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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默然     风烟儒墨染txt下载     风烟儒墨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血剑

    柳尘没有收手之意,双手齐发,又同时向萧兰儿打出六把飞刀。一把直击她的胸口,一把直击她的腹部,另外四把在半途相遇,碰撞后改变了原本的飞行路线,弹射向了她的两肩和双膝。

    刀芒如流光在雨幕中一闪而过,就仿佛它们从来就不曾来过。

    萧兰儿的面色冷如冰霜,神情中透漏出母性的刚强,面对一闪而至的飞刀,丝毫不躲,手持双剑,交互挥扫,舞出纷飞剑影,只听“叮当”乱响,六把飞刀无一例外,全被她挡飞开去,随后,又挥剑上步连斩,一口气向柳尘斩出了十几道剑气,纵横交错,连绵一片,所到之处,连雨幕都被切断。

    尚门星感到诧异。

    她难道有用不完的力气吗?

    柳尘斗笠下的脸上也变得十分凝重,高高跃起,避开了剑气,凌空一踏,便蹿上了萧兰儿头顶上的天空,旋身一抖蓑衣,将蓑衣下剩余的三十多把飞刀全部都打了下去,如一片“飞刀之雨”,铺天盖地,洒向了萧兰儿!

    萧兰儿望着雨幕中的天空,赤脚一蹬,身体贴着地面,横空飞窜出三丈之外,躲过“飞刀之雨”的同时,也将流樱剑大力甩出,祭起流樱飞剑,飞刺向了天空中的柳尘。

    流樱飞剑逆雨而上,带着破风之声,从下而上斜刺向柳尘腹部,气势凌厉无比!

    柳尘立刻用双手中的飞刀,在腰间交叉架挡,见流樱剑的剑锋划过飞刀,弹向面门飞来,立刻在空中仰面翻了个身!

    流樱飞剑便贴着他的面门‘咻’的一声飞过,刺破了他头上的斗笠,飞射向了雨幕中的天空。

    萧兰儿稳住身形后,用左手剑、向天空中的柳尘斩出了两道剑气,将剑尖指向了一旁的尚门星,以作防范;右手剑指,向下一压,祭着流樱飞剑从天空俯射而回,飞刺向了柳尘。

    柳尘使出“千斤坠”,极速下坠,躲过了两道剑气,身体砸落在地面,震起一片积雨,同时,也震起了地面上的一片飞刀!

    ——

    这些飞刀形似柳叶,长四寸,宽一寸有余,加上柳尘手中的两把飞刀,总计有六十四把飞刀,除了刚才“飞刀之雨”打下的三十多把,还有二十多把是萧兰儿用剑打落在地的,它们看上去银光闪闪,雨水打落在上面,再滑落下去,竟没有留下一丝的水痕。

    ——

    他将体内真气席卷开去,双手一探,附近的所有飞刀便都仿佛受了感召,纷纷又飞回了他的蓑衣之下,紧接着飞身向后一跃,躲开了俯射下来的流樱飞剑,同时,打出了手中的两把飞刀。

    飞刀在半途相碰,弹开,又射向萧兰儿的右胸和左腰。

    萧兰儿的左手剑,舞出剑花,挡下飞刀,右手一探,召回了深插在远处地面的流樱飞剑。

    她没有再攻击,只是在雨幕中喘息,看上去已很是疲惫。

    柳尘也停手了,他没有再出飞刀。

    并非是他大发慈悲,要让萧兰儿休息片刻,而是他已看到,尚门星用“左、右提撩刀势”,斩出一片十字刀气,大步流星冲向了萧兰儿。

    尚门星最后以“右提撩刀势”逼到了萧兰儿身前,刀锋从右下向左上斜撩而起,斩向了萧兰儿的面门。

    萧兰儿舞出两手剑花,削出连绵剑气,挡下尚门星的连续十字刀气,接着向右上方垫步顿身,用左手剑从他的左下方空门处刺入,攻他的腹部,同时祭起右手流樱剑,绕飞和削割他的后腰,断其退路。

    尚门星向右紧急开步,躲过她左剑一刺,同时回刀下扫,挡开她飞削腰部而来的流樱剑,再回刀锋,摆出“斜削刀势”,削砍萧兰儿的前胸。

    柳尘趁着尚门星向右开步躲闪的空隙,打出了两把飞刀,射向萧兰儿的脖颈和腰肋。

    萧兰儿起身一抖左剑,挡下了柳尘偷袭而来的飞刀,同时右手接回流樱剑,再挡下尚门星削斩而来的刀锋,游身闪到尚门星的背后,用左剑横削他的后背。

    尚门星提刀绕背一扫,扫开她的剑锋,回身劈刀下斩,落成“外看刀势”,被萧兰儿游身躲开,用右手中的流樱剑,使出一个“大蟒翻身”,再接“跨海斩鲸”,劈剑向头斩来,立刻便用“迎推刀势”去挡。

    岂料,萧兰儿这一个“跨海斩鲸”只是虚晃一招,右手流樱剑斩到半途,便收住了剑势,改为“挑灯看剑”,翻剑上挑,挑起了尚门星的刀背,同时,左手剑脱手,从她腰后绕飞到腰前,再被她左手接住,使出“仙人指路”,挺剑刺向了尚门星的腹部空门!

    ——这一剑,尚门星绝对是躲不开的!

    因为萧兰儿左手接住那把剑的时候,剑尖几乎已经顶在了尚门星的腹部关元穴上,无论是他想要回刀扫挡,还是撤身躲避,都绝对跟不上萧兰儿挺剑的速度!

    ——这一切,柳尘站在一旁也都看的十分清楚。

    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打出了手中的两把飞刀,一把射向了萧兰儿的左臂,想要打断她接剑的动作,另一把预判性的射向了萧兰儿刺剑的途中,想要打偏她的剑锋。

    但萧兰儿却丝毫不理会柳尘的飞刀,扭转剑身,平剑挺刺,似乎是杀意已定,宁吃两把飞刀,也要杀了尚门星!

    于是,一把飞刀刺穿了萧兰儿的左臂,一闪而过;另一把飞刀擦着薄薄的剑锋,一闪而过。

    而萧兰儿却丝毫不为所动,用左手中的剑,刺穿了尚门星的腹部关元穴!

    尚门星只觉得腹部一凉,金丹道基已是被毁,他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便见到萧兰儿已是撤步拔剑,划开了他的肚皮,与此同时,右手流樱剑斜斩而来,砍飞了他的头颅,鲜血立刻从他脖颈喷出,与雨水一起、洒溅在了萧兰儿的侧脸上。

    而萧兰儿只觉得热血沸腾,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出剑干净果决,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就仿佛她在挥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柳尘也被她残忍且果决的出剑给怔住了,因为尚门星的金丹道基被毁,已是必死无疑,而她却又补了一剑,将他的头颅也给砍了下来。

    他很少见到过一个女人在杀人的时候,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直到尚门星的肠子从肚子里滑出,手里的双手刀掉落在地上,尸体也瘫软在雨地上,柳尘才慢慢回过神来。

    萧兰儿疲惫的喘息着,她感到浑身都在发烫,抑制不住的想要发抖,全身上下都在亢奋着,她也没有再去看尚门星的尸体。

    她知道,当一个人的头被砍下来的时候,一定不会再站起来咬人了。

    这是她第一次实战,也是她第一次杀人。

    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当他还没有杀人经验,却抱定了决心要去杀人的时候,一定会是很残忍的。

    她缓过劲儿来,渐渐放松下了紧绷的神经,提着两手血剑,慢慢直起了身子,并将剑尖指向了远处的柳尘,脸上的神情依旧清冷,比她手中染血的双剑还要清冷!

    柳尘静默的望着萧兰儿,眼皮止不住的抖了抖,心底忽然生起一阵寒意。

    他竟然想要退却了。

    他明白,想要将萧兰儿活着带回去,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所以,他抛弃了两个同伴的尸体,飞身冲上了雨幕中的天空,向着北方飞去了。

    萧兰儿想起了秦淑远,纵身一跃,也追了上去。

    柳尘见萧兰儿追杀而来,向后打出四把飞刀,都被萧兰儿挥剑挡下,便也不再出手了,只是极速在向北飞。

    很快,前方的官道边出现了一辆双架马车,但柳尘并没有停下,依旧是在向北飞。

    萧兰儿便也不再追赶了。

    她飞落在官道上,望着柳尘的身影消失在远方雨幕中,总算松了口气,忍着伤痛,迈着疲惫的步子,向着不远处的马车慢慢走了过去。

    她的血顺着左臂和右腿流下,从她的指尖滴落,从她光洁的右脚滑落,染红在官道上,又被雨水洗淡。

第一百七十九章 解药

    那一对形体健硕的枣红马儿也早已被雨水打湿,嗅到一身血腥味的萧兰儿靠近,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扇动起鼻翼,打了个响鼻。

    萧兰儿于厮杀中激起的亢奋情绪慢慢冷却了下来,伤口的疼痛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丢掉“抱剑男”的剑,提着流樱剑疲惫的登上马车,向车厢里看去,见秦淑远依旧侧着身子安安静静的昏睡在车厢的右壁,不见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便忍着伤痛爬进了车厢。

    小雨透过破损的车厢顶棚淋进来,打湿了半个车板,也打湿了秦淑远的上半身,更将车厢内弥漫的“粉尘”全都洗净了。

    萧兰儿撑起一把粉面兰花的油纸伞,为秦淑远遮住了漏雨,随后退出车厢,忍着疲惫与伤痛靠坐在了车厢门外。

    她从腰间的锦囊里翻出秦淑远送给她的药瓶,吃下一颗四圣护心丸后,拉起缰绳,架着马车掉头又返了回去,随后,便靠坐在车厢门外休息起来,任由雨水淋在她的身上,也任由雨水刺痛着她的伤口,四圣护心丸很快见效,止住了她的流血。

    长亭路口。

    雨幕中依旧不见行人,只有雨泼里躺着的两具男尸,尸体的血早已流尽,血与雨混合在一起,染红了大半个官道。

    马儿停在了这里。

    萧兰儿移下马车,赤着双足走进了已被血水染红的雨泊里,捡回了她的流樱剑鞘,并将流樱剑收回了剑鞘里,随后,又忍着内心的不适,在两具尸体上搜寻了一番,除了一些银两外,终于在尚门星的尸体上搜到了“七返火散”的解药。

    她回到马车上,将秦淑远的身体放平,把解药喂进了他的嘴里,可一个昏死过去的人,是咽不下任何东西的。

    ——除非有水!

    但马车上根本就没有水,不过好在天空有雨!

    萧兰儿很无奈,因为马车上甚至找不出可以取水的工具。

    她走出车厢,站在车板上,向四周望去,见长亭外、官道边,随处生长着“车前草”,便下了马车,在路旁摘下一片“车前草”宽大的绿叶,来到长亭,在亭檐下接起了雨水。

    小雨淅沥,雨水汇集的也很慢,但一滴一滴的凝聚起来,不过多久,便也聚满了一叶子的雨水,目测有一口的份量。

    解药是一颗白色的药丸。

    萧兰儿回到车厢里,移开油纸伞,重新将药丸碾碎了,伴着雨水用手指搅混,倒进了秦淑远的嘴里,并捏住了他的鼻子,想要迫使他吞咽下解药。

    秦淑远在昏睡之中,本能的用嘴巴呼吸,使得药水伴着空气流进了气道,连咳带呕的吐出了大半口,好在肉身本能的吞咽反应,让他将剩下的小半口咽了下去。

    萧兰儿等待片刻,不见秦淑远醒来,将手拍了拍他的脸,轻轻唤道:“喂……喂……”却不见他有任何的反应。

    她无计可施的望着秦淑远,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兴许是怕刚才拍打的两下,弄疼了秦淑远从六合门带出来的淤青,她将手贴上他英俊的脸庞,轻轻抚摸了两下,才移开了手,拾起一旁的油纸伞为他重新遮住漏雨,退出车厢,靠坐在了车厢门外。

    她的脸上浮现出忧伤的神色。

    就算方才在雨中与人拼命的时候,她的脸上也不曾表露过一丝一毫的怯懦与忧伤,可此刻,她的眉宇间却堆满了忧伤。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又从她的脸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不论是雨水还是泪水,都不是萧兰儿所喜欢的。

    萧兰儿正在思考着一件事情:这种情况下,她应该何去何从?

    她回想起了季家庄外的那一间义庄,此刻正适合到那里去避一避。

    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

    萧兰儿定睛望去,见到季家庄的方向飞奔来六匹快马,不自觉便又从车板上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直到快马奔近,才看清马背上披蓑戴笠的六人,一个作马夫的打扮,其余五个俱是身穿官服的衙役,才放松了下来。

    衙役很快看清了此间的惨状,在马匹嘶鸣声中、勒马急停,显然都吃了一惊,只听当中那个马夫指着前方的萧兰儿道:“大人,前方那辆,便是小人被盗的马车!”

