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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羊吃胡萝卜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txt下载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章 铿锵饮血(一)

    那柳贾还在想“痿了”是何意,似乎摸到一点门道,又不敢确信,寒锋冷冽的刀刃已在眼前。

    云迟练刀十几载,个头还不及手中刀长时已经整日拖着铿锵追得小狐狸满草原逃窜,刀下凶兽亡魂无数,但至今为止,手中铿锵还未饮人血。

    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凌厉攫住猎物,瞅准时机扑身上前。

    手中铿锵在距离柳贾半丈时愤然高举,而后身体微旋,刀随力下,力灌刀刃,抡一个满势劈刀毫不留情挥向柳贾。

    那柳贾毕竟是筑基期修者,反应还算迅速,几乎是立刻从愣怔中回神,右劈刀盖下瞬间,柳木剑上提正面迎敌。

    旋即金属碰撞声起,刀剑铮鸣,火花四溅。

    铿锵拉过,木剑竟无半点木质钝感,反而比玄铁铿锵更像金属,已然脱去木身,化为如玉如石的一把利器。

    这便是灵力温养的命剑么!

    云迟嘴角咧开一个细微弧度,冷哼一声,翻转手腕,手心朝上,铿锵也随之调转刀锋。

    铿锵反撩,力达刀刃,刀锋气势如虹直逼柳贾面门。

    柳贾只觉手心一麻,而后木剑颤动,身体也跟着后仰,脚下移形换步,虚步叉步变幻莫测,连连向后躲避。

    面上先前挂着的高傲、蔑视等神态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在柳贾看来,对方挥刀全无章法,劈、砍、撩、扎间,皆是蛮力相搏,偏偏这股蛮力强悍如斯,暴雨梨花般劈头盖脸就来,完全不讲武德。

    他自认同辈之中,剑术亦属上乘,没想到在对方一通乱刀之下,百般精妙剑法还未施展便已溃败。

    刀很快!

    如此快的刀,让他联想到一个人的剑——虚空剑。

    凌剑宗二长老叶阳以快剑闻名,他的剑不是最强的,但一定是最快的。

    比起快,刀更刚猛!

    刀锋遒劲霸道,刀芒烁烁如万里长虹,若非亲眼所见,简直难以想象这是一名女子挥出的刀。

    力道之大,就好像注入灵力一般,可这结界专为隔绝灵力而设,置身其中,断不可能施展灵力。

    这一刻,柳贾心里升起一丝慌张,手中的剑也已节节败退,手心冒出冷汗,后背也有,彷如刚从冰湖里捞出来一般。

    原以为要好一番殊死纠缠才能拿下,没想到这柳贾没了灵力倚仗,就和六岁娃娃般,云迟稍稍用力已至其力量顶点。

    揍他,就如踢倒海边过家家用湿沙垒起的城堡,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摧毁。

    柳贾,真是她遇到过最不堪一击的对手,还不如一头百年凶兽。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任何精妙绝伦技法,均是花拳绣腿,一刀砍没了就是。

    柳贾面上愕然,云迟也是心中暗叹,她似乎窥视到了某个真相——

    非是飞鹰族人力微,而是北野人力气太大。

    难怪前夜欲对萧关逢霸王硬上弓时,他连反抗一下都没有,想必是知道纵使她力量并未完全恢复,也是不容他撼动分毫的。

    情事面前,这种女强男弱的感觉,讲真——

    不太爽!

    想到萧关逢微微染红的耳垂,云迟心中一软,心情十分好,欲好好折腾一番柳贾再送他上路,刀起刀落间攻势放缓。

    云迟本意温水煮青蛙耗死柳贾,可对方却不这么想,只当她力竭势衰,以为自己机会来临。

    后撤一大步,故意目露惊恐,果然见云迟蔑视一笑,攻势又放缓了些。

    机会来了!柳贾欣喜。

    趁云迟扬刀瞬间,将周身力量积蓄一点,推向剑尖,而后以最快速度直臂前刺,直奔云迟左胸而去,意在一举贯穿对手心脏。

    去死吧!剑尖已至对方心脏一寸,柳贾几乎要放声大笑。

    “锵!”

    木剑在云迟心脏半寸处停住,刀身顶住剑尖。

    柳贾瞳孔倏地放大,一脸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瞬息之间,将扬到一半的刀收住,化砍为挂,而后立刀上推,轻轻松松挡住他的全力一击。

    太快了!

    如此速度,根本用不着防守,完全可以在他出剑瞬间砍刀下压,直接斩断他的头颅,或者挂刀后拉时,直取他的手臂。

    但她偏偏没有如此做,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时间,柳贾心中千回百转,道心颤动,就要崩塌。

    云迟就是要毁他道心,给他一丝希望,再生生掐灭,让他在不甘、愤怒和极致的怨恨中死去。

    “说,你到底使了什么邪术?”柳贾咆哮。

    小小练气一层凭什么有如此能耐,凭什么?柳贾心中除了怨恨,还有一丝妒忌。

    对柳贾的无知质问,云迟嗤笑一声,而后手腕发力,弹开指向自己的木剑,连同柳贾也被弹出两三丈远。

    对方提着弯刀一步一步缓慢朝自己走来,嘴角还挂着一丝不屑和鄙夷,尤其她眼中闪烁的暗色幽光,满身杀意弥漫,不是锁魂恶鬼又是什么。

    柳贾忍不住咽了口唾液,眼底惊恐之色盖过怨毒和嫉妒。

    此战已败!

    时至此时,柳贾也终于转过弯来,此战就是对方的一场阴谋,专为取他柳贾性命设的杀局。

    只是为何?自己与这云花莲在昨夜之前,连面都没见过。

    这滔天怒意和杀机从何而来?柳贾想不通,也由不得他去细想。

    事到如今,只有……

    柳贾右手持剑朝前,一步一步后退,就快抵住高台边缘的结界壁,从储物袋中抽出擂青玉,握在左手掌心。

    “啊——”

    一声惨叫破开寂静,面前浮云奇慢无比几乎不动,也来看这一场热闹。

    擂青玉未来得及发挥作用,已被破成两半,滚落地上。

    握住擂青玉的左手,连同左臂,被人生生从中间劈开,刀口从握住擂青玉的左拳延伸到肩膀。

    左肩上挂着的手臂,一分为二,藏在同样一分为二的袖袍中,袖中汩汩血流如柱如瀑,哗啦啦淌出袖口。

    比试中弟子,以投玉为信,擂青玉投入高台边缘圆形浅沟,则代表持玉弟子认输或战败,保护结界随之消失,片刻之后,比试中的人也会被传回下西峰广场。

    遭逢羞辱,柳贾道心已损,心中怨毒更甚,想着投入擂青玉在结界消失瞬间,运转灵力一举击杀对手。

    可是现在擂青玉被毁,结界无法破除,也就是说无法运转灵力,只能完全被对方碾压。

    而今又失去一臂,等待他的除了被杀,便只剩自裁。

    但他不想死!

    不愿死!

    他要留着命为自己报仇!

    在云迟抬起刀时,哐当一声,柳木剑被扔在地上,而后又是哐当一声,柳贾已双膝着地跪在地上,眼里、面上、身体,每一个部位,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恐惧。

    他恰到好处的隐藏起怨毒,只待此劫一过,卷土重来。

    “小……小师叔。”柳贾声泪俱下,伏低告饶,“柳贾知错,知错了。再也不敢忤逆小师叔,请……”

    “啊——”

    一声更为凄惨的嚎叫划破刀锋。

    左臂彻底被斩下,落在两米开外,袖袍翻开,鲜血淋漓的手臂如同从中间掰开的竹筒,一只连着三根手指,一只连着两根手指,臂骨除了血色已看不见森白骨纹。

    顾不上剧痛,柳贾右手着地,像一只病狗爬到云迟脚边,嘴里讨饶不断。

    云迟蹙了蹙眉,退后两步,再次举起铿锵,欲再斩其右手。

    突然,耳边传来短促崩裂之声,而后秀发被吹起。

    比试高台起风了,结界破了。

第46章 铿锵饮血(二)

    下西峰广场上熙熙攘攘站了许多弟子,有刚比试完从高台回来的,有等待对垒的,也有看单纯热闹的。

    上千决斗擂台,被一个个巨大肥皂泡包裹,漂浮在弟子们头顶天空,缓慢移动,经由阳光雕琢修饰,散发出绚烂光彩,美轮美奂。

    其中一颗泡泡,受心魔誓契影响,透明薄膜边缘逐渐虚化,血色氤氲昭示着此处擂台之上胜负已分。

    弟子们三五成群堆挤着脑袋,睁大眼睛望向高空,都在猜测那层血色薄膜何时炸开。

    “快看,小师叔卸了他一条手臂。”

    “没想到他柳贾也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唉,这下小师叔麻烦大了,风柳泽湾左岸可不是好惹的。”

    “怕什么,心魔誓契为证,他柳氏还能翻天不成。”

    “……”

    “云花莲,住手!”

    一声怒喊毫无征兆出现,镇压住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窃窃私语,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叶霜红一身红袍立在观战台上,吊销凤眼眯起,看向血色气泡中杀气腾腾的云迟。

    主事官吴章站在一旁抹了抹汗,心道还是晚了一步,扭头瞪了眼江郭。

    江郭此时也是战战兢兢,他已经第一时间上报云迟柳贾立心魔誓契之事,原以为至少一炷香才能决出高下,哪里想到花莲小师叔如此生猛。

    平日里不可一世好不威风。江郭啐了一口,暗骂柳贾是纸糊的老虎泥做的菩萨。

    若不是对方投了个好胎,自己又忍不住收下三千灵石,他才懒得管柳贾死活。

    正低垂脑袋腹诽得起劲,一道道抽气声传入耳中,江郭抬起头,朝那团血色气泡看去,眼珠子猝然瞪如铜锣。

    在叶霜红破开结界瞬间,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柳贾,只觉周身束缚枷锁尽碎,丹田灵根摇曳生机勃勃。

    举剑挡住攻击变得十分轻松,柳木剑上灵气环流,闪烁碧青火焰。

    火舌跳跃剑身,宛如鬼火赶集。

    铿锵被灵力咬噬反弹,向后飞去,云迟抓住刀柄,也跟着向后仰飞出去,飞出七八丈远,咚一声砸向地面。

    后背登时传来钝痛,云迟仿若未觉,两腿一蹬弹跳起来。

    挨揍挨到一定水平,自成高手。

    变故太过突然,看向柳贾手中幽光腾腾的木剑,立刻反应过来。

    不好,结界已破,这厮只怕要逃。

    耳边再次传来叶霜红的呵斥,“都给我住手!”

    旋即一只巨大女人手掌从天而降,将高台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朝云迟柳贾二人伸来。

    住手?柳贾不死如何住手?

    就在大手即将捉住二人时,一道幽蓝屏障从下往上结成半圆,将大手挡在屏障外,而后屏障迅速向外扩张,直至把整个擂台罩住。

    大手甫一触到结界,好像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立刻缩了回去。

    叶霜红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指尖,凤眼再次眯起。

    一只雪鸢在云迟指间银戒上扑闪双翅,成年蝴蝶般大小,通体雪光透亮,如梦似幻。

    时境雪在银戒启星命盘中养了只雪鸢,又在雪鸢身上中了道结印,命她危急时催动结印,乖乖呆在结界中等待师尊救援。

    “师尊,快来!”云迟对雪鸢说,而后放飞雪鸢。

    云迟抬头仰望苍穹,太阳已经彻底越出三十六峰,光束穿透云海朝结界倾泻,眼前薄雾随着山风轻轻抖动。

    战斗,才刚刚开始。

    她没有十足把握,但——

    我云迟心中旌旗不倒,便不会退缩,纵使杆倒旗破,也要拉上对手一起下地狱。

    仇恨将对手双目染成猩红,与他手中青光暴烈的木剑一同指向自己。

    “云花莲。”柳贾大吼一声,“——受死吧。”

    可惜比野猫啼叫还尖细的声线令他这声吼听起来斗志全无,反倒像怨妇发出阴恻恻诅咒。

    说完,足尖轻点跃上高空,周身青光氤氲,人剑并起,剑在前人在后,如一只飞速旋转的陀螺,朝云迟穿来。

    速度奇快,比大蛮泽上最快的狼快了不知多少倍。

    人推着剑,剑拉着人,眨眼已逼至身前。

    云迟只来及看清剑尖四散的青色鳞片旋涡,已被森森剑意逼退两步,趔趄一下才稳定身形。

    柳贾目标明确,直插对手心脏。

    弯刀铿锵刀鸣阵阵,全力回击也只是险险护住心脏,避闪不及下,右臂一道十来寸伤口白肉外翻,鲜血尚未流出,左臂又挨一剑,直接被刺了个对穿。

    云迟纵跃翻腾,乌发衣袂翻飞飘荡。

    三尺弯刀在地上拉出巴掌深刀痕,于十几丈外紧扣地面停住。

    “噗!”

