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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羊吃胡萝卜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txt下载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7章 暴露

    失去灵源石,光线也照不进来,洞穴内昏暗幽静。

    云迟提溜着小花晃了晃,眉眼笑开,“不错,圆滚滚的,半月不用进食了。”

    等过几日铿锵加固完成,再那么往刀里一拍……搞定。

    “嗝!”小花打了个饱嗝。

    摇头晃脑的,好像喝醉的奶狗子,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云迟哈哈大笑。

    可当她志得意满从密道出来,看到直挺挺立在门外与瘟神无异的梧心,心里一咯噔:这根朽木头怎么在这里?好在幻神丹药性还没消失。

    云迟自以为瞒天过海,大摇大摆从梧心面前走过。

    “夫人,您要去哪儿?”

    冷不丁一句问候,十个胆也能吓破,云迟顿住脚步,疑狐的转过身,却见梧心一手持黑琴,一手提着盏琉璃灯,视线仍旧望向大石门的方向,似乎并未注意到她,方才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是不是故弄玄虚,一试便知。

    云迟走到梧心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岿然不动!比沙漠里风吹日晒的石头还稳定。

    “咧——”

    梧心睨了眼用手扒拉眼皮朝她做鬼脸的女子,冷冰冰开口,“夫人,公子有请。”

    “啊!”云迟委实被惊吓得不轻,白日撞鬼般倒退一步,“你看得到我?”

    “公子说夫人吃了幻神丹,让我带来隐魄灯。”

    云迟听着,视线下移,又打量了两眼梧心手里提的那盏其貌不扬的小灯。

    也是,幻神丹本是萧关逢独创的,数千法阵一朝报废,傻子也能想到有人动了灵源石。

    至于那潜入密道的贼人……

    除了她,还能有谁。

    云迟干笑两声,企图打马虎眼蒙混过关。

    “这位既漂亮又温柔的姐姐只怕认错了人,你我此前并未见过,我也不认识你家公子,幻神丹是我花大价钱从拍卖行买来的,你再好好看看。”

    云迟说着话,把脸凑近了让梧心瞧。

    “夫人!”梧心重重唤了声,“目下萧兰山尚未脱困,公子心力交瘁,还望夫人莫再添乱。”

    “这位姐姐,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我真的不是你家夫人,我不过是听说萧兰山有宝贝,想着浑水摸鱼,偷偷摸进来的。”

    云迟说着摊开手掌。

    “这不,转了老久,连块石头也没挖到。姐姐你该找人找人,该挖宝挖宝,我先走一步。”

    说着,扭头就要开溜,梧心冷冰冰的声音蓦地在脑袋里炸开,“梧心认得夫人与夫人长什么模样无关。”

    云迟惊奇的瞅瞅梧心,确定她并未张口,也不是神识传音。

    “奴契。”梧心继续触动奴契,将想说的话直接传递给云迟,“夫人是主,梧心是奴,所以夫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事到如今,真想狠狠咬罪魁祸首一口。

    既然被识破,再没有伪装的必要,云迟抬了抬眼,“如此说来,无论我在哪儿,你都能找到?”

    梧心知道主子在想什么,“萧兰山的奴契,主子能随时召唤契奴,契奴却无法监视主子。”

    云迟“哦”了声,忽而眸光微亮,“既然我是你的主子,那你是不是该听我的。”

    “夫人,公子该等急了。”梧心避而不答,只想快些回到战场。

    “契奴可以同时有两位主子?”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梧心微微愣怔,有些失落的答道:“不能。”

    听到这话,云迟圆溜溜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意味深长打量两眼梧心,半晌才道:“带路吧。”

    御风而行,梧心走在前方,云迟走在后方。

    离开前,云迟偷偷朝某个方向瞥了眼,可惜幻神丹药性尚在,陈景又没有隐魄灯,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名全身是黑的女修在秘地入口处站了一阵,又莫名其妙飞走了。

    ……

    时境雪一身白衣胜雪,稳稳立在伐逆大军前方,粗略估计了下损失,双眼瞬间寒了好几个度。

    转身面向萧兰山旧部时,萧关逢已经赶来,同他一样,站在阵列最前方。

    身如翠竹傲然,丝毫看不出重伤在身的颓靡。

    为了认清楚敌人,萧如乔命人驱散了这一片的迷雾,是以此刻,对峙双方,都将敌人瞧得真真切切。

    “他便是传言中的争天之人,差点斩断通天柱的那位?没想到竟是生得这副模样,说天神下凡也不为过。”

    第一次见到萧关逢真容的人忍不住低声窃语。

    而凌剑宗弟子则个个怒容满面,尤其看到他手里那把金色长剑,恨不得将站在面对的黑袍男子碎尸万段。

    在他们看来,萧贼处心积虑潜入凌剑宗,就是为了毁掉藏剑阁、夺回命剑。

    更气的是,引得女弟子们个个春心萌动,让许多本来能找到道侣的男修找不到道侣,甚至还恬不知耻引诱英明神武的宗主。

    伤人夺命的法阵破了。

    目测萧兰山余孽不过万余人。

    反观伐逆大军,哪怕在法阵中陨落众多,也还有将近六万人。

    以六对一,胜算很大。

    断念合计了下敌我实力,一扫先前被法阵纠缠的惊惶,蠢蠢欲动的心思又忍不住支棱起来。

    她上前一步,义正严词的大喝:“萧贼,三千年前让你逃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萧如乔的副手立刻认出她来,“大护法,三千年前那群人里,有她。”

    伐逆大军中,诸如断念一般想法的人有许多。

    认为萧兰山旧部不过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一旦打起来,六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其淹死。

    不怪他们妄自尊大,若是真刀实枪对阵,萧兰山必败。

    然兵家之诡,向来变幻无常。

    雾,不知何时又一点点聚拢过来,等到伐逆大军注意到时,浓雾已经将他们与萧兰山旧部隔绝成两个世界。

    这时——

    从队伍后方传来的嘈杂声引起茅九功等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玉清宗弟子奉命查看,好不容易挤到事故中心,见到一名灰衣散修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眼眶周围顶着两个黑黑的大眼圈,活像熬了三百年不睡觉也不打坐。

    咚!咚!咚!

    旁观的修士正欲答话,忽觉眼前一黑。

    玉清宗弟子看着像是砍到的麦秆般呼啦啦倒下的一大片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欲折返回禀宗门,便听前方传来喊声。

    “雾气有毒,闭气!”

第238章 重逢

    伐逆大军顿时兵荒马乱,两三息时间,连修士的随身灵宠都闭了气。

    “现在才发现,晚了。”左护法萧季冷哼。

    他生得人高马大,原本姓沈,同沈昭一样,是萧关逢母亲的亲侄,因父母去得早,便由姑母姑父养育长大,萧兰山覆灭后,以为姑母姑父一家死绝了,遂私自改姓了萧。

    伐逆大军自认为数千法阵不攻自破,留给萧兰山余孽的,只剩赤身肉搏一条路,哪里想得到,自打他们进入雾海,便已经中毒,那数千法阵,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在打斗中加快毒素蔓延。

    到这会儿,大乘期修为以下的修士,早已毒入骨髓。

    世人只知药王韩修蕴是十万年来唯一一位神丹师,殊不知韩修蕴有位青出于蓝的传人,尤其萧兰山遭劫后,萧关逢弃了丹道,一门心思研究起修者嗤之以鼻的毒道。

    今日这毒,便是他为伐逆大军精心准备的。

    此毒名唤“相杀”。

    按理说,修炼到化神修为,捱过九天雷劫,人间的毒是万万入不得体的,然而在此毒面前,化神修士与元婴结丹筑基修士无甚区别,此刻早已躺在地上不动了。

    饶是茅九功、断念、洛无情等大乘修士,也开始头晕眼花。

    唯有时境雪不受影响。

    时境雪飞身至方牧生旁,释放灵力朝方牧生眉心探去,眉头越皱越深。

    昏迷的方牧生睁开眼,瞧见一名黑巾遮面的“萧氏余孽”居高临下盯着他,登时警铃大作。

    “大胆!”方牧生大喝,弹跳起来,追风剑出鞘,朝前刺去。

    时境雪抬手打出一束幽蓝灵力,将双目猩红的方牧生敲晕过去,转身,却发现不断有人苏醒,醒来的人见谁都像萧兰山余孽,见人就杀。

    洛无情等四十多位大乘修士理智尚存,见情况不对,悉数聚集到一处。

    时境雪提溜着方牧生也赶了过来,脚还没沾地,方牧生又醒了,张牙舞爪要杀人。

    无奈,时境雪只好画个结界将方牧生单独关起来。

    断念上前一步,朝时境雪拜了一礼,“我等中毒不深,可自行逼出毒素,有劳仙尊。”

    时境雪颔首,刷刷几剑划出四面白屏将四十几人护在其中。

    萧兰山旧部被仇恨和愤怒浸淫了三千年,岂会给他们留下喘息之机,随着萧关逢一声令下,滚水下饺子般一窝蜂朝打坐调息的四十多人杀去。

    “除了时境雪,其余人等,一个不留。”

    萧关逢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一剑斩破白屏,紧紧缠住时境雪,不让他有驰援的机会。

    待云迟赶来,见到的正是伐逆大军自伤残杀、不死不休的血腥场景,冲天的血气熏得她几欲呕吐。

    “他们这是怎么了?”

    梧心没有回答她,拨动黑色琴弦,身形一闪融入浓雾中。

    雾实在太浓,且十分诡异,释放全部精神力搜寻,也只能看到五丈方圆,方才还在视野范围的梧心,也隐匿在杀声中,连片衣角也瞧不见了。

    好在幻神丹药性还剩下小半个时辰,暂时没有成为攻击对象。

    “莫非这雾能使人迷失心智?”云迟喃喃道,往怀里一掏,提出呼呼大睡的小花。

    小花在睡梦中感到一阵地动山摇,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委屈极了,“主人……”

    “这些个雾,快给我吞了。”

    咻咻!小花胡乱闻了闻,闻到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摇头抗拒,“主人,这个不好吃,好臭,小花吃了会拉肚子的……哎呦!”

    一巴掌下去,小花更憋屈了,云迟没半点怜惜之心,把它提到眼前威胁道:“我数一下,不去的话,炖了你喂狗。一……”

    “主人不要呀,小花好饿,要去吃饭了。”

    云迟瞥了眼“咻”一下蹿到空中,张嘴吸气的红团子,然后运转灵力贴地飞行,小心躲避着四处横飞的攻击,寻找着时境雪的身影。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别说时境雪,连个熟人也没遇见。

    幻神丹甫一失效,一束拂尘挥出的光影立刻劈头盖脸扫来,云迟反应迅捷,身子一歪险险避过。

    于是只能拿上弯刀,一面格挡接踵而至的攻击,一面艰难前进。

    渐渐的,雾淡了些。

    修士打架战线拉得极长,上一刻还在这座山,下一刻便到了十里之外。

    云迟已骑到星凰鸟背上,穿越崇山峻岭、楼台宫阙废墟,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雾越来越淡,视线越来越清晰,飞得也越来越快。

    星凰鸟速度奇快,等闲修士追不上她,但不包括大乘巅峰修为的洛无情。

    裹挟雷霆之势的多情鞭挥来,恰如一条冒着蓝色闪电的巨龙咬来,云迟心下大骇,全力驱动星凰鸟闪避,“洛姐姐,师叔,我是花莲……等等,你清醒清醒,杀了我,二师尊非得从土里爬起来找你算账不可……”

    长时间的交战,毒素已侵入洛无情的神识,此刻的她,敌我不分杀红了眼。

    哪里还分得出师侄师姐。

    云迟自知不是洛无情的对手,趁机抓住空间石,打算逃遁,岂料洛无情鞭子更快,一下抽在她的手背上,再顺势一绞一拉,竟硬生生扯断悬挂空间石的绳子。

    小小的空间石也被甩出老远。

    此时。

    萧关逢和时境雪在万丈高空斗得不可开交,同时瞥见一团火红升上天来。

    小花将萧兰山三千年集聚的雾气吸食了七七八八,身板鼓起飘在空中,像一团连绵千里的红云,投下的阴影将萧兰山遗址遮挡大半。

    “嗝!”小家伙摸摸肚子,晃晃脑袋咕哝,“主人,肚子好痛,小花吃不下了……嗝……”

    “萧萧……嗝……”

    它有一个多月没见萧关逢,眼下看见萧萧站在不远处,激动的连续打了七八个饱嗝,膨胀的肚子占时收不回来,但丝毫不影响它撒娇。

    萧关逢收了剑势,被一团扑上来的红云裹住。

    小花用自己软软的肚皮蹭着萧关逢,时境雪立在一旁脸色黑成锅底,一股被无视的恼怒攀上心头。

    斗着法呢,能不能专心点!

    萧关逢擦掉嘴角的鲜血,摸了摸小花软绵绵的肚皮,“主人在何处?”