    五个衙役便都看向了萧兰儿,只见那姑娘白衣与脸蛋上无不染血,手持宝剑,湿淋淋的站在马车上,神态冷冽,好似杀神一般,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便都觉得后脊一阵发凉,不自觉摸上了各自的佩刀,再看一眼地上身首异处的两具男尸,面面相觑间,竟没有一个人敢再走马上前一步。

    忽听其中一人惊疑道:“那不是灵州的萧姑娘吗?”

    又有一人也认了出来,附和道:“不错,是她。”

    其余人闻言,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另有一人疑惑道:“翠微山上的那个?”

    却不见再有人说话。

    最先开口的那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踟蹰过后,抬高了头上的斗笠,望着萧兰儿朗声问道:“萧女侠,你可还认得小人吗?”

    萧兰儿盯着那人仔细辨认一眼,却也认出、那人正是前些日她去义庄认领尸首时,遇见的那个名叫姚四喜的姚捕头,便淡淡的回道:“认得。”

    姚四喜的神态看上去稍稍轻松了一些,对身边人道:“大家莫要紧张,这位女侠是二殿下的朋友,且先待我过去问上一问。”话落,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冒雨走了上去,赔笑问道:“萧女侠怎会在这里?”

    萧兰儿道:“路过。”

    姚四喜见她神色依旧清冷,不敢靠的太近,只在近处停下,问道:“地上的两个人,是萧女侠杀的?”

    萧兰儿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回道:“是。”

    姚四喜皱了皱眉头,似觉事情已是很难办,说道:“本县官办的车马坊失窃,一位马夫报案说,有人趁他如厕期间,从背后偷袭、打昏了他,并盗走了他的双架马车一辆,我们几个、奉了县令之命,正在追捕嫌犯,不想,再此地遇见了,实不相瞒,萧女侠脚下的这辆马车,便是失窃的那辆,不知……萧女侠有没有看到过嫌犯……”

    萧兰儿望了一眼尚门星的尸首,恍然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脸色温和了下来,回道:“你们来晚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第一百八十章 县衙

    姚四喜听到嫌犯果然不是萧兰儿,觉得这趟差事容易了一些,但因职责所在,遇见这场命案,不管不问总是不妥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试探着问道:“不知萧女侠……可否愿意行个方便……”

    萧兰儿体察到姚四喜的为难之意,便将事情的经过简要说明道:“是我途径此地,雨天不便出行,便雇了辆马车,不曾想,他们在马车里布满了迷药,本是要害我的,却反被我杀了,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带着几分疲倦,

    姚四喜见萧兰儿有配合的意愿,登时就轻松许多,笑道:“原来如此,这就好办了,请萧女侠稍作休息,等我们勘验过现场,再请萧女侠随我们到县衙里歇息歇息,顺便做个口供,你意下如何?”

    萧兰儿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姚四喜大喜,转身对一众衙役招手喊道:“事已初步查明,是嫌犯偷了马车,借雨天,打算实行谋财害命的勾当,却被萧女侠防卫反杀,大家下马,勘验现场吧!”

    一队衙役闻言,面面相觑过后,纷纷下马,勘验起了现场。

    姚四喜又看向萧兰儿,见她受伤不轻,身上却没有半片遮雨的器具,心思一动,走上前去,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道:“萧女侠受伤了,淋不得雨,如不嫌弃,我的这顶斗笠,你先用着吧。”

    这显然只是客气的举动。

    所以,萧兰儿没有接下斗笠,只是谢道:“不用了,多谢好意。”

    姚四喜客气一笑,也不强求,只是斗笠再也不好意思放在头上了。

    萧兰儿撇了一眼身后的车厢,既担心会暴漏了秦淑远的行踪,传到天柱峰谢晓天的耳朵里,又怕秦淑远跟着她要多吃苦头,但思量过后,觉得他们的行踪早在洪川城“织女坊”就已经暴露了,迟早是瞒不住的,定下主意后,便对姚四喜道:“你们的二公子……也在马车上……”

    姚四喜闻言一怔,疑惑不解道:“二公子?”

    萧兰儿回应道:“嗯,王府里的那位。”

    姚四喜顿时瞳孔放大,匆忙上前向车厢里看了一眼,见车厢里果然一动不动的躺着一个白衣男子,顿时一惊,又看向了萧兰儿。

    萧兰儿解释道:“他中了迷药,正在昏睡。”

    姚四喜回过神后,匆忙爬进车厢里辨认过一眼,见果真是秦淑远本尊无疑,大吃一惊,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冲着正在勘察尸首的衙役扯着嗓子喊道:“护……护驾,护驾!快来护驾!二殿下遇刺!二殿下遇刺!”

    “唉……”

    萧兰儿本要阻止,见他已喊出声来,想了想,便也随他去了。

    “二殿下?”

    一众衙役闻言,都愣在当场。

    姚四喜催促道:“都还愣着干什么!二殿下被人下了迷药昏睡在马车上!这帮贼子盗窃车马,意图行刺!老李!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这就去通报县令大人!二殿下在季家庄遇刺啦!”呼喊声中,也已是翻身上马,朝着季家庄飞驰而去。

    那名叫“老李”的也是一个熟人,正是与姚四喜一同在义庄里出现过的那名捕快,他回过神后,随即奔向马车,朝车厢里辨认了一眼,惊疑道:“真……真的是二殿下……”

    其他衙役反应过来,也都奔过来向车厢里辨认了一眼,因季家庄血案的缘故,他们与秦淑远都有过一面之缘,眼下也都认了出来,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之间,也都开始惶恐起来,只听衙役低声念道:

    “是二殿下。”

    “真的是二殿下。”

    “完了完了,咱们这回……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关咱们什么事,咱们只是……只是撞见了而已……”

    “怎么不关咱们的事!这该死的贼子作案用的是咱们官办的马车!”

    “是啊,这最轻……怕也得是个渎职之罪吧……”

    丢了马车的车夫此刻也意识到自己摊上大事了,默不作声起来。

    萧兰儿默默看一眼衙役们,靠着车厢门框坐了下来,淡淡安慰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不关你们的事。”

    衙役们便都看向了萧兰儿,面面相觑之后,衙役老李看见了车内粉面兰花的雨伞,献起了殷勤:“呃……女侠受伤了,我给女侠撑伞。”

    其他衙役也都已反应过来:

    “我……我给女侠挡风。”

    “待会儿录口供时,还请萧女侠帮忙开脱几句……”

    “对,开脱几句……”

    萧兰儿受不了这样的殷勤,却也理解他们的举动,只说道:“我说了,不关你们的事。”

    衙役们纷纷笑道:“对,萧女侠说得对……说得对……”

    ……

    大邙山鬼驮峰。

    柳尘回到鬼驮山庄的时候,赵翎儿正等候在前院的大堂门外。他落进院中,向大堂里望了一眼,走了上去,来到赵翎儿近前,默默等候。

    赵翎儿漠漠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事成了?”

    柳尘神情颓然,回道:“没有……”

    黄婆从大堂走出,打量一眼柳尘,见他神情带着几分颓废,问道:“失手了?”

    柳尘拜道:“失手了……”

    黄婆问道:“他们两个呢?”

    柳尘回道:“死了。”

    黄婆脸色冷峻下来,问道:“死了?”

    柳尘回道:“我们用七返火散迷倒了秦淑远,但……那姓萧的女人有所防备,留活口的情况下,我们……失手了……蒲松和尚门星都被她杀了……”

    黄婆两眼一眯,闪过凶光,想了想,说道:“那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

    柳尘道:“他们两个决心动手,我劝不住他们。”

    黄婆道:“人跟丢了?”

    柳尘道:“那个秦淑远昏迷未醒,姓萧的女人也伤势不轻,他们走不远的。”

    黄婆心想,他的老头子已经去了灵州屠苏城,若是放萧兰儿回到灵州,恐她会去昭华寺搬救兵,卢靖南也曾说过,她回了灵州,便不能对她动手了,还是把她留在洪川的好,想到此处,说道:“决不能让那个姓萧的女贼回了灵州……你先去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来报我。”

    柳尘想了想,回道:“是。”转身看了一眼赵翎儿,又走了。”

    黄婆徘徊沉思,心里似乎有什么事,一时难以决断。

    ……

    季家庄县衙。

    雨已停了,太阳也已出来。

    当秦淑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整洁的卧室里,床铺上的被褥都是新的,就好像整间屋子都已经被人重新打扫过了,被褥也换了一套崭新的。

    他感到一阵头痛,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知道自己本不应该身在这里,意识到这一点,本能的警惕心让他从床上惊坐而起,却发现自己正光着身子。

    一名素装的中年郎中正守在床头,发现秦淑远惊醒,作揖拜道:“殿下醒了。”

    秦淑远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素装的中年郎中作揖回道:“殿下勿惊,此处是季家庄县衙、县令大人的卧室,小人是本县的郎中,受县令大人之命,在此守候。”

    秦淑远又打量一眼这件屋子,稍稍安心一些,忙又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郎中回道:“呃……和殿下一起的那位姑娘,她受了伤,不过那位姑娘医术高明,经过她自身医治,据说是已无大碍了,现在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受伤了?”秦淑远登时一惊,感到困惑,问道:“她怎么受的伤?谁伤的她?”

    郎中回道:“呃……小人不知……”

    秦淑远回想片刻,毫无头绪,本要下床,无奈自己光着身子,便问郎中道:“我……我的衣服呢?”

    郎中回道:“殿下的衣物都已被雨水淋湿,不宜再穿在身上,衙役们脱掉之后,拿去重新洗了,不过现在已经烘干,又送过来了,正在桌子上……”

    秦淑远本要亲自去拿,想了想,还是羞于露体,对郎中道:“你去帮我拿过来?”

    郎中反应过来,匆忙从屋内茶桌上取来衣物。

    秦淑远匆匆穿衣。

    郎中不便逗留,说道:“殿下安然无恙,小人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这就去禀报县令大人,小人告辞……”见秦淑远无心搭理他,便知趣的自行离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自责

    门外是一个清净的院子,一条青砖铺就的路径将院子整齐的分为东西两半,东西两边各是一个简易的习武场,布置有武器架,放置着几杆长枪。

    萧兰儿正聚着虚云盘腿打坐在西边的习武场上,纳气调养,衣物和发饰都已被太阳晒干,但依旧不难看出一场血战后的狼狈。

    秦淑远匆匆走出房门时,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背影,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一些。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阳光明媚,温度事宜,时辰已过午时,便知自己昏睡的时间并不短,忍着内疚的心情,镇定的向着萧兰儿走了过去。

    萧兰儿感知到有人靠近,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秦淑远,又默默的回过头去,只等他走近,才轻轻问候道:“你醒了。”

    显然,秦淑远勉强吞下的那一点解药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秦淑远走到萧兰儿的正面,仔细打量过她一眼,见她破损的衣物上还染着血迹,脸上的气色虽然的已恢复,但从妆容上不难看出雨战后的凌乱,便已猜出她曾经经历过什么,说道:“你……”

    却是欲言又止。

    萧兰儿从他的欲言又止中,体察到几分自责与关心,回道:“我没事。”

    秦淑远并不这么认为,但眼下自责已无用处,于是问道:“是那辆马车有问题?”

    萧兰儿道:“他们在马车上布置了名叫‘七返火散’迷药。”

    “他们?”秦淑远不禁眉头一皱,追问道:“他们是谁?”

    萧兰儿轻轻舒一口气,回道:“他们是三个人,是他们的山主派来的……”

    “山主?”秦淑远又是心头一紧,无法想象,在自己昏迷之下,她是如何以一敌三的,接着问道:“他们的山主又是谁?”

    萧兰儿看了秦淑远一眼,回道:“我不知道……”

    秦淑远的自责之情已经无以言表,他本是要护送萧兰儿回灵州的,但此刻却发现,他自己竟毫无用处。

    萧兰儿感受到他的心境,只是说道:“你没事就好。”

    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连累到秦淑远也出现什么损伤。

    秦淑远缓了缓自责的心境,担忧起接下来的行程,问道:“你还打算要回去吗?”

    萧兰儿原本平静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固执,回道:“我一定要回去。”

    秦淑远疑惑道:“你不怕死吗?”

