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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默然     风烟儒墨染txt下载     风烟儒墨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三章 柳尘

    萧兰儿眼见这个翎妹的心性如此偏激,便也不再说话了。

    她年少便在须弥山聆听过昭华寺一众僧侣的教诲,深知“相由心生”的佛理,明白一个人对外界境遇的看法,源自于这个人的本心。她既不认同翎妹的看法,也不想试图去改变她,因为她知道,这世上最难改变的、本就是人性。

    柳尘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萧兰儿的身后,只见星空下的树林中有宝光浮现,夜幕中随后闪出了六把白灿灿的柳叶飞刀,直奔向萧兰儿的脊背射去。萧兰儿有所感知,瞬间催发起体内真气,猛地转身挥动流樱剑,荡起了一片剑光,只听“叮当”几声响动,却只挡住了其中的五把飞刀,漏掉的一把飞刀擦肩掠过,刺破了她右侧的肩头。

    趁着与翎妹说话的间隙,萧兰儿被震的酸麻的右臂虽然得以恢复,心中也时刻都在留神着柳尘的偷袭,但因飞刀在背部盲区射来,措不及防之下,还是不免疏漏。

    眼见柳尘的黑影随后逼近,双手频出,不停的闪出飞刀射来,萧兰儿也紧跟着奔走躲避,扑向了旁边的一颗大树,在粗壮的树干上临空奔走几步,借力一跃,便翻身冲上了柳尘的上空,身躯在空中倒悬,一剑劈下,斩向了他的头颅。

    而被萧兰儿躲过的飞刀威力也是不小,在洞穿了萧兰儿借力所用的那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后,钉在了那颗大树后面的另一颗大树的树干上,宝光才暗淡了下去。

    柳尘借着前冲之势急忙仰面下腰去躲,同时双手翻出六把柳叶飞刀,握在双手的指缝之间当作爪器,护向了面门,只听“叮”的一声剑鸣,正好挡住了流樱剑下斩的剑尖,真气碰撞之后,两人便一上一下相互交错开去。

    柳尘趁此间隙,翻身回转,又向着还未落地的萧兰儿打出了手中的六把柳叶飞刀。萧兰儿挥起流樱剑,在剑光闪动中,将六把飞刀尽数挡开,身躯也是平稳的落回了地面。

    这两回合的交锋说来虽然繁琐,但也只发生在数息之间。

    只听柳尘说道:“翎妹,不要和她废话。”

    翎妹却只冷淡的回了一句:“你少管。”言罢,便抡起链子一头的短刀又冲向了萧兰儿,链子刀的宝光在树影中闪动,远远看上去颇为绚丽。

    萧兰儿经过刚才那数个回合的交锋,旧伤已经开始复发,神情看上去有所隐忍,似乎身体已经感到不适,她并不想与柳尘和翎妹二人有过多的纠缠,转身向着北方的星空飞逃而去,但因伤势的缘故,动作显得极慢,反被翎妹后来追上,投出链子梭向脚下卷来,萧兰儿在空中躲闪不及,又被翎妹的链子梭缠住了脚腕。翎妹握紧链子梭,向下用力一扯,萧兰儿便从空中跌落了下来,身躯还未触地,便又被翎妹猛地扯紧链子梭,强行拖倒在了地上。眼见柳尘的身影冲来,从半空中连续打出数把柳叶飞刀俯射而来,立即在地上一滚,惊险的躲了过去。

    萧兰儿自觉今日已是难以脱险,唯有拼命一搏,便抖转脚腕,挣脱开了链子梭的束缚,紧接着旋身跃起,再挥剑挡开了柳尘随后打来的两把柳叶飞刀,挺剑攻向了翎妹。翎妹向后撤步,避开剑锋,扯回链子梭,右脚勾起另一头的链子刀,转身向前猛地一送,链子刀便向着萧兰儿的胸口反攻了过去,正应了“一寸长、一寸强”的老话。

    萧兰儿俯身躲开链子刀,顺势贴着地面向前一滚,剑已刺到翎妹的腹部。翎妹独臂难防,翻身跃到萧兰儿的身后,抡起链子刀攻向了萧兰儿的背心。萧兰儿回身拍剑一挡,将链子刀拍飞向了身旁的一颗大树,本欲旋身上步,横削翎妹的腰肢,却见柳尘的飞刀已经闪到了后腰,急忙回剑抵挡,眼见翎妹趁此间隙,扯回了砍入大树的链子刀,又向头顶抡来,急忙向后撤步退避,拉开了距离。

    树影中又传出柳尘的声音,提醒道:“翎妹,不必和她拼命,她已浑身都是伤,逃不掉的。”

    翎妹收住攻势,撇了一眼夜色中的柳尘,依旧只是冷淡的回了一句:“你最好永远都躲着。”话落,抡起链子刀又攻向了萧兰儿。

    一时之间,星夜下的树林中又是一片刀芒闪动、剑光横飞。

    翎妹的兵器看上去十分奇怪,一根长链的两头链接着一个梭头与一柄短刀,链子梭与链子刀合而为一,用法也是切换自如,这样的兵器她原本是有两个的,但因左臂受伤不能轻用,因此,其中一个被她缠在了腰间。柳尘除了飞刀绝技之外,虽然还懂得运用一些爪器的技法,但却并不高明。而链子梭与链子刀这两门兵器,本就是飞刀的近亲,强在中远距离的攻势,近身缠斗却是弱项。所以,柳尘和翎妹都善于中远距离的攻势,并不善于近身的缠斗。

    但萧兰儿浑身是伤,行动尚且不便,更何况是与人搏命?时间拖的越久,对她来说,是越发不利的。

    萧兰儿深知这一点。起初她还能找到机会,近身相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旧伤复发,失血渐多,她的行动也越来越缓慢了。随后,她便只能疲于防守,再难有反击的机会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兰儿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她挥剑挡开了翎妹的链子刀,惊险的躲过了柳尘的两把飞刀,还不等缓过神来,便发觉翎妹已经扯回链子刀、卷起另一头的链子梭攻到了胸前,立刻回剑去挡,却因动作迟缓,被翎妹的链子梭圈住了流樱剑与手腕,眼见翎妹旋身上步、在腰间扯紧链子梭,挥起另一头的短刀向右臂斩来,慌忙用左手中的剑鞘格挡住了短刀,紧接着便看见翎妹的右脚已经踢到了胸前,便也不甘吃亏的抬起右脚,向翎妹的胸口踢去,只感到胸口一闷,她们的身形都不由自主的倒飞了出去,链子梭梭头处的倒勾犁破了萧兰儿的手背,也扯走了她手上的流樱剑,她的躯体撞在一颗大树上,震的大树也跟着剧烈一抖。

    柳尘见此良机,紧跟着向树根下的萧兰儿打出了两把飞刀,射穿了她的双肩,见萧兰儿的身体吃痛一颤,似乎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便飞身冲了过去,想要活捉萧兰儿,眼看就要得手,却见秦淑远的乌鳞吟风枪突然从树影中窜出,如一条黑龙,贴着他的腹部呼啸而过,只感到腹部一凉,匆忙落下身形,低头查看,便见到腹部的衣物都已被乌鳞吟风枪枪体上的鳞片割的粉碎,在肚皮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看这情形,他刚才若是再快上一步,整个肚皮就已经没有了。他庆幸之余,不禁看向了不远处的秦淑远。

    翎妹站稳身形,见此一幕,也不禁看向了不远处的秦淑远,见到秦淑远正向着这边赶来,那一杆乌鳞吟风枪在树林中兜转一圈后,又飞回到了他的手中,而黄婆也追在他的身后。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暗器

    再回头来看。

    黄婆趁着秦淑远惊讶之余,重新装好了左侧肩骨,左臂恢复如初,再向秦淑远看去时,脸上轻视的神情全都不见,改成了满脸的郑重之色。

    她意念动起,两个银轮法器便又向着秦淑远呼啸而去,左突右进,上下翻飞,又见秦淑远手中的乌鳞吟风枪的威力着实不凡,左拍右挡,银轮法器竟被打的不受心念所控,近不得身,于是,便又提着蟒纹黑杖冲了上去,左蹦右跳,身法灵活,劈点拨撩,气势勇猛。

    秦淑远刺缠圈点,枪法凌厉,乌麟枪意也是霸气磅礴,辗转腾挪间,卷起满地的落叶跟着跌宕起舞,梅花心术更是心觉如神,游身缠斗间,那两个银轮法器的轨迹、也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见黑夜中宝光如炬,大开大合,叮当声震,气扫六合,兵器法宝波及之处,不免殃及了一片古树。

    黄婆手中的蟒纹黑杖、比之乌麟吟风枪的威力、相差甚远,交锋之时,只敢双手持握,不敢单手逞强,但晓是如此,十数回合过去,也已是被乌麟吟风枪的攻击、震的双手酸麻,握不稳了兵器,她眼看两个银轮法器在七重门梅花心术的心觉感知之下、也没能讨到半点便宜,心中是又惊又急!

    秦淑远天资极高,平时接触的尽都是洪川顶尖的人物,在加上他的身份尊贵,少有与人搏命的机会,还以为、天下比他年纪大的前辈、全都如同他的师兄们一样,个个都很厉害,哪里知道,漂泊方外的前辈们,实力竟会如此的不堪!

