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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裳全文阅读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华裳txt下载     华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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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不瞑目

    屋子里弥漫着重重的血腥气。

    若云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觉得身子似被撕裂了一般,可无边的痛楚却远远没有结束。

    她的脸颊一片苍白,秀美的俏脸上都是汗珠。眼睛早已没了睁开的力气。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冒出了一个念头来:生孩子好痛苦……

    若是重新选择一次,她还会这么做吗?

    会的,她一定会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小姐身边伺候着,小姐待她情同姐妹,一直器重恩宠有加。她这个做丫鬟的,不管为小姐做了什么,都是应该的。

    耳边传来产婆的声音:“用力,再用把力气,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

    孩子……

    若云忽的生出些力气来,咬牙用劲,那撕裂的痛苦无边的蔓延。

    她要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她要为小姐生下一个儿子来。

    日后,这个孩子会是堂堂镇远王府的嫡长子,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永远做个人上人。

    就算……就算孩子永远不知道生母是她,就算孩子要喊另一个女人做母亲,她也不后悔……

    好痛好痛好痛……

    朦胧中,她听到了小姐的急切的声音:“若云,你要撑住,孩子就快生出来了。”

    她想点头,却早已没了力气。

    一碗参汤适时的灌进了她的嘴里。全身的酸软似乎散去了一些。

    她勉强睁开眼,想说些什么,只吐出了几个字:“小姐,奴婢一定撑下去……”

    然后,最最剧烈的痛楚终于来了。

    她惨叫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下身滑了出来。那折磨了她一天一夜的痛苦终于过去了。全身瘫软,再也没了一丝力气,耳际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产婆惊喜的喊了出来:“生啦,终于生啦,是位小少爷。”

    小姐欣喜若狂的声音传来:“快,快些派人去王府报喜,就说我动了胎气,早产了一个月。”

    若云没有力气露出笑容,嘴角边泛起浅浅的微笑。总算如愿以偿,没有辜负了小姐的信任和期待。

    只要小姐有了儿子,就能在王府立足,从侧妃转为正妃也不是难事了。

    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通房丫鬟,受些委屈也不打紧的,小姐不能生育不要紧,她替小姐有了身孕生了儿子了……

    若云的思绪飘飘忽忽,耳际似乎听到了婴孩哭泣的声音。忽的费力的睁开眼来,断断续续的说道:“孩子……”

    让我看一眼孩子,我不贪心,只看一眼就好。以后这孩子就是小姐“生”的了……

    产婆们已经被容妈妈各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打发出了屋子。

    这间屋子里,只剩下小姐和容妈妈,丫鬟若虹正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儿轻轻拍着哄着。

    若云觉得很奇怪,她的声音虽然小了一些,可小姐分明是听见了。为什么小姐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向来温柔端庄的小姐,此刻的眼神好奇怪好奇怪。

    若云产后甚至极其虚弱,脑子昏昏沉沉的,没有去细想其中的蹊跷,只是哀求的看着小姐,断断续续的说道:“小姐,奴婢……只想看孩子一眼……”

    小姐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一如往日般娇美动人,可是眼里的光芒却令人不寒而栗:“若云,那是我的儿子。你不用看了,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的抚养他成人,他会成为镇远王府的小世子。”

    容妈妈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缓缓走了过来,那笑容莫名的狰狞,眼里闪过狠戾的亮光:“若云,喝了汤药,安心的去吧!”

    安心的去……去哪里?

    若云晕乎乎的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挣扎的从床上坐起来,试图避开步步逼近的容妈妈。

    可是她产后虚弱无比,连睁眼说话都没力气,哪里能躲得开容妈妈狞笑的脸庞。

    “不、不要!”若云使出浑身的力气嘶喊:“小姐,奴婢一直对您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您不能这么对奴婢……”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伺候小姐多年,极为忠心,从未做过违背小姐的命令。小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甚至,就连小姐利用她生儿子,她也不曾违抗过。老老实实的按着小姐的吩咐,伺候那个风流好色的男人枕席,做一个无足轻重的通房丫鬟。

    在她有了身孕之后,小姐欣喜若狂。立刻让她装病,然后送她到了京城郊外的庄子上来“休养”。同时,小姐也宣布了自己有孕的“好消息”。不知用了多少银钱堵住了那个京城名医的嘴,总之,人人皆知世子侧妃有了身孕。

    谁也不知道,真正有孕的是她。

    她默默的在庄子上借着休养的名义住了大半年,待到产期将近,同样“大腹便便”还有月余就到“产期”的小姐也到这个庄子上来避暑。

    再然后,她生子。

    小姐名正言顺的“早产”了一个月,安然生下男婴。

    这一个计划不算完满无缺,知情的人至少也有五个。除了她和小姐,还有小姐的乳娘容妈妈、丫鬟若虹知情,另有那个一直帮着小姐“安胎”“调理身子”的京城名医。再加上适才的两个产婆。零零总总算来,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小姐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

    若云曾担心过纸包不住火,小姐却胸有成竹的允诺,绝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小姐早已做了留子去母的打算。

    不然,这碗汤药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备下了?她才刚生下孩子…..

    容妈妈强硬的用一只手拧住若云的胳膊,意图强行将药灌进她的口中。

    若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使劲的挣扎起来。本已虚弱至极致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容妈妈一个不提防,居然被她挣脱开了。又恐那药汤撒出来,一时之间,狼狈之极。

    小姐冷冷的看着,低声吩咐若虹:“把孩子给我,你过去帮忙。”

    闻言,若虹顿时手一颤。又不敢不从,只得颤颤巍巍的应了。将哭啼中的孩子抱给了小姐,几步走到了床前,帮着一起按住了挣扎的若云。当看到娇美可人的若云满脸苍白状若疯狂的模样,若虹心里一颤,扭过头去,不肯再看一眼。

    若云满脸泪水,哭喊着:“若虹,你快放手,让我起来。求求你,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和若云一样,若虹也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两人自八岁起便朝夕相伴,情意深厚,堪称姐妹。

    若虹的手开始颤抖了,眼神游移不定。可当她看到小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的微笑时,立刻打了个寒战,狠狠心闭起了眼睛。抓着若云的手越发的用力了。

    若云凄厉之极的嘶喊在屋子里不停的回响:“我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你一片忠心,你却连我的命也容不下。萧婉君,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容妈妈眼中闪过狠绝之色,硬着心肠,大手牢牢的抓住若云细致的下巴,然后使劲的一捏。

    若云痛的厉害,被逼着张口了嘴。叫喊声从喉咙里冒出来,模糊不清。

    再然后,那苦到极致的药水毫不留情的灌了过来。

    一点一点,灌进她喉咙里,然后滑进胃里。顿时,胃里像火烧般的灼痛。

    她想吐出来,却被容妈妈抓住了头发,死死的往后扯。头皮似被扯开一般的疼痛。胃里的灼痛更是骇人,迅速的蔓延到了全身。无一处不痛。可那股疼痛,却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痛。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若虹只觉得手下按着的女子豁出了全身的力气挣扎,她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按住若云。

    若云的手到处挥舞,在若虹和容妈妈的胳膊上都留下了深深的血印。然后,那手慢慢停下,再没一点动静。

    若虹吃痛的呼喊出声,咬牙用力,终于正眼看了若云一眼。

    这一看之下,若虹害怕的瞪大了眼睛。

    若云的眼睛死死的张着,里面满是怨怼和忿恨,惨白的脸孔隐隐透出青色。死气隐现,只是最后一口气迟迟不肯咽下。

    “容妈妈,她死了吗?”半晌,若虹才颤抖着张口问道。

    容妈妈倒是镇静的多,嘴角扯出一丝狞笑:“别怕,她已经断气了。”说着,将胳膊上的那只手拍开。

    果然,那只手软软的耷拉了下来。

    若虹连忙也依法施为,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

    可是,当她看到若云那双依旧瞪大的双眼时,心里又发毛起来,失声叫道:“她的眼睛……”

    容妈妈看了一眼,也觉得渗得慌。

    死不瞑目……

    容妈妈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然后狠下心肠,用手在若云冰凉的眼睛上抹了一下。

    那眼睛依旧没有完全闭上,半睁半合着,像是在冷冷的斜睨着床边的人,看来更是骇人。

    容妈妈也开始害怕了,再也不敢在床边多待,迅速的走到小姐面前复命:“小姐,你放心,若云已经死了。”

    小姐淡淡的“嗯”了一声,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婴儿。可那婴儿却死命的哭闹了起来,仿佛也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惨遭毒害一般。那尖锐的哭声充斥了整个屋子,让人透不过气来……

    再然后,若云被随意的掩埋在了庄子后面的树林里。微微凸起的土包上面,连个像样的墓碑也没有。上面只插了一支斜斜的木牌,上书几个字:

    萧若云之墓!

第二章 重回人世(一)

    她已经死了吧……

    喝下了那碗苦到极致的能让人在最短时间内丧命的汤药,她甚至清晰的记得胃里的灼痛和渐渐失去知觉的那种可怕的感觉。

    还有,那无边的从心底蔓延的痛苦……

    她的忠心成了一场最大的笑话,换来的是无情的残忍的杀害。

    自八岁起,她就开始伺候萧婉君,整整十年,她战战兢兢一心一意从无怠慢,论忠心和才干都是无人能及。

    可到头来,只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若是到了奈何桥上,她绝不喝那碗孟婆汤。她要牢牢的将今日害她的人都记住,日后狠狠的报复回去。

    最好是阴魂不散,成了女鬼也罢,正好夜夜去寻仇,让她们此生都活在恐惧和害怕里……

    渐渐的,她觉察不对劲来。

    死了的人,难道还会有意识存在吗?

    为什么她还能模模糊糊的想这么多的事情?

    还有,那慢慢下沉全身酸痛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是什么?

    她试图张嘴,不料有什么东西呛了进来,直直的灌进胃里。她厌恶极了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容妈妈灌药时候的情景,却又比那更加的恐怖可怕。

    模糊间,似乎隐约的听到传来一声声叫喊:“四小姐,四小姐……”

    她没来得及想四小姐是谁,又陷入了无边的昏厥和黑暗中……

    几个丫鬟惊恐的在花园里四处搜寻着,争相喊着:“四小姐,你在哪儿?快些出来,不要吓唬奴婢。”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另有丫鬟嘴里喊的则是:“表少爷,表少爷!”

    丫鬟香菱脸色惨白,强忍着心里的恐慌,一边喊着,一边往花园角落处的池塘处找过去。

    不过是转眼功夫,四小姐和表少爷便没了踪影。光天白日的,究竟是跑到哪儿去了?

