干的云迟闻言顿住动作,“这么快……”
犹豫不过一瞬,云迟恢复如常,坏坏的把梅干和两根修长的手指一起叼进嘴里。
赤裸裸的挑衅!
配上意有所指的眼神,傻子也知晓她想干什么。
“夫君,我想喝酒。”软糯糯的声音由于咬着手指打着弯儿,显得含糊不清,比喝过酒还惑人。
萧关逢心慌意乱,下意识想收回手,却发现缠在手指上的力道不小,一时竟没抽动。
“出门匆忙,不曾带酒。”想到有孕后不能饮酒,萧关逢扯了个谎。
见他耳根绯红,云迟又添了下指腹,这才松口,在那只手收回前反手将其握住,“不打紧,底下便是凡人的城池,下去喝更有趣。”
萧关逢被云迟带动站起身,杵在原地,怎么拉也拉不动。
“嗯?”云迟疑惑,“怎么不走?”
萧关逢支吾道:“身体有些不适,近来不宜饮酒。”
“你身体不舒服?”云迟面露忧虑。
“许是下行界灵气稀薄所致,待返回上行界自会好转。”萧关逢睁眼说瞎话,“烟舟上布有聚灵阵不显,可若是离开聚灵阵,只怕……”
“从前不是没事?”云迟反问。
记得刚来人域时,她与小石头快让喷嚏噎死,唯独他不受侵扰。
怎么破除咒印恢复了灵力,反而受不住了呢?
身娇体弱!
萧关逢面露赧然,云迟瞧在眼里一阵嫌弃,摆摆手,“算啦,离开聚灵阵我也会打喷嚏。”
不能逛酒肆,有些遗憾。
用过晚膳,云迟盘坐在星云烟舟前甲板上倚靠着萧关逢肩头看星云变换。
“萧关逢,”分离在即,难免伤感,云迟难得轻声唤身边的男人,“第一次见到你那天,星星比今晚还多还亮,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云迟微微偏仰着头,迎上萧关逢深邃的探究的眼,发自内心笑了。
“我在想……无妄天对我当真不薄,给我重新活过的机会,还附送美男。那天你骑着马,我偷偷跟在你身后直到飞鹰族王廷地界,回去后,满脑子都是把你抢回来。”
“我去求阿妈,让她带兵逼入飞鹰族王廷。你不知道,伏狼族打到飞鹰族王廷那日,我就混在勇士中,一眼就认出你了。”
“没有所谓的为了两族盟约被迫结亲,从一开始,我就看上你了。我想和你睡觉,同你生下孩子,认为只有你配做伏狼族小少主的阿爹。”
“呵呵!如今想来,当年的伏狼族少主,真不是东西。怎么能因一己之私挑起兵戈呢?幸好两族实力悬殊过大,否则真打起来,不知要死多少无辜之人。”
“我抢了你,骗过你,也真心待过你,救过你。你也一样,利用我、胁迫我,同时也救了我。我们之间,算不清了。”
“今夜星辰甚美,月亮更圆,你我本无生死大仇,不如我们握手言和,从今以后,你不怨我,我也不恨你,可好?”
第228章 离开
皎皎月色映照下,萧关逢坐直身体,掰过云迟肩膀。
“其实……”话到嘴边,又猛然打住。
云迟大眼扑闪,“什么?”
“遇上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萧关逢态度虔诚,“云迟,萧关逢三千年前已死去,是你,是你让他重新活过来,感受到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又怎会怨你。”
爱,尚嫌不够!
渊深眸色里光彩流动,萧关逢嘴角挂着柔若清风的浅笑,那句“其实当年那只赤狐是我有意为之,为的便是将你引至凶兽森林外与我相遇”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
“咯咯!”
朦胧月辉洒下,女子眼眸含笑,容颜分外动人。
“那说好了,从现在开始,把过往高兴的、不满的,一切一切,统统忘记,以后谁也不许提。”
云迟伸出右小拇指,作势要拉勾,“好不好?”
“嗯。”萧关逢心下欢喜,懊恼为何不早些带她出来。
无人打扰,不过短短时日她就开始像从前一样同他絮叨,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过两日掐脉把出身孕时她的表情。
一定生动极了。
无论如何,他都会在她身边。
不管她是欢欣雀跃,还是惊愕恍然,他都不会让她感到无助。
拉过勾,云迟继续窝在萧关逢怀里看星星,绵长的呼吸声不一会儿从怀里传出。
萧关逢小心抱起她来到临时布置的床上,轻柔的替她褪去繁复的衣裳,施展除尘咒清洁过后才把她平放到床上,随后自己也脱衣清洁,用灵力升升体温后才把她搂进怀里。
半夜,云迟悠悠睁开眼睛。
月色下,眉宇舒展的男子卓尔不凡,惊艳到令人心跳加速。
原来一个人,心可以背叛,身体也可以不忠诚。
午夜梦回,心里分明思念远在天边之人,身体却无条件依赖、渴慕眼前之人。
也许……离开后就会好了,就再也不会被这张脸蛊惑。
云迟微微抬高下颌,轻轻的,一下下咬萧关逢温润的唇瓣,直到自己的唇也变得滚烫,又密密实实蹭他的脖子、下巴和脸。
清新的青游草香笼罩,她几乎要醉了。
于是再一次覆上殷唇,重重的摩挲,磨得唇齿生疼。
“夜深了,快休息。”下唇一阵刺痛,淡淡血腥味弥漫,萧关逢再也装不下去,伸手掰开贴在唇上的脸。
云迟早就趴到他身上,脸颊被他捧着推开也不恼,杏眼微眯挂着明艳的笑容。
“睡饿了,想吃东西。”
“我替你拿。”萧关逢放开她的脸,转而轻轻推她的肩,欲把她推起来。
“嗯……?”云迟一面笑,一面摇摇头,接着低头,快速啄了口眼睛正下方的嘴唇,身子也不安分的扭了扭,“这个好吃,我要吃。”
萧关逢耳根火辣辣的,“储物袋中有果干蜜饯、桂花糕、千层酥、肉脯、新鲜灵果……还有你最喜爱的烧鸡。”
“烧鸡哪有夫君好吃。”
云迟打断他。
感受到他在紧张,朝他灼热又僵硬的脸上吹口凉气,“呼吸乱了,”胸膛贴近他心口,“心跳这么快,明明喜欢想要得不得了,偏要嘴硬。”
“口是心非的男人……该罚!”话音落下,萧关逢左肩头吃痛,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再不诚实……”云迟抬起头,咯咯轻笑两声,“还咬你。”
“云……”
萧关逢还想劝说,嘴唇却被堵住,两只手也被人蛮横的按到两侧。
云迟闭上眼,两手与他十指交叉将其紧紧禁锢,清凉夜风袭来,脑子却逐渐失去清明,遵循本心离他更近些。
理智告诉萧关逢必须就此打住,唇却不受控制追随她的节奏不断翕动,唇畔不小心泄出的只言片语在星辰下异常清晰。
当压制双手的力道渐轻,听见她说:“……抱我,夫君……抱我……”
那瞬间,萧关逢猛然清醒,随之一束灵力敲打在云迟脖子后。
击溃人理智的亲密猝然停止,云迟闷头砸向坚硬的胸膛。
萧关逢抱着昏迷的云迟,感受到两人滚烫的体温,一时失笑。
朝霞映天,云澜滚动。
云迟撑着腮帮子侧躺在床上,瞅着忙前忙后准备吃食的某人,气不打一处来,紧咬后槽牙恶狠狠道:“萧关逢,你会为昨晚敲晕我后悔的!”