    他起初见这黄婆年纪颇大,用的银轮法器威力也是不俗,想来修为定是不低,还有些畏手畏脚,但交锋之后,却发觉这黄婆也不过如此,不自觉已是信心倍增,越战越勇!

    片刻。

    只见黄婆仰面架杖,格挡住秦淑远迎面刺来的一枪,同时驱使着银轮法器、奇袭秦淑远背部,迫使秦淑远回枪去挡,她立即双手持杖,游身劈棍,向秦淑远的后脑打去,却见秦淑远刚才回枪去挡的架势、仅是虚晃一下,改用枪尾一点,便震开了他身后的银轮法器,随后上步仰背,挺枪向她的腹部空门处刺来,大惊失色,赶忙改做单手持杖下劈,侧身急躲,但还是晚了一步。

    乌麟吟风枪的三棱枪头戳上黄婆腹部红衣下的银丝宝甲,一串火花溅起,又撕扯掉了黄婆腹部的一片红布。

    黄婆只觉腹部受到巨力的冲击,丹田一震,一口气提不上来,被震退了几步,蟒纹黑杖也劈了个空,还不等她补上这一口真气,便觉右手一空,蟒纹黑杖已被秦淑远随后一枪、挑飞出去,穿插进了不远处的一颗古树。

    她来不及多想,意念不停,驱使着两个银轮法器,又攻向了秦淑远,趁着秦淑远挥枪抵挡银轮法器的空挡,重新提起一口真气,向后飞退,见秦淑远挡下了银轮法器,没有攻来,也祭回了两个银轮法器,用作贴身的防备。

    秦淑远总算看清楚了黄婆身上的古怪,提枪震碎了插在枪头上的红布,问道:“你身上穿的是什么东西。”

    黄婆的腹中因受到巨力震荡而有些隐隐作痛,但内脏却并无多大的损伤,缓上两口气,又直起了腰板,回道:“你不多管闲事,我就告诉你。”

    秦淑远不再问了。

    他已看出那是一件宝器甲衣,本欲提枪再战,却又透过心觉的感应,觉察到萧兰儿已陷入了苦战,急忙回头望去,正见到翎妹用一根链子梭,把想要逃离的萧兰儿从星空中拽了下来,猜出是萧兰儿旧伤复发,行动不灵的缘故,眼看黄婆有宝器甲衣防身,将要陷入久战,而萧兰儿伤势复发,不能自行脱身,抉择过后,选择了回去帮助萧兰儿,于是,撇下黄婆,转身向着萧兰儿的方向冲了过去。

    黄婆一眼便看出了秦淑远的意图,当即又祭出了身边的两个银轮法器,攻向了秦淑远,同时,轻身一跃,攀上了前方不远处的那一颗大树,伸手拔出了穿插在树干上的蟒纹黑杖,借着树干用力一蹬,又朝着秦淑远飞身追了过去。

    她也已注意到了萧兰儿那边的形势,因此,改变了心中的想法,想要拖住秦淑远,等到她的老头子赶来,或者等到翎妹和柳尘拖垮了萧兰儿,再逼着秦淑远束手就擒。

    秦淑远被一双银轮法器纠缠,不得不回身防守,又与随后追来的黄婆近身缠斗在了一起。他不知道萧兰儿还能撑多久,不愿再与黄婆过多的纠缠,便且战且退,向着萧兰儿的方向靠了过去。

    黄婆极力上去纠缠,无奈于秦淑远的年纪虽然不大,修为却并不比她差上多少,一杆乌麟吟风枪更是威力极大,舞的密不透风,想要使用一些见不得人的阴招,一时竟也难以找到机会。

    星空下的树影中、又是一片宝光闪耀,大开大合,声传四野,气震幽林,不时有大树栽倒,巨木开裂,便连附近栖息的鸟儿、也早已飞绝,找不见一只踪影!

    不多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萧兰儿一声痛苦的低吟。

    秦淑远急忙偷眼望去,正见到萧兰儿的身影被翎妹一脚踢飞,撞上一颗大树,双肩吃了两把飞刀,又跌落在了树根下的情景,顿时心头一紧,眼看柳尘的身影随后扑出,冲向了萧兰儿,相救已是来不及了,再也无心恋战,挥枪逼退黄婆,震飞了从两侧袭来的银轮法器,转身向萧兰儿的方向冲了过去,同时,不顾一切的祭出了手中的乌麟吟风枪,飞刺向了柳尘。

    黄婆见他已是手无寸铁,只觉天赐良机,意念一动,又祭着两个银轮法器攻向了秦淑远的后背,同时,左手伸进右边袖口,摸出一个物件儿,用暗器的手法打向了秦淑远的脖子。

    秦淑远透过梅花心术的心觉感应,有所预料,随即翻身一跃,从两个银轮法器的缝隙间惊险的躲了过去,同时,左手一探,死死的抓住了紧随其后的“暗器”,刚一落地,又正好用右手接住了呼啸返回的乌麟吟风枪。

    他觉察到左手中擒住的“暗器”触感不对,正疑惑时,就感觉到左腕处忽然吃痛,像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立即看向左手,才发现,那“暗器”竟然是一条黄玉般的小蛇!大惊之余,撒手便甩,将那条小蛇甩飞了出去,借着兵器宝光再向左手看去时,左腕处已留下了两个细小的牙洞。

    那条小蛇通体玉黄色,如黄玉雕琢,原本没有光泽,但经秦淑远左手大力一抓,不知是受了惊,还是吃了痛,全身都亮了起来,晶莹剔透,如夜明珠一般,后被秦淑远大力甩开,跌落在身旁的地上,光泽渐渐收敛,隐匿进了夜色里。

    黄婆似乎十分心疼那条小蛇,见秦淑远甩在了地上,立刻提着蟒纹黑杖攻了过来。

    秦淑远眼见黄婆又攻到了眼前,来不及多想,挥起乌麟吟风枪便又与黄婆近身缠斗在了一起。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蛇

    这一幕,正好被萧兰儿、柳尘、翎妹看在眼中。

    只听柳尘喃喃自语道:“是冰斑玉锦蛇?”语气中不难听出他的激动之情。

    翎妹第一个反应过来,早已一声不响的冲了过去,柳尘见此,也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他们二人刚才还在拼了命的想要捉了萧兰儿,而眼下萧兰儿就在眼前,也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但他们却在看到那条小蛇后,全都撇下了萧兰儿不顾,跑去抓蛇去了,这一幕,当真是让萧兰儿感到出乎意料,不禁暗自庆幸。

    她伸手召回了躺在不远处地上的流樱剑,忍着一身的伤痛,从树根下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再看向秦淑远时,秦淑远也已经和黄婆重新打在了一起。

    只听黄婆说道:“秦公子,你已中了寒毒,我劝你最好赶快停手,让我去把那条蛇找回来,如若不然,保证你日后会生不如死!”

    秦淑远这才知道、那条小蛇竟然有毒!

    他惊慌之余,飞身退开,再看向左手时,才发觉伤口处已是冰凉冰凉的,一丝丝寒气也正顺着伤口向四周蔓延,回过神后,立即从衣角上撕下了一条长长的布条,紧紧的缠在了左小臂上,用牙齿咬住布头,勒的死死的,最后,绑成了一个死结!

    他见柳尘与翎妹似乎正在急于搜寻那条小蛇,不再理会萧兰儿,便又看向了黄婆,只见黄婆从腰间取出一个黄色的瓶子,打开瓶塞,蹲在地上,向四周张望起来,便猜出、那瓶子一定是召蛇用的,瓶子里装的、也一定是小蛇喜欢的味道,于是,在心中暗暗想到:若是让黄婆抢先一步收回了小蛇,那他恐怕就真的要生不如死了,不如先把那瓶子抢过来再说!于是,挺起乌麟吟风枪,又朝黄婆偷袭了过去。

    黄婆早有戒备,飞身而退,重新收起了瓶子,惊疑道:“姓秦的,你想干什么?”

    秦淑远反问道:“难道刚才、不是你放蛇咬的我?”话落,又挺枪攻向了黄婆。

    黄婆挥起蟒纹黑杖,一边躲避招架,一边回道:“蛇是我放的不假,只要你肯知难而退,答应不再管这闲事,我便会给你解药,但你如果再纠缠不放,等那条小蛇被别人找去了,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秦淑远不禁看了一眼柳尘与翎妹,想了想,回道:“我已经说了,这件事,我非管不可,你要给解药,现在就快给,不想给,就别废话!真要让你找回了那条小蛇,只怕还会放出来咬我,日后也不知又会害了多少好人!”

    黄婆见他执意如此,便也不再废话了,祭起两个银轮法器又攻向了秦淑远。

    ……

    “寒毒?”