    萧兰儿道:“怕,但有比死更怕的事。”

    她稍顿,续道:“我就算是要逃,也必须先回去,安置好萧府的事……”

    秦淑远终于理解她为什么要冒着危险逆行灵州了。

    他觉得,萧兰儿只要不被找到,他的家人就不会有事,因为没有人知道萧兰儿的下落,就算找到了她的家人也无用处。

    但萧兰儿并不这么认为,在她的心里,她的家人胜过一切,哪怕存在一丝可能的风险,她也决不会置之不理,她决不能容忍萧府暴露在危险之中。

    远处匆匆走来一队官差。

    为首的县令体态肥硕,但脚下生风,上前便扑倒在了地上,拜道:“本地县令刘怀德,拜见二殿下,卑职疏于防范,致使殿下在季家庄遇险,卑职有罪!”

    其余衙役也都拜在地上,不敢言语。

    秦淑远缓了缓心境,回道:“不关你们的事,起来吧。”

    县令称一声“是”,从地上站起,等待问话。

    秦淑远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县令回道:“回殿下,今晨卑职正在前堂审理民案,本地官办的车马坊一个车夫忽然来报,说他在如厕期间被人从背后打昏了,被人叫醒时发现,他管辖的一辆豪华双架马车不见了,询问过后才知,有人架着他的马车载着雇主出行了,卑职随即命捕头姚四喜带领本班捕快前去追踪,却不曾想……”话到此处,挥手示意身后的姚四喜接话。

    姚四喜会意,开口接话道:“回殿下,小的几人快马奔至季家庄外官道边的长亭路口,在那里撞见了一桩……呃……一桩血案,当时……天空正下着小雨,这位萧女侠手持血剑,浑身染血,伫立在失窃的马车上,官道正中央的血泊里,还躺着两具身首异处的男尸,小人知道萧女侠是殿下的相识,未敢怠慢,立刻上前询问,才得知是殿下遇险,便立刻叫捕快们护驾,小的一人快马返回,向县令大人回禀,县令大人得知后,诚惶诚恐,立即带领所有人马前去接应,还请了本地最好的郎中前来陪护……好在殿下洪福齐天……”

    秦淑远已不在想听后续的废话,打断道:“为什么是两个?”又看了一眼萧兰儿,问衙役们道:“他们不是三个人吗?”

    衙役们回道:“听萧女侠所述,另外一个人,怕是因为畏惧……跑了……”

    秦淑远此刻也已能猜的出,那三个人的修为不会高过金丹境界,否则,萧兰儿是绝无法应对的,当下不免感到庆幸,同时也为自己的疏忽防范感到羞愧。

    只听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男子插话道:“呃……回禀殿下,逃去的那个人的名号,小人也有所耳闻,他名叫柳尘,善于飞刀绝技,十年前便已是武林中叱咤风云、一等一的高手了,后来听闻,他被名叫‘玄黄二老’的人收服,带去方外,修行大乘道法了,萧姑娘所提及的山主,恐怕就是那个号称‘玄黄二老’之人了……”

    秦淑远总算听出一些眉目,问道:“什么玄黄二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师爷回道:“小人也只是听到些传闻,只知那是一对年迈模样的夫妇,男的叫玄公,女的叫黄婆……”

    “玄公……黄婆……”

    秦淑远在心里嘀咕一遍,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接着问道:“其他两个人呢?”

    师爷回道:“死在萧女侠剑下的两个人,一个名叫尚门星,善用苗刀,另外一个名叫蒲松,善于用剑,他们的尸首现在季家庄外的那间义庄里,殿下若有兴趣,随时可以前去查看。另外,如萧女侠所言,我们在失窃的马车里,发现了大量残余的药粉。他们……只怕是预先料到了殿下会雇佣车马坊里最好的马车,所以……提前做足了准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前行

    秦淑远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行为已被敌人猜透,才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内心不免增添几分内疚。

    县令刘怀德见秦淑远不再问话,试探着询问道:“殿下……要亲自去义庄查验尸首吗?”

    秦淑远自然是想去的,但又不放心萧兰儿独自留在这里,一时正在抉择。

    只听萧兰儿轻声提醒道:“你还是不要去看的好。”

    秦淑远奇怪道:“为什么?”

    萧兰儿有些为难,回道:“死人……没什么好看的……”

    秦淑远渐渐明白了萧兰儿的话外之音,猜出那二人的死状一定不太好看,于是,问县令刘怀德道:“搜过了吗?”

    县令刘怀德回道:“本地‘仵作’已经搜查过了,死者身上除了一些银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秦淑远对此感到惋惜,说道:“算了,不去看了。”

    县令刘怀德点头称了一声:“是。”

    萧兰儿看起来心事重重,数个时辰的运气修养,已使她自我感觉好了很多,此刻散去身下虚云,起身看向了县令刘怀德,问道:“他已经醒了,我所说的事,你们都可以向他求证,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呃……这……”

    县令不敢做主,只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秦淑远。

    秦淑远这才明白,萧兰儿之所以没有趁他昏迷之际,独自离去,是因为事关重大,本地县令不愿放她走的缘故。

    他不能让萧兰儿带着伤、独自去赴险,担忧道:“他们既然能够设局害你,就说明,他们早已经掌握我们的行踪了,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你这样回去会很危险,还是先在这里养好了伤,等我弄清楚‘玄公’‘黄婆’这两个人的来历比较好。”

    萧兰儿止住脚步,侧身回望着秦淑远,担忧道:“我的行踪既然已经暴露,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萧府,我必须尽快回去了。”

    秦淑远道:“我还有事想要问,你先等等我。”

    萧兰儿想了想,回道:“你遇险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秦王府了,你的父王一定会派人过来找你的,我不想连累你,你还是快回去吧。”话落,不等秦淑远回答,便乘风而起,向着北方的天空飞去了。

    “遇险?”

    秦淑远回过神来,看向了县令刘怀德,问道:“我在这里的事,你已经传出去了?”

    县令刘怀德答道:“回殿下,卑职已经派人将消息快马传报给郡守大人了,相信郡守大人这会儿,也已经将消息传往洪川城了……”

    秦淑远不由得心中叫苦。

    只听县令刘怀德接着道:“殿下在季家庄遇险,卑职身为县令,本就难辞其咎,若再隐瞒不报,郡守大人怪罪起来,卑职担当不起,于是,便刻不容缓的将消息送出去了。”

    秦淑远知他也是职责所在,并不怪罪,心中暗道:“娘亲如果知道了,又该着急了。算了算了,等回去、再让她好好骂一顿吧。”

    他回过神来,叮嘱县令刘怀德道:“记住,如果有人再向你问起,就说,人是我杀的,如果有人问起我的去向,就说不知道。”话落,不等县令回话,便匆匆走出了两步,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回身补充道:“还有,马车上的雨伞,你要收好,派人送到我娘那里去,别弄坏了。”

    “雨伞……”

    县令刘怀德一时感到发懵。

    他身后的衙役老李低声提醒道:“大人,是一把粉面兰花的雨伞……”

    县令刘怀德忙回道:“是,卑职记住了,一定办好。”

    秦淑远这才觉得事已完毕,乘风而起,追着萧兰儿的身影,向着北方的天空飞去了。

    县令等人望着说走就走的秦淑远,都感到不知所措。

    只听姚四喜询问道:“大人,殿下已经走了,现在该怎么办?”

    县令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回道:“我怎么知道……”

    一旁的师爷还算镇定,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依小人之见,大人万万不可听从殿下之言,否则,殿下一旦有何闪失,我等都有欺瞒之罪,还是……还是如实上报的好。”

    县令刘怀德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北方的天空。

    秦淑远很快便追赶上了萧兰儿,与她一同并肩齐飞在晴空白云之间。

    萧兰儿偏头盯着秦淑远看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秦淑远回道:“我说过,会送你回灵州,男人说过的话,不能食言。”

    萧兰儿道:“你若是再管我的事,可能会死的,你难道不怕死吗?”

    秦淑远不经意间,回想起了萧兰儿先前的一句话语:怕,但有比死更怕的事。

    他回过神后,回道:“连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萧兰儿担忧道:“我不想连累你。”

    秦淑远笑了笑,回道:“是我要来送你的,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那也该是我自找的,和你没有关系。”

    萧兰儿心中感到一阵别扭,片刻,只得回道:“随你的便,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话落,已不再看他。

    秦淑远却在担心她的伤势,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萧兰儿回道:“经过几个时辰的修养,已经没有大碍了。”

    秦淑远想了想,关心道:“我知道你着急赶路,但也不必硬撑,要是实在疼得厉害,我背着你赶路会更好一些。”

    萧兰儿偏头看了他一眼,回道:“你想都别想。”

    秦淑远被她坚定的话语回绝,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家书

    洪川城,秦王府。

    雨后新晴。

    徐筱筱正在春暖阁的二层查阅医书,侍女珠儿匆匆来报:“殿下,徐府的大管家来了,说是带了一盒酥过来探望。”

    “一盒酥?”徐晓晓感到困惑,问道:“在哪?”

    侍女珠儿回道:“人在门外候着,我向他要,他也不愿给我,说是要亲手送到您的手里才行。”

    徐筱筱暗暗觉察事情并不简单,便将手中医书放回了书架,朝着楼下走去了。

    春暖阁的门外候着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手里捧着一个精雕细刻的酥盒,见到徐筱筱从春暖阁中走出来,躬身上前拜道:“小人拜见老祖宗。”

    徐筱筱道:“管家不必多礼。”

    徐府管家道:“家主命小人送来了一盒酥,还有……一封家书。”

    “家书?”徐筱筱慢步上前,从管家手里接过那一盒酥,转手交给身旁的侍女珠儿,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徐府管家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上前去,回道:“府上一切都好……只是……宗室里新添了一个男婴,特来向老祖宗报喜……”

    “哦……”徐筱筱将信将疑,从管家手中取过书信打开阅览。

    只见书信上写道:

    “师妹,自你还俗,嫁于王室,一别不知几多岁月,师姐当年气盛,说过不少的气话。前日,令郎秦淑远携灵州萧姑娘前来造访,乍见时,感触颇多。师姐一生清心寡欲,所求只在道途,将这份执念强加在你的身上,是师姐迂腐了。”

    “一个月前,婉晴去了一趟谷阳,带回一些消息,事关秦王府,师叔要我书信一封予你,询问一二,想来想去,这一封信,也该师姐来写了。”

    “闲话少叙。七重门的楚怀枫用重金一万两,疏通了烟云竹海芸香阁里、一个名叫郭富奎的厨子,从他口中探听到了一个名叫秦云云的芸香阁女弟子,据说,这个名叫秦云云的女子,还是秦慧桥的大女儿,可信与否,有待查证,若事实如此,秦慧桥与烟云竹海之间,恐已有了私通的嫌疑。事关重大,望你能向秦王求证,早做打算。师叔还在等你回信。”

    徐筱筱读完书信,悲喜交加,忍下复杂心境后,对徐府管家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珠儿,代我送管家一程。”

    侍女珠儿应允一声,相送徐府管家离去。

    徐筱筱手执家书,踟蹰片刻,乘风而起,向着太安大殿飞去了。

    ……

    王府花园。

    秦慧乔与高荣荣相伴,正慢步走在月季丛中,高荣荣的侍女、丫鬟跟在远处。

    只听秦慧乔望着雨后的月季,感叹道:“风雨过后,这几丛月季,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娇艳。”

    高荣荣挽着秦慧乔的臂膀,轻轻道:“一番风雨摧残,臣妾倒觉得它们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秦慧乔摇了摇头,望着高荣荣道:“憔悴,有时候,也是一种娇艳。”

    高荣荣不解的看向秦慧乔,问道:“怎么说?”

    秦慧乔笑道:“未经风雨时,它们看上去,是清纯可人的娇艳,让人不忍采摘,历经风雨之后,它们是楚楚怜人的娇艳,让人倍感心疼,萌生呵护之心,所以说……憔悴,有时候,也是一种娇艳……”话落,含笑看向了高荣荣。

    高荣荣怔了怔,疑惑道:“臣妾……看上去憔悴吗?”

    秦慧乔意味深长的说道:“比以往……是憔悴了一些。”

    高荣荣不自觉低下了头,回道:“岁月匆匆,臣妾……怕是不能够再与那些花儿相比了……”

    秦慧乔忽然哈哈笑起,说道:“你呀你……这花儿是花儿,你是你,自然是不能相比的,就算是能,那你也该是一朵铁梨花儿,无论刮风下雨,花期变迁,你永远都是那一朵铁梨花儿,不会变成其他什么东西。”

    高荣荣露出笑容,回道:“您就会哄我开心。”稍顿,续道:“等臣妾人老珠黄的时候,但愿您还能记得臣妾,时常来看看,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秦慧乔笑道:“这话说的就远了,等你老的时候,我怕是也快要走不动路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你掺着走呢。”

    高荣荣嫣然一笑,不再说话,但她的笑容很快就收敛住了,因为她看见徐筱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此刻正朝他们迎面走来,看那神采,还带着几分不悦。

    秦慧乔也看向了徐筱筱,想了想,对身边的高荣荣道:“差点忘了,我和王后今日有事要商量,你先回去吧,改日再去陪你散心。”

    高荣荣不敢反驳,轻声回道:“是,臣妾告退……”转身带着侍女丫鬟离开了,脸上神情颇有不甘。

    徐筱筱走到秦慧乔近前,望着高荣荣走远,也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愁绪。

    秦慧乔见她脸色不好,问道:“雨后新晴,所以出来走走,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徐筱筱这才回话道:“是挺烦的,不过,不是因为我的事,而是因为你的事。”

    “我的事?”秦慧乔更加困惑。

    徐筱筱上前两步,将手中家书推在秦慧乔的怀里,说道:“不错,你干得好事!”