萧关逢摆好一粥三菜加两盘灵果,嘴角噙笑走向床榻,欺身而上,脑袋微微左偏露出修长的脖颈。
云迟不明所以,“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咬,莫气,我会心疼。”
主要怕影响小宝宝发育。
呃——
云迟语塞。
盯着披着晨光的白皙脖子,咽了咽口水,未免被他诱惑,“砰”一声,一头撞在他的肩上,撞得萧关逢身形不稳歪倒在床上。
“想得美,本少主牙口金贵,打女人的男人不配被咬。”
说着掀开锦被坐起来,可刚坐起来又被扑倒。
“娘子,”萧关逢圈着她,手臂箍得很紧,腰腹微微拱起生怕压到儿子或闺女,脸上表情既认真又委屈,“娘子,是为夫错了,娘子。”
云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矜贵自持统统抛掉,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抱着大人撒娇。
决意离去的心产生一丝动容。
“饿了。”甩开脑子里的异样情绪,云迟伸手去推身上的人。
她本意是肚子饿了要吃饭,萧关逢却不自觉联想到昨夜她也说“饿了”,抬起头不由分说亲上来。
暂时不能行房事,亲一亲必须满足娘子。
云迟:“……”
算了,以后不会再有如此舒服,带着青游草香的吻了,权当分道扬镳前最后的缠绵吧。
无妄天海海域内。
天明气清、碧海无暇,烟舟如箭驶入深海区域。
想着贴近海面捕鱼,两人乘坐小巧灵活的普通烟舟前往,十来米的烟舟上存放四五筐鱼饵料,均是萧关逢提前准备好的。
萧关逢释放神识探入海下,瞧见一群巡回游动的彩色剑鱼。
随着水波流动变换鳞片颜色的剑鱼线条流畅、色泽艳丽,很是漂亮。
“可曾见过高阶斑斓剑鱼?”萧关逢收回神识,扭头问云迟。
云迟摇头。
萧关逢指向一处海面,“娘子运气不错,那处海域底下正有一群斑斓剑鱼在觅食。”
“我替你捞一条尝尝,剑鱼鱼头最是鲜美,若是喜欢,再多捕捞一些。”
“好。”云迟咧嘴笑开。
待萧关逢转过身用灵力织网时,视线投向烟舟左侧海域,笑容瞬间凝固。
那里水波有规律荡漾,乍看下并无不妥,见过伟力漩涡形成的她,却知道,分别已然临近。
“萧关逢!”
渔网精准无误网住一条成年高阶斑斓剑鱼,灵力控制着渔网缓慢朝海面提起,眼看就要破出水面,却听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声。
几乎在声音响起一瞬,萧关逢迅速转身。
见他转过身来,云迟在光点闪烁的阳光下绽放一抹明媚至极的笑容。
“说好了,过往高兴的、不满的,一切一切,统统忘记。”
萧关逢尚处在愣怔中,甚至来不及读懂她的笑容,眼见蓝白海浪冲天而起掩盖整片天际。
“云迟——”
焦急的、不可置信的呼喊被海浪淹没,控制渔网的手也在刹那松开。
灵力织就的渔网烟消云散,银白夹橘的剑鱼摆动尾巴,一溜烟钻回海底深处。
第229章 追赶
冲天翻卷的海浪将女子团团包裹迅速往后退去,视线受限,她瞧不见男子身影,却见一只灵力凝结的鎏金大掌穿过波涛缓慢靠近,耳边水声嗡嗡炸响,震得耳膜生疼。
金色手掌渐近,搅动海浪越发狂躁,五脏六腑也跟着剧颤。
好痛!
灵力解封一瞬,云迟毫不犹豫祭出浣神纱和星墙。
腾出海面的漩涡拖拽着装着人的气泡往后,金色灵力大掌却紧抓不放,两股力道皆霸道至极,云迟被撕扯万分痛苦。
想来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
继续僵持受伤的只会是她,云迟不做犹豫,取出透明传音球,略显焦急的声音通过传音球送至海底深处,“阿姐,你倒是使点劲儿呀,我快撑不住了。”
“云晚”懒洋洋睁眼,瞥了眼冷汗涔涔的云迟,不见半点心疼的样子。
倒是那股穷追不放的灵力——似乎在哪儿见过。
可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一时想不起来。
“云晚”有心试探,素手轻弹,神力顷刻迸发,海浪漩涡蕴藏的威力陡然扩大上百倍,原本僵持不下的两股力量即刻分出高下。
萧关逢眼睁睁目睹那抹深红脱离他的神识锁定消失于滔天巨浪中,深邃的瞳孔愈发晦暗不明。
他一直知晓她不甘心待在他身边,但他自信可以牢牢看住她,故此当她提议来无妄天海时,纵使有所怀疑,却也没往深处想,可眼前突然迫近的力量,不像修士的灵力,倒与三千年前摧毁萧兰山的天降伟力有六七分相通。
这让他感到惶恐。
不是恐惧这股力量不可战胜,而是这股力量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反观他因为担心伤到云迟,灵力释放难免束手束脚。
眼看延展了半边天的海水漩涡挣脱金色大掌的束缚快速遁远没入海面,沉入海里也不见大掌再追来,身体被拉扯带来的撕扯感消失,云迟如释重负长呼一口气。
却不知为何,心里猛然空落落的。
甚至因为萧关逢轻易放了手有些生气,直到瞧见被远远甩开的金色手掌再次追来,心里攒的气才不知不觉消散。
两股力量相抗衡带来的撕扯疼痛再次袭来,比方才更加猛烈,陪伴了她百多年的浣神沙在猛烈的拉扯中崩裂成碎片,四面星墙也出现斑驳裂痕,终于在身着玄色劲袍的男子缓步从金色手掌掌心走出时轰然垮塌。
来不及思考心里一闪而逝的惊喜从何而来,豆大的汗珠已沿额头流到下颌。
完了!吾命休矣!
虽说她解封了灵力,可正在斗法的两人,一位是被囚于此的天神,一位是人族翘楚中的巨擘,单是边缘的余威,便足够取她小命。
正当她脑膜震荡头痛欲裂之际,身边赫然结成一张鎏金璀璨的防御结界,加诸于身的拍击撕扯感减弱,云迟这才抬眼目不转睛注视迎面而来的男子,双手仍抱住脑袋呈现捂耳朵的姿势。
萧关逢步履从容的自金色大掌步出,一步步走向她,每前进一步,海潮便向两侧分开,只有他自己晓得,看似平静的目光下,藏着怎样汹涌翻滚的情绪。
快接近时,萧关逢朝云迟伸出右手,语气平淡,既听不出怒,也听不出伤,就像日常问候般平静,“把手给我,我们回家。”
云迟微微摇头,矢口拒绝的话在瞧见他衣袍浸湿后生生卡在喉咙,浓烈的血腥气哪怕隔着半丈距离也闻得真切。
意识到繁复的衣袍被什么所打湿以后,心脏便一阵阵紧缩,隐隐传来刺痛。
“你!”云迟声音哽咽了一下,抱着侥幸试探问道,“你受伤了?”
萧关逢目光灼灼注视她,右手固执的伸着,身板挺立,站在海潮上一动不动,活像一尊亘古的雕塑,好似没听见般,忽略掉云迟一遍遍询问,只是温言细语劝说她回去。
“乖,跟我回去,今日之事我便当没发生过。”
“出来这许久,想必星石他们已经返回萧兰山,不是想见你的空雨师侄吗,我们这就回去。”
“往后我再不会关着你,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可好?”
“……”
“是你抢了我,娶了我,说过今生今世对我负责,如今怎可一走了之?云迟,你不能如此不负责任,你忘了大祭司的嘱托,忘了答应过她治好伤一起回家了吗?”
“……”
“没有你,说不得我会如何,也许会疯,疯起来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
“把手给我,回家!”
见她迟迟未有行动,萧关逢的眼神愈加变幻莫测,不舍、痛楚、不解,忽而温情、忽而冷硬,半是哄骗、半是威胁。
男子说了许多,云迟却并未听进去,她眼里只看得到在他身后,一汪汪海水化成一柄柄冰刃,悄无声息穿破屏障从他后背扎入,贯穿皮肉骨骼,从胸口腹部穿出,最后化为血水融入波涛中,而他仿佛不知疼痛,连嘴角溢出的血丝也没去擦。
在她面前,他卸下防备,放弃抵抗,任由利刃刺穿身躯。
他要她心疼、着急、不忍,要让她知晓,离开了她,他会过得不好。
云迟不傻,很快看出他故意受伤勾起她的同情,见不惯他如此糟践自己,不由怒从心起,愤然低吼道,“萧关逢,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把手给我!”萧关逢不置可否,伸出的右手微微颤抖,嘴唇发白,神色目光始终坚定。
横亘在两人身前的无形伟力,让他无法再走近一步拽她的手,只能指望她主动离开海浪裹成的气泡。
血腥气越来越浓,几乎将人淹没,萧关逢面色如白纸,云迟又气又急,慌乱之下口不择言,“萧关逢,我以为你很成熟,不曾想这般幼稚。你以为我会心疼?我告诉你,今日,就算你命丧于此,我也不会回头,我早就受够你的专横霸道了,再不知难而退,休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说完,果真见他眸光一暗,不知在思考什么久久不答话,半晌才幽幽道,“我不会死,我要你跟我回去。”
冥顽不灵!