    萧兰儿听了黄婆的话,心中登时一紧,生出了万分的担忧,恍然已能明白,柳尘和翎妹二人为什么会撇下她不理,而去寻找那条小蛇了。

    她从腰间的紫色锦囊里、取出秦淑远送给她的一支药瓶,将里面的四圣护心丸全都倒进了嘴里,随后扔掉瓶子,向四周望了一眼,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运起真气,借着流樱剑发出的宝光,也在地上搜寻起了那条小蛇的踪迹,但星空下、夜色十分暗沉,周围全是树影,到处野草丛生,遍地都是落叶,想要找到那条不足十寸的小蛇,谈何容易。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黄婆与秦淑远还在缠斗之中,柳尘、翎妹、萧兰儿也还在寻找着那条小蛇。

    忽然,萧兰儿感觉脚腕上一疼,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慌忙抬脚去看,却见一条黄玉般晶莹剔透的小蛇正向远处逃去,看那模样,不正是先前咬了秦淑远一口的那条“冰斑玉锦蛇”吗?

    她来不及查看自己脚腕上的情况,匆忙追上前去,眼看那条小蛇的光芒已经暗淡了下去,马上就要消失在夜色之中,急忙丢下了流樱剑,一个飞身向前扑出,用右手紧紧抓住了小蛇的脖子。

    冰斑玉锦蛇吃痛受惊,立刻又亮起了黄玉般的微光,星空下看去,就如同夜明珠做成的一般,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冰晶一样的斑纹。

    萧兰儿拿起来看时,只觉它很是好看!

    柳尘距离萧兰儿较近,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起身便看了过来,见到那条“冰斑玉锦蛇”竟然出现在了萧兰儿的手中,不假思索的就飞身扑了过来,从指缝间夹出三把柳叶飞刀、充当爪器,与萧兰儿近身缠斗了两招后,便将萧兰儿的右手手筋挑断,从她的右手中抢走了那条冰斑玉锦蛇,并死死的捏在了左手中,随后一脚踢开萧兰儿,飞身拉开了与萧兰儿的距离。

    他望着左手中的冰斑玉锦蛇,脸上大喜,迫不及待翻出一把柳叶飞刀,划开了蛇的肚皮,从七寸处入刀,一直划到蛇尾,在蛇的肚子里,掏出了蛇的肝脏。

    冰斑玉锦蛇登时就死透了。

    翎妹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抬头便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幕,眼见冰斑玉锦蛇已经落进了柳尘的手里,立即飞身而起,掠过萧兰儿的头顶,飞向了柳尘。

    萧兰儿的右手被废,到手的冰斑玉锦蛇被柳尘抢去,满心不甘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忍着伤痛,强行运起真气,抬起左手,召回了不远处的流樱剑,剑指一送,流樱剑便向着翎妹与柳尘刺了过去。

    柳尘察觉到有人逼近,抬头看去,见是翎妹,正要说话,忽见到萧兰儿祭出流樱剑飞刺而来,急忙将右手中的柳叶飞刀向前打了出去。

    翎妹刚刚落在柳尘的身前,看到他只是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便是脸色一变,对自己做出了攻击的动作,以为他要卖友求荣,立时吃了一惊,下意识便握紧了右手中的短刀,向前挺进,一刀便刺入了柳尘的腹部,毁掉了他的关元穴。

    随后,一道清脆的剑鸣声从翎妹的背后传来,柳尘的飞刀已是打偏了流樱剑,而柳尘还保持着刚才出刀的动作。

    翎妹回过神后,向后看去一眼,正见到萧兰儿用左手接回了她的流樱剑,这才意识到,是她自己的防备心太重,误会了柳尘手上的动作。

    柳尘回过神后,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随后,又抬起头,疑惑的看向了翎妹。

    翎妹也回过头来,看向了柳尘,满眼都已是茫然的神色,但意识到大错已经铸成,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便又狠下了心来,目光变得决然,她忍痛抬起了受伤的左臂,一把从柳尘的左手中抢走了冰斑玉锦蛇,随后拔出短刀,向后退开了几步。

    鲜血立刻从柳尘的腹部涌了出来。

    柳尘的金丹道基被毁,体内真元之气不受控制的到处乱窜,使得他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双腿一软,跌跪在了地上,只是刚才打出飞刀的右手中,还握着冰斑玉锦蛇的蛇肝。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凄凉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翎妹,目光从疑惑,到痛苦,再到释然,最后竟全都化成了笑意。他的上身也开始摇摇欲坠,终于坚持不住,向后倒去。

    翎妹也在看着他,目光从最初的茫然,化成决然的狠色,当看到柳尘的目光已变得释然,她的目光又变得疑惑,最后看到柳尘的目光全都化成了笑意,她的心也终于软了下来,目光中已全都是悲凉,她终于不再忍心看着自己的同伴就这样倒下,冲上前去,任由他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柳尘望着她笑了笑,用尽全力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摊开了手掌。

    翎妹向他右手中望去,见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小的内脏,不禁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中的冰斑玉锦蛇,这才发现,冰斑玉锦蛇的蛇肝已在他的手上。

    翎妹没有去抢,就只是看着柳尘的脸。

    柳尘见她不拿,吸了口气,颤颤巍巍的说道:“蛇肝……拿去……陈……陈玄公快……快来了……你快逃吧……别……别让他再撞见了……”他的右手已在不停的颤抖,似乎快要坚持不住了。

    翎妹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中终于泛起了柔光,问道:“为什么……”

    柳尘又吸一口气,回道:“我……就要死了……”

    翎妹丢掉了左手中的冰斑玉锦蛇,扶稳了他颤抖的右手,眼中闪出泪花,说道:“我……我刚才是要杀了你的……”

    柳尘又用力吸了口气,脸上笑了笑,回道:“死……死在你的……手上……很……很好……”

    翎妹滑落了一滴眼泪,只是脸上依旧在隐忍着表情,看不透她的内心。

    柳尘用力举了举右手,试图让她注意到他手上的蛇肝,但终究是没能做到,眼前一黑,就没了力气。

    翎妹只觉察到他的身子一沉、变得很是沉重,左肩处的伤口一痛,左手也已提不住他的右手,跟着一起沉落了下去,看到他已闭上了眼睛,就仿佛睡着了一般,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几分难过的神色,呆了片刻,才又数落道:“为什么不提防着我……连自己都顾不好,还要去管别人……你真蠢……”

    但柳尘已经听不到了。

    萧兰儿目睹了这出人意料的一幕,没有再逞强攻击。

    她忍着伤痛在地上坐起,拉起了右边的裤腿,借着流樱剑的宝光看了一眼右脚腕处,见到、被翎妹链子梭犁破的伤口,在四圣护心丸的效用下,已经止住了流血,而皮肤上多了两个细小的牙洞,便知是刚才不小心踩到了那条冰斑玉锦蛇,冷不防被它咬了一口。

    她感到十分的困惑。

    因为据她所知,这世上所有的“锦蛇”都是无毒的,而那条“冰斑玉锦蛇”居然长了两个毒牙,实在是闻所未闻。

    她放下流樱剑,不去多想,在夜色的掩盖下,用左手拉起了衣角,用牙齿咬住,撕扯下一条长长的白布,缠在了右小腿上,勒得紧紧的,也绑成了一个死结,随后,放下了裤腿,拾起流樱剑,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她听到了翎妹与柳尘的对话,见柳尘似乎已经死了,便慢慢向着翎妹走了过去,说道:“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你会害他……也没有想过、要去害你……”

    翎妹冷漠的看向萧兰儿,拾起柳尘手中的蛇肝装进怀里,将柳尘放在地上,拿起短刀站了起来,回道:“所以……我才说他蠢。”

    萧兰儿道:“他不是蠢……而是信任……”

    翎妹看着她走到近处,停了下来,才又说道:“这个江湖……本来就谁也不能信的……”

    萧兰儿已觉得这个翎妹有些可怜,摇了摇头,回道:“你会那样去想……只不过是因为……你本就是那样的人……”

    翎妹的目光变得阴晴不定,望了一眼秦淑远,又看向了萧兰儿,回道:“我没有你的命好……”片刻,又接着说道:“这条蛇是吃毒长大的,一千条里,就只活下来两个,养了一身的寒毒,没有蛇肝,你是救不了他的……”说话间,已在向后退步,随后,转身飞逃而去。

    萧兰儿隐忍着伤痛,上前追赶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她感到无能为力,心知自己已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她了,无奈之下,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了远处的重重树影之中。

    另一面。

    黄婆眼看柳尘已经抓到了那条冰斑玉锦蛇,心中越发急切,一不留神,又被秦淑远的乌麟吟风枪戳在了胸口,幸而她及时飞身退避,受力不大,踉跄几步,站稳了身形,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再抬头看时,见到柳尘已经倒在了翎妹的怀里,心知她二人已经靠不住了,便又巡视目光,看到了流樱剑发出的宝光,而萧兰儿正坐在地上,检查着右脚腕处的伤口,于是,又毫不犹豫的向着萧兰儿扑了过去,却又被秦淑远挺枪攻到眼前,拦住了去路。

    她眼看形势急转直下,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便又与秦淑远斗过两合后,拉开了距离,问道:“秦公子,为了这个女贼,你当真连自己都不顾了吗?”

    秦淑远也早已经注意到了那边的情景,虽然感到吃惊,却也已经看出、萧兰儿的危险已经解除,形势是有利于他这边的,说什么也不能让黄婆再接近萧兰儿,于是,挺枪拦下了扑向萧兰儿的黄婆,听到黄婆又在骂萧兰儿是贼女,回骂道:“你才是贼!”