    “嗝,萧萧,主人欺负小花,强迫小花吃臭烘烘的灰雾,她要把小花炖汤喂猪。”

    听闻云迟来了战场,萧关逢心头一滞。

    时境雪识不得小花,见萧关逢突然俯冲而去,以为他要逃,手掌一推,守君剑循着黑色身影冲击过去。

    云迟挨了洛无情好几鞭,后背和右臂皮开肉绽。

    眼瞅着蓝光幽幽的鞭子再次抽来,云迟避无可避,右手不自觉护住腹部。

    鞭子落下来时,她睁大了眼睛,离她半寸之距的长鞭被一小股灵力弹开,接着疯疯魔魔的洛无情被一掌震到另一个山头。

    巨大的阴影笼下,顺着精致玄袍滚边往上,云迟瞧见暗光皮革箍住的蜂腰立得笔直,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

    是他!他受伤了!

    当她抬高下颌,企图将他的脸纳入眼底时,一声极其突兀的刀剑入体声自头顶传来。

第239章 知错

    滴答……滴答……

    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到抚在腹部的手背上,云迟脑袋一片空白,缓慢而机械的抬高头,昏暗的阴影里,一柄长剑从男子左胸膛穿了出来。

    锋利的银白剑尖被鲜血染得红彤彤的,滴着血。

    “不要!”

    云迟用此生能喊出的最大声音吼了出来。

    却眼睁睁的,目睹那四尺长剑彻底穿刺而过,直到剑柄从血洞里穿出。

    守君剑从萧关逢胸膛穿过,打了个弯儿回到时境雪手中,剑身一抖,将剑尖沾染的鲜血抖落得干干净净。

    时境雪紧随而至,看到趔趄两下瘫软到女子肩上的男子,冷冽的眸光微眯。

    两人交战数千回合难分胜负,这一剑,不该躲不掉才对。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分心了。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片刻分神,则意味着一败涂地。

    时境雪瞥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女子,并未将她认出来。

    若说之前他对萧关逢尚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经过毒雾一事,已然心冷如铁,他面无表情抬起右臂,幽蓝灵力逼入剑中,墨发随风轻轻飘动。

    云迟看出时境雪的意图,慌忙把脱力的萧关逢放倒在地,站起将他护在身后。

    “师尊,我是花莲,弟子求师尊不要杀他。”

    伪装撤去,露出了女子娇美又俏皮的脸庞。

    “花莲……”时境雪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终于认出自家逆徒,目光愈加冰冷,瞧着刻薄又无情,冷声吩咐:“给本尊滚过来!”

    “师尊!”

    云迟扑通一声跪下,双臂大大张开,挡住时境雪看向萧关逢的视线。

    “弟子有错,任凭师尊要打要杀,请师尊放过他。”

    说着,仿佛看不到尖锐的碎石,额头重重砸向地面,“弟子求师尊高抬贵手。”

    时境雪收起长剑反手背在身后,足尖轻点,跨飞过去,徒弟的脑袋就伏在脚边,“抬头。”

    云迟置若罔闻,“请师尊高抬贵手!”

    “抬头!”时境雪憋了气,冷到骨子里的声音低叱一声。

    刻进骨髓的恐惧因为这一声低喝苏醒过来,伏在地上的肩膀止不住微微颤抖。

    “抬头!”时境雪怒极,音调陡然升高。

    无数次挨揍的经验告诉云迟,自家师尊已濒临暴走,不敢再忤逆时境雪,乖乖抬起头来,一双大眼水汪汪的睁着,里面铺满惊恐和担忧。

    光洁的额头,已然磕出细细密密的血纹。

    时境雪阴晴不定的看着徒弟梨花带雨的俏脸,单膝着地蹲下身。

    “师尊……”

    云迟直视着时境雪的眼睛,害怕极了,心脏处从萧关逢倒下便开始的刺痛席卷周身,痛到连脚指头都不自觉蜷缩。

    此刻,时境雪的眼睛比落雪岭积年的风雪还薄凉。

    那双眼睛冷幽幽射过来,就像被一只饥饿到极点的狼盯住般,令人呼吸不畅。

    兀地,时境雪抬起左手掐住云迟的下颌。

    力道极大。

    云迟有种下巴被掐碎的错觉。

    恍惚回到了初上落雪岭那些胆战心惊的日子,师尊一个不高兴,随时会掐着她的脖子逼着她哭,然后再重重咬烂她的脸。

    时境雪最见不得她泪眼朦胧的模样。

    每次见到她流泪,都会忍不住咬上去,将微微泛着咸味儿的泪水吸食干净,顺便再喝两口血。

    她的血是甜的,让人上瘾。

    他花了一百年才戒掉这个习惯,此刻见了,仍抑制不住内心的恶兽。

    云迟将时境雪眼中刹那间流露的嗜血锋芒瞧得真切,眼泪流得更凶猛了,像决堤的洪水,一串串的流。

    从前,她怕极了时境雪捏着她的下巴近乎贪婪的舔她的眼泪。

    而此刻,却盼望着他狠狠捏碎她,她知道,师尊每次伤了她都会无比自责,然后拼命对她好。

    对她好,她便可以求他放过萧关逢。

    “怕了?”时境雪松开她的下巴,抬高拇指,替她擦去一边眼角的泪水。

    云迟点头。

    “知错了?”

    “弟子知错。”

    时境雪大拇指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脸颊,动作十分轻柔,好似有用不完的耐心,“错在何处?”

    “弟子不该偷跑出来,不该让师尊担忧,师尊,弟子求求你,放了他吧……嗝!”

    云迟说着,很不争气的打了个哭嗝,时境雪仿若未觉,语气平静道:“你这条命是本尊的,你的这颗心也是本尊的,没有本尊允许,怎可给了旁人。”

    “弟子没有。”

    云迟把头摇成拨浪鼓,“师尊,弟子没有,弟子……弟子心里想的只有师尊,师尊,弟子真的知道错了。”

    听到这话,时境雪心里微微一动。

    但见她呼吸越发急促,唇色煞白,心口也剧烈起伏,目光又冷了下来。

    “这里感觉如何?”

    云迟垂眸看了眼指在自己心口处的手指,虽不明白时境雪为何有此一问,还是老实回答,“痛……”

    岂料,在她呢喃出“痛”字后,到目前为止还算和颜悦色的师尊倏地再次掐住她的下颌,目光更是凶狠的近乎残忍。

    接着,左边脸颊陡然一痛。

    时境雪气急,不管不顾咬了上去。

    想着像过去每一次那样肆无忌惮咬破她、咬痛她,然而,当余光瞥见她紧紧咬住的唇,和极力忍耐坚定的目光时,通身的力气泄了大半。

    在云迟惊诧的目光中,时境雪微微压低头,轻轻咬在她的唇上,细微的摩挲。

    他本想等一等。

    等他将脾气磨炼得再好些,等她忘却那个恶劣的、残忍的师尊,等铲除萧氏余孽以后。

    等到一切水到渠成,等到他彻底弄清自己的心意。

    因为他知道,不管她现在同谁在一起、曾经同谁在一起,她的心里,只会有他,只会是他。

    然而,她却告诉他,她的心在痛,痛到浑身颤抖,痛到嘴唇麻木。

    为了另一个男子。

    云迟惊呆了,忘记了哭。

    这一日,她盼了许久,时常想象师尊的唇会是什么味道,可真当这一刻来临,她却没有心思去细细的品,也不觉得享受。

    满心想的、念的,祈求的、盼望的,是身后重伤昏迷的男子能安然无恙。

    甚至觉得,只要他能活过来,再抱抱她,哪怕他关她一辈子,叫她一辈子不得自由,也没什么所谓。

第240章 救治

    时境雪唇齿重重磋磨着女子娇嫩的唇瓣,与其说是吻,更像啃咬。

    直到嘴里传来一股股甜腥,才猛然惊醒。

    时境雪尝够了,也终于弄明白,为何自己百年前愿意为了她自刨元丹,为何会想也不想将自己的生命与她紧紧捆在一起。

    他承认,他爱她。

    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候,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就算他再不愿承认,也无法否认,他爱上了自己的徒弟。

    为了她,连仙也不稀罕做了。

    时境雪目不转睛盯着被自己咬得红肿冒血的嘴唇,视线落在云迟脖子和手臂的伤上,又注意到她还跪着,剑眉深深蹙起。

    时境雪捧起云迟将泣未泣的小脸,动作僵硬的,用空前轻柔的力道替她轻轻擦拭泪痕。

    一面擦拭泪痕,一面往她身体里输送灵力治伤。

    见云迟面色好转,时境雪瞟了眼躺在地上的男子,转向云迟,轻声道:“为师问你,做为师的道侣,或救他,若让你选一个,你当如何?”

    “救他。”云迟想也不想答道。

    接着急急抓住时境雪的小臂,眼里的焦急藏也藏不住,“弟子知道师尊对弟子只有师徒情谊,弟子以后再也不敢痴心妄想,师尊,求求你,不要杀他。”

    说着,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听到这话,时境雪背脊一僵,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转念一想许是自己问的不恰当,于是打算换一个问题。

    “若为师告诉你,待上行界重获安宁,为师会娶你,前提是你再不许看其他男子一眼,并将现在有的那些关系剪除干净,你可愿意?”

    云迟仍旧想也不想的答道:“弟子爱慕师尊,弟子愿意。”

    “求师尊放过他,师尊让弟子做什么弟子都愿意。”

    时境雪将云迟拉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定定的看她,“告诉为师,你爱他吗?”

    云迟摇头,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弟子心里只有师尊一人,只想与师尊长长久久。”

    “既不爱他,为何要救他?”时境雪明知故问。

    云迟垂着头,斟酌着要怎么答才能不惹怒时境雪,同时让他答应放过萧关逢。

    “师尊,他虽是萧兰山之人,罪该万死,但他对弟子的心是真的,也曾数次为弟子出生入死。弟子这心悸之症因他而得。”

    “弟子今日救他,也算报了他的恩情,往后不必再时时挂着,弟子日后与师尊两相欢好,时日一长,便再也记不起他是谁,心悸之症也能痊愈。”

    “若他今日死了,弟子便再没有报恩的机会,定然一生不得释怀,纵使弟子与师尊鹣鲽情深,也难免想起他,一想起他,弟子的心悸之症就会犯。”

    “心悸之症犯时,弟子生不如死。师尊,求你看在弟子的面上,今日就饶了他吧。况且,若非救弟子,他也不会……”

    云迟说着话越哭越凶,哭得时境雪心里极不是滋味。

    有句话她说的对,若萧关逢死了,她的心悸之症只怕再难痊愈。

    时境雪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若今日是他要杀为师,你也会挡在为师面前吗?”

    “会!”云迟哭着接近于吼,“弟子会让他先杀了弟子。”

    这时。

    两名发了疯的宗门弟子打斗着从上空路过,时境雪忽然想到什么,终于下定决心。

    “别哭了,为师答应你今日不杀他,但你也要答应为师两个条件。”

    一听萧关逢有救,云迟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弟子答应。”

    莫说两个,就是一万个,她也不会犹豫。

    时境雪在两人周围画上结界,往云迟手上的银戒中藏了一只雪鸢,又抱了抱云迟,“在此处等为师,不要乱跑。”

    “嗯。”云迟点头,“师尊放心,弟子一定会让他交出解药。”

    说完,乖巧的依偎在时境雪怀里,任由他揉自己的脑袋,待时境雪离开,才迫不及待转身去看萧关逢。

    接着,把从前萧关逢给她的所有保命丹药都拿了出来,一股脑给他全灌了下去。

    喂完丹药,把双手在弯刀上用力划拉两下,每只手划拉出两道长长的口子,然后用手捂住萧关逢黑洞般汩汩冒血的心口。

    启星之力运转,源源不断的血色星斑从掌心进入他的心口。

    星斑在他体内流淌,点燃源源生机,星斑行至心脏处,云迟登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的心脏破了个大洞,一鼓一鼓淌着血,心跳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比起剑伤,丹田简直一塌糊涂,像是冻在千年寒冰里,灵力或启星之力都进不去,也无法判断他到底受了什么伤。

    云迟把驭星术守护技、祝福技、往生技等能够用来治伤的技法全施展了个遍,用星线缝合了心脏的伤口,又用生机星斑强行止住血,可丹田的伤却让她绝望。

    “你快醒来,我错了,我不该去挖灵源石,那些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是我害了你。”

    “你要敢死,我就喝打胎药,喝两碗。不,十碗,让你儿子也下去陪你。”

    “……”

    “我数一二三,你若不醒来,我明日便嫁给别人,然后忘了你,叫你做鬼也找不到我,一、二,你快起来呀……”

    “你这个傻子,你还不知道,我早就背着你和别人好了,你快起来骂我,打我也可以。”

    “……”

    上辈子死的时候,她发过誓下辈子绝不再为男人流一滴泪,可短短时辰,云迟觉得自己把一生要流的泪都流干了。

    “萧关逢,你快起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小花吞干净灰雾回来瞧见躺在地上的人也吓坏了,嘴里喊着“萧萧”,一会儿蹭蹭他的脸,一会又蹭蹭他的手。

    大半个时辰过去。

    云迟的血都快流干了,仍不见人转醒。

    她来回为他输送灵力和启星之力,用尽全力救治他,可都无济于事。

    这一刻,云迟握着逐渐凉下去的手,真的慌了,前所未有的心慌,如果此处有祭坛,定会毫不犹豫施展献祭术,以命换命救他。

    云迟哭着,泪水啪嗒啪嗒滴到交握的手上,看见萧关逢嘴角又浸出血液,胡乱的抬手替他去擦,当视线落在手指上的启星命盘时,突然想起阿妈曾对她说过的话。

    “小迟,启星命盘玄妙无比,藏着生命轮转的秘密,它是能救人的。”

    时至此时,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尝试。

    一百多年了,她第一次摘下启星命盘。

    云迟把启星命盘戴到萧关逢的小拇指上,逼出心头血覆在银戒上,俯身覆在他耳边道:“还记得我教过你怎么控制启星之力吗,若你听得见,尝试用神识控制启星之力进入丹田。”

    云迟不确定萧关逢能否听得见,再一次运转启星之力,通过银戒导入他体内。

    她无法打开他的丹田,也许他自己可以。

第241章 苏醒

    许是心有不甘,如此过了两炷香,在神力幻化的冰锥彻底捣毁神元丹前,萧关逢恢复了一丝神志。

    一股熟悉的力量在身体里流淌,暖融融的,特别舒服。

    他睁不开眼,也听不见,但从手上传来的触感知道,那个人在身边。

    在救他。

    萧关逢认出体内不断尝试进入丹田的暖流属于启星之力,正如云迟期望的,他努力分出神识,一点点打开通往丹田的通道。

    崩!