    一开始,她们几个丫鬟都没当回事,心想孩子贪新鲜,说不定是看到了什么好看的花花草草,便走丢了。

    倒不是丫鬟们自夸,沈家乃是京城最最出名的百年望族之一,宅院占地上百亩,光是大大小小的园子也不下七八个。尤以这处花园规模最大。奇花异草,数不胜数。一年四季,鲜花不败。各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美景。常有客人来访,丫鬟们早已见怪不怪。

    今儿个,来的客人正是沈家三太太齐氏的娘家嫂子袁氏。

    主子们在一起赏花吃茶看戏,小姐们和表少爷也在一边陪着,时间一长,好动调皮的表少爷便待不住了,非嚷着要逛园子不可。

    齐氏便吩咐了年龄相近的三小姐和四小姐陪着表少爷一起逛园子。

    三小姐不耐烦应付,没走几步,便托辞肚子痛,偷偷溜了回去。

    四小姐年龄最小,性子温顺懦弱,表少爷见了这等软趴趴的脾气,自然不客气的欺负过来。一会儿恶言嘲弄,一会儿拨弄四小姐梳好的发髻,将头发弄的乱做一团。

    眼见着四小姐眼泪汪汪委屈不已的可怜模样,贴身丫鬟香菱极心疼又无奈。却连句仗义执言的话都不敢说。

    谁敢招惹那个混世魔王一般的表少爷啊!连对小姐都敢如此捉弄了,她这个做丫鬟的若是冒然上前,还不知道会遭受到何等待遇。

    在忠心护主和明哲保身之间,香菱稍微犹豫一会儿,便狠心选择了视而不见,扭过了头去和别的丫鬟闲聊。

    没曾想,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表少爷和四小姐两个便双双不见了人影。

    表少爷身边的大丫鬟巧娟先还安慰香菱,说是表少爷在家便是这等个性,从没个安安静静的时候。不必急着去找,说不定随时就会冒了出来。

    可时间一久,丫鬟们都觉察出不对劲来。再一想起这花园子里面种着一些带有轻微毒性的花花草草,若是无意中触摸到或是误食可是大大的不妙。

    香菱是在场的丫鬟里唯一的一等大丫鬟,立刻果断的吩咐各人散开来叫喊,务必要尽快找到四小姐和表少爷。

    越找越是心慌,香菱的声音早已嘶哑,可依旧大声的喊着,心里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一路小跑着往池塘边去了。

    这个池塘乃是从府外引的活水源头汇聚而成,水深不下三四米,里面种满了荷花。时值盛夏,满池的荷花竞相开放,或粉红,或洁白,娉婷婀娜,在大片大片碧绿的荷叶中显得分外的美丽。尤其引人心驰神往的,则是荷塘里若隐若现的莲蓬,里面洁白的莲子可是夏日里最最美味的。

    香菱一眼看到池塘边的那一只小巧的粉红绣鞋,脸顿时唰的白了。

    她对这只绣鞋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今天早晨替四小姐穿在脚上的那一只。甚至那粉蝶戏花的图案都历历在目。

    香菱惊恐的喊道:“四小姐落水啦!快来人啊!”

    那声音尖锐之极,将本就在找寻表少爷和四小姐的丫鬟们都惊动了。

    巧娟率先跑了过来,见到那绣鞋不远处的一块玉佩,脸色也煞白一片。颤颤巍巍的喊道:“我们少爷的玉佩……”

    跑来的几个丫鬟却无人会水,站在池塘边吓的哭了出来。

    这么深的池塘,八岁的四小姐和九岁的表少爷若是掉了进去,还有活命的可能么?

    再一想,若是少爷小姐都出了事,她们几个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几个丫鬟都吓的哆嗦成了一团,抱头痛哭起来。

    香菱的脑子也嗡嗡的一响,好不容易撑住没有倒下来。咬牙脱了绣鞋,颤抖着往池塘里走去。

    巧娟见状,已经明白了香菱的盘算,狠狠心也脱了绣鞋,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若是今日表少爷和四小姐都出了意外,她们在场的谁也活不了。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得将小姐和表少爷救上来才成。

    夏日炎热,池塘里的水微带凉意,转眼间没过了膝盖。

    香菱回头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去叫会水的人来,还有,去禀报太太一声。”

    几个小丫鬟立刻散了,纷纷的跑了出去。

    巧绢苍白着脸颤抖着说道:“香、香菱,我不会水。”水已经没过了大腿,每往前行一步,都觉得心惊胆战,仿佛随时会被那看似平静的池水吞没。

    香菱比巧兰也好不到哪儿去,断断续续的声音出卖了她的恐慌和害怕:“我、我也不会,我们就在这儿找找吧!”

    弯下身子,手到处摸索着,那微凉的水从手心里滑过,留下令人心惊的触感。却是什么也没有。

    两人顾不得害怕,慢慢的往更深的水处摸索过去。

    这个池塘是从外面的河水引进来的,因此水流是由外向内,在池塘中心处形成了一个水流漩涡。那处却是最深也是最危险之处。

    巧娟已经站立不稳,眼看着水流就要漫过腰腹之间,终于不敢再前行。

    香菱一个踉跄,差点跌进水中,若不是及时的抓住几个荷叶梗稳住了身子,只怕就掉入池中了。

    香菱心有余悸,也不敢再往前走了。俏丽的脸上满是焦急,不停的呼喊着:“四小姐,四小姐……”

    恰在此时,有两个家丁闻讯跑了过来,见状二话不说便跳下了水池里。两人水性都还不错,一个猛子便扎到了池底去搜寻。

    不肖片刻,其中一个就冒了出来,手里使劲的拖了一个软软的身子,拼命的往池子边游去。

    巧娟惊喜的叫道:“少爷!”少爷被救上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她再也顾不得害怕,加快速度蹚水走到了池子边。

    香菱却愈发的着急了,一双灵巧的大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池塘中央,祈祷着另一个家丁快些救了小姐上来。

    苍天有眼,就见那家丁也从水底冒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双眼紧闭的苍白女童。不正是沈家四小姐么?

    香菱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全数掉了出来,怎么也抹不干净。

    表少爷和四小姐是被救上来了没错,不过,都是呼吸微弱,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两个家丁又是拍打,又是压肚子,又是将人调转往下拍背部,想尽了一切法子解救表少爷和四小姐。

    正在此刻,就听到一个尖锐至极的哭喊声传了过来:“箫哥儿,我的箫哥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娘的还怎么活啊!我的箫哥儿啊——”

    尾音未落,袁氏的身子就飞扑了过来。精心打扮收拾过后的脸庞上尽是恐惧和慌乱,还有不可置信。

    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奄奄一息双眼紧闭的模样,袁氏哭的更是厉害了,一把推开那个家丁,将男孩搂进怀中。

    随后跟来的齐氏也是一脸震惊,阴冷的目光先是瞪了香菱和自己府中的几个丫鬟一眼。然后才将目光放到了地上的两个孩子身上。

    这一看不要紧,齐氏立刻拧紧了眉头。

    表少爷齐箫还好些,身体本就壮实,脸色虽然苍白,可看出还有些生机。

    只是四小姐……

    本就是个娇弱的女娃儿,平日里内向文静懦弱,哪里能经得起这般的摧残。已然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齐氏压抑住心里的惊慌失措,沉声吩咐身后的丫鬟:“快些去请府里的大夫过来,还有,把四小姐落水的事情禀报给老太太和叶姨娘一声。另外,快些派人去禀报老爷一声。”

    丫鬟们知道事情紧急,匆匆的领命去了。

第三章 重回人世(二)

    袁氏哭的撕心裂肺,怎的也不肯将怀里的齐箫松开。口口声声的喊着“我的箫哥儿啊”,凄厉之极。

    巧娟自然清楚袁氏是何等的护短和疼爱这个宝贝儿子。

    平日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发热咳嗽,少爷身边的丫鬟小厮必然挨板子。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还不知道会落得何等下场,脸色早已惨白一片。

    她身子瑟缩成一片,其他跟着的小丫鬟早有人忍不住哭了出来。围着池塘边的空地,早已乱成了一片。

    香菱跪在四小姐身边,抽抽噎噎的哭着。心里却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四小姐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鼻间已然没有了呼吸。只有胸口处尚存一丝热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这条小命。

    齐氏先去好言安抚了袁氏几句,才过来看了四小姐两眼。却是一言未发,只是冷冷的瞪了香菱几眼。

    香菱心知若是四小姐醒不过来,自己定然没有活路,不由得哭的更是伤心了:“四小姐,奴婢求求您,快些醒过来吧!”一边的小丫鬟早跟着哭了个稀里哗啦,煞是吵闹。

    府里的李大夫一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也顾不得行礼问安,直接就往落水的表少爷和四小姐那边走去。

    齐氏毫不犹豫的说道:“李大夫,快些替箫哥儿看一看。”

    袁氏听了这话,感激的看了齐氏一眼,总算松开了怀抱里昏迷不醒的男孩。

    李大夫上前查探了一会儿,便将表少爷放平在地上,两只大手有力的按压胃部,不一会儿,就见表少爷先是没有反应,后来渐渐的呼吸加重,接着咳嗽了几声,口中吐出几口水来。虽然还没有力气睁眼说话,这条小命到底是捡了回来。

    袁氏大喜,两眼放光,口里乖乖宝贝的乱叫了一通,喜的将儿子搂在怀中。

    李大夫不敢停歇,连忙过来检查四小姐溺水的状况,这一看之下,却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他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依法施为,两只大手紧紧的压在四小姐的胃上,使劲的挤压。

    齐氏担忧着府里出了人命,沉着脸庞站到了旁边,仔细的看着四小姐惨白的小脸,呼吸开始不稳了起来。

    李大夫越是用力挤压,越是心惊。这溺毙之事,最是容易发生在男童女童身上,便是因为孩子人小力微身子骨虚弱之故。这等深的池塘,莫说是八九岁的孩子,就算是大人掉了进去,时间久了也没了活路。

    按理来说,若是胃里还有水,早该挤压了出来。可四小姐根本没什么动静,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已然没了多少活气。

    李大夫暗暗心惊于手掌下冰凉的身子,若不是感觉到四小姐的胸口犹有一丝热气,他也没信心再继续下去了。

    齐氏心急的追问道:“晴姐儿怎么样了?”

    李大夫的额上冒出了一丝汗珠,明知救活四小姐的希望极小,也不敢照实说:“太太,还是先让人将小姐抱回闺房里吧,我替小姐施上几针。”

    齐氏心里一沉,忙不迭应了。

    四小姐的闺房还在沈府最偏远的角落,齐氏索性吩咐丫鬟们将四小姐抬到了离花园最近的院落里。那里本是做客房用的,平日里都空着,空屋子极多。尤其是正中间的那个空屋,极为宽敞。

    表少爷也被抬了过去,放在了大床上。

    至于四小姐嘛,便躺在了旁边临时搬来的小床上。

    如此差别待遇,丫鬟们却早就习惯了,丝毫不以为意。

    李大夫到了屋子里,便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长长细细的针来,细细的扎在四小姐的身上。

    香菱此刻却是比谁都紧张,眼巴巴的看着四小姐的脸庞,唯恐错过了四小姐醒来的动静。

    袁氏顾不得关心别人,一个劲儿的抹着眼泪。

    齐氏站在床边,怜惜的看了表少爷一眼,叹道:“大嫂,今日的事情都是我的不是,这几个不长眼的丫鬟做事实在马虎,明明吩咐她们要好好的跟在后面,可居然连箫哥儿落水了都不知道,待会儿我定然好生的发落一通,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袁氏不停的用帕子擦拭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前两个生的都是姐儿,箫哥儿可是我们齐家唯一的嫡子,若是他有个差错,我这罪孽可就大了……”

    越说越是伤心,那一滴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滑落。

    正在此时,床上的表少爷有了动静,只见他动了动手指,茫然的睁开了眼睛,眼神模糊没有焦距。

    袁氏欢喜的声音都颤抖了:“箫、箫哥儿,你醒了?娘在这里呢!”说着,一把拉住了齐箫的手,反复的摩挲着。恨不得齐箫立刻就活蹦乱跳的下床喊一声“娘”。

    齐箫茫然的看了袁氏一眼,又看了周围一眼,吐出几个字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袁氏大惊,激动的大声说道:“箫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你娘啊,你怎么连娘也不认识了?”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床上苍白俊俏的男孩儿又皱起了眉头:“箫哥儿是谁?”