    秦慧乔措不及防,慌忙握住她推在胸口的手,才发现她手上还握着一封书信,疑惑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徐筱筱没有好脸色的回道:“你自己看!”

    秦慧乔这才放开她的手,取过书信阅览。

    只听徐筱筱在旁数落道:“让你娶了那几房妾室,怎么,还不够你传宗接代吗?现在外面为什么忽然又跑出来一个秦云云?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外面还有一个大女儿?你老实说,你在认识我之前,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女人?”

    秦慧乔缓缓放下书信,脸色已变得十分凝重,问道:“这封信……是从哪儿来的?”

    徐筱筱道:“这是我师姐的亲笔信,徐府大管家刚刚送过来的。”转念又说道:“你有这么一个大女儿也就算了,怎么还瞒着所有人把她藏到烟云竹海去了?你……你难不成是想要去投靠芸香阁吗?”

    秦慧乔深深舒了口气,上前想要拉住徐筱筱的手,却被徐筱筱避开,便再一次强行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先不要生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筱筱不再躲避,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按耐下心绪,回道:“你说。我听。”

第一百八十四章 慧乔

    秦慧乔思量片刻,说道:“她是叫秦云云,虽然也称呼我一声父王,但却并非是亲生的。”

    徐筱筱脸色好了一些,问道:“还有呢?”

    秦慧乔叹了口气,接着道:“她是我堂兄秦慧贤的女儿。”

    徐筱筱疑惑道:“先王次子秦慧贤?”

    秦慧乔点了点头。

    徐筱筱疑惑道:“他不是已经……”

    秦慧乔道:“当年,他与先王长子秦慧慈争夺储君,先王暴毙,他被诬陷谋逆之罪,满门处死了,临刑前,我曾到狱中探望,他告诉我,他在外面还藏着一个红粉,育有一女,请我帮忙照顾,我不忍回绝,就答应了……”

    徐筱筱慢慢解开了心中闷气,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把她送到烟云竹海去?”

    秦慧乔解释道:“她的母亲厌倦了东躲硒藏的日子,时常求我送她们离开,在她六岁那年,恰巧遇见烟云竹海吴伯清带着他的弟子们途径洪川城修养,我知道她的资质不错,是一个机会,就把她们母女带了过去,白素素一眼便看中了她,就把他们母女二人一起带走了……”

    徐筱筱收回被秦慧桥握住的手,数落道:“你真是做了一件蠢事,明知道七重门和六合门向来都对洪川人才一事看的极重,怎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

    秦慧乔无奈道:“我当时不过只是先王众多侄子当中的一个,没想过那么多,先王暴毙的真相浮出水面后,查出是先王长子所为,致使军中哗变,七重门和六合门暗中较劲,不曾想……最终把我推上了王位,这也是所料不及的事……”

    徐筱筱盯着秦慧桥的脸琢磨了片刻,似看出一些蛛丝马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事情恐怕还不止这些……”稍顿,猜疑道:“我记得不错,当年军中叛乱的那些人,事后都得到了重用……他们……他们恐怕早就已经是你的人了吧?依我看……你只怕是早就已经盯上这个王位了。”

    秦慧乔像是被人看透了一切,一时没能反驳。

    徐筱筱当他已是默认,沉下一口气道:“你老实说,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秦慧乔没有言语。

    徐筱筱道:“怎么……现在连一句心里话都不想对我说了?”

    秦慧乔叹一口气,无奈道:“好了好了……告诉你还不行吗……那天,我打点好一切,冒险到狱中去探望了堂兄,堂兄除了向我托付她们母女二人之外,还给了我一份名单,上面的人,都是他在军中的亲信,我向他保证,会照顾好她们母女二人,想办法为他平反……只是……只是没能等到我查明真相,他就被杀了……至于王位……刚开始我也没有想过,可是后来……也就那么水到渠成了……”

    徐筱筱猜疑道:“还想骗我……他既然给了你亲信的名单,想必是希望你立刻起兵相救的,你没有那么做,要么是怕死,要么压根就没想过要救!”

    秦慧乔面对徐筱筱的逼问显得格外宽容,回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当时是真心想要去救他的,可当时的情形,我若是真的起兵了,非但救不了他,还会赔了自己,连累到更多的人,你若不相信,可以去问一问八仙楼的孟、张二位,他们都曾极力反对我起兵救人。”

    徐筱筱回想当初,也觉得他的做法是对的,想了想,问道:“就只有这些?”

    秦慧乔回道:“就只有这些。”

    徐筱筱叹了口气,内心感觉宽慰了许多,责备道:“你当初既然已经坐上了王位,也给这件事平了反,就应该及时把这件事和七重门解释清楚的。”

    秦慧乔稍作犹豫,回道:“我当初如果说了,只怕七重门就不会支持我坐这个王位了,更何况,洪川的形势你也看得清楚,七重门与六合门之间,一直都在明争暗斗,相互内耗,我这不是想多给秦家留一条退路吗。”

    徐筱筱责备了秦慧桥一眼,回道:“只怕你的这条退路,会是一条死路。”

    秦慧乔没有反驳。

    徐筱筱也渐渐理解了秦慧乔的做法,转而担忧道:“那个秦云云的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秦慧乔摇了摇头,道:“除了我以外,就只有八仙楼里的孟、张二位先生了,可你也知道,他们两个与我有过命的交情,就算要说,也早就说出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徐筱筱沉思道:“那七重门是怎么知道的?”

    秦慧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徐筱筱顿了顿,又问道:“你和秦云云之间,还有联系吗?”

    秦慧乔点了点头,说道:“我与谷阳王的关系还算不错,每月都有例行的国书来往,她偶尔会给我写信,交由谷阳王,同国书一起送来,还会在信上称我一声父王……”顿了顿,解释道:“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我已认她做了女儿……”

    徐筱筱恍有所思,片刻,提醒道:“你要小心你的身边人了……”

    “身边人?”秦慧乔稍作沉思,明悟道:“你是说……有人偷看过国书?”

    徐筱筱道:“你自己想吧……”

    她缓了缓心境,接着说道:“我师姐的这封信既然已经来了,就说明,七重门和六合门都已经知道你的事了,我师叔那边,我还可以帮你解释,可七重门那边就不好说了,他们这会儿,恐怕已经对你抱有疑心了,毕竟,他们可不会允许你与芸香阁私通,染指他们在洪川的利益,尤其是人才一事。”

    秦慧乔深深换了口气,回道:“我知道了……”上前拉起徐筱筱的手,将她轻轻揽进了怀里,安慰道:“辛苦你了。”

    徐筱筱没有躲避,靠在秦慧乔的怀里怔了怔,转开话题问道:“远儿的事,你怎么看?”

    秦慧乔闻言一怔,想了想,回道:“驾车的侍卫昨夜已经回来了,我也已经问过话了,那位姑娘……”

    徐筱筱离开秦慧乔的怀抱,抬头疑惑的看着他,问道:“那姑娘如何?”

    秦慧乔接着说道:“那位姑娘的身上,恐怕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徐筱筱想了想,说道:“关于翠微剑派宝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姑娘只怕也是一时好奇,才会碰了人家的东西,我看她言谈举止,姿态样貌,都挺喜人的,关键是……远儿只怕已经喜欢上那个姑娘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文书

    秦慧乔眉宇间泛起更加长远的忧虑,轻轻道:“他就算是真心喜欢那个姑娘,也不见得那个姑娘会真心喜欢他……”

    徐筱筱听出这句话别有意味,疑惑道:“什么意思……你担心……那位姑娘会利用远儿?”

    秦慧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徐筱筱却当他已是默认,问道:“翠微山上的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秦慧乔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再说了,七重门也才刚刚出面平息此事,远儿就带着她去了六合门,若是让七重门知道了,难免不会误会。”

    徐筱筱的心头忽来一阵悸动,担忧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她从秦慧乔的手里取回“家书”,又看过一眼,续道:“信上也没说他们都去那里干什么了,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

    秦慧乔怕她会过度担心,安慰道:“你先把心放宽一些,这些都还只是我的猜测,毫无凭据,再说了,远儿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早就不乐意听从旁人的说教了,还是等他回来以后,再找机会好好问一问吧。”

    徐晓晓这才稍稍宽心一些,只是心中的疑虑再也放不下了。

    六月的月季花儿正在怒放,清新的空气中随处弥漫着淡淡的芳香。

    远处,太监总管张五福手执一卷文书匆匆走了过来,拜道:“老奴拜见陛下、王后,这是刚刚从季家庄传来的紧急文书,请陛下过目。”

    秦慧乔随手接下紧急文书,拆开阅览,着眼之后,登时便是心头一紧。

    徐筱筱从他细微的神情中察觉出几分异常,询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慧乔回过神,故作镇定的看向了徐晓晓,回道:“只是寻常公务,没多大事儿……”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徐府那边,想必还在等着你去回话,这件事,还要多辛苦你了。”

    徐筱筱面色缓和下来,回道:“应该的……”她看一眼太监总管张五福,又看一眼秦慧乔手中的紧急文书,想了想,自觉不便再留,便接着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话落,转身离去了。

    秦慧乔目送着徐筱筱走远,笑容也逐渐收敛,再看一眼手中的紧急文书,脸色凝重的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张五福回道:“刚刚送来的,不曾有过片刻的耽搁。”

    秦慧乔略加思索,随即吩咐道:“速去八仙楼,请孟、张二位先生过来一叙。”

    张五福意识到事情紧急,当即俯身应诺,匆匆离去。

    不多时,太监总管张五福带着两个中年样貌的男子来到了王府花园,一个身穿一袭黑色素衣,名叫孟尝风,另一个身穿一袭灰色素衣,名叫张云鹤,看他们二人的年纪,都要比秦慧乔大上许多。

    张五福示意二人前去觐见,独自候在远处。

    孟、张二人结伴走到秦慧乔近前,见他脸色凝重,相视一眼后,作揖拜道:“拜见秦王,不知秦王匆匆唤我二人前来,有何要事?”

    秦慧乔道:“二位仁兄不必多礼。”话落,将手中的紧急文书递给了二人,续道:“还是你们二位自己看吧。”

    孟尝风与张云鹤二人接下紧急文书,过目之后,都是心头一紧。

    只听孟尝风安慰道:“陛下先不要太过着急,‘七返火散’是由‘七返火丹’稀释得来,虽然厉害,却并非毒药,对人无害,殿下既然已经脱险,只需睡上一日,便可醒来。”

    张云鹤也安慰道:“不错,对方并未趁人之危,足见,他们也是怀有忌惮之心的!”

    秦慧乔担忧道:“二位有所不知,与远儿在一起的那位姑娘,正是前几日大闹翠微山的那个,她身上带着翠微剑派的秘密,贼人想必是冲着她去的,若真是如此,他们必然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远儿又正是血气方刚,到时候,若谁都不肯让步,难免会再起冲突。”

    孟尝风与张云鹤相视一眼,都已经明白了秦慧乔的意思。

    只听孟尝风道:“敢问陛下,王后知道此事吗?”

    秦慧乔道:“我怕她担心,就没有告诉她。”

    孟尝风道:“这两日,七重门加紧了对王府的监视,只怕是又要有什么事发生了,依我之见,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王后的好,以免会出什么乱子。”

    秦慧乔点了点头,回道:“好,我知道了。”

    孟尝风接着道:“二殿下的事,陛下也不必忧心,以二殿下的修为,寻常的散修还伤不了他,我二人愿走一趟。”

    秦慧乔稍稍放心下来,回道:“远儿少在外面走动,阅历不足,我怕到时候,他会再吃暗亏。他若是愿意回来,再好不过,他若是不愿意回来……”顿了顿,作揖续道:“烦请二位此去,多多照应了。”

    孟尝风与张云鹤见此,匆忙作揖回礼,道:“陛下放心,我二人这就前去。”

    二人相视一眼,随即转身向北走出两步,一拂衣袖,扶摇而去,看那身姿轻似雁,乘风向北势如鸿!