    启星之力冲破壁垒,成功进入丹田。

    云迟心中一喜,凝聚全部精神力进入启星命盘。

    星光少女仍旧静静盘坐在星空中,“云迟”落座在她面前,第一次抓住她毫无温度的手,“不管你是我的阿姐,还是另一个我,请你帮我救他,好吗?”

    精神力幻化的云迟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在膝盖前方托住星光少女的双手。

    源源不断的心头血导进启星命盘,在命盘内的无尽星空中汇聚成一条血红的星河。

    那条血河越汇越宽广,最后侵占半片星空。

    星辰流转,星空不断变换,山川河流、殿宇宫阙、仙娥战将依次出现,又破裂成血河。

    代表驭星术七十二技法的七十二星球垂进血色星河,与无数星斑融合成一体,在血色星斑掩映中,日月在血河里轮换,四季不停的更迭。

    那条血河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生机,仿佛一个宇宙正在蕴化。

    “云迟”在星空的某个角落发现了萧关逢的气息,她尝试控制血河接近那股气息,可血河却像脱缰的野马袭向星光少女,直至整条星河没入少女体内。

    星光少女睁开了眼睛,嘴唇轻启,“你来啦。”

    接着,星光少女化作一束星光,倏忽钻进“云迟”眉心,与她的精神力相融。

    “星命神君,你可知罪?”

    一声质问从天而降,声音苍莽威严,精神力幻化的云迟猛然睁眼。

    启星命盘恢复了宁静,除了缓缓流淌的漫漫星河空无一物,哪里还找得到星光少女半个影子。

    云迟察觉到在神海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于是收回精神力探查,果真瞧见原本白茫茫一片的神海,升起一轮火红的圆月。

    然后她又听见了那个神秘的,带着远古气息的声音,“星命,你太令本神失望了。”

    云迟头痛欲裂,双手紧紧抱住脑袋,神海中不断传来男人愤怒的责问。

    “是谁?你是谁?”

    云迟一遍遍询问,每问一遍,脑袋仿佛就要炸裂一遍。

    “主人你怎么了呀?”小花飘在一旁,见到蜷缩到地上,不断捶打脑袋的主人,心里急得不得了。

    “主人,小花听话,小花以后把豆豆都给主人,主人你不要死。”

    由于太过焦急,脆脆的童音捎上了哭腔,“小花的命好苦呀,萧萧死了,呜呜……主人也要死了,小花一定会饿死的,呜呜呜……”

    云迟恍惚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

    宏伟空旷的大殿,高高的台上坐着位面容模糊的男子,一根根锁链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叫她生不如死,而那男子冷漠的看着,一遍遍说着他很失望。

    “痛……”

    不知过去多久,男子的声音消失了,云迟脑袋里除了麻木,什么也没剩下,更忘记了曾有一道男声在脑子里出现过。

    “好痛。”

    迷糊中,云迟胡乱的抓住一片衣角。

    浓重的血腥味笼来,才想起萧关逢还昏迷着。

    云迟猛然睁开眼睛,俊眉修目落入眼帘,压下去的泪水瞬间滴溜溜在眼眶打转。

    眼眶高高肿起,像血一样红,她目不转睛盯着男子苍白的脸看了良久,直到从那双极深沉的眼睛瞧出担忧之色,终于确定了某件事。

    于是再也绷不住,紧紧搂住他的腰肢,脑袋撞进他怀里,无声但放肆的流泪。

    用江河决堤一样凶猛的泪水宣泄心中的情绪。

    萧关逢一条腿半弓着坐在地上,同样紧紧抱住她,“还痛吗?”

    “不痛。”云迟声音哽咽,含混着浓浓鼻音闷声摇头,“我怕……好怕……”

    怀里的女子衣衫单薄,浑身都湿透了,汗水混着血水,血水混着泪水,肩膀一抖一抖的抽搐,而他的胸膛,被她的泪水打湿一遍又一遍,热得滚烫。

    “别怕,我在。你听,没事了。”

    萧关逢把下颌抵在云迟湿漉漉的头发上,用最大的气力抱紧她,让她感受到停滞的心脏正缓慢跳动着,虽然脉动仍旧微弱,但实实在在活过来了。

    差不多哭够了,云迟抬起头来。

    眼睛肿成眯眯眼,厚重的水雾也掩不住从眼瞳散发的光彩,“我不许你死。”

    “我死了也不许你死。”说这话时,她的嗓音很哑,但音调很高,比从前还娇蛮霸道。

    “好!”萧关逢专注的与她四目相对,神情专注认真,“往后,我定长长久久活着,除非你叫我死。”

    “不对,嗝——”

    云迟浑不在意突然冒出的哭嗝,“我叫你死也不许死。”

    萧关逢心里满当当的。

    长剑刺穿心脏之时,冰锥击中神元丹之时,他以为,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到死也没能解救族人,到死也没能让她爱上自己。

    含恨而终,真的很苦。

    可他竟活了过来,是她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可当他醒了,瞧见她抱着头痛苦的蜷缩在地呓语不断,那双他小心呵护多年的小手,不复白嫩光滑,掌心和手腕的伤口深可见骨,却没有血从伤口流出。

    再看她的唇色脸庞,比死人还冷白,像是覆盖上一层白霜,他瞬间懂了——那伤口处为何没有血流出来。

    “好,我不死。”

    反复得到他肯定的保证,云迟觉得空了一块的心才一点点填满、一点点落地。

    待云迟情绪完全平复,萧关逢给她喂了几粒补血补气的丹药,施展除尘咒替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

    云迟好容易想起某吃货,“小花呢?”

    萧关逢让小花乖乖蹲在一旁不准哭闹,它便老实寻了块石头趴上去,听到主人唤它,“咻”一下射过来,钻到云迟怀里蹭啊蹭,哭唧唧的。

    “主人……小花以后好好听话,主人不要丢下小花,小花好怕。”

    云迟安抚的摸了摸小家伙,“小花花,你知道你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小花想了想,“因为小花出生的时候就是红色的,主人还说等小花长大了就会变色了。”

    云迟扑哧一笑,“因为你是我的心头血所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的红,是血的颜色,小花和主人留着一样的血,知道吗。”

    怀胎十月?

    小花抱着脑袋想了想,蓦地眼前一亮,“主人就是主人的阿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不错,对主人来说,小花是主人的孩子,当娘永远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主人也永远不会丢下你。”

    小花却迷糊了,“可是……小花为什么要叫主人主人,不叫主人阿娘呢?”

    “哈哈哈!”云迟被逗笑,又揉了揉小家伙软乎乎的肚子。

    “也不是不可以,那你今后就管我叫阿娘。”接着,指向眉目柔和的男子,笑道:“管他叫阿爹。”

    萧萧做了小花的阿爹,应该会给它找更多好吃的灵气。

    小家伙兴奋又期待的重重“嗯”了声。

    同样心情愉悦的,还有喜当爹的萧关逢。

第242章 有愧

    自萧关逢昏迷已过去两个多时辰。

    七八位萧兰山旧部聚在白屏外胆战心惊,眼见家主度过危机终于松了口气。

    萧关逢扫了眼“涕泪横流”的部下,以及缺胳膊少腿死相惨烈的伐逆修士,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柔如纱帐的四面白屏上。

    “等我。”

    他把云迟扶正坐好,召回长歌剑,作势要破开白屏,右手腕却被人按住,“我答应了师尊,在这里等他。你能不能……替他们把毒解了?”

    说完,云迟紧张的瞟了眼神情莫测的男子,“师尊没有赶尽杀绝,你能不能?”

    “你求他了?”

    见云迟点头,萧关逢心中一痛,“还答应了他何事?”

    “解了毒,我便随师尊回去了。”云迟失落的垂下眼,没敢告诉他回去后就要成亲。

    萧关逢缄默着不言语,云迟偷偷瞄了他两眼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良久,头顶才传来低沉清朗的答复,“毒可以解,但你不能跟他走。”

    “云迟。”

    脸颊被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云迟无处可逃,被迫与他对视,那双渊深的眼睛充满柔情,正在谱写一曲缠绵悱恻的恋歌。

    “时境雪没有你也能活得很好,但萧关逢不行,没有你,他与行尸走肉无异,会疯、会死。”

    “你刚说不会死的。”云迟喃喃。

    “人不会死,心会死。”萧关逢定定直视着女子的眼睛,生怕一眨眼她会再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忍心吗?还有我们的孩子,也会想父亲陪在身边。”

    是啊,师尊那么骄傲一个人,又那么阴晴不定,会接受她与旁人的孩子吗?

    云迟抬手摸上腹部,摇头。

    没了浓雾遮挡,阳光洒下,男子的笑容在逆光阴影里格外明朗。

    萧关逢言出必行,命人在萧兰山的高地燃起解毒烽烟,又派人去寻时境雪。

    云迟静静听他安排好一切,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还没站直,阵阵眩晕如海潮涌来,脚下一空被人捞进怀里打横抱起。

    “你失血过多,我抱你。”

    “萧关逢。”在前往合兰殿旧址的路上,云迟攀住男子宽阔的肩膀,低低唤他。

    “嗯?”

    “为了你,我泪都流干了,血也流干了,下次打架,你能不能专心点,再叫人一剑刺穿,我可不救你。”

    ……

    其他人不解萧兰山余孽为何对他们手下留情,还告诉他们在合兰广场逼毒事半功倍,但时境雪心知肚明,并不担心萧兰山余孽会在他们解毒时搞突然袭击。

    于是,将幸存修士安顿好后,独身一人往山顶的合兰殿而去。

    到的时候,小徒弟依偎在男子怀里,任男子扶住肩膀,脸上的表情既放松又信任,却在瞧见他这个师尊后,整个人瞬间僵硬,紧张得吞咽了两下口水。

    从前无感,现下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才惊觉,被心上人所畏惧忌惮,竟如此苦涩。

    “扑通!”