    就连齐氏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齐箫醒来之后的表现太过异常,就像什么都不认识了似的。就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清了,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那般的生疏,连亲娘都不认识。莫非……

    “大嫂,你莫急。”齐氏附耳轻声说道:“箫哥儿怕是吓着了,才会记不清自己是谁,也不认识所有人。”

    袁氏只得按捺下心急如焚的焦躁,慢慢诱哄着说道:“好好好,你记不清也罢,先好好的休息会儿,待身子好了,娘再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

    齐箫乍然醒转,本也没有多少力气,闻言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袁氏看着昏沉睡去的儿子,再也没了克制的力气,趴在齐氏的怀里哭了起来。箫哥儿倒是醒了,可是脑子似乎出了问题不灵光了,居然连自己的姓名都记不清楚了。

    齐氏跟着难过不已,不停的哄着袁氏。

    叶姨娘踏进屋子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奄奄一息状若死尸一般毫无生气的四小姐,顿时哀哀的哭着扑到了床边:“晴姐儿……”

    叶姨娘秉性温柔懦弱,平日里说话声音都是细声细气的,不曾大声说过话。相比起刚才袁氏哭天抢地的样子来,叶姨娘可算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齐氏身为嫡母,不得不表现出关切的样子来,走上前来安抚道:“叶姨娘,你不用担心,晴姐儿和箫哥儿不小心掉到池塘里,被呛了几口水,没大碍的。箫哥儿刚才已经醒了,晴姐儿身子弱一些,估摸着醒的会迟一些。”

    叶姨娘眼泪纷纷,先是谢过了齐氏的关心,然后重又坐到了床边,对着毫无醒来迹象的四小姐垂泪。

    齐氏见惯叶姨娘动辄落泪哭泣的懦弱样子,也没特别放在心上,淡淡的劝慰了几句,便去开导忧心忡忡的袁氏去了。

    箫哥儿这副模样,自然不能再随意搬动,因此,齐氏派了身边的婆子去齐府报个信儿。又让丫鬟们将隔壁屋子收拾一番,将袁氏带来的一行人都简单的安置好。

    沈府的最高掌权人沈老太太至始至终都没出现,只是派了身边的李妈妈过来看了看具体情况,听说表少爷齐箫没什么大碍四小姐却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那李妈妈急急的回去禀报了。

    之后,沈老太太又派人送了一株上好的人参来,说是续命最是有效。喝上一碗百年人参汤,便是到了鬼门关,也能将人拉回来。

    齐氏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立刻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翠微将人参送到厨房里去。一边安抚袁氏道:“一会儿喂箫哥儿喝碗参汤,兴许脑子就清楚了。”

    袁氏点了点头,悲戚的神情和缓了一些。怜悯的看了另一张床上依旧死气沉沉没点动静的晴姐儿一眼,又觉着自己的儿子运道还是不错的。

    遇到这种晦气事情,端看命硬命薄了。总算,箫哥儿的命救回来了。

    叶姨娘抽抽嗒嗒的哭泣声就从未停过,一直抓着四小姐的手不曾松过。

    过了盏茶时分,李大夫额上尽是汗珠,停了手里的针,然后恭敬的回禀:“太太,草民无能。四小姐溺水过久,只怕……”

    说话说一半就能表达出全部的意思,那才是最高境界。李大夫显然深谙这一点。

    还没等齐氏皱眉,叶姨娘早飞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不停的磕头:“太太,求您救救晴姐儿,求求您了。”几个响亮的头磕下来,额上早红了一片。

    齐氏拧着眉头叹道:“晴姐儿一向温驯乖巧,你当我不心疼她么?老太太赏的人参熬好了,你喂晴姐儿喝一碗吧!这个续命最是有效,说不得,晴姐儿过会儿就能醒过来。”

    叶姨娘颤颤巍巍的磕头谢恩,亲自接了参汤,一口一口的喂了四小姐喝下。

    那参汤一点点灌进了四小姐的嘴里,倒是没流出来。

    李大夫眼睛一亮,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四小姐今晚若是能醒过来,就无大碍了。”也就是说,过了今晚,若是还没醒的话,就没多少指望了。

    叶姨娘咬牙点头,连晚饭也不肯吃,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第四章 重回人世(三)

    一直有好多好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

    说话声,哭泣声,吵闹声,那个男孩醒来后的大叫大嚷声,她茫然的听着,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没想。只是一个劲儿的奇怪着,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听到这么多的声音?

    “晴姐儿,我的晴姐儿……”

    那温柔悲恸的哭声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

    她觉得身子飘飘忽忽,一直在晦暗不明的半空中飘荡,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吸引着她。

    再然后,耳边的哭声越来越清晰,直直的钻入她的心底。

    这是谁?是在喊她吗?她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全身酸痛的痛楚感会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泪水一点点的低落到她的脸颊边。

    她试着睁开眼睛,这最最简单的动作做来却是无比的困难。不知努力了多少次,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终于睁开了一丝缝隙。

    一直在哭泣的叶姨娘压根没有留意到床上女孩的轻微的举动,兀自埋头痛哭。

    表少爷醒来之后,满嘴胡言乱语,被灌了安神的汤药,移到了隔壁的屋子里歇着去了。

    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叶姨娘陪着垂死的四小姐。

    四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香菱,自然也不敢随意离开一步,一直守在床铺的另一边。昏昏欲睡,时不时的打瞌睡。

    香菱打了个呵欠,无意中瞄了床头一眼,然后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喊了出来:“叶、叶姨娘,快看,你快看,四、四小姐醒了!”简直语无伦次了。

    叶姨娘的眼泪还挂在眼角旁,闻言惊喜交加的看了过来。

    四小姐果然醒了,虽然眼睛半开半闭没有什么神彩,可是,分明是醒了。

    叶姨娘激动不已,大声哭了出来:“老天垂怜,我的晴姐儿总算是活过来了。”颤抖着伸出手,紧紧的握住四小姐手,再也不肯松手。

    香菱眼里蓄满了欢喜的泪水,太好了,四小姐总算是捡了条命回来了。就算太太还会责罚她,不过,总不至于要了她这条小命了。

    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嘶哑的不得了,压根说不出话来。

    香菱眼疾手快的倒了杯水过来,小心翼翼的喂了四小姐喝了两口。

    叶姨娘喜极而泣,估计一时半会儿情绪平息不下来,香菱也不去打扰她,径自温柔的问道:“四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要不要再喝点水了?”

    这次,终于清楚的听到“四小姐”这个称呼了。

    她的心颤抖了一下,惊恐的看了眼前的陌生女子一眼。年约十五六岁,面容清秀,头上梳着双丫髻,青衫长裙,一看就知道是丫鬟的装扮。这个女子是谁?为什么口口声声叫她四小姐?

    她明明是若云,明明是被灌了碗药枉死的萧若云。怎么会变成什么四小姐了?

    床边那个美丽温柔的二十多岁的女子,此刻正在哀哀的哭泣,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上苍保佑,晴姐儿总算醒了”。

    然后,就扑到了床边,将她紧紧的搂到了怀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身子本就酸软无力,索性又闭上了眼睛。耳朵却悄然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心里盘算着先弄清楚周围的环境再做打算。

    叶姨娘楼了片刻,见怀里的四小姐丝毫没有反应,不由得心慌了:“香菱,晴姐儿这是怎么了?怎的又昏过去了?要不要现在就去找李大夫过来看看?”

    香菱忍不住叹息,叶姨娘这种性子,居然能在沈府里安然度过这么多年,真让人奇怪……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香菱快速的答道:“叶姨娘,依奴婢看,没什么要紧的。四小姐已经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大碍了。这深更半夜的,李大夫定然就寝休息了。还是等明天早晨奴婢再去禀报太太一声吧!”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叶姨娘也挑不出毛病来,便点头同意了,然后轻柔的将四小姐放回了床上,将被子掖好。暗暗祈祷着四小姐诸事平安。

    回想起刚才四小姐的反应,香菱庆幸的说道:“说起来,四小姐的反应倒是正常的多。表少爷就像撞了邪似的,口口声声说不认识所有的人。就连他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叶姨娘回想起来,也觉得很是诡异:“看来,定是撞了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水底下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到这儿,叶姨娘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不敢再乱说。

    床上装睡的若云竭力保持着浅浅的均匀的呼吸,仔细的听着香菱和叶姨娘的对话。

    她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这个四小姐,乳名应该是叫晴姐儿。这个丫鬟叫香菱,应该是晴姐儿的贴身大丫鬟。这个叶姨娘,该是晴姐儿的生母了……

    若云不费多少力气,就猜到了身边两人的身份。

    那个表少爷,又是谁?

    同时落水,同时获救。表少爷醒来之后记不清楚自己是谁,也不认识周围的人……

    这一切,似乎都昭示着一个结果。

    那个表少爷,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就像她莫名的变成了这个四小姐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理也理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她却是很清楚。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马脚来。若是被人知道了她根本不是这个所谓的四小姐,只怕才是真正的糟糕了……

    不管怎么样,她又重回了人世。

    所以,她要好好的珍惜。

    想到这儿,若云更加小心的翻转身子,唯恐想的太多脸上会露出端倪来被床边的人察觉。

    叶姨娘留意到她的动静,爱怜的抚摸了她冰凉的脸蛋一会儿,然后低声说道:“香菱,晴姐儿定是被我们俩的说话声惊到了。”

    香菱机灵的闭了嘴,趴在床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叶姨娘先还舍不得睡,可今日心力交瘁劳累不堪,现在总算是安心了。过了片刻,也沉沉的睡去。

    若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熬到了两人都睡着的这一刻,悄悄的睁开眼睛,然后试图坐起身来。

    这一动不要紧,冷汗的涔涔的往外冒。全身酸软无力,像被马匹狠狠碾过一般。

    若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咬牙用手撑在床边,总算坐了起来,然后避开香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地上……没有绣鞋。

    若云楞了一下,便赤足踏了下去。

    那双白白嫩嫩的小脚极为精致秀气,怎么看也不过是七八岁孩童的模样。再伸出手来,那双细嫩柔软的小手,和脚一样,都是小小的软软的。

    若云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不知是悲是喜。她居然又成了个孩子……

    木板微凉,因是夏日,倒也不算难受,反而有种冰冰凉凉的触感,很是舒适。

    那是活着的感觉……

    若云微微闭上眼,将满心的酸楚和感触都咽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死后没有去奈何桥投胎,却成了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个身子姓什么全名叫什么,也不知道这个身子的性格喜好,更不知道身处何方何地。一切都是茫然的未知。

    不过,她依然要感激上苍,给了她崭新的生命。让她有了重回人世的机会。也让她,有了为自己报仇的机会……

    想到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想起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她的牙齿将嘴唇都要咬破了。

    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之火在心里熊熊的燃烧起来。让她几乎不能自持。

    萧婉君!