    黄婆两眼一眯,透漏出凶光,疑惑道:“难道不是你说她是贼的?”

    秦淑远惊疑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黄婆回道:“梨山镇上,难道不是你说的?”

    秦淑远闻言一怔,不禁又回想起了梨山镇上的事情,当时,他救人心切,才谎称是萧兰儿偷了他的身份玉符,将萧兰儿救了回来,没想到这件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心中顿时羞愤,问道:“你是听谁说的,卢靖南还是沈轻鸿?”

    黄婆道:“我实在想不通,这女贼究竟是好在哪里了。”

    秦淑远回望一眼萧兰儿,见她已经站了起来,正向翎妹走去,回头又看向黄婆,回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们在洪川的地盘上行凶,还要我不要多管闲事,我要是真的不管,以后,还怎么做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翎

    黄婆道:“你可不要后悔!”

    秦淑远回道:“该后悔的人是你才对!”

    黄婆恶狠狠地道了一声:“好!”便祭出两个银轮法器、挥起蟒纹黑杖又攻向了秦淑远。

    看她的意图,是要逼迫秦淑远和她打斗,从而加速他体内的血气运行,进而加速他体内的寒毒发作。

    秦淑远为给萧兰儿争取更多脱身的机会,便又和黄婆打斗在了一起。只是,他的左小臂因被一根布带紧紧的束着,渐渐开始变得酸麻不适、动作不灵。

    萧兰儿无可奈何的转过身来,向秦淑远的方向看去一眼,随后,迈着沉重的步子,捡回了她的流樱剑鞘,收剑归鞘后,背靠着旁边的一棵大树、疲惫的休息了起来。

    星空下,树影中,一时之间、不见了她的身影。

    黄婆眼见周围没了动静,便知是翎妹得到了“冰斑玉锦蛇”后,选择了叛逃,心中着急起来,动了动心思,便对着夜色喊道:“姓萧的!你可别想着逃!他已中了我的寒毒!要不了四个时辰就会发作!到时候,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萧兰儿侧过身去,偷看了一眼,随后,又靠着大树暗暗忧心起来。

    只听秦淑远喊道:“萧姑娘,你不要忘了咱们的约定,先不要管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又听黄婆喊道:“姓萧的,他可是为了你才中的毒!你若还有点儿良心!就赶快出来束手就擒!只要你肯交出我想要的东西,我保证会给他解药!”

    又听秦淑远喊道:“萧姑娘,别听她废话,你如果还没走,就赶快走!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又听黄婆喊道:“姓萧的贼女!我可告诉你!那条蛇是我家老头子亲手养的!没有他的方子!你就算找来了大罗金仙也没用!”

    又听秦淑远喝道:“你闭嘴!”

    黄婆也不再喊话了,对秦淑远道:“秦公子,咱们原本无冤无仇,你又何必要为了一个女贼遭这份罪?”

    秦淑远回道:“你明知我在,还要动手,我怎么能不管?”

    黄婆道:“你的前程高远,可要想清楚了!”

    秦淑远回道:“你少废话!”

    黄婆见劝不走他,又打他不过,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萧兰儿独自背靠着那颗古树,仰望着树荫上的星空,默默的聆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已满是茫然的神情。

    她抉择片刻,深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低头看向北方的重重树影,向着罗谷关的方向,蹒跚着大步逃去了!

    话说,陈玄公到灵州去抓人,等找到萧府的时候,才发现昭华寺的宗泽和尚也正守在那里,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返回了鬼驮山庄,见鬼驮山庄已是空无一人,猜想到黄婆已经冲动行事,去找秦淑远的麻烦了,当即出门寻找,不多时,便撞见了赵翎儿,询问过后,便向着这边赶了过来。

    萧兰儿没能逃出多远,便察觉到北方的天空中忽然飞来了一道白色的光影,转眼来到眼前,慌忙收敛气息,躲在了一颗古树的背后,只见那道白色的身影落上层林,踏着树顶而行、飞掠过了头顶,向秦淑远的方向去了,心中不由得一紧,再也萌生不出逃走的想法了。

    她等那道白色的身影飞远后,犹豫再三,又屏住气息,向着秦淑远的方向慢慢靠了过去。

    秦淑远与黄婆激斗正酣,忽然觉察到有人逼近,转眼飞落下来,夜色里不知是敌是友,不约而同都停下了手中的兵器,向后一跃,跳开了距离,随后,两人又都向那人落下来的地方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重重树影中走上前来,用厚重的嗓音问道:“疯婆子,你怎么样了?”

    黄婆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大喜,回道:“老头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死不了!”

    秦淑远闻言,不禁心头一紧,仔细打量了一眼来人。

    只见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交领长袍,外面还披着一件白色的对襟长衫,脚下穿着一双黑色靴子,左手中还提着一口宝剑,夜色里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可见他的身姿伟岸,腰板挺拔,头上梳着发髻,唇下还留有长须。

    他又听到黄婆称呼那人为老头子,便已能断定,他就是那个还未露面的玄公了!

    只听黄婆紧接着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人抓回来了吗?”

    陈玄公望了一眼秦淑远,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黄婆惊疑道:“什么?你不会连一个凡夫俗子也抓不到吧?”

    陈玄公叹了口气,回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昭华寺里的那个宗泽和尚一直守在那里,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半步也不曾离开过!”

    黄婆与秦淑远闻言,都吃了一惊!

    躲在暗处的萧兰儿也大大松了口气!

    黄婆回过神来,问道:“那你回来干什么?”

    陈玄公回道:“我怕你让人打死了!”

    黄婆哑口无言,只是叹道:“这下糟了!”

    陈玄公闻言,大感疑惑,问道:“什么糟了?”话落,向四周巡视了一眼,只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了一些,接着又问道:“柳奴儿呢?那姓萧的姑娘、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黄婆闻言一怔,疑惑道:“你是听谁说的?”

    陈玄公道:“来时的路上,我遇见了赵奴儿,听她说的。”

    黄婆又吃一惊,问道:“赵翎儿?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陈玄公回道:“我一路寻过来,在半路上遇见了她,看她神色慌张,就问她这是要去哪,她回答说,她受了伤,经过你的允许,要先回去养伤,我问她,姓萧的姑娘抓到了没有,她回答说,已经抓到了,柳奴儿正要押送她回去呢。”

    黄婆急忙又问道:“她人呢?”

    陈玄公见她反应强烈,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如实回道:“我看她左肩膀上确实是伤的不轻,就放她回去了。”

    黄婆顿时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急道:“你……你这个蠢货!你让她给骗了!”

    陈玄公脸上一怒,问道:“她骗我什么了?”

    黄婆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回道:“她杀了柳奴儿!抓走了我的冰斑玉锦蛇,撇下那个姓萧的女贼不顾,一个人跑啦!”

    陈玄公顿时火冒三丈,惊疑道:“你说什么?她跑了?”

    黄婆急得将右手中的蟒纹黑杖往地一墩,回道:“跑啦!”

    陈玄公这才相信自己被骗了,回过神后,问道:“那冰斑玉锦蛇,是你给她的?”

    黄婆看了一眼秦淑远,回道:“那小子手里的兵器实在厉害,我一心急,就放蛇咬了他,那蛇跑进了林子里,落在了柳奴儿的手上,后来,赵翎儿就把他给杀了,抢走了冰斑玉锦蛇,一个人跑啦!”

    陈玄公回过神来,又问道:“那姓萧的姑娘呢?”

    黄婆满脸气愤的回道:“也跑啦!”

第一百九十八章 玄公

    陈玄公惊疑片刻,渐渐冷静了下来,说道:“跑了也好!省的你这疯婆子再去招惹麻烦!”

    黄婆不高兴了,疑惑道:“怎么,你又想反悔了?”

    陈玄公道:“那姓卢的,自己没胆量来做这个买卖,反倒跑过来,将这事告诉了咱们,摆明了就是没安什么好心!”

    黄婆道:“你管他安的是什么心?只要拿到了宝贝,咱们就远走高飞,还怕他不成!”

    陈玄公想了想,说道:“随你的便,反正事情已经做了,反悔也是来不及了。”话落,转身欲走。

    黄婆问道:“你干什么去?”

    陈玄公止住脚步,回道:“我去把赵奴儿追回来!”

    黄婆道:“你还去追她干什么?”

    陈玄公又转过身来,说道:“你放蛇咬了这小子,总要赔给他一条蛇的!不把赵奴儿追回来,难道你要我把这最后一条赔给他吗?”

    黄婆道:“你现在才去追,早就晚了!”

    陈玄公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黄婆道:“你舍得把最后一条蛇赔给他?”

    陈玄公道:“当然不舍得。”

    黄婆道:“既然如此,你先帮我把这小子抓了再说!”

    陈玄公疑惑道:“你想把他抓回去做你的姘头?”

    黄婆回道:“我没空和你开玩笑!”

    陈玄公道:“他不但是洪川王的儿子,还是七重门的弟子,你要是把他抓了,咱们以后就谁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黄婆道:“咱们的四个家奴,死的死,逃的逃,全因这小子多管闲事,难道还能再赔给他一条蛇?再说,我已经放蛇咬了他,你说怎么办?”

    陈玄公惊疑道:“你说什么?谁死了?”