    在时境雪开口前,云迟双膝一弯,先发制人跪了下去。

    “云迟。”见状,萧关逢惯性使然伸手拉她,却被云迟按住手臂拒绝。

    无视时境雪寒意凛然的注视,云迟朝时境雪行了一个大大的跪拜礼,比当年奉上拜师茶时还庄重。

    双手伏地,额头重重磕在破碎的白玉地板上。

    “师尊,弟子不孝,让师尊失望了。”

    不必言明,时境雪也知道她在说什么,正因为知道,才更愤怒,“云花莲,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云迟肩膀一抖,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悍然接下时境雪的恼怒。

    “当年,弟子身负重伤、命不久矣,幸得遇见师尊,为弟子赐名,呕心沥血教导弟子,为救弟子自刨元丹,分给弟子半颗心。”

    “如师尊所言,花莲这条命,是师尊给的。弟子欠师尊,纵然赔上弟子这条命也还不清。”

    时境雪往前行了几步,居高临下盯着云迟,勉力压下蠢蠢欲动的手。

    “既认得清,就不该让本尊失望。”

    若非有外人在场,他真想狠狠掐住她高高仰起的脖子,逼她收回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然后乖乖跟他回落雪岭。

    云迟心中有愧,无从辩驳,又重重拜了一礼,“弟子愧对师恩。”

    眼见时境雪双目赤红一副怒极的嗜血模样,萧关逢一步挡在时境雪面前,神识传音与时境雪,“仙尊怕是忘了,底下正在疗伤的修士都是谁带来的。”

    闻言,时境雪右手手指一握,捏碎掌心酝酿的灵力漩涡。

    寂寥破败的殿宇门前,汹涌翻腾的暗流在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间来回流淌,狂风起落,身后的宫殿、远处的山峰,于震天动地的爆裂声中化为飞灰。

    萧关逢咄咄逼人,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自以为稳操胜券,用不了多久,你会跪在本尊面前,求本尊要她。”

    时境雪冷哼一声,回赠以神识传音,意味深长说了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

    萧关逢将云迟扶起来,疼惜的搂在怀里。

    “我骗了师尊,我伤害了他,我没有师尊了。”

    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萧关逢知道她又哭了,安抚的吻了吻她的头顶,“你还有我。”

    “明明每天都在想他,想见他,想了一百年。”

    云迟抬起头,泪眼朦胧,小脸写满哀伤,“萧关逢,我伤了他,我伤害了我想了一百年的人。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告诉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云迟伸手触到心口的位置,“为何这里明明装着他,可离不开的,却是你?这颗心好像不是我的,它不听我的话。”

    “我以为我爱的人是师尊,可当我看见你倒在眼前,才明白我爱你,舍不下你。当我自以为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又在看到师尊失望的眼神时,心痛难当,差点忍不住冲上去抱他。”

    “萧关逢,我想爱你,可这颗心却逼着我想另一个人,逼着我去爱另一个人。”

    “我不想要这颗心了,你能不能帮我把我的心找回来,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萧关逢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联想到时境雪离去时说的话,隐隐有个猜测在心中成形,可那对他们来说太残忍,他不敢轻易去验证。

    “没关系。”

    替她擦去眼泪,萧关逢捧着她的脸,安抚的一下下吻她的眼角,“我陪你,慢慢弄清楚,好不好?”

    云迟轻轻“嗯”了声。

    在温热的唇从眼角、鼻梁,移到唇边的时候,薄唇轻轻开启。

    细细密密、温柔如水的吻落下,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变得开阔、安宁。

第243章 云迟

    云迟自我调节能力极强,不一会儿便阴霾尽扫,化悲伤为动力,主动圈住萧关逢的腰肢,在他的唇上又亲又啃,大胆热情得很,仿佛方才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子是别人。

    两人纠缠着辗转至一根拦腰断裂的白玉柱旁。

    断石残檐杂乱的横在柱子旁,形成一处隐秘的遮蔽空间。

    云迟目光迷离,松松咬了下他又红又白的耳垂,用气声低低道:“这里没人来吧?”

    “没有。”

    到底是女子……萧关逢唇上滚热,埋首在女子的颈间,只当她面皮薄,害了羞。

    然而,话音刚落,立刻感觉到她把右手从他腰后挪到左侧腰,揪住了他的腰带,扯了两下后移到卡扣上。

    萧关逢受到惊吓,急急抓住她的手。

    考虑到她手掌和手腕缠了纱布,怕碰到伤口,只敢轻轻捏住那两根企图作乱的手指。

    “不可。”

    萧关逢一颗心,几个时辰前刚破了洞,洞才愈合,这会儿又给融化了,“你刚流了血。”

    “你轻点,我受得住。”

    送进耳朵的声音软得像棉花,暖乎乎,湿漉漉的。

    萧关逢喉咙发紧,“孩子。”

    “孩子没事,他皮实得很。”

    她说话的时候,腰间一松,玉扣“咔”一下开了,萧关逢身体瞬间僵硬,像块烧红的烙铁。

    “还不足三月,万一……”

    沉甸甸的腰带落地,外袍敞开,云迟隔着中衣再次环上他的腰,笑意盈盈亲了亲他紧绷的嘴角,说出的话差点让萧关逢当场气绝。

    “方才他告诉我,因为我哭了,他看着也很难受,只有让我开心了,他才能好。”

    明知她在说谎,听在萧关逢耳中,却是阵阵心疼。

    短短一年,他竟让她流尽两回心头血。

    “你不知道,那日无妄天海一别,我一个人在下行界游荡,睁眼是你,闭眼也是你,看谁都像你,每每想起你,便心痛如绞。”

    “那时我还不知自己爱你,总以为是你阴魂不散缠着我,直到……”

    “我想你,想要你,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想。”

    听到此处,萧关逢收缩手臂,将云迟紧紧圈在怀里。

    “我也是,云迟,别再离开我。只是此处简陋,我怕你委屈。”

    萧关逢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可一想到光天化日,硬生生逼着自己守住最后一丝理智。

    “这会儿怕我委屈了?”云迟扑哧一笑。

    “云迟。”萧关逢眼一闭,一口咬住鼻尖抵住的软肉。

    轻轻的磨,纵然理智濒临崩塌,也没真正咬下去。

    他舍不得让她痛。

    感受到他的变化,云迟燃起最后一把火。

    “不是说爱我吗?”

    “我若是你,才不管那许多,就着身后这根柱子,将她摁在上面叫她无处躲藏,想吻便吻,想要便要。”

    “除了攀上你的肩膀,她无处可去……她嘴上说着不要,实则心里盼望着你对她为所欲为,欢喜得紧……”

    一阵天旋地转,打断了剩下的话。

    ……

第244章 九娘

    时境雪从峰顶下来,行至合兰广场。

    偌大的广场,幸存者十不存一,个个神情灰败狼狈,稀稀落落分散盘坐着调息。

    十二万伐逆大军,来时浩浩荡荡列了四十多艘战船,谁承想,落败铩羽来得如此容易。

    时境雪仰头望向峰顶,目光如炬,“天道有公,萧兰山终将亲尝苦果。花莲,本尊在落雪岭等你。”

    萧如乔目睹残兵败将远离萧兰山地界,捏紧拳头。

    在回去复命路上,遥遥瞧见组织旧部退回秘地的萧季,也往合兰殿旧址的方向飞行。

    萧季大马金刀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的两名下属,一左一右押着一个人。

    看身形,是名身材颀长的男子。

    “大护法!”

    萧如乔朝两名下属颔首示意,视线看向垂着头显然是昏迷了的青衫男子。

    “没死透的宗门修士不都退回去了吗,这人是谁?”

    萧季朝青衫男子软塌塌的小腿踢了一脚,“大护法不晓得,这家伙有些能耐,摸到了咱们老巢门口,让九娘子给逮住了。你也晓得九娘子那个人,这不,正要请示家主。”

    听到是九娘子让留的人,萧如乔立刻提起兴趣,隔空折来一根树枝,枝上还带着鲜嫩的翠叶,挑起男子下巴打量了两眼。

    “走吧,顺路。”萧如乔丢开树枝,先一步往峰顶行去。

    等上了峰顶,却没寻见家主的身影,萧如乔和萧季的胆子还没大到敢放出神识搜索。

    “不是说家主没下山吗?莫非在里面?”大殿前没有,萧季将目光投向殿内,转身对部下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找找。”

    想到家主重伤未愈,萧如乔有些不放心,跟上萧季,“我跟你一起。”

    从殿前广场到大殿门口,左右各竖立了九根云纹龙雕白玉通天柱,经过三千年前那场浩劫,十八根柱子断的断、倒的倒,其中几根断柱撑着从大殿坠落的房梁木板,像是兢兢业业的挑夫不愿放下肩上的担子。

    路过第五根断柱时,两人同时猛然顿住脚步,视线警觉的朝某个方位射去。

    声响便是从断柱背面传来。

    横七竖八的木梁墙板层层叠叠架在断柱周围,只留下窄窄一条缝可绕到断柱另一面。

    两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往前缓步挪了几步,命器也不知不觉握在手中。

    萧如乔毕竟是女子,也曾情窦初开,在瞧见那一角有些熟悉的衣袍下摆,和地上随意丢着的一截腰带时,连自求多福的眼神也没留给萧季一个,掉头就跑。

    那速度,比往千年宿敌身上补刀还快。

    “谁在那里?出来!”

    全力以赴逃命的萧如乔,听到萧季不知死活的质问,一面闭上眼睛,一面加足马力,愣是在全力以赴奔驰下又飞快了三分。

    “啊——”

    萧如乔跑出安全距离,果真听到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惨叫传来,接着,一坨黑乎乎的不明物体飞下山去。

    那移动喇叭越过她时,刮起一阵旋风。

    瞧了不该瞧的,还留在这里,怕不是嫌命长。

    萧如乔把命剑一收,也往山下去。

    两名部下押着昏迷的贼人,眼见大护法和右护法都下了山,面面相觑愣了几愣。

    方才右护法分明是被揍飞的,大护法也对那柱子避如蛇蝎。

    动作快过脑子,两人提着青衣男子逃得不比主子们慢。

    “呼——”

    云迟趴在萧关逢肩上软绵绵呼了口气,“走了吗?”

    “嗯!”萧关逢闷哼一声。

    从几人上山,萧关逢便堵住云迟的嘴,生怕她发出一星半点声响,结果堵住了她,也堵住了自己,压抑久了,浑身像被火舌燎过,火辣辣烫得难受。

    云迟一上一下,颠得胃里翻江倒海。

    听到人走了,彻底放松下来,不再委屈自个儿,放肆的哼哼唧唧。

    ……

    日头西落。

    云迟窝在萧关逢怀里,连睁眼的气力也无。

    她无所顾虑呼呼睡去,却苦了萧关逢,抱着衣衫破烂春光外泄的她,自己身上也只剩下一件中衣松松垮垮挂着。

    两人的头发也乱了。

    经过漫长而艰难的思想斗争,萧关逢将自己草草拾掇一番,又从储物袋取出一件裘皮大衣,把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走了出去。

    临走前,将散落一地的衣物烧得干干净净。

    回到秘地,迎面撞见一人。

    那人身长九尺,生着赵云的脸张飞的身子,左脸高高肿起,跟掺了红曲米的发面馒头一样。

    一红一白的,活像唱大戏的丑旦。

    萧季脸黑成包公,拦住萧关逢的去路,“我是萧家的护法,可也是你的表兄,你也太狠心了,瞅瞅,抹了一盒润玉膏也没好。”

    萧关逢瞥了眼凑上来的大脸盘子。

    “七千年过去,你难道不知大舅父大舅母缘何命人焚了他们的尸身,又将骨灰扬了?”

    萧季一脸懵,“为什么?”

    “兄弟姐妹二十一人,你行三,沈昭行十八。”萧关逢意味深长瞅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萧季往前追了两步,“你别走!喂!”

    “喂什么喂,说你蠢你还不信。”

    闻言,萧季顿住脚步,转向不远处殿宇方向。

    林九娘正坐在那里,左脚踩在高高的檐牙上,右腿悬空晃啊晃,手里托着酒坛,身旁瓦片上还搁着三个未开封的,和横着七八个东倒西歪的。

    萧季扬了扬浓黑的眉毛,“九娘子,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比人家沈昭早生四千年,资质天赋比人家还好上几分,人家都隐神后期了,你却还是个大乘中期,啧,整整差一大阶不止呢。亏得沈家大舅舅有先见之明,不然棺材板都能被你气得掀翻八百回。”

    林九娘灌了一大口酒。

    “不怪乎你改姓了萧,沈家竟无一人反对。就是不知萧宗主回来瞧见多了个蠢儿子,扛不扛得住,毕竟啊,萧家可没出过你这么蠢的。”

    “我若是你呀,要么寻个山洞躲起来,要么一剑抹了脖子早些投胎去,偏生你是个人蠢心大的不自知,哈哈哈……”

    “你!”萧季一口气差点岔过去,拳头捏的咯吱响,到底忍住没动手。

    毕竟……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

    萧季忽而想到什么,松开拳头,难得没被林九娘气得跳脚:“那也不及某些人,日日夜夜当醉鬼,可惜啊,人家心里只有苍生,没有你九娘子。”

    林九娘把手里的酒坛子砸出,萧季侧身避过,酒坛撞上桂花树,发出“嘭”一声脆响。

    “沈季,你找死。”林九娘咬牙切齿道。

    听到林九娘喊他本名,萧季自知拔了老虎毛,衣袖一拂,撒腿跑了。

    林九娘从那三个酒坛子中随手取过一坛,拔下瓶塞,猛灌一口,仰头望向往浓云里藏了一半的弯月,喃喃道:“苍生……什么是苍生?”

第245章 沐浴

    萧关逢将人抱回居所,入了浴房。

    若说凌剑宗是曲径通幽的江南小意,那萧兰山则堪比富丽堂皇的皇家宫廷,萧关逢的住处更不在话下,单是沐浴的地方就有三处。

    今夜去的这处,乃是围了一潭热泉建起的温泉房。

    云迟睡饱一个瞌睡,发现她被剥成一颗滑溜溜的煮鸡蛋,横卧在一双紧实修长的大腿上,而萧关逢正坐在汤泉池子的台阶上,脸不红气不喘替她洗澡。

    云迟懒洋洋乜了眼男子,“我也不贪嘴,按理小花不该如此才对,今日算是知道,它饿死鬼转生的秉性随了谁。”

    闻言,萧关逢替她擦拭胸口的手一顿,面露不解。

    “嘻呵!”