云迟眉头皱起,转念想到他惯常吃软不吃硬,态度软了下来,用商量的语气与他友好沟通。
“你看这样好不好,今日先放我离去,过几日我给你物色两位绝色美人送到萧兰山,照你的喜好找,保证让萧少主满意。我知道你习惯了我在身边哄着你捧着你,但相信我,有美人相伴,很快,最多一个月,你就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
好久不见,回来了。
第230章 放手
“只怕到时候,我想吃回头草某人还不让吃了呢。”见萧关逢面色还算平静,云迟又自作聪明补充了一句。
“我不会放手。”萧关逢不为所动,“我不要别人,只要你。云迟,我爱你,早在你第一次抱着枕被偷偷爬上我的床榻时便不能忘怀,此生不变,此生不悔,更不会放手,纵然身死道消永不超生亦不会放手。”
他说的那般真挚,眼神温柔得要滴出水来,云迟被他热切的眼神灼烧,不自觉压下眼睑不敢与其对视。
若非知晓他居心叵测想窃取驭星术,说不准就沦陷在这样的眼神中了。
“可是,我不爱你。”
最终,云迟还是说出了心底的想法,“萧关逢,你听到了吗,我不爱你,从未爱过你,若说某个瞬间让你误会,也是沉溺于你这张脸,我知道这很恶劣,很坏,罪大恶极,我已经后悔了。”
“你能不能,看在百多年同床共枕的情分上,看在我替你解开咒印所遭的罪上,放过我,昨晚我们不是拉过勾,不是说好忘记过往重新开始么?”
云迟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期间忍不住瞥了好几眼萧关逢微微颤抖的右手,心口的刺痛越加明显。
初时像蜜蜂蛰了一下隐隐刺痛,现在已然像有一柄匕首在缓慢剜肉。
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第一次是在闲敛居的卧房与萧关逢决裂,第二次是在泉池旁以为萧关逢窒息而亡,连着今日,已经是第三次心脏莫名绞痛。
待见到师尊,定要问清楚缘由。
萧关逢冷寂的双眼铺满痛苦和不甘,“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云迟反问。
“知道你不爱我,你爱时境雪。”
云迟有种感觉,在他说这话时,他的心定然是痛的。
若非心痛,为何眼神那般死寂。
用自己一颗真心来筹谋,演戏到这份儿上,属实当世无双。
“既看得清,也当知道,我意已决,今日非走不可。”云迟敛敛神,长呼一口气,心脏处的刺痛减轻了一丝丝,“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没有驭星术加持,你也能心想事成。堂堂萧兰山当家人,何苦将一个存有异心之人绑在身边徒增烦恼。”
萧关逢不知她为何提起驭星术,也没往深里想,一门心思留下她。
可他又不知如何让一个处心积虑逃跑的人心甘情愿随他回去,纵然不愿,也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尽力克制着内心的不安,缓声道,“我们有孩子了。”
娘子,我们有孩子了,你忍心让孩子一出生便没了亲生父亲吗?
闻言,云迟瞳孔猛然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孩……孩子?萧关逢,这个玩笑,不好笑。”
从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愿承认,不想与他孕育子嗣,果然那些话皆是她为了稳住他编造的谎言,从始至终,她都没打算真的与他诞下孩子。
甜言蜜语皆是谎言,海誓山盟句句敷衍。
萧关逢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原来还能再伤些,再痛些。
他们互相凝视对方。
一个满目创伤,一个沉浸在巨大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站在深海底的“云晚”看了半天戏,彻底失去耐心,扎进男子身体的冰凌不再是普通的冰锥子,而是灌注神力的夺命枷锁。
刺!
一根拇指粗的凝冰从萧关逢后腰插入,顷刻没入丹田,朝着金色海洋中的神元丹而去。
是要捣毁修士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丹田,化去他的修为。
在“云晚”看来,蝼蚁不值一提。
直到萧关逢忍受不住剧痛,单膝跪下,云迟才一个激灵回神,当瞧见他丹田处源源逸散的灵力,终于慌了神。
“阿姐,快住手,不要伤他!”云迟快速弯腰捧起脚边的传音球疯狂大喊。
断头龙银泽倏忽从萧关逢体内腾飞而出,盘龙百丈,将萧关逢护在其中,一面替他抵挡接踵而至携带神力的冰凌,一面恨铁不成钢嫌弃道,“蠢蛋,快收回灵力全力护持丹田,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收回灵力,意味着放手。
萧关逢不是不知道自己面临怎样的危险,可仍旧分出八成灵力保护着云迟,也紧紧拉住气泡不让她离开,仅仅留下两成灵力与丹田里肆意破坏的冰凌抗衡。
此时此刻,云迟才意识到天神的能力有多么恐怖,几息功夫,萧关逢已面如死灰,丹田涌动随时可能爆体。
这样下去,他会死。他不自救,银泽护不住他。
认知一旦清楚,云迟心急如焚,可任她大吼大叫,“云晚”好似听不到,丝毫没有停手的征兆,只能寄希望于萧关逢主动放手,远离无妄天海。
在海里,生杀予夺,皆由他人主宰。
“噗!”随着心脏处又一次猛烈刺痛,四肢百骸都像钢刀轧过,云迟呕出一口鲜血,跪撑在地。
见她吐血,萧关逢顾不得自身,用尽全力往前挪了半步,离她更近些,但依然触碰不到人。
“云迟,你怎么了?”
加诸在云迟身上的结界更牢固了,同时萧关逢丹田的防御更薄弱了。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她的身体始终一颤一颤,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汗水浸透秀发贴在姣好的脸颊上,云迟右手揪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我好痛……放手,萧关逢,放手……”
萧关逢的右手继续伸着,“把手给我,让我看看你。”
云迟摇头,“你放手,你放手我就会好了,萧关逢,放过我吧。”
许是心脏疼痛难耐,许是见他丹田已濒临爆裂担忧不止,云迟兀地哭了,两行清泪小溪般涓涓流淌。
萧关逢伸出的手,颤抖着一顿。
他可以受伤,可以死,可无法看着她痛。
他让她哭了,因为他的不甘心。
“大傻子,再不离开,就走不了了,海底的东西不是现在的你我能招惹的。”银泽在一旁催促道。
萧关逢声音哽咽,眼中痛楚之上再染悲伤,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氤氲,“我放手,你便会好吗?”
“是!”云迟咬牙,“不要让我看见你,我就不会痛。”
“好……”
萧关逢话音刚落,笼罩在云迟周围的金色罩子没了,几乎是同时,银泽卷起昏迷不醒的萧关逢向上游去,顷刻消失于海中,然而云迟周身刺痛却没有因此减轻,眼前一幕幕皆是萧关逢昏迷前悲怆到极致的眼睛。
第231章 接应
夤夜深重。
临江城中的挽莺楼内灯火辉煌,红绸灯影摇曳,多年前云迟同陈景到此喝花酒,百余年过去,姑娘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寻欢的贵客依旧往来如织。
云迟早早用过晚膳,半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话本。
前些天时境雪通过生死一线牵联系了她,约定七日内前来接应,到今日恰好第七日。
阴阳引濒临发作,于是她又自封灵力。
这些天,一直等候在此。
等师尊来接她。
话本册子刚翻过两页,走廊外传来脚步声,沉缓稳重,与老鸨姑娘小厮们大为不同,接着雕花木门被敲响,云迟心头一喜,丢下话本,连鞋子也懒得穿,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门口,迫不及待拉开右扇门。
“师尊!”
门刚拉开,笑容便僵在脸上,云迟疑惑的看向来人,“怎么是你?”
来人也是一愣,目光无意中下移,注意到女子轻衫薄纱,披着头发赤着脚,面颊逐渐发热,紧张道,“在下冒昧,寻错了房间,无意唐突小姐,还望小姐莫怪。”
道完歉,行完礼,局促的快速转身欲离去。
“陈景。”云迟叫住来人,僵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自己的名字从陌生人嘴里唤出,对方还是下行界的凡人,不免在陈景心里勾起重重疑云。
陈景顿住脚步转回身,神情冷肃,道:“你认得我?”