    云迟喷出一大口鲜血,洒在铿锵刀刃上,沿刀槽顺流而下。

    斩杀无数凶兽的玄铁铿锵,因主人手臂重伤而微微晃动。

    云迟尝试与柳贾言语斡旋,企图拖到时境雪到来,奈何柳贾与她一样——狠人一个,不愿与她多费唇舌。

    大臂一挥,刻出一道碧青剑影朝云迟左臂疾驰,意在斩其左臂。

第47章 铿锵饮血(三)

    真记仇!

    云迟冷哼一声,收臂盘膝,左掌横置丹田,右手剑指额间,登时周身光斑溢出。

    咒语音浪荡开,光斑集结,成溪成河,从身体游向额间,由额间跟随剑指迎向剑影。

    驭星术,元一境,惊蛰。

    光流裹住剑影令其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光斑围绕柳贾飘动。

    身处光斑中的柳贾,只觉瞬息间空气流动变慢,宛如化不开的糖浆,一股强大的阻力把空气压缩成一张饼子朝他推来。

    压迫只持续了片刻,柳贾催动灵根,外放灵力与之抗衡,光斑顷刻散去。

    先前挥出的剑影已经被流光绞碎,柳贾微微错愕,这等功法闻所未闻。

    不敢怠慢,立刻催动灵根本源,以气化剑与柳木剑相融,欲速战速决。

    这次手刚抬到一半,四散的光斑重新聚拢,手腕脚腕被四条光斑锁链牢牢箍住,重力压制要将他拖向地面。

    更糟糕的是,周遭空气又一次变得浓稠,隐隐有窒息之感。

    柳贾深感不妙,云迟也好不到哪里去,连施两技,体内启星命线已开始颤动。

    幸亏昨日从浮云谷求来护筋灵丹,又有师尊灵力相护,否则此刻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惊蛰、寒露两技都只练到元一境,只能暂时困住敌人。

    师尊再不来,自己恐怕真要见阎王去了。

    思忖当口,柳贾已经挣脱桎梏,恶狠狠盯着云迟,“云花莲,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

    言罢,将柳木剑抛向高空,掐诀念咒,剑指御剑,幽幽青光木剑在忽明忽暗星子光斑中穿行,破开一条光道,如一条竹叶青朝驭光人游去。

    剑光烁烁,寒意凛然,此乃柳贾最强一剑。

    柳木魂种遇灵生,勘破红尘万里波。

    ——破壁!

    千钧一发,生死在此一念,云迟顾不得其他,况且——

    今日,柳贾与她,只能活一个。

    不再摇摆等待,云迟双掌归一相合,修长的手指急速游动,驭星手势变幻莫测。

    体内星光蓬勃爆发,似有星斑凤凰于体内畅游。

    驭星术,元一境,寒露!

    无数星光如利箭离弦,跟随手印洒向空中,连同空气中漂浮的光斑一道,化虚为实,凝成透亮露珠,悬浮空中。

    木剑穿过露珠速度缓降,几乎要停滞不前。

    随着柳贾源源不断灵力注入,才重振雄风,劈开露珠,继续向前,直抵云迟身前半丈。

    而后,水滴逐渐瓦解、凝结、旋转,刺骨凉意在结界中周旋,好似寒冬腊月。

    柳贾忍不住哆嗦一抖。

    运转灵力的丹田也如同陷入冰窖,气势骤降。

    他强忍寒冷,继续御剑,但柳木剑似乎也惧怕这极致寒冷,不肯往前半分。

    驭星术,元一境,霜降!

    待到空气中露水悉数化为飞霜,柳木剑哀鸣渐起,不断僵化。

    露去霜来,凛冬将至!

    云迟能感受到体内启星命线正在剧烈挣扎,护脉幽蓝灵力在飞速流失。

    为今之计,唯有放手一搏。

    元一境起势,两极境杀招,云迟嘴唇快速翕动,手腕、十指翻飞掐合,最后上下错合前推,启星之力遍布每一片霜花。

    驭星术,两极境,风刃!

    柳贾还未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裸露皮肤传来细密刺痛,初时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而后以点及面,刺痛扩散全身。

    微风拂过耳畔,裹挟丝丝凉意,而后狂风呼啸而至。

    成千上万霜花随风盘旋,落在云迟掌心轻飘飘如柳絮飞扬,刮向柳贾却化身尖兵利器,刺破皮肤,穿透血管,割裂筋脉,没入脏器。

    狂风暴虐,寒霜浓郁,结界外的叶霜红等人除了一片白茫,什么也看不见。

    柳木剑也这寒冽冻霜中化为糜粉。

    柳贾觉得自己周身经脉脏器都结了冰,嘴唇干裂白霜覆盖,孤注一掷下,他燃烧灵根,以木之本源抵御风霜。

    木主生,渐渐的身体开始回暖,神志清明了不少。

    他想睁开眼,但眼中血色一片,霜刃扎在眼珠上也不曾消融。

    张了张嘴,指望摇尾乞怜能换来一线生机,却发现声带已损,说出的话都变成了呜呜声。

    云花莲,那个恶毒的女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听她步履沉重,想必也是重伤加身。柳贾找到一丝平衡,在挣扎中咧开一抹扭曲的阴笑。

    然后,无边无际的绝望袭来。

    “萧关逢。”云花莲残忍冰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是我的人!”

    “动他者,——死!”

    “咔!”

    是刀落骨断的声音,柳贾在黑暗中看到了死神。

    ——云花莲。

    而后又看到另一幅画面。

    夜已经很深了,他在照择峰卧房中翻看“美人”画卷。

    他素来喜欢收集各色“美人”。

    连空雨突然出现,她身后还跟了个素未谋面的美貌女子。

    片刻后,连空雨将百来号师兄弟都喊到院子里。

    那女子持长老玉令,不问缘由命他下跪臣服,而后莫名其妙朝他狂扇耳光。

    他欲反抗,连空雨便制住他。

    连空雨修为比他高,又狗仗人势,下手不留情面。

    而他那些师兄弟,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好同门,全都跟没长舌头一样,杵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他不记得那女子扇了多少下,反正最后她握住自己的手腕不断按摩。

    这还没完,临走时又在他脸上画了个绿王八。

    而后扬长而去。

    他本欲等师尊叶阳回宗后,再寻其清算老账。

    谁曾想,不是冤家不聚头,弟子择选第一门的第一轮,居然让他遇到仇人,还是个练气一层的废柴。

    他贵为风柳泽湾左岸继承人,又得长老亲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此奇耻大辱,嫣有泰然处之的道理。

    她说萧关逢是她的人。

    原来,自己才是被寻仇的那个。

    只是我柳贾的仇,谁来报?

    云迟看了眼滚落一旁的头颅,面目全非,头发粘在血水里,已看不出人样。

    结界内风霜竞相追逐打闹,庆祝主人凯旋。

    云迟抽出布帛,一下一下擦拭弯刀。

    “噗——”

    铿锵刀刃残血尚在,又添新红,而后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师尊。”云迟仰面倒下时,看着风霜外的碧蓝青霄,浅浅低喃,“你怎么……还……不来……”

第48章 生死契

    下秋峰,玉楼水榭。

    萧关逢注视白玉石桌落下的一朵桃花瓣出神,面色乌云阴郁,眉宇蹙缩好似十分烦恼,不解,以及,一丝丝遗憾。

    他在想昨夜之事。

    那个女子,云迟,现在是他的妻。

    张狂到有些疯魔,直来直往的不拘小节。

    分明是峻岭松柏的骄傲性子,在他怀里时却比千丝万绕的乙木藤蔓还缠人,清泉春风做的身子软绵绵的,心悸到呼吸紊乱,面色红唇娇艳欲滴,连攀着他的葱白玉指都是错乱无助……

    情到浓时,一呼一吸里欲色蓬勃爆发,应该是水到聚成的,那不正是她要的么。

    又为何推开自己呢?

    好像……

    自己真是她豢养的一只玩物,和那些个小狐狸小狼崽一样,兴起时逗弄一二,抽身离去也不留半分余地。

    她难道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一名正常成年男子?况且……

    “萧师弟……萧师弟,不好了……小师叔她……她……”

    连空雨急急忙冲进玉楼水榭,后面跟了仆女翠凤。

    打断萧关逢旖旎遐思。

    连她结交的人,也是这般风风火火,仪态薄弱。

    萧关逢眸色深沉,不徐不疾等待连空雨开口。

    “小师叔出事了,她……”

    闻言,萧关逢面上平静如常,藏在袖袍下的手指却不由自主蜷起,“她怎么了?”

    “呼——”

    跑太快岔了气,连空雨弓腰抚胸,待气息些微顺了才继续道:

    “小师叔与柳贾比试剑术。我参加完修为测试立刻赶过去,还是晚了。江师兄说,小师叔与柳贾大战三百回合,本来小师叔已经获胜,可结界破了。三长老打破了结界,小师叔便又与柳贾缠斗开来,她。”

    “说重点!”

    “重点是柳贾死了,小师叔生死不明,这会儿下西峰都乱成一锅粥啦。”

    以命相搏?她与柳贾能有什么仇?连命都不要了。

    突然想到某个可能,一抹精光从萧关逢眸中闪过。

    萧关逢起身往大门走。

    “萧师弟要去下西峰吗?”连空雨问,同时伸手擦汗。

    “嗯!”

    谦谦公子乱了分寸,步履比平日急切。

    “不用去了,小师叔不在下西峰。”

    见师弟停住脚步转身,满脸疑惑看向自己,连空雨继续道:“小师叔不见了。”

    “大伙儿都说小师叔从比试擂台上平白无故消失,连三长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更不知道是谁带走她。唯一肯定的是,小师叔身受重伤。”

    花莲仙长杀了柳贾?候在一旁的翠凤张大嘴巴,用肥腻腻的胖手捂住。

    吉人天相,花莲仙长一定会化险为夷。翠凤暗暗想,花莲仙长那般好的人。

    想到柳贾的死相,连空雨身子一缩脑袋一抖,打了个寒噤。

    尸首分离,衣袍被割裂成碎片,躯体血肉模糊,左臂被砍下劈成两半,创口密密麻麻遍布全身,皮肉像是被窄刀片一层层割开,所有伤口均不足半寸。

    手法残忍,凌迟极刑也不足其十分之一。

    好凶残!

    好恶心!

    想到从萧关逢处得来的两盒灵石,又打了个寒颤。

    却见萧关逢已经重新迈开脚步,朝大门而去。

    ……

    ……

    夜阑人静,风雪烈烈。

    一艘巨大烟舟停靠落雪岭上空。

    似乎担心被人察觉,所以停靠云端高处,隐匿在层叠浓云厚雾中,于黑暗里蛰伏静候。

    若是平时,自己家门口闯入这么艘烟舟,载着不速之客,时境雪早一剑挥去。

    此时却不能。

    一只雪鸢飞出木屋,在暗夜里闪着柔和白光,宛如月光恣意飞舞。

    突然,雪鸢分裂成两只,盘旋木屋外。

    而后。

    两只变四只,四只变八只,八只变十六只……

    不多时,木屋被成千上万只游动的雪鸢笼了起来。

    从高处望去,宛如一轮正午艳阳遗落雪峰,发出耀眼白光。

    这是独属于时境雪的保护结界。

    一旦有东西靠近,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百丈之内,雪鸢都会发起猛烈攻击。

    时境雪回拢思绪,阖上双眼,掩去满目风雪寒冷,容色皓白夺目。

    干花蒲团,跟一块硕大鲜花饼一样。

    原本放置在七尺长案后,上万年不曾挪窝,此时已经被移至木屋正中宽敞处。

    幽蓝灵气挥洒出的漫漫荧光,无比温和的在他周围萦绕环流。

    在他身前四尺盘坐的云迟,唇色煞白暗淡,外伤已经治愈,但看起来和条死鱼没什么两样,生气全无。

    时境雪丹田里灵气密集,浓郁如同温泉里氤氲水汽,结成的幽蓝神元却如惊弓之鸟,在空旷丹田海中瑟瑟发抖。

    等到丹田里积聚的灵气达到前所未有的浓度,时境雪伸出右手,手指弯曲成爪,朝自己左胸毫不犹豫戳去。

    拳头大的心脏,被他隔着胸腔掏了出来,血淋淋冒着热气。

    心脏甫一离开身体,便被丹田里释放的灵力包裹,飘在二人中间的空气里。

    而后,他又故技重施,同样掏出了云迟的心脏。

    两颗红彤彤鲜活的心脏被一层又一层灵气包住,不断靠近、融合,慢慢发生某种化学反应……

    时境雪正在施放一种人域秘法,此法蕴藉隽永,源远流长,里里外外透出温情。

    ——生死契!