    云迟轻笑,腿一抬,扭了个身,由侧卧转为跨坐,顺势往前倾了倾身子,湿漉漉的唇贴上萧关逢的耳朵,压低了声音。

    “瞧见了饿,摸到了饿,瞧不见摸不着想也能想饿,刚吃饱上顿就想吃下顿。”

    说着,微抬臀部往前挪了两寸,“你说像谁?”

    某人会意,憋红了脸,拿着帕子不知该落到哪儿。

    萧关逢素日端得一派矜贵骄子模样,不管是愤怒暴走、伤怀失落、咬牙切齿,抑或欢喜大笑、喜极而泣、心满意足,种种常人该有的日常情绪,到了他那儿,都成了心如止水。

    唯有动情之时,格外不同。

    好比此刻,分明又燥又热,比那干烧的铁锅还烫人,耳红脖子粗,青筋暴起,然面上仍不动如山,擦拭身子的手从她胸前经过,亦不会停留半分,自欺欺人装作他还好。

    以为只要他不乱动,别人便发现不了他的秘密似的。

    但若是点破他的秘密,他又换作另一副面孔。

    萧关逢眸光微敛,看向女子饱满红润的唇时格外专注,“方才诊脉,我们的孩子,随他娘亲,喜动,结实。”

    帕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扔了,在热气氤氲的水里浮着。

    他不动声色偏头,埋首逗弄她肉嘟嘟的耳垂,气息渐热,说不出的绮丽缠绵,“娘子所言极是,为夫一想你,便饿了,像这样抱着,早已饥肠辘辘,吃不够的。”

    “先前娘子说日思夜念,想为夫得紧,想必下午浅尝辄止,亦是不够。”

    他放过耳垂,扶着她的腰微微扬唇,那一笑,满屋子的热气都化作朗朗清风,云迟沉迷在盛世容颜里发愣,还想再看,那令人见之醉死的脸已缓缓垂了下去。

    当那容颜消失在视野中,胸前倏地一痛,云迟不由得微微仰头“嘶”了一声。

    说是痛,却又不很痛。

    像被一只未成年的蚂蚁蛰了一下。

    萧关逢发现手里扶着的腰僵硬得像块石头,复又勾唇说道:“先前伤重未愈,未能让娘子满意,为夫深感不安,现下已好了九分,当勉力让娘子满意。”

    云迟回过神来,气恼自己惯常无往不利,居然落了下风,势要找回场子。

    “那好,我不叫停,你便不许停。”

    说完,抱着萧关逢的脑袋,用力压了压。

    ……

    萧关逢把云迟抱回寝殿,陪着她入睡。

    待身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动作轻柔拿开环在腰间的手臂,又小心从她脑袋下抽回自己手臂,下了床,帮她擦去额角的薄汗。

    擦汗时,蓦然撞进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中。

    本该睡熟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你要去哪儿?”

    “刚经历一场大战,许多善后事宜等着我去处理,你先睡,睡醒了我便回来了。”

    云迟见他穿了身轻便的劲装,袖口扎得紧紧的,猜到他要做什么去,想到昨日那一幕,心口阵阵刺痛。

    “小心。若非不得已,你不要伤他。他若是伤你,让沈昭顶住,你跑,大不了以后给沈昭多烧点纸,再颁一个’忠心护主‘的牌子。牧生他们……还有大哥二姐,你……”

    她知道,却没有责怪。

    念及此,萧关逢心中一暖,低头在云迟额头印上一吻,“放心睡吧,我不会有事,时境雪和凌剑宗也不会有事。”

    “带上空间石,以备不时之需……我的空间石呢?”

    摸着空荡荡的脖子,云迟后知后觉一脸惊疑。

    萧关逢往她颈间看去,哭笑不得,那脖子他翻来覆去啃,愣是没瞧出端倪。

    “呀!”云迟一拍脑袋弹坐起来,“我想起来了,被洛无情挑飞到树上去了,就在你受伤的地方附近。”

    “我去取。”

    待云迟重新睡下,萧关逢大步走出寝殿,往空中弹出一束灵力。

    金色的灵力束在空中炸开,宛如金色烟花,洒遍秘地的角角落落。

第246章 攀诬

    金色亮光点亮黑夜,林九娘把酒坛往房梁上一顿,蜷起食指吹了个响哨,底下旋即站了乌压压一片人。

    林九娘腰上用力往上一提稳稳站起身,“出发!”

    今晚无月,几颗星子摆在天上,黯淡无光。

    苍茫夜色铺展,七艘楼型战船划开云澜,排成“人”字方队,宛如一群垂垂老矣的雁群,挣扎着完成雁生的最后一次迁徙。

    远征萧兰山的伐逆大军功败垂成,时境雪忧心留守三十六峰的二百万低阶修士,与茅九功一道,先一步往凌剑宗行去。

    战船之上。

    初出萧兰山时,众人还担心对方出尔反尔,行了大半日相安无事,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弛下来。

    一放松,又没了毒雾威胁,有的人便开始坐不住。

    最先发难的乃是南州医修丹修魁首天仓宗。

    十来名天仓宗弟子整了整衣冠,迈着大步,堂皇正大走到凌剑宗的队伍前面,趾高气扬道:“今日你们凌剑宗若不给大伙儿一个交代,此事难以善了。”

    时境雪和蓝尘都不在,有人挑事,方牧生作为大师兄,义不容辞挡在师弟妹们身前。

    方牧生扫了眼那十来人。

    看衣着配饰,无疑非亲传必内门。

    他立刻明白此番刁难并非弟子间的临时起意,而是经过天仓宗宗老们授意的。

    “不知这位师兄想要什么交代?我凌剑宗自问无愧于心,实在不知该交代些什么。”方牧生背脊傲然,对话时不卑不亢。

    “无愧于心?哈哈哈!”

    那为首的天仓宗男修先是阴阳怪气干笑几声,接着举起天仓宗特制、人手一把的“烧火棍”,自以为正义凛然的指向方牧生。

    “大家伙儿快来看看啊,做贼的当了兵,凌剑宗弟子居然说自己无辜!”

    他这么一嚎,打坐的、闲聊的,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了来,更有不讲武德的掏出了瓜子灵果茶。

    “在萧兰山的时候,大家伙可听得清清楚楚,萧氏余孽喊话让凌剑宗弟子出列,而且我还听说,凌剑宗将萧氏余孽收做亲传弟子,凌剑宗宗主更是与其不清不楚,为了他连祖师定下的门规都改了。”

    “若说凌剑宗与萧氏余孽没点什么,只怕连你们凌剑宗弟子也不信吧。”

    方牧生面不改色,“师兄慎言!勾结奸邪这顶帽子,我凌剑宗担不起。”

    “岂知不是敌人有意为之、故意离间我等,仅凭敌人三言两语便上门质问,若是小门小派倒也罢了,天仓宗乃南州第一大宗,如此捕风捉影,着急往凌剑宗头上扣帽子,很难不让人怀疑师兄此举用意。”

    方牧生说到这里,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天仓宗弟子见状,微微慌了神。

    都说天仓宗乃天下第一丹道大宗,可灵草灵药品类远不及凌剑宗丰富,原想趁此次伐逆大征光明正大进入凌剑宗,寻机弄一些灵草种子,岂料凌剑宗新宗主比老宗主剑行舟还谨慎,只分出几座无关紧要的峰座和周边城镇用来待客。

    而浮云谷弟子也被安排在家闭门炼丹,用以支援前线。

    好几个月过去,他们连浮云谷的外门弟子都没碰上一个,更别提搞到浮云谷灵草和丹方了。

    眼见伐逆大征无功而返,进入凌剑宗开庆功宴是指望不上了,宗主及长老们这才想出将凌剑宗与萧氏余孽勾连在一起,凌剑宗若想自证清白,就得主动邀请其他宗门进入凌剑宗考察,他们也好浑水摸鱼。

    瞧天仓宗弟子脸色有异,李遥一拍脑门。

    “啊!我想起来了,有日我去向蓝宗主禀报事情,恰好碰见诸位宗主在议事,其他宗主议完事便下山了,唯有李宗主留在最后,与蓝宗主说话时声音颇大,我隐约听到什么灵草、丹方之类的。”

    李遥踮起脚,朝着天仓宗宗主的方向,故意大声询问,“是不是啊李宗主?”

    本宗主何时向蓝尘提过灵草丹药?

    那天仓宗宗主面色铁青,正欲答话,却被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抢了先。

    “竟有此事?”

    “莫不是某些人瞧凌剑宗如今大不如前,打起了歪主意?”

    众人一瞅说话的是有情尊主身旁的一位漂亮女修,那些个生着花花心思的男修立即附和。

    “这位妹妹所言不无道理。谁人不知天仓宗虽贵为南州第一丹门大宗,却无多少灵草传世,反而凌剑宗,虽以剑道立足,但传承久远,灵草无数,浮云谷谷主持药前辈,那可是如今上行界仅存的几位大丹师之一,上次斗丹大会,更是一举夺魁。”

    “我也赞同,无论丹堂,还是拍卖会,同等规格的丹药,凌剑宗炼制的远比天仓宗炼制的受欢迎。”

    “说到丹药,我这儿正好有两瓶蕴心丸,白瓶的来自凌剑宗,青瓶的来自天仓宗,孰优孰劣,各位师兄弟不妨现场一验。”

    “我这儿有凌剑宗的回春丹,谁有天仓宗的,拿出来一同比比。”

    好好一场针对凌剑宗的讨伐,不知怎的演变到两派丹药品质大比。

    其实,那些个凑热闹的也并不相信凌剑宗,之所以回护凌剑宗,也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一则,只要踏雪仙尊一日不倒,便无人敢动凌剑宗,长青宗便是血淋淋的教训。

    与其争锋相对,不如依附。

    二则,若凌剑宗当真与萧兰山勾结,那更没有与凌剑宗为敌的必要。

    天仓宗是脑子欠根弦,才敢挑这个头。

    见无人驰援他们,挑事的几名天仓宗弟子默默退了回去,唯唯诺诺瞅了眼面色暗沉的宗主,一个个把头垂到裤裆,生怕气出大了把宗主给吹走了。

    “休要信口雌黄!凌……”

    那天仓宗宗主怒极大喝,飞跃至战船桅杆上,话说一半,猛然顿住。

    底下众人不明所以,抬头见他双目暴突,嘴唇微微抽动,身体比桅杆还僵直,似乎受到极大的惊吓。

    众目睽睽之下,那灰胡子蓝袍宗主头下脚上栽倒下来,上前查看的人还未靠近,却被爆开的尸体喷了满脸的血。

    “萧……萧……萧兰山……”

    众人惊诧莫名,顺着声音所指方向望去。

    只见茫茫夜色中,立着一排排比夜色更黑的黑影,拦在战船的行进路线上,而战船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再一看,为首的,正是那名拥有惊人之貌的玄衣男子。

    贪生的,不着痕迹往船舱里藏去;胆小的,也偷偷揪住身旁人的衣袖往后挪了挪;但总有胆大的,无所畏惧。

    粗汉子王七,便是其中之一。

    王七一脚顿在甲板上,抖了抖腰间的一串铁锤,粗声粗气道:“多年不见,妹夫可好,可瞧见我那离家出走的花莲三妹子?”

    听到这声“妹夫”,众人再一次将目光聚焦到凌剑宗队列。

    “承蒙大哥挂念,我们夫妻和美,一切安好。”

    居然答了!哎呀,错怪天仓宗了!凌剑宗果然与萧氏余孽勾连!

    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这厢,伐逆大军脸上精彩纷呈,好不热闹。

    那厢,萧季不可思议的来回瞅萧关逢和王七。

    这小子何时如此好说话了,哪怕对他嫡亲的两位哥哥,也是恭恭敬敬唤“兄长”,而他与沈昭这些表兄,只配被连名带姓的叫。

    萧季又看了眼王七。

    这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傻大个,何德何能?