云迟目光瞥向陈景右侧腰,“腰上的剑疤可除干净了?”
那伤是长青宗围困凌剑宗时被许风所伤,足有巴掌长,伤口反复龟裂总也不好,上回见面陈景便同他诉过苦。
“你!”陈景微微张口,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花莲?”
他是在混战中受的伤,除了花莲,无人知晓他右腰有旧伤,然眼前娉婷少女,鼻子眼睛嘴,没有一处与记忆中那人相似。
可除了花莲,还是是谁呢?
天下奇事层出,改容换貌之事不算稀奇,一年不见,也许花莲改了容貌也未可知。
云迟笑笑,等待陈景自己认出她来。
“花莲。”
陈景上前一步唤她,这回坚定了许多。
就在他毫不迟疑唤出她的名字后,原本陌生模糊的面孔逐渐变得清晰,与记忆中女子的脸庞完全重叠。
“云晚”在她身上施了法,在旁人眼里,她早已变成另一个身形容貌声音与“云迟或云花莲”完全不同的人。
除非她亲口承认,否则旁人决计认不出来。
云迟将陈景请进屋,拴上房门,替他倒了杯茶,重新躺到贵妃榻上,趁着翻话本的功夫,随口问道:“你不好好在凌剑宗待着,跑到凡人地界寻花问柳,是为何故?”
陈景闻了闻茶水,余光瞧见圆桌中央的白瓷酒坛,兀自拔下瓶塞,“寻花问柳,哪儿敢呐,我专程寻你来了。”
一闻,挺香!
云迟见他不客气的拿瓶灌下一大口酒,喝完砸吧两下嘴,还不忘称赞一句“好酒”,气上心头,翻身下榻夺过酒瓶,“这是我给师尊买的,想喝自己买去。”
美酒难得,陈景还想再喝一口,手上蓦然空了,不满的嘟囔,“小气!”
“左右仙尊来不了,不喝也是浪费。”说着伸手去夺酒瓶,笑嘻嘻卖乖,“好花莲,快给我喝两口,赶了十来日路,渴死我了。”
云迟抬高手臂没让某人得逞,听到时境雪不来了,小脸登时垮了三分,“说清楚,什么叫仙尊来不了,师尊说好来接我,怎么会来不了?”
“具体情况仙尊未有言明,不过据我猜测,圣宗余孽死灰复燃,集结萧兰山,企图再次颠覆上行界,近几月仙尊广招天下英豪,预备三日后攻入萧兰山,一举铲除邪宗,仙尊作为伐逆头领,不好缺席三日后的总攻,这才托我前来接你。”
“谁让……”陈景兀地站起凑近,用鼻尖碰了碰云迟鼻尖,咧嘴笑着不太正经,“你我关系亲密,连仙尊也承认了我的身份。”
云迟把酒瓶塞到陈景怀里,“喝死你!”
“你喝不喝?”这回,陈景没有拿瓶灌,而是坐下来取了酒杯细饮慢酌,瞧见云迟躺在贵妃榻上拿着话本心不在焉不太高兴的样子,便想活络活络气氛,更想问问她这一年都去了何处,又为何自封灵力来到此处。
“不喝。”
此情此景,她倒是想借酒消愁,可身子不允许。
在无妄天海躲了一段时日,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寻大夫诊脉,方知怀孕一事,萧关逢没有骗她。
云迟恼怒时境雪,有事来不了说一声也罢,明知她与陈景的关系还将她托付给陈景。
越想越气,索性丢开话本,睡觉去了。
陈景瞧她颇为惆怅,也没什么兴致闲话家常,在云迟躺下不久,歇了蜡烛油灯,摸索到拔步床边。
夏日酷热,女子脱去外衫,身上什么也没盖,只余一件薄薄的半纱中衣贴在曼妙玲珑的身躯上,额头染了细密的薄汗,几缕碎发贴在脸上,一小会儿功夫,已睡得极沉。
瞌睡来势汹汹,可闭眼没多久,云迟又梦见萧关逢伤痕累累的沉入海里,重重喘了口气后猛然惊醒,那双悲痛又不舍的眼睛在脑中挥之不去。
同样的梦,夜夜造访。
云迟欲起身倒口水喝,身体一动才发现腰上压了只胳膊,头上还枕着另一只胳膊,余梦未醒,竟理所当然往热源处挪了挪,手臂自然而然搭上男子腰身,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
“夫君,”云迟哑着嗓子嘟囔,“我渴了。”
“还没成亲呢,花莲就等不及唤夫君了。”
男子低低说话的时候,云迟终于辨别出鼻端萦绕的气息不是熟悉的青游草香,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脑子更是无比清醒。
陈景察觉到她的不自然,只当她被人戳破小心思害羞所致,拢紧手臂将她圈得更紧些,垂头在她头顶印下一吻,被她不打招呼抛下的愁闷一扫而空。
“娘子稍等,夫君这就拿水去。”
对他的调侃,云迟既不反驳也不接受,在陈景倒水间隙,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柱上,看着忙前忙后用灵力烧水泡茶的男子沉默不语,右手不自觉抚上扁平的腹部。
泡好茶,陈景心血来潮要喂她,云迟乖巧的任他喂。
喝完茶,在陈景不解的目光中穿戴整齐,让他带自己连夜返回凌剑宗。
饶是她对萧关逢筹谋之事不闻不问,也能从他起早贪黑的忙碌中窥见一二。
萧兰山,去不得。
去之,必死!
第232章 余孽
三日后围攻萧兰山。
返回凌剑宗是来不及了,故此二人决定直奔萧兰山,期望在大战爆发前阻止伐逆大军。
自打见着云迟,陈景心里便堵了一堆话,眼看萧兰山遗址在前,便再也忍不住。
“花莲,有几个问题憋在我心里许久想问你,你想答便答,不想答便不答。”
云迟站在剑舟前端,转过身来盘膝坐下。
难得他忍了两日,目下才开口,左右萧关逢无意隐瞒身份,回答他几个问题也没什么。
“问吧。我尽量替你解惑。”
陈景撩起衣袍下摆与她相对而坐,思量几息后捡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打头,“一年前,你不告而别,可是随了萧关逢离开?”
云迟颔首,“嗯。”
没有注意到陈景对萧关逢的称呼由“萧道友”变成了“萧关逢”。
“这一年都和他在一处?”
“是。”
“可是他拘着你,你脱不开身,故此才杳无音讯?”
“他没有拘我。”云迟撒了个谎,怕陈景不信,急急补充道:“他待我很好,有求必应。”
陈景却是不信,“若是如此,为何乔装改扮独自藏身花楼?”
“你要听真话?”云迟眨了下眼,目光狡黠的反问,见陈景点头,才道:“可记得我说过有位心仪之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师尊,我想他了,所以回来了,可萧关逢不许,只能瞒着他逃了。”
这话,半真半假。
对此陈景并不意外。犹记得踏雪仙尊恳请他带回自己徒弟时眼里盛满遗憾和柔情,那时,他便猜到,花莲的心上人,正是她的师尊。
瞧陈景面色一暗,云迟福至心灵,扬声道:“当然也想你。”
“算你还有点良心,没忘记我这个人肉灵力池。”陈景自我调侃一番,接着话锋一转,“那萧兰山邪修余孽?”
邪修?余孽?
这两日,她不止一次听到这两个词,打心里反感。
纵使陈景没有指名道姓,但云迟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虽是萧兰山之人,但不是邪宗,萧兰山旧部也不是邪修余孽,三千年前,是人域对不起他们,如今,他们不过是回来讨债,是人域欠他们的。”
陈景蹙眉。
这一年,萧关逢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竟让她是非不分,还是说因爱生怜,自欺欺人把萧兰山之人当做好人?
“花莲,我不知道萧关逢对你说过什么,但三千年前圣宗作恶多端,三千年后萧兰山余孽滥杀无辜,是事实,萧氏家族和圣宗企图颠覆人域的狼子野心人尽皆知。善恶终有报,终有一日,萧兰山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云迟脸色骤变,“三千年前圣宗四十万人被坑杀,如今,他们做什么都不为过。”
说完这话,云迟发现陈景一贯温和的眉眼冷若寒霜,微动的眸色里藏着隐隐杀机。
“不为过?”陈景冷哼。
“你可知萧兰山为何覆灭?是因为他们大肆残杀修士,夺取修士气运,为天道不容,遭天道惩罚,而今卷土重来,百年前屠灭数百宗门,现今更是放出话来将荡平上行界,这才引得天下正义豪侠联合声讨。”
“就连长风门……”
陈景声音哽咽,冷酷的眼中染上水雾,“长风门……亦是被萧兰山所害。”
灭门之仇、杀师之仇,安敢忘!