    施法之人与受法之人,缔结生死契约,血缘、师徒、爱侣,生死约成,同生,同死。

    此法在人域之中极为隐秘,知之者甚少。

    就算有幸识得此法,也几乎不会有人施展,主要是施法硬性条件太过苛刻。

    说苛刻,却也简单粗暴,只要施法之人修为足够高,能够用灵力蕴养心脏三日不停跳,同时确保施法之人与受法之人三日内无心能活。

    如此修为,非隐神境界不能施展。

    三千年前风波过后,如今上行界隐神境界修者,只怕除了时境雪,找不出第二位。

    修行一道,人人均是独行者,父母亲人、朋友爱侣、尊师弟子,终有一日都将离去。

    舍得,入仙道。

    舍不得,入红尘。

    不同的人,灵根天赋不一样,修行机缘也千差万别,再亲密无间的人,经岁月长河濯洗,都将渐行渐远。

    试问,一只脚已经踏入上界的隐神半仙,谁愿意舍弃仙道,在滚滚红尘中陪伴一个修为不如自己人,蹉跎岁月呢?

    又有谁真的愿意陪另一个人同生同死呢?

    踏雪仙尊心无旁骛,一心问道,但有人,偏要拉他入红尘。

    三日期到。

    属于云迟那颗原本裂痕交错的心脏,已经恢复光滑,心脉搏动比从前更加有力。

    随着心脏重新没入胸口,一条无形的线将两颗心脏紧紧捆绑在一起。

    生死契已成,施法却没有结束。

    躲在时境雪丹田内的神元,愈加焦躁不安,直至最后陷入沉睡。

    时境雪睁开双眼,面色愈加苍白,隐隐泄出病态,仿若摇摇欲坠的星辰。

    盯着自己面前的弟子,时境雪叹了口气。

    “云花莲,看你,如何报答本尊?”

    说完,祭出守君剑……

此书设定二三事

    (一)世界大地图

    (1)下界:

    北方北野大蛮泽

    南方人域,人域中又分下行界(凡人)和上行界(修者)

    北野与人域中间隔着无妄天海

    (2)上界:

    神界、魔界、妖界

    (3)下界有三千,上界只一方

    ——————————————

    (二)人域修仙法:

    练气(百岁)

    筑基(五百)

    结丹(两千)

    元婴(五千)

    化神(两万)

    大乘(五万)

    隐神(十万)

    ——————————————

    (三)北野驭星术(不增寿)

    (1)七十二技法:

    惊蛰、寒露、霜降、飞雪、风刃、引雷、云起、星使、纵横、守护、献身……

    (2)每一技四个等级

    元一境

    两极境

    万象境

    无妄境(也称秘血境,只女主会)

    (3)技法联合术

    例:万象境,纵横;万象境,守护。

    ——————————————

    (四)

    女主(云迟/云花莲):刀修、驭星术

    独爱美男的少主;败光家底的宗主;身残志坚,一心向刀;金手指姗姗来迟。

第49章 水元丹(一)

    硬邦邦的榻板,熟悉的书卷笔墨气息。

    云迟艰难的睁开双眼,长时间昏迷导致眼中积满浑浊,头顶几根陈年腐木房梁在瞳孔里摇摇晃晃。

    我这是回到落雪岭了?

    一定是师尊带我回来的。

    也不知道昏迷了几天?

    脑仁昏昏沉沉跟铸了几斤生铁,云迟躺在书本磊砌的矮榻上使劲摇头,过了许久才撑起身子,右手肘内侧不住敲打太阳穴。

    也不知身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她记得昏迷前体内启星之力暴走,和护体灵力剧烈冲撞,启星命线以肉眼可见速度快速消融,器官骨骼渗出血珠子。

    内出血实锤!

    还以为就此一命呜呼。

    还是赶紧打坐内视探察一番吧。

    随着混沌灵气行运,疑惑、喟叹、欣喜各种情绪轮番上演。

    体内的启星命线果然全部被摧毁,连片渣渣都没剩下。

    幽蓝灵力取代了启星命线,填补了那些断痕,小心翼翼保护着筋脉骨骼和器官。

    咦?丹田里怎么多了颗珠子,蓝幽幽的,宛如一颗蓝珍珠,此刻正疯狂吸食混沌气中的水属性灵气,对其他属性灵气连看都不看一眼。

    是灵根凝成的灵元丹!

    错不了,和《三千金丹》里描述的水元丹一模一样。

    这颗水元丹看起来灵力充沛,幽蓝透亮不含一丝杂质,好像是天灵根转化而来。

    可是自己并无灵根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入体内的原始水灵气被水元丹吸收后,经过催化提纯,释放出强大的灵力游往经脉穴窍。

    正是这些灵力填补了启星命线消失后的裂痕。

    更奇怪的是,所有器官骨骼的裂痕都还在,说明身体并没有被治愈。

    为何独独心脏焕发新生,完全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想不通,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还是问师尊吧。想到此,云迟结束打坐,推开自己房门又敲了敲时境雪房门。

    “师尊。”云迟轻轻唤了声,“你在吗?”

    三秒钟没反应。

    “师尊。”又唤了声。

    还是没人应。

    入定了?云迟猜测,兀自推门入内。

    空荡荡的房间落针可闻,哪里有时境雪半个影子。

    不在房间,那一定是在黑血碑那里。

    一线天峡口天明气清,飘着小雪,黑血碑并未破土而出,黄花瓣飘荡里,云迟没有找见时境雪,却意外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背景。

    “萧关逢?”云迟试探着唤了声。

    男子慢慢转过身,如月如露清逸的面容随之映入眼帘。

    心中疑惑更深了。

    “你怎么在这里?”

    大步朝男子走过去,站在离他极近的位置,越过异性安全距离,足以看出二人关系亲密。

    “我师尊呢?”

    她有一肚子疑问要问时境雪,语气有些焦急。

    落在萧关逢耳中,像是质问,一股无名火窜上脑门,被他恰到好处隐藏起来了。

    没有注意到男子眸色一点点暗沉,继续追问,“你有没有看到他?”

    “时境雪没事,但他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这里。”萧关逢冷冷的说。

    萧关逢神情淡漠,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话什么意思,他离开落雪岭了?”云迟又问。

    据自己所知,师尊已经三千多年不曾离开落雪岭,这会儿萧关逢却说他离开了。

    “你可知他去了哪里?我有事情想当面问他。”

    师尊救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损伤?

    云迟心急如焚,“还有,我担心……”

    “先离开这里!”

    不等云迟说完,萧关逢出言打断她,“你要问时境雪的事情,可以问我。”

    “啊?离,离,离开?”

    她语塞当口,萧关逢黄符一抛,那艘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星云烟舟轰然出现,原本还算宽敞的峡口,瞬间显得逼仄。

    想到一旦离开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云迟打算回木屋搬一些术法典籍,“等一下,我先回木屋拿点东西。”

    萧关逢一刻也不想耽误,压了压眉头,“什么东西?”

    “书。”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你媳妇勤奋好学?云迟心里美滋滋得意。

    “不必。”萧关逢不理她,别过脸朝烟舟走去,“你想看什么书,我这里都有。”

    呃——

    好吧。

    云迟瘪瘪嘴,朝烟舟跑去,越过萧关逢,率先上去。

    巨大星云烟舟穿梭云层,与万里苍穹作伴,与云层霓虹为伍。

    云海掩埋红尘污浊,霓虹描绘绮丽童话,仿佛置身另一片天地。

    登上烟舟,云迟便如散了架的积木,放空气力直愣愣扑倒在弹性十足船板上,又舒服的滚了几圈。

    而后侧卧撑起半个身子,望向不远处怡怡然坐在简木桌旁的萧关逢。

    境雪送云迟的储物袋,除了一把弯刀、一颗火凤凰内丹、一本《凌剑宗弟子忌册》,就剩下一个干花蒲团和足够她吃上三年五载的素心腊梅花瓣。

    与她薄弱得有些寒碜的家当比起来,萧关逢的万能储物袋,可谓应有尽有。

    当初来人域途中,萧关逢便在舟中摆上软榻、砚屏、桌椅,甚至还有练武用的木桩。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萧关逢又从储物袋掏出酒囊、小火炉、温酒壶、酒杯,看样子打算温酒。

    对他精致到有些变态的生活习惯,云迟见怪不怪。

    他拔掉酒囊塞,思索了一下,舍弃温酒想法,直接倒出一杯,放在唇边浅啜。

    慢条斯理饮完一杯才偏头看向云迟,“你过来,我告诉你。”

    “这样说也一样,你说吧。”

    云迟望着萧关逢,大眼炯炯有神,“我听着呢。”

    女子面色红润,眸中流光溢彩,单单看着便觉阳光普照,暖融融的。

    萧关逢轻声叹了口气,放下酒杯,信步过去,然后单膝虚点地蹲在云迟身侧,居高临下打量她。

    云迟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垂下眼睑左顾右盼,以此缓解尴尬。

    在落雪岭开始,云迟便觉得萧关逢有些异样,这会儿见他蹲在自己身边,眼中神态捉摸不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云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坐起身。

    “嗯?”

    云迟微微歪头,眼睑上挑注视男子,“你到底……”

    “云迟!”

    这是萧关逢今日第二次打断她,“我想抱你!”

    说完,不问云迟意愿,也不管她瞬间错愕的目光,伸出微凉手掌,霸道的将女子脑袋按在胸口。

    而后死死搂住她,像是搂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将女子整个脑袋藏在臂弯深处,生怕别人也来觊觎。

第50章 云开见月明

    咚一下,鼻子撞向萧关逢的胸膛,生疼。

    云迟埋在萧关逢怀里哼唧一声,表达不满,旋即脑子被棍子搅过似的一片混乱。

    几日前萧关逢主动她亲可以说成一时冲动,那此刻呢?

    自己并没有招惹他,他又为何抱自己。

    男子微微颤动的臂膀,和砰砰砰热烈鼓动的心跳,还有埋在自己发间错乱不堪的呼吸,一切一切,都指向一件事。

    ——似乎,好像,确定,以及肯定,她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不过,他也抱太密实了。

    浓郁青游草气息笼来,满鼻腔满脑子满心里都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个……”实在憋不住,云迟伸手推了推,“我喘不过气了。”

    女子声音甜糯糯的,像是刚熬好的糖浆,独特清甜往空气里不断弥漫,气息和声音落在萧关逢感官里,引起一阵如梦如幻的悸动。

    “呼——呼——”

    男子手臂放松一些,云迟抓住空隙猛烈呼吸,胸口起起伏伏十分急促。

    “萧关逢,你……”

    云迟抬头,视线落在对方耳垂上,皓白如玉的耳垂此刻爬上绯色,像一颗将熟未熟的樱桃。

    “是想跟我圆房吗?”

    轰——

    男子心里那根弦,紧绷着,持续了许久,在女子问出这句话后,猝然断裂。

    她,不能含蓄些么?萧关逢失笑,有些无奈。

    让他如何作答?

    说是?她会不会以为自己轻浮浪荡?