    王七点头“嗯”了声。

    “如此甚好,当年见到妹夫,素秋妹子便说小妹好福气,寻了个人中龙凤做夫君,直言妹夫之造化更在仙尊之上,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还是素秋妹子有眼光。”

    萧关逢想起被王七强行提去打铁的日子。

    那时王七还未正式加入凌剑宗,被云迟忽悠到山上打铁,打铁得来的灵石,又被云迟用不着调的丹药骗了个七七八八,王七瞧他体弱,还给他拿了不少从云迟那里买来的“灵丹妙药”。

    结果,那些“灵丹妙药”又被云迟拿去进行二次售卖。

    当然出售的对象,还是她的冤大头大哥。

    念及此,萧关逢朝王七揖了一礼。

    “多谢大哥当年对我夫妻二人的看顾之恩,大哥二姐本是逍遥之人,今日之事,花莲与关逢,均不愿大哥卷入其中,大哥大可自行离去。”

    说完,又对方牧生道:“方师兄,亦可带凌剑宗弟子离去。”

    “哈哈哈!”王七笑声爽朗。

    “今时今日,花莲妹子和妹夫还能想到我王七素秋二人,也不枉相似一场,但我二人受凌剑宗百年庇护,大难当头,岂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待会儿打起来,妹夫不必留手,我王七的大锤亦不认识妹夫。”

    “我王七今日要是死了,还请妹夫日后好生待花莲妹子,若是能够,告诉素秋妹子一声,欠凌剑宗的恩情,大哥一人还了,叫她好生活着。”

    “若今日是妹夫回不去,我必拿命去护花莲妹子,只要有我在,必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她。”

    王七说完,方牧生抱剑上前,朝萧关逢拜了个同门礼。

    “萧师弟,牧生奉宗主令,这声‘萧师弟’过后,凌剑宗弟子册上再无萧关逢其人,正邪不相容,凌剑宗与萧兰山亦如是。”

    “只是有一事,还请萧师弟解惑。”

    见萧关逢未拒绝,方牧生继续道:“萧兰山所为,云宗主可知情?”

    “萧兰山七千法阵为她所破;十万里毒雾为她所驱;合兰峰解毒,亦是她所求。”

    闻言,凌剑宗弟子俱是松了口气。

    方牧生拱手,“多谢。”

    道完谢,方牧生如那天仓宗宗主一样跃至桅杆高处,剑指长空,朗声道:

    “诸天见证,我凌剑宗前宗主云花莲从未背叛宗门!凌剑宗弟子亦不会与奸邪为伍!从前不会,今日不会,往后更不会。”

    “若再有人胡言乱语辱我师门,我方牧生,纵然刀山火海、身死道消,上天入地,亦要为师门讨回公道!”

第247章 屠杀

    断念在一旁看了许久,义愤填膺的大喝:“无耻逆贼,言而无信之辈,简直天理不容。”

    余孽不除,无颜面见死去的合欢宗弟子和含恨而终的莫无枯宗主!

    “呵呵,呵呵呵……”断念说完,萧兰山一方发出一串阴恻恻的哂笑,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无稽之谈。

    断念目光怨毒射向那人,“你笑什么?”

    “你说天理?”萧如乔拔出长剑指向断念,“天理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站出来乱吠!”

    天道都逆了,还在乎什么天理。

    “杀!”断念嘴唇蠕动两下,怒火中烧,她还未反击,那口出狂言的冷傲余孽已经下达杀令,“一个不留!”

    为方便管理,修士在战船上都是按宗门划片,这倒极大方便了萧兰山行事。

    萧兰山旧部冲向战船时,萧关逢先一步在凌剑宗弟子所在位置布上结界,将凌剑宗与其他宗门区分开。

    方牧生的脸色立时青红交加,强烈的羞耻感蒙上心头,他才信誓旦旦宣誓,转头就被隔离于战场之外,放在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身上都无法接受。

    几次冲击结界无果后,方牧生恼羞成怒,大声质问:“萧关逢,你干什么,快放了我?”

    “萧贼,放我们出去!”凌剑宗弟子附和。

    萧关逢置若罔闻,悬立高空,静静看着刀光剑影将黑夜染成血红。

    结界外,以断念为首的几位大乘修士应敌间隙,朝结界打出几道灵力束,见没能撼动分毫,不再抱有幻想,专心应敌去了。

    天堂与地狱,被一方结界区隔。

    结界内,凌剑宗弟子羞愤交加,难听的话骂了个遍。

    对此,萧兰山一方充耳不闻。

    而结界外,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伐逆大军远道而来,几经生死,早已身心俱疲,对上龙精虎猛又占人数优势的萧兰山旧部,毫无胜算可言,没过多久,已节节溃败。

    不多时,元婴修士全部阵亡。

    少数仍在拼死抵抗的大乘化神修士前后左右观去,身边已没有几个同伴。

    死亡离他们越来越近……

    “大长老——”

    “断念尊主——”

    萧如乔挥剑刚猛,击中断念的剑气流像水桶一样粗,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断念拦腰切成两截。

    听到呼喊,洛无情心里一咯噔。

    “师姐……”

    “专心点,你的对手是我。”林九娘不悦,长簪化笔,拉出道道赤红残影,凝成一张纹路繁复的法印盖向洛无情面门。

    敢在她九娘子面前分神,胆子不小。

    合欢宗正统弟子的命器几乎都是长鞭或长链,断念亦然。

    萧如乔瞥了眼盘旋断念身边呈防御姿态的九节长链,咧开一抹嘲讽的微笑,长剑一起一扬,将褐光勃勃的长链斩成十几截,挑出一团褐色光球——正是九节长链的器灵。

    大乘巅峰修士的器灵……

    虽不知有什么用,但既是家主发令要的东西,也不好直接毁了。

    毕竟家主还在一旁看着……

    “住手……”断念侧倒在地,见萧如乔把器灵收集到封了法印的瓷瓶,艰涩的朝瓷瓶伸出右手。

    九节长链伴她数万年,早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萧如乔心如坚铁,“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器灵死活。”

    “呕!”断念呕出一口血,瞧见滚落一旁的下半身,死亡逼近的绝望将她淹没,但她还不想死,“别……呕……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萧兰山覆灭的真相。”

    闻言,萧如乔果然顿住脚步。

    断念口中直冒血,“灭萧兰山的不是我们,是……”

    “轰!”她一句话未说完,星子朦胧的晴朗夜晚突然降下雷电。

    在白色雷电袭来时,萧如乔快速退开了,可惜身子和双腿分家的断念命不好,被劈了个粉碎。

    神魂俱灭,烟消云散!

    见状,萧关逢眸光一凛,在那白色雷电消失前,探出金色大掌,将其一把从天际拽了下来,捏碎在掌中。

    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修士看到这一幕,登时泄了气。

    原以为萧关逢不参战是有伤在身,却原来人家只是懒得动手。

    完了!全完了!

    洛无情激愤不已,大喊:“师姐——”她眼眶红了,蓝光幽幽的多情索倏然凌厉许多,不要命的朝林九娘攻去。

    该死,都该死!今日哪怕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洛无情大乘巅峰修为,本就比林九娘高出一小阶,先前打得有来有回,不过因为要看顾合欢宗弟子被束缚了手脚,眼下连师姐也死了,再没什么能掣肘她,气势陡然狠厉起来。

    林九娘很快败下阵。

    看着杀意凛冽袭来的长鞭,林九娘右手摸向储物袋,打算召唤现成的法阵御敌。

    “嘭!”她还没来得及掏出阵盘,一道松竹般的身躯挡在面前,轻松化去洛无情的攻势,“家主……”

    “退下。”

    林九娘麻溜的爬起来,腾跃到了萧季身旁,“我来助你。”

    萧季不领情,“谁要你帮,一边去!”别打扰他砍瓜切菜。

    “……”林九娘横了他一眼,“蠢材,别被人削成肉片,老娘我还得拿口锅来炖。”不帮就不帮,歇气看戏去了。

    “放心,等你九娘子成了烧烤,我定往你身上多撒点孜然辣椒粉……,噗——”

    萧季还在耍嘴皮子,就被两名化神修士合力击中,转头瞧见林九娘倚在船桅上拔酒瓶塞子,肺里的气瞬间全到了嗓子眼。

    血没吐完,敌人再次逼来。

    他被左右夹击,连连避闪,那厮却还优哉游哉喝小酒。

    萧季又气又急,冲着林九娘大喊大叫:“林九娘,你个狼心狗肺的女人,真不帮啊……啊喂……”

    “你刚骂了我,我心情不好,先叫声姑奶奶听听。”林九娘不慌不忙喝了口烈酒。

    士可杀不可辱,想叫我喊‘姑奶奶’,我怕你林家祖坟受不起。

    萧季恨恨的想。

    “姑奶奶,林姑奶奶,救命啊——”

    林九娘咧嘴一笑,“哎,乖孙莫怕,奶奶这就来救你。”

    萧季和林九娘吵吵闹闹中所向披靡,不一会儿萧如乔也加入进来。

    洛无情恶狠狠盯着萧关逢,“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如此赶尽杀绝?”

    先不论三千年前那场大战是圣宗挑起的,便是参与到那场大战的正道人士也几乎全军覆没,萧兰山要复仇,也不该屠戮了整个上行界。

    “做错了什么?”萧关逢神情平淡,“你该扪心自问。”

    自问?洛无情猛然想起一年前天降奇雨那日,随着夺命奇雨苏醒的那段记忆,她以为那段记忆不该属于她才对,可记忆中的人和事又是那般真实。

    “莫非……”她的嘴唇有些颤抖,“那些都是真的?”

    萧关逢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给她再说下去的机会,他眼也不眨掐碎洛无情的神识,冷漠的装好从多情索中得来的器灵。

    对话的地方离战船不远,方牧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

    简单思索后,脸色蓦然大变。

    李遥扶住方牧生往后趔趄的身子,“方师兄,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方牧生摆手。

    整个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可以说是一场碾压式屠杀。

    “萧师弟!”在萧关逢领着人准备离去时,方牧生叫住了他,“我方才想起一些事,想请萧师弟分辨一二。”

    萧关逢知晓当年那场杀戮过后很多人被抹去记忆,又在一年前云迟替他解开神罚咒印那日恢复了记忆,这也是他们中的大多数心甘情愿跟随时境雪,冒险讨伐萧兰山残部的原因。

    他们怀疑那记忆只是一场梦,又怕梦里的事情真实发生过。

    只有萧兰山彻底消失,圣宗彻底消失,才能安心。

    萧关逢没有转身看方牧生,平静道:“自己做过的事,何须问旁人。”

    说完,身影一晃,消失在茫茫黑夜。

第248章 质问

    萧兰山,群山深处。

    藏着一片比秘地更为要紧的区域,被层层法阵包裹,乃是萧氏族人的埋骨之地。

    在三千年前那场屠杀中死去的族人,没有墓,只有碑。

    一共六十块,刻着四十万萧氏族人的名字,和十八万沈氏族人。

    此时天光渐开,薄雾缭绕的萧兰山旧址在初阳下半掩半遮,别有一番少女娇羞的朦胧美感。

    萧兰山旧址经年不散的浓雾,非是天然,而是人为。

    只要山涧湖泊、幽林山坳的法阵不破,即会逸散出源源不绝的苍灰雾气。

    因灵源石被挖迫停的法阵,全是从前生门搬来的阵群,而萧兰山原有的法阵屏障,至始至终未启用,便谈不上战损不战损。

    这不,不过一日一夜,山川河流、残垣断壁又被一层薄纱笼罩。

    萧关逢站在其中一块碑前,萧如乔走了过来,“昨夜共损失六百二十一人,已经全部安顿好了。”

    按照萧家子弟、沈家子弟、圣宗外姓弟子、契奴,分别安葬。

    “嗯。”萧关逢仍旧盯着巨大的墓碑,神情既柔软又向往。

    萧如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停留在宗主夫人的名字上,“家主,我们会成功吗?”

    “会。”萧关逢坚定道。

    ……

    梧心瞧萧关逢一行人穿过秘地入口回来,目光微微亮了些,赶紧用手里的黑琴戳了戳呼呼大睡的某人,“夫人!公子回来了!”

    “夫人!”说着,又重重戳了下云迟肩膀。

    云迟吃痛,轻轻“嘶”了声,睁开一条眼缝,面露不悦,“干什么?”

    “夫人,公子回来了。”梧心态度好了些。

    她们天不亮就等在此处,先一步回来的萧季已经告诉她们家主未受伤,于是,云迟只看了眼入口,复又老神在在躺回摇椅,压根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余光瞥见梧心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她家公子身上,也懒得说什么。

    萧关逢挥退部下,缓步走了过来。

    “公子……”梧心语气微颤,然而萧关逢并未看她,径直绕到摇椅前方,弯腰往云迟身上盖了件薄披风,“怎么出来了?”

    初夏将至的清晨,还有些凉意。

    云迟微微抬头往萧关逢嘴角亲了口。

    “一个人待着无趣,也不知你何时回来,”说着掏出拳头大的灵源石,“便想着把这个埋回去。”

    她意味深长瞥了眼梧心,“可他们不让我出去,说是没有家主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秘地。”

    “所以,我特意坐在这里等你,想第一时间问问你,某些人说不会再拘着我、什么都听我的、灵石家产都归我管的那些话,可还作数?”