    黄婆道:“除了赵翎儿,都死了!”

    陈玄公吃了一惊,缓过神来,又稍作沉思,说道:“死了倒也干净!”

    黄婆道:“现在再放他回去,那谢晓天岂会放过咱们?”

    陈玄公心头一紧,眼中渐渐露出凶光,向周围望了望,忽然冷哼了一声,说道:“这片林子倒是不错!”

    黄婆疑惑道:“什么意思?”

    陈玄公道:“反正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倒不如把他杀了!再刨个坑儿一埋!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今往后,就当谁也没见过他!今后如果有人问起了,就再来个一问三不知!他们那些人、自诩名门正派,凡事都喜欢讲究一个有凭有据,只要咱们死不承认,无凭无据,晾他们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黄婆想了想,说道:“不行!我要留着他,去和那个姓萧的女贼换宝贝!”

    陈玄公道:“那姓萧的跑都跑了,又怎么还会在乎他的死活?”

    黄婆道:“那咱们岂不是做了赔本的买卖?”

    陈玄公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黄婆陷入了沉思。

    秦淑远听他们说话,一时入神,当听到二人说,要挖个坑把他给埋了,顿时又警醒了过来,心想:萧兰儿既然已经逃走了,自己也应该想办法尽快脱身了。

    他想到此处,逃命的本能又浮现出来,再也不愿过多逗留,趁二人说话间,不动声色的向左右各望去一眼,随后,悄悄后退了几步,猛一转身,便向着东方的重重树影中飞逃而去了。

    黄婆猛地警觉,提起蟒纹黑杖,一跃追了上去,喝道:“现在才想着逃,已经晚了!”说话间,也已经祭出了身边的两个银轮法器,向着秦淑远的背影呼啸砸去!

    陈玄公双目凶光一闪,也警觉起来,纵身一跃,紧追了过去。

    秦淑远透过心觉感应,感知到两个银轮法器交错袭来,立刻向着前方一颗大树扑去,在树干上借力一蹬,冲向了星空。两个银轮法器随后将大树拦腰冲断。黄婆紧接而至,落上断木,借力一蹬,向着星空追去,同时,祭回了两个银轮法器。秦淑远落上层林,踏着树顶,改向北方纵跃急行,回头望去一眼,见黄婆紧追不舍,也落上了层林,又祭出两个银轮法器呼啸攻来,慌忙回枪震开,又踏着树顶,改向东方急行,身影飞跃在层林之上,看身形敏捷灵动。

    他透过心觉感知,清晰的察觉到,陈玄公也正隐匿在层林之下,对他穷追不舍,眼看黄婆的银轮法器又攻到了眼前,急忙回枪再挡,继续改道向北急行,刚踏上一个树顶,便透过心觉感知,预感到了一片剑光,立刻急停下来,向后一跃,跳到了身后的一个树顶。

    只见层林之下迸发出了一道强大的剑气,一道白色剑光从层林下闪出,前方的那颗大树便被陈玄公自下而上劈成了两半,向两侧裂开,但却并没有倒下。陈玄公执剑的身影,随后从那颗大树的裂缝间冲出层林,落在了一半树顶上,上下摇曳,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淑远回过神来,再向后看去,见到黄婆也已经落在了他背后的一颗树顶上,拦住了他的退路。

    他没有再逃,因为他已经发现,今夜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他们两个了,此地距离罗谷关已经很近,如果再向北逃,把他们引到了罗谷关,那萧兰儿就危险了,而南方的天柱峰已在千里之外,想要回去显然也已是不可能了。

    只听黄婆说道:“姓秦的,就因为你多管闲事,把我害惨了!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回去,写一封信给那个姓萧的女贼,让她用翠微剑派的宝贝来换你的命,要么,我就挖个坑把你埋了!”

    秦淑远想了想,回道:“你别做梦了,我已经说过了,你想要的那些东西,她根本就没有!”

    黄婆脸色阴沉下来道:“你少骗我!”

    秦淑远道:“你既然见过卢靖南,翠微山上的事,想必他也全都告诉你了,萧姑娘当初的确抄了翠微剑派的东西,但却又被她的弟弟萧世仁夫妇偷出来,逃到了洪川,后在季家庄的十里青梅林里,被翠微剑派的冯海杀人灭口,又抢了回去!你若不信,大可以回去,再亲口问一问卢靖南!”

    陈玄公疑惑道:“可我却听说,那姓萧的姑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既然抄录过那件东西,必然已经全都记在脑子里了!她若想要再写一份,又有何难?”

第一百九十九章 缓兵

    秦淑远道:“过目不忘这样的话,你们也信?”

    陈玄公道:“我们起初也是不太愿意相信的,但卢靖南说,他曾在梨山镇上,趁着那个姓萧的姑娘喝醉酒后,向她索要过那件宝贝,而那姓萧的姑娘却回答说,她答应过七重门,不会说出去的。因此,卢靖南断定,那个姓萧的姑娘一定是还有留手的,若不然,她干嘛不直接说她没有,反而要说,她答应了别人,不会说出去?她既然那样说了,也就只能说明,她一定是还是知道的!常言道,酒后吐真言,依我看,此事八成是错不了的!你再怎么为她狡辩,也都只是白费力气,还是省省吧!”

    秦淑远对于梨山镇那晚、萧兰儿与卢靖南在酒席上的对话、是一无所知的,此刻听了陈玄公的话,不免感到疑惑,更无从狡辩,回过神后,只得说道:“卢靖南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难道你们就不怕被他给骗了?”

    陈玄公脸色阴沉下来,回道:“我没有耐心再与你废话,这件事,就按疯婆子刚才所言,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写一封信给那个姓萧的姑娘,让她拿宝贝来换你的命,要么,就让我把你埋了,你自己选!”

    秦淑远眼看他们是真的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凝眉急思,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冷静片刻后,只能无奈说道:“让我回去考虑两天行不行?”

    他的语气虽然平白,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调侃之意!

    陈玄公眼中不由得闪过凶光,问道:“你这是在消遣我吗?”

    秦淑远笑了笑,回道:“先前听你家疯婆子说,我已中了寒毒,要不了四个时辰就会发作,而且,发作起来,会生不如死,我又不曾试过,怎么会知道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不如你们先放我回去,让我仔细的体会两天,若果真是那样,我再回来和你们做这个选择如何?”

    不等陈玄公生气,黄婆已经率先开口,怒道:“好小子,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在这儿耍嘴皮子,我看你是养尊处优惯了,都不知道死字儿怎么写了!”

    秦淑远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接下来少不了要挨顿揍了,如果天意不美,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陈玄公阴沉着脸道:“我家婆子愿意给你机会,你可别不知好歹?”

    秦淑远沉默不语。

    陈玄公也不愿再和他废话了,对黄婆道:“疯婆子!他不识好歹,你又何必再犹豫不决?反正事情你已经做了,与其把他抓回去,夜长梦多,还不如就听我的,现在就挖个坑把他给埋了,再回去把赵翎儿抓回来,杀了灭口,将这件事撇的一干二净,一了百了为好!”

    黄婆回道:“不行,我说了,我还想留着他、去和那个姓萧的换宝贝呢!”

    陈玄公想了想,无奈道:“那好,咱们就先抓了他再说!”话落,便见他手中长剑一挽,放出了耀眼剑光,携起无边剑意,一跃冲向了秦淑远,劈剑向头斩去,看他那的架势,当真是毫不留情!

    秦淑远刚才领教过陈玄公的一剑之威,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未敢有半点拖沓,一跃跳下树顶,飞身冲进了层林,在重重树影的阻挡下,向着南方飞逃而去。

    陈玄公一剑斩了个空,剑气破空而去,消失在远方,身法却根本不停,飞身冲进层林之下,又朝着秦淑远急急追去了。

    黄婆也不甘落后,祭着两个银轮法器,转身一跃,也冲进层林,向秦淑远追赶了过去。

    幽暗的层林之下,三个光影你追我赶、东窜西逃,不一会儿,便纠缠在了一起,重重树影之中,立刻便是一片枪芒呼啸,剑光纵横,兵器的摩擦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大树的腰折断倒一幕、时隐时现!

    那陈玄公手中的仙剑名为:勾陈,虽比不上乌麟吟风枪的威力惊人,但他的修为却比秦淑远还要高出一截,比之六合门的吕轻尘也不遑多让,看那气势,已然修行到了元婴期大圆满境界!天门穴处有三花聚顶,仙剑之中有孕养剑灵!怕也只差一个契机,他便能剑开天门,进入元神出窍境界了!再加上,还有一个“银丝宝甲”防身的黄婆、十分的难缠,秦淑远一时之间双拳难敌四手,刚一开始,就落在了下风,还没等过去多久,他就败下了阵来,在黄婆的牵制下,被陈玄公找到刁钻的机会,一剑刺穿了左肋,再接全力一掌,打在了胸口的膻中穴上。

    这一掌也有来头,乃是道门成名的绝技:三十六路摧骨手!