    ……

    翠微山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已看不出几日前的狼狈模样,北方后山修道场上的那一座坍塌的房屋,经过清理之后,也已在重建的筹备当中,废墟的旁边临时搭建了一个茅草棚子,用来临时寄养信鸽。

    只是修道场上龟裂的石坑、以及巨大的剑痕,依旧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郑贺年左手提着翠微剑,右手背在后腰,独自默默无闻的伫立在修道场上,他的面前是一个石坑,一个几日前在那场战斗中、被他自己跌落的身形砸出的石坑。

    他的眉宇间带着愁绪,目光显得阴沉,不知是在忏悔,还是在怀恨。

    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翠微剑派的老九赵寅。

    郑贺年意识到有人靠近,回身看了一眼,见是他的九师弟赵寅,目光中的神采总算清淡了一些,舒展开眉宇,迎上两步道:“九师弟,怎么现在才回来,事情办的如何?”

    老九赵寅走到近前,作揖拜过一声“掌门师兄”,回道:“你要我买的那些药材,都已经买回来、送去翠云洞府了,这是你给我的清单。”话落,将手中一张折纸递了过去。

    郑贺年接过折纸看了一眼,回道:“辛苦你了。”

    赵寅道:“不辛苦,本来昨天晚上就能回来,没想到遇到了昨夜的一场大雨,所以就在洪川城里多耽搁了一晚,顺便……回家里看了看。”

    郑贺年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家里的情况如何?”

    赵寅回道:“还是老样子,只是……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六章 传言

    “奇怪的消息?”郑贺年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赵寅解释道:“我听家里的人说,秦王府的二殿下秦淑远,这几日和一个姑娘走的很近,而那个姑娘……好像就是灵州来的那个萧兰儿。”

    郑贺年闻言一怔,询问道:“消息可靠吗?”

    赵寅稍作静默,回道:“并非是我亲眼所见,只是听家里的人说,前两日,秦王府的二殿下秦淑远,曾陪着一位白衣姑娘在街上闲逛,他们在一个名叫“织女坊”的绸缎铺里逗留了一阵子,裁了两件衣服,就一起回了秦王府,这两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据说,还有人认出,那位姑娘就是前不久、秦淑远在洪川城金玉满楼救下的那个姑娘。今天早上,我到酒馆里打听了,坊间……的确是这么说的……”

    郑贺年脸色渐渐凝重下来,陷入了沉思。

    赵寅见他不说话,担忧道:“掌门师兄,七重门……该不会是对我们有了什么打算吧?”

    郑贺年沉思过后,安慰道:“师弟不必多心,七重门如果想要对我们不利,就不会出面管这件事了,依我看……最多……也就是秦王府有了什么打算……”

    赵寅不解道:“秦王府?”

    郑贺年还在沉思,片刻,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秦王府向来少管方外之事,但愿是我多想了……”

    赵寅没有说话。

    郑贺年回过神后,轻轻舒了口气,看向赵寅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回去之后,我就写一封信,派人送去七重门问上一问,师弟不必挂心。”

    赵寅见此,也不再多言,作揖回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掌门师兄保重。”等郑贺年点头应允过后,这才转身离去。

    郑贺年望着赵寅的身影远去,抬手看向了那张药材清单,手上忽然冒出真火,将那张清单烧成了灰烬,随后将灰烬丢进风中,一甩衣袖,向着翠微大殿飞去了。

    不多时,郑贺年的书信便经由翠微剑派弟子送到了天柱峰的脚下,七重门的守门弟子很快就将书信送到了一重门内。

    七重门的首席大弟子刘浅洲接到书信后,见信封是密封起来的,翻来覆去打量过几眼后,还是送往了奉天大殿。

    骄阳艳艳,清风徐徐。

    偌大的奉天台上,谢晓天与卫文央身着洁净白衣,正各自端坐在一团虚云之上、闭目清修。

    只听刘浅洲走上前来拜道:“师傅,师叔,翠微剑派刚刚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谢晓天睁开眼睛,偏头看了一眼刘浅洲手中的书信,随后从躯壳中裂出一个分身,漫步走到了刘浅洲的面前,接下书信,拆开过目之后,深深舒了一口气,随即又背负双手踱了两步,似在沉思。

    卫文央也睁开眼睛好奇的望了一眼那一封书信,问道:“师兄,又发生什么事了。”

    谢晓天的分身回过神来,走到卫文央的身边,将手中书信递了过去,随后走回本体身边,合进了肉身,轻声叹道:“远儿……果然是去救那个姑娘了……”

    卫文央看过书信之后,没有言语。

    但刘浅洲听到谢晓天的这一句轻语,已大致猜到了书信上的内容,不禁为他的师弟们感到担忧。

    果听谢晓天吩咐道:“去把岳明找来,为师有话要问他。”

    刘浅洲无奈的道了一声“是”,转身离开了奉天台。

    天柱峰的周围环卫着几座低矮不平的山峰,有的修建有房屋,有的已被削去了顶峰,修葺成了一方观景台。

    这些观景台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但因所处的方位各不相同,渐渐的也就以方位命名了。正西方的、就叫做西道台,正东方的,便叫做东道台。

    东道台上。

    覃岳明正与楚怀枫比试枪法,楚怀枫不敌,被覃岳明一脚踹飞,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楚怀枫连忙罢手认输,求饶道:“唉三师兄三师兄,我真的已经认输了,不行了不行了,再打,我就该请郎中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呃……我听说,大师兄倒是挺闲的,你还是去找大师兄吧,我要先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覃岳明见他似乎真的已经吃到了苦头,收起天罗亮银枪,回道:“真的不行了?”

    楚怀枫连忙回道:“不行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覃岳明笑了笑,问道:“那你是愿意说了?”

    楚怀枫苦了苦脸,装傻道:“说什么?”

    覃岳明立刻板下脸来,“呵”的一声道:“我看你是精力十足,闲我出手还不够重!”话落,上前骑在楚怀枫的身上,佯装就要动手。

    楚怀枫赶忙求饶道:“唉!唉!唉!三师兄三师兄,不是我不愿意说,是师傅真的有过交代,不让我说,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覃岳明想了想,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你这次去谷阳、去了那么长时间,肯定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师兄又不外人,你告诉我又不会死人,再说了,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楚怀枫求饶道:“哎呦,我说三师兄,你就饶了我吧……”

    正在这时,刘浅洲终于寻找到了这里,他飞落上东道台,直径向着两人走了过去。

    楚怀枫如遇救星,连忙呼唤道:“唉大师兄,你来的真是太好了,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你快劝劝三师兄吧,他非要向我打听我到谷阳干什么去了,我不说,他就把我拉到这儿来,硬要和我比武,我哪儿打得过他呀我,他这不是欺负人嘛,你快来劝劝他吧!”

    覃岳明偏头看了一眼来人,见果真是刘浅洲,愣了愣神,回过神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解释道:“别听他瞎说!呃……是闹着玩儿的!闹着玩儿的!”

    他匆忙从楚怀枫的身上下来,并将楚怀枫从地上拉了起来,还不忘关怀几句道:“哎呦,师弟你没事儿吧,师兄刚才出手重了点,是不是弄疼你了,你看你,衣服都脏了……”话落,还帮着楚怀枫扑打了两下衣服上的尘土。

    楚怀枫望着他比翻书还快的变脸,惊异的说不出话来。

    只听刘浅洲数落道:“我这里都快替你担心死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玩儿?”

    覃岳明与楚怀枫闻言都是一怔,也都看向了刘浅洲,只见刘浅洲的目光落在覃岳明的身上,楚怀枫这才松了口气。

    覃岳明却是感到一阵困惑,指着自己询问道:“我?”见刘浅洲点了点头,神态这才严正了一些,问道:“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受罚

    刘浅洲问道:“我问你,离开翠微山的时候,师傅让你跟着小师弟,看他是不是真的回秦王府了,那天,你一晚上都没有回来,真的是在小师弟的浮生楼住了一晚?”

    覃岳明心里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没错,小师弟好客,非要留我在他那儿住上一晚,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刘浅洲追问道:“我不是叮嘱过你,不要让他发现的吗?”

    覃岳明回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那是一时大意……”

    刘浅洲叹了口气,已不打算在和他兜圈子,直白道:“行了行了,你少在这里骗我了,前两日,小师弟带着那个萧姑娘,在洪川城里闲逛,这件事儿已经传遍洪川城的大街小巷了。”

    覃岳明顿时瞪大了双眼,惊疑片刻,心虚的问道:“是……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刘浅洲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收到消息,一直压着,都不知道怎么告诉师傅。”

    覃岳明闻言,大大松了口气,露出万分悔恨的表情,责备道:“你说这个小师弟,他把人家姑娘带回来就带回来了,怎么还……还敢明目张胆的陪着人家逛街呢?这不是害我吗……”

    他转念又看向刘浅洲,露出满脸的笑容,说道:“大师兄,你看……这件事既然不好向师傅开口……那就干脆不要告诉师傅了……”

    刘浅洲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回道:“已经晚了。”

    覃岳明疑惑道:“怎么,你已经……告诉师傅了?”

    刘浅洲无奈道:“我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有人,把这件事写到书信里,送到师傅的手上了。”

    覃岳明闻言一怔,疑惑道:“谁?”

    刘浅洲道:“翠微剑派的那个郑贺年。”

    覃岳明回想起郑贺年那一张不太讨喜的脸,此刻更加增添了几分厌恶,埋怨道:“多管闲事……”

    刘浅洲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催促道:“快走吧,我都找你半天了,师傅和师叔,都还在奉天台上等着你呢,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覃岳明满脸都已是苦涩的表情。

    楚怀枫虽然不明就里,听得一头雾水,但也已看出覃岳明这次是闯祸了,脸上不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轻声嘟囔道:“活该……”

    覃岳明正打算跟着刘浅洲前往奉天台,忽然听到这一句冷嘲热讽,立刻就回过头去看向了楚怀枫,表情虽然不露狰狞,但也颇具警告的意味。

    楚怀枫立刻便收敛住了笑容,解释道:“呃……我是说……胡来……小师弟真是胡来。”

    覃岳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也已经没有心思再与楚怀枫打打闹闹了,踟蹰过后,无奈的对刘浅洲道:“走吧走吧,大不了……面壁思过去!”话落,跟着刘浅洲飞往了奉天台。

    奉天台上。

    谢晓天与卫文央依旧在虚云之上静修。

    刘浅洲带着覃岳明走上前去,作揖拜道:“师傅,师叔,我把三师弟带过来了。”

    覃岳明上前作揖拜道:“弟子拜见师傅,师叔。”

    卫文央恍若不闻。

    谢晓天也只是侧过脸来撇了他一眼,随后回过头去,沉默不语,只是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缓慢的敲点着一根手指,似在考量着什么事。

    覃岳明有些摸不着头脑,把目光偷偷看向刘浅洲,见刘浅洲用眼神示意他开口说话,想了想,把心一横,撩起衣袍便跪了下去,认罪道:“师傅,弟子前两日……对您说了谎,弟子知错了!”

    态度看上去十分诚恳。

    卫文央不禁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后与谢晓天相识一眼,默契一笑,感慨的摇了摇头。

    谢晓天这才开口问道:“说吧,从翠微山上回来的那天,你师弟究竟干什么去了。”

    覃岳明稍作回想,回道:“回师傅,事情是这样的,当初,小师弟在金玉满楼救下灵州来的那个萧姑娘之后,就把她带回了浮生楼里养伤,没想到,那个姑娘走的时候,顺走了小师弟的随身玉符,翠微山上的事情过去之后,师弟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为了追回他的玉符,他就……他就一路追了过去……”

    谢晓天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催促道:“接着说。”

    覃岳明想了想,接着说道:“呃……弟子跟着小师弟一路追到了梨山镇,在那里追上了他们,然后,就在那位姑娘的身上搜到了他的玉符,人赃俱获之下,他……他就把人带回来了。”

    谢晓天心知他在说谎,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天剑门的卢靖南,还有仙刀门的沈轻鸿,就这么容易的,让他把人带走了?”

    覃岳明稍作思量,回道:“大概是……他们惧怕师傅的威名,所以,就没有阻拦……”

    谢晓天无奈的笑了,摇了摇头道:“你可真行啊,说谎,还不忘拍为师的马屁。”

    覃岳明闻言一怔,暗觉不妙,又偷偷看向了刘浅洲,见刘浅洲苦着脸,无能为力的撇过了头去,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卫文央呵呵笑起,点拨道:“岳明啊……师叔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的好,免得待会儿,要多受惩罚……”

    覃岳明略加踟蹰,硬着头皮道:“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属实?”谢晓天顿时不悦,阴沉着脸道:“哪有把贼抓回来,还要陪着贼一起在街上闲逛的。”话落,把手中的书信扔在了覃岳明的面前,续道:“再不老实说,为师就罚你去守囚魔崖。”

    覃岳明的眉头猛地一跳,露出十分不愿的表情,踟蹰过后,便再也顾不得秦淑远了,如实回道:“是……弟子交代……是……离开翠微山的时候,小师弟听到了师傅和郑贺年的临别对话,他想必是生出了侠义之心,就一个人追过去了,当时,卢靖南和沈轻鸿一行人,都已在梨山镇上休息,他们把那个萧姑娘灌醉了,不知是要带往何处,我……我看师弟一路上找的很是辛苦,于心不忍……又担心他一个人会受欺负……就……”

    谢晓天见他终于说了实话,问道:“所以,你就帮着他把人抢回来了?”