    说不是?可他分明又想。

    好一番思想斗争,萧关逢最终还是认命般“嗯”了声。

    绯红从耳垂爬上耳郭,连太阳穴都隐隐发烫。

    “可现在是白天,大白天的。”

    云迟直了直身躯,扭转方向与萧关逢面对面,柔若无骨的手臂十分自然挂在男子脖颈上,亮灿灿的目光狡黠精明。

    “太亮了,云啊、风啊、光啊都看着呢。”

    一边说,一边抬头左右环顾,然后收回视线,继续注视男子幽泉叮咚的眸子,一脸认真。

    “嗯,还有藏在云后的霓虹,说不定也在偷偷瞄呢。

    若是更不巧,被御剑飞行的仙者瞧了去,我也不要活了。”

    这艘烟舟并不普通,乃是萧家最厉害的符师用五彩孔雀砂所绘,飞行速度和高度都无可匹敌,远非修士御剑能及。

    萧关逢并不担心被人撞破,但听云迟如是说,还是感到一丝赧然。

    还是第一次在萧关逢眼中看到如此丰富多彩的神态,云迟十分欢喜。

    果然,越是平静湖面荡起波澜时,愈加美妙,波纹堆挤的水峰重峦叠嶂,美不胜收。

    女子杏眼眯成一条缝,比漫漫春光还明朗。

    她咯咯咯笑,顾盼间熠熠生辉,红唇一张一合翕动,艳色无边。

    萧关逢低头,将连绵不绝清脆笑声堵了回去。

    与云迟火焰般热烈不同,萧关逢十分温柔。

    吻细致柔和,很称他月辉晨雾般的面容,让人如沐春风。

    环住女子的手臂也是极致温柔,唇上描绘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潋滟风光,手上却规矩安分得有些过分。

    只是松松抱住女子,没有一丝一毫多余动作。

    像是对待一幅名家画作,严阵以待仔细临摹,生怕下笔重了,破坏一幅好画山川意境。

    云迟不知,被人温柔以待是这般感觉。

    她觉得自己宛如一只飘荡在云端的风筝,被无限长的线牵着,广阔天地任她逍遥,欲归时,顺着线便能回家。

    自由、安心、可靠,忍不住交付自己所有信任。

    仿佛,那根延长的线便是她的归宿。

    云迟动了动唇,又被萧关逢抓了回去,有那么几息的失语,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只能闻到萧关逢身上若有似无的酒香。

    他不饮酒时,与他接触,已是醉醺醺的飘飘然,何况他此刻饮了酒,云迟一颗心前所未有的躁动,脑子失去了思考能力,本能的想要离那馥郁酒香更近些,再近些。

    “……云迟。”

    萧关逢用额头抵住女子浑圆光滑的前额,用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低声唤她。

    足以击溃理智的浅声呢喃,完完整整送进云迟耳朵里,攀附在他肩上的盈盈藕臂控制不住的越收越紧。

    陈年老酿般愈久弥香的气息扑进鼻腔,她掀起扑朔迷离的眼去望他。

    萧关逢也望着她。

    夕阳染红天际,光影浮动,不由分说笼在她的脸上,为她蒙上一层浪漫的橘纱,纱幔后血一般殷红的唇色,饱满晶莹。

    羽扇长睫投下阴影掩住了她神采飞扬的双瞳。

    他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那娇艳欲滴的唇上,随着她的一呼一吸,轻轻的启,微微的合。

    “……云迟,那些话……是真的吗?”

    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萧关逢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

    “什么……”

    云迟脑中一团乱麻,怔怔的,不着痕迹的一点点靠近,主动凑了上去。

    属于他独一无二的气息重新笼了过来,唇畔泄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女子娇嗔热烈的气息近在咫尺,萧关逢狭长美目清冷不见了,冷漠也不见了,眸色一点一滴转深转晦,却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想你……思你……念你……”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切都那么名不正言不顺,“还有,爱你……”

    萧关逢的声音低哑,糟糕透顶,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纠缠的唇畔漏出来。

    云迟只听见了一声声你你你。

    至于他具体说了什么,根本不知道,反而因为男子不够主动,而颇为恼火,报复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嘴里立刻弥漫一丝腥甜。

    她不回答,他便追逐着她,一遍遍问她,不依不饶的,却没有停止回应她递来的一波又一波触碰。

    云迟脑袋嗡嗡的,萧关逢喋喋不休的比麻雀还扰人,耐不住他软磨硬泡,云迟敷衍的“嗯”了一声。

    萧关逢听到自己心里某个东西轰然倒塌,理智断了线。

    他的眸色晦暗到极致,不再清明,不再缱绻,喷出的气息也不再蕴藉,不再隽永,甚至不再温柔。

    双臂倏然紧缩,将女子带到怀抱最里处,胸膛贴合不留一丝一毫缝隙。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

    吻重重的落下。

    反客为主。

    眼中,唇瓣,喘息间,充斥着野蛮的,最原始的,直白到不染纤尘的,属于男子的,欲念。

    情迷已经点燃,便如星火燎原。

    一发不可收拾。

    云迟脑中一片空白。

    这一刻,她的蛮横,她的骄傲,她的柔软,她的笑靥,悉数瓦解,在夕阳西下星子渐出时,被一名叫做萧关逢的男子夺走,碾碎,然后吸食殆尽。

    而她,竟然没有半分想要反抗的意图。

    甚至拼尽全力去绽放,像一朵花盛开到极致。

    将自己最好的时光奉献给另一个人……

第51章 水元丹(二)

    黑暗湮灭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云端上阒寂无声。

    更遥远处的天际圆月高悬,星子密布。

    云迟有些艰难的在萧关逢怀里翻了个身,如瀑乌发从光裸的肩头滑落,掩住仍旧酥红的脸庞,和星星点点斑驳痕迹。

    借着月光去瞧面前的男子。

    月色垂在男子如玉温润的脸上,闪烁清浅柔和光辉,他面上同样挂着灼红,将他从九天之上拉入滚滚红尘。

    一个人怎么能长成这副模样?

    仅凭一张脸就能下蛊。

    云迟觉得萧关逢一定在她身上种了蛊王,否则自己怎会中毒至此,明明知道他带自己来人域别有居心,也不想去管,不想去问。

    仿佛只要得到他,只要他在身边,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她想过,也许有一天,他会露出獠牙,肆无忌惮利用自己,甚至杀死自己。

    但她不怕,若真有那一天,她便将他绑起来,带回北野锁起来,叫他除了爱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你会害我吗?”

    注视着他闭紧的双眼,用自己沙哑破碎的嗓子,唤他,“萧关逢。”

    抬起下颌,在男子唇上烙上一个轻飘飘的吻,正欲退开,环在腰间的手臂蓦然收紧。

    唇上霎时一热,铺天盖地的婉转缠绵潮水般涌来,微微发凉的手掌覆在腰背处。

    吻的久了,萧关逢注意到怀中女子偷偷瑟缩身躯却硬挣着不肯认输,眼底精光浮动,用力加深这个吻。

    云迟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去推他,落在男子胸口就跟小猫挠痒痒一般,连番耳鬓厮磨,她身上每一个部位都是软绵绵的,自然也包括手。

    就在云迟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时,萧关逢终于放开她。

    连呼两口气后,认命般告饶,“不要了。”

    “这么快就认输了?”

    “嗯,认输了。”

    不认输不行啊,他的行为,与他斯斯文文的外形格格不入。

    “叫夫君。”

    “夫君。”

    几乎是立刻唤出口,十分自然,就好像已经叫过无数遍。

    女子绵软黏腻的嗓音,小兔子似蹿入萧关逢心里,掠起一阵惊心动魄的悸动。

    把她扯入怀里,下颌枕在女子秀发上,怀里软玉是她,耳边喘息是她,空气里似有若无的暧昧也是她。

    “对不起!”萧关逢无声叹了口气,“让你受伤了。”

    痛是真的,受伤,貌似对方受伤更重吧。

    微微挪动,摸到男子后背一道道抓痕,不用看也知道惨不忍睹,一笔一画全是她的杰作。

    安慰道:“没事,第一次都这样,习惯了。以后就好了。”

    “习惯了?”

    完了,说漏嘴了。

    “嗯咳!”埋在男子胸前的小脑瓜子飞速运转,“啊哈,族中侍女们经常提起,听习惯了,听习惯了。”

    而后从萧关逢怀里挣脱出来,迎上他怀疑的目光,举起手指,信誓旦旦道:“发誓,以少主名义发誓,在这个世界,从北野到人域,你是第一个。真的。”

    女子目光坦荡,萧关逢认真看她,“我相信。”

    “咕噜噜……咕噜……”

    五脏庙十分识相闹腾几声。

    半刻钟后。

    方圆二十米被火凤凰内丹照得亮堂堂,云迟窝在萧关逢怀里,心安理得接受一波又一波投食。

    虽然吃来吃去,不是大花瓣就是小花瓣,也足够惬意。

    唯一美中不足是,两人都不会涤水咒,洁身符也用光了,身上黏腻难受,包裹在裘衣里愈加憋闷。

    等到吃饱喝足,云迟伸出左手,手腕内侧表皮下,赫然生了一根两三寸长的暗红细线。

    “这就是生死一线牵吗?”云迟问。

    她醒来时发现手腕多了条线,心脏不治而愈,除了萧关逢曾经提到的人域秘法生死契,她想不到其他原因。

    萧关逢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这么说师尊真的,用他一半心头血。”右手按在心脏位置,心跳震动十分强烈,“救了这颗残破不堪的心脏吗?”

    云迟心头巨震。

    从萧关逢怀里挣脱出来,背脊笔直坐着。

    一年时间的朝夕相处,她能感受到时境雪已经接受她这个徒弟,但她从未奢望与他缔结师徒生死契。

    生死约成,同生共死。

    没有灵根,就算得到一颗完整的心,也无法修炼至元婴巅峰,去迎接化神天雷。

    她早晚要死。

    内心深处,她并不愿意拉一个无辜的人陪自己去死。

    就算要拉,也只想拉萧关逢。

    云迟整理了一下心情,“还有,我体内的灵元丹?”

    体内运转的灵元丹,是水元丹,时境雪也是水属性修者。

    有个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但她不敢往深处想。

    萧关逢:“不错,你体内的水元丹确实来自时境雪的神元丹。”

    “那他?”云迟手指蓦然攥紧,心跳慢了两拍。

    将女子浮于面上的忧心看在眼里,萧关逢有那么片刻嫉妒时境雪。

    “他没事,不过是损了些修为。

    时境雪修为已臻隐神后期,早已修炼出神元丹,用神元丹一角,再凝出一颗水元丹,不是难事。”

    时境雪此番作为,连萧关逢也没想到。

    萧关逢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云迟,心想,她似乎天生具有这样的魔力,轻易叫人为她舍生忘死。

    还好只是用神元丹一角,她还以为……

    云迟长舒了口气,“损了多少修为?可能恢复?他又去了哪里?”

    连珠炮似的一连三个问题,快要藏不住的关切,萧关逢清了清心里不知名的异样之感。

    继续道:“一半。他如今的修为不会超过化神中期。加之神元受损沉睡,所以必须前往极寒之地闭关,少则百年,多则千年,神元才会再次苏醒。”

    一半?神元受损?沉睡?

    云迟简直不敢相信,可这话经萧关逢口说出,由不得她不信。

    师尊,我不值得。

    强烈的罪恶感压来,云迟感觉空气变得十分粘稠,呼吸困难。

    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生死契而来,却没想到,不仅让时境雪付出一半心头血,还有一半修为。

    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交付到她手里。

    若说从前,她想为了族人为了阿妈活到七八百岁,即使活不到,也还可以为伏狼族留下后代。

    但此刻,她无比渴望晋升元婴巅峰。

    不仅如此,她还要去往更高峰。

    如此,或许对时境雪的亏欠,也能弥补一二。

    “萧关逢。”

    她紧紧搂住萧关逢的脖子,脑袋埋进熟悉的清游草香里,低声喃喃,“我欠师尊,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萧关逢回抱住她,寒潭深眸下藏着汹涌波涛。

    终于如愿以偿毁了时境雪,毁了凌剑宗的靠山,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却为何,心脏传来微微刺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偷偷扎了一下。

第52章 宗门危机(一)

    已至夤夜。

    烟舟降落玉楼水榭外。

    萧关逢本意是过两天再回,但云迟被浑身湿濡黏腻折磨浑身不自在,执意回到玉楼水榭。

    原以为夜阑人静,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岂料,萧关逢抱着云迟刚下烟舟,迎面两人小跑过来。

    距离弟子测验已经过去四天,连空雨一颗心也悬了四天,小师叔消失了,萧师弟也不见了,她想去落雪岭寻找,可偏偏这时三长老下令,所有弟子除了三十六峰那里也不许去。

    就连浮云谷也不许踏足。

    宗主和二长老不在,三长老叶霜红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萧师弟。”连空雨偏头朝萧关逢怀里瞅了瞅,“你终于回来了。”

    女子面庞躲在萧师弟怀里,整个身子被男子外袍包裹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心里暗自猜测女子身份,又不太敢确定,“找到小师叔了吗?”