    请你好好的活着,请你好好的保重自己。在我重新遇见你之前,请你一切都好好的。

    因为,我要亲自将你从高高在上的天上拉到地上来,让你尝一尝被人视若草芥的滋味……

    若云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重新又睁开眼睛,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看了一眼,她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几乎可以断定,这里绝不是四小姐的闺房。

    这间屋子,陈设简单雅致,除了一张大大的床外加梳妆镜和桌凳之外,另有一个高高的屏风。怎么看也不像贵族小姐的闺房,倒像是客房一类的。

    屋子里点着两盏灯,还算亮堂,那明晃晃的铜镜在灯光的反射下,闪出微弱的光芒。

    若云心里一动,缓步走上前去。

    那铜镜是菱花形的,若是成人站在这儿,恰好能照到上半身。

    若云之前是个高挑苗条的女子,容貌秀丽柔美,如今,却是连镜子都够不着的孩童了。踮起脚尖看去,也只隐隐的看到头顶处的乌发。

    环顾四周,总算看到了一个方形的小凳子。

    若云唯恐惊动了正趴在床边沉睡的香菱和叶姨娘,蹑手蹑脚的搬来了凳子,放在镜子面前,然后慢慢的站到了凳子上,然后往镜子里面看去。

    虽然之前曾经有百般猜测,可真正见到这副身子容貌的一霎那,若云还是有了惊艳之感。

    叶姨娘虽然看起来懦弱了些爱哭了一些,可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绝顶美人儿。

    这副身子,既然是叶姨娘的亲生女儿,自然也不会差了。

第五章 初次相遇(一)

    那铜镜里浮现出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的面容。

    小小的脸蛋,水灵的双眸,挺直的小巧的鼻梁,略有些干涩的嘴唇不算红润,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韵味。容颜未完全张开还有些稚气,但是却能看出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柔亮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配着身上那一袭洁白的单衣,有出尘脱俗之感。

    若云恍惚了,依稀想起自己原本的容颜来。

    原来的她,是个苗条健康的女子。做了多年的丫鬟,容貌虽然也不差,到底比不得小姐们的娇生惯养。总显得三分的畏缩,不够夺目耀眼。

    这副身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贵族小姐,哪怕是个庶出的,哪怕是个不受宠的,却和原来的她完全不同。

    光从容貌来说,也比原本的自己要强了不少。论起气质,更是远胜过原先的她。

    没有女子不爱美的,至此,若云心里的第一个顾虑总算完全消除了。

    美丽的容貌乃是女子最最重要最最厉害的武器,万万不能小觑。

    若云露出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笑容在夜晚缓缓绽放,便如同昙花开放一般散发出迷人的芳香。

    女孩童稚秀美的面容配上成熟女子才有的沧桑世故的微笑,交织成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偶然间走到门边的那个男孩被迷住了。

    透过门缝,恰巧可以看到镜子。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个小小少女的秀气的面容一览无遗,那个苍凉无比的笑容更是尽收眼底……

    他居然忘记了要说话,只知道呆呆的看着镜子中的小小少女。默默的将那朵惊世美丽的笑容悄然收进了心底深处,

    若云呆立了许久,才慢慢的从凳子上下来。

    她的动作习惯性的轻柔,这是多年做事形成的习惯,不管做什么都要轻手轻脚不能惊扰到小姐。时间久了,她走路便像猫一般轻巧柔软。

    就在她成功的毫无声息的赤足下了地之后,刚一转身,便留意到了门开了条缝。

    在屋内灯光的照耀下,若云根本没有留意到门外此刻站着一个人,便缓缓的走过去关门。

    那男孩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只及到自己肩膀的小小少女缓步走来,居然忘了要避开。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那个小小少女走到了门边。

    然后,她瞪大了双眸,惊慌的用手指着他:“你……”

    男孩慌了,连连摆手:“我、我不是坏人。你不要怕。”声音不自觉的放轻放柔,唯恐吓坏了她。

    若云被吓的够呛,怎么也没想到门外居然有一个男孩子。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可她却瞬间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和这副身子一起落水一起被救起,又表现的诡异的男孩子。明明不是表少爷,却占据了表少爷的身体的莫名人士,就如同她一般……

    除了他,又有谁会这么晚出现在门外?

    再看他,居然也是赤足跑了出来,不知怎么的,若云的紧张害怕悄然散去。只是,依然一言未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男孩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两人就这么呆呆的对立着。

    夏夜的凉风吹来,吹拂起若云的秀发。其中几丝,甚至拂到了男孩的脸上。

    男孩回过神来,他唯恐惊吓了眼前似琉璃一般精致脆弱的女孩,轻声的问道:“你……叫什么?”

    若云想了想,露出了一个稍嫌稚嫩的却很符合这副身子的单纯笑容:“表哥,你真的记不得我了么?我是晴姐儿啊!怎的落了回水,你就连我是谁都记不得了?”

    男孩虽然已隐隐约约的猜到了这个小小少女的身份,可听若云这么轻易的说出了口,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若云,即使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若云也能感觉到他明亮的双眸直直的落在她的脸上。

    她定力一向很好,可是在这样审视的目光下,手心依旧冒出了些许的冷汗。却依然挺直了身子,一动也没动。

    良久,男孩才低低的说道:“她们都说我叫齐箫,可是,我根本不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到这个鬼地方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见鬼的齐箫。她们都说我中了邪,才会胡言乱语。你相信我吗?我真的不是齐箫!”

    说到这儿,男孩长叹一口气,那声音里满是无奈和萧索,更有着无法言喻的彷徨和迷茫。

    若云心里一动,忽的对眼前这个尚未看清面容的男孩生出了微妙的感觉来。

    她当然相信他的话。

    她莫名其妙的成了这个乳名叫晴姐儿的小女孩,而这个不知什么来历的人却成了齐箫。若说起来,两人的命运何其的相似啊!

    他……也和她一样,是个枉死的灵魂吗?

    那么,他来自何方?姓什么叫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连串的疑问在若云的脑海里浮起,却什么也没问出口。

    男孩站在门外,却能将若云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她的眼中没有恐慌也没有害怕,更没有惊异,仿佛他说的话再普通不过。

    回想起那些女子看怪物一般的眼神,再看眼前小小少女的镇静自若,男孩忽的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你也不是晴姐儿对不对?”

    若云没想到男孩会冒出这句话来,顿时心虚的直冒冷汗,不由得瞪大了双眸。想张口否认,却发现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语为自己辩解。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男孩激动的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若云软乎乎的小手,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和我坐的是同一架飞机?那个破飞机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我们坐的时候出了事故,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把我们弄到这个鬼地方来了。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

    若云被这一连串陌生的词汇饶的头晕,匆忙之间,只来得及问一句:“飞机是什么东西?”

    男孩的兴奋戛然而止,结结巴巴的反问:“你不知道什么是飞机?”

    若云很诚实的点点头:“不知道。”她只知道飞鸟。

    男孩的心凉了一大截,误以为找到同乡人的喜悦顿时没了,想了想,又不死心的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肯德基?电影院?爆米花?摩天大楼……”

    一个个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名称从男孩口中接连不断的冒了出来。

    若云不停的重复一个动作,摇头摇头再摇头,只觉得头都快摇断了。这个男孩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口里冒出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男孩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怎么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就算是生活在穷山沟里,也该知道电视吧!老天,你还摇头,我真怀疑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总该是女生吧!”

    当然是啊,若云这次听懂了,微笑着点头。

    男孩稍微松了口气,嘟哝道:“还好是个女的,要是来个臭男人,我可受不了这样的同伴。”

    若云总算有机会插嘴了,她轻声说道:“表哥,我看你定是落水过后烧糊涂了,怎么尽是说这些胡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呢!我是晴姐儿,你真的记不得了么?”

    男孩嗤笑了一声,脑子转的极快,迅速的找出了若云说话不合理的地方:“好了,你别骗我了。我们两个占用的两具身体同时落水的,这个齐箫身体健康硬朗,都死翘翘了。你这副身子又瘦又弱,更不可能有活路。不然也不会便宜了我们两个。”

    若云搜遍脑海,也找不到合适的语句为自己开脱。

    这个男孩说的没错,齐箫这般健康跳脱的男孩子都被水淹死了,晴姐儿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弱质女娃儿,只会比齐箫断气的更早。

    不过,她压根没打算向任何人坦诚自己的身份,因此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晴姐儿。反正男孩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冒牌货。

    她要借用晴姐儿的身份好好的活下来。

    因此,她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更不能让周围的人察觉出这副身子的主人早已换成了一个枉死的游魂。

    男孩逼问来逼问去,可若云来来去去就是那一句话:“表哥,我是晴姐儿,你怎的不记得我了?”

    男孩急的汗都冒出来了,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我们两个都是穿越来的,互相了解一下以后也能互相扶持……”

    这声音一大可不得了,顿时把屋子里的叶姨娘和香菱都惊醒了。

    香菱一骨碌站了起来,连忙跑了门边,殷勤的招呼道:“表少爷,深更半夜的,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快些进屋子里面来。”

    男孩自然的住了嘴,不知怎么的,他不想在这堆古人面前说这些话。

    当然,那个口口声声自称自己就是晴姐儿的女生例外……

    男孩闷不吭声的进了屋子,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若云,唯恐错过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若云本来慌乱无措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不管谁问,她都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晴姐儿。

    哼,看你能怎么办。

第六章 初次相遇(二)

    叶姨娘也走了过来,见若云赤着足,心疼的说道:“晴姐儿,你怎的不穿鞋子就跑到门边来了。”

    说完才想起晴姐儿的绣鞋有一只掉到了池塘边,另一只大概是掉到池塘里边去了,根本就没有绣鞋可穿。

    若云不敢多说话,什么也不清楚,一说准会出错。还不如安安静静老老实实来的好。

    她低着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然后故作悄悄的抬头看叶姨娘一眼,那模样极为惹人疼爱。

    叶姨娘果然母性大发,眼泪汪汪的过来搂住若云的小身子:“可怜的晴姐儿,我来抱着你到床上去。”

    叶姨娘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抱着八岁的女娃儿也挺吃力,可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硬是把若云抱到了床上。

    香菱见表少爷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家四小姐,忙笑着说道:“表少爷,您若是不想回屋子睡觉,就在这儿先待会儿。等困了,奴婢再送你回去。”

    男孩毫不犹豫的点头,然后慢慢的走到了床边。

    在灯光下,男孩的容貌一点点的显现在若云的眼前。

    若云细细打量两眼,惊艳不已。

    惊艳这个词用在男孩的身上似乎不太妥当,可是,确实找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

    这个男孩比自己这副小身子高了一些,看来约莫九岁左右。浓黑的双眉,明亮若星辰般的眼眸,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细细看来,极为俊俏。略显苍白的肤色,更显出三分的惹人怜惜。

    那种俊俏,和她这副身子相貌的柔美精致又不同,是纯粹的男孩式的俊美。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孩子,一时之间,不由得看呆了。

    男孩一直盯着若云看,自然留意到了若云眼里那份初见的惊艳,嘴角不由得浮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看吧,明明就是个穿越人士,偏偏要装成古代小女童,还口口声声叫自己表哥。这下可全露馅了吧!

    若云从男孩嘲弄的眼神里咂摸出了些不对劲来,立刻察觉出自己刚才露了马脚。她“应该”认识这位表哥才对,怎么能对着表哥看的目不转睛呢?

    好在有法子补救……

    若云闭起眼睛,一脸疲惫不堪的表情,嘟哝了句“好累”,然后就躺到了床上睡觉。

    当然,很快就“睡着”了。

    叶姨娘心疼的不得了,忙将薄薄的被子放到了若云的小身板上盖好,顺便将被角掖好。

    待转身看见男孩依旧直挺挺的站在床边,叶姨娘踌躇了片刻,极其委婉的提示道:“表少爷,夜深露重,小心受了凉。”

    男孩低头看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算了,就算是想认“同乡”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香菱极其乖巧的上前说道:“表少爷,奴婢送您回屋子休息吧!”

    男孩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虽然还是很不习惯有丫鬟伺候自己,不过,总不至于像刚醒来时那般大惊小怪的了。

    若云仔细的听着动静,待听到那个男孩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又听到香菱回转的动静,才稍稍放下心来。

    忽的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种惶惑和不安真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一处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来。

    就像刚才一般,她根本不该盯着那个男孩看。按常理来说,她这个“表妹”,绝不可能是第一次见“表哥”……

    若云在心里悄然叹息,心想日后一定要倍加小心才是。

    叶姨娘舍不得再睡了,一直坐在床边,眼都不敢眨一下,一动不动的守着若云。

    这副小身板儿本就虚弱无比,又被刚才起来折腾了一趟,现在是彻彻底底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若云先还装睡,不一会儿,就真的睡了过去。

    她在睡梦中一直蹙着眉头,睡的极不安稳。

    昔日最最熟悉亲切的面孔,俱都变成了狰狞可怕的恶魔,叫嚣着狞笑着向她扑来。她躲闪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容妈妈和若虹两个按住她的胳膊,然后将那碗天底下最最苦涩的药汁灌进了她的嘴里。

    胃里又开始了那种绝望的灼痛,疼痛的无以复加。

    而她的小姐,名门望族萧家引以为傲的长女,以温柔有礼娴雅端庄闻名的萧婉君,嘴角挂着冰凉的微笑,就那么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最最低贱的不值一提的卑微蝼蚁。

    她似乎又体会到了那种悲恸欲绝伤心欲绝遭人遗弃的可怕感觉……

    她的一片忠心,换来的就是这凄惨的下场。

    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叶姨娘心疼的用帕子轻轻的擦拭若云额头上的汗珠,忧心忡忡的叹息,似是对着香菱说话,又似自言自语:“可怜的孩子,定是被今日的落水吓着了,连睡觉也不得安生。”

    那张苍白的小脸在睡梦中也是惶恐不安的,似是被什么噩梦缠着一般,不停的冒着冷汗。看的人心都跟着纠痛了起来。

    香菱有心安抚几句,又恐惊动了床上的娇弱的四小姐,轻轻的应道:“叶姨娘,您不用担心,四小姐休养一阵子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叶姨娘露出了个苦笑,那柔弱美丽的脸庞楚楚动人,口中吐露出的话语也是那般的无力:“但愿如此吧!”