    覃岳明无奈的低下了头,回道:“是……”

    谢晓天舒了口气,沉思道:“卢靖南极力说服那个萧姑娘与他们同行,多半是为了翠微剑派的宝物,半路上,必定是会对其下手的,岂肯轻易把人交出?”稍顿,又撇了覃岳明一眼,续道:“为师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到人是你救的……凭你小师弟……还没有那个本事。”

    覃岳明隐隐听得出,他师傅是不愿意他去救人的,一时之间,选择沉默不语。

    只听谢晓天皱着眉头接着说道:“你呀……什么时候能像你大师兄一样,把事情看的通透一些,为师也就省心多了……”

    覃岳明偷偷看了一眼谢晓天,回道:“是,弟子愚钝,弟子知道错了。”

    谢晓天似乎是在思考着另外的事,片刻,回过神来继续问道:“他把人救回来以后,打算做什么?”

    覃岳明一时没能听明白谢晓天的话外之音,犹犹豫豫的回道:“依弟子所见,师弟救人……无非就是狭义心肠……”

    他抬头偷看一眼,见谢晓天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些,适时改口道:“呃……最多……也就是有了些爱美之心……”

    谢晓天自知覃岳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话语也只是说了一半,还藏着另一半没有说出,于是,凝眉沉思过后,用激将法问道:“就没有可能,是为了翠微剑派的宝物?”

    覃岳明从未有过如此猜测,经此一问,立刻就睁大了眼睛,疑惑的望了一眼谢晓天,沉思道:“不会吧……师傅,您是知道的,师弟绝不是那种别有用心之人。”

    谢晓天故作忧心,轻轻叹道:“岁月无情,人心莫测……”

    覃岳明闻言一怔,片刻,回道:“师傅,您尽管放心,师弟绝不会做出那种败坏门风之事,他要是真的做了,弟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谢晓天疑惑道:“你就能这么肯定?”

    覃岳明疑惑道:“弟子当然肯定。”

    谢晓天这才问道:“那你说说看,他既然已经把人救下来了,本该送去灵州才对,为什么还要把人原路带了回来?”

    刘浅洲心思细腻,早已听出、谢晓天这是在套话,脸上不免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看了一眼覃岳明,既希望覃岳明不要说错话,也希望从覃岳明口中了解更多的事。

    覃岳明却不曾有丝毫的察觉,犹犹豫豫过后,回道:“这是因为……因为……”

    谢晓天见他果然还有话犹豫不说,追问道:“因为什么?”

    覃岳明沉下心静,终是坦白道:“这是因为,卢靖南和沈轻鸿在那位姑娘的身上种下了一道五行封禁术,行动多有不便,若是送她北上灵州,路上再遇上卢靖南和沈轻鸿那就危险了,所以,师弟他就只好把人先带回来了,他只是想,先帮那位萧姑娘解了身上的那道封禁,再作打算。”

    “五行封禁术……”谢晓天不禁陷入沉思。

    卫文央见谢晓天已成功套出了覃岳明的话,不免一笑,摇了摇头,圆场道:“据我所知,卢靖南的确懂得使用一种名叫‘五行化生印’的封印,不会有错的。”

    覃岳明见卫文央已在开口圆场,暗暗松了口气。

    谢晓天点了点头,沉思道:“五行化生印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解得开的,这都过去几天了,也不见他回来知会一声,看来……他是打算要另请高明了……”

    卫文央微微一笑,回道:“秦王府里,怕也是没有这种能人的,在洪川地界,除了咱们这里,他也就只剩下一个地方可去了……”

    谢晓天与卫文央相视一笑,似已洞悉了一切。

    他二人说话间,颇有一种谈笑风声般的轻松与自在,但刘浅洲与覃岳明听到此处,却都已经紧张了起来。

    因为他们心中也都十分清楚,卫文央口中的那个地方,只能是盘龙谷的六合门了。

    谢晓天随后又看向覃岳明,询问道:“他是不是已经打算,要带那个萧姑娘去六合门了?”

    覃岳明无可否认,只得无奈回道:“是……”但随后便解释道:“他是瞒着师傅去救人的,因怕师傅知道后,会惹您不高兴,所以就……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谢晓天渐渐陷入沉思。不知是在揣度秦淑远去六合门的事,还是在思考如何处罚覃岳明的事。

    覃岳明此刻也不再作声,只是静静等待着谢晓天的责罚。

    片刻,谢晓天回神,心中也似乎已经有了主意,说道:“这件事,为师心中已经有数……你既然已经知道错了,那便去守囚魔涯吧……”

    “啊?”覃岳明心头一紧,当即求饶道:“师傅,弟子也是不想看到自家的师弟受了外人的欺负,辱没了咱七重门的威名,才会……”

    谢晓天打断道:“行了行了,不用你说,为师也想得到,但因你屡教不改,也该是时候让你长点儿记性了。”

    这个惩罚显然已经超出了覃岳明的预期,覃岳明的内心万分不愿,于是,讨价还价般继续求饶道:“师傅,弟子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可千万别让我去守囚魔崖,我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我哪儿坐的住啊,万一要是出了什么疏漏,弟子就罪上加罪了,您还是给我换个别的吧。”

    他见谢晓天似乎心意已决,不为所动,便又将目光望向了卫文央,轻轻唤了一声:“师叔……”

    卫文央无奈一笑,明白这是谢晓天送给自己的人情,于是,开口说请道:“师兄,岳明出门办事,少有纰漏,偶有犯错,也大都出于情义二字,虽然有些屡教不改,但仔细想想,总算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罚的确实重了一些……”

    谢晓天见卫文央已经开口说情,斟酌片刻,便顺着他的话语,叹道:“也罢,这次,就先罚你去囚魔崖思过三个月,下次如若再犯,绝不轻饶。”

    覃岳明这才觉得合理一些,作揖拜道:“谢师傅,谢师叔,弟子一定谨记教训,好好思过。”

    谢晓天已不打算在训斥他,只摆了摆手催促道:“去吧。”

    覃岳明站起身来,作揖又是一拜,与刘浅洲相视一眼后,转身离去了,看他脸上神情,既有劫后余生的放松,也有事发后的无奈与苦涩。

第一百八十八章 寂夜

    谢晓天等覃岳明离去,问刘浅洲道:“云净呢?”

    刘浅洲回道:“在藏兵阁。”

    谢晓天稍作斟酌,吩咐道:“让他去一趟盘龙谷,打听一下,你师弟是不是真的带着那位姓萧的姑娘去六合门了。”

    刘浅洲回一声“是”,转身寻找他的二师弟周云净去了。

    高入云霄的奉天台上,已只剩下谢晓天与卫文央两人。

    谢晓天散去虚云,下地站起,背负双手望向了奉天台外的空旷云野。

    卫文央略加思索,猜测道:“师兄是在担心那个姓萧的姑娘?”

    谢晓天转身看一眼卫文央,点了点头,踱步沉思道:“那个姓萧的姑娘,回想起来,绝不像是一个肯轻易就此罢休的人,本以为,可借卢靖南和沈轻鸿之手,免去这个遗患,想不到,远儿又把她给救了回来。”稍顿,续道:“他若真的带着那姓萧的姑娘去了六合门,难保不会对六合门说些什么,六合门也难保不会在背地里插手这件事。”

    卫文央恍有所悟,点头表示认同。

    谢晓天接着担忧道:“经过翠微山上的事,那个姑娘恐怕已经有了怨恨之心了,远儿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她,将来也会是一个隐患。”

    卫文央对此不以为然,回道:“不过是一个无名散修,量她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师兄只怕是多虑了。”

    谢晓天也不再多言。

    ……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秦淑远与萧兰儿依旧在向北飞。

    他们的身形横穿于空,映衬在昏黄色的卷云之下,落日余晖从侧面照来,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昏黄色面纱。

    萧兰儿的脸色却显得苍白,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秦淑远有所察觉,也放慢了飞行的速度。

    他偏头仔细打量过萧兰儿一眼后,眼中充满了担忧的神色,提醒道:“你在流血。”

    萧兰儿隐忍着伤痛,恍若不闻。

    秦淑远提议道:“先休息一下吧。”

    萧兰儿依旧没有回答。

    秦淑远见她很是固执,本欲再劝她几句,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随她去了。

    太阳已经沉落,暮光渐渐收敛,天色也越发昏暗了下来。

    萧兰儿终于感到体力不支,真气难以为继,一个踉跄险些坠了下去,好在她及时稳住了体内真气的运行,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秦淑远回头看她一眼,立刻掉头返了回去,关心道:“你怎么样?”

    萧兰儿的额头上已渗出汗珠,但却依旧在勉强支撑着体内的真元之气,听到秦淑远的问话,也只是轻声回应道:“我没事。”

    但秦淑远却已看出,她的气息早已不稳,再一次提议道:“不要勉强自己,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萧兰儿终于不再拒绝,轻轻点了点头,向着脚下的大地飞落了下去。

    秦淑远紧随其后。

    大地是一片广袤的树林,了无人烟,不见灯火,一眼望不到边际。

    二人落入层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萧兰儿背靠着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树,聚起虚云,打坐调息起来,流樱剑横放在她的双膝之上,折射出暮光。

    秦淑远则在萧兰儿的对面,靠在一颗大树上,默默无闻的守护着,目光始终都在她的身上。

    暮色将尽,树荫下更显得昏暗,等惊起的飞鸟重新寻找好栖息的枝头,四周也完全恢复了寂静。

    秦淑远心中充满了好奇,此刻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没有事。”

    萧兰儿闭目凝神之间,轻声回道:“我吃了解药。”

    秦淑远好奇道:“你……平时都是随身带着吗?”

    萧兰儿回道:“是。”片刻后,睁开眼睛看向秦淑远,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秦淑远回过神来,回道:“没有……出门在外,是应该做好防备。”心中更加肯定,她是一个防备心极强的姑娘。

    萧兰儿没有辩解,闭目继续调息。

    片刻,秦淑远又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那辆马车有问题的?”

    萧兰儿回道:“你昏倒后,我有了警觉。”

    秦淑远恍然的点了点头,稍作犹豫,接着问道:“你以前……杀过人吗?”

    他问的很认真。

    但萧兰儿已不想再分神回答他的问题,回应道:“你不要再问了。”

    秦淑远知道她心系着萧府,想要专心修养,语气带着歉意道:“好……你专心修养,我不再问了。”片刻,又觉得无聊,便也聚着虚云打坐清修起来。

    暮色渐渐敛尽,夜色越发深邃了;夜空中星光璀璨,只是无月。

    远处忽然惊起一群飞鸟,打破了这片树林本该拥有的平静。

    萧兰儿与秦淑远不约而同睁开了双眼。

    秦淑远心生警觉,散去身下虚云,从头顶发髻上取下乌鳞吟风簪,胀大成一杆乌鳞吟风枪提在手中,走到萧兰儿的身边,聚起《梅花心术》的心觉之眼,向着北方漆黑的夜色中望去。

    萧兰儿也不自觉握上了横放在双膝上的流樱剑,但许久都没有察觉到再有异动,不禁看向了秦淑远,疑惑道:“有人?”

    “嘘!”

    秦淑远立刻示意她噤声,但还是晚了一步。

    一点寒芒顺着声音破空而至,刺到了萧兰儿的眼前,被秦淑远探出左手,用两指稳稳接住。

    尽管夜色深沉,天空无月,但借着微弱星光,萧兰儿依旧看的十分清楚,那是一把四寸长的柳叶飞刀。

    她散去身下虚云,也向着北方漆黑的夜色中望去,已能断定,柳尘就在那里。

    秦淑远见位置已经暴露,索性不在隐藏,看了一眼左手中的柳叶飞刀,询问道:“是他吗?”