    “空雨,我没事。”女子声音从萧关逢怀里传出。

    连空雨呆立当场,连空雨身后低垂着脑袋的翠凤也是心中一惊。

    声音沙哑至极,好似常年咳血的伤寒病人,有气无力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咽气。

    虽然声音变化极大,连空雨还是听出萧关逢怀中人是云迟。

    小师叔竟然重伤至此,愁绪霎时爬上心头,连空雨眼眶瞬间湿润。

    “小师叔,你竟伤得如此重。”

    泪珠子簌簌而下。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提议立心魔誓契,小师叔你也不会受伤。都是空雨的错,小师叔你让我看看你。”

    伸出手就要去扒萧关逢怀里的云迟,被萧关逢后退两步躲开。

    萧师弟目光好吓人,连空雨讪讪,默默收回手。

    看向萧关逢,“小师叔她,还能治吗?”

    “她没事,师姐请回。”说着迈腿越过连空雨,径直朝大门走。

    声音破碎成这样,一定重伤难治。连空雨心想。小师叔和萧师弟一定怕我担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可小师叔似乎很虚弱,怎么会没事?”连空雨跟在萧关逢身后,“萧师弟小师叔,你们就别瞒着我了。”

    “我们去找四长老,四长老治不好,就去找仙尊,小师叔,仙尊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连空雨抹了把泪,抽噎着侈侈不休。

    “空雨,你别哭了。”被她吵得心烦,云迟整理了下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虽然也没好多少。

    “我真的没事,你先回去,过两天我去找你。”

    “可,小师叔,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认定二人瞒着自己,不依不饶,追问。

    云迟实在拿她没办法,怕她一根筋真跟到屋里去,颇难为情的缓缓道:“哭的。”

    “总之没事,你先回去啊,乖。”

    说完朝萧关逢怀里又缩了缩,脑袋埋的更深了。

    闻言,连空雨更迷茫了。

    哭的?

    哭能把嗓子哭坏成这样?

    再说,小师叔无缘无故为什么哭?

    还欲上前问明白,衣袖却被人捉住了,扭头见翠凤对着她一脸谄笑。

    “连仙长,小人或许知道花莲仙长究竟怎么了。”

    ……

    三长老叶霜红比连空雨还直接,竟站在内院门口等萧关逢。

    “公……”

    看到消失了四天的萧关逢回来,叶霜红难掩激动,脚下不自觉向他挪动两步,一眼落到他怀里女子身上,立刻改口,“关逢,你回来了。”

    公子脸上表情依旧是平静的,但他眼中多了从未出现过的神采,又在看到自己的瞬间黯淡不见。

    长裙广袖下,叶霜红缓缓握紧双手。

    打发了连空雨,又迎来叶霜红。

    萧关逢心里不快,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随意“嗯”了声,算是回应,而后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没再回头。

    小心翼翼将云迟放在榻上,顺便跟剥熟鸡蛋似的,把她从外袍里剥出来。

    看来需要在储物袋中常备几身女子衣物。萧关逢心想。

    不一会儿,翠凤在外敲门,“萧仙长,可有什么吩咐小人的?”

    “取些洁身符来。”萧关逢看了眼云迟,“再烧一桶热水。”

    “是。”翠凤答。

    小步朝灶房跑去,心想萧仙长心真细。

    做惯了伺候人的活儿,翠凤手脚麻利,不消两刻钟,已准备好一大桶热水,还十分贴心的在洗澡盆里撒上鲜花瓣,将叠得方方正正的毛巾放在一旁,这才退出去。

    离这处房间远远的,又不是太远。

    听不见屋内动静,但能看到房门口。

    如此,主子们有任何吩咐,只要出门,她便能立刻上前听候差遣。

    萧关逢试了试水温,将云迟放进去后,自顾取了洁身符,驱散满身暧昧气息。

    而后迈步朝门口走去,打算给云迟腾出空间,好叫她放心大胆洗澡。

    在萧关逢观念中,虽说二人早已坦诚相待到不能再坦诚,但一丝不挂洗澡这种极隐秘之事,还是应当避嫌为上。

    “过河拆桥。”

    恶狠狠的声音,毫无征兆响起,萧关逢转身却见云迟一双杏眼溜圆,气鼓鼓瞪他。

    “吃干抹尽翻脸不认人。”她又说。

    萧关逢一脸不明所以,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她,竟这样大火气。

    “萧关逢。”云迟慢吞吞叫了他一声。

    “你是打算将被你里里外外占完便宜浑身酸软无力可怜巴巴的你娘子我扔在这里不管了么?”

    云迟穿着裘衣,长发披散,趴在浴桶沿上,用她糟糕至极的嗓子,声声质问,落在萧关逢耳中像极了撒娇,四两拨千斤,不断敲击他珍贵的羞耻心。

    疲惫是真,但并未虚脱到不能自己洗澡,但能让人伺候,还是被萧关逢伺候,何乐不为。

    修养极好的萧关逢,在厚脸皮的云迟面前,毫无战斗力。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在他东一下,西一下,毫无章法,“战战兢兢”中,终于洗完澡躺回床上。

    此时已是鸡鸣三响,窗棂外透进鱼肚白。

    刚眯上双眼,就听震耳欲聋鼓击声传遍三十六峰。

    “花莲仙长,萧仙长,不好了,有人攻山。”

    凡仆翠凤在门外通报,急得跺脚。

第53章 宗门危机(二)

    “何人攻山?山门可破了?”

    清冷的男声从屋内传出,捎上几分倦意。

    “回仙长。”

    翠凤提起精神,仔细作答:

    “是前生门来犯,听三长老说为首的乃是冤死鬼苦最多。长老们开启了护山大阵,山门暂时安全。”

    “山门未破之前休要再来打扰,下去吧。”

    萧关逢语气生冷,不怒自威。

    “是。”

    翠凤提起裙摆,轻手轻脚退下。

    感慨为奴为仆最是艰难,尚不如下行界凡人自在畅意。

    三长老自己躲在院外,偏让她个下人大早上来触主子霉头。

    暗忖这三长老与萧仙长也是奇怪,师尊不像师尊,弟子不像弟子。

    师尊不为弟子授业解惑,弟子不尊师道。

    转念又想,萧仙长连自己师叔都敢轻薄,还轻薄成那副模样,不敬师尊也没甚奇怪的了。

    可怜我翠凤这颗脑袋,早晚被自家主子给作没喽。

    “谁呀?”

    屋外鼓点滔滔不断,又隐约听见人声,云迟迷糊中懒洋洋嘟囔一句,弯眉轻蹙。

    “无事,睡吧。”

    听到男子熟悉的声音,云迟挪动两下身躯,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再次陷入睡眠。

    锣敲不醒,雷打不动。

    ……

    ……

    下西峰,山脚。

    凌剑宗护山大阵第一道屏障。

    巨大烟白结界将下西峰囫囵罩住。

    界膜上符文飘动,闪烁鎏金光彩,细看下,无数诡秘符文内剑影绰约,在符文内游走颤动。

    这样的屏障,自西向东,一峰一道,统共三十六道。

    三十六道屏障,便是三十六道天堑。

    彼此牵连,环环相扣。

    此时。

    结界内外,两派对垒,势同水火。

    “柳安吏,你好大的胆子。”凌剑宗内门弟子吴章大吼,“竟勾结奸邪,围攻宗门,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哼,此等忘恩负义的小人,就该碎尸万段。”又一内门弟子愤慨道。

    那柳安吏忍耐力堪称无敌,被人指名道姓,连祖宗八代都给骂透了,愣是没吭半声。

    站在冤死鬼苦最多旁边,双目怨毒。

    “柳家主倒是好脾气。”

    苦最多斜眼瞥了眼柳安吏,出言嘲讽。

    他虽身在前生门,是名门仙家口中的邪魔外道,也看不起卖主求荣之人。

    甭管有什么理由,卖主的都是废材,是混账王八蛋。

    若是他,自己儿子被人夺命分尸,定会第一时间找上门去。

    打得过,灭对方满门。

    打不过,血战到死,等对方也到了阴曹地府,再打过。

    这辈子打不过,那就下辈子。

    柳安吏面上讪讪,“堂主说笑了。”

    与鱼虾小蟹做口舌之争,无用。

    云花莲,叶霜红,我儿的命,定要你们百倍偿还。柳安吏后槽牙嘎吱磋磨。

    “哼!”

    苦最多从柳安吏身上收回目光,操起粗粝般的嗓子命令道:“带上来。”

    十几名黑红衣袍前生门门徒立刻上前,每人手里揪一名俘虏,来到最前方,对准俘虏膝盖窝就是一脚。

    俘虏吃痛,双膝跪地。

    人人脖子大动脉上架一把又长又宽的刀。

    “师兄救我!”

    “救命啊仙长!”

    “我不想死,救命!”

    ……

    这些俘虏不是凌剑宗弟子,就是凌剑宗下属宗门嫡系子孙。

    此刻均是涕泪横流,身体抖动如筛糠。

    同门受辱,骂骂咧咧的凌剑宗弟子愈加出言不逊。

    若是不看衣着打扮,纪律严明的前生门徒倒是更像名门正派些。

    “冤死鬼。”吴章气愤至极,“你要干什么?休要胡来。”

    “胡来?啊哈哈哈——”

    苦最多骑在一只三头棕毛巨型雄狮上放肆狂笑,用他仅有的一只眼睛,凌厉的扫过结界内义愤填膺的凌剑宗弟子。

    忽又想到自己瞎了的那只眼,还是拜凌剑宗宗主剑行舟所赐。

    不能亲自手刃剑行舟,倒是可惜了。

    “嚓!”

    “嚓嚓!”

    “嚓嚓嚓!”

    随着苦最多手势落下,鲜血喷溅而出,十几颗头颅滚落在地。

    苦最多撑臂一挥,十几颗汩汩冒血的头颅飞起撞向结界,顺便扬起尘土数丈。

    死者双眼爆裂瞪圆,死不瞑目。

    头颅撞向结界后被符文流光融化,瞬间化成血雾,与尘土交织散去。

    “回去告诉叶霜红,只要这结界不开。

    每半刻钟,杀你凌剑宗门徒二十,杀完为止。”

    苦最多声音洪亮,就像他骑的那头狮子,让人不寒而栗。

    此番讨伐凌剑宗,苦最多只是打头阵,意在探清虚实,所以只带了三百人,加上风柳泽湾左岸嫡系一脉也不过四百多人,没必要将人折损在破阵上。

    最好让凌剑宗的人主动打开结界。

    三日前,凌剑宗将柳贾尸体送回风柳泽湾左岸,留下一句“生死有命”后,扬长而去。

    姿态高傲,连一句安慰之言也没留下。

    甚至放出话来,警告柳安吏,若敢寻仇,就让风柳泽湾血流成河。

    听听,这是一个名门正派该说的话么?

    是一个仙门大宗该有的作为么?

    这不是逼风柳泽湾左岸生反骨么?

    偏偏这话还是二长老叶霜红命人传出的。

    正道无人敢与凌剑宗正面冲突,报仇心切的柳安吏,敲响前生门的鸣冤钟。

    前生门内,是非不论,有人敲钟,便有鬼出。

    这鬼非是死鬼,而是人鬼。

    人鬼也可行恶鬼之事,替恶鬼申冤。

    柳安吏以柳氏灵矿为筹,买一颗人头——云花莲。

    要杀凌剑宗长老人选,还是踏雪仙尊亲传弟子,谈何容易。

    前生门门主,鸣冤尊主,尤渊。

    一时难以决断。

    然,祸不单行,这边有人买云花莲人头,那边,凌剑宗内却出了大事。

    两日前,天下命器争锋榜异动,问道剑、虚空剑从榜上消失。

    据传命器争锋榜乃是上界神明赐下,刻录上行界中实力前一百名高手命器。

    榜上有名之人,也是最有希望飞升上界之人。

    争锋榜上,剑行舟的问道剑排行十二,叶阳的虚空剑排行二十八。

    如今落榜,只有两种可能。

    二人双双飞升上界,但二人连隐神境界都没抵达,显然不可能飞升。

    那便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陨落!

    若只是剑行舟和叶阳陨落,前生门尚且不敢放肆。

    然,仅隔一日,继问道、虚空之后,守君剑也落榜了。

    那可是榜上排名第一的命器。

    不管踏雪仙尊是飞升了还是陨落了,有一个事实无法改变。

    ——凌剑宗的靠山倒了!

