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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羊吃胡萝卜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txt下载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章 峰回路转(一)

    “若是今日身陷泥沼的是伏狼族,云迟,你也能冷眼旁观吗?”

    云迟在心中默问自己。

    不能!

    若是有人胆敢伤害她的阿妈,伤害她的伍将军,她云迟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其碎尸万段。

    想到此处,云迟再次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连空雨。

    此时连空雨正与几名凌剑宗弟子一起,合力攻击一名前生门门徒。

    几人身上均是挂了彩,步履漂浮,趔趄不稳,随时会倒下。

    从另几人脸上尚能看到悲哀、恐惧、愤慨等多种表情,唯独连空雨,目光坚毅,有股舍生忘死的决绝。

    那个单纯可爱的小财迷,突然就高大起来。

    不知怎的,云迟想到另一个世界绝笔“我自横刀向天笑,自留肝胆两昆仑”的那位先贤。

    云迟抬起左手,食指上启星命盘银戒暗淡无光,外表平平无奇。

    “师尊。”云迟对着银戒唤时境雪,“如果是你,也会像空雨一样保护凌剑宗吗?”

    云迟镇定心神,决心放手一搏。

    拯救凌剑宗太难,但她想救下连空雨,还有四师兄持药。

    答应了五师姐,要告诫四师兄的。

    不再多想,念了几句心决。

    时境雪种在银戒中的雪鸢跃出指环,在云迟身边短暂盘旋后,化作一道幽蓝剑光钻入地下。

    “噼,啪!”

    连空雨跳步前刺瞬间,被从天而降一团火球击飞三四丈。

    右臂被火球灼伤,表皮一片焦黑,火辣辣阵痛。

    连空雨强忍剧痛,抬起左手擦掉嘴角淤血,剑尖顶地支撑着身体,艰难的站起来。

    在她运起灵力止血当口,左右又有两名弟子练气期弟子倒地殒命。

    “混蛋!”

    连空雨气狠狠咒骂前生门人,努力从贫瘠如洗丹田里挤出一丝灵力,再次加入厮杀行列。

    突然!

    脚下鲜血成溪流淌的岩石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发出震天动地轰隆巨响。

    地动山摇,不亚于八级地震,连玉照峰上方空气也抖动开来。

    除了少数元婴期修为以上高手,其余人等,都被迫停止打斗,纷纷想办法稳定身形。

    几息功夫,地面上出现一条裂纹,从玉照峰中心广场开始,不断朝南北绵延。

    随着轰隆声不断加剧,裂纹不断扩张。

    须臾之后,纵向千里横向百里的偌大山峰,从中劈开,一分为二,被一条五六米宽度沟壑彻底分开。

    沟壑之深,从峰顶延伸到峰底再往下数十里。

    随着山峰错开,一道光屏拔地而起,从缝隙裂谷底部瞬间窜上万里青霄。

    光屏薄如蝉翼,莹白透亮,若有似无的幽蓝剑影游离其中,轻轻晃动宛如竖立在天地间的水波。

    “是白屏!”

    “快,到白屏左侧去。”

    在场少数元婴境界弟子曾经有幸见过白屏,激动的到处大声喊叫。

    几名叫喊的元婴境弟子毫不犹豫穿越白屏。

    与他们缠斗的前生门门徒见人跑了,心下恼火,也飞身撞向白屏,想要穿过白屏继续作战。

    岂料,第一个触碰白屏的前生门人,手臂甫一穿入屏障中,立刻化为糜粉血雾。

    整条手臂被白屏内游动的幽蓝剑影绞碎吞噬。

    他痛呼一声,从高处跌落,双眼充满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前生门门徒见状,停下脚步,不敢妄动。

    时境雪步入隐神后期境界后,其剑意可化成雪鸢。

    每一只雪鸢,都是一道剑意。

    剑意可杀敌,也可起保护作用。

    云迟手中这只雪鸢,便是剑意化成的一道白屏。

    雪鸢上种的结印,是保护结界,也就是云迟击杀柳贾时释放的结界,可以多次使用。

    而这张横亘天地的白屏,乃是雪鸢所化。

    雪鸢一旦转化成白屏,便是功成身退。

    白屏祭出,屏内剑意自动绞杀闯入者。

    凌剑宗弟子穿过白屏之所以无事,全是因为其一身灵力与时境雪同宗同源之故。

    既是踏雪仙尊的保护屏障,自然秉承主人意志,护持本宗弟子。

    三千年前那场大战,时境雪一连划出数百白屏,隔离战场,将敌人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眼见凌剑中弟子安然穿过白屏,而前生门人身受重伤。

    剩下的凌剑宗弟子,尤其是筑基练气低阶弟子,不再犹豫,潮水般飞过裂谷,穿到白屏另一边。

    一时间。

    白屏左侧人山人海。

    右侧却只剩下不到一千前生门门徒大眼瞪小眼,以及横冲直撞的数千灵兽。

    而原本就在白屏左侧的前生门人,悉数被围殴至死。

    同样被群攻的还有左侧失去理智的灵兽。

    云迟拨开人群,找到连空雨。

    看着满身伤痕的连空雨,脑仁生疼,“空雨,你怎么样?”

    “我没事。”连空雨心知是小师叔祭出雪鸢救下大家,心里感激万分。

    云迟掏出自己的蒲团,让连空雨坐在上面调整,“前生门人暂时过不来,你先调息恢复灵力。”

    等到连空雨阖上眼睑,云迟掏出长老玉令。

    “凌剑宗弟子听着。”

    她高举玉令,转着圈扯着嗓子大喊,尽量让更多人听见。

    “眼前白屏可保尔等两日平安,想要活命的,立刻,马上,离开凌剑宗,朝东面跑。两日内,能跑多远跑多远。”

    白屏分别朝南北绵延千里,垂直更是延伸到万里高空,可持续两日不消。

    只要凌剑宗弟子一门心思跑,前生门人不管是绕行千里,还是等两日后追杀。

    凌剑宗弟子早已散落天涯,甚至已经另寻宗门庇护。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这是要大伙儿临阵脱逃,背叛宗门啊。

    经过柳贾一事,云迟在宗门中打响名声。

    在场许多人都认识她,即便不认识,经左右提点,也恍然大悟了。

    弟子们窃窃私语,逡巡不前。

    理智告诉他们凌剑宗今日难逃一劫,离开是保存实力最好选择。

    可道义又警示他们,在宗门深陷危机时抛弃宗门,乃是背信弃义行为,会遭人唾弃。

    况且,这位仙尊弟子虽持有长老玉令,可毕竟未被正式授予长老名分。

    她如何能替长老发号施令。

    一时间,弟子们,有的跃跃欲试想要离开保命,有的如连空雨立志与宗门共存亡。

    结果就是几乎没有弟子离开。

第60章 峰回路转(二)

    “小师叔。”

    李遥杵着剑来到云迟跟前,嘴角流血,艰难的朝她施礼,“怎可教我等行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外门弟子还好,针对内门弟子,可是有门规明确规定不可背叛宗门。

    违者,死路一条。

    “李师兄说的对,死有何惧。当了缩头乌龟,才叫人瞧不起。”另一弟子愤然。

    “除非长老发话,否则我们是不会走的。”

    言下之意,若是正式长老命他们跑,就果断跑。

    云迟环顾四周。

    观众人神态,视死如归不愿离开的是极少数,大都如连空雨李遥一般,受了凌剑宗天大恩惠。

    然,正是这少数人影响了大多数。

    云迟也不急,耐心劝慰,“李遥,我且问你。依你所见,四长老他们可能战胜对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青戚容以一敌三,轻轻松松将三长老他们重伤。

    而且时间越久,他们发现,青戚容似乎有意让招,好像故意逗弄三长老他们寻开心。

    李遥咬咬牙,老老实实道:“很难。”

    “我再问你,你们可能战胜白屏之外的一干人等?”云迟指了指前生门的几位堂主。

    无头鬼等几人此时正站在白屏另一端,骂骂咧咧,尝试凭灵力斩破白屏。

    可惜数次尝试无果,反而折损几名结丹期门人。

    李遥黯然神伤,“不能。”

    “是了。既然无法战胜,何必做无谓牺牲。”

    云迟目光从垂头丧气的众人面上扫过,继续道:

    “你们口口声声对宗门如何如何忠心。却不曾想,如今仙尊、宗主、二长老生死不明,凌剑宗失去强者庇护,强敌来袭,尔等不过是人砧板上的肥鱼。”

    “再战下去,凌剑宗就真的断根了。”

    “凌剑宗不是脚下这三十六峰,也不是浮云谷,或者落雪岭。真正的凌剑宗,是你们,是生生不息的剑魂。”

    “只要人还活着,哪怕只有一个人还记得凌剑宗,还记得孤暮峰上成千上万的剑魂。凌剑宗就没有灭。”

    “如果你们真的把凌剑宗当成家,那就好好活着,好好修炼,有朝一日,重回三十六峰,让孤暮峰上成千上万的剑魂安息。”

    “若是今日,凌剑宗弟子全部折损在此,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罪人,身为师叔的我,更是罪上加罪,万死难赎。”

    一番话说的振奋昂扬,连云迟自己都信了三分。

    在北野时,每回大围猎或者向外征伐,她的大祭司阿妈云夜明,总要慷慨激昂给勇士们打鸡血。

    身为少主,也在耳濡目染中,学了那么一两招。

    盘坐蒲团调息的连空雨将云迟一番话听到心里,心潮震动。

    原来小师叔并非要我临阵脱逃,而是设身处地为宗门将来考虑。

    连空雨觉得自己误会了云迟,心下万分自责,“小师叔,对不起,是空雨误会你了。”

    呃——

    你没误会,自始至终,我只是为了带你跑路。

    云迟内心活动丰富,面上看起来悲痛,摆出一副不得已撤离的惋惜状。

    “乖,没事啊,小师叔不怪你。”轻轻抱了抱梨花带雨,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连空雨,云迟温言安慰。

    “嗯。”连空雨直起身,下定决心不再让小师叔失望,“小师叔,空雨听你的,一定好好活着。”

    等到学有所成,再向前生门讨回公道。

    “你们呢?”云迟转头看向李遥吴章等人。

    听君一席话,胜修百年功。

    李遥为自己方才出言顶撞云迟而懊恼不已。

    感慨小师叔虽然年纪尚轻,修为不高,还做出同门相残的糊涂事,但在大是大非认知上,远胜于自己。

    已化身云迟小迷弟,带头表示一切听小师叔安排。

    李遥作为宗主剑行舟授业弟子,在年轻一辈本就有几分威信。

    现下见他松动,其余弟子便开始三三两两附和,表示愿意暂且撤离,以候时机重回宗门。

    当下便指挥弟子们有序撤离。

    白屏另一侧的前生门人,以及风柳泽湾左岸嫡系,见状均是呆若木鸡。

    还能这么操作的?

    惊讶归惊讶,却没有停止骂骂咧咧。

    什么缩头乌龟、贪生怕死、背信弃义,怎么难听怎么骂。

    尤其柳氏家主柳安吏,终于在凌剑宗弟子,一声声小师叔英武小师叔高见中,认出杀子仇人。

    他一双桃花眼,与柳贾极为相似,面向云迟,怒目而视,“云花莲,你杀了我儿子,休想逃。”

    柳安吏目光阴翳,搭配阴柔过度的脸,叫人瞧了胆寒,更叫人犯恶心。

    云迟懒得搭理他。

    将将化身云迟小迷弟的李遥听了却不乐意了,“柳安吏,你要不要脸,分明是你儿子技不如人。况且,立心魔誓契也是你儿子柳贾自己提议的。”

    “就是,小师叔也是被柳贾胁迫才签的心魔誓契。”一弟子附和。

    “谁人不知道柳贾风流成性,欺善怕恶,小师叔乃是为民除害。”

    “可不是,你们柳家没一个好东西。”

    “老子卖主求荣,儿子恶贯满盈。”

    ……

    如今,风柳泽湾左岸嫡系一脉,与前生门为伍,算是彻底同凌剑宗撕破脸皮。

    昔日碍于宗主剑行舟看重柳氏,弟子们敢怒不敢言,此刻脱离束缚,对柳贾罄竹难书罪状,条条数来。

    打不过前生门,也不允许柳氏爬到凌剑宗头上。

    当然,也有那么极少数还记得柳安吏背叛宗门,与云迟杀死柳贾有莫大关系。

    刚要对云迟出言不逊,便被李遥江郭等高修为同门呵住,不敢冒头。

    “行了,别吵了,赶紧走。”

    云迟发话了。

    呈口舌之快的弟子们,讪讪闭了嘴。

    重伤难行的,拿出行舟符,三五成群登舟撤离。

    尚且能够御剑飞行的,直接御剑。

    毕竟,论速度,御剑而行远胜于行舟符。

    “砰!”

    “砰砰!”