    萧兰儿回道:“是他。”

    秦淑远又用心觉之眼仔细感知起了周围的异动,片刻,说道:“还有两个人。”话落,便拉起萧兰儿向后退了一步,便见一条链子梭如毒蛇般,洞穿萧兰儿身旁的大树,从她的胸前掠过,刺了个空,随后又如毒蛇般缩回了漆黑的夜色里,等萧兰儿望去时,却已看不到一个人影,只留下周围几只鸟儿后知后觉的扑翅惊飞。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黄婆

    一股更为强大的灵力波动,忽然浮现在了秦淑远的心觉感应之中,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从二人身后极速迫近。秦淑远立刻推开了左侧的萧兰儿,并向右侧移开了一步。只见一个脸盆大小的银轮法器,散发着明晃晃的宝光,从二人之间破土而出,旋转冲向了星空。银轮法器边际的齿刃吞吐着气焰,在自身宝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锋利。

    正在这时,从北方的夜色中忽又射来六把柳叶飞刀,如寂夜里的流星,直向秦淑远飞刺而来。与此同时,两条链子梭并做一条,又如毒蛇一般,从西方的夜色里窜出头来,朝奔萧兰儿的脊背刺去。

    萧兰儿的护体真气霎那间便有了感应,当即回身拔剑,一剑拍上梭头,挡开了首当其冲的第一条链子梭,等看清还有第二条时,立即回剑挑挡,却只挑住了链子,没能挡住梭头,反被第二条的链子梭缠住了剑身。

    那躲在暗处之人,用力回扯,链子梭瞬间绷紧,幸得萧兰儿及时用食指把住了剑格,才避免了流樱剑的脱手。

    两人拔河,僵持不下。

    同时,秦淑远抡起枪圆,从容不迫的挡下那六把柳叶飞刀之后,偏头看见萧兰儿正与敌人的链子梭相互拉扯,挥手便向链子梭的来处,打出了左手中现前擒获的飞刀,速度之快,只在柳尘之上!

    “咻!”一道破风声过去,飞刀已是命中。远处漆黑的夜色里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竟会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萧兰儿只觉对方在这一刹那间失去了拉扯的力气,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忽听秦淑远在背后急声道了一句“小心”,并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转过身时,便看到现前那个宝光照人的银轮法器,又从星空中回返,贴着秦淑远的面门砸进了他身前的地底。

    那银轮法器显然是奔着秦淑远去的,但若不是秦淑远在背后推了萧兰儿一把,她的脑袋早被劈成两半了。

    也是在这个间隙,链子梭松软下来,从萧兰儿的流樱剑上脱落。

    秦淑远眼疾手快,上前挺枪一抖,缠住了几欲逃走的链子梭,再向后奋力一扯,力量之巨大,直将躲在暗处的女子给拽飞了出来。

    萧兰儿见此一幕,真气全力涌入剑锋,剑光立时大放,挺剑便朝那黑影刺了过去,剑光照耀之处,浮现出一个女子惊慌的身影。

    那女子措不及防之下,慌忙挥动链子梭另一端的短刀来做抵挡,虽避开了要害位置,但还是不免在左肩处新添了一个透明的窟窿,左臂立时废了。

    “翎妹!”北面传来柳尘的急呼声,紧接着一道黑影扑来,闪出一片白灿灿的飞刀。与此同时,南面的树林中忽然间宝光大亮,两个银轮法器便又呼啸着飞射而来,观那气势,绝非一片飞刀可比!

    秦淑远当即提枪一震,放弃了链子梭,全身灵力涌入枪体,顷刻间枪芒大盛,随后挺枪一抖,击飞了扑面而至的两个银轮法器,回头看时,正见到萧兰儿也已挥起剑光,将那片飞刀尽数挡下,眼见柳尘的黑影已经逼近,又闪出一片飞刀刺来,回身揽住了萧兰儿的腰肢,将她护在身后,右手抡起枪圆,挡住了后续的飞刀,只留最后一把飞刀,被他左手擒住,反手一甩,回刺给了柳尘,却被柳尘再出飞刀,迎面挡掉,一跃向后退去,又隐匿进了夜色之中,再看左臂被废的女子时,也已趁此间隙,逃进了夜色里。

    树林中又恢复了寂静。

    秦淑远用心觉之眼感应起了周围,见敌人收回了银轮法器,没有再出攻击,已猜出这仅仅只是试探,回想起季家庄县衙里那名师爷的话,敌人是号称玄黄二老之人,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因为这里除了柳尘和那个被叫做翎妹之人以外,就只有一个使用银轮法器的人算得上棘手,显然,还有另外一个棘手之人并未现身,自己到没什么,但萧兰儿受伤不轻,若是再有埋伏,自己恐怕就顾不住她了。

    他想到此处,便要探一探虚实,回身冲着南方夜色里朗声问道:“既然已经动手,何不出来一见?”

    片刻后,远处传来一串老妪沙哑的笑声,回道:“早听闻秦公子生得俊朗,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今日一见,果真是可人。”

    南方漆黑的树影中忽然间宝光冲天,照出一个老妪妖艳的身影,身高不过六尺,虽然已是年迈之躯,却穿着一袭大红色的长衫,脸上浓妆艳抹,白的如鬼魅一般,左手中拄着一根蟒纹黑杖,右手中持着一串佛珠,身边正飘飞着两个银轮法器,那冲天的宝光,正是两个银轮法器散发出来的。

    佛门“轮宝”有四种,分别为“金银铜铁”,而眼前的这一对“银轮法器”,效仿的便是其中的“银轮”。

    秦淑远与萧兰儿看清那老妪的样貌后,都不禁心生一阵不适之感,猜出她定是一个极端不服老的人物,若非如此,怎能做出这样极端的粉饰,况且,听她张口便在调戏秦淑远,这更让萧兰儿平添几分反感。

    只听那老妇上前几步,接着叹道:“只可惜,我生的早了一些。”话落,由衷一叹,颇有“君生妾未生,妾生君已老”的惆怅。

    秦淑远早已感到浑身都不自在,问道:“你是黄婆?”

    那老妪眼中光华闪过,笑道:“哦?秦公子也知道我?”

    秦淑远目光中满是警惕,回道:“刚刚才有耳闻。”

    黄婆听出一些轻视的意味,说道:“我姓黄,比你年长,按礼数,你也该称呼我一声前辈。”

    秦淑远道:“前辈二字是用来称呼那些年长的有德之士的,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配的。我在你身上,就只看到一个老字!”

    黄娟儿眼中闪过凶光,片刻,又都化成笑意,回道:“在我看来,你们这些男人,就只不过是爱以貌取人罢了。”顿了顿,续道:“无妨,我很快就能摆脱掉那个老字了!”话落,把目光看向了萧兰儿,眼中充满了嫉妒之色,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第一百九十章 虚实

    秦淑远道:“你既然已经动手,又何必明知故问?”

    黄婆拄着蟒纹黑杖又上前走了两步,细细打量过萧兰儿,说道:“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家奴,眼拙的很,怕是会错认了姑娘,到时候再说抓错了人,可就晚了。”

    萧兰儿心中满是不平之气,此刻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三番两次的要来害我!”

    黄婆冷眼看向萧兰儿,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回道:“听闻你最近得了一件了不起的宝贝,可使人重获青春,我年事已高,很想见识见识。”

    翠微剑派宝物的事情,虽然已经传扬开去,但真正知道其中内情的人却并不多,除了翠微剑派和七重门以外,便只有天剑门的卢靖南和仙刀门的沈轻鸿心知肚明了,眼下这个黄婆竟也知道那是一件能够使人重获青春的宝贝,这不免让萧兰儿感到万分的诧异,再回想起、她几日前受了卢靖南的诱骗,跟随卢靖南与沈轻鸿一行人返回灵州时,在梨山镇悦来客栈险些被害,心中就难免徒增几分悲愤,当即便问黄婆道:“你是听谁说的,卢靖南还是沈轻鸿?”

    秦淑远这时也回想起了卢靖南与沈轻鸿,心头不免一紧,大抵已能猜出,便是他们两个在背后搞的鬼了。

    黄婆虽不知道萧兰儿是如何推断出来的,但也已经能够确定这事不会有假了,当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反问道:“这么说来,我这次是来对了?”

    秦淑远见这黄婆当真是为了翠微剑派的宝贝来的,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想了想,说道:“我想,你找错人了,你既然想要翠微剑派的宝贝,那就应该去找翠微剑派才对,找我们干什么?”

    黄婆微微一笑,说道:“翠微山上的事,我可听说了,你身边的这位萧姑娘趁人危难之际,偷了人家的宝贝,引来萧墙之祸,她不思悔过也就罢了,还要去找人家算账,哼哼,比起翠微剑派,找她可要容易的多了。”

    秦淑远道:“你这样拦路打劫,和强盗有什么两样,还敢自称是前辈,脸皮倒是挺厚的!”

    黄婆不以为然,说道:“你说我无德,难道她就有德了?哼!比起她来,我可好太多了,毕竟,强盗的名声固然是不怎么好听的,却也比做贼要强多了!”

    萧兰儿被她话语激起满腔义愤,热血直往上冲,胀的一脸腮红,忍不住提剑上前一步,出言呵斥道:“你住口。”

    黄婆望着萧兰儿道:“你既不想让人说,当初又何苦要去做,当初既然做了,今后就不要怪有人会说。”

    萧兰儿压抑着满腔悲愤,说道:“我就算是个贼……那也轮不到你来管!”

    黄婆微微一怔,随后又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承认了自己是个贼,那就莫怪今日有人会来找你的麻烦了!”

    这件事情的是非曲折,秦淑远看的十分清楚。

    他见话语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默默的向着萧兰儿靠了两步,望着黄婆,声援道:“这世上之所有会有那么多百口难辩的事,全是因为有你这样道听途说的小人!”

    黄婆全不在意萧兰儿心中的悲愤,她只知道,当她的话语能够左右别人情绪的时候,她就已经赢了。她看着萧兰儿悲愤的样子甚至想笑,因为在别人的痛苦中、她仿佛总能找得到属于她的快乐。

    她听了秦淑远的帮辩,不以为然道:“是她百口难辩也好,是我道听途说也罢,这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也只当是看个乐子,但如果她肯将偷来的宝贝交出来让我瞧瞧,我今后倒是可以考虑、帮她说几句的好话。”

    萧兰儿受不得这样的欺辱,内心倔强起来,回道:“我没有你想到的东西!”

    黄婆右手一抖,将佛珠缠在了腕上,把蟒纹黑杖交到右手中,翻腕背到身后,冷冷一笑,说道:“早知道你不会承认了!”

    她虽已摆出进攻的架势,却并未急着动手,只是侧身望着秦淑远与萧兰儿两人。

    萧兰儿见此,问道:“你想怎样?”

    黄婆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秦淑远上前两步,横枪护在了萧兰儿的身前,对黄婆道:“你既然已经来了,想必玄公也在附近吧,叫他也出来吧。”话落,又用心觉之眼向四周感知了一遍。

    黄婆道:“秦公子不必找了,来的就我一个!我也不怕告诉你,那老头子早就到灵州屠苏城去了,等他抓到了人,自会回来让她们姑侄团聚的!”

    秦淑远与萧兰儿闻言都是一惊!

    秦淑远虽然还能保持冷静,但萧兰儿却早已心神大乱,情绪激荡不安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秦淑远不禁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萧兰儿,见她虽然情绪大动,但却依旧努力保持着冷静,回头又看向了黄婆,问道:“屠苏城萧府世代都是昭华寺的檀越,据我所闻,昭华寺里有一本专为寺院檀越所编著的‘功德簿’,你们这样做,就不怕昭华寺的人找你们算账吗?”

    黄婆并不买账,冷冷一笑,回道:“这便不劳秦公子费心了,我本就是个闲云野鹤,天下之大,还有的是去处,倒是秦公子身世不凡,何必要为了一个女贼过来送死?”

    秦淑远脸色阴沉下来,回道:“这不关你的事。”

    黄婆的眼中闪过凶光,问道:“这么说来,你是铁了心的要帮她了?”

    秦淑远没有回应,只是回头温情看向了萧兰儿,低声询问道:“你还行吗?”

    萧兰儿早已抱有死志,轻轻回道:“大不了一死……”话落,又担心起秦淑远来,抬起目光望向了他,轻声道:“你如果打不过她,就不必再管我了。”

    秦淑远内心激起一片波澜,若换作是别人,他自然是保命要紧的,但自从遇见萧兰儿以后,他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动路了,平静下心绪后,轻轻回道:“一有机会,你就逃,我们在罗谷关汇合。”

    萧兰儿不禁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这种情况下,想到自己已是一个累赘,就感到很是无奈,只好轻轻回道:“好。”

    黄婆见他二人似有在悄声嘀咕,脸色阴沉下来道:“秦公子,看你生得俊俏,死了未免可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不多管闲事,我就当今夜没有见过你,不要等到我那老头子也来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银甲

    秦淑远与萧兰儿商榷完毕,又听到黄婆威胁的话语,反过来威胁黄婆道:“后悔的人是你才对,不怕告诉你,我遇险的事,早就已经有人传报到我父王那里去了,我劝你最好现在就赶快逃,不要等到我的师兄们都来了,你和你家的老头子、就真的是想哭都来不及了!”