云迟心下震撼,萧兰山屠灭宗门之事,不该暴露才对,难道出了内鬼?
“你如何得知是萧兰山所为?”问话时,云迟语气低缓,藏着她自己也没察觉的紧张。
纵然萧关逢逼过她、囚过她,可她仍不愿看他成为众矢之的,也从未想过要他死。
数十宗门灭门真相被揭开,意味着萧兰山竖旗与天下人为敌。
“萧兰山自以为瞒天过海,殊不知天网恢恢,仙尊探访了长风门、前生门、逍遥岛等遗迹,寻到渡尘戟留下的痕迹,渡尘戟为沈昭所有,此人一向以圣宗马首是瞻,三千年前便助纣为虐。”
“且……”
陈景意味不明瞟了眼云迟,并未因为她面色僵硬而停止。
继续道,“且踏雪仙尊、玉清宗宗主茅九功、合欢宗断念长老等十几位目睹过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的前辈俱证实,凌剑宗藏剑阁顶封印的金色长剑,乃萧兰山旧人所有,其名长歌。”
“恰巧萧关逢与你一同失踪,我猜他便是金剑长歌的主人,传闻中的争天之人。说不得百年前凌剑宗罹难亦是拜他所赐。”
“花莲,你当真不知萧关逢是何人?”
“我!”云迟语塞。
她自然晓得萧关逢是何人,但她从未将自己当做人域的一份子,所以对萧兰山屠杀宗门修士之事并不感同身受,当然,也不关心萧兰山旧部的死活。
甚至从未用心弄清楚三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究竟是圣宗作恶在前,还是天道不公,抑或众宗门畏强心理下对圣宗口诛笔伐。
真相到底如何,她从未深究。
从始至终,她只想保护师尊,替师尊守住凌剑宗。
而对萧关逢,除了见色起意,并没有其他情愫。
可往后,她再不能对萧关逢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是腹中孩子的父亲,她不想他死。
“不管三千年前真相究竟如何,萧兰山屠戮长风门满门是事实,我没法替萧关逢请求你的原谅。但是陈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你们站在一起去对付他。”
纵然对陈景不公,云迟还是问出内心的想法,“那么你呢,如今知道杀师仇人是谁,可是要杀了萧关逢,杀了沈昭,替长风门报仇?”
“我不知道。”陈景脸上流露出纠结痛苦之色,“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可师尊临去前叮嘱我放下仇恨,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云迟伸手握住陈景的胳膊,“也许你该听老宗主的,上一辈的恩怨不该你来担,陈景,你当有更广阔的天地,勿将自己困在仇恨中。”
肺腑之言入耳,陈景凝思片刻,抬起右手抚在紧紧握住他胳膊的小手上,神情轻松不少,戏笑道,“有花莲在,我便只想报恩,不想报仇了。”
“说什么浑话!”云迟嗔怪着抽回手。
“本宗主一言九鼎,百年已过,你自由了,去留由你。”
陈景再次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仿佛感受不到她的挣扎,“若让我选,我要一辈子跟着花莲,黏着花莲,花莲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说着,以迅雷之势往云迟嘴角亲了一口,“我牢牢记得,花莲说过待办完事带我回家。”
云迟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于是讪讪闭了嘴。
第233章 中计
萧兰山外。
重重迷雾遮天蔽日,以凌剑宗为首,十二万正义之师集结于此,征讨邪逆,匡扶正道。
旌旗飘扬,战船悬在高空绵延数里。
出征之师,几乎网罗上行界所有元婴以上修士。
萧山兰秘地。
沈昭神情肃穆跨入空寂幽冷的大殿,大步走向殿中调息疗伤的玄袍男子。
男子眉目冷峻,唇色微白,眼未睁,亦能感受到他周身弥漫的浓浓杀意和狠决。
“来了。”沈昭于男子身前站定,一双含笑桃花眼此刻满覆冰霜,看不出丝毫笑意和柔软。
“如你所料,来者皆是元婴中期以上修士,约莫十万人,元婴中期以下低阶修士留守凌剑宗外围,已经探清,人数超过二百万,时境雪留下两千余高阶修士保护,凌剑宗新任宗主也在其中。”
片刻后,萧关逢抱元守一结束疗伤,手未放下,一股腥甜冲上咽喉。
呕出一口淤血,萧关逢以拳擦去嘴角的血污,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愈加莫测,“她呢?”
“没找到。”沈昭语气不善道:“她将你害成这般模样,你却还惦记她,她当真有那么好?”
对沈昭的质问,萧关逢不置可否,眼里却难掩失望。
“依计划,除凌剑宗弟子,其余人等……”萧关逢站起身,眸色凛然,宛如地狱阎罗出世,“杀!若凌剑宗弟子反抗,亦不必留手。”
萧关逢是被银泽驮回来的,丹田内的神力冰锥一直没拔出来,沈昭对此担忧不已。
“你的伤……”
沈昭盯着缓步往殿门外行去的背影,欲言又止,萧关逢却像感受不到丹田内撕心裂肺的疼痛,沉声道:“无碍。”
……
萧兰山外,玄一道门道主玄敛衣冷目凝视层叠浓雾。
“仙尊,据弟子描述,邪逆藏身之处就在前方四百里灰雾深处,由一扇苍古玄门连通内外。”
时境雪负手而立,神识扫荡下,灰雾中异常平静,除了一层又一层游荡的雾气,并无其他,但无数次征战的直觉告诉他,杀机正潜伏在浓雾深处,宛如一只择人而噬的狼,静待猎物上钩。
“尔等在此等候,本尊入内一探究竟,未有本尊号令,勿得妄动。”
方牧生拱手,“弟子恳请随仙尊同去。”
“不准!”
当时境雪只身深入灰雾深处探查时,一双双冷漠到滴血的眼睛正在苍古大门后注视着。
萧关逢冷眼看着时境雪转遍萧兰山旧址,看着他斩破一个个杀阵和幻阵,看着他负了点不痛不痒的轻伤,看着他退出萧兰山与伐逆大军汇合,再看着他号令大军朝秘地而来。
时境雪并非冒进之辈,他行事谨慎,安排五千人作为先锋部队随他先行深入浓雾,临行前委托合欢宗断念大长老暂行首领职责。
时境雪带着五千人在浓雾中向东南方向穿行大半日,眼见雾气越来越浓,连神识也辨不清方向,终是察觉出不对劲,于是下令退守浓雾外。
来时容易退时难。
此时,队伍后方兀地传来一声惊呼。
“啊——”
众人不及反应,却见发出惊呼之人已剩一张人皮飘在迷雾中,那人皮从背部破开,从头到脚,一分为二。
皮薄如纸,连滴血也没沾上。
接着,空气中响起起伏不绝的抽气声。
“剥皮雾绞阵!”玉清宗宗主茅九功道破玄机。
“雾绞阵?”听闻雾绞阵再现,不少人登时乱了阵脚,更有甚者连口齿也不清了,“雾绞阵不是随着前生门破灭消失了吗,怎么会在此处?”
时境雪与尤渊相交数千年,深知雾绞阵威力巨大,当机立断划出四面白屏护住众人。
白屏为盾,雾绞阵中的剥皮鬼手无法靠近,但行进队伍也被困雾中进退不得。
雾绞阵凶险非常,除非找到阵眼挖出阵盘,暴力破阵非但破不了阵,反而会增强法阵威力,但是,尚不足以困住大乘中后期修士,灵力高强如时境雪和茅九功完全能以迅捷身法躲过鬼手脱困,可余下人却是寸步难行。
时至此时,时境雪若还看不出这招“请君入瓮”,未免太蠢。
“茅宗主,”时境雪扫了眼神色惊惶的众人,“本尊把他们交予你,本尊自行前往寻找阵眼,若半日内本尊未归,释放撤退信号。”
茅九功揖手,“仙尊放心,老道定不辱使命。”
除却四道白屏,时境雪又留下一只本命雪鸢交给茅九功,令茅九功危及时刻捏碎雪鸢,到时他会尽快折返救援。
岂料时境雪离开结界不久,一束红色信号烟从浓雾的西南方向冲出。
正是伐逆大军约定好的进攻信号。
暂代首领断念长老见到信号,下令全军朝西南方向挺进。
对此,时境雪与茅九功一无所知。
就在时境雪奔波于雾绞阵中时,在雾绞阵的西南方向,十几万伐逆大军深陷一个又一个绝命杀阵和幻阵。
血流成河!