    原来是闹小脾气了。

    “娘子忘了,我是伏狼族举族之力抢回去的姑爷,我拥有的一切,早就姓云不信萧了。”

    萧关逢的手,手掌宽阔、手指修长,轻轻松松把云迟暴露在外的那只手整个包裹住。

    “说的好听!”云迟嗤鼻。

    “诓人族产;把他人月例据为己有;要点灵石比登天还难,不仅要端茶倒水,还得大冬天暖被窝;堂堂一宗之主比凡仆过得还清贫……桩桩件件我可都记着。”

    萧关逢失笑,一失足成千古恨,得想个办法将黑历史揭过去。

    “那时,娘子美若天仙、身份贵重,仰慕者如过江之鲫,而我……半残废人尔尔,心里想着替娘子管好家,如此,娘子游离花花世界时,偶尔亦能想起,还有个人,等在家中望眼欲穿,等着娘子回头是岸。”

    云迟被他的厚脸皮震惊,“如此说来,竟是我对不住你了?”

    萧关逢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

    “娘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也是对的,是为夫的错,不该心生嫉妒,平白让娘子遭了穷。日后为夫定当勤耕不辍,让娘子成为天上地下最富有的仙子,可好?”

    “你要怎么让我成为天上地下最富的仙子?”

    云迟笑着反问,猝不及防从披风里伸出双手,双臂往他脖子探去,双腿往他腰间盘去,手脚齐发,一眨眼像只树袋熊挂到了他身上。

    “我看你这山头也不值几个钱,倒是会炼丹,可按照四百兽丹出一颗丹算,怕是要更穷了,唯有这张小脸还看得过去,腰也极好,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可即便论斤论两卖,也卖不出几个子儿,花花就花光了,要不还是租赁吧,一次千万灵石,贵是贵了点,但只要你表现好,相信还是有冤大头上当的。”

    萧关逢紧了紧手臂,顺势轻轻含了下女子圆润的耳郭。

    “傻娘子,那人是你,这张脸才好看,腰也有动力,换做旁人,只怕会血溅当场,上哪儿去找拿自己脑袋当租金的贵客呢?”

    “那可未必!”云迟说着,把头一扭,“梧心,你说,你家公子可值这个价?”

    “我……”梧心站在一旁,猛然被提问,支吾半天也没憋出第二个字。

    她从未想过,公子会对一个人说这么多话,姿态放得那般低,满心满眼的宠溺温柔,在那个女子面前,公子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沉默寡言、冷酷无情、拒人千里统统都不在了。

    “怎么不回答?”云迟又问,眼神不知不觉凌厉了些。

    梧心脑袋发蒙,单膝跪了下去,“梧心不敢!”

    萧关逢察觉到云迟态度有变,低声询问:“可是她做了什么惹你不悦?”

    云迟把头转了回来,“我问你,可是你让她去秘地入口堵我的?”

    见萧关逢未否认,云迟又问:“当时,你让她抓到我后带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梧心垂下去的脑袋一怔,默默捏紧了手里的单弦黑琴。

    萧关逢不是傻子,看到梧心不寻常的反应,心中有了猜测。

    “我猜你让她带我回秘地。”云迟继续道:“可她却把我带到战场,然后将我扔在发了疯的宗门弟子当中,你知我心系师尊和凌剑宗,定然以为是我逼着她带我去的,事后也没有责问于她。”

    那时的情形历历在日,洛无情蓄满灵力的鞭子差一点就抽在云迟腹部。

    想到此处,萧关逢朝梧心投去一个冷漠至极的眼神。

    梧心接受到那抹眼神,如坠冰窖,知晓辩解已然没用。

    更何况,她说的……是事实!

    她梧心不过是众多契奴中的一员,哪怕跟随公子多年,到底也没什么不同,永远无法像他正抱着的女子一样,仰起头堂堂正正站在公子面前。

    “请公子责罚。”身为契奴,她早就认命了。

    萧关逢不想当着云迟的面杀人,冷声道:“自去领罚。”

    “是!”梧心颤巍巍站了起来,转身前偷偷抬眼,本想在生命终结前再看一眼心心念念之人,却见他已经转过头去,满眼心疼的盯着怀中女子。

    她觉得眼眶酸胀得很,眼瞳模糊成一片,视物不清。

    梧心怀着对美好向往的最后一丝眷恋挪动脚步,但云迟却不打算放过她,伏狼族少主向来睚眦必报。

    她在梧心转身前开了口,“我与她无冤无仇,你可知她为何想置我于死地?”

    这话是对萧关逢说的,可梧心在听到这句话后,再挪不动脚步。

    她用祈求的眼神望了过去。

    不要!不要说!

    可那个女子,对她的哀求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吻上了公子的唇。

    “因为……在她心里,也想如此对你。”

第249章 公子

    如云迟所料,梧心连赴死也能坦然面对,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宛如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的跌坐在地,眼中失去一切光彩,比行尸走肉还灰败死寂。

    梧心绝望的闭上眼睛,心如死灰,不敢再看那个男子一眼。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公子有多痛恨契奴怀有不轨心思,一经发现,果断舍弃,她也不着痕迹藏起心思,一藏藏了数千年。

    多年来,她同公子出生入死。

    见过他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也见过他沮丧失意时的无奈和痛苦,爱他,是她最隐秘而幸福的心事,不需得到他,也不需让旁人知晓,只要看着他便好。

    “契奴之中,你跟我最久,我最信你,保护好她。”

    她记得,说这话时,公子的目光始终落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脸上,然后他解除了与她的契约,又割破女子的手,将她毫不犹豫送了出去。

    在那之前,那名女子曾在萧兰山住过一段时日,但那次公子将她留在秘地不闻不问。

    后来公子带着她离开了,再回来时,公子恢复了修为取回了长歌剑,可那女子却昏迷不醒。

    公子暂停了复仇计划,日日夜夜守着她,衣不解带照顾她,一刻不离床前。

    也是在那时,她从公子的声声呼唤中,知道了女子的名字。

    云迟醒来时,公子很高兴,眼睛都亮了。

    她目睹公子在云迟面前是何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千方百计哄她开心,然而,云迟看着公子时,眼里没有情意,只有敷衍和不耐烦。

    骄傲如天上月的公子,在云迟面前,卑微到尘埃里。

    云迟对他笑得有多假,连她、连沈昭都能看出来,偏偏公子看不出来,自欺欺人的活在云迟编织的谎言里。

    再后来,公子陪云迟外出,却只有他一人回来了。

    满身是伤的回来了。

    云迟失踪了,随之消失的,还有公子眼里的光。

    公子不顾身体的伤,发了疯的找她,举全族之力找她。

    她想不通,那样一个女子,骄横又霸道,心里还念着另一个男子,高高在上的公子怎会看上她。

    无人知晓,当公子让她去秘地入口接人时,她心里有多恨。

    云迟,那个冷心冷情的女子,为何要回来?

    那一刻,仇恨和嫉妒战胜了理智,她第一次违背公子的命令,将云迟带到了战场,又将疯魔的洛无情引到云迟面前。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害了公子。

    更没想到,云迟,那个绝情的女人,会舍下性命去救公子。

    本来,她已经想好,从今以后好好守着云迟,守着公子爱的人,守着他们的幸福。

    可终究是做错了。

    她犯了公子的忌讳,觊觎自己的主子,又伤害了他爱的人。

    公子不会再记得她——这样一个不称职的契奴。

    梧心闭着眼,无声的流泪,直到云迟和萧关逢离开也没有再睁眼。

    云迟和萧关逢穿出苍古大门,深入密道,把灵源石放回浅池,又放置好小山一样的灵石,重启迫停的法阵群。

    回到居所,萧关逢命人安排膳食。

    虽说云迟解封了灵力,可以靠吸纳天地五行灵气维持机体运转,可孩子不行,必须保证充足的五谷杂粮供给。

    用完膳,萧关逢坐在罗汉椅上编绳子。

    ——空间石原有的绳子断了,他想着索性换根新的。

    云迟自觉坐在罗汉椅另一侧,“你还会编绳子呢?”

    见他闷着不理人,云迟给他倒了杯热茶推过去,“忙了一夜,方才吃饭也不见你喝水,先喝口茶吧。是用来穿空间石吗?不过我不喜欢红色,有没有绿色,我喜欢绿色。”

    “没有。”萧关逢瓮声道,没喝她推过来的茶。

    云迟不与他计较,好脾气同他说话,“事情可还顺利?”

    “时境雪先一步离开了,凌剑宗弟子毫发无伤。”萧关逢自认为挑拣了她想听的说。

    云迟趴在小几上,自下而上看了看他的面色,“我问的是你和萧兰山旧部。”

    萧关逢不答了。

    云迟又与他说了几句话,萧关逢始终淡淡的。

    这下,云迟不耐烦了,一把扯过萧关逢手里的编绳,“我说你闹什么脾气!”

    “未经过我同意,就给我安排个朽木头,名为我的奴婢,结果只听你吩咐,日日在我眼前晃悠恶心我。我还没发脾气呢,你倒气上了。不就是当着外人的面亲了你一下吗,至于一路气到现在么?”

    虽然是为了打击梧心才亲他,可他怎么不想想,她怎么不去亲别人?

    听她语气不善,萧关逢终于抬起头来。

    他把云迟给他倒的那杯茶又递回给她,“气大伤身,先喝杯茶顺顺气。”

    云迟别过头,“不喝!”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往后要如何做,才能保护好你和孩子,不叫叵测之人有机可乘。”萧关逢一面解释,一面放下茶盏。

    云迟不信,“那你怎么一路都不理我,吃饭时也不理我?”

    萧关逢起身绕过小几坐到云迟那一侧,顺势把她捞进怀里,“你好久不曾如此在意我了,从前在凌剑宗,你就像今日这样在意我。”

    从早到晚,除了练刀修炼,满眼都是他。

    无论他饿了、渴了、困了,还是高兴或难过,她总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关注到。

    那样好的日子,已经很久不曾有了。

    “原来你就想让我哄你。”云迟佯装嫌弃,“萧关逢,你多少岁了?跟个小孩儿一样幼稚。再说,我今日有特别在意你吗?”

    “有。”

    “什么时候?”

    萧关逢心里一片柔软,“你醋了。”

    若非强烈的独占欲作祟,何须当面扯下梧心的遮羞布,让她彻彻底底绝望。

    “你还挺了解我。”云迟垂眸思考了一下,点头认同,认为有些事必须说明白,“既然说到这里,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云迟挪正身子,一脸严肃直视着他,萧关逢微微惊诧于她的认真,不免对她即将说的事情也认真对待起来,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当年在剑冢,我替很多人收了尸,独独没替死在我跟前的叶霜红收尸,你可知为何?”

    萧关逢略微思索,答道:“你知他是我的人,知她是凌剑宗的叛徒。”

    云迟摇摇头,“不对。”

    “我不替她收尸,是因为发现她喜欢你,别说收尸,我甚至想亲手杀了她。今日的梧心也是如此,我根本不在意她是否故意带我去送死,左右我是要去找师尊找你的,但我不许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怀好意看你。”

    “萧关逢,你要我爱你,可我的爱是很自私、很不讲理的。我若爱了你,就不许旁人爱你,谁要爱你我就杀了谁;也不许你爱旁人,你要爱旁人,我就把你关起来,叫你哪儿去不了,什么也做不成,等我厌了烦了,再一刀杀了你。”

    “如此……你怕吗?”

    听完她的话,萧关逢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展露一抹笑容。

    “求之不得。”

    纵然看过无数遍,但当那笑容如春风吹来时,还是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愣愣的回不过神。

    云迟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一鼓一鼓,擂动得格外响亮,不自觉凑上脸去,将那笑含进嘴里。

    萧关逢忘乎所以的回应着,心里满的快要溢出来。

    情到浓时欲念生,心里有个声音不断传来:要她,要他……,情意铺天盖地,如潮水似滚云,一浪浪、一层层堆叠而来,将偌大的殿宇渲染得暖融融的。

    突然!

    一声痛呼撕碎和谐,萧关逢猛然惊醒!

    “痛……”

第250章 发病

    听到闷哼,萧关逢连忙撑起身子,低头查看情况,“哪里痛?”

    她脸上情潮撩起的红晕未褪,嘴唇却如染了霜,一刹那白了。

    压在身上的重力卸去,云迟立刻揪住心口,身子因为疼痛不自觉侧向一边,弯腰曲腿蜷缩成一团。

    她闭着眼蹙眉,“……心痛。”

    眼见豆大的汗珠雨帘般一串接一串从她的额头滚到脖颈,萧关逢瞬间联想到在无妄天海时,她也是突然揪起心口倒了下去。

    萧关逢单手把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对准她的眉心,释放灵力往她体内探去。

    越查,目光越深。

    竟然探不出任何问题!心脏充满活力,没有半分不妥!