    率先起飞的十几名弟子,从高空轰然坠落,摔在地面上痛苦挣扎。

    “凡我凌剑宗弟子,敢做逃兵的,一律门规处置。”

    抬头望去,高空浮云之上,叶霜红满身是血,红袍翻飞,饮霜剑暗金灵力环绕,剑意冷然。

    “我凌剑宗弟子,以捍卫宗门为荣,宁可战死,绝不退缩。”

    “现在,我以长老身份命令尔等,马上回到战场,直到把前生门赶出凌剑宗。”

    “再敢后退,本长老手中的饮霜剑,自会清理门户。”

    叶霜红端一副大义凛然做派,言语掷地有声,不容人辩驳。

    意思很明显,要弟子们主动脱离白屏保护,重新加入战场。

第61章 峰回路转(三)

    叶霜红修为已臻化神巅峰,有浑厚灵力加持,即便站在邈远高空,声音仍旧高亢有力,其中威严不容人辩驳。

    虚伪!

    云迟心中冷笑。

    叶霜红杀了桐玲,让凌剑宗陷入灭门危机当中,搞不好连宗主和二长老出事也与其有关。

    自己虽然对凌剑宗没什么感情,可自己师尊对凌剑宗那是尽心尽力,当孩子般保护啊。

    常言道爱屋及乌,说实话,她不愿意看到凌剑宗就这么没了。

    “叶霜红。”

    不似叶霜红修为高深,隔了几百米也能声如洪钟,云迟只能扯着嗓门大喊,就怕对方离太远听不清。

    “你作为长老,不想着保护宗门,然弟子们保存实力,反而让大家去送死,你是何居心?”

    对方安的什么心,无非就是让凌剑宗都死绝死透。

    云迟心里明镜一样。

    但她有私心,并不打算当场揭穿叶霜红的伪面具。

    她承认桐玲死的很惨,也很同情她的遭遇,被全心信任之人插冷刀子。

    可与她云迟有什么关系。

    她与桐玲不过点头之交。

    在她看来,自己答应替桐玲传话已经是仁至义尽,她可没打算替对方报仇。

    毕竟,和桐玲比起来,那个人于她更重要些。

    云迟这话犀利,含沙射影暗示着什么。

    六神无主的弟子们倒没有往叶霜红背叛宗门上想,而是单纯认为三长老心性坚定,与他们之前一样,誓死捍卫宗门利益。

    可是,经过云迟一番教诲,他们早已打定主意暂时撤离。

    非是落荒而逃,而是战略性撤退。

    等到缓过气来,搬援兵,提升自身实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时候再杀回来。

    他们根本想不到,言之凿凿的小师叔,压根没想过重振宗门。

    可是,眼下叶霜红发话,弟子们再不敢妄动。

    莫说门规冰冷无情,单单叶霜红手中的饮霜剑,寒光冷冽的,也足够有威慑力。

    众多弟子,一时六神无主,陷入进退两难的纠结中。

    叶霜红把弟子们踟蹰不前行为看在眼里,对云迟的恨意又添了几分。

    “云花莲,休要在此花言巧语,蛊惑人心。我堂堂三长老,还能害凌剑宗不成?”

    她还记得昨日,公子抱着人从她面前走过时,空气里弥漫的暧昧气息,虽然浅淡得几乎闻不见,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一丝诡异余韵。

    她恨啊,她嫉妒啊!

    已经百分之百肯定对方就是云花莲。

    这让她更恨。

    她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更无法相信,自己爱慕了几千年的公子,会喜欢云花莲,甚至与她。

    公子是九天之上的明月,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却被云花莲轻易玷污。

    这怎么可以!

    这让她如何不恨!

    云花莲,公子让我带你回去,你却偏偏要站在凌剑宗那边。

    既如此,今日你死在这里,也是咎由自取。

    我就不信,公子会为了个死人舍弃我。

    “是是是,三长老不会害凌剑宗。”云迟不知道叶霜红已嫉妒成狂。

    若是知道,不为桐玲,为了她自己,也要除掉叶霜红。

    云迟继续道:“那你为何不与四长老并肩作战,反而为难一众弟子?所谓擒贼先擒王。”

    “对了,与四长老对战的前生门人叫什么?”云迟压低声音问李遥。

    李遥:“青戚容。”

    得到答案,云迟扭头再次看向叶霜红,“打败青戚容,不就有了与前生门谈判的资本,不就可以保护宗门了吗?”

    “叶霜红,我倒要问问你。前生门人从下西峰打到玉照峰,两个时辰有了吧。”

    “请问,大义凛然的三长老,你在哪里?”

    云迟一番话,在弟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先前全心对战,完全没有想过凌剑宗三位长老,为何只见战力最低的四长老持药,三长老和五长老为何不出现。

    五长老是除了宗主外修为最高的。

    如果她在,三位长老、方牧生师兄、蓝尘师兄,六人合力,未必不能与青戚容一战。

    “敢问三长老,五长老何在?”眼见叶霜红伤痕累累,李遥心里担心桐玲,高声问。

    “是啊,五长老怎么不出现?”

    “连在外历练的方师兄他们都赶回来了,五长老怎么还没赶来?”

    “五长老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李遥开了头,其余弟子也开始窃窃私语,都在猜测叶霜红和桐玲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叶霜红没想到云迟如此能言善道,一时语塞。

    绝不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否则覆灭凌剑宗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话头一转,厉声道:“妖言惑众,动摇军心!”

    说着,叶霜红手中的饮霜剑咻朝云迟飞来。

    暗金幽光暴烈,杀气腾腾。

    眼看闪电劈山般气势腾腾的长剑,灌满灵力朝自己飞来,云迟心中一紧。

    对方化神巅峰修为,而自己不过刚结丹,肯定是抵挡不住对方狗急跳墙全力一击的。

    早知道不激怒她了。

    自作孽不可活!

    怎么办?

    冷汗霎时爬上背心,不自觉握紧手里的长刀,尝试运转水元丹,将灵力推向刀刃。

    然而,并没有成功!

    不怪她修行一年,已经结丹期修为却只会引气入体洗髓冲穴。

    实在是身体条件不允许。

    从前没有灵根,自然无法调用灵力。

    如今有了水元丹,这不还没有来得及学习怎么运用灵力,前生门就攻上山了么。

    叶霜红突然发难,李遥吴章等弟子还没反应过来,饮霜剑已逼近云迟脑门半丈。

    “小师叔!”登时瞳孔猛缩,惊呼出声,根本来不及出手。

    眼看下一秒云迟便要葬身饮霜剑下,白屏对面龇牙咧嘴的柳安吏心中一喜,以为杀子仇人必死无疑。

    可惜,他满心希望落空了。

    凭空出现的一道蓝光锁链缠住饮霜剑,将其击退。

    该死,她怎么来了。

    见到来人,柳安吏和前生门人心道不好。

    “大难临头,竟只想着内讧。”有情尊主洛无情与叶霜红相对而立,漂亮的桃花眼中寒意迸发。

    就差一点,便可以送云花莲下地狱,却被洛无情搅和。

    叶霜红暗恨洛无情多管闲事,因此出言不逊,“洛无情,你来做什么?”

    “哼!回头再找你算账。”洛无情斜了叶霜红一眼,冷哼一声,而后转身朝青戚容而去。

    显而易见的轻蔑之意令叶霜红倍感不适,仿佛受到天大的侮辱。

    令前生门人闻之色变的白屏,洛无情穿过时仿如无物。

    云迟不淡定了。

    师尊不是说只有凌剑宗弟子,和隐神强者,才能穿过白屏么。

    可这洛无情分明只是大乘后期修为啊。

    因为洛无情抓了星石,她特意调查过,不可能短短一年,就从大乘中期突破到隐神境界了吧。

    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直到有一天,云迟也修了洛无情同样的功法,才知道其中奥秘。

    原来,洛无情之所以可以毫发无伤穿过白屏,乃是因为从叶阳体内吸收了太多灵力的缘故。

    叶阳一身纯正灵力,自然可庇护洛无情免受白屏攻击。

第62章 峰回路转(四)

    洛无情飞身袭向青戚容同时,持药方牧生蓝尘几人也被青戚容击败,从高空跌落地面。

    反倒是灵兽峰的胡真儿,与断肠鬼情最苦经过数百回合交战,隐隐趋于上风。

    无头鬼莫回头和贪吃鬼望天愁见状,赶紧加入,与断肠鬼情最苦一起,重伤胡真儿。

    “有情尊主。”青戚容一扇子重创持药几人后,警惕的注视不速之客洛无情,“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何必蹚这趟浑水。”

    他站在一朵极薄极透的浮云上,青花玉骨扇扇骨散开,碧光烁烁,在他胸口高度,围圆均匀分布旋转。

    “哈哈哈。”洛无情张狂的笑,笑声婉转魅惑。

    左手随意将命器多情索缠绕在右手手腕,一圈一圈,动作极为缓慢。

    她桃花眸子盈盈流转,分分秒秒带几分多情柔光。

    冷静,青戚容冷静,她在引诱你。

    青戚容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心神,再看向洛无情时,眼中已无惊艳之色。

    见对方摆出一副见了狐狸精的表情,洛无情大为不爽,“戚容小朋友,你这是做什么?怕姐姐我吃了你吗?”

    老妖婆,你吸我灵力吸的还少吗?

    “怕,当然怕。”心里对洛无情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恭谨得很,“还请尊主高抬贵手,莫要插手今日之事。”

    有情尊主平生就两大爱好,其一找叶阳的不快,其二让别人怕她。

    虽然她揍过青戚容无数次,每次揍完必定吸他个几十年的灵力,但对方似乎并不怕她。

    这会儿说怕她,甭管是什么缘由。

    于洛无情,都很受用。

    在洛无情看来,放眼前生门,也就青戚容还能下得去嘴。

    别说,摇扇子的青戚容,颇有几分儒雅书生的风范。

    若是忽略他又黑又硬的心肝,委实是个不错的炉鼎。

    灵力高强,又会照顾人。

    但愿他识时务,立刻,马上,滚蛋。

    “戚容小朋友,你也知道,叶阳是本尊的徒弟。有人要端他的老巢,你说做师尊的能不管吗?”

    洛无情已打定主意相助凌剑宗。

    “可否看在本尊面子上,今日,到此为止!”

    你在我这里只有债,哪有面子,青戚容心里吐槽,并不打算让步,“我若说不呢?”

    “那就别怪姐姐不念旧情喽。”

    情人如衣服,徒弟是心肝,洛无情瞬间敛去笑容,郑重其事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青戚容道。

    我就不信了,还能次次输给你。

    青戚容料定洛无情肯定舍不得杀他,毕竟两人的风流往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但他却十分,以及万分,想要杀掉洛无情。

    这人活着,专会勾引他,揍他,吸他灵力,害他修为多年无半分精进。

    正想着,催动灵力,十八块碧青扇骨化为锋利刀刃,气势汹汹朝洛无情射去。

    洛无情目光转冷,多情索飞离右腕,化身巨大幽蓝水龙腾上更高空。

    “咚!”

    “噗——”

    青戚容重重摔下云端,喷出一口淤血,受了与洛无情打架史上最重的一次伤。

    他满脸不可置信。

    意识到过去他能与洛无情打上半天,大概率是对方让着他,逗他玩儿呢,就像方才他逗弄凌剑宗几人一样。

    命器争锋榜上,多情索排第十四名,青花玉骨扇排第十五名。

    一名之差,实力却相隔天海,悬殊如此之大。

    青戚容备受打击。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洛无情是为了叶阳重伤他。

    为了一个死人!

    门主说的没错,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眼见青戚容战败,断肠鬼等人端起命器上前,将青戚容护在身后。

    又被洛无情一鞭子抽飞老远。

    青戚容擦掉嘴角的血,艰难站起来,一言不发看向洛无情。

    赤裸裸怨怼的眼神,洛无情心中一抖。

    不就打掉你一阶修为么,至于这么凶吗?

    看来这个绝佳炉鼎,以后是无福消受了。

    哎,可惜了。

    “回去告诉尤渊,只要有我洛无情在,凌剑宗半根草也别想拔。”

    断肠鬼情最苦一瘸一拐贴近青戚容,“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青戚容横眼剜了一眼断肠鬼,转身就走。

    眼见前生门人撤退,柳安吏心急火燎。

    杀子仇人还活着,叫他如何甘心。

    柳安吏扒开挡路的前生门人,大步蹿到青戚容身侧,鼓起勇气提醒:“青堂主,你们前生门可是答应了替我儿子报仇,云花莲还活着,怎么能撤退呢。门主也……”

    青戚容正愁一肚子火没处撒,手臂一挥,把聒噪不休的柳安吏拍飞。

    那柳安吏不过结丹中期,硬挨青戚容一掌,不死也快死了。

    敢在老虎发怒时拔老虎毛,就别怪老虎咬人。

    等到前生门的人悉数离开,凌剑宗众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与二长老叶阳相爱相杀几千年的有情尊主。

    ……救了凌剑宗。

    要知道,这位姑奶奶,可是凌剑宗重点防范对象,十级危险分子。

    抢了凌剑宗数不清的天才弟子。

    更是多次将二长老叶阳气得吐血。

    二长老每次授课,都会义愤填膺告诫弟子们,凌剑宗的终极发展目标就是:杀掉洛无情,毁灭合欢宗。

    弟子们觉得自己岌岌可危的三观,愈加风雨飘摇了。

    不禁要问。

    这个世界怎么了?