    秦淑远只觉得胸口一闷,胸膛瘪了下去,满腔热气被挤压出鼻腔,一口逆血也吐了出来,他的身体随后倒飞出去的时候,陈玄公的剑锋也剐蹭着他的左肋骨随之抽离出了体外,鲜血登时就流了出来,直到他的身体撞在不远处的一个大树上,才跌坐在树根下,他感到背上一麻,大树一颤,眼前出现了霎那间的黑暗,视野也才刚刚恢复,便又看到陈玄公已经扑上前来,劈剑砍到头顶,眼看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瞬间想到了缓兵之计,急忙喊道:“等等!”

    陈玄公硬生生止住了剑锋,疑惑的看向了秦淑远。

    黄婆上前问道:“怎么,你想通了?”

    ——

    远处。

    萧兰儿忍受着满身的伤痛,拖着沉重的步子,追寻着三人东跑西逃的战斗,终于紧咬牙关、步履蹒跚地寻找到了这里,她听到黄婆的声音,慌忙躲在了一棵大树的后面,一面小心翼翼的收敛着气息,一面偷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借着三人法宝兵器发出的宝光,依稀看到了远处的光景!

    ——

    只见秦淑远咳出两口逆血,坐靠着大树忍痛缓过两口气,开始编谎话道:“实话告诉你,我和那位萧姑娘、并不熟……你们抓了我也没用……”

    黄婆惊疑道:“你和她不熟?”

    秦淑远道:“不熟。”

    黄婆气急失笑,说道:“鬼才信你的话!”

    秦淑远用左手按住左肋下的伤口,望着黄婆,继续用缓兵之计,编谎话道:“那个萧姑娘,我曾救过她一命,她非但不感激我,还偷走了我的玉符,我一路追着她到了梨山镇,才把她给抓了回去……这些事,你们也已经听卢靖南说过了,要是不信,你们可以再回去问一问他。”

第二百章 等等

    陈玄公感到困惑。

    黄婆说道:“你刚才还说,已经看上那个女贼了,怎么,现在知道反悔了?”

    秦淑远笑了笑,说道:“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再说了,我就算喜欢她,她也不会喜欢我的,你们想,她是贼,而我是去抓贼的,她怎么会在乎我呢,你们就算抓了我,去找她换你们想要的东西……她也不会和你们换的……”

    黄婆道:“你少在这里耍花样!你若真的和她不熟,刚才干嘛要拼了命的护着她,千里迢迢跟着她跑到这里干什么?”

    秦淑远缓了口气,说道:“是我把她从梨山镇里带回去的,当然要负责再把她送回去了,若不然,她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黄婆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回过神后,说道:“你少在这里狡辩,你用来骗卢靖南的鬼话,连卢靖南都不信,还以为我会信?”

    秦淑远又缓了两口气,觉得胸口好受了一些,才回道:“卢靖南不信的话,也不见得都是假的,你家老头子也说了,那位萧姑娘如果真的和我很熟,刚才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另外,翠微山上的事,你们想必也都已经听说了,她在翠微山上的时候,就已经答应过我师傅,不会把翠微剑派的宝贝泄露出去了,若不然,她就要接受惩罚,让我师傅废掉她的毕生修为了,你们说,她干嘛要为了一个和她不熟的人,害了自己?”

    黄婆与陈玄公闻言,都陷入了沉思。

    秦淑远见话语起了作用,撑着背后的大树慢慢站了起来,左手按着左肋处的伤口,接着说道:“还有,不瞒你们说,你们的两个家奴,一个叫蒲松,用的是剑,一个叫尚门星,使得是苗刀,他们两个在梨山镇上偷了一辆马车,对我下了迷药,这件事,已经有人传到我父王那里去了,梨山镇县衙里有个师爷,已经认出他们两个是你们的人了,你们好好想想,与其抓了我也是白跑一趟,还不如咱们就此别过,今天晚上,就当谁也没见过谁,怎么样?”

    黄婆与陈玄公闻言,立刻又都警醒了过来!

    陈玄公惊疑道:”你说什么?有个师爷认出了他们两个?”

    秦淑远鼓了鼓胸膛,只觉得一阵骨痛如裂,回道:“不错,听那个师爷说,他们都是玄黄二老的人,那个玄黄二老,说的就是你们两个吧?”

    陈玄公脸色立时大变,目光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秦淑远从他的脸上忽然觉察出了不对,想了想,安慰道:“你们也不用紧张,他们两个都已经死了,是萧姑娘杀的,死无对证,没有人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两个是受人指使的。”

    黄婆回过神来,问道:“你不要解药了?”

    秦淑远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肋,见鲜血已经浸透了白衣,便又看向了陈玄公与黄婆,回道:“你如果愿意给我,再好不过,咱们就此两不相欠,就当无事发生,你们看、怎么样?”

    陈玄公回过神来,眼中已全是凶光,恶狠狠的回道:“依我看!不怎么样!”话音还未落地,劈剑便朝秦淑远的脖子斩了过去,夜色里,只见一片剑光闪到远方,秦淑远背后的两颗大树便倒了下去。

    而秦淑远侧身一躲,便向着南方逃去了。

    他胸口膻中穴处挨了陈玄公的全力一掌,虽无性命之忧,但胸骨开裂,灵脉受损,已经撑不起真气的运行,身法不够灵活,逃跑的速度也变得缓慢了很多。

    他透过心觉感知,觉察到陈玄公眨眼便又追了上来,挺剑刺到了后心,自知今夜已是逃无可逃了,便也只好挥动乌麟吟风枪,回身挡开了陈玄公的剑锋,又和他打在了一起,但没过两个回合,便又败了。

    只见陈玄公一剑震开乌麟吟风枪,游身贴近,猛斩一剑,劈到了秦淑远的头顶,秦淑远的心觉感应虽然有所预料,但身体却已跟不上他的反应速度,急忙横枪上挡,却又因左小臂上、为了阻缓寒毒的蔓延、而用一条布带缠绑的紧紧的,左手早已发麻,没了知觉,经陈玄公猛斩一剑,顿时便失了力气,沉了下了,陈玄公的剑随后便压着乌麟吟风枪、斩上了秦淑远的左肩,入肉三分,砍到了肩骨!

    陈玄公紧接着一扭右腕、放平了剑锋,向秦淑远的脖子削去,等秦淑远反应过来,想要抬枪再去挡,却发现,陈玄公早已经伸出左手,压住了他的右手,他想要回枪也已经不能了,眼看陈玄公的剑就要削掉秦淑远的头颅,却忽然听见又有一人喊道:“等等!”

    是黄婆的声音!

    陈玄公便又一次硬生生的止住了剑锋,但剑锋已在秦淑远的脖子上压出了一条细小的血痕。

    秦淑远被人用剑锋压着脖子,只感到一阵后怕,想了想,将手中的乌麟吟风枪丢在了地上,以表示他不再反抗。

    陈玄公抬脚钩起乌麟吟风枪,提在左手,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黄婆,问道:“还等什么?”

    黄婆也已追到近前,回道:“你当真要把他给杀了?”

    陈玄公问道:“你舍不得?”

    黄婆回道:“我舍不得的,是那件宝贝!”

    陈玄公道:“疯婆子,说实话,我也很想见识见识那件宝贝,但你刚才也听到他说的话了,他和那姓萧的根本就不熟!那姓萧的如果真的肯为了他交出宝贝、自废前程,也就不会跑了!倒不如眼下就把他埋了,一了百了,至于那件宝贝,咱们日后再想其他的办法也不迟!”

    黄婆道:“不管他如何狡辩,说的是真是假,你总该留他一日,让我去找那个姓萧的女贼试上一试才行,若不然,这个买卖,咱们就真的赔大发了!”

    陈玄公正在犹豫。

    黄婆续道:“就算那个师爷已经知道了咱们,只这一日的时间,他们的人也未必就能找得到咱们,一日之后,不管那姓萧的愿不愿意,咱们再找个地方埋了他也不迟!”

    陈玄公想了想,总算是同意了,回道:“那好,就再留他一日!”

    秦淑远却不同意了,内心挣扎片刻,说道:“你们别做梦了!要杀便杀!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陈玄公眼中凶光一闪,疑惑道:“让你多活一日,怎么,觉得多了?”

    秦淑远笑了笑,回道:“反正,横竖都是要死!与其再被你们利用了,倒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免得再牵累了别人!”

    黄婆脸色又阴沉了下来,问道:“你当真是死都不愿?”

    秦淑远虽然感到害怕,但也知道这是他生命中最后能做的事了,回道:“不错……我……我死都不愿!”

    陈玄公想了片刻,忽然对黄婆说道:“疯婆子,我想到一个好注意!”

    不等黄婆询问,陈玄公便又接着说道:“咱们干脆把他埋了,先免去这个后患,再去找一个和他一样高矮胖瘦的人,假扮成他的模样,套进麻袋里,谅那个姓萧的一时也认不出来!”

    黄婆陷入犹豫,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回道:“好,就这么办!”

    陈玄公杀人如麻,从未因为杀人而像今日这样感到不痛快的,眼见黄婆也已经同意,顿时感到心情舒畅,正待动手,忽听远处又有一人喊道:“等等!”

第二百零一章 仁义

    秦淑远与黄婆闻言,都是一惊,只因他们都已听出那是萧兰儿的声音,但循声向北望去,却又只见重重树影,看不到一个人影,心中不免感到疑惑,还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陈玄公却不曾亲耳听到过萧兰儿的声音,只当是这里还隐藏着什么高人,正好撞破了他们杀人的行径,急忙向北方夜色中望去,却非但看不到一个人影,连一丝人的气息都察觉不到半点,不由得感到困惑,惊疑道:“谁!”