尸骨成山!
阵内喊杀震天,血色将灰雾染红,灰雾上空层层阻拦屏障厚如山川,别说求救信号,连太阳光也照不进来一丝半缕。
正在众人陷入绝望之时,杀阵突然停止运转。
“凌剑宗弟子听着,想活的,亮出身份牌。”
响亮高亢的喊声自头顶传来,一石激起千层浪。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如雨后春笋一茬茬破土而出。
“凌剑宗,为什么是凌剑宗?”
“方牧生,你说清楚,你们凌剑宗是不是早与萧氏余孽勾结在一起,故意引诱我等前来一网打尽?”
“真没想到,踏雪仙尊居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难怪时境雪自告奋勇打头阵,原是与逆贼狼狈为奸。”
“哼,难怪时境雪公开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的内情,原来……原来……”
“完了,上行界千万年道业将毁于一旦,天道睁开眼看看啊,邪魔当道,贱逆忤天啊!”
“……”
方牧生俞同楚等凌剑宗弟子实在听不下去,对口出狂言污蔑仙尊之流怒目而视。
赶巧王七是个心直口快受不得委屈的,一拳轰在其中一名诋毁凌剑宗的天仓宗弟子鼻梁上,粗声粗气呛声回怼,“放你娘的狗屁,哪个混球王八羔子再敢胡言乱语,老子锤烂了他。”
总有不怕死的不畏威胁,“大家看看啊,诡计被识破,凌剑宗弟子狗急跳墙啦。”
李遥气急,“红口白牙说得冠冕堂皇,你们扪心自问,有几人是为匡扶道义而来,若非觊觎萧兰山内的修行秘法和无尽灵石,你们岂会甘愿冒险?如今遇到困难,却把所有脏水泼到凌剑宗身上,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方牧生义愤的接过话茬,“诸位,李师弟话不中听,却是事实,仙尊从未强迫过任何人,三千年前的事情,也非仙尊一人所知,合欢宗诸位长老、玉清宗宗主、玄一道门道主、天仓宗宗主……”
方牧生的手指一一指过许多人,“三千年前,若非仙尊,你们可还有命在?如今大难当前不思团结御敌,敌人三言两语便反过来指摘自己人,内斗不止,有何脸面自称正道大义?”
这时,静默良久的洛无情一甩长鞭,“啪”一声在地上抽出一道半尺深的鞭痕。
怒道,“我洛无情相信仙尊,谁再敢妄言,休怪本尊鞭下不留人!”
被点名问候的几位宗门领袖自知理亏,各自装模装样数落了几句门下弟子。
经此一闹,无人再敢造次。
萧兰山部下见迟迟未有凌剑宗弟子亮出身份牌,上前通禀,“家主,未有凌剑宗弟子出列,您看?”
“启阵。”萧关逢冷声下令。
第234章 剑出
埋藏在苍灰雾海中的上千法阵再次启动,杀声哀嚎奏响的悲歌不绝。
人命贱如尘,成千上万天之骄子沦为白骨肉糜,一颗颗人族的璀璨明星陨落,来时的豪情壮志尽皆化为深陷地狱的绝望。
他们是伐逆大军,志在肃清奸邪,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却连敌人的衣角都没瞧见便黯然落幕。
云迟二人日夜兼程,紧赶慢赶,于伐逆大军入阵两日后抵达萧兰山外围八百里处,与留守接应的三百伐逆修士相遇。
接应队伍的领头人算是大熟人,正是南离真人俞同楚——如今该唤南离尊主。
阔别许久,再次得见前宗主,俞同楚颇为感怀,“宗主游历在外,凌剑宗上下甚为想念,宗主可安好?”
“我很好。”简单寒暄两句,云迟问起对战情况。
“怎么只有你们在这儿,其他人呢?师尊在哪儿?”
俞同楚把大军分批次深入灰雾的经过简明扼要说了,云迟越听越心惊。
“灰雾中遍布从前生门挖来的法阵,岂是靠师尊一人两日能清除干净的。师尊和断念大长老他们只怕已落入圈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同楚,你即刻返回凌剑宗,萧兰山若真想颠覆上行界,目标绝不止元婴以上修士。”
调虎离山!
想到驻守三十六峰的二百万低阶修士,俞同楚瞳孔微缩,马不停蹄带着三百修士返回凌剑宗。
但愿是她多虑了,希望萧关逢尚且没有丧心病狂到屠杀二百万低阶修士。
目送俞同楚离开,云迟掏出一枚“云晚”给她的易容晶丹递给陈景,“吃了。”
“萧关逢说过,萧兰山阵群最薄弱处在正北,我们从这里贴地绕行,自北面深入,釜底抽薪,彻底叫停所有法阵。”
三个时辰后,改容换貌的两人从北面山群穿入浓雾。
进入浓雾前,两人又各服用一颗幻神丹隐去身形气息,左拐右绕穿越法阵群,往通往萧兰山秘地的方位稳步前进。
云迟猜测萧关逢定会利用阵群消磨伐逆大军的战力,待大军被阵群重挫,筋疲力尽士气低迷之际再给予致命一击。
就算大军成功从阵群逃脱,在浓雾中对战,绝非萧兰山旧部的对手。
只有迫停阵群,驱散浓雾,才可能助更多人逃生。
这些人都是被师尊动员来的,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这些人悉数丧命于此,对师尊会是怎样的打击。
所以,她只有对不起萧关逢了。
当云迟和陈景从另一个方向逼近秘地入口的时候,在剥皮雾绞阵中寻找阵眼的时境雪接到方牧生传来的雪鸢求援。
该死,主力部队定然被诱导进入雾海了。
时境雪立刻意识到对方为何只放出雾绞阵——利用诡谲变幻的雾绞阵拖住他,待歼灭主力部队,再反过来对他进行合围绞杀。
真会给他出难题。
若他继续寻到雾绞阵阵眼,便无法驰援主力大军;若他选择救援主力大军,困在雾绞阵中的五千人就会成为砧板鱼肉。
好歹毒的奸计!
只是免为太小看他时境雪了。
命剑守君随主征战无数,此刻雪光程亮,在剑主手中铮鸣不绝。
战意渐起,不胜不归!
只见时境雪衣袍翻滚,如一枚轻巧的羽毛飘向浓雾高处,守君剑缓慢腾起于身前,伴随一声狮子低吼般的“破”,银光长剑立时一分为二,再随一声“去”,其中一柄分剑分解成无数振翅雪鸢。
雪鸢高飞,竟组建结合成人形,身形姿势仿照时境雪真身。
由雪鸢组成的假身手持同样由雪鸢凝成的长剑,足尖虚点在浮雾上,朝被困在雾绞阵中的五千人飞驰,而真身,则径直往主力大军方向飞行,所过之处,雾绞阵中的剥皮鬼手纷纷退避。
令时境雪始料未及的是,在雾绞阵外,通往主力大军必经之路上,头戴黑冠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早已等候多时。
男子同样手提长剑。
那柄剑金光勃发,外放张扬,其名长歌。
路遇拦路虎,时境雪冰雪般薄凉的眼眸如利剑似长矛,冷哼道:“本尊早料到是你,争天之人,你当真好计谋,不知你父萧时清,可还苟延残喘?”
“仙尊谬赞。”
与时境雪寒凉到刻薄、嗜血到残忍的冷酷不同,萧关逢惊为天人的面容平静到宛如一潭死水,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竟让遇神杀神遇佛屠佛的时境雪也不自觉产生几分忌惮。
冷漠到脱离人间烟火的绝情——这是萧关逢在这一刻给时境雪留下的印象。
“家父身康体健,用不了多久,定会亲自来问仙尊讨回当年一剑之‘恩’。”
在时境雪打量萧关逢的时候,萧关逢也在审视时境雪。
凭什么?