    洛无情不知道凌剑宗弟子们的烦恼,她落在持药方牧生跟前,简单查看几人伤势,确认几人无性命之虞后,身子一旋,化成一道蓝光飞远。

    来无影去无踪!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云迟想上前询问星石的情况,可惜没落着机会。

    洛无情离去后,弟子们一股脑簇拥到持药跟前。

    一把鼻涕一把泪,找持药诉苦。

    一夕之间,繁荣昌盛的宗门,尸山林立,血海汹涌,任谁也忍不住喟叹一声世事无常。

    局势已定,两败俱伤。

    无人欢喜。

    包括叶霜红。

    她走到持药身边,言语关切,“四师弟,你怎么样?”

    持药受伤不轻,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不过此时他顾不上自己。

    疑云压在心里,他迫切想知道三师姐和五师妹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没事。三师姐,护山大阵怎么会破了?怎么没有看见五师妹,她怎么样了?还有,你的伤。”

    护山大阵经过凌剑宗数代宗主加固,不可能轻易破除,除非有人封闭阵眼。

    叶霜红憋出一口血,血丝从嘴角缓慢溢出,做出一副重伤难行的样子。

    半天才缓缓答道:“我与五师妹看守阵眼,正在向阵眼输送灵力,被突然闯入的黑衣人从后偷袭,与黑衣人打斗过程中,我受伤晕了过去。”

    “醒过来后,发现阵眼被封,便立刻赶来玉照峰。我以为五师妹也在玉照峰,现在看来她是追黑衣人去了。”

    “那黑衣人十分了得,修为至少大乘境界。”

    “不好,四师弟,五师妹怕是有危险,我们得赶紧找到她。”

    一番话说的言真意切,成功勾起凌剑宗众人悲怆担忧之情。

    倒是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云迟扶着连空雨,冷冷看叶霜红表演。

第63章 桐玲已死

    “三长老。”方牧生站起身,朝叶霜红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敢问三长老,那黑衣人是男是女?三长老可有看出其术法招式属何门何派?”

    不愧是年轻一辈公认的大师兄,只片刻调息,灵力已恢复三成,除了面色略显苍白,身板挺直,完全看不出重伤加身。

    方牧生态度恭谨,并无半分不妥。

    奈何叶霜红心中有鬼,认为对方意有所指,扭头冷幽幽看向方牧生,“你是怀疑本长老?”

    “弟子不敢!”闻言,方牧生诚惶诚恐,赶紧弯腰作揖。

    “方师兄只是关心五长老安危,是以言辞欠妥。”见叶霜红发怒,蓝尘上前一步,躬身作揖,替方牧生开脱,“还望三长老,原谅。”

    方才叶霜红一言不合,向云迟拔剑使出杀招一幕,在高空打斗的蓝尘恰好瞧见。

    由此可见,受人爱戴的三长老,面冷心更冷,半分不容人质疑。

    蓝尘与方牧生素来交好,自然不会让对方独自面对叶霜红。

    与方牧生明晃晃急切心情不同。

    面对叶霜红可以杀死人的眼神,蓝尘态度十分恭谨,但浑身上下流露的气质,却是不卑不亢。

    一种莫名压抑气氛,在叶霜红和蓝尘之间流转,并小范围扩散。

    围观弟子均是倒抽一口冷气。

    不禁为二人捏了一把汗。

    若说从前弟子们对三长老敬怕参半,经过叶霜红指向云迟那一剑,此刻已是惧怕大于尊敬。

    云迟也感受到这股沉闷气压,漂亮的杏眼,不着痕迹从方牧生和蓝尘身上扫过。

    感叹,有如此优秀的弟子,只要凌剑宗不灭,假以时日,必然更上一层楼。

    不禁对二人,尤其是蓝尘,刮目相看。

    “咳!三师姐。”

    持药掩嘴轻咳一声,打破僵局。

    “小辈们不是那个意思。其实,牧生的问题,也是我想问的,还请三师姐如实相告。”

    宗门骤变,没了宗主剑行舟在头顶罩着,老小孩儿持药一夕长大。

    不得不收起吊儿郎当,承担起长老责任。

    在洛无情出现那一刻,叶霜红已知今日凌剑宗怕是要逃过一劫。

    微微收敛冷肃气场,有条不紊道出准备好的措辞。

    “来人身材高大魁梧,应是男子无疑。”

    “他隐藏了命剑真实面貌,与我过招时使用的招式,不过基础剑式,并非熟知大宗门独有剑招。”

    “不过,我在昏迷中,隐约看到其剑上雷电闪烁。想必是五师妹灵力高深,对方不得已使出宗门绝招。”

    雷电?难道是——

    “是玉清宗?”持药问。

    叶霜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蓝尘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很不对劲!

    忍不住道:“玉清宗与凌剑宗一东一西,相隔十几万里,也并无大的仇怨,怎么会?况且,凭一己之力,重创我宗两位长老,除非是宗主茅九功亲临。”

    在外历练时,他曾与玉清宗宗主茅九功有过一面之缘。

    彼时正逢他境界突破关键时期,对方还出手替他挡下两道雷劫。

    以他了解,茅九功绝非不择手段之辈,断不会做出背后偷袭的宵小行为。

    这话甫一出口,叶霜红吊梢凤眼陡然一冷,凌厉的射向蓝尘。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难不成三长老还能说谎不成。”持药呵斥一声,不认为叶霜红会说谎。

    蓝尘觉得自己冤枉极了,虽然心有疑窦,却万万不敢轻易怀疑到自家三长老头上。

    赶紧澄清,“四长老,弟子不是这个意思。弟子只是想,上行界能人辈出,有本事引雷电的,也并非玉清宗不可。”

    “是啊,三长老,还是调查清楚再下定论为好。”连空雨急忙忙道,生怕蓝尘被人挤兑。

    云迟眯起眼睛,看了看连空雨,又看了看蓝尘。

    “这……”

    “四师兄,还是先去看看五师姐吧。”

    持药还欲说点什么,云迟打断他。

    大难过后,死伤不计其数。

    救治伤员、安埋死者、修葺殿宇、重启护山大阵……

    桩桩件件,需要善后的事情一大堆。

    偏偏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四师兄,还在这里听叶霜红胡扯。

    堂堂长老,活了上万年,还不如个乳臭未干的弟子看问题透彻。

    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真相。

    不告诉你吧,怕你步桐玲后尘。

    告诉你吧,怕你死得更快。

    云迟觉得有些头大,自己这个四师兄实在——

    太蠢!

    “对对对,五师妹要紧。”持药右手捏左手,心里十分不安,向弟子们发号施令,“大家赶紧分头去找,务必找到五长老。”

    “不必找了,我知道五师姐在哪里。来时,正好碰见五师姐。”

    闻言,众人面上表情千奇百怪,有疑虑,有欣喜,也有担忧。

    唯独叶霜红面色暗沉,攥紧手里的饮霜剑,恨不得将剑柄捏碎。

    紧张了吧。云迟不动声色,把叶霜红微动的小表情收进眼底。

    “五师妹可还平安?”持药忧心忡忡,上前去抓云迟胳膊。

    云迟微微侧身,巧妙避开,“跟我来便知。”

    女子年轻的尸身暴露在青天白云下。

    拳头大窟窿,焦黑一片,从前腹贯穿到后腰,丹田被毁。

    被焚烧丹田经脉至死,死前必然遭受极大痛苦。

    持药简直不敢相信,有人会对娇俏可人的五师妹下如此毒手。

    女子百灵鸟般清脆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持药不敢置信。

    不愿相信,那个总爱对他笑的五师妹,以后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他揉了揉眼睛,擦过眼角的手指一片湿润。

    “五师妹。”持药抱起桐玲,用他苍老无力的声音唤她。

    “你让我保重,为何不保重自己。五师妹,对不起五师妹,都怪师兄无能。五师妹,呜啊……”

    失去桐玲的持药,如一个被人抢了糖果的小孩,放声大哭起来。

    闻者悲怆!

    “师尊。”胡真儿跪在桐玲身边,默默流泪。

    师尊,真儿一定会为你报仇。胡真儿咬紧牙齿,恨意悄然爬上心头。

    “呜呜呜……”

    “五长老,呜呜……”

    “……五长老,你放心,我们一定抓住害死你的人。”

    弟子们心情沉重,或放声嚎哭,或无声流泪,或强忍悲痛,如丧考妣。

    一阵风来,将灵兽峰上的无尽悲伤,和滚滚血腥,吹向远方。

    云迟叹了口气。

    生离死别,真令人讨厌。

    “小师妹。”

    许久,持药抹掉眼泪,肩膀一抽一抽,吐露的一字一句,尽是压抑不住的伤痛。

    “……五师妹,可有留下什么话?”

    看着持药胡真儿期待的表情,云迟压下心口的不适,肯定道:“不曾。”

    “我赶到时,五师姐已是无力回天。她拼尽力气将这个东西交到我手中后,便去了,未有留下只言片语。”

    云迟掏出桐玲给她的铜铃铛,展示在众人面前。

第64章 逃避

    云迟把驭兽铃交给胡真儿,全了桐玲嘱托,搀扶受伤的连空雨离开了灵兽峰。

    善后事宜,与她无关,也不愿参与。

    将连空雨送回青择峰弟子居后,又简单叮嘱几句好生调养加紧修炼之类,便匆匆驾舟往下秋峰玉楼水榭赶。

    揣着迫不及待见面的心情,不消两刻钟便抵达玉楼水榭外。

    凡仆翠凤见云迟回来,虽然满身污血,但并未受伤,全须全尾一根毫毛都没少,登时喜笑颜开。

    “花莲仙长,萧仙长等你很久了。”边说边在前面引路,摇着肥圆的身子,急忙忙朝门内走。

    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扭头见云迟还站在原地,不禁疑惑,“花莲仙长?”

    云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不想面对红墙内那个人。

    她闭眼长舒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告诉萧仙长,我没事,一点伤也没受,就这样。”

    说完转身离开,凭翠凤在身后焦急呼喊数声,也没再回头。

    仅隔两日,她又回到落雪岭。

    雪舞花摇,破屋峭壁,落雪岭上风物如旧。

    只是物是人非,少了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漫天漫地的飞花飘雪,更冷清了。

    云迟推开自己房门。

    走到矮榻边,推开读了一半的书,神情恍惚坐了下来。

    抬眼却见几件男子衣物,随意搭在较矮些衣柜门上,两个高柜两个低柜,八扇门,均是大大敞开。

    云迟嗤鼻轻笑一声。

    自己这个师尊,当真是个生活白痴。

    还偏偏喜欢凡人生活,不修炼时烧火做饭,有事没事来回换衣服。

    每次换完衣服,指定留下一片狼藉等着她收拾。

    “哎!”

    云迟轻叹一声,双手撑腿站起来,将七零八落的衣袍配饰归拢。

    又取出一摞清洁符,一件一件清洁过后,仔仔细细规整到柜子中。

    而后离开自己屋子,来到时境雪的屋子。

    不算大的木屋,只一张七尺长案孤零零摆在与房门正对的窗棂前,显得屋子莫名宽敞冷寂。

    云迟绕到长案后,原本摆放时境雪打坐蒲团的位置空荡荡的,不由得鼻头一酸。

    想想自己师尊除了偶尔把她揍得鼻青脸肿外,其他方面,对自己还是挺好的。

    甚至,愿意为她这个便宜徒弟,自损修为。

    不知何年何月,上行界命器争锋榜上,再能一窥乘风斩雪守君剑踪影。

    云迟猛然摇了几下头,甩出脑子里杂乱无章的思绪,取出蒲团,摆在原本属于时境雪的位置,而后盘膝闭目,开始修炼。

    内视呼吸法她已经十分熟稔,随着一呼一吸,灵气从头顶百会穴进入身体。

    与以往不同,如今丹田内运转着水元丹,身体不再来者不拒,而是提取混沌气中的水灵气吸收。

    这颗水元丹,其内蕴含踏雪仙尊一半灵力,异常活跃。

    云迟能感受到随着灵气进入丹田,水元丹张牙舞爪,迫切想要突破。

    虽然水元丹灵力盈满,达到破镜要求,可是经脉穴窍以及从脑中分化出的意识小人儿都还太弱,强度远远不够。

    强行突破,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云迟控制意识小人儿围绕水元丹,对其循循善诱。

    得到安抚,水元丹渐渐偃旗息鼓,慢慢平静下来,乖乖吸纳灵气。

    很快,云迟发现了新的问题。

    从体外引入的灵气,通过经脉穴窍进入丹田水元丹,转化为可供驱使的灵力。

    然而,却有大量灵力从水元丹流出,顺着周身经脉,源源不断涌向经脉穴窍上的裂缝,而后从裂缝溢出,最后消失。

    身体,活脱脱一个筛糠的筛子。

    还是洞特别多的筛子。

    新吸收转化的灵气,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填补灵气外泄带来的亏空。

    根本是入不敷出嘛!