    “用不了多久,你会跪在本尊面前,求本尊要她。”

    猛然间,时境雪愤然离去时丢下的这句话冒了出来,萧关逢一把撩开云迟的左袖口。

    只见生死契烙下的绯红细线,宛如一条受了惊的线虫,在雪白的手腕内侧,一下一下,缓慢而诡异的扭缩跳动着。

    见状,萧关逢那双不惧生死风雨的眼睛,罕见的流露出惶恐。

    若真相果真如他所想,任何丹药都无用,但他仍抱着一丝侥幸,给云迟喂下蕴心丸和蕴神丹。

    “不怕,我在!”萧关逢把她的手从心口移开,然后紧紧抱住她。

    心脏处的刺痛,如江河倒灌般蔓延至四肢百骸,深入每一寸骨骼肌肤。

    云迟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凭着本能,牙齿碰到什么便一下咬住,双手能抓到什么便紧紧揪住,汩汩不绝导入身体的灵力也没能让她好受半分。

    她心痛,萧关逢的心也痛。

    任由她咬,任由她抓。

    比起她抓咬出的那点疼痛,巨大的无能为力才最摧折人。

    萧关逢把头埋在云迟不断颤抖的肩膀,声音不可遏制的哽咽,“我在,夫君在这里,马上就不痛了,我在……”

    待疼痛散去,云迟周身的气力也一并散去。

    云迟并未昏迷多久,她很快就苏醒过来。

    醒来时,躺在宽敞柔软的床上,身上换了干净清爽的中衣,萧关逢正坐在床边,拽着她的手腕发呆,似乎并未发现她醒了。

    “我这一觉是睡了多久,怎的一觉醒来,萧公子不爱脖子爱手腕了,是不是后知后觉发现娘子的手腕很迷人,平日握的亲的少了有些后悔?”

    听到熟悉的调侃,萧关逢回过神。

    他不动声色掩饰好情绪,“很迷人。”

    云迟瞧他还用指腹轻轻捻她的手腕,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未做多想,有些为难道:“那可不好办了。”

    “何意?”萧关逢不解。

    “你喜欢手腕了,可我还喜欢脖子,如果我想亲你时你正好在亲我手腕,那我是该弯腰呢,还是抬高手腕?”

    “我倒是愿意弯腰,就怕你儿子不乐意嫌憋屈,可不弯腰就得抬高手腕。你想想,我一边伸长了脖子去亲你,一边把手举到耳朵位置让你亲,像不像招财猫?”

    云迟哧哧地笑,“而且……还是左边招完右边招。”

    说着,先是伸出右手在耳朵边招了招,接着伸出左手在耳边招了招,加之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直叫人心头软成绕指柔。

    几声“咕噜”声传来,萧关逢以雷霆之势将她连人带被箍住,用鼻尖触了触她圆润的鼻尖,“真灵,我方才命人备膳,馋虫便叫你招来了。”

    云迟佯装不满,小声嘟囔,“人家明明招的是公子一笑。”

    啊!萧关逢先是一怔,接着,嘴角缓缓荡开,水波逐浪般一浪高过一浪,最后荡出一抹沁人心脾的绵长浅笑。

    见他笑了,云迟放下心来,俏皮的眨眨眼,“我没事了,别再苦着脸啦。”

    心痛的毛病,犯得越发频繁了,是以用膳时,云迟主动说起此事。

    “我这心悸之症,有一段时日了。”

    萧关逢把一只剥好皮的虾放进云迟碗里,静静听她说话。

    “第一次发病,应该是一年前在凌剑宗,当时你拿出小石头的贴身之物,我同你吵架,说着说着心脏莫名其妙刺痛,持续时间并不长,几个呼吸就缓过来了。”

    竟那么早!萧关逢剥虾的动作一顿,心里又甜又苦。

    “第二次,泡药泉那回,我瞧你溺了水,一时着急……后见你醒了,也就好了。”

    “再然后,无妄天海,你亲眼见到了,比前两次都严重,昏了过去。醒来后,想起你就痛,大多数时候只是轻轻刺痛几下便好,有那么几次较严重,昏迷却不曾有。”

    说话的时候,碗里攒了两只虾,云迟消灭掉它们后,才继续,“好吃,再多剥几个。”

    “上一次发病,也就是前两日,你被师尊所伤,心悸当场就犯了,前所未有的严重,几个呼吸我便支撑不住,幸亏师尊在场,替我压制住了。”

    萧关逢面不改色听完,“你怎么不告诉我?”

    云迟把递到嘴边的虾叼进嘴里,“前两次发病都不严重,没往心里去,后来倒是重视了,这不已经跟你分道扬镳了嘛。”

    “说也奇怪,除了第一次,其他时候都是焦急不已的时候发病。可今日,好端端怎么也发病了?”

    萧关逢心潮涌动,浓烈的恨意在胸臆中翻腾。

    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时境雪一向自诩道心坚定、不恋红尘,竟会做出此等上不得台面之事。

    但更多的是后悔,若他未将她送到落雪岭……

    云迟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疑狐的看向剥虾的男子,“老实交代,你可是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别告诉我你没有,每次发病都与你有关。”

    “给你吃的,都是好丹药。”萧关逢道:“伸出手来,我再替你看看。”

    “哦。”云迟配合的伸出手,搁在桌上。

    萧关逢认认真真替她诊了脉,又放出神识灵力探查一番,复才一本正经道:

    “怪我,当年一心只想你提高修为早日渡过化神天劫,忽略了你刚补了心脏,本承受不住转灵丹巨大的威能,积了暗伤。这伤蛰伏体内百余年,遇到巨大情绪波动方才显现。”

    “真的假的?”云迟一脸怪气反问。

第251章 契机

    “那怎么每次发病都是因为你?”

    萧关逢气定神闲,以问代答,“近一年,除了我,谁还让你情绪有过大的波动?”

    云迟想了想,“还真没有。”忽又觉得不对,“以前确实要么太焦急、要么太伤心,可今日我也没伤心焦急愤怒啊,怎么还是发病了?”

    萧关逢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再想想。”

    云迟垂眸思索了一阵,不确定的问:“嫉妒?感动?还是……想睡你?”

    “咳!”萧关逢正端着茶盏轻抿,听到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茶刚到嗓子眼又猛然咳了出来。

    见他未反驳,云迟脑地嗡嗡作响。

    “可有化解之法?”说着反手拽住萧关逢的手腕,充满希望的试探道:“你应该……有办法吧?”

    萧关逢有心无力,神色一点点暗了。

    从他为难的表情,不难判断事情的棘手程度,一想到把她害成这副模样的正是他,云迟立马不干了。

    她甩开萧关逢的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当初我就说不要嗑药修炼,不要嗑药修炼,你偏不听!”

    话到一半,忽而想到不能生大气,又缓缓坐了回去,脸上刚刚爬起的愠怒,也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消弭不见。

    汤碗里晃悠悠的汤水,都惊诧于她情绪转变之快,来不及停止晃荡。

    “呼——”

    云迟顺了顺胸口,强迫自己忘记是谁让她吃转灵丹修炼的,直到最后一丝气恼烟消云散,才重新握住萧关逢的手,不死心的问:“当真没办法?”

    不是老在她面前自吹上行界丹道医修第一人么,关键时刻,好歹发挥点作用啊。

    这回萧关逢答了,“我会想办法。”

    人家都说了想办法,还能如何?总不能当真把他捆起来揍一顿吧?揍一顿也没什么,就怕人没打痛,反而惹得自个儿情绪大动。

    那撕心裂肺,宛如万蚁钻心的疼痛……

    云迟回忆了一下心悸发作时的感觉,忍不住哆嗦了两下,悻悻的“哦”了声,拿起筷子,一个劲儿拨弄碗里剥好皮的虾,话也不说了。

    独自生闷气,又不敢太气。

    萧关逢心中抽痛,然面上不显,慢条斯理盛了碗灵鱼汤。

    一勺莹白香浓的鱼汤喂到嘴边,打断了云迟发呆的节奏。

    “我自己来。”云迟伸手去接勺子和碗,萧关逢巧妙的躲开了,他抬了抬汤匙,语气平缓却藏着不容辩驳的执拗,“我喂你。”

    有人伺候,求之不得。

    云迟乖乖张嘴,一面喝汤,一面细数起来。

    “我想了想,从今日起,在想出办法前,我就不出萧兰山了。小石头有了尤幽,只要你和师尊不打生打死,我自己再注意些,心如止水有点难,勉强做到心平气和还是可以的。”

    “今晚开始,你便搬到其他殿去住,没事儿别往我跟前凑,你长太好看,我怕我忍不住。”

    常言道,色令智昏。

    每回行那事儿,两人都忘情胡闹得很,花样百出的,今日也是因为……

    心悸犯时,痛感一次比一次强烈,就算她愿意做那花下鬼,也得顾虑到孩子,断然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一碗汤见底,萧关逢才缓缓道:“搬去了别处,你会想我,我亦会想你。”

    “我想你了,就去看你。”云迟理所当然道:“要不是你拔苗助长,非让我吃那么多转灵丹,我哪会遭这份罪,罚你去别处住,也是你活该,反正没我传唤,不许过来。”

    云迟不知真相,认为见不着、无喜无悲,便能杜绝,但萧关逢心如明镜。

    情,才是心悸发作的根本原因。

    而发作的契机是——心动,与任何喜怒哀乐无尤。

    见不着,只会更想、更念,爆发也会提早到来。

    用完膳,喝过茶,过了老久,云迟已经开始张罗着替他收拾包袱,萧关逢才闷闷道:“不去。”

    闻言,云迟一口气卡在喉咙,火气瞬间窜上天灵盖,手痒得十指乱颤,可想到那锥心刺骨之痛,愣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不过其中厉害还是得让他知晓的。

    云迟拍了拍贵妃榻,“来来来,我跟你好好说说……”

    ……

    林九娘食指勾着酒坛耳朵,三步一口酒,摇晃着晃回住处。

    刚入院,一人快步迎了上来,黑布帛上方露出的两只眼睛喜色连连,“左护法,破了,破了……”

    亲信一连说了好几个“破了”。

    林九娘打了个酒嗝,眯起眼睛问:“什么破了?”

    “阵破了!八乾八坤阵!”亲信抱拳,言语中的喜色更甚,“恭喜左护法!贺喜左护法!”

    亲信道完喜,抬头,方才还醉醺醺路都走不稳的左护法,连酒气都没留下一丝一缕。

    “左护法还是千年如一日的风风火火啊。”亲信摇摇头,往八乾八坤阵所在的山坳而去。

    两山夹击的山坳平地,左右分列了十来名黑衣旧部。

    林九娘径直落在队列最后端,看了眼阵门大开的八乾八坤阵,转身走向被两名部下压制着单膝跪地的青衣男修跟前。

    男修受伤不轻已经昏了过去,头低低垂着,青衫褴褛,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异常醒目。

    林九娘朝部下递了个眼神,左边的那名部下揪起男修的发髻,往上提了提。

    头是抬起来了,可惜被垂落的头发挡住了脸。

    林九娘伸手去抽发髻上的老藤簪子。

    筷子长的簪子,越抽越长,到完全抽出,拿在林九娘手中的,赫然变成一根长达三尺有余的木棍。

    林九娘用长簪挑开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那日形势紧迫,她三两下擒了人便丢给部下,回来后又直接让人将其丢进八乾八坤阵,直到此刻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他。

    这一看,林九娘残余的那点酒劲霎时散了个干净。

    “左护法!”

    林九娘往后踉跄两步站定,扬手制止想要上前搀扶的部下,“没事。”

    调整好情绪,林九娘收起老藤长簪,弯下腰,把男修脸上的碎发一缕缕撩至耳后,而后,把左手提的那半坛酒泼了出去。

    酒水淌过,将血污洗涤掉不少,让林九娘更为清楚的瞧真切了那张脸。

    陈景处于昏迷中,模模糊糊眯开一条眼缝,看到近在咫尺带着审视目光的女子脸,一下回想起自己的处境。

    “醒了?”林九娘退开,恢复到散漫的状态,习惯性抬起左手,方才想起酒都被她倒光了。

    “咳咳!”陈景被浓烈的酒气呛到,咳了两声。

    “我已经如你们的愿,破了阵,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把花莲怎么样了吧?”

    一道冷锐的目光射来,那名负责看管八乾八坤阵的部下,颤巍巍道:“回左护法,他一直不配合破阵,而且揪着追问,所以属下……”

    丢进这八乾八坤阵的阵法大师,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没一个活着出来的。

    他们看守这破阵数千年,无法像其他兄弟一样跟随左护法上阵杀敌,苦中作乐一下不为过吧。

    鬼知道随手抓的小子有这么大能耐,连尤渊也破不了的阵,居然让他破了。

    “一百请神鞭!”

    那部下暗暗舒了口气,“是!”

    林九娘罚完人,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着陈景,“你也看到了,答应你的是他,不是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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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女仙太过多情介绍:
云迟买醉猝死后重生在一片蛮荒之地,成为高高在上的少主大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拿的是蛮荒开垦剧本,直到成亲之日被一口天降巨鼎砸成残废,才惊觉蛮荒之外还存在一片修仙大陆,而自己抢回家的某病娇男居然是个隐藏大佬。
于是乎,她扛上大刀,义无反顾踏上漫漫修仙路。
她要长长久久活着,要随心所欲活着,更要成为跺一跺脚,天地也要为之震三震的至强存在。
至于爱好美男这件事儿,修仙已经如此枯燥,当然要将唯一爱好发扬光大。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女仙太过多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