这样一个眼里只有正道苍生、剑术武功、不通情趣的木头,凭什么得到她的爱?
时间不等人,时境雪没有耐心在这里虚耗,厉声道:“萧时清之子也好,争天之人也罢,敢挡本尊的路……死!”
音浪激荡间,灵力推动着排山倒海的怒海威压拍击而来,萧关逢仿若未觉,语气依旧无波无澜,就像一汪清澈的深涧,平静却不容忽视。
“仙尊稍安勿躁,关逢无意与仙尊为敌,倘若仙尊肯允关逢一件事,今日在场之人,仙尊大可全数带走。”
时境雪暗暗惊诧对方灵力底蕴浑厚如斯,果真当得起“争天”两字。
又不解对方何故将姿态放得如此低,不禁对他所求之事产生兴趣,“何事?”
“我要云花莲!”
想到云迟离去时的决绝,萧关逢心中一痛。
他找不到她。
人域之中若还有一人能找到她,那人只会是时境雪。
生死一线牵,那是他此生都不可能得到的牵绊。
时境雪没有错过对方提到自家徒弟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波动,忍不住发出数声轻蔑的低笑,“本尊的徒弟,除了落雪岭,哪儿也不能去,除了本尊,她谁也不会放在心上。本尊劝你勿要再痴心妄想,免得到头来,伤情又伤心。”
“倘若再加上凌剑宗方圆千里内的二百万修士性命呢?”萧关逢冷幽幽补充道。
“休要多言。”时境雪怒叱。
语毕,守君剑如潜龙苏醒,穿雾而出。
萧关逢从未指望时境雪答应,墨发轻扬,侧身避过银光一闪。
没关系,今日,萧兰山要饮尽天下修者之血,祭旗高挂,再将踏雪仙尊留在萧兰山。
她迟早会来。
上行界他要覆,通天柱他要斩,虚伪的天神终将坠落尘泥。
而她,他亦要。
只见滚滚雾海深处,拔地而起的一束金光贯彻长虹。
长歌剑出!
第235章 对战
剑客对上剑客,往往选择短兵相接,采用最原始的方式,用手中的剑征服对手。
守君气节,长歌锋锐,皆为当世名剑,在各自主人手中焕发出无穷威力。
剑影摇曳,留下道道残影,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更是快如闪电,于目视距离不足半丈的苍灰浓雾中碰撞不断。
两人对峙六百余招难分伯仲。
时境雪蹙眉,原本那点惜才之情荡然无存,一招“雪断残阳”可碎山断海,剑光掠过,点燃方圆百里的浓雾,空气断流形成巨大真空区域,真空区域不断扩大推进,覆盖之处,神魔退避。
绝对真空顷刻冲击至眼前,萧关逢感受到空气遁远,灵气逸散,接着陷入极致的寂静中。
不,那寂静中并非空无一物。
剑罡之气!
那剑气比空气更密集,无孔不入,在绝对真空中缓慢横流。
当年,身为圣宗宗主的父亲与时境雪一样同是隐神后期修为,却被对方一剑散去修为,若非破空伞器灵以身护主,定会饮恨当场。
此一剑,乃是父亲一生之辱,也是整个萧兰山的耻辱。
“嘭!”
剧烈声响暴烈开去,绝对真空区域破开一道豁口,接着冲天金光喷薄而出,将天地都染成亮澄澄的灿金。
漫天金光中,一颗黑点急速倒退。
萧关逢堪堪稳住身形,忽觉丹田传来剧痛。
经此大动,无法分出足够灵力镇压丹田内的神力冰锥,那东西得了自由,又开始一下下撞击神元丹。
时境雪想速战速决,他亦如此。
否则,拖的时间太长,不待时境雪取他性命,冰锥也能要了他的命。
念及此,萧关逢一抹嘴角溢出的血丝,望向远处悬在金光中的白色身影,暗暗的想:时境雪,你这一招“雪断残阳”我破了,不知接下来我这一招“长歌·金芒刺”你可遭得住?
时境雪没想到对方竟能从绝对真空区域逃出,一面觉得棘手,一面又兴奋不已。
剑修一生征战,得遇一旗鼓相当的对手,是为大幸。
守君剑感受到主人身体里爆棚的血液在翻滚,也越发躁动,剑鸣铮铮,期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战。
只见萧关逢大开大合挥舞长歌剑,漫天金光一点点汇聚,最终于剑尖聚拢成一点金芒,那金芒离剑而去,恰如一颗流星朝时境雪砸去。
时境雪眉目冷冽,从容不迫以本命白屏格挡。
能溶解一切攻击的白屏,遇到珍珠般大小一点金芒,竟如纸糊的一般,一碰即碎。
金芒击碎上千张白屏而速度未减,最后被时境雪以守君剑剑身击落,但时境雪也因此负伤。
见一击未毁去守君剑,萧关逢立刻发起第二击。
时境雪与云迟性命相系,杀不得,甚至不能叫他受太重的伤,毁去他的命剑,让他失去对抗的资本,才是萧关逢的目的。
萧关逢欲毁掉守君剑,恰好时境雪与他想法一致。
对付一名骄傲的剑修,还有什么比挑掉他的剑,摧毁与他同生共死的剑灵,更让剑修受挫和绝望的呢?
都想征服对方的两人,不顾身上的伤,再次战斗至一处。
这回,两人心照不宣的飞离苍灰雾海,将战场移到万丈高空。
苍灰雾海上空不时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和巨大爆破声,忙于破阵的断念、洛无情、茅九功等少数大乘期修士判断出高空正有高手对战。
听动静,对战双方修为远在他们之上,不用想,其中一人定是踏雪仙尊。
至于另一人……不禁让人好奇,究竟是谁竟能与踏雪仙尊对战数千回合而没有败下阵来。
再说,一路朝北往萧兰山秘地入口前进的云迟离战场很远,听不到高空对战的动静,也听不到伐逆大军的痛苦哀嚎,更听不到被困雾绞阵之人的长吁短叹,但她也知道自家师尊和人打起来了。
因为她每走一段路程,手腕处的生死契红线便跳动几下,心脏也跟着钝痛两下。
这种痛和目睹萧关逢受伤时的刺痛全然不同,她知道是师尊受了伤,引起的连锁反应。
能让师尊受伤,却又不重伤他,除了萧关逢,还能有谁。
若是沈昭,逮住机会,定会狠狠打击师尊。
想到萧关逢为了她不敢重伤师尊,而她却要去做令他失望的事,云迟心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他定是担心伤到孩子才对师尊留手。
万一……师尊重伤了他怎么办?
“花莲。”
云迟垂丧着脑袋胡思乱想,听到陈景唤她赶紧一甩脑袋,抛开杂念,快步跟上。
得益于陈景曾多次造访前生门,又与尤渊是拜把子兄弟,对前生门阵法群有过深入研究,加之威力大的法阵都用来阻击伐逆大军了,故此云迟他们走的这条路线相对安全不少。
一路行来,他们成功避过几十个法阵,和七八波巡逻队,有惊无险抵达秘地入口附近。
两人躲在一处废旧宫殿的顶部,趴着张望不远处的秘地入口。
云迟在储物袋掏了掏,“只有一颗幻神丹了,你留在这里,我去挖灵源石。”
陈景按住云迟的手,“我去。”
“不行。”云迟摇头,“你没见过灵源石,不知道灵源石长什么样,对萧兰山也不熟悉,我去,胜算会大一些。再说……能打开玄门的,只有我。”
“万一他们发现你怎么办?不是说时刻有人监视入口吗?”
身为男子,岂有让女人以身犯险,自己反而躲在后方的道理。陈景说什么也不同意。
云迟懒得与他犟,手掌一捂,把最后一颗幻神丹拍进嘴里。
跳下房顶前,云迟拍拍陈景肩膀,宽慰道:“放心,就算倒霉被抓住,萧关逢也暂时不会杀我。”
除非他想一尸两命!