    也就是说,她现在之所以还活着,那些经脉器官上的裂缝之所以没有爆发,全靠水元丹中时境雪一半灵力在支撑。

    任时境雪灵力再雄厚,长此以往,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从这天开始。

    云迟独自一人,窝在落雪岭,没日没夜修炼。

    清晨练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全部用来打坐运气。

    实在觉得枯燥乏味时,便学学御剑飞行。

    虽然是御刀,也和御剑差不了太多。

    落雪岭藏书没有刀谱,千挑万选挑了本行剑走势与舞刀颇为相似的《狂风剑谱》,按照自己练刀十几年经验,稍作修改,使其符合行刀原则。

    一个人摸着石头过河练起来。

    她的刀,师从将军云伍。

    只一式——

    斩!

    杀敌万千,窍门只一字——

    快!

    快斩之下,缠、裹、劈、撩、挂、扎、推,千技万招,顺势而出。

    刀法刚猛凶悍,但不够圆润,并不能做到随时随地收放自如。

    从上次与柳贾对打,她便发现了症结所在。

    她能战胜柳贾,在于她的刀足够快足够猛。

    若论起张弛灵活,是不如柳贾的。

    尤其是步法,可以说全靠个人发挥。

    选刀法时绞尽脑汁,选步法却简单多了。

    时境雪所有藏书里,只有两套步法:《平波弄影步》、《万里穿行步》。

    《平波弄影步》步法精妙,变化多端。云迟瞧着,与凌波微步相比,也不遑多让。

    《万里穿行步》意在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若是步法大成,即使不借助灵力,也可日行千里。

    步法与刀谱都选好了,便一门心思练习。

    又想,师尊斩雪练剑,作为弟子,她便持刀斩遍满山黄花。

    落雪岭上风雪万年不改,时光流逝悄然无息。

    如此过了两月有余。

    刀法步法进步神速。

    开始时,两个时辰,能斩破两三片肆虐飞舞的黄花瓣。

    如今已能轻松斩下上千枚。

    但在修为上,可就差强人意了。

    打坐吐纳时,灵气供给,仍旧入不敷出。

    水元丹中储存的灵力越来越少,云迟粗略计算,若是不改变,怕是撑不了一年。

    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阿妈云夜明是何等能耐。

    启星命线可保她三年不死,若是辅以修仙法,命线甚至可以让她享受几十年凡人寿命。

    可惜,被她给糟践没了。

    期间,还有一件事,令她既高兴又不解。

    师尊在的一年,每隔半月或一月,便要破土作乱的黑血碑恶鬼怨灵,居然两个多月毫无动静。

    仿佛随着踏雪仙尊的离开,彻底消失了一般。

    这日。

    天高气清。

    云迟像往常一样,在木屋前练刀。

    一线天东南方向的山峰,突然窜出万丈彩光。

    细细的一束,五颜六色,绚烂非常,从嶙峋山峰的另一面,直冲天际。

    地涌雾莲终于开了。

    云迟掐诀念法,站在刀刃上,摇摇晃晃朝那处飞去。

第65章 地涌雾莲(一)

    霹雳叮咚水流撞击山石器壁的声音,隔着老远,在萧瑟冷风中也异常清晰。

    地涌雾莲开放散发出的霞光异彩,比黑沉沉的夜里突然爆炸的火树银花,还绚烂明亮,在皑皑白雪峭岭峻峰中绽放,美极了。

    等到越过山峰,翻到地涌雾莲生长的一面,云迟忍不住惊叹出声。

    半面山峰层叠的积雪一朝化水,自峰顶奔流而下,穿过嶙峋山石,水花喷溅立成千里飞瀑,向两峰峡谷垂直奔腾。

    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

    千里白瀑落九天的磅礴气势豁然入眼,地涌雾莲便生长在飞瀑源头,像清明时节纷纷细雨中,仪仪然莲步踏来的二八少女,弥漫着青涩迷人的韵味。

    云迟降落在一块巨大石头上。

    地涌雾莲就在她脚边石缝中静静绽开,五寸碗口大小的花朵,洁白无暇,如云错叠花瓣晕染出一圈圈五彩光芒。

    光芒集成光束,射向万里青霄。

    雾莲方圆几百米积雪已经完全融化,露出褐白相间的石块。

    或大或小的石块密集分布,错落有致,丝毫不见一星半点泥土,甚至连沙土也看不见。

    云迟跪趴在石头上,凑近地涌雾莲。

    真神奇啊!

    分明是莹白透亮的花朵,偏偏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彩。

    若非亲眼所见,断然不会相信,竟然有一种花,花香暖融就像婴儿体温,香落处冰雪消融。

    化雪效果比烧红的烙铁和十厘米厚工业盐还好使。

    太美了,温度也正好。

    云迟眼珠子溜圆,目不转睛贪婪的盯着地涌雾莲,忍不住吞咽两口唾液。

    只迟疑了几秒钟,长大嘴巴,猛然一口,咬下两朵花瓣,咕噜一下囫囵吞进肚皮。

    不愧是千年生根,千年生花骨朵,又千年开花的地涌雾莲。

    甫一入腹,丹田处立刻腾起滚滚热浪。

    热浪流动,瞬息间流遍四肢百骸,就和在冰天雪地里吃了顿重庆麻辣火锅,舒爽之感无与伦比。

    师尊说过,吃下整棵地涌雾莲,以后再也不怕落雪岭的烈风狂雪,就算是零下八百度,也不怕。

    不要问时境雪吃过多少棵,问就是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只说五六七八棵指定是有。

    反正当时讨论这个问题时,井底之蛙云迟连下巴都兜不住了。

    地涌雾莲开花后几个时辰便会消失,花期短暂,如昙花一现。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云迟对准花蕊,打算一鼓作气解决了它。

    唇瓣已经含住花瓣,却没有咬下去,脑子里灵光闪过,蓦然想起那个人似乎格外怕冷。

    赶紧拿起身旁的铿锵,用刀尖撬开压住雾莲根部的石块,将其连根拔起。

    地涌雾莲甫一离开石块,立刻停止散发五彩光晕,千里飞瀑以肉眼可见速度凝结固化,很快变成坚硬光滑的寒冰。

    云迟将地涌雾莲揣入怀中,跳上铿锵,掐诀念咒。

    铿锵载着云迟在半空中猛烈摇晃几下后,倏地提速,飞离落雪岭。

    ……

    ……

    正午当空,烈日灼灼,夏日炎炎好眠时。

    翠凤坐在玉楼水榭大门左侧大树下,倚靠树干伸长了腿,困意倦倦。

    半眯着眼瞧见一名女子落在玉楼水榭外,理所当然认为又是一朵自讨没趣的桃花,随意的摆摆手,“萧仙长闭关未出,仙长请回。”

    声音懒洋洋的,好似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萧关逢在何处?”云迟用铿锵刀鞘轻敲了一下翠凤脑袋。

    钝痛传来,翠凤登时火冒三丈,腾一下站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来人在瞳孔中分化出两三道虚影。

    待到彻底睁开眼睛,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明朗,“花莲仙长。”

    “花莲仙长,你回来啦。”欢喜雀跃从面孔上堆挤的横肉缝里溢出来,胖手紧张的揪住裙摆,像是留守儿童看到突然出现的父母般不知所措。

    云迟心中一暖,会心一笑,“嗯。萧仙长此时在哪里?”

    “回仙长,萧仙长此刻正在午睡。”

    翠凤十分殷勤,跟在云迟身后侈侈不休,可惜受浑圆富态的身材拖累,跟了几步就跟不上云迟步伐。

    想到花莲仙长与萧仙长这么久不见,定是你侬我侬,自己还是识趣些别去打扰。

    于是干脆转身回到门口,继续打盹。

    云迟驾轻就熟来到萧关逢房门口,轻轻叩门。

    咚,咚咚,咚咚咚。

    单调的敲门声,硬是让她敲出抑扬顿挫的起伏节律,就像在谱一首轻快的儿歌。

    黄粱尚浅,一梦已华胥。

    半梦半醒的萧关逢眉头深锁,“何事?”

    这玉楼水榭的活人,除了他,就只剩下凡仆翠凤,他理所当然认为是翠凤在敲门。

    “何人?”敲门声不断,对方却不做声,萧关逢又问了一声。

    五秒之后……

    仍旧无人作答,敲门声依然紧锣密鼓响个不停。

    无奈,萧关逢只能翻身下榻,穿上外袍,束上腰封,重新绾发,直到把自己捯饬得一丝不苟,半晌才拉开房门。

第66章 地涌雾莲(二)

    女子站在房门口,右手微蜷还保持着叩门姿势,她身后半丈外的院落,光影斑驳。

    她微微笑着,笑容里七分不知所措,还有三分疏离。

    面前的云迟,让萧关逢觉得十分陌生,比第一次见面还要陌生。

    在云迟眼中,门内男子,一如从前清冷,目似寒潭,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从头到脚写着生人勿进!

    两个月了,她依然不知如何面对他,这个双手未染半滴血,却屠杀上万凌剑宗弟子的人。

    萧关逢与凌剑宗的冤仇是非,她不了解,也无从评判。

    即便不问,也能猜到,飞鹰族萧氏三千年积累的仇恨和怒火,萧关逢来讨,定是不死不休。

    只是可怜那些无辜惨死的低修为弟子,与仇怨无关,却无端被卷入是非,枉送了性命。

    她有些痛恨自己,为何对这样一个危险至极的人念念不忘,甚至为了他,包庇叶霜红,违背自己对桐玲的承诺。

    答应过桐玲,将驭兽铃交给胡真儿,向持药揭露叶霜红的真面目,但后者她没有做到,为了自己的私心。

    又或者,内心深处,她更怕有一天,面前这个人,会杀死自己的师尊,甚至杀死自己。

    可这个人在她心里种了蛊虫。

    蛊虫得到心血温养,飞快成长,在她心里化茧成蝶,日日在她心里扑腾,叫自己如论如何也舍不下他。

    此刻见到他,心里蛊虫欢腾的叫嚣着,蛊惑着她丢盔弃甲。

    她想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也想尝一尝那微微翕动的唇瓣。

    “嗯咳。”云迟收敛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静平稳,“那个……我来是。”

    “这是地涌雾莲,吃了它,就再也不怕冷了。”云迟掏出地涌雾莲,双手捧到萧关逢面前。

    女子的面容一如既往澄澈,干净得不染纤尘,可她的眼神变了。

    萧关逢平静无波的眸子寻找了许久,也没有从她眼中寻到熟悉的热烈,那业火般滚烫的狂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拘束和淡淡疏离。

    从第一面开始,这双灵动得不像话的杏眼中,赤裸裸的占有欲,满盈得眼眶都装不下。

    他一直知道,她喜欢自己这具皮囊,痴迷到不顾一切,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捧到自己面前。

    可是,这双眼睛如何就焕然不同了呢?

    因为终于得到了,发现并非想象中那般好,所以毫不犹豫丢弃,如同一只腻烦了宠物?

    “你拿走吧。”萧关逢淡淡开口,“我用不上。”

    男子不冷不热的声音落在云迟耳朵里,好像特意拉开距离般不待见自己,心中一凛。

    云迟觉得萧关逢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会用不上,地涌雾莲连万年积雪都能融化,肯定能缓解你体内湿寒。”

    “喏!”双手一伸,又凑近了些,地涌雾莲几乎贴近萧关逢嘴边,“我都试过了,暖暖的像喝干花茶,很好吃的,一点也不苦。”

    萧关逢垂眸瞟了眼,果然看见雾莲外沿少了两瓣,断口粗糙,和狗啃了差不多。

    不过他体内的寒毒乃是诅咒所致,地涌雾莲虽好,也不过能压制寒毒一两次发作,于他并无大作用。

    “雾莲虽好,但于我体内寒气,收效微乎其微,一两月便会失去效果。给我,就是暴殄天物。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萧关逢说完转身朝屋内走。

    “怎么能说暴殄天物呢,就算只有一天效果,都不算浪费。”

    云迟捧着地涌雾莲跟在他身侧,继续劝他,“况且,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日夜蹲守,特意为你采来的。好歹给个面子,尝一口啊。”

    “特意为我?”萧关逢走到八仙桌旁,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推向邻座。

    云迟顺势坐在邻座,扭头望向萧关逢,点头如捣蒜,“嗯嗯嗯!赶紧吃了吧,不然一会儿该化了。”

    萧关逢端起茶盏放至唇边,冷冰冰道:“口是心非。”

    茶水有些凉了,萧关逢只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

    呃——

    云迟自认为自己一颗真心比五个九黄金还真,虽然刚开始蹲守地涌雾莲确实是为了自己,这不在最后关头刹住车了么。

    “天地良心!这棵地涌雾莲真是专门给你留的。”

    “要知道,雾莲三千年才开花,整个落雪岭也就开了这么一朵。你若不吃,可就真浪费了。下一朵,刚生根,开花得两千年后呢。”

    知道雾莲珍贵,这下该乖乖吃了吧。云迟心想。

    “既如此宝贵,该留给你自己才对。或者……”萧关逢看了眼云迟,“留给你看中之人。”

    比如——

    时境雪。

    说完起身,准备朝书案走去,还未转身,袖口被一股力道拉住。

    气力很大,萧关逢挪动一步挣脱不开。

    云迟抬头看他,一脸认真执着,“你就是我看中之人。”

    “最重要的是……”云迟拉着萧关逢衣袖站起来,直视他深邃黝黑的眼瞳,“我可不想夜夜抱着块儿冰睡觉,自己身上多冷,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还是,你想让我喂你?”云迟偏头询问,“嗯?”