    却不见有任何人应答。

    陈玄公闪身躲在秦淑远的背后,左手抓住他的肩膀,右手将剑抹住他的脖子,又问道:“是谁在那里!快出来!”

    片刻后,才看见一道黑影从远处一棵大树背后走了出来,顿了顿,又蹒跚的走了过来,停在了不远处。只见那道身影将左手中的长剑拨出三寸,剑光照出,晃动在了她的脸上,三人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正是萧兰儿!

    秦淑远立时就感到困惑,惊疑道:“你……”本是要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却又怕这一开口泄露了她的身份,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又忍了回去。

    陈玄公疑惑的看了一眼秦淑远,又惊疑的望向萧兰儿,问道:“你是什么人?”

    萧兰儿沉默不语,满脸都是犹豫的神情,似乎她的人虽然已经走了出来,但心里却仍旧还在纠结。

    黄婆也已经辨认出了她的身形,说道:“老头子,她就是那个姓萧的女贼!”说话间,左手提着蟒纹黑杖,一跃跳了过去,右手一抓,便用拇指掐住了萧兰儿的咽喉,接着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回来!”

    萧兰儿没有反抗,也没有言语,任由黄婆掐住自己的脖子。

    秦淑远眼见黄婆已经认出了萧兰儿,自投罗网也已经成了事实,这才又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兰儿不给好脸色道:“你不要命了。”她的声音带着疲倦,脸上的气色也是不好。

    秦淑远一时语塞,想了想,无奈道:“本来只死我一个,现在谁都跑不了了。”

    萧兰儿回道:“本来这事就和你没有关系!”

    秦淑远对于眼下这种情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陈玄公分别看了两人一眼,脸上忽然一笑,问萧兰儿道:“你舍不得他死?”

    萧兰儿没有回答。

    她感到喉咙被黄婆掐的难受,看向黄婆道:“放开我,我不会跑的。”

    黄婆想了想,轻哼一声,收回右手,放开了萧兰儿。

    萧兰儿蹒跚着走上近前,看向陈玄公道:“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放了他。”

    陈玄公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不免一笑,问道:“放他回去……等着谢晓天派人来杀我吗?”

    萧兰儿想了想,无奈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我的确有……要么,你给他解了身上的寒毒、放了他,要么,就把我也一起杀了吧。”

    陈玄公眼见萧兰儿目光中透漏着锐气,态度看上去十分坚定,与随后走上来的黄婆相视一眼后,想了想,回道:“好,我可以放人,不过,你必须先把那件东西拿出来让我瞧瞧,证明你是真的有,我才能放人,否则,你们两个都得死!”

    萧兰儿道:“我身上没有。”

    陈玄公疑惑道:“你身后的包裹里……也没有?”

    萧兰儿脸上忽然一笑,说道:“我来洪川,是为了寻仇的,怎会蠢到随身带着那件东西。”

    陈玄公想了想,竟觉得很有道理。

    黄婆接话道:“我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背一遍给我们听听也是一样的。”

    萧兰儿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要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了。”

    黄婆疑心道:“不过是一篇丹方而已,你会记不住?”

    萧兰儿犹豫片刻,说道:“实话告诉你,除了一篇丹方以外,还有翠微剑派前任掌门孙小德炼丹时留下来的心得,上面记载了炼丹的全部经过,无论是时间,还是火候,都写在了上面,没有那些东西,你就算有了丹方也没有用的,别人能不能记得住我不知道,反正,那么多东西、我是记不住的。”

    陈玄公与黄婆将信将疑,但听萧兰儿说的如此清楚,绝不像是假,便权且相信了。

    陈玄公道:“这么说来,你手上确实是还有一份了。”

    萧兰儿道:“不错,我还有一份。”

    陈玄公与黄婆闻言,心中不免激动。

    而秦淑远却是想不到,这件事真的被翠微剑派的那个郑贺年给说中了,萧兰儿居然真的还藏了一份,当下不免吃惊,感到十分的惊讶。

    黄婆已是等不及了,说道:“那好!你现在就回去拿,等拿来了东西,我们便立刻放人。”

    萧兰儿笑了笑,道:“我虽然不怎么聪明,却也不是傻子,等你们先拿到了东西,我们两个还有活路吗?”

    黄婆两眼一眯,闪出凶光,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萧兰儿想了想,说道:“那件东西,就藏在灵州屠苏城里,你先把寒毒的解药交出来,我就带你们去,等到了屠苏城,咱们再换,你们放人,我告诉你们那件东西放在哪里。”

    黄婆看向陈玄公,询问道:“老头子,去还是不去?”

    陈玄公回望一眼黄婆,想了想,回道:“不行!”

    黄婆心里着急,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陈玄公道:“你忘了,昭华寺里的那个宗泽和尚,还守在那里!咱们两个若是去了,就上了她的当了!”

    黄婆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怒道:“好个女贼,我险些上了你的当!”

    萧兰儿见这陈玄公不好糊弄,说道:“你胡说,我已多日没有回去了,又怎么会知道,昭华寺的宗泽师父守在那里?”

    黄婆想了想,冷哼一声,不在言语。

    陈玄公说道:“谁知道你在暗处已经藏了多久了,我们刚才说的话,你想必都已经听到了,这会儿想来暗算我们,以为我看不出来?”

    萧兰儿心中无奈,说道:“你们去又不敢去,还想要那件东西,到底想怎么样?”

第二百零二章 谈判

    陈玄公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我放你回屠苏城,让你先去把一半的东西拿过来交给我,等拿到了一半的东西,我就放了他,等他走远以后,你再回去拿另一半东西、来和我换解药,你看如何?”

    黄婆闻言一惊,提醒道:“老头子,只拿到一半东西,咱们就放人,难道你就不怕这小子回去搬救兵吗,万一他真的搬来了救兵,咱们可就都没有活路了!”

    陈玄公冷笑一声,回道:“秦公子原本就与此事毫不相干,却愿意路见不平、仗义相助,而萧姑娘原本也已经跑了,却愿意冒险返回、舍命相陪,由此可见,他们二人都是侠义之辈,我相信,秦公子是不会回去搬救兵的。”

    黄婆感到糊涂,疑惑道:“他为什么不会?”

    陈玄公看了一眼黄婆,回道:“你忘了,萧姑娘在翠微山上的时候,就已经答应过谢晓天了,她如果把翠微剑派的宝贝泄露出去了,就要接受七重门的惩罚,废掉自己那一身来之不易的修行了!”

    黄婆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陈玄公续道:“等咱们拿到了一半的东西,我相信,以秦公子这样的侠义心肠,绝不会蠢到再跑回去搬救兵来对付咱们两个的,若不然,他岂不是害了萧姑娘?岂不是愧对了萧姑娘这番舍命相救的情谊了?”话到此处,又看向了秦淑远,问道:“我说的对吗,秦公子?”

    秦淑远对萧兰儿手上的那份东西还有些存疑,当下心中也毫无办法,只能看萧兰儿行事了。

    萧兰儿犹豫片刻,问道:“我的安全,你怎么保证。”

    陈玄公道:“这你尽管放心,等我拿到了最后一半,自然是不会为难你的。”

    萧兰儿道:“你们两个,绝非仁义守信之辈,到时候,让我怎么相信你。”

    陈玄公道:“不错,我们的确算不上仁义守信之辈,但能活到今日,却也不是因为侥幸!你尽管放心,我也不蠢,对我来说,你活着远比死了更有用。”

    萧兰儿道:“此话怎讲?”

    陈玄公道:“只有你还活着,秦公子回去之后、才不敢将今夜的事情说出去,但你如果死了,他一定会将今夜的事情全都说出去的,到时候,就该轮到别人来找我们的麻烦了,所以,你尽管放心,只要你肯把东西交给我,我一定不会杀你的。”

    萧兰儿别无他法,想了想,回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顺序要改一下,你先把解药的配方给我,我再回去把一半东西拿来给你,然后你再放人,我再给你另一半。”

    陈玄公想了想,觉得先拿到一半东西再说,回道:“好,就这么办。”

    萧兰儿道:“那你说吧。”

    陈玄公稍作犹豫,说道:“你听好了,解药的配方是:仙茅两钱,艳阳花一朵,肉桂三钱,断肠草两钱,醉心花一朵,研磨成粉,服下即可。”

    萧兰儿听完,不禁眉头一皱,疑心道:“断肠草和醉心花……有剧毒。”

    陈玄公道:“不错,断肠草和醉心花确有剧毒,其他三味、也都是热性极强之物,也唯有如此,才能抑制冰斑玉锦蛇的寒毒,听闻你出身医道世家,自然也能明白以毒攻毒、寒热调和的道理。”

    萧兰儿道:“你怎么证明、不是在骗我。”

    陈玄公想了想,对黄婆道:“婆子,把你身上的解药给她一包。”