支撑数千阵法运转,为萧兰山遗址防御屏障提供源源不断能量供应的灵源石,就埋在那扇漆黑烙金纹理的苍古大门正下方的一个人工洞穴中。
通往洞穴的入口,在大门背面,打开机关的钥匙,挂在她的脖子上。
服下幻神丹,变成透明人。云迟站在通天高的大门背面,咬破手指弹了几滴血到门板上,原本空无一物的门板之上,一个小小的洞口缓缓现出。
她手里拽紧空间石,抬头神色纠结的盯着漆黑大门正中的小洞。
犹记得萧关逢带她离开萧兰山出去散心那日,他牵着她的手也站在这里,亲手把通往地下的入口钥匙由长歌剑换成空间石,再亲手把空间石挂在她脖子上。
“我将萧兰山的命脉交给你,也把萧兰山上万旧部的性命交给你,以及我的命运生死,都交给你,你要保管好了。”
说这话之时,萧关逢眼中情意款款,情意里还带着道不尽的期盼。
“呼——”
云迟深深呼出一口气,终究还是将空间石卡进小洞里。
第236章 破阵
平整如镜的漆黑石门板,在空间石卡入小孔后,自小孔处生长出一根根暗金沟壑,像藤蔓般蜿蜒着朝四面铺展开去,片刻铺满整片黑石门板。
“轰隆隆!”
短暂嗡鸣后,云迟被一股引力吸入门板中。
待看守秘境入口的守卫注意到动静,急匆匆赶来时,苍古大门已再次恢复宁静。
暗金流纹消失,漆黑小孔藏了起来,门板光滑似镜。
守卫以为自己眼花了,摇摇头,嘀嘀咕咕离去了。
进得密道,面对九条分叉路,云迟傻眼了。想了一下,决定解开灵力封印,放出小花。许久没闻过新鲜空气的小花重获自由,欢快的叽叽喳喳,“主人呀,这是哪里?好黑。”
“快发挥你狗鼻子的特长,闻闻哪条路里的灵气最浓。”
小花对灵气感应十分敏感,让它选路比自己选靠谱得多。
“人家不是狗……”小花委屈的嘟囔,乖乖飘着圆滚滚的身子凑近每条通路口,伸长了脖子嗅啊嗅。
云迟抱着胳膊等在后方。
不知是不是错觉,离开萧关逢后,红团子好像瘦了。
瘦了好,瘦了不占地方,吃的也少。
咻咻!“这里!”小花飘在其中一条通路口,抖动着身子,童音脆生生的,激动的大喊,“这里面好香,有好吃的灵气,主人快来。”
不多时,一主一仆伫立在一潭浅水池旁。
半个拳头大的灵源石静静躺在池底,散发着五光十色的柔光,两头分别连着两条灵脉。
粗的那条从萧兰山秘地分裂而来,用以催化灵源石在短间内长出灵脉;细的那条正是灵源石新长出的灵脉,差不多两丈粗。
云迟把小花留在浅池边,自己则脱掉靴子,撩起裤腿衣袖下了水。
脚尖刚触及水面,眼前景致登时变了再变。
闭眼再睁眼,已回到日思夜想的北野大蛮泽。
从少主大帐走出来,迎面碰见端着水盆的侍女,二话不说,扬起一拳捶在侍女面盘上。
接着,空间极速扭曲,一眨眼又回到洞穴中。
“嘶——”
脚丫子没入冰凉的池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就知道,尤渊都知道布个阵守护灵源石,萧关逢心思缜密,怎么可能落后,还好没在岸上捞石头。”
云迟弯腰,“啪嚓”一下把灵源石从灵脉端掰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就是太笨,怎么都不知道换个阵法。”
这十八军府阵从前拦不住她,如今更拦不住。
“小花花,过来。”
“嗯嗯。”小花屁颠颠荡到池子上方。
云迟抬手招呼小花,指着那条较细的灵脉,“这条细些的灵脉赏给你了。”随后又指向另一侧,“粗的这条不许啃。”
云迟盯着已经抱住灵脉不撒手的红团子,“听懂了吗?”
小花很想回答主人,可惜嘴没空。
“饿死鬼投胎!”云迟爬上岸,一面擦干脚上的水渍,一面嫌弃的睨了眼大快朵颐的某刀灵。
……
经过四日磋磨,十二万主力大军死伤惨重,幸存者不足六成。余下的人,也被接踵而至的法阵和不时出来骚扰的黑巾蒙面人冲散。
混乱中,方牧生与凌剑宗弟子走散,沿途救下十几名峰海派弟子后,偶遇洛无情带领的队伍。
没过多久,又深陷阴煞旗阵。
阵中阴旗穿插斜飞,短短两炷香,已夺去一百多条性命。
大半个时辰后,才在七八位阵法师合力下找出阵门。
听完破阵之法,方牧生转身对洛无情和一名峰海派亲传弟子道:“我带十人攻击玄位将阴旗引到玄门,尊主、刘师兄,你们趁机攻破黄门。”
神经紧绷四五日不得放松,洛无情娇媚的脸上现出疲态,“还是我来吧。”
“虽然尊主修为高深,但所修功法至阴至柔,然晚辈乃金火双灵根剑修,至阳至刚,对付阴旗再好不过,尊主还是莫要与晚辈相争了。”
方牧生搬出的理由有理有据,洛无情只好作罢,专心投入到击破黄门的任务中。
很快,以身作饵的十一人只余下方牧生一个有生力量,而黄门仍旧坚固如初,眼看方牧生灵力即将消耗一空沦为旗下亡魂,阴煞锋利又诡谲飘忽的阴旗突然静止不动了。
方牧生等人还未反应过来,阴旗像暴雨般啪嗒嗒往下落。
令人闻风丧胆的阴煞旗阵——破了!
萧兰山大护法萧如乔第一时间得知数千阵法被破的消息,弯眉一挑,转过身,面向黑压压的旧部,高举长剑,声音又冷又厉,情绪激昂的高呼,“萧兰山圣宗和内族的子弟们,三千年了!”
“三千年来,敌人以胜利者的姿态安享太平,而我们却要躲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里苟延残喘、痛苦哀嚎。我们做错了什么,要带上这该死的黑帛,像过街老鼠一样活着!”
“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又做错了什么,要被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永镇黑白血碑之下!”
“而我们的宗主、家主、长老又做错了什么,要遭受生生世世的诅咒,生不得、死不得!”
“只因我们姓萧,想还人域一个公道、一个太平,就活该背负骂名,活该生活在地狱里,活该被人像牲口一样说杀就杀吗?”
“三千年了,今日,仇人再次站在我们面前,我们该不该杀?”
该!
“三千年了,今日,解救亲人朋友的唯一机会就在面前,我们该不该抓住?”
该!
该!该!该!
杀!杀!杀!
法阵迫停,很快,在法阵中伤亡惨重的主力大军与雾绞阵中的五千先锋部队汇合,在断念、茅九功、洛无情等人的带领下,朝着萧兰山秘地行去。
与前来迎战的萧兰山旧部,于距离秘地入口一千六百里处狭路相逢。
此处面朝大湖、背靠峻峰,一座极其巍峨的宫殿残垣矗立在峰顶,峰底是环山而建的巨大圆形广场,命名为兰合广场。
经年的风霜与蹉跎,原先恢弘大气的广场残破不堪,显得萧索寂寥。
在广场断石板的缝隙里,尚有三千年前那场屠杀留下的风化成乌黑的血渍。
萧兰山旧部着黑衣,个个黑巾掩面,只留下一双双仇恨猩红的眼睛盯着伐逆大军,而原本吵吵嚷嚷的伐逆大军,在龙精虎猛的敌人面前,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无论是伐逆大军,还是萧兰山旧部,个个手握命器,一动不动站成一尊尊雕像。
诡异的是,对垒双方,像是说好般,竟没有一人打破僵局。
他们都在等。
等待进攻命令。
然而,双方下达命令的人,还在高空中打得热火朝天。
“嘭!”
又一次全力出剑,冲击波落在群山中引起十级地震一样的地动山摇。
时境雪没有理会嘴角涓涓外冒的鲜血,目光冰冷的望向身受重伤的对手,“你有旧伤在身?”
“是又如何?”萧关逢将长歌剑杵在身前才堪堪稳住身体不至于摔到,“我若想杀你,十招之内必胜之。”
时境雪不觉得方才的战斗对方有对他留手,“狂悖之徒!”
“本尊从不趁人之危。”
说完,时境雪一拂衣袖,朝伐逆大军而去。
而留在高空的萧关逢,呕出两口淤血后,握紧的拳头把掌心都抓破了,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阴翳。
她终于来了,却是来取他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