    在萧关逢迷惑的注视下,云迟把地涌雾莲从根部开始,三两下捏成小小一坨,就和捏扁揉圆的棉花糖,只剩下鹌鹑蛋大小。

    女子巧笑晏晏,眉黛含颦,猝不及防撞进萧关逢眼中。

    “张嘴。”云迟咬住一半地涌雾莲,含糊不清吩咐。

    恍惚间她又是那个热情如火的云迟。

    鬼使神差的,萧关逢顺从的将地涌雾莲吞入腹中。

    嘴唇依旧贴着她,额头很快浸出细密冷汗。

    地涌雾莲融入血液,濯洗体内黑暗恶毒的禁制,两股势力相冲,冰火相交,肆无忌惮摧残折磨着他。

    男子身躯陡然脱力,重重压来,云迟赶紧伸手捞住他。

    “萧关逢,你怎么了?”

    他身上跟块千年玄冰似的,冷汗滴在云迟脖子上,比落雪岭积年的冰凌还冷。

    “嘶——”

    云迟忍不住哆嗦,伸手将他脑袋往边上推了推,避免肌肤相触。

    短短片刻,萧关逢已经意识混沌,眼中浑浊不堪。

    寒意占了上风,如坠冰窖,像是一个极度畏寒的风寒病人在冰天雪地里洗冰水澡,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怀里女子躯体,又暖又软,他忍不住抓住这根小火苗,恨不得将火苗送进心里去,看看能否缓解铺天盖地的冰寒。

    萧关逢身体软绵绵耷拉在云迟身上。

    手上却力大无穷,箍住云迟脖子,一个劲儿把自己结了霜的脸,朝女子温暖的颈窝凑去。

    “喂,你是狗吗?”

    脖子被人突然咬了一口,还咬住不放,甚至咕噜咕噜吸起血来。

    云迟恼火极了。

    一个刀手劈在萧关逢脑门上。

    趁他松口瞬间,猛然一推。

    身体失去支撑,萧关逢如一棵斩断根部的大树,“咚”一声,轰然倒地。

    云迟摸了摸脖子,两排牙印异常清晰。

    抬手一看,满手鲜血。

    她对被人咬有阴影,尤其是发了疯的男子。

    低头见平日里端方持正的萧关逢,蜷缩在地上不住的挣扎,嘴唇紧抿,洇出细密血丝。

    云迟心疼坏了。

    顾不上脖子还冒着血,伸手去拉他。

    又怕他再次咬人,不敢抱他,干脆拽住萧关逢两只手,和拖凶兽尸体似的,轻轻松松把他拖到床边。

    而后,操起男子双膝,结结实实一个公主抱,将他放到榻上。

    力气大了,好处还是很多的。

    拉过锦被,又从床尾后边的高柜搬出两床备用被子,悉数招呼到萧关逢身上。

    萧关逢被锦被紧紧裹住,和颗棉球似的,大夏天的,看着都热。

    可锦被下的萧关逢却不觉得热,甚至感受不到半分温暖,感觉连意识都被冰冻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脸上的冰霜越结越厚,像是下了一场小雪,眉毛、额头纠成一坨,连闷哼也发不出。

    更别提回应云迟的一声声呼唤。

    见状,云迟心一横。

    扯下腰间的丝带,三两下拧成粗粗的绳子,掰开萧关逢的嘴,把绳子塞到他的嘴里,又在脑门后打了个死结。

    叫他只能咬绳子,再不能咬别人,或是咬自己了。

    而后,三下五除二把扒了萧关逢的外袍,又利索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甫一钻进被窝,萧关逢便将她死死抱住,脑袋枕在她头上,双腿圈着她,跟个树懒似的挂在她身上。

    “哔哔哔……冻……冻死……本少主……了!”

    “……好冷!”

    “哔哔哔,嘶——”

    云迟上下牙打颤,骂了句脏话。

    在落雪岭上用来当暖宝宝使的火凤凰内丹,在周身覆上一层寒霜的萧关逢面前,一点用也没有。

    云迟觉得自己在冷冻车厢里,抱了根人形冰棍!

    真他哔哔的冷!

    此刻,云迟肠子都悔青了。

    干啥非要强迫人家吃地涌雾莲,好心办坏事了吧。

    如此过了一刻多钟。

    连云迟眉毛都开始结霜,身下的萧关逢终于渐渐放松,紧蹙的眉头也开始舒展。

    体温总算开始回暖。

    云迟心中一喜,长舒一口气。

    还没来的高兴多久,忽觉身下一热。

    “好烫!”

    顾不上不着寸缕,云迟掀开锦被跳下榻,身前与萧关逢相触的皮肤隐隐泛红。

    这——

    少说六十度吧,快赶上八十度泡茶水了。

    再看萧关逢,一张脸比猴屁股还红,清冷贵公子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迟嘴角抽了抽。

    不会烧死吗?云迟心急如焚。

    重新用一床锦被将萧关逢裹住,抱下榻扔在地上。

    掀了锦被,捻起手指,麻利的把萧关逢的裘衣也扒了,连块布也没留。

    然后回到榻上,扯过锦被,把自己严丝合缝裹住。

    在两床锦被包覆下,盘膝提气,掐诀念咒。

    在落雪岭这两个月,她已经发现自己可以正常驱动启星之力,使用两极境以下驭星技法。

    驭星术,元一境,寒露。

    驭星术,元一境,霜降。

    驭星术,两极境,飞雪。

    驭星术,两极境,守护。

    ……

    咒语音浪荡开,一室之内,降霜又降雪。

    连萧关逢没喝完的半盏茶都结了冰。

    好巧不巧,一丝不挂的萧关逢正好被云迟摆在床榻正前方。

    不可避免的,纯属无意的,万分纯洁的,鬼使神差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奇奇怪怪的画面不听使唤往脑子里进攻,勾起好多脸红心跳的回忆。

    云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又一点一点挪过去,慢吞吞给他穿上裘衣,顺便摸了摸男子腹部。

    手感极佳!

    差不多又过了一刻多钟,萧关逢重新由热转冷。

    无奈,云迟抱起他,再次双双躲进被窝,继续瑟瑟发抖。

    来来回回,往往复复。

    不知道多少个轮回后,亮堂的屋子逐渐昏暗,男子体温终于趋于稳定,面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云迟取下他嘴上的布绳,钻进他怀里缓缓闭上双眼。

    “他哔哔哔的,比大战三千回合还累。”

    又嘀咕了一句脏话,而后沉沉入梦。

第67章 做梦了

    第二日。

    天蒙蒙亮,亭台廊庑昏沉沉像个七老八十打瞌睡的老妪迟迟不愿醒来。

    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在哪个位面的世界都适用,云迟照样起了个大早,就着暗沉朦胧的晨雾练完刀。

    云迟兴致勃勃来到厨房,撸起袖子,打算大干一场。

    提起两根胡萝卜须须,打量一番后瘪瘪嘴嫌弃的丢在一旁。

    比起落雪岭灵气充盈好似在灵泉中浸泡了九九八十一天的食材,玉楼水榭的萝卜青菜大火鸡委实平凡了些。

    就这还是长老亲传弟子的待遇,若是内门弟子或者外门那些小萝卜头弟子,日常供给还要更低端。

    身份地位是个好东西,当了二十多年少主她深有体会。

    管你是旌旗飘扬野心勃勃,或是眠花宿柳无法无天,总有那么几个一根筋从脑门穿到足底的,把你当祖宗供着。

    不光自己供着异姓祖宗,还得留下遗言,让自个儿十八代后不知道多少辈孙子的孙子一起供着。

    美其名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经过好一通挑挑拣拣,终于从三个半人高菜篓子里,拣出七八根叫不出名字的菜苗苗。

    紫光盈盈,一看便知蕴含灵气那叫一个足,颇有几分紫气东来的祥瑞意象。

    又从二十多种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灵米中筛选最出挑的一种,亮澄澄的鲜黄色和上辈子吃的小米差不多,颗粒饱满却比黄豆还大,快赶上半颗大白豆。

    最后抱了颗火鸟蛋,这蛋天赋异禀硕大无比,光蛋液能装满两个大号洗脚盆。

    落雪岭的厨房也可见这位仁兄的身影,自己师尊三天两头就要吃一大碗火鸟蛋羹。

    味美鲜滑,比鸡蛋鸭蛋鹅蛋鹌鹑蛋不知强上多少倍。

    还记得自己偷偷尝了一口,登时觉得味蕾炸开滋味无穷,比啃了五十斤胶原蛋白粉还美妙。

    还想再吃第二口,嚣张至极的幽蓝掌风闷不吭声袭来,将她拍飞几百米。

    前世,她的厨艺是极好的,经过一年磨炼,自认为给她七七四十九天,满汉全席也能信手拈来。

    她在厨房霹雳哐当大展拳脚,动静不算大,只比晴天打雷弱了那么一点点。

    翠凤睡眼惺忪,大半意识还在周公家做客喝酒,拖着波涛汹涌的身躯,摇晃到厨房。

    “哎呦,我的花莲仙长,你怎么能干这些粗活儿,这都是小人该做的呀。”

    晴天响雷横空出世,翠凤一个激灵,比贡院里连日鏖战的书生还清醒。

    主子抢了奴才的活计,还要奴才干什么,主子就该干主子的事儿,决计不能本末倒置,乱了秩序。

    翠凤叫着,便要上前去夺云迟手里的长杆子汤勺。

    云迟力大无穷,结丹一层功夫了得,哪能让翠凤夺了去。

    手肘灵活一歪,对着翠凤比猪蹄子粗的小臂轻轻一顶,“一顿饭而已,哪还分什么谁该做谁又不该做。而且——”

    “对我来说,做饭也是一件十分享受放松的事情。”

    云迟手上汤勺慢慢划拉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灵米粥,扭头看向跌坐在地正摸屁股的翠凤,尴尬的笑笑。

    方才那状似无意的一顶,不费摧毁之力,将壮胖子翠凤顶翻在地,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耶稣基督在上,她真不是有意的。

    两刻钟后。

    粥熬好了,蛋羹蒸熟了,“紫气东来”小凉菜味道棒极了。

    云迟盛了一人量,估摸着够萧关逢吃,剩下都留给翠凤。

    目送云迟离开,翠凤看了看大半锅粥,又看了看几乎没动的一盆蛋羹,叹了口气。

    盘中之餐,粒粒辛苦,农民伯伯们面朝黄土背朝天。

    穷苦人翠凤,活了四十多岁,从不敢浪费一粒米一棵菜,可是眼前一锅一盆,她是——

    真吃不完啊!

    暗暗下定决心,从明日起她要起得更早,比灵兽峰上的大火鸡还早,用实际行动宣示主权。

    厨房重地,主子莫进!

    “阿嚏!”

    云迟端着美味佳肴走在长廊上,打了个喷嚏。

    此时天光初现,淡淡橘色光辉从红彤彤朝阳里扩散出来,循序渐进笼住玉楼水榭的檐牙楼阁。

    夏日浓烈,池中莲花争妍怒放,零星几条锦鲤,在盘根错节的莲花根茎里来去自如,小日子别提多惬意。

    推门入内,萧关逢仍旧阒然无声睡着,火刑冰刑交替把他折磨得够呛,睡了六七个时辰,丝毫不见转醒迹象。

    云迟心里愧疚难当,也不去叫他。

    兀自取出干花蒲团,在角落里打坐修炼。

    刚闭上眼睛,幽蓝灵气将将入得脑门,还未抵达丹田,男子叽叽歪歪的低声呻吟不合时宜传来。

    她终于体验到自己生病时,老母亲们是多么不容易,心急火燎惴惴不安那都是前菜。

    若遇上个梦魇缠身的,随时可能负伤累累。

    凑近了,附耳到男子唇边,他嘴里断断续续吐字不清。

    为数不多能分辨的单字,听得云迟眉头紧锁。

    又来了!

    “杀……杀……不要……去死……杀……”

    随着吐字频率加快,骨节突出修长的手指,第几十次精准无误掐住云迟脖子,以为掐住毒蛇的七寸,发了狠要咔嚓拧端她的脖子。

    云迟低头瞅了眼大手,抬起手刀,“咔登”斩在大手手腕,力道之大也不怕把对方斩废喽。

    手腕吃痛,多细胞生物趋利避害本能驱使下,大手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等到萧关逢梦魇散去,眉头比深海畅游的水母触须还舒展,呼吸均匀像是设定了定时程序,云迟才重新开始打坐修炼。

    萧关逢觉得自己一梦千年,那些死去的人全都活了过来,然后又再次死去。

    反反复复陷入死循环。

    每次,正当他手刃敌人,打算一鼓作气捏断仇人脖子时,总有人出来捣乱斩他手腕。

    气死了!