    香菱身为四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自然清楚叶姨娘的苦楚和难言之隐。

    在这沈府里,有沈老太太和三太太齐氏在,老爷压根不过问后院的事情。叶姨娘曾凭着出众的容貌得宠过一阵子,可在生下四小姐之后,便渐渐失了宠爱。

    四小姐不过是个孩子,没有亲娘的有力庇护,在沈家的地位也没高到哪儿去。说是主子,可实在是不得宠。

    落水之后,沈老太太没来看望也就罢了,就连老爷都没来看一眼。由此可见四小姐的处境有多难堪了。

    说到底,都是因为叶姨娘性子太过软弱之故。

    若是能有王姨娘那般能干有手段,或是能有岳姨娘那般有个强硬的靠山,叶姨娘也不会沦落到此等落魄的地步。就连一个像样的大丫鬟都不把懦弱的叶姨娘放在眼底……

    香菱心底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同情来。

    若论容貌才情,她也是沈府丫鬟中佼佼之辈。只是爹娘都混的不甚如意,这么多年了也还在做着庄子上的低等管事,连带着拖累了她的前程。

    眼看着同龄的丫鬟一个个的跳到了大少爷二少爷或是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的院子里做事,她却一日一日的跟着不得宠的四小姐熬了过来。

    今次四小姐和表少爷出了岔子,好在性命都救了回来,不然她的小命定然不保。

    即使如此,之后的一顿责罚也是免不了的。

    香菱苍白着脸,默默的盘算起了心事。

    床上的女娃儿忽的梦呓出声:“不、不要……”那声音凄厉之极,仿佛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叶姨娘和香菱一齐被惊动了。

    叶姨娘含着眼泪,紧紧的抓住四小姐冰凉的手指,低声安抚道:“晴姐儿,我的晴姐儿,你莫怕,我在这里呢!你莫怕……”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香菱用帕子一点一点的擦掉四小姐额上的汗珠,故作没听见叶姨娘逾矩的言词。

    晴姐儿这个乳名,作为妾室的叶姨娘是没有资格喊的。叶姨娘应该称呼一声四小姐。只是这里既无别人在,便也不需顾忌这么多规矩。

    四小姐眉头依旧紧紧的蹙着,脸色苍白的不得了,那秀气精致的小脸上不停的冒着冷汗。却在叶姨娘低声的安抚中慢慢的沉睡了下来。

    没等过上半个时辰,四小姐复又开始惊慌起来,眼睛仍未睁开,双手却不停的在挥舞,似要驱赶什么东西一般惶恐。

    叶姨娘心痛如刀割,强忍住眼泪低声安抚。

    这一夜,便在四小姐的噩梦连连中度过。

    叶姨娘和香菱整整一夜未睡,俱是熬的筋疲力尽。

    齐氏一大早便得知了四小姐醒来的消息,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赶了过来查看。

    她昨晚也忐忑了一夜,若是四小姐就这么死了,她的脸上也没什么光彩。于名声上极不好听。还是醒过来最好。

    此时正是清晨,几缕阳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屋子里。

    四小姐醒来不久,也不说话,只是张着怯生生的大眼看着叶姨娘和香菱。

    若放在往日,齐氏定要责备四小姐不懂规矩没有向她请安行礼之类的,今日自然不好发脾气,反而耐住了性子,笑着安抚了几句:“醒过来就好,我今日便吩咐厨房多做些好吃的让晴姐儿好好补补身子。”

    叶姨娘忙不迭的道谢。

    齐氏随意的问了几句晴姐儿如何醒过来的事情,看来不甚感兴趣,只听香菱汇报了几句,便打断了香菱的话头:“好了好了,醒过来就好。不肯说话定是因为被吓住了,养上一阵子就会好的。倒是箫哥儿,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气,总是说些胡话。才真正让人担忧呢!”

    说完,便起身去了隔壁屋子探望齐箫去了。

    若云偷偷的松了口气。

第七章 各色人物(一)

    若云不敢随意说话,便一直保持着沉默,谨慎小心的表现出一个落水女童应有的无措和惊慌。

    反正大家伙儿包括齐氏在内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占用了齐箫身子的男孩吸引去了,没人会来怀疑她的。

    齐箫是齐家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显赫,日后要承袭齐家爵位及家业。他满口胡言乱语虽也让人心慌,但是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

    自己占据的这副身子却不同了。根据听的只字片言已经看到的情形,可以初步推断出一个事实。这个四小姐在府里的地位并不高。

    不得宠的庶女和齐家尊贵的嫡子怎么能相提并论?

    若是被人发现了她是个冒牌货,下场定然是极为凄惨的。万一被当做怪物幽禁或是悄悄的“处理”掉,她岂不是白白重回了人世一趟?

    不,她一定不能让人发现她是个冒牌货。

    若云抿住了嘴唇,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不管是谁来探望,一律都是沉默以对。

    反正现在的晴姐儿,是个“惊吓过度”的女童,就算一句话也不说也没人怀疑的。

    好在一拨拨来探望的人群,都是象征性的待了片刻,就急急的跑到了隔壁去探望齐箫去了。没人留意到昔日懦弱文静内向的沈家四小姐已经换了个人。

    她仔细的听着叶姨娘和香菱和来探望的人打招呼,默默的记着对方的面孔和姓名。

    那个着装雍容华贵凤眼狭长满脸精明厉害之色的女子便是嫡母,姓氏也很好推断,表少爷既然叫齐箫,说明嫡母也姓齐。

    后来陆续出现的几个女子应该都是和叶姨娘地位相若的小妾。

    身段丰满脸蛋妖娆的是王姨娘,顾盼之间尽是媚意流转,虽说容貌不及叶姨娘,可是在风情上却强了不止一筹。

    王姨娘看似同情的安抚叶姨娘:“……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只要四小姐能捡回这条小命就好。不肯说话定是因为被吓坏了,日后慢慢就能调养回来的。总比表少爷的情况轻微多了。”

    若云敏感的察觉到王姨娘嘴角幸灾乐祸的笑意。

    也是,反正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莫说是溺水被救了回来,就算是溺毙了又与她何干?她大可以闲闲的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话。

    叶姨娘生性懦弱,但并不是愚蠢之人,哪里能看不出王姨娘的神情有异。只是人家好心探望,她总得好生应付几句,因此道谢了几句将王姨娘敷衍走人了事。

    香菱眼见着王姨娘一扭一扭的走出了屋子,不由得低声嘀咕道:“昨日若是三小姐肯陪着表少爷一起,哪里会发生这等事情。”三小姐可比四小姐年长两岁呢,胆子又大一些,表少爷压根指挥不动她。

    叶姨娘叹了口气:“香菱,这些话休得在王姨娘面前提起。她最是护短,若是让她听到你说的这句话,定会来寻你的麻烦的。”若有人敢说三小姐的一句不是,王姨娘定不肯相让。

    香菱也知道失言了,点头应了。

    王姨娘是三小姐的生母,疼女如命,不容人欺负。若云默默的记下了。

    接着来的,是岳姨娘。

    若云见惯各色美貌女子,她前世本就是出众的相貌,伺候多年的萧婉君更是美貌过人。眼前的叶姨娘也好,刚走的王姨娘也罢,都有各自的长处。就连主母齐氏也是个容貌端正的女子。

    可第一眼见到岳姨娘,若云还是有了惊艳之感。

    论容貌,岳姨娘不算最出众,虽说也是个美人儿,可比起叶姨娘来,还是稍微逊色了一筹。不过,岳姨娘的气质极为出众,浑身都充满了书卷气。

    她娉婷的走来,宛如一朵盛开的荷花般婀娜多姿。举手投足的气度无可挑剔,甚至不比齐氏逊色。

    若云心里暗暗吃惊。这样出众的女子居然也只是一个小妾,这个沈府,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家才是吧!

    若云微微蹙着眉头,仔细的在脑海里搜寻关于沈这个姓氏的记忆。

    她伺候萧婉君多年,也不是毫无见识的。京城各大名门望族她也知道不少。印象中,倒是有这么一个沈家。

    萧家发迹不足三代,根基尚浅。可沈家,乃是京城最有名望的家族之一。是真正的百年望族。祖上曾出过宰相,后来的沈家男儿也不乏出众之辈。

    最最让人称道的,则是沈家曾有女子做到了贵妃的位置,离皇后也只一步之遥。至此之后,沈家的声望真正到了顶峰。

    沈家的女儿也成了最最娇贵的京城贵女。

    只是不知道,她所知的沈家,和这个沈家,是否是同一个。

    对了,镇远王府的王妃似乎就是姓沈,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自这个沈家……

    她枉死之后,没有奔赴黄泉,却莫名的成了这个溺水的沈家四小姐。也不知道现在所处的朝代是否有变更。只能有待日后慢慢求证了。

    好在从身边人的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来看,和自己熟知的却是差不多。照这样推算,应该没有太大的变化才是。

    若云也不出声,张着怯生生的大眼,即使心里在不停的盘算着自己知道的事情,表面还是那副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

    岳姨娘的声音极为悦耳动听:“四小姐没有大碍了吧!”

    叶姨娘连忙挤出笑容来:“李大夫说了,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的。”

    岳姨娘抿嘴一笑,温和的说道:“这就好,只要人没有大碍就好。对了,我那里有上好的人参,虽然不足百年,但也是难得的上品。稍后就让人送到四小姐院子里去。留着补补身子。”

    叶姨娘甚是感激,拉着岳姨娘的手说了一大通感谢的话。

    岳姨娘矜持的笑着:“这都是老太太以前赏赐给我的,日后有机会好好谢谢老太太就是了。”

    若云敏感的捕捉到了这句话。看来,这个岳姨娘的后台很硬朗啊!