    既如此,前生门所图,可就不止云花莲一颗项上人头那么简单了。

    上行界第二大仙门,既没有向外征伐,也没有内乱。

    短短两日,三名高手相继出事,任谁也不会相信。

    尤渊向来谨慎,担心其中有诈,这才派冤死鬼苦最多前来探探虚实。

    脑子里只长了一根筋的苦最多,可不懂什么三十六计,迂回之术。

    他的方法很简单。

    杀就完了。

    杀到装神弄鬼的时境雪等几人忍不住跳出来。

    当然,他们不出来最好,这样便可直接灭了凌剑宗。

第54章 宗门危机(三)

    守君、问道、虚空三把命剑飞回藏剑阁时,剑鸣悲戚,如雷入耳。

    叶霜红、持药和铜玲马不停蹄赶往藏剑阁,三把绝世名剑已经藏锋封剑,埋入藏剑阁地底的剑冢。

    此事在凌剑宗引起的震动,不亚于八级地震十二级飓风。

    前生门尚且拿不准时境雪究竟是飞升还是陨落。

    亲眼见到守君剑葬剑剑冢的叶霜红等人,却是心知肚明——

    踏雪仙尊,怕是再回不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凌剑宗未来得及寻找三位逝者仙骸,叛徒柳安吏又携前生门来犯。

    打头阵的冤死鬼苦最多虽只是元婴巅峰修为,但谁都知道前生门徒向来不择手段,为取胜无所不用其极,越级反杀这种事儿在前生门并不少见。

    况且,鬼知道这冤死鬼后头究竟跟了多少只鬼。

    四长老持药和五长老桐玲登时六神无主,只二长老叶霜红还算镇静。

    当机立断开启护山大阵,确保山门不破。

    欲待摸清敌方后援情况,再行决断。

    “三位长老。”

    一内门弟子连滚带爬赶到上春峰春昭殿,慌忙中连拱手作揖都忘了,急忙忙通报:

    “冤死鬼抓了不少弟子,此刻正在下西峰结界外大开杀戒。扬言每半刻钟杀我宗门二十弟子。三位长老,快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啊。”

    持药闻言心中骇然,上前两步,“他抓了多少人?”

    “回四长老,看规模至少七八百人,其中不乏内门弟子。被抓的师兄弟们面色惨白,灵气外泄,全部身受重伤。”

    “什么?灵气外泄?”铜铃坐不住了,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灵气外泄乃是灵根受创之象。

    该死,前生门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叶霜红内心波澜不惊,语气平静道:“四师弟、五师妹,事态具体如何,到山门一看便知。”

    “三师姐说的对,四师兄,还是亲自去看看较为稳妥。”

    “对对对。”持药双手交握,来回踱步,焦急万分,“事不宜迟,我即刻前往,三师姐五师妹,你们守好阵眼。”

    “四师兄。”持药捏诀当口,桐玲叫住他,“千万小心!”

    “还是五师妹好。”

    持药咧嘴,朝桐玲不太正经痴笑两声,一溜烟化作青光遁远。

    待持药走远,桐玲转身朝殿中央的阵眼走去。

    鎏金符文流水般从阵眼飘出,形成一条水桶粗符文光柱,垂直穿透屋顶。

    符文光柱冲入云霄后,金光符文炸开,如天女散花,洒落三十六峰,停驻在护山结界上。

    “刺——”

    行走中的桐玲霎时双目圆睁,嘴里揣一口腥甜,缓缓低下头。

    饮霜剑出。

    从后腰贯穿丹田,剑身暗金火焰暴烈,熊熊烈火于丹田中点燃碧青元丹。

    这是要她死啊?

    “三……师姐……”

    桐玲喷出一口鲜血,丹田处灵火焚烧,艰难的开口。

    她眼中蓄满茫然和不解。

    待她如亲妹妹的三师姐,怎么会拔剑向她。

    “为……什么……三师……”

    “五师妹,对不起!”

    叶霜红吊梢凤目闪过一丝动容,有那么一瞬间不忍,而后快速被冰冷凌厉覆盖。

    ……

    ……

    持药抵达下西峰山脚时,又有二十名弟子被砍头。

    说好半刻钟,眼下连半刻钟的一半也没有,冤死鬼苦最多已经杀了四波人。

    结界外被俘弟子哭天抢地,结界内观望弟子咬牙切齿。

    持药见状,霎时脑门充血,险些栽倒。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持药小老头儿吹胡子瞪眼,气血翻涌,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冤死鬼小儿,纳命来。”

    玉柄佛尘一抖,吼着飞身上前,蓝色道袍翻滚飘动,一道青黄光束朝苦最多脑门劈斩而下。

    独眼苦最多骑在三头雄狮背上,看那些将死弟子面上惊惧神色,看得津津有味。

    扭头见结界内来了个白发老头儿,一摇一摆跟个滚动的冬瓜似的。

    一看就不经打。

    不曾想这家伙比他还暴躁,不问三七二十一,双腿一蹬扬起佛尘就来。

    苦最多运转灵力,弹飞至十几丈高空。

    青黄光束径直劈在三头巨型雄狮身上,斩下左侧狮头一颗。

    “找死!”

    心爱坐骑被伤,苦最多双目暴突,满身戾气丛生。

    双臂展开,祭出命器——度苦轮。

    命器在他身前高速转动,宛如两只紧密咬合的黑色齿轮。

    每个齿轮外沿布两排巴掌长锯齿刀片,刀片微微弯曲,一排顺时针走势,一排逆时针走势。

    两股褐红灵力在齿轮中空处盘踞,如同两条正吞吐着信子的毒蛇。

    持药率先发难后飞向高空云层。

    苦最多见状,紧随其后,也登上云层,与持药对峙斗法。

    持药已是化神后期修为,比苦最多整整高出一个大阶段,照理说仅凭修为持药便能将其压制。

    然,持药小老头儿除了炼丹,搏斗术法实在拙劣。

    反观苦最多,身处前生门,上行界杀手组织,打打杀杀于他就是家常便饭。

    二人动起真格来,你来我往,一时间竟伯仲难分。

    山脚下,前生门徒已停止杀人,凌剑宗弟子也分不出心指骂,均抬起头瞪大眼望向高空。

    修为稍高些的,达到结丹中后期的修者,勉强能捕捉到云层中一两缕青光红影。

    修为低下的,比如筑基练气,要不是齿轮和佛尘碰撞出的强波一下一下敲击结界,都不知道头顶有人斗法。

    山门内弟子有结界相护,尚且平安无事。

    山门外被俘弟子可就没那么走运。

    头顶不时砸下冲击波,红的,绿的,直线形的,圆球状的,弯月势的,五花八门。

    前生门门徒和风柳泽湾左岸的人,修为高些的为自己人画上保护结界,全都自扫门前雪,哪管俘虏死活。

    可怜数百凌剑宗弟子,和宗门嫡系,丹田被毁,灵根被拔。

    在余波扫荡下,死的死,残的残。

    尽数成了滔天大火下的池中游鱼。

    一时间,哀嚎遍地,惨叫连连。

    就在持药与苦最多纠缠得难舍难分之时,还发生了件令凌剑宗弟子胆寒的事。

    前生门后援到了。

    花下鬼青戚容,断肠鬼情最苦,无头鬼莫回头、贪吃鬼望天愁。

    率三千鬼众浩浩荡荡抵达下西峰。

    半个时辰前,凌剑宗内应传出消息。

    守君、问道、虚空,三剑已魂归剑冢。

    命剑归冢!

    剑主归天!

    正当三人站到结界外,预备运法斩破结界。

    人群中传出一道突兀至极的吼声。

    “快看,结界破了!”

    不知是谁突然高喊出声,满座哗然。

    “结界破了。”

    “杀——”

    以花下鬼青戚容为帅,麾下三千鬼众,加上风柳泽湾左岸嫡系一百多人。

    见人杀人,遇兽屠兽。

    所过之地,片叶不留。

    半个时辰不到,已杀至第三峰——照择峰。

第55章 宗门危机(四)

    翠凤谨遵主子命令守在玉楼水榭外,时刻关注头顶护山结界动向。

    结界一破,第一时间通报。

    云迟趴在萧关逢怀里,睡梦正酣。

    零碎呼唤断断续续送入耳朵里,硬是把她从周公梦里拽了出来。

    睡眼惺忪中,双臂从男子腰间移上肩头,在他修长的脖子上松松挂住。

    萧关逢垂眸看向怀中女子,目光柔和。

    在一起后她似乎格外黏人,像是晒足了太阳的小猫,绵软软的,暖融融的。

    “云迟。”

    推向女子脑袋的手指,骨节分明,泛着凉。

    “我们该走了。”

    声音也较平常低沉,还残留几分纵情过后的缱绻,像是檐牙尖随风摇曳的风铃铛。

    叮咚,叮咚。

    温和的敲击小猫耳膜。

    脑袋被人推开,迷蒙中云迟十分不满,嗯哼两声,紧了紧手臂,重新将脑袋靠过去。

    直到熟悉的青游草香灌满鼻腔,脸颊传来微微冰爽凉意,确定已完完全全埋进男子颈窝,才满足的舒了口气。

    “起来,该走了。”

    匀称修长手指仍旧一下一下推搡女子脑袋。

    已经叫了她半刻钟,丝毫不见半分进展。

    平生第一次,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叫醒一个瞌睡到极点的人。

    尤其这人还是因为自己才打乱生物钟。

    “去哪里?”

    皇天不负苦心人,女子终于有了回应,虽然她依旧双眼紧闭,不像醒来的样子。

    “离开凌剑宗。”

    “哦……”

    有气无力,而后又是滔滔不绝的鼻息热浪流过耳畔。

    半晌,才慢悠悠说:“你抱我走。”

    无赖撒娇,最是没辙。

    萧关逢无可奈何,彻底被她打败。

    只能一手托着她,一手无比艰难为她穿上长裙,腰间简单缠了根象牙白绸质腰带,连纱罩子也没套。

    而后抱起她便往外走。

    此时不过晌午时分,云迟也才睡了三个时辰不到。

    萧关逢在房间内燃了隔音符。

    房内阒寂无声。

    出了房门,离开隔音符范畴。

    金属命器碰撞摩擦声贯耳,耳膜震动发颤。

    血腥味灌入风中,由第八峰吹向第二十四峰。

    前生门挑起的杀戮,已辗转到第八峰,即弟子授业峰——玉照峰。

    刀光剑影,阵阵惊寒。

    玉楼水榭所在的下秋峰,自西向东排行二十四,离战场还很远。

    通过空气里散落的血腥气,也能窥探到七八分冷冽杀意。

    云迟被震天动地鼓点兵器撞击声惊扰,悠悠睁开双眼。

    仰面望向天空,青烟烽燧浩荡,血雾妖风猖獗。

    登时五感归位,印堂清明。

    这场面——

    有几分熟悉。

    很像伏狼族一年一度的凶兽森林大围猎,气息和动静都像,甚至比大围猎更加惨烈。

    “你抱我去哪里?”

    已经完全忘了是自己死乞白赖让人家抱的。

    “凌剑宗很快就不复存在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萧关逢边走边回答。

    翠凤唯唯诺诺跟在后面。

    “嗯?”云迟一脸茫然,“怎么说?”

    “前生门来犯,凌剑宗抵抗不了多久。”

    “前生门是何方神圣?有师尊和宗主威名震慑,应该没事吧。”

    算日子,宗主和二师兄也该回宗门了呀。云迟心想。况且,也没人知道师尊沉睡。

    这前生门哪里来的胆子前来挑战凌剑宗。

    “前生门以为时境雪陨落了。还有……”

    萧关逢简单思索,继续缓缓道:“剑行舟和叶阳死了。”

    “啊?怎么可能?”

    剑行舟只是前往渡厄渊查看白血碑结印,就算结印异动,怨灵逃出,也不至于杀死一位大乘中期高手啊。

    何况,还有叶阳同行。

    云迟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是真的,问道剑和虚空剑已经沉寂剑冢。”

    说着,已经来到玉楼水榭外。

    萧关逢放下云迟,从储物袋摸出行舟符。

    云迟还处在错愕中。

    师尊和宗主是凌剑宗两大顶梁柱,担负百分之八十武力输出值。

    师尊沉睡,守君剑也已自封。

    如果宗主再出事,凌剑宗立刻会成为他人砧上肥鱼。

    自己虽身为凌剑宗弟子,对凌剑宗却没什么感情,就算凌剑宗即刻灭门她也不会难过。

    可是,这是师尊守护了上万年的宗门。

    倘若百年后师尊归来,看到自己全力护持的宗门不复存在,他会遗憾自责吧。

    云迟还抱有一丝侥幸,“命剑尘封,也不一定身死道消了对不对?”

    “云迟。”萧关逢直视女子眼睛,异常认真,也异常冷漠,“并非所有人都是时境雪。”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

    云迟还想说什么,最终垂下眼睑,有些失魂落魄站在萧关逢面前,什么也不说。

    她原想说,萧关逢我们救救凌剑宗吧。

    可又立刻意识到,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身体仍旧残破不堪,她还不想死。

    即便她不怕死,可她连御器飞行都没学过。

    自己那点驭星术本领欺负欺负柳贾那种筑基期弟子还行,在更高修为修者面前,屁都不是。

    她又能救谁?