    少年萧关逢,五官稚嫩,气鼓鼓提一把金剑上蹿下跳,上天入地到处寻找那捣乱之人,连深山老林里的鸟窝都不放过。

    势要将其揪出来,让其受尽三千刑罚后,关到萧兰山的地牢,再受一遍三千刑罚,方可解恨。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给找到了。

    是条美女蛇!

    人身蛇尾,妖艳不可方物。

    见状,他宁愿自己永远也找不到。

    美女蛇咯咯咯笑着,叫嚣着要同他生小蛇。

    五雷轰顶连心肝脾肺都冒着黑烟,他还只是个少年。

    苗正根红小小少年一枚,可受不起美女蛇折腾,泰山压顶的恢弘气势瞬间没了气焰,“咻”一下比放完气的气球还干瘪。

    于是他又开始逃。

    可美女蛇狂甩尾巴,游得飞快,眼看就要被她捉住。

    面前一方万丈悬崖,光看看都能吓破人胆。

    他眼一闭牙一咬,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梦境骤然终结。

    心有余悸睁开双眼,头顶灰白透光的帷幔,不是他自己榻上又是哪里。

第68章 她手艺真好

    袅袅燃香肆无忌惮在屋子里漫延,肺部扩张促成一个深吸,嗅了满满一鼻腔,熟悉的青游草香,逐渐安抚了躁动的心脏。

    头还有些晕乎,偶尔冒出几颗闪闪发亮的金星,和灌了三斤五十四度高粱酒不相上下。

    好菜配好酒,细闻之下,空气里居然莫名冒出几缕饭香。

    味道很淡,闻不到辣椒香油和大蒜的味儿,想是极清淡的食物。

    萧关逢扭头果真瞧见不远处八仙桌上,除了茶壶茶盏,还摆了两碗一碟和一双筷子一根汤匙。

    浓白热气慢悠悠从碗里飘出来,搔首弄姿释放食物独有的魅力,不断朝他招手,快来吃我快来吃我。

    稍远一些的书案。

    阳光挤过漆红窗梢,光直线传播经过笔架投下斑驳虚影,还有一部分落在书案前盘膝闭目的女子头顶,拉出一个纤细女子暗影。

    她有一颗纯净无暇的水元丹,修炼起来,蓝光缭绕美轮美奂。

    那宛如神光圣洁的幽蓝光晕,落在萧关逢眼中,说不出的碍眼,忍不住想若是她身上发出金光,应该更美妙。

    完全忘了正是自己将她送到踏雪仙尊身边,一手促成今日局面。

    事已至此,任他如何不满意,也无法改变,冥冥天意中时境雪终将在他萧关逢的女人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笔,轻飘飘带过,却比刀枪剑戟还来得深刻。

    萧关逢掀开薄薄的锦被。

    轰!

    一记惊雷把他劈得七荤八素。

    敞开的裘衣,中门大开,比一丝不挂还不堪入目,只怕灯红酒绿瓦舍勾栏里流连的嫖客,都比此刻的他正经三分。

    脑门上三条无形的黑线压来,晕头转向的脑袋瓜子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略显苍白的静谧面容下,滔天巨浪将羞耻的小船拍打得左晃右荡。

    萧关逢又扭头看了眼云迟。

    这家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低头扫过,敏感的不敏感的,目之所及光滑无暇,还是原装并未经过改良,看来她啥也没干成。

    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丝失落。

    平心而论,自己已经够纯洁,比晶莹剔透琉璃球还纯洁,思想到躯体都很纯洁,他已经这么纯洁,伴侣真的没必要太纯洁。

    自我探索许久,思想又升华了一洞天,终于恋恋不舍穿衣束发。

    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差不多快一天一夜,五脏庙饥肠辘辘闹饥荒,下一秒就要高举仪旗推翻霸权统治。

    体内恶毒的诅咒禁制,使他必须像凡人一样吃喝拉撒,为此他恼火了三千多年。

    尤其在北野时,血腥粗鲁的饮食习惯,简直叫人恨得痒痒,他宁愿每日寒毒发作一次,也不愿啃凶兽肉。

    不过,北野的热羊奶还是不错的,压制寒毒效果一绝,比昨日吃的地涌雾莲强上万倍。

    昨日那地涌雾莲,货真价实好灵花,差点要了他不算苍老也不算年轻的命。

    这玩意儿他没吃过,其中蕴藏的地火之力霸道强横,在寒毒面前也不卑不亢,没有以毒攻毒的疗效,毒上加毒效果却很好。

    萧关逢走到八仙桌旁,慢条斯理舀了一勺灵米粥,入口绵软甘甜,只一口便尝出并非翠凤手艺。

    翠凤身材五大三粗,熬出的粥也是豪放不羁,不是夹生就是一碗清可见底的“清粥”,生怕多放两粒米。

    蒸蛋羹用蒸盅装好,四五枚素心腊梅花瓣浮在上面,黄上加黄,可以看出烹饪之人营养搭配的良苦用心。

    她的手艺不吹不擂,真好!

    比她信中描述的还要好,如此暖人心房的食物,非是温暖的人烹饪不出。

    萧关逢细细品尝美食,胃口大开,连那盘“紫气东来”小凉菜也没留下半片菜叶子。

    简单平凡的一餐,却是他三千多年来吃过最好的一餐。

    用过膳食,续了热茶,萧关逢像往常一样研究符箓阵法,却怎么也静不下心,目光长了脚不受身体控制一个劲儿往打坐女子身上挪动。

    自己快要溺死在她热火朝天的温柔攻势里,这可不妙。

    修仙无岁月,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异常迟钝。

    一闭眼一睁眼,太阳已经从东边天落入西边天。

    云迟醒来时,静谧月色流淌,月色里阵阵夏日虫鸣,藏在徐徐夜风中破窗而入,听闻的人倍感安宁。

    某个盯着她瞧了一整天的人,见她收拢灵气抱拳归一,在她睁眼前装模作样将目光移到拓本上。

    云迟抬头望了望他。

    因为地涌雾莲的事情,自觉对不住他,“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嗯。”萧关逢头也没抬,继续看书。

    就这?是原谅她了呢?还是生着气不想搭理她呢?

    云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做去。”

    两人之间好像平白生了龃龉,尴尬氛围如同蒲公英种子在空气里乱飘乱晃。

    “吃过了。”

    尴尬里又多了几分诡异,无形黑云压顶云迟快喘不过气了,还是早早逃离为好。

    “呃,好吧。”云迟站起身收蒲团,“那,那你早点休息。”

    蒲团已收入储物袋,逃命似的往门口挪,这里太压抑了,她得出去透透气。

    “云迟。”萧关逢叫住她。

    “啊?”人家已经喊她了,好歹听听对方要说点啥再走。

    萧关逢放下书卷,抬起眼注视她,屋里照明法器光线昏黄,逆着光云迟看不清男子神色。

    “你到底怎么了?”

    不辞而别一个人躲到落雪岭,像个缩头老龟两个多月不出来,好容易回来,见了他却跟见了鬼一样,萧关逢自认没有一处招惹到她。

    难道真是得到了就不珍贵了?

    若是不要他了,为何要把地涌雾莲捧到他面前,又衣不解带照顾他一天一夜。

    “没事啊。”云迟眨巴着眼睑,大眼水光盈盈无辜极了。

    口是心非!

    对缩头乌龟云迟忍无可忍,真想一锤子敲开她的龟壳,看看里面装的是啥。

    在云迟严阵以待无比认真注目礼下,萧关逢起身靠近。

    男子青游草香笼来,脑子一片慌乱,好像回到鸿蒙混沌中,奇形怪状力大无穷上古凶兽在脑壳里打得昏天黑地。

    “为什么躲着我?不是说思念我想要我吗?现在又算什么?”

    萧关逢用自己低沉悦耳的声音蛊惑她,“还是,又喜欢了别人?”

    “怎么可能,你这么好,我只喜欢你,我还没……,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没睡腻呢。

    云迟脱口而出。

    六月飞雪她比窦娥还冤啊,没日没夜修炼,哪有功夫朝三暮四想别人,一个都想不过来。

第69章 逃避的真相

    不过他有句话说对了,自己确实在躲着他,主要是她惜命,怕不小心做了牡丹花下的冤死鬼。

    枕边躺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活诸葛,关键这位诸葛先生不是那么爱惜人命,总得给她点时间适应吧。

    如何让这位外表绿竹猗猗,内心坚硬的有匪君子,对她爱而不舍,刀架在脖子上也舍不得伤害她。

    她得寻思个神术妙计。

    可脑回路褶皱不够繁复精妙,想了两个月也没想出好计谋。

    所以打算回落雪岭继续想。

    她一点不会说谎,喜怒哀乐明晃晃挂在脸上,萧关逢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女子身躯,咄咄逼人道:“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这么晚你打算去哪里?”

    “我,我想回落雪岭。”云迟老老实实回答。

    耷拉着脑袋,比晒了一天太阳的茄子还蔫。

    此言一出,郁闷不爽从萧关逢胸口喷射而出,似是而非的回答最容易引人臆想误会。

    萧关逢强忍胸臆烦闷,循循善诱,“还没告诉我,为何躲着我?”

    能不能别打破砂锅问到底啊,她很不喜欢,可对方眼神太过执拗,冒着幽幽的火光好像随时准备放火烧山。

    云迟脑中电光火石霹雳轰炸,集结千军万马脑细胞想啊想啊。

    突然就悟了!

    自己一个人闭门造车苦思两个月无果,条条大路通罗马,何不换个方向着手呢。

    “萧关逢。”蔫茄子突然来了劲,目光灼灼盯着男子,“我在想,我要怎么做,才能叫你舍不下我,才能叫你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伤害我。”

    “你说,我要怎么做?”

    话题转换有点快,萧关逢睖睁片刻,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云迟对他的态度突然由晴转阴,定是发生了什么。

    对方千辛万苦将自己从北野带到人域,肯定捂着大计谋呢,云迟不信他会因为自己窥视到真相冰山一角就对她痛下杀手。

    于是十分放心的凑近他耳边,软言软语说悄悄话,“其实,那天我碰见桐玲时,她还活着。”

    闻言,萧关逢深不见底的眸子狂风大作,各种猜想,有的没的从眼前飘过。

    云迟退开,将他眼中稍纵即逝的精光收进眼底,看来革命路漫漫,同志还需努力啊。

    赶紧表忠心,“不过你放心,除了你我谁也没说,以后也不会对他人说。”

    “她说了什么?”不愧是家中坐诸葛大神,片刻便恢复平静。

    观萧关逢神态,已是镇定自若,云迟放下心来,继续道:“也没说什么,就说叶霜红封了阵眼,杀害她的也是叶霜红,让我转告四师兄,小心叶霜红。”

    “那你为何不将真相告诉持药?”萧关逢不解。

    结果云迟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恨铁不成钢,愤愤的说:

    “告诉他不就让人知道我夫君和叶霜红狼狈为奸,害死上万凌剑宗弟子了么,万一凌剑宗追究起来,我可保不住你。”

    “再说,无凭无据的,谁信我?”

    “叶霜红那么会演戏,心也黑,到时候万一狗急跳墙,把我和持药一起咔嚓了,岂不得不偿失?”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想要保护你,手无缚鸡之力的,随便谁都能捏扁揉圆。”

    她还记得当日叶霜红两句话不对,差点杀了她,哎,债是越欠越多,这不又欠了有情尊主洛无情一条命。

    随便谁都能捏扁揉圆?

    萧关逢嘴角微不可察抖动几许。

    心想,终有一日,你会知道自己捡了多大便宜。

    “还不算太笨。”对云迟识时务的表现,十分满意。

    自己哪里笨了,有勇有谋有毅力三有青年一枚,云迟表示不认同,嘟囔,“本来就不笨。”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躲着我?怕我知道后杀了你?”

    萧关逢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已经不是脑回路褶皱不够,而是一片顺滑,滋溜滋溜比冰面还滑溜。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会杀我,我是在想,怎么让你以后也舍不得杀我。”

    针对这个问题,她确确实实认真思考了两个月,既想不通,不如干脆直接问萧关逢。

    这个牛角尖钻得够久了,是时候拔一拔,否则送命前来不及让云夜明大人抱上孙子了。

    有时候,越是亲密关系,越要小心谨慎。

    若不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她打死也不会说出真相。

    与虎谋皮,无知,才是最好的保护伞。

    两个月前,她满心以为自己还有无穷无尽的岁月,当然保命第一。

    到今日却不同了,她依然不想死,却不再执着。

    千帆过尽,她拼尽全力努力过,若是依然要死,她不抗拒。

    只求大限来临之前,活在当下,练练刀,炒炒菜,偶尔恶作剧一下或浪漫一番调剂生活。

    当然还有最要紧的,给伏狼族留个种。

    伏狼族的祭祀和老将军都很喜欢小崽子,她还只会呀呀呀叫时,便日日被人提着脚丫子东奔西跑,别提多舒爽。

    另外,修炼不能停,万一无妄天瞎了眼,或是嫌弃她太磨人,又不想收她上天享福了呢。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颠扑不破的真理,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适用。

    云迟思绪乱飞跑到九霄云外,前生今世,妖魔鬼怪,来者不拒往脑子里灌。

    全然没有注意到男子逐渐晦暗热烈的眸色,下一刻就要吹响狂风骤雨的号角。

第70章 你早在那里

    萧关逢全神贯注凝视云迟良久。

    她果然还是笨的,否则怎会认为自己舍得杀她。

    半晌,突然伸手扶住她的双肩,极力压制目光中的热切盼望。

    他隐藏得极深,云迟瞧着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云迟。”

    低低的,朦朦胧胧的,男子柔情绮丽的声音送入耳朵里,好像某个破庙里勾人魂魄的狐狸。

    “我要你满心满意都是我。除了我,再没有旁人。你,明白吗?”