    果然,就听叶姨娘恭维道:“烦请岳姨娘替我表达谢意就是了,老太太最爱听你说话,你说一句比我说十句都有分量呢!”老太太那张冷脸,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的。叶姨娘一向敬而远之。

    岳姨娘显然很爱听这些话,含蓄的笑了笑,便翩然离开,也去了隔壁探望表少爷齐箫去了。

    香菱低声叹道:“老太太对岳姨娘真是好,连这等上好的人参也赐给了岳姨娘呢!”放眼整个沈府,除了齐氏之外,就只有岳姨娘有这份殊荣了。

    叶姨娘怅然一笑:“岳姨娘是老太太娘家侄女,情分不比寻常,老太太待她好一些也是难免的。”

    若云竖起耳朵细细的听这些消息,乍看似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她既然顶替了晴姐儿活下来,日后就得由她来应付这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因此,快速的了解周围的环境人事也就成了第一要紧的事情了。

    目前,她最大的优势是,无人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她大可以趁这一段休养的时间悄悄的弄清楚周围的一切。

    不一会儿,一个管事婆子就领着几个小丫鬟过来了。

    香菱一见那管事婆子,立刻迎了上去:“许妈妈,你可来了。我们小姐福大命大,总算醒过来了……”说着,就用帕子擦起了眼泪。

    许妈妈顾不得和香菱寒暄,急急的走到床边看了几眼,待见到那张苍白的瑟缩的面孔时,眼泪就落了下来:“四小姐,都是老奴不好。每日里都将小姐照看的好好的,偏偏昨日家中有事便回去了一趟,没曾想今天早上一回来,便听到小姐落水的事情。老奴真不该离开小姐一步……”

    若云迅速的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一定是沈四小姐的乳娘之类的人物吧!看香菱奉承的架势,这个许妈妈绝对是四小姐院子里的重量级人物。

    正经主子身边的得力管事婆子,比起姨娘来还要风光的多。这一点,若云也清楚的很。因此丝毫不敢小觑了这个许妈妈。

    若云不敢说话,水汪汪的大眼生生的逼出几滴眼泪来:“许妈妈……”

    只这么软软的呼唤一声,许妈妈便忍不住哭了起来,边用帕子擦眼泪,边哽咽着说道:“四小姐,都是老奴没照顾好你。日后老奴再也不离开你一步了。”

    说着,再也顾不得尊卑之分,拉着若云软软的小手再也不肯松开了。

    这份真情流露打动了若云,本有三分在做戏,可此时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了下来。

    叶姨娘噙着眼泪,走近了几步:“许妈妈,四小姐已经熬过了最大的难关。只要好好休养,身子自然就能恢复了。你不用太伤心了。”

    作为四小姐的生母,叶姨娘却远不如许妈妈在四小姐身边待的时间多。

    许妈妈是四小姐的乳娘,如今更是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疼爱四小姐的心并不比叶姨娘少。冲着这一点,叶姨娘对许妈妈总是分外的客气。

    许妈妈对着叶姨娘还算恭敬,连道不敢。

    许妈妈擦了眼泪,开始指挥起大小丫鬟们收拾东西。四小姐身子不适,得快些回院子里好好的静养才是。

第八章 各色人物(二)

    香菱自知逃不了一顿惩罚,一直埋头做事,比谁都卖力气。

    许妈妈看在眼里,也不多说,只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该怎么给香菱一个教训。

    若云悄悄的打量起这位许妈妈来。

    许妈妈年约三十,姿色不算出众,不过,却言行有礼举止有度,举手投足都有着普通女子没有的气派。

    贵族世家里的奴仆比起那些小门小户的当家主母,眼光见识都强的多,因此身上大多有种矜持倨傲的气质。许妈妈也不例外。

    若云前生见惯了容妈妈这等作派,因此对许妈妈的气派丝毫没有感到惊讶。

    许妈妈怜惜疼爱的目光一直围绕着若云打转,见若云怯生生的望着她,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心疼。不由得悄悄的握住了若云冰凉的小手,似乎要将身上的温度都传给她一般。

    叶姨娘的心思也都放在若云身上,忙将若云的另一只小手也握的紧紧的,恨不得将自己的温热都给了若云。

    那暖呼呼的大手让若云的手暖了起来,连带着紧张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老天待她不薄,让她重生成了一个真正的贵族小姐,让她拥有了更甚前生的容貌和气质,让她有了亲手为自己复仇的机会。还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生母叶姨娘,一个真正疼惜她的许妈妈。

    今后的日子或许不会轻松,但是,她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这样,才不枉她重活一场。

    若云抿紧了嘴唇,默默的想着心事。

    香菱领着几个丫鬟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先去回了院子里收拾一番。

    许妈妈不费力气的将若云抱了起来。

    那种腾空而起被人抱在怀中的感觉实在太陌生了,若云不由得一惊,身子一僵。

    许妈妈立刻感觉到了,低声温柔的问道:“四小姐,怎么了?老奴抱的太紧了么?”

    若云深呼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将头埋进许妈妈怀里。再一次告诫自己:你已经不是那个伺候人的卑微丫鬟了,你如今是沈府的四小姐,一定要时刻记得自己的新身份。凡事都不能大惊小怪……

    也难怪若云有如此反应。前生的她战战兢兢,每日里提心吊胆,尽是做些伺候人的活儿。唯恐哪儿做的不周到会遭来责骂和处罚。哪里有过这般被人捧在掌心伺候的光景?

    一切都在慢慢适应中啊!

    许妈妈的胳膊结实有力,轻松的抱着若云走回了院子。

    一路上自是碰到了不少的丫鬟婆子,许妈妈得体的一一打了招呼。

    若云什么也不用做,只是静静的躺在许妈妈的怀里,悄悄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却越看越惊讶。

    她自小被被卖到萧家,对萧家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萧家处处讲究,府邸极尽奢华,各种奇异名贵的花草树木数不胜数。

    后来跟着萧婉君到了王府里生活,更是长了见识。按理来说,她绝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可是待细细留意沈府的环境,若云还是忍不住心惊。

    打个比方来说,若说萧家是暴发户,处处都透着富贵。那么沈家就是底蕴十足的豪门世家。

    别的不说,就连一条小径也极为讲究。两边种了不少名贵的树木花草,路面则是由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石子拼凑而成,又经过多次打磨,很是光滑平整。

    许妈妈走路又快又平稳,倒是叶姨娘跟在一边走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叶姨娘本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又兼之熬了一夜,精神气力明显跟不上,只是强撑着罢了。

    待走到四小姐院子里,叶姨娘已经是双腿发软了。

    许妈妈的心思都放在怀中的四小姐身上,也没留意到叶姨娘的异常,兀自指挥着小丫鬟们收拾屋子收拾床铺,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四小姐放回了床上。

    若云悄悄的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看来,这副身子确实不算受宠。从闺房的布置便能看出端倪来。各种家具一样不缺,也都是过得去的物件,不过,特别名贵的却是没有。

    比起当年萧婉君的闺房来,尚差了不止一筹呢!

    不过,对她来说,这里已经像是天堂一般了。

    睡在软软的床上,盖着薄薄的丝被,鼻间嗅到的是淡淡的熏香,床边站着一圈伺候关心她的人……

    最最重要的是,她能够好好的活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这一切对她来说,无疑是最深最美的美梦。

    许妈妈温和的一笑:“四小姐,肚子一定饿了吧,老奴这就去厨房给你熬些粥来。”

    叶姨娘立刻出声:“这里有我照看着就行了。”

    许妈妈冲叶姨娘点了点头,便匆忙的去了厨房。

    香菱领着其他的几个小丫鬟在一边收拾屋子,生怕弄出动静来吵到了娇弱的四小姐。

    若云不知不觉的又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就听耳边响起了很多说话声。吵吵嚷嚷的,听的人头痛。尤其是有一个女童的声音,尖细的直往人耳朵里钻,吵的人不得安生。

    若云昏沉的睁开了眼睛,往床边打量。

    那个正在说话的女童无意中瞟到了若云醒了,立刻兴奋的扑了过来:“四妹,你可算醒了,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她是谁?

    若云的脑子里迅速的掠过这个问题,不敢随意的说话,只是敷衍的笑了笑:“好多了。”

    那女童年约十岁,五官明艳,小小年纪便有种耀目逼人的美丽。和这副身子的长相基本上没什么相似之处,倒是颇有点刚才见过的王姨娘的影子……

    这个年龄,这个长相,加上刚才的那一声“四妹”,看来,这个女童定是沈府里的三小姐无疑了。

    果然,就听叶姨娘陪着笑脸喊道:“多谢三小姐关心,四小姐已经好多了。”

    三小姐撅着嘴巴说道:“四妹,你可把我们姐妹几个都吓的够呛。早知如此,昨日我一定跟着你们一起过去了,怎么着也得看着萧哥儿那个小霸王。”想也知道,定是那小霸王惹出来的祸端,四妹一向老实安分,哪里敢到池子边戏耍。

    若云露出一丝微笑:“谢谢三姐。”虽然对方的语气不算温和,不过,总算是来关心她的。她这个冒牌货可得感恩戴德才是。

    “谢她什么?”另一边的紫衣少女发话了,语气有些冷淡:“说到底,还不是怪她没有跟着一起去。好在四妹没出什么事,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父亲母亲都饶不了她。”

    这个紫衣少女,约莫十一二岁,眉宇间隐隐透出些傲气和冷淡。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

    三小姐悻悻的听着,却不敢反驳。

    另一边的粉衣少女笑着打圆场:“好了,二妹,三妹心里也正后悔着呢,你就别再数落她了。”

    那粉衣少女一张我见犹怜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相貌极佳,一笑便露出两个浅浅的笑涡,看年龄却是和紫衣少女相若。

    若云听着几人的对话,在心里悄悄的辨认这几个姐妹的特征。

    粉衣少女是沈家大小姐,生母是谁一时也看不出来,不过,脾气倒是和蔼。

    紫衣少女则是沈家二小姐,看那气派倒像是嫡出的娇贵小姐,光看一屋子丫鬟毕恭毕敬的态度便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个女童自然就是沈家三小姐了。

    弄清楚眼前几人的身份之后,若云悄悄松了口气,自己占据的这副身子是沈家四小姐,也不知道下面还有没有五小姐六小姐之类的了。

    不过,从各人的面相看来,倒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若云不熟悉状况,不敢轻易出声,不管别人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微笑。

    三小姐嘟哝了一句:“本就不爱说话,现在倒好,都快成傻子了,就会傻笑。”

    二小姐不快的瞪了她一眼,三小姐立刻识趣的闭了嘴。

    几位小姐们待了一会儿,便都急着过去探望齐箫,便一一告退了。

    再有丫鬟跟着一起走,屋子里的人顿时去了一大半,倒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许妈妈正好端了热腾腾的米粥过来,若云闻到粥香才觉得肚饿,算起来,这副身子自从落水之后,也快一天没有进食了,难怪肚子饿的咕咕叫。

    叶姨娘扶起了若云坐好,细心的坐在若云身后,让若云靠在她的身上。

    许妈妈笑盈盈的舀了一勺粥,吹了片刻,才送到了若云的嘴边。

    香菱忙拧了条温热的毛巾来,待若云吃了一口之后,便轻柔的擦拭一下。

    若云恍如梦中,不自觉的一口一口吃了下肚。冰凉的身子渐渐有了热气。

    她以前日日小心伺候主子,一刻不敢偷懒,何曾有过这般被小心伺候的光景。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要尽快适应,可一时半会哪里能适应得了?

    待将一碗热粥都吃光了,许妈妈才高兴的将空碗放回了桌子上:“四小姐,要不要再来一碗?”

    若云依旧不肯多说话,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听这动静,至少也有两三个人。不知道又是什么人来探望她了。

    若云不动声色的看了过去。

第九章 各色人物(三)

    领头进来的,却是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唇红齿白,颇有几分柔弱之美。

    见若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笑着走上前来:“四妹,你可算醒了。昨天你可把我们都吓的够呛,我一夜都没睡好呢!”

    又是一个叫她“四妹”的。

    那么,这个少年应该是这副身子的哥哥了。

    不过,究竟是大哥二哥还是三哥?

    若云只得继续维持微笑。

    好在有叶姨娘在一边打招呼:“多谢大少爷关心,四小姐总算是熬了过来,感谢老天保佑!”

    若云怯生生的跟了句:“多谢大哥!”

    大少爷笑着点了点头。

    另一个个头稍矮一些的男孩子走上前来,笑嘻嘻的说道:“四妹都有精神吃东西了,应该是没有大碍了,日后多多休养就是了。”

    这个男孩却和齐箫差不多年龄,皮肤稍微黑一些,甚有精神。

    叶姨娘微笑道谢:“多谢二少爷来探望四小姐。”

    很好,若云心神大定,低声谢过二哥。

    再然后,又冒出一颗小小的头颅来,却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娃儿。奶声奶气的说道:“四姐,我也来看你了。”

    却是沈家的三少爷了。

    沈府真是人丁兴旺啊!光是现身的已经有三个少爷四位小姐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弟弟妹妹了……

    若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脸上的表情倒是一直维持着怯弱温软的微笑。

    从各人的反应看来,她这么表现却是最最合适的。这个四小姐年龄本就不大,平素里比较木讷不爱说话,再兼之刚落水被救捞了条小命回来,要是活蹦乱跳唧唧喳喳说个不停才是怪事呢!