    而自己面前的男子,虽然博闻强识,见多识广,但论打架,还不如她。

    这样两个人,能逃命,已是超常发挥了。

    “云迟。”

    萧关逢看出她的失落和无奈,冷冷说: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更救不了别人。走吧,凌剑宗本与你无瓜葛。”

    说完,萧关逢兀自登上烟舟,却没有启动。

    他在等云迟。

    云迟站了许久,仰头朝天叹了口气,迈开脚步朝烟舟走去。

    “花莲仙长。”

    翠凤小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云迟面前,挡住去路。

    “带小人一起走吧。小人一介凡人,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完,额头咚咚砸向地面,两三下,就磕出了血。

    今日一战,无论谁胜谁败,她都难逃一死。

    前生门胜,必会将这些凡仆屠杀殆尽。

    凌剑宗胜,作为萧关逢的凡仆,主子跑了,她也要被绞死在罪恶台上。

    翠凤知萧关逢冷情,所以来求云迟。

    “仙长,求求你,救救小人。小人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仙长,还有萧仙长的。仙长,求求你……”

    翠凤还在不住磕头,面前青石板血迹斑斑。

    平日里笑眯眯的眼中,浊泪滚动,又怕淌出眼眶惹仙长厌烦,硬是忍住不肯落下。

    云迟与翠凤总共碰面不过三四次,这个卑微的中年女子,总是一副讨好谄媚相。

    说实在的,云迟并不喜欢她阿谀奉承的做派。

    但正是这个胖乎乎像颗皮球,有些憨傻的女子。

    在过去一年中,时常出现在连空雨的笑话里,给她枯燥无味的修行岁月带来过数次开怀大笑。

    也是她,兢兢业业照顾萧关逢饮食起居,尽自己最大努力替主子挡住玉楼水榭外的风言风语。

    “起来吧,我带你走。”

    终究人心不是顽石,还有些许温度。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翠凤又磕了两个头,双手握拳揩掉来不及滚落的浊泪,起身站到云迟身后。

    却见走在前面的花莲仙长,一只脚已经踏上烟舟,忽地顿住身形。

    “萧关逢。”

    云迟想起一个人,“空雨,我要带她一起走。”

第56章 宗门危机(五)

    “在落雪岭时,空雨对我说过,她是宗主捡回来的孤儿。

    除了凌剑宗,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如今宗主殒身,凌剑宗深陷灭门危机。

    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找到空雨就回来。

    若是前生门杀至下秋峰还我还没有回来。”

    云迟好整以暇调整好情绪,继续道:“你带上翠凤离开便是,不必再管我。”

    说完,三两步到萧关逢跟前,胸膛几乎要贴上。

    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快速啄了一口。

    而后朱唇附耳,讪皮讪脸低语,“放心,你这么好,我舍不得死。”

    “哈哈哈……”

    笑声清脆爽朗,从目瞪口呆的翠凤面前飘过,而后跳下巨型星云烟舟。

    迟早被狗粮撑死。

    翠凤咽了咽口水,肥肉堆积的耳根子不由自主冒热气。

    云迟取出日常行舟符,抛向空中,仪仪然飞远。

    “守着,没有我吩咐,不得入内。”

    萧关逢面上平静如常,交代完翠凤,不疾不徐进了玉楼水榭。

    “是。”

    萧仙长生气了。翠凤心想。

    为奴为婢的,总是对自家主子头顶那片天空的阴晴雨云格外敏感。

    萧关逢步入玉楼水榭,第一时间召唤叶霜红。

    一根绣花针细窄的银线从他掌心跳出,倏忽消失在眼前。

    不多时,叶霜红风尘仆仆赶到。

    单膝跪在男子面前,低垂着头颅,低姿态比凡仆翠凤还要卑微几分。

    半个时辰前,她从后偷袭桐玲。

    桐玲不愧为木属天才,灵元丹已经被饮霜剑焚毁,居然还能从她手上逃脱。

    她在灵兽峰搜寻了近半个时辰,愣是没找见。

    那桐玲是活不成了,但她没有拿到驭兽铃,如何向公子交代。

    公子交代的事情,不容有失。

    惧怕归惧怕,心虚归心虚,该禀告的还得禀告。

    “公子。”叶霜红胆战心惊道:“霜红失职,让桐玲跑了。”

    闻言,萧关逢负手而立,冷幽幽俯视她。

    “不过公子放心,那桐玲元丹灵脉尽碎,活不过一个时辰。”

    言下之意,公子不必担心秘密泄露。

    “霜红一定会找回驭兽铃。请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驭兽铃于萧关逢本就可有可无,他并不在意。

    “驭兽铃不急。”萧关逢道。

    语气一如既往清冷淡漠,叶霜红早已习惯。

    “我命你即刻前往玉照峰,将云花莲完好无损带回来。”

    想起云迟不管不顾把他丢在这里,被压抑的无名之火又燃起。

    口口声声说爱他,想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在他身上。

    他不动声色收敛烦躁胸臆,让声音听起来更加漠然,“记住,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许少。”

    ……

    ……

    烟舟飘在苍翠峻岭之上,平稳飞行。

    已至灵兽峰上空。

    低头望去,隐约可见形形色色灵兽穿梭在翠竹林峰之间。

    峰顶一堆一堆青色烽燧飘上天际,警示战火即将燃至此峰。

    越过灵兽峰,向西再有两座峰,便是玉照峰了。

    离战场越近,空气中充斥血腥气愈加浓烈,云迟眉头纠成一坨,伸长脖子朝玉照峰张望。

    砰——

    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在身上。

    连着那坨不明物体一起,直愣愣扑倒在舟板上。

    哎呦,本少主的腰。

    本就被某人摧残到摇摇欲坠的腰,又挨一记暴击,好似下一秒便要从中折断。

    在心里啐了一口,暗叫倒霉。

    云迟无比艰难翻过身体,看清了压在身上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女人。

    此人浑身淌血,后腰拳头大一个窟窿,乌漆焦黑,还冒着烟。

    就跟砸坏她的那口乾坤炉差不多,一看就是灼烧过度。

    空气里除了血腥气,又多了浓郁烧烤味儿。

    云迟撅起鼻子嗅了嗅,伸出双手,嫌弃的将人推开。

    女子翻转一百八十度,仰面躺地。

    俏丽清秀的面容,布满独属于死人的冷白。

    嗞——

    怎么会是她?

    云迟倒抽一口冷气,食指弯曲去探桐玲鼻息。

    还有气儿,没死。

    云迟将烟舟停靠在灵兽峰一处幽深竹林中。

    “五师姐,醒醒,五师姐……”

    左臂穿过桐玲脖子,托起桐玲上半身,轻轻摇晃,企图摇醒她。

    过了许久。

    手臂酥麻,都快摇废了,也不见桐玲醒来。

    实在没辙了。

    “得罪了五师姐。”

    说完,抬起右手,运足力气,一巴掌扇在桐玲脸上。

    冷白面上登时泛起红颗粒,红颗粒越来越明显,直到形成巴掌印。

    “咳。”

    云迟正甩动掌心生疼发烫的右手,桐玲悠悠睁开双眼。

    注视桐玲还算清透的瞳孔,云迟欣喜若狂。

    “五师姐,你怎么样?”

    能将五师姐桐玲伤成这副模样,前生门果然不简单。

    云迟暗忖。

    她虽入门时间不长,却也知道,凌剑宗五大长老,除了宗主剑行舟,就属五长老桐玲修为最高。

    心里不禁愈加担忧连空雨安危。

    桐玲呕出一口淤血,一点一点,奋力抬高右手。

    目光死死盯住云迟,似有千言万语。

    一张嘴,又是一口淤血喷出,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见状,云迟赶紧伸出右手握住桐玲。

    “五师姐,你别说话,我现在马上带你去找四师兄。坚持住啊,五师姐……”

    嘴上安抚之言汩汩不断,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桐玲腹部被前后刺穿,还冒着焦黑,想必丹田灵脉悉数被焚烧,应该很难存活了。

    如此残忍手法,也就比我云迟少主稍微差了那么一丁点儿。

    看着侈侈不休的云迟,桐玲悲从心来。

    不可以。

    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去。

    四师兄,还有面前的五师妹。

    他们都如自己一般,对心如蛇蝎的叶霜红毫无防备。

    不能让悲剧重演。

    回光返照般,桐玲猛烈咳出几口鲜血后,一口气说了好几句完整的话。

    而后,缓缓闭上双眼。

    徒留云迟瞪大双眼,心乱如麻。

    “五师姐,你放心,四师兄会没事的。”

    将桐玲放下,云迟拎起铜铃铛打量两眼。

    这个小巧精致的铜铃铛,是方才二人双手交握时,桐玲放在她手心的。

    云迟擦掉铃铛上的血渍,揣入怀中。

    而后以最快速度赶往玉照峰。

    空雨,四师兄,等我。

第57章 宗门危机(六)

    玉照峰,正面战场。

    唯一主事人持药,被修为不如自己的冤死鬼哭最多拖住,你来我往,缠斗上千回合仍旧胜负难分。

    李遥、吴章、季凤棉、江郭,几人在一众留守弟子中修为最高,理所当然成为领头羊。

    李遥元婴巅峰修为,吴章元婴二层修为,二人均是宗主剑行舟亲授内门弟子。

    季凤棉元婴二层修为,得二长老叶阳授业,算是好色之徒柳贾的嫡亲师姐。

    外面弟子执事,江郭,元婴一层修为,平日跟随持药除草炼丹,于实战一道,随了授业恩师持药,花架子一个。

    反观敌方。

    断肠鬼情最苦化神一层修为。

    无头鬼莫回头、贪吃鬼望天愁均是元婴巅峰修为。

    更有花下鬼青戚容,大乘中期境界强者。

    上届仙盟上,青戚容一把青花玉骨扇,变幻莫测,力克命器争锋榜数十位高手,一跃跻身争锋榜第十五名。

    对峙双方,修为上不对等,实战经验亦如此。

    护山结界不攻自破。

    前生门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高歌猛进。

    凌剑宗弟子,死伤惨重,很快被逼至第八峰玉照峰。

    为首的李遥吴章等人,均是身负重伤,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无头鬼莫回头,嬉笑着狂甩命器斩头鞭,欲取李遥性命。

    这根斩头鞭,通体乌黑油亮,可伸长缩短,鞭身剧毒无比,乃是用无头鬼自己的头发炼化而成。

    黑鞭之下,断头无数。

    无头鬼夺命,偏爱绞人头颅。

    斩头鞭上黑褐灵力翻滚,朝李遥面门游来,就像飘荡着的女鬼长发。

    李遥心中惊骇,紧握长剑,已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暗金剑影从天而降,劈向斩头鞭。

    而后。

    二男一女,如山峰,屹然矗立,将众多凌剑宗弟子护在身后。

    “诸位师弟师妹。”

    为首的青年一身正气凛然,开口铿锵有力,“暂且退下调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此人名唤方牧生,与李遥吴章一样,得宗主剑行舟亲自教导,在凌剑宗弟子辈备受推崇,是下一辈中实打实的大师兄。

    方牧生天资聪颖,又刻苦努力,五千年不到,已臻化神后期。

    实力强横,超过长老持药。

    他身边的另两位,同样不容小觑。

    蓝尘,二长老叶阳得意门生,化神一层修为。

    胡真儿,听教五长老桐玲座下,化神二层,即化神中期修为,一身驭兽本领,在弟子辈中无出其右。

    三人结伴外出历练,已经数十年不曾回宗门。

    直到几日前争锋榜异动,担心宗门安危,也欲弄清剑行舟几人到底是死是活,这才匆匆赶回。

    与此同时,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持药终于击败冤死鬼哭最多,将其打伤,再难兴风作浪。

    “你们可终于回来了。”

    持药气喘吁吁赶到玉照峰。

    “四长老。”

    方牧生蓝尘胡真儿抱拳躬身,向持药拜礼。

    三人归来,刮起一阵风,阴霾尽去。

    鼻青脸肿的凌剑宗弟子们,从绝望惧怕中重新活了过来,忘却节节溃败的惨象。

    自信满满,持剑指向敌人。

    瞬息之间,场上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喂!”