    他说,“如此,我便再也舍不得伤你一分一毫。”

    “就这样?”

    云迟觉得自己又悟了。

    暗骂自己比天蓬元帅猪八戒的第八百代子孙还蠢,试问,还有什么比情情爱爱更让人欲罢不能,牵肠挂肚的呢?

    情爱的威力,惊天地泣鬼神,绵绵无绝期叫人生死相许,金刚不坏雷峰塔也镇压不住。

    身为过来人,自己不是早就领教过了么?

    她只需努力,让这萧关逢爱上自己。

    到时,就算他舍弃自己,伤害自己,情之苦也定让他生不如死。

    如此想想,也算是替自己报了仇。

    女子咕噜乱转眼珠子活灵活现,不知在憋什么坏水,在她口中,爱一个人就和信手摘花一般容易。

    萧关逢有些无奈,“就这样,你可能做到?”

    “萧关逢。”女子柔软轻盈的身躯陡然扑来,温软灼热的气息在颈窝浮动,“我钟情于你!”

    “云迟的情和爱,还有身体,都给你。”她的声音暗哑模糊,若有似无,近在耳边却好像从天外来。

    “你呢?”盈盈小手自下而上,滑过男子腰腹,抚在他心脏位置,“这里,何时把我装进去?”

    手指在他胸口有意无意轻轻抓放,拨动一池子春水,不断作恶。

    萧关逢眸色暗沉到极致,低头将自己略微冰凉的脸颊埋入女子发间:笨蛋云迟,你早就在那里了。

    与云迟的狂热外放不同,刻在萧关逢骨子里的隐忍内敛,不允许他轻而易举直抒胸臆。

    哪怕是最简单的表白之言,也极难宣之于口。

    他更擅于用实际行动表达心意。

    男子低于常人温度的鼻息,在发间喷洒了许久。

    细微,错乱,还有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迤逦情思。

    果然,环在腰间的手臂不动声色紧了紧,云迟十分贴心的收拾好心情,准备迎接一场动人心魄的柔情攻势。

    清凉湿濡的吻,从发间、额头、鼻尖,脸颊,游离到颈间。

    而后戛然而止。

    云迟迷惑的抬起头,发现对方正执着于自己颈间伤口。

    萧关逢盯住女子颈间,若有所思。

    先前被浓密秀发笼盖住的伤口,此刻完完整整映入眼帘。

    两排暗红牙印早已不流血,排列整齐的牙洞上,薄薄一层血痂无声控诉着施刑人的罪大恶极。

    云迟伸手捂住左颈,一双大眼笑盈盈滚动,嘿嘿憨笑,“已经不痛了。”

    霎时,记忆深处尘封的无数画面,支离破碎,断断续续涌入萧关逢脑中。

    女子朱唇如血叼着地涌雾莲,自己耐不住诱惑去含那雾莲,火海冰川袭来,软玉温香托住了他。

    好像确实咬了她,还很凶。

    更多不堪入目的画面也被记了起来,萧关逢嘴角微颤。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云迟。

    ——好粗鲁!

    难怪自己脑壳和手腕不见淤伤,却莫名疼痛,一整天过去也不见好转。

    萧关逢把云迟拉到桌边坐下。

    取出一个大肚子矮胖青瓷瓶,用布绢沾了瓶中液体,撩开云迟的头发,细细擦拭伤口。

    云迟不知道他给自己擦的什么“灵丹妙药”,比毒药还折磨人。

    液体碰到肌肤,初时冰凉中带着刺痛,好像无数绣花针轻轻刺入。

    片刻后,犹如万蚁挠心,麻痒难耐。

    “好痒。”云迟忍不住轻哼出声。

    伸手去挠,被萧关无情制止,“马上就好。”

    男子身躯微微前倾,擦拭伤口神情专注,优异修长的脖颈在昏黄暖光照耀下,宛如窗外轻盈浮动的皓白月色,持续不断释放神秘诱惑力。

    沉沉浮浮红尘俗世中,云迟承认自己是最俗的那一个,两世为人,一世比一世俗。

    天地乾坤,物有两极,阴阳调和,异性相吸……

    做那清心寡欲超脱物外高高在上孑然一身的无上圣人有什么意思,活上千万年就和活了一天没什么区别。

    她更愿意顺应自然,及时行乐,怡然逍遥天地间。

    美的好的事物,就应该毫不犹豫抓在手中。

    片刻不迟疑,身子一歪脑袋就已埋入男子颈窝,贪婪的轻嗅,肌肤相触十分亲昵的摩挲着。

    呼吸越来越潮热,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紊乱。

    “夫……君……”

    欲火高燃冲天炮似的直冲脑门,唤着他的声音绵软无力,又轻又柔如清风掠过耳畔。

    “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痒了,……夫君!”

    萧关逢手一顿,心里涟漪一浪叠一浪推开,时不我待他加快速度很快涂完药。

    春宵苦短,良辰美景相思夜,月影遥遥,花好月圆最相宜。

    一夜春光悄悄,到黎明……

第71章 空间石(一)

    时辰尚早。

    窗外灰蒙蒙天光昏暗。

    邈远西边银月高悬,拖拖拉拉不愿归家,东边初阳却已蓄势待发,等待破开地平线跃上人间。

    云迟刚醒,像一只偷腥成功无比餍足的小猫,神态慵懒长长吐了口气。

    从后环住她的男子体温低于常人,只有情到浓时才会升起如同醉酒的灼热,现下情潮退去,怀抱也跟着冷了下来。

    炎炎夏日中搂着睡觉正好。

    重活一世,她的作息规律极好,从不贪墨一时半刻的赖床欢愉。

    星夜下疯狂放纵那日除外。

    小心翼翼挪开圈在腰间的手臂,四点支撑轻手轻脚越过男子,朝榻边一点一点移动。

    一只脚刚下地,另一只脚还在空中,腰间陡然一滞,她被闭着眼睛的萧关逢拽了回去。

    天旋地转连烟白帏帐都跟着转,男子身躯重重压来,带着梅开二度又一春的恢弘气势,霸道的压来。

    青游草香氤氲,顷刻填满鼻腔。

    “……唔!刀,……练……刀。”

    勤奋小蜜蜂她此刻只想飞出蜂巢辛勤劳作,右手不自觉并拢成手刀,打算推翻霸权给他后颈来一刀。

    “很快……”

    ——轰!

    男子声音简直糟糕透顶,好像被人掐住咽喉倾尽全力蹦出的求救信号,嘶哑得可怕。

    高高扬起的手刀又默默的放下了。

    ……

    如他所言。

    ——很快!

    一个时辰又一刻钟后。

    厢房外庭院内,白玉石桌旁桃花已谢,换一树葱茏绿叶。

    萧关逢坐在石桌旁,煮一壶芬芳素心腊梅花茶,看女子将长长的弯刀舞得虎虎生风。

    《平波弄影步》已小有所成,移形换步间,纵跃横翻顺势而起。

    快刀铿锵,只见刀光,不见刀影。

    萧关逢平静眸子下惊愕不已。

    女子刀快,更刚猛遒劲,千变万化招招均是杀招。

    转念一想,她既师从北野第一勇士云伍,刀法狠厉不留余地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扬言要起得比鸡早的翠凤,依旧睡到鸡鸣三响后。

    放眼整个凌剑宗,怕是再难寻到一位日日比主子早睡比主子晚起的仆从了,除了她。

    她一边揉捻惺忪睡眼,一边急匆匆朝厨房而去。

    经过长廊高台戚风亭时,习惯性朝主子所在院落瞟了一眼。

    入眼,景色如画。

    女子长发衣裙翻飞恰似仙子起舞,男子容色卓越猝然一笑繁英失色。

    不禁驻足瞭望良久。

    初来乍到时,她还嘟囔抱怨偌大玉楼水榭只她一个仆从,后来享了无尽清闲,又忍不住得意。

    她统共伺候过三位主子,萧仙长是最省事儿的一位。

    交给她的任务就两个,一日三餐和看好大门。

    修花锄草扫地喂鱼,这些本该是凡仆们亲力亲为的杂碎活计,到了玉楼水榭统统不需要她动手,只管用灵符解决了就是。

    萧仙子长老亲传弟子身份得天独厚,灵符资源享用不尽,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抵如此了。

    后来又来了位英姿飒爽的花莲仙长,却不曾想是位比萧仙长还好伺候的主儿,连一日三餐都无需她准备。

    若主子们都如这两位,她有自信,只她一人能伺候七八位。

    只是这小师叔和师侄的混乱关系,委实叫身为贴身凡仆的她无可奈何,生怕有朝一日祸起萧墙殃及无辜池鱼。

    看着一静一动美如画的一男一女,翠凤日常三叹仰天叹了口气,继续朝厨房走去。

    边走边嘀咕:“别说昨日花莲仙长熬的浓粥还挺好喝,待会儿我也多放半把米。”

    萧关逢口味清淡,不挑食,吃的也少,他的伙食准备起来很容易。

    翠凤动作麻利,不消半个时辰,两菜一粥已备好。

    云迟练完刀,用清洁符除去满身臭汗,抱住萧关逢胳膊又蹭又拽进屋用膳。

    结丹一层她已辟谷,不过还是按照时境雪交代餐餐啃两把鲜花瓣。

    其貌不扬的素心腊梅花瓣灵力充裕,大补。

    用完膳,萧关逢往云迟脖子上挂了一个吊坠。

    “能不能换一个定情信物?”

    云迟低头看了眼吊坠,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土黄土黄,肚子大脑袋尖,瞅着很像扁桃仁它兄弟巴旦木。

    样貌如此丑陋惨绝人寰的礼物——

    她不想要!

    挂好吊坠,萧关逢把她的头发从吊坠细绳里捋出来,淡淡道:“非是赠礼,此乃空间石,可助你修炼,待你修为突破化神再归还于我。”

    “啊?”

    天雷轰轰雷得她外焦里嫩,还带要回去的?

    若她没记错,伏狼族一半财产十万颗兽丹可是被他照单全收了。

    本着二人名副其实已深度交流的夫妻关系,她可从未想过向他讨回。

    云迟瘪瘪嘴,颇为不屑,“丑死了,最好现在就要回去。”

    嘴上说着不要,动作却很诚实,立刻捞起来左右打量。

    空间石?啥玩意?怎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中通天雷电劈山破石,恰如暮鼓晨钟咚一下,醍醐灌顶小脑瓜子登时茅塞顿开。

    千丝万缕小心思破土发芽,空间石,是她想的那样吗?

    有点激动!

    掀起眼睑眨巴两下,直视男子眼睛,举起“巴旦木”试探道:“其内别有洞天?”

    “嗯!空间石乃是我萧氏圣物,非是凡间之物。”

    云迟疑惑,“不是凡间之物,难不成是上界神仙的东西?”

    萧关逢眸色微动,不置可否,“传言萧家某位先祖飞升上界,不知为何又回到人域,回来时便戴着这块空间石。”

    于萧氏族人,这块天外之物既是机遇,更是灾难。

    萧关逢心绪不宁,闭眼再睁眼,很快收敛杂乱心神,继续道:“切记,不要让任何知道空间石的存在。”

    “放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娘子我还是懂的。”

    她对这块“巴旦木”的来历不感兴趣,但对它的作用倒是颇感兴趣。

    迫不及待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去?怎么进去?”

    她揉搓着空间石,其表皮虽然凸起遍布,但颗粒十分圆润光滑,想来是主人时常把玩的缘故。

    “只需握在手里,意念催动即可。”萧关逢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云迟,继续道:“可以进去了。”

    也是,金手指通常都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只要主角出没,放个屁都能触发。

    云迟紧紧握住空间石,大吼一声,“金手指,我来啦。”

第72章 空间石(二)

    莫名其妙神经病似的一吼,吓了萧关逢身体一顿,他突然觉得脑壳有点晕,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意到!

    相拥的两人,身体立即虚化成透明如鬼魂形态,隐匿于虚无之中。

    须臾之后。

    二人置身于一条星空隧道之中。

    隧道不算宽敞,两人并行略显逼仄,隧道内星光柔和,美轮美奂,一点不晃眼。

    走在上面,宛如踏在万千星河之上。

    “这是哪里?”