    黄婆闻言,不免心头一紧!

    她原以为,富贵人家的公子都是十分惜命的,而天下绝色的女子,亦如雨后之春笋,是一茬儿接着一茬儿的,而像秦淑远这般的身世,绝对犯不着为了一个浑身都是麻烦的贼女与人拼命,却万万想不到、秦淑远对这贼女竟有这般的心肠,连死都不惧,真乃奇事!

    她既怕同时得罪了昭华寺与七重门,又不甘心就此罢手,不禁又一次问道:“你当真非要来管这件闲事不可?”

    秦淑远的态度反而更加坚定了一些,提枪一震,朗声回道:“不错,非管不可!”

    黄婆不由得一怔,琢磨片刻,问道:“你莫不是也看中了那件宝贝?”

    秦淑远道:“你什么意思?”

    黄婆道:“若非如此,你干嘛要一路跟着她北上灵州,跑到这里来充当英雄,凭你的身世、什么样的美人儿得不到,犯得着为了一个浑身都是麻烦的贼女与人搏命?”

    这一问,也正好问在萧兰儿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心存忧虑的地方。

    秦淑远又羞又恼,骂道:“好你个贼婆子,我今日总算知道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你这样的人眼里,再怎么干净的世界,也全都是脏的!”

    黄婆的眼中又泛起凶光,不禁好奇道:“难不成,你当真是鬼迷了心窍,看上这个女贼了?”

    秦淑远脸色阴沉下来,想了想,回道:“不错!我就是看上她了!你想怎么样!”

    黄婆眼见他的态度已是坚定不移,彻底放弃了侥幸的心理,想到他的老头子已经被她说服、到灵州抓人去了,她这里若是打了退堂鼓,岂不是对不起她的老头子?既然已是开弓,便也就没有了回头箭,索性便豁出这条老命,纵是日后落得亡命天涯,也要与这小子博上一博了!

    她既已想到此处,便也斩去了心中的退路,对秦淑远撂出狠话道:“既然是你想要找死,那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秦淑远回道:“少废话,放马过来吧!”

    黄婆脸色一沉,反倒犹豫不决起来。

    秦淑远想到陈玄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觉得不能再等了,说道:“你不敢动手,我可要动手了!”话落,左手掐出道诀,结下《太上三绝》的八卦朝元心印,随后,携着乌鳞吟风枪直奔黄婆攻了过去!

    黄婆眼见那杆乌鳞吟风枪吞吐着炽烈的黑焰,气势之盛,比她的两个银轮法器还要凶猛,便知他已动了拼命时的真格,心中一狠,也总算下定决心,抬出左臂,祭出身边的两个银轮法器呼啸着向秦淑远砸了过去。

    秦淑远本欲挺枪抵挡,却见那两个银轮法器竟然绕开了他,直奔萧兰儿去了,不由得心下一惊,向后急望一眼,见萧兰儿翻身跃起,从两个银轮法器之间,有惊无险的躲过,内心闪过擒贼先擒王的念头,便又回头看向黄婆,拼尽全力,挺枪攻了上去,势要逼得黄婆祭回那两个银轮法宝,无暇它顾。

    黄婆眼见那一杆乌鳞吟风枪盛气逼人、灵性无比,知是天柱峰上的神兵利器,不敢小觑,急忙挥动起手中的蟒纹黑杖,左格右挡,见缝游身,使的竟是诸如小梅花棍法、齐眉棍法之类的佛门棍法!

    修仙问道之人最大的倚仗,虽是各自祭炼的兵器法宝,但强身健体、与人近战搏命的武学秘技、却是绕不过去的基础修行;修行之人的机缘又各不相同,等到后来游历天下、获得了厉害的兵器法宝,再自学对应门类的武学秘技之事,也不在少数,但看那黄婆在佛门棍法上的造诣,绝不像是自学得来,倒像是经人系统教授过似的,使得有模有样!

    再看秦淑远,用得是七重门从各处搜罗而来的各路枪法,集百家所长,随心而用,也早已是融会贯通,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

    但表面上看去,虽是如此,实际交手之后,却高下立判。

    那黄婆好似并不懂得运用佛门高深的大乘佛法,空有佛门棍法的修行基础,用的却像是道门的心法!不像秦淑远、既有牢固的枪法根基,亦有七重门大乘道法《玉清道隐真经》的加持,心法与武艺相得益彰!

    不只如此,那一根蟒纹黑杖,虽然也取材不凡,质地坚硬无比,但与乌鳞吟风枪比较起来,却大欠火候,想来,必定不会是前辈先人们的遗留之物,而像是黄婆自己搜罗材料,祭炼了数百年的趁手兵器。

    眼见两人近身斗在一起,瞬息间已是数个回合,秦淑远一记回马枪刺向黄婆胸口,黄婆架起蟒纹黑杖向左格挡不及,被秦淑远一枪戳在左侧肩头,只见火花四起,竟然只戳掉了一片红布,没能入肉、伤她分毫,大感疑惑!

    黄婆的左肩吃了一记回马枪,如被攻城的重器撞在了肩头,顿觉骨痛如裂,肩骨已是脱臼,使不上了力气,一个踉跄,借力向后空翻退避,拉开了距离,同时,心念动起,赶忙召回了先前攻向萧兰儿的两个银轮法器。

    两个银轮法器从秦淑远的背后呼啸而来,被秦淑远回身一抖手中长枪,向两侧震开,银轮法器随后飞回到了黄婆的身边。

    黄婆见秦淑远没有追来,偏头望一眼左侧肩膀,见红衣已被撕扯掉好一大块,露出里面的“银丝宝甲”,不禁回头看向秦淑远,怒声赞道:“好小子!倒是小看你了!”说话间,已将右手中的蟒纹黑杖插在地上,腾出右手,扶住左肩用力一捏,只听“咔咔咔”几声清脆的骨响,将脱臼的左臂又给装了回去,随后提起蟒纹黑杖,活动了几下麻木的左臂,看上去竟好像并无大碍。

    秦淑远早已愣在原地,原以为这一枪会要了黄婆的左臂,却没想到,她看上去竟像是丝毫无损,提枪再看向三棱枪尖,只见三棱枪头上只插着一片红布,不见丝毫的血痕,大为不解,又看向黄婆,惊疑道:“什么鬼东西?”

    黄婆只是庆幸一笑,并不回答。心道:若不是听了老头子的话,穿了这件银丝宝甲,今日当真是要把这条左臂交代在这里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旧伤

    另一面。

    萧兰儿眼见黄婆的两个银轮法器绕过秦淑远,朝着自己这边袭来,心知它们的威力不凡,自己不能与其正面硬碰,于是翻身跃起,从两个银轮法器之间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

    她的身躯还在空中翻转,忽见北方的夜幕中又闪出四把白灿灿的飞刀,立即挥动剑光将飞刀尽数挡开,右脚刚一落地,便又察觉到西边的夜色里窜来一条链子梭,贴着地面攻到了她的落脚处,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被链子梭缠住了脚腕,随后链子梭猛地扯紧,她的脚腕处立时就传来了一阵清晰的痛楚,梭头处的倒钩已然钩入了她的皮肉,她的重心还未立稳,便在这一钩之下,被迫以一字马跌坐在地。

    这时,黄婆虽然已经与秦淑远近身缠斗在了一起,但却一心二用,又驱使着两个银轮法器回转,贴着地面向着萧兰儿的双腿切来,同时,北面夜色里的柳尘也配合着打来了六把飞刀,射向萧兰儿头顶,打算压制住萧兰儿起身的空间。

    萧兰儿见此情形,顾不得右脚腕处铁钩犁肉般的痛楚,借着链子梭的拉扯之力,双腿用力一夹,人立而起,向着链子梭的来处滑出了一段距离,躲开银轮法器的同时,也挥动剑光挡开了柳尘的飞刀。

    她还未来得及喘息,便又被链子梭猛地一拽,拉起了右腿,看到不远处宝光闪耀之中,翎妹已是旋身上步,在腰间缠紧了链子梭,右手一挥,抡起链子梭另一头的短刀,直朝她的胸膛劈来,急忙拍剑一挡,忍痛抖转右腿脚腕,挣脱开了链子梭的缠绕,向后空翻退去,双脚也才刚刚忍痛落地,就见北面又闪出四把飞刀扑至身前,急忙又挥起剑光挡开了飞刀。

    黄婆的银轮法器趁此间隙,又从萧兰儿背后呼啸而至,一个在明、拦腰斩来,一个在暗、于地底潜行。

    萧兰儿有所察觉,急忙转身,劈腿一跃,躲开了拦腰而来的一个银轮法器,忽见另一个银轮法器从身下破土而出,直奔会阴处攻来,大吃一惊,但看躲闪已是来不及了,只好全力挺剑下刺,要与那银轮法器来一次硬碰硬的正面对抗。

    只听“叮嗡嗡”的一阵颤鸣声不止,那一个银轮法器虽然被萧兰儿一剑刺偏,贴着后背有惊无险的掠过,但萧兰儿执剑的右臂也是如遭重击,被震的一阵酸麻,只觉右手虎口一疼,流樱剑在那一刻已不由自主的挣脱开手,剑体伴着剑鸣声在半空中震荡了好一会儿,才又被萧兰儿重新抓进手中,等她从空中落地,站稳身形,流樱剑兀自还在她的手中颤动不止。

    名叫翎妹的女子心怀着“左臂之恨”,不肯给萧兰儿喘息的机会,右手用力扯回长链一头的短刀,再起脚勾住回扯的长链,向前猛地踢送,链子一头的短刀便如蟒蛇探头,咬向了萧兰儿的右肩,似要卸掉萧兰儿的右臂,来报她的左臂之仇,但却被萧兰儿挥起左手中的剑鞘一拍,侧身躲了过去。

    那翎妹仍不死心,又抡起链子一头的短刀,舞的虎虎生风,大步流星的朝着萧兰儿攻了上去,链子与短刀在真气的催发下,亮起青色的宝光,在黑夜里不停的闪动,看上去十分的绚丽!

    萧兰儿向后撤步急躲,迅速镇定下手中的流樱剑,一面挥起剑光挡住柳尘打来的飞刀,一面躲避着翎妹的攻势,忽听柳尘在暗处急道一声“翎妹小心”,便见黄婆的两个银轮法器又呼啸而回,不分敌我的攻向了那个名叫翎妹的女子。

    翎妹大吃一惊,止住手中舞动的链子刀,顺着上步的姿势,一字马紧急落地,俯身趴了下去,有惊无险的躲过了呼啸而至的两个银轮法器,紧接着排腿一扫,右手撑地而起,收回了链子一头的短刀,进入了防守之势。

    这一刻,萧兰儿、柳尘、翎妹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疑惑不解的看向了黄婆的方向,这才发现,是黄婆轻敌,一心二用,措不及防之下,吃了秦淑远的暗亏,才在情急之下,不顾一切的召回了她的那两个银轮法宝,看那模样,想必再也不敢分心他顾了。

    萧兰儿本就是带伤之躯,又经数个回合的交战,在刚才眼花缭乱的攻势中,真可谓是险象环生,眼下看到黄婆迫于秦淑远的压力,祭回了她的两个银轮法宝,心下自然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的。

    但柳尘与翎妹都不免心有余悸,若是翎妹方才反应的慢了一些,她只怕早就已经死在黄婆的银轮之下了。他们的心中都很清楚,在黄婆的眼中,他们两个的命,其实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

    萧兰儿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再加上她的右臂还有些麻木,想要拖些时间来恢复,于是,便看向了那个被叫做翎妹的女子,忍着满身的伤痛,平心静气的说道:“那贼婆子好像并不在乎你的死活。”

    被叫做翎妹的女子,知道萧兰儿身上带着多处的旧伤,眼下右侧脚腕的新伤也正在流血,拖延一些时间来损耗一下萧兰儿的血气,对她来说也是有利的,于是,凝神看向萧兰儿,也平心静气的回道:“她本来就不在乎。”

    萧兰儿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对黄婆似乎并没有什么感情和尊敬可言,不禁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替她卖命。”

    翎妹静默了一会儿,才回道:“为了活命。”

    她回答的很冷静,也很简洁,但却似乎隐藏了许多身不由己的无奈,这些无奈,萧兰儿还无从知晓,但心领神会之下,也已能猜出,她与柳尘一样,命都已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但尽管如此,萧兰儿依旧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不禁又问道:“为了自己活命,就要罔顾别人的性命?”

    岂料,那被叫做翎妹的女子,似乎是在夜色的掩盖下笑了一下,回道:“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住了,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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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兮,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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