    贪吃鬼望天愁旋了旋脑袋,极度不耐烦,朝对面人吼了一声。

    他生的短小精悍,鲜红络腮胡子布满脸颊,站在身材颀长的青戚容旁边,像个十三四的小孩儿。

    尤其肩上扛一把参天大斧,更显得他小巧玲珑。

    “还打不打,老子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乞丐出身的望天愁,无论修为如何精进,一日三餐,从不落下。

    说着,抡起斧头,脚下一蹬,借力朝前飞跃而去,劈出一道亮褐斧子形状光影,直奔持药。

    砰——

    暗褐斧形光影被方牧生手中追风剑轻松斩落。

    与持药不同,方牧生专注修为同时,也不忘锤炼自身应变能力。

    自入剑道伊始,师尊剑行舟便告诉他,只有染血的剑,才称得上一把真正的剑。

    所以他离开凌剑宗,离开师尊剑行舟保护羽翼,足迹踏遍上行界。

    势必要让手中剑,成为一把真正的剑。

    “哟,有两下子呢。”

    断肠鬼情最苦双臂环胸,“贪吃鬼,你可要小心哦。”

    本是关心,可经由她柔媚尖细的嗓子催化,阴阳怪气的,怎么听都像是嘲讽。

    贪吃鬼望天愁不乐意了。

    他冷哼一声,扬起大斧子朝方牧生飞跃而去。

    “师兄,我来!”

    蓝尘右臂一抖,命剑应召而出,足尖轻点,跃身上前,与贪吃鬼正面对垒。

    化神一层对元婴巅峰,虽只是小小一步,斗起法来,却是千里之遥。

    忘尘剑只挥出一剑,那贪吃鬼望天愁,便如破布条飘飞到十几丈外,摔倒在地,呕出两口鲜血。

    一招制胜!

    持药默默咽了两下口水。

    只能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强行安慰自己。

    一直游离于搏杀之外,冷眼旁观的青戚容见状,双眼微眯,释放出嗜血危险信号。

    手中,一下一下,悠闲扇动青花玉骨扇。

    丹田处木元丹灵力翻滚,蓄势待发,碧青幽光自扇柄慢慢攀缘,直至扇叶。

    眨眼间,蓝尘以身为支,推剑向前,利剑如飞刀,褐金剑光冷然,朝倒地的贪吃鬼直刺而去。

    呼——

    青戚容大臂展开,如鹏展翅。

    青花玉骨扇宛如飞旋陀螺,离手而去。

    待扇归,蓝尘右臂一条七八寸裂口,白肉外翻,异常狰狞。

    人骨削成的扇叶,如风如刀,破皮断骨,滴血不沾。

    蓝尘看了眼伤口,眉头倒竖,深感棘手。

    “你们。”青戚容摇着扇子,镇定自若,目光从持药等人面上轻飘飘扫过,“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

    方牧生不发一言,持剑迎上。

    持药,蓝尘紧随其后。

    青戚容咧了咧嘴角,闭扇蹬腿,飞向高空。

    青花玉骨扇在他手中,如蛇灵活,展、合、旋、递、收,游刃有余。

    以一敌三,不见丝毫慌乱。

    甚至有余力命令余下人等继续攻山。

    前生门此番派出的门徒,全是结丹后期以上修士,战力爆满。

    凌剑宗弟子十万,结丹以上也有五六千之众。

    照理说,就算不能压倒性取得胜利,也该平分秋色才对。

    然,凌剑宗已有三千多年无战事,大多数弟子修习不过照本宣科,除了弟子考核上擂比试,从未与人打斗,更妄谈杀人。

    同等修为下,前生门门徒一个能打三四个。

    何况还有断情鬼等高手在,以一当百,以一当千。

    胡真儿环顾四周,凌剑宗已然溃不成军,低修为弟子死伤无数。

    她手中握一根白玉长萧,闭眼思索。

    几秒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吹响玉萧。

第58章 宗门危机(七)

    放置好桐玲,云迟刚驾驶烟舟飞离灵兽峰。

    身后传来咚咚咚兽蹄蹬地奔跑之声,扭头望去,灵兽峰上兽群攒动。

    赤眼的妖猪,闪光的麋鹿,长翅的白虎,三头的青鸟,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潮水般朝玉照峰涌去。

    这些开了灵智的凶兽,也称为灵兽,经驯化,通人性、知善恶。

    驭兽人通过琴、萧、笛等乐器,奏出特定音节律动,控制灵兽行为。

    灵兽无灵根,却可引天地混沌灵气入体,强体健魄,延长寿命。

    六百岁灵兽能力堪比练气巅峰修者,千年灵兽堪比筑基巅峰,而两千年灵兽可达到结丹中期。

    然,修仙者用灵丹灵草为凶兽开智,可不是让这些野兽来争夺人族资源的,而是为取其兽丹以供渡劫之用。

    若是不开智,与北野凶兽千岁万岁寿命不同,人域的凶兽活不过五百年。

    于是,修仙者必须为凶兽开智,又想办法抑制其灵力。

    利己主义驱使下,驭兽人在灵兽开智契机,向灵兽体内打入封灵印,封印灵兽灵力。

    如此,可将灵兽寿命延长至一千到两千年,又能避免灵兽灵力过强反噬驭兽人。

    现下,外敌入侵,正是宗门存亡生死关头。

    胡真儿吹箫驭兽,召唤灵兽抵御前生门。

    没有驭兽铃,无法解除封灵印,无法运用灵力的灵兽,遇上前生门门徒,以肉身相搏,结局只有一条路——

    死!

    成千上万灵兽,每一只都是灵兽峰上下悉心喂养。

    如今,兽丹未取,统统送了性命。

    胡真儿心疼万分。

    但为了消耗前生门实力,为凌剑宗多争取一些制胜契机,也只能出此下策。

    云迟紧赶慢赶,终于赶到。

    眼前一幕,委实令人咂舌。

    兽吼阵阵,剑鸣惊寒,刀光剑影处,人鬼莫辨。

    尸山连绵,血海穿行,人尸压兽尸,兽尸挤人尸。

    大能斗法,凌剑宗数万练气筑基弟子,渺如蝼蚁。

    余波荡漾下,冤魂如云如潮。

    双方结丹后期以上高手,均是杀红了眼。

    敌人没砍倒几个,误伤倒是不计其数。

    一时间,猝然殒命的低阶弟子,竟不知自己究竟死于敌手,还是同门手中。

    云迟皱了皱眉。

    驭星术惊蛰技出,星光斑点成溪,跟随剑指方向,于弥漫硝烟中散开,寻找连空雨身影。

    咻——

    一道褐红光影劈来,云迟侧身险险避过。

    烟舟霎时四分五裂,被风吹走,融入滚滚硝烟当中。

    身体失重从七八丈高空落下,“嘭”一下砸晕一名前生门门徒。

    扭头却见一凌剑宗弟子,长剑高悬,目瞪口呆望着自己,不知该不该将剑落下。

    “嗨!”

    云迟摆摆右手,顺便送出一抹尬笑。

    愣怔中的弟子一个激灵回神,翻转剑势,抬臂上撩,挑开挥向云迟的铁棒槌。

    而后与持棒槌的前生门门徒扭打在一起。

    云迟惊魂未定,吐出一口浊气。

    拔出铿锵,趁棒槌大汉对小弟子穷追猛打时,寻了个刁钻角度。

    一刀扎在棒槌大汉左侧腋下。

    大汉吃痛分神,小弟子抓住时机,一剑刺向大汉喉结,剑上青黄幽光烁烁,一看便知注满灵力。

    云迟一鼓作气,推刀深入,而后飞起一脚。

    刀出剑撤,了结了棒槌大汉。

    “自己小心。”

    云迟丢下一句话,左躲右闪,朝连空雨方向缓慢移动。

    此时连空雨正被一头大象追打。

    大象体型巨大,是云迟前世在泰国骑的大象体型的三倍有余,用水桶粗的长鼻子啪啪乱抽。

    驭驶灵兽的胡真儿,被断肠鬼情最苦纠缠。

    吹出的箫音断断续续,不成文章,导致灵兽心志错乱,敌我不分。

    连空雨先前受了伤,灵力损耗过度,面对大象,只能勉力躲闪,颇为狼狈。

    见状,云迟飞奔上前,揪住象尾,借力腾身,蹬腿跃上象背。

    而后铿锵出锋,劈刀直下,单膝跪地缓冲时,已将大象鼻子连同象牙,连根斩下。

    象鼻子落在一丈开外,还在不断抽动。

    受到重创的大象,恼羞成怒,猛甩脑袋朝云迟踏来,创口处汩汩鲜血横流。

    云迟身量灵活,翻滚到大象肚皮下。

    玄铁铿锵竖立,刀芒冷肃。

    云迟运力上推,刀尖穿透象皮,刀身三分之二没入象身,大臂随身而动,向后拉动弯刀,刀口从大象下颌延伸至象尾。

    瞬息之间,庞然大物被开膛破肚,踉跄几步后倒地不起。

    呆立在一旁的连空雨,眼见云迟手里提着三尺长弯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周身戾气爆棚,目露凶光,好似一头发狂的凶狼。

    尤其她身上染了鲜血,使她看起来愈加恐怖,不似人间之人。

    这样的云迟,令连空雨感到十分陌生。

    脑子里不自觉浮现柳贾惨不忍睹的尸身,一时失语,滚动两下咽喉吞了吞口水。

    “跟我走。”

    不由分说,云迟拉起连空雨就要往战场外撤离。

    连空雨还在呆愣中,跟着云迟走了几步。

    待到回过神来,边走边问,“小师叔,你怎么来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凌剑宗要完了。”

    云迟双目左右观察,时刻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边走边答,“我来带你离开。”

    “我不走。”连空雨顿住脚步,甩开云迟。

    云迟被迫也停下脚步,“不走就得死。”

    “连空雨,你不想活啦。”云迟有些恼怒,“跟我走。”

    说着重新拉住连空雨,拖拽着她继续往前走。

    “小师叔。”连空雨再次挣脱钳制,“要走你走,我死也不会走的。”

    “连空雨。”

    一股恼火腾上脑门,云迟朝连空雨吼了一声,而后继续道:“你自己好好看看。”

    “看看这些死掉的弟子。”云迟指了指脚边一名死掉的凌剑宗弟子,“看清楚了吗?可是凌剑宗的剑法?他是被同门杀死的。”

    方牧生等人与青戚容在高空斗法,剑光残影杀死无数练气弟子。

    专注于打败敌人,却忘了护住大后方。

    “你再看看这些灵兽又在做什么?”

    失控的灵兽,不敢攻击结丹以上修士,悉数转为攻击低阶修士。

    可前生门来犯之人,没有结丹修为以下。

    云迟继续道:“这都是凌剑宗的强者干出的好事。”

    侠客为人,修仙为己。

    一心向道、一往无前的修仙之人,脱离了凡尘,似乎也丢掉了某些其实很重要的东西。

    “连空雨,凌剑宗大势已去。现在不走,等前生门收拾了持药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连空雨顺着云迟所指方向望去,热泪盈眶却不落下。

    要守护宗门,总要有牺牲。

    安逸都是鲜血换来的,都怪自己修为低下,除了当炮灰消耗敌人灵力,半点用也没有。

    连空雨一边为死去的同门而伤心,一边痛恨自己的无能。

    “小师叔。空雨不想师兄弟们死,自己也不想死。”

    连空雨声音哽咽难耐,继续道:“可是凌剑宗是空雨的家,宗主养我教我。”

    “小师叔,宗主不在了。”憋了良久的眼泪终是滚落,一发不可收拾,“宗主不在了,空雨不想连宗门也没了。”

    “小师叔,空雨只想与宗门同生共死。”

    连空雨悄无声息垂泪。

    “小师叔,你走吧。”连空雨抹了把泪,目光坚定,“保重。”

    而后提剑隐匿在人群中。

    看着义无反顾转身的连空雨,云迟心脏一阵阵纠痛。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想到千万里之外的伏狼族。

    云夜明、云伍、星石,奔驰的狼群,和长鸣的归雁。

    以及,萧关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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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女仙太过多情介绍:
云迟买醉猝死后重生在一片蛮荒之地,成为高高在上的少主大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拿的是蛮荒开垦剧本,直到成亲之日被一口天降巨鼎砸成残废,才惊觉蛮荒之外还存在一片修仙大陆,而自己抢回家的某病娇男居然是个隐藏大佬。
于是乎,她扛上大刀,义无反顾踏上漫漫修仙路。
她要长长久久活着,要随心所欲活着,更要成为跺一跺脚,天地也要为之震三震的至强存在。
至于爱好美男这件事儿,修仙已经如此枯燥,当然要将唯一爱好发扬光大。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女仙太过多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