    云迟上下左右打量,星点浪漫她十分喜欢。

    “跟我来。”

    萧关逢答非所问径直往前走。

    刚走了两步,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拽住自己袖角的盈盈小手,疑惑的抬起头凝视女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云迟嘴角咧开,荡起一弯明媚率真的笑意,身子前倾,拉住男子袖角附耳低语,“怎么办,看到星光不由自主想起烟舟那夜,好想再来一次。”

    萧关逢眉头轻轻蹙起,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拨开拉住袖角的小手,快步走远。

    “哈哈哈——”

    看着落荒而逃的萧关逢,快意当前,云迟笑得更欢了。

    女子笑声明朗欢快,在封闭的隧道里来回荡漾。

    稍远些了,萧关逢重新放慢脚步,不疾不徐走着,想起她方才的话,会心一笑。

    隧道不算长,差不多一百米。

    很快走到隧道口,往前往下张望,宛如处在云端之上,底下一片白茫虚无。

    云迟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发毛。

    察觉到她在紧张,萧关逢伸手握住她微微蜷缩的右手。

    一步踏出隧道。

    稳稳站在一片广袤平原之上。

    似曾相识的景物风貌,落在云迟瞳孔中,头顶冒出三条透明黑线。

    绿草如茵铺展,蜿蜒小溪河贯穿其中,纤瘦苍翠草原树木摇曳,竟与北野有七八分相似。

    虽像,却不是。

    这片平原,表面上生机勃勃,内里却是死气沉沉,处在一片空寂当中。

    光线明亮却不见太阳。

    没有一丝一毫风,大朵白云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走在小河边,听不到流水滚动的声音,甚至听不到脚踩断青草的沙沙声。

    更不见除了青草树木之外的任何活物,河中无鱼,空中无鸟。

    理论上,该是诡异恐怖到令人窒息。

    但不知为何,从踏入这里开始,云迟便觉十分亲切熟悉,如同一个远行游子回归故里,看到陪伴他成长的老树依然守在村口一样。

    生出的亲切之感,更甚于北野大蛮泽。

    就好像,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来到一片小树林。

    树林中间有一汪泉眼,白雾氤氲,热浪滚滚,竟是一口天然温泉。

    “此处是空间内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往后你就在这里修炼,辅以灵泉,事半功倍。”

    云迟正寻思以后泡澡有地方了,萧关逢的话无情戳破她的幻想。

    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但洗澡水她实在不想喝。

    “哦。”

    随意应了一声,旋即呼吸吐纳,灵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水元丹欢欣雀跃,大口大口贪婪的吸收着。

    好浓郁纯净的灵气,浓度至少是外界百倍以上。

    云迟心中微微惊愕,同时也十分高兴。

    在这里修炼,水元丹吸收的灵气远远多于从经脉穴窍漏走的灵力。

    前辈诚不欺我,果真天无绝人之路。

    “萧关逢,我爱死你了。”

    云迟睁开眼睛,一把搂住萧关逢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你不知道,外界灵气根本不够弥补我体内亏空,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这里正好。”

    “我知道。”女子由衷欢笑,容颜太过晃眼,萧关逢看在眼里心也跟着一软。

    “你知道?知道我命不久矣?”

    “嗯。”

    “知道为何两月不去找我?若是地涌雾莲不开,是不是等到我死了你也不去找我?”莫名的,她有些生气。

    “我……”

    我去了,日日夜里都去,只是没有勇气站在你面前,只敢藏在苍穹云层中。

    萧关逢在心里替自己辩解,落到嘴里却半天吐不出个所以然。

    “算啦,本少主大度,不与你计较。”

    见他赧然不语,面色不佳跟卡了鱼刺似的,云迟摆摆手,大度的原谅了他。

    “我再带你去别处看看。”

    “好。”

    萧关逢借机岔开话题,牵着云迟的手已经轻车熟路十分自然。

    他们从小树林东侧进入,向西穿出。

    甫一出去,眼前景象太过奇葩云迟瞪大双眼,心中腹诽不止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会不会太多了点?”

    放眼望去,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炼丹炉,有盖儿的没盖儿的,矮胖的瘦长的,封闭的镂空的,金属的非金属的,五颜六色的,一列列整齐排列,绵延数里。

    井底之蛙云迟发出灵魂一问。

    “不多,这只是很少一部分。”在炼丹这一块儿,萧关逢自认上行界第一舍我其谁。

    这还……很少……一部分?

    石破天惊已超八级地震带来的震感,云迟表示——

    炼丹师的世界,她不懂!

    “可以问一下,这些炼丹炉都是谁的吗?”

    萧关逢扭头压低视线,与云迟抬高的目光正面相碰,镇定自若道:“我的。”

    “兽丹可能用于炼丹?”

    没来由的一问,萧关逢虽然疑惑,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能。”

    没在女子眼中寻找到想象中的崇拜钦佩之情,反而愤怒的小火苗刺啦刺啦烧得正旺,显然她气得不轻。

    萧关逢不解,心想她决计不是正常女子。

    身体里百万愤怒细胞疯狂叫嚣,忍无可忍,云迟气鼓鼓道:“所以你讹我伏狼族十万兽丹,全做了炼丹材料?”

    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儿,脑壳好像挨了一棒槌,萧关逢有些头痛。

    他简单思索片刻,想到一个绝佳借口。

    “聘礼。”

    云迟迷茫了,“什么聘礼?”

    “伏狼族少主招婿的聘礼。”萧关逢心安理得并不觉得抱歉。

    “不是送你大雁了。”以雁为聘,是北野数十万年的规矩。

    “不够。”

    萧关逢面不改色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对身边女子不满的叽叽喳喳置之不理,任凭她张牙舞爪在他胸口摸来摸去。

    左右储物袋认主她什么也掏不出来。

    这片平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靠足力丈量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萧关逢抛出行舟符,乘舟游览。

    烟舟越过一座小山包时,原本还在对兽丹一事耿耿于怀的云迟突然安静下来。

    不知为何,云迟觉得那座山包上少了样东西。

    “山头的竹屋去哪里了?”

    询问脱口而出。

    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73章 空间石(三)

    “你说什么?”

    云迟扭头一脸茫然看向萧关逢,“我说什么了吗?”

    女子眼中真率坦荡不似玩笑,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你问山头竹屋去了何处。”

    “啊?是吗?”对此,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萧关逢心里不由愈加疑惑。

    在他拥有空间石的数千年里,这片山头自始至终空空如也,连棵树也未生,何况竹屋。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认为有必要下去一探究竟,“下去看看。”

    烟舟甫一停稳,元迟迫不及待跳下烟舟。

    站在山包上,内心深处蓦然升起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意,强烈到无以复加,似有千军万马拼死鏖战擂出的战鼓,咚咚咚剧烈搏动,连着按压在胸口的右手也一上一下快速起伏。

    这里,给她的感觉太熟悉了。

    仿佛,一草一木,在此守候无数个日日夜夜,只为等待一个人。

    不知为何,云迟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

    她松开萧关逢的手,兀自朝前走去。

    行至小山包中央,眼前景象快速变换扭曲,死物一般的空间,突然腾起一阵细风。

    风过留痕,原本空无一物的山包,一座雅致竹屋赫然矗立。

    绿竹猗猗,从里到外透出淡淡清韵。

    竹屋无院,孤零零坐落山头,大门朝南,屋檐底下龙飞凤舞刻着三个字——萧兰居。

    见状,一贯比石头还镇定的萧关逢,幽深狭目中卷起惊涛骇浪。

    看着云迟走向竹屋的纤细背影,脑中飘过无数有的没的猜测,比起自己,眼前女子似乎更像空间石的主人。

    心中犹疑愈来愈深。

    见云迟已经伸手去推竹门,萧关逢收拢天花乱坠到处乱飘的思绪,快步跟上。

    “吱——”

    门开了。

    屋中宽敞至少三百平,正中摆放一张八九尺硕大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摆设。

    放眼环视,四面墙壁挂满丹青排列整齐,中空漂浮无数形状各异类似琉璃的圆润石块。

    石块散发或白或蓝的浅淡光晕,十分梦幻。

    “看起来像是一间画室。”云迟肯定道。

    心里暗暗惊奇,方才在屋外分明觉得此处万分亲切,进了屋子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嗯。”萧关逢盯着画中人,眉头紧紧蹙起。

    云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似有一道惊雷劈过,心里陡然一悚。

    “像!”看了看画,又扭头看了看萧关逢,云迟啧啧称奇,“真像!”

    一连看过十几幅画,某人看向萧关逢的眼神逐渐跑偏,杏眼眯起成细缝,嘴角坏笑快要扬上房顶。

    萧关逢读懂了她眸中的不怀好意,底气不那足的轻声狡辩,“不是我。”

    自己还没那么无聊,尚且干不出收藏自己肖像的癖好。

    “我说是你了吗?”云迟不以为意,继续坏笑。

    九分九相似,连神态都一模一样,不是才有鬼呢!

    “服饰不同。”

    “有何不同?”

    云迟重新将目光移到画中人身上,原谅她到人域后认识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对人域博大精深服饰文化实在是不了解。

    “衣袍上的符文,非是人域所有。”

    事实上,人域之中,不管是下行界,还是上行界,断然不会有人在外袍上绣符文。

    何况画中人衣袍上符文,精妙绝伦又神秘莫测,连见多识广的萧关逢也没见过。

    “不是你,那会是谁?”

    萧关逢摇了摇头,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不敢肯定。

    沿着屋子绕了一圈,发现画的都是同一人,或立或坐,喜怒哀乐各色神态都集全了。

    云迟伸手取下一块空气中漂浮的石块。

    石块半个手掌小,触感温润不像石头反而像暖玉。

    片刻后,从石块中射出一缕幽蓝光彩。

    光彩末端散开组成动态图像,于半空中徐徐展开,原是画中男子于一棵葱茏大树下练剑。

    只见图像不闻其声,与看无声彩色录像别无二致。

    一段录像播完,光束自动收拢回石块当中,而后一道无形之力将石块牵引回半空中。

    这石头居然可以留影。

    难得在异世看到录像,云迟觉得有意思一连看了七八块留影石中影像。

    与墙上挂着的水墨丹青一样,大大小小留影石中人也是同一人。

    “想来是位风华绝代的多情女子,在此睹物思人一解愁肠,可怜,可叹啊……”云迟颇为感慨。

    复又转身望向萧关逢,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指望从他眼中寻到一丝线索,“你确定,不是你?”

    怎么看,两人都很像。

    迎上她狡黠明亮的目光,萧关逢十分肯定答道:“不是!”

    “那就好。”

    自己夫君被另一名女子惦记,还是海枯石烂绵绵无绝期的惦记,她可不愿。

    云迟朝萧关逢莞尔一笑。

    而后直起身子,心有所感化身蹩脚诗人,随口吟诵蹩脚小诗一首:

    “自古多情空余恨,伤心伤肝又伤肺;不若做个绝情鬼,娇花芊芊任尔撷;我欲……”

    内涵全无很粗俗,落在萧关逢耳中,却品出另一层意思。

    常言道,无意之言最是真心,萧关逢十分不满想揍人。

    诗兴大发的某人随意转头,碰上男子又沉又晦的眸色,电光火石间她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求生欲驱使话锋一转:

    “……我欲痴心向金风,三千青丝无悔时;此生唯愿一人心,朝朝暮暮相与欢。”

    一诗作罢,云迟心虚的盯着萧关逢嘿嘿憨笑,生怕他秋后算账。

    萧关逢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自是春心撩乱,非干春梦无凭。”

    而后越过她,扬长而去出了竹屋。

    留下云迟在原地风中凌乱。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认命般哀叹一声,快步跟上男子步伐。

    返回小树林烟舟上。

    云迟得知自己居然是那山头竹屋出现的契机,面上讶然不已,心里小九九却十分张狂气焰高涨。

    半天才支支吾吾试探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我说万一啊,这个东西。”

    提起脖子上挂着的空间石,心里抱着侥幸,“本就是我伏狼族的东西?甚至,本就是我的东西?”

    她既能从二十一世纪重生到这个世界,保不准在二十一世纪为人前,她还曾经生活在另一个未知世界。

    又或者,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因得了某种机缘短暂前往二十一世纪,时机已到又回到原本的世界也未可知。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可能,会导致她对此处异乎寻常的熟悉。

    “即便曾经属于你,现在也是我萧家的东西。”轻飘飘一言,盖棺定论。

    “真不讲道理。”

    云迟瘪瘪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扭头瞭望远处田野中大片绵延的灵药灵草,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萧关逢也望向远方。

    眼前女子似乎与萧家,甚至可能与那位逝去的先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有,竹屋中的男子究竟是谁?

    为何与自己如此相像?

    他会是那位飞升上界又折返的先祖吗?

    又是谁画了他?

    如此多的画作和留影,像是用尽一生时间在缅怀。

    太多太多未解之谜,萧关逢心绪百转千回,脑子混乱捋不清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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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女仙太过多情介绍:
云迟买醉猝死后重生在一片蛮荒之地,成为高高在上的少主大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拿的是蛮荒开垦剧本,直到成亲之日被一口天降巨鼎砸成残废,才惊觉蛮荒之外还存在一片修仙大陆,而自己抢回家的某病娇男居然是个隐藏大佬。
于是乎,她扛上大刀,义无反顾踏上漫漫修仙路。
她要长长久久活着,要随心所欲活着,更要成为跺一跺脚,天地也要为之震三震的至强存在。
至于爱好美男这件事儿,修仙已经如此枯燥,当然要将唯一爱好发扬光大。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女仙太过多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