    刚想到这儿,二少爷已经笑嘻嘻的说起了齐箫的笑话来:“四妹倒是没什么反常,昏睡了一晚罢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可箫表哥啊,就像中了邪似的,周围的人一个都不认识了,还老嚷嚷着要回去回去什么的。哈哈,真是好笑!”

    大少爷回想起刚才见到齐箫的情景,也不由得低头闷笑起来:“可不是么?箫哥儿这一落水,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换了个人……

    若云表面如常,后背却悄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冒牌货一听到这种敏感的字眼总是很心虚的,她连忙摆正了面孔,不自觉的摆出了“我是真的沈家四小姐”的架势来。

    正在聊的热乎的弟兄两个却没留意她这副表情,兀自说的热闹不休。

    “大哥,你说,箫表哥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到了?”二少爷也不过是个九岁的男孩,说起这些小道消息来又是兴奋又有些害怕。

    大少爷故作深沉的白了二少爷一眼,一本正经的斥责道:“不得胡说,若是被母亲或是婶婶听见了,可有你的好看了。”

    二少爷缩了缩头,不敢再多说。

    却听大少爷又继续说道:“就算箫哥儿真的……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冲撞到了,也不用担心。反正,母亲已经派人去请普法寺里的玄远大师来给箫哥儿做法事驱邪了。”

    听到这有些耳熟的名字,若云失神了。

    玄远大师……

    也算是京城各大寺庙住持中最最出名的人物了。

    他不仅精通佛法,更擅解签占卜之术。至于做法事消灾解厄之道,更是拿手好戏。据说极为灵验。

    为什么用据说呢?

    因为若云也不曾见过这位玄远大师的神通。

    不过,关于这位玄远大师的事迹若云却是听过不少。这年头几乎人人都信鬼神之说,更迷信占卜之术。玄远大师的名声大噪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萧婉君身为萧家嫡女,又嫁入王府几年无所出,自然焦虑万分。也曾去过普法寺烧香拜佛,至于请玄远大师解签之事,也有过一次。

    不过,玄远大师脾气比较怪,每次解签之时不容外人在场。若云不过是一介丫鬟,压根没有资格跟着进密室。因此,无缘得见。

    记得那次面见玄远大师之后,萧婉君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满腹心事愁眉不展。也不知玄远大师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若云和若虹两个不敢多问,容妈妈似乎略知一二,背地里劝过萧婉君几次,至于谈话内容究竟什么,若云自然不清楚。

    也就在那之后,她才会被开了脸抬做了通房丫鬟……

    若云陷入回忆中,眼神有些茫然。

    往事历历在目,清晰的就像发生在昨日。

    不久之前,她还是那个忠心耿耿的卑微丫鬟,一心一意躲在庄子里借着养病之名偷偷怀孕生子。满心欢喜的要为小姐解决无子的困扰。明知道一辈子都不能和亲生的孩儿相认,她也无怨无悔。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孩子落地之时,便是她命丧黄泉的时刻……

    若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翻腾的怒火和痛苦,双眼喷射出怨怼的火焰,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站的最近的三少爷被若云脸上狰狞的神情吓了一跳:“四姐,你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若云却仿若未觉,直直的看着前方的丫鬟香菱。

    说来也巧,香菱的身高身形都和萧婉君有些相似,更巧的是,香菱今日穿的衣服正是萧婉君平日里最喜欢穿的浅紫色。

    不知不觉中,香菱的身影渐渐和她脑海里的萧婉君重合……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那个身影……

    香菱被那双怨毒愤恨的眼睛瞪的直发毛,腿肚直颤:“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奴婢是香菱啊!你……”怎么像盯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许妈妈和叶姨娘都察觉出不对劲来,焦急的扑上前来,不停的摇晃着床上那具小小的身子。

    只是,不管怎么摇晃怎么呼喊,那个精致秀气的女娃儿都恍若未觉,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香菱。那眼神陌生的可怕。

    大少爷和二少爷也都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看晴姐儿这副样子,不会也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身了吧!

    大少爷当机立断,拉了二少爷就往外跑:“快,我们去向母亲禀报一声。”

    反正玄远大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做法事驱邪的时候,把晴姐儿一并带上好了。

    三少爷年龄小胆子也小,也不敢留下来,迈着两条小胖腿嚷着“大哥二哥等等我”就追了出去。

    叶姨娘见了若云诡异的模样吓的身子直发抖,先还柔声喊了几声,到了后来,便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晴姐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可怎么办……”

    豆大的泪珠不停的往外奔涌,叶姨娘哭的伤心至极,紧紧的搂住若云不肯撒手。

    许妈妈也急的不得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虎口,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救急应急的手段都用了出来,奈何效果甚微。

    若云还是那副不动不笑的样子,只是狠狠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香菱,那眼神似要吃人一般。

    香菱也不敢再立在原地了,急急的走上前来,故意将半个身子都躲到了许妈妈身后。

    四小姐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她被瞪的心底发毛两腿发软,压根没用勇气对视。

    没曾想她走到哪里,四小姐的目光便跟着移到了哪里。哪怕她只露出了小半个身子,也没能躲开。

    香菱的后背尽是冷汗,只觉得呼吸急促,再也不敢动弹。恨不得找个洞将自己藏起来才好。

    屋子里还有几个丫鬟,见这阵仗都吓的往旁边闪,哪里还有人敢往前凑。

    许妈妈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了,皱着眉头问身后的香菱:“香菱,怎的小姐一直盯着你看?”

    香菱心里暗暗叫苦,委屈的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呜呜,她好害怕啊!

    许妈妈冷哼一声:“你先出去,别在这屋子里待着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先让香菱离开四小姐的视线才是正经。

    香菱眼睛一亮,迅速的应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溜出了屋子。

    萧婉君,你为什么要逃?

    你心虚害怕了么?

    你也觉得愧对于我了么?

    不准走……

    若云忽的大力挣扎,从叶姨娘的怀抱里挣脱开来,赤着脚落到地上,便要往前追赶。

    许妈妈被吓了一大跳,忙抱住若云的小身子:“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脚底冰凉的触感让若云发热的脑袋恢复了一丝清明。

    小姐……不,她不是什么小姐。她是若云,她是丫鬟若云啊!

    若云低头看看细嫩小巧的脚,再看看白皙柔软的小手,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可怕。她不由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多看现在的自己一眼。

    一滴泪珠缓缓的从眼角滑落。

    若云死了,她再也不是萧若云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缕幽魂,寄身在这个陌生的女童身上罢了……

    若云再也不愿面对这恐怖诡异的一切,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

    耳边似乎又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第十章 真心劝慰

    朦朦胧胧中,似乎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檀香味。

    那味道淡淡的,却让人分外的舒适。昏沉难受的头脑也跟着渐渐清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若云终于费力的睁开眼睛。

    一张俊俏的放大的男孩脸引入眼帘,若云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往后缩。

    为什么说是放大的男孩脸?因为那个男孩的脸就垂在若云的上方,相隔不过二十公分。

    见若云醒了,那男孩咧嘴笑了,很是欢快的和若云打了个招呼:“嗨,我们又见面了。”两只胳膊依旧撑在若云的上方,很是潇洒自在,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是齐箫!

    若云对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或许是因为有着相似的经历,或许是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他们知道忽然变成另一个陌生人的痛苦,总之,她看见他,那颗惶恐不安的心居然安稳了不少。

    这间屋子倒是很眼熟,分明就是这副身子的闺房。

    奇怪的很,不知道别人都去哪里了。居然只然只有齐箫和她两个人。

    齐箫率性的坐到床边,好奇的问道:“你刚才一直在喊着一个名字,那个人是谁?”

    若云心里一跳,喉咙有些发紧:“我……喊了谁的名字?”她不会在昏迷中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齐箫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却故意不说话。

    明明只是个九岁的男孩,可那挑眉的表情却是属于成人式的狡猾和深沉。让人看了心惊。

    即使若云不知道原来的齐箫是什么样子,也能断定现在的这个冒牌齐箫的性子和原来的相去甚远。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不对劲来。

    齐箫看了半晌,有些失望了,嘟哝道:“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她分明也是个冒牌货,可愣是表现的似模似样。他故意说了假话来诈一诈她,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自然是大失所望了。除了有些微的紧张之外,她简直表现的无可挑剔。

    若云听到这话,心神大定。

    齐箫刚才不过是在胡扯,她一向谨慎小心,就算在昏迷中也不会随意的呓语。

    这份谨慎仔细似乎是与生俱来,又似乎是经历了漫长的卑微小心的丫鬟生涯培养出来的。就算换了个身体,可内在的灵魂依旧是她。依旧是那个时时刻刻都谨小慎微的她……

    若云惶惑不安漂浮不定的心慢慢的沉淀下来。

    不必再去细想这种恼人的问题了。

    萧若云死了,可她还活着。

    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延续了生命,总之,活着就好……

    唯有活着,才有复仇的希望。

    还有,那个自生下过后一眼都未曾见过的小生命……

    若云不敢再去想,将那股熟悉的锥心般的痛苦生生的压了下去,微笑着问道:“这里怎的就我们两个,还有别的人呢?”

    齐箫的眼中掠过浓浓的嘲讽:“那个叫玄远的和尚来了,说是要给我们两个做法事驱邪。外人都得回避,只让我们两个留在这个屋子里。”

    人人都以为他撞了邪,没有人听得进去他说的话,也没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若云微微皱起眉头:“你该叫玄远大师才对。”玄远大师地位超然,能请动他的人家非富则贵,大多是名门望族,并不是花钱就能请到的。

    呃,当然,重金是也万万不能少的就是了。

    齐箫这一声“和尚”若是被玄远听见了,非气的吐血不可。

    当今佛教盛行,不知有多少善男信女供奉。就连当今圣上也是虔诚的佛教信徒,见了寺庙里的高僧也会称呼一声大师。玄远作为其中翘楚,所到之处更是备受尊敬。只怕还从没听人喊过他和尚呢吧!

    齐箫撇撇嘴,大放厥词:“本来就是个和尚,到处招摇撞骗敛财,这要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早被当成骗子给抓起来了。”

    若云不吱声。

    齐箫却误解了,兴奋的说道:“你也这么认为的是不是?这种神棍,也就只能骗骗愚昧无知的古人。什么做法事驱邪,都是骗人的。像我们这种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好青年,谁会信这个破玩意儿……”

    我们?谁跟他是我们啊!

    若云咳了一声,打断齐箫的滔滔不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之,我是相信的。”

    或许,她也曾半信半疑过。别人都这么说,她也跟着相信了而已。

    可是现在,灵魂穿越到他人身上这等荒谬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由不得她不信。

    齐箫有些气馁,近乎哀求的说道:“你别再瞒着我了好不好。这儿就我们两个,你就老实承认了吧!你也不是晴姐儿对不对?你也是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对不对?”

    他的眼里流露出无尽的痛苦和落寞,初到陌生环境的惶恐,莫名变作他人的恐慌,还有身处异乡的孤独,汇聚起来,让人想发狂想尖叫想捶地想撞墙。

    这一切是真是假?会不会一觉醒来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地方?

    他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不停的闹腾着要回去,拒绝认识周围的所有人。哪怕那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妇人又哭又心疼的在他面前流眼泪,他也觉得陌生的可怕。

    那不是他,他不是齐箫……

    现在的他,最觉得亲切熟悉的,便是眼前这个小女孩。他们一定是同乡人,可以彼此倾诉心事彼此相扶。所以,他迫不及待的要确认这一事实。

    若云悄然叹息,主动的伸出手握住齐箫的手,温柔的说道:“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个话题了。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是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可没有骗他,他说的那些她通通不懂,想也知道他的来历和自己绝不一样。虽然同时灵魂穿越,可他们两人的来历却是大相径庭的。

    齐箫愣住了,呆呆的注视着眼前温柔的小小少女。

    她的脸颊还有些苍白,眼睛却异常的明亮有神,嘴唇如同娇嫩的花瓣,声音甜甜软软的,听了便觉得心里舒服。

    她说,她和他不是同路人……

    若云淡淡的说道:“我劝你,日后不要再提那些胡话了。”

    “不,那不是胡话。”齐箫的倔性子也上来了,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是齐箫!”