    黄婆稍作犹豫,极不情愿的从腰间摸出一包解药,扔给了萧兰儿。

    萧兰儿左手一抬,抓住解药,放在鼻尖闻一闻,便知他说的方子与这包药中的成分是一样的,但尽管如此,她仍旧不能相信,用锐利的目光又看向了陈玄公,说道:“你少骗我,这包药根本就没有用,那个叫翎妹的女人已经告诉我了,没有冰斑玉锦蛇的蛇肝,是解不了寒毒的。”

    陈玄公与黄婆闻言,都是一怔,绝不曾想到,赵翎儿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萧兰儿,回过神后,都已感到无奈。

    陈玄公眼看骗不过萧兰儿,想了想,只好回道:“不错,我给你的方子,仅仅只能抑制住寒毒的发作而已,且只能维持三日的时间,要想根除,还需要加上冰斑玉锦蛇的蛇肝、晾干之后、研磨成粉加入才行,你先把方子拿回去,取一半东西来,我再放了他,等你取来另一半,我才能把冰斑玉锦蛇交给你。”

    萧兰儿想了想,说道:“你先把冰斑玉锦蛇拿出来给我看看。”

    陈玄公稍作犹豫,挥起左掌拍在秦淑远的后脑,将他拍昏在了地上,从袖口中掏出一条冰斑玉锦蛇给萧兰儿看了一眼,随后便又塞进了袖口中,说道:“我花费四十年的心血,才养出两条,一条已经被赵翎儿拿去了,这已是最后一条了,我本来是不舍得给你的,但看在疯婆子的面上,只要你不耍什么花样,我就给你!”

    萧兰儿看了一眼秦淑远,思量片刻,回道:“好,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回去取。”话落,转身欲走。

    黄婆道:“慢!”

    萧兰儿止住脚步,疑惑的看向黄婆。

    黄婆问道:“你几时才能回来?”

    萧兰儿想了想,回道:“我受了伤,行动不便,少说也得两日。”

    黄婆道:“难道也要我们在这里等你两日?”

    萧兰儿又想了想,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

    黄婆轻哼一声,说道:“你想拖延时日,好等到他的帮手赶来救他,以为我看不出来?”话落,又看向陈玄公道:“老头子,为了保险起见,我去送她一程,此地不宜久留,你先把这小子扛回去,明日太阳下山之前,我即可带她返回。”

    陈玄公别无他法,想了想,说道:“路上小心。”

    黄婆道:“你放心,我只把她送到屠苏城外,有秦公子在你手上,晾她也不敢对我耍什么花样。”话落,走到萧兰儿身旁,又说了一句:“跟我走!”一把抓起萧兰儿的手臂,带着她向北方的星空飞去了。

    星辰稀疏,夜空无月。

    黄婆与萧兰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层林之上。

    夜色暗沉,重重树影间,只剩下了陈玄公与秦淑远两人的身影。

    陈玄公收回目光,看向地上躺着的秦淑远,深深松了口气,随后,扛起不省人事的秦淑远,向着大邙山鬼驮峰的方向飞去了。

第二百零三章 大火

    鬼驮山庄已是一片火海,山头的风不停的吹,火势也在烧个不停。

    当陈玄公扛着秦淑远返回鬼驮峰的时候,鬼驮山庄的火势已经拦不住了。他将秦淑远丢在前庭大院的地上,便匆匆闯进了火海,片刻,就只救出来一个木匣子,打开看时,木匣子里已是空空如也,而藏在里面的那篇“养蛇法”已经不知所踪。他回过神后,眼中已全是怒火,狠狠的念了一声:“赵翎儿!”便将手中那个空空的木匣子丢在了地上。

    他望着大火,慢慢冷静了下来,忽然又释怀一笑,大步走进了火海,抢救出一张方桌,两个圆凳,摆在了前庭大院的中央位置,随后又不知从哪里抱来三坛好酒,两个小碗,摆在了方桌之上,坐下来喝起酒来。

    当秦淑远从一旁的地上醒过来的时候,鬼驮山庄的房屋已经全部烧塌了,只剩下院墙、以及悬挂着“鬼驮山庄”四字匾额的门楼仍旧完好无损,而此刻,陈玄公依旧正坐在方桌旁,悠闲的喝着碗里的酒,只是方桌上的三坛酒,已只剩下两坛了。

    秦淑远朦胧间,看到眼前的大火,也不免感到惊讶,回过神后,忍着伤痛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又看了一眼自己左肋处的伤口,见伤口的流血已经止住,衣服上的血迹也已经风干,便放心了下来。

    陈玄公举起碗中酒,一饮而尽,放下碗后,看了秦淑远一眼,问道:“有没有兴趣,坐下来饮两碗?”话落,将一只碗放到了对面,提起酒坛向碗里倒满了酒,随后,又给自己身前的碗中添满了酒。

    秦淑远向那张方桌望去,才看见乌麟吟风枪正横放在陈玄公身前的桌上,而他此刻正是两手空空。

    陈玄公垂下目光,看一眼乌麟吟风枪,不禁抬起左手、用衣袖从枪身拂过,称赞道:“的确是一件宝贝。”

    秦淑远聚起梅花心术的心觉之眼,向周围感知了一遍,发觉此地只有他们两人,萌生出逃走的想法,于是,抬起右手一抓,想要召回乌麟吟风枪,却被陈玄公伸出左手,一把擒住了枪身。秦淑远意念再动,乌麟吟风枪枪身上的鳞片纷纷立起,旋转了起来。陈玄公急忙撒手,改用真气牢牢吸住了乌麟吟风枪。秦淑远膻中穴受到重创,真元运行不稳,僵持片刻,渐渐感到无力。

    正在这时。

    秦淑远忽然感受到一阵透骨的寒意涌上全身,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发抖,体内真元大乱,手上也失去了对乌麟吟风枪的掌控,猛然意识到,是寒毒开始发作了。

    那感觉,刚开始时,就如同全身上下的骨头,被浸泡进了寒冰之中,有无数道寒流在经络中肆意乱窜,渐渐的,又全都转化成了骨子里的痛、和经络中的痒,直至最后,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竟如同万蚁噬骨,百虫乱爬,疼的人剔骨难熬,痒的人割肉难解。

    他刚开始还能忍受,但片刻后,身体便已不听使唤,扑到在了地上,手撑着地面,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陈玄公将乌麟吟风枪重新放回身前的方桌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放下酒碗后,想了想,从袖口中摸出一包解药,打开、倒进了对面的酒碗之中,叹口气,说道:“这寒毒发作起来,是没完没了的,还是好好坐下来,喝了这碗酒吧。”话落,提起酒坛,又在自己的碗中添满了酒。

    秦淑远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不免有些意志动摇,心想:他眼下虽然能够强忍一时,但若长久下去,不出两日,他非忍不住亲手杀了自己不可,想到这里,只好强撑着身体,一步一跌的爬向了方桌,艰难的坐上了圆凳,颤颤巍巍的端起了酒碗,仰头喝下了那一碗酒。

    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秦淑远的腹部流向了全身,他的身体也开始酥麻,渐渐的,他就只剩下了一半的知觉,虽然寒毒确实压制下去了,但紧接着,他的腹部也开始疼痛起来。

    秦淑远心中不解,问道:“你在酒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陈玄公提起酒坛,又给秦淑远添了一碗酒,回道:“是能够抑制住寒毒的药物。”

    秦淑远将信将疑。

    陈玄公问道:“是不是感觉浑身麻木,知觉少了一半?”

    秦淑远回道:“对。”

    陈玄公解释道:“那是因为、解药中的醉心花起作用了。”

    秦淑远想了想,又问道:“那我的肚子为什么会疼?”

    陈玄公冷漠的看了一眼秦淑远,回道:“疼就对了,疼就说明,解药中的断肠草也起作用了,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喝点酒,会好的更快。”话落,端起身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秦淑远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方桌上那坛还未拆封的酒,扯掉封泥,提起酒坛就往肚子里猛灌了几大口。

    陈玄公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一些?”

    秦淑远等了片刻,见腹中疼痛果然缓解了一些,回道:“的确好多了。”话落,又提起酒坛猛喝了几大口。

    陈玄公不再言语,倒下一碗酒,兀自饮了下去,面容依旧带着几分愁苦。

    秦淑远趁他喝酒时,冷不防伸手去抓乌麟吟风枪,却被陈玄公抬手按住,无奈之下,只好舍弃了乌麟吟风枪,转身就逃。

    陈玄公眼疾手快,飞身追上,一把抓住秦淑远的脚腕,将他拽了下来,与他空手过了两招,紧接着一掌,又重重的打在了秦淑远的胸口膻中穴上。

    秦淑远的胸骨原本就已经断裂,吃下这一掌后,立时吐出几口逆血出来,躺在地上许久都没能喘上气来。

    陈玄公上前拉起他一条胳膊,将他拖到了方桌下,随后坐回了原位,说道:“你已身受重伤,还是省点力气吧。”话落,端起桌上酒碗,又饮下一口酒。

    秦淑远缓了两口气,抬起一只手,扒上方桌,爬了起来,坐上圆凳,对陈玄公笑了笑,提起酒坛往酒碗里倒满了酒,端起来喝到一半,便又呛出半口逆血,血与碗里的酒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碗血酒,又被他一口饮尽。

    陈玄公看了秦淑远一眼,冷漠道:“