    若云安抚的看了他一眼:“我相信你。”

    齐箫的眼睛一亮,还没等说什么,就听到了一句让他跌落至谷底的话:“可别的人相信么?”

    别的人……

    齐箫的脑海里浮现过一张张陌生的焦急的面孔。

    不,他们都不相信。他们都认为他是中了邪……

    齐箫不由得握紧了手,却忘记了若云的小手还在他的手心里。

    握的很疼啊……

    若云没有抽回手,任由齐箫死死的握着。

    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时同地的灵魂穿越,她和他也算有缘了。看在这个份上,她也想真心的劝慰他几句。

    “不管你原来是谁,不管你原来是什么地方的人,不管你原来是什么样子多大了姓什么叫什么,你统统都忘掉吧!现在的你,就是齐箫,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才不枉老天对你的恩赐!”

    齐箫失魂落魄的重复:“恩赐……”

    这也算恩赐么?

    若云点点头,正色说道:“是的,是恩赐。你本已死了,老天不忍,又重新赐给你一次生命,这不是恩赐是什么?”

    相比宝贵的生命而言,其他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哪怕要重新适应新的陌生环境,哪怕要做另一个人,哪怕要过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也没什么要紧。

    活着,才是最最重要的。

    所以,不能辜负老天的恩赐。

    她要好好的活着,很多事情,只有活着才能去做。而他,也该如此!

    齐箫被若云的话触动了,半晌没有说话。

    若云微笑着说道:“再说了,做齐箫有什么不好,你是齐家的嫡子,有母亲疼爱你,有姐妹兄弟尊敬你,有父亲为你撑腰,有大把的家业等着你继承。你喜欢,以后可以继承爵位入仕做官,干一番大事业。若是想经商,齐家名下的产业不计其数,足够你折腾。若是什么也不想做,哪怕是吃喝玩乐,也足够你挥霍一辈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说话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声量并不高,偏偏句句有理,句句都说到了人心坎上。

    齐箫深深的凝视若云,轻轻的说道:“你说的对,我该知足才是。”

    老天待他不薄,好赖让他投到了富贵人家,又有这么一副好皮相,他还有何不满的?

    宝贵的第二次生命,更该好好的珍惜啊!

    若云是在说给他听,何尝不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前世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自记事起便被卖到了萧家。连父母长的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本来的姓名是什么也早已忘的一干二净。

    从最最低贱的厨房杂役做起,小小的年纪便得学会升火洗衣理菜洗菜扫地等等。做事稍有不慎,便会招来责骂。挨打也是家常便饭。什么打耳光扯头发拧耳朵掐大腿等等,都不过是小菜一碟。

    若云这个名字,也是从八岁那年才有的。

第十一章 前尘旧事

    那一年,萧婉君十岁,比若云整整大了两岁。

    那时的萧婉君,已经是个美丽的小姑娘了。穿着光滑柔软的美丽衣服,梳着漂亮的法式,头上带着闪闪发亮的玉饰,脖底挂着精致的长命金锁。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偷偷的想着,天上的仙女也就这样了吧!

    而那个时候的她呢,穿着宽宽大大的下人服,脚上的鞋子也破破烂烂的。因着吃的不算好,有些发育不良的面黄肌瘦,在那个美丽女童的映衬下,简直暗淡无光到极点。

    她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和她一起站在屋子里的小丫鬟还有很多,有十一二岁的,也有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个个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裳,打扮的利落干净整齐。

    谁都知道,萧大小姐是来挑选丫鬟的。若是能侥幸被挑中,那可真是跟一步登天差不多了。

    萧婉君说话很和气,脸上总挂着笑容,让人看了舒心。她一个个的将丫鬟喊到面前问话,问的问题也不多,尽是问些简单的姓名年龄之类的。

    当轮到她的时候,她真是紧张极了,走路时腿都微微发颤。萧婉君问话的时候,她结巴了好几次,才算把一句话给说完整了。

    周围的小丫鬟都掩嘴偷笑,就连小姐身后的奶娘容妈妈也被逗乐了。

    她心里懊恼极了!她这样笨拙,小姐一定看不中她了。这样好的机会,她却没有抓住,真是没用。

    很多很多年以后,她依然牢牢的记得箫婉君当日说过的话。

    “好了,把她留下吧!我很喜欢她!”萧婉君笑着宣布。周围一片哗然,谁也没料到萧婉君居然会挑中了她。

    她的脸庞瞬间被点亮了,连连磕头谢恩。

    她从五岁便进了萧府,在萧府待了整整三年。当然知道箫婉君这么说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日后她就是萧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哪怕只能做些挑水打杂扫地的粗活,可是身份地位却不一样了。没人再敢随意欺负她了,也没人敢再克扣她的伙食。她能吃的饱穿的暖了……

    容妈妈似乎不太赞成,皱着眉头提示道:“小姐,还是挑个机灵点的吧!”却是嫌她太过老实憨厚了。

    萧婉君却笑盈盈的说道:“不用了,就是她了。我就喜欢她这个憨厚老实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还不太懂萧婉君的意思。不过,她很感激很感激的再一次磕了头,认真的说道:“以后奴婢一定会忠心耿耿,全心全意的伺候小姐。”

    萧婉君再一次被逗笑了:“你这丫头,说话不伦不类的。你知道什么叫忠心耿耿么?”这个词被这么用,真是怪怪的呢!

    她的脸一下涨的通红了,又开始结结巴巴了:“奴婢、奴婢知道的,就是、就是很忠心很忠心的意思。”常听别人说这个词,她其实不太懂。

    萧婉君微笑着点头:“好,我就喜欢忠心的丫鬟。”

    然后,萧大小姐漫不经心的问起了她的名字。

    她再一次脸红了,期期艾艾的说道:“奴婢本名叫什么,早已忘记了。这三年,大家都叫我小春。”这个名字,也不过是牙婆子随意起的。

    这个名字不登大雅之堂,萧大小姐自然不喜欢。稍微思索了一下,便道:“这个名字不好,我重新给你起一个吧!我身边还有一个叫若虹的,你就叫若云好不好?”

    好,当然好!这个名字又文雅又好听,比什么小春好听的多了。

    她好喜欢好喜欢这个新名字。

    她好喜欢好喜欢新的环境。

    她好喜欢好喜欢小姐。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绝不辜负了小姐的另眼相看。一定要好好的伺候小姐。勤能补拙,只要她好好努力,一定会很快的学会做各种事情的。

    所谓的忠心,便从那一刻起,深深的扎根在了她的心里……

    再然后,她拼命的学习女红学习厨艺学习茶道学习梳妆等等等等,一切丫鬟该会的事情,她都认真努力的学习。短短四年的时间,她便从一个低等丫鬟,一跃成为萧婉君的贴身丫鬟……

    往日一想起便觉得温馨的往事,现在带给她的,却是加倍的痛苦。明明想忘记,可却偏偏记得越发清楚。

    若云自嘲的一笑,摇头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

    齐箫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脸上的神情变化也不肯放过。

    她在想什么?

    也在想着她的过去么?

    她说,她不是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么,她又是来自哪里?

    “你原来叫什么?”

    若云回答的很迅速:“表哥,你又在说胡话了,我是晴姐儿啊,自然一直都叫晴姐儿。”

    齐箫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喂,你别自欺欺人了好不好。我什么实话都告诉了你,你也该投桃报李吧!你明明不是晴姐儿,装模作样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

    若云微笑以对,不慌不忙的应道:“表哥,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不论齐箫怎么逼问,若云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

    齐箫也是不屈不挠的性子,反正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说话大可以直来直去不需要拐弯抹角,因此追问不休。

    一个咄咄逼人不问个究竟誓不罢休,一个慢条斯理沉稳的仿佛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

    齐箫终于举手投降了:“好好好,你不承认也罢,总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从今天开始,他要对女子的韧性和毅力大为改观了。

    若云无辜的眨了眨眼:“心知肚明什么?我本来就是晴姐儿啊!”

    齐箫无力的哀嚎:“老天,你别再重复这句话了,我的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若云被逗笑了。说实话,活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曾做过这种捉弄人的事情呢!感觉还真是不错。

    那朵笑容如春花绽放,瞬间绽放的美丽让人心醉神迷。

    齐箫困难的咽了口口水,喃喃自语:“红颜祸水啊!”这么小的年纪便已有这般的美丽风情,待长成少女时岂不是要生生的将人迷死?

    若云只当作没听见他的低语,起身下床。

    齐箫连忙拿起地上那一双小小的精致的绣鞋,殷勤的说道:“你刚才昏迷了好久,有没有力气穿鞋?要不,我来替你穿吧!”

    若云白了他一眼,伸手夺过绣鞋,放在地上,慢慢的穿上。

    此时极讲究女子清誉名节,尤其是脚这种隐秘的地方,轻易不能让男子看见。更不用说穿鞋这种极其亲昵的事情了。

    好在两人现在占用的身子年龄都不大,又算是表兄妹关系,就算同处一室也不至于惹来什么闲言碎语。

    百无聊赖的齐箫正在看若云穿鞋,不自觉的被若云的漂亮的双脚吸引了过去。

    那双小小的脚白白的,秀气的不可思议。尤其是那圆润的脚趾头,小小的圆圆的粉粉的,真想去捏一把……

    若云察觉到齐箫正盯着她的脚看,立刻加快了动作,飞快的将鞋子穿好,站了起来。

    双脚一落地,才发现身子虚弱无力,连站着都觉得头晕目眩。

    齐箫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来扶住若云:“怎么了?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别站着了。”

    握住她胳膊的手带着灼热的温度。和她微凉的胳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裳,渗进她的皮肤……

    若云呼吸一顿,不着痕迹的挣扎了一下,将齐箫的手甩了开去,若无其事的说道:“不碍事的,我自己能站的稳。”

    齐箫哪能察觉不出若云的排斥,颇有些委屈:“我好心好意的扶你一把,你不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若云拧着秀气的眉头,没好气的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道理你都不懂么?”

    齐箫更委屈了:“我是你表哥,扶你一把也没什么大碍吧!”

    这个时候,他倒是愿意承认表哥这个身份了。

    若云轻哼了一声,不肯搭理他。

    屋子里一共就两个人,若云不肯说话,齐箫便没了说话的对象。只得又厚着脸皮来逗她说话:“晴妹妹……”

    若云被噎住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叫我做什么?”

    太太太肉麻恶心了。

    晴妹妹……听起来简直就是情妹妹……

    齐箫故作无辜,耸耸肩摊摊手:“你不是叫晴姐儿么?我这么叫你哪里不对?”嘿嘿,他真喜欢这个称呼。决定了,以后就这么叫她了。

    一抹红晕在若云白皙秀气的脸蛋上迅速的散开,她顿了一顿,才说道:“你就叫我表妹。”

    齐箫厚颜一笑:“叫表妹多显得见外,还是叫晴妹妹来的亲切。好了,我以后就这么称呼你了。”

    若云瞪了他一眼,暗暗磨牙。决定过了今日就离他远远的,让他没机会这么叫自己。哼!

    齐箫难得的占了上风,眉开眼笑,倒是真的像个孩子一般。故意凑到若云身边,“晴妹妹”“晴妹妹”叫个不停。

    若云听的大为头痛,连忙扯开话题:“奇怪,我们两个在这儿待的这么久了,怎的玄远大师的法事还没做完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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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裳介绍:
点朱唇,描蛾眉,簪金钗,着华裳。
本已命丧黄泉,醒来却成了沈家四小姐。
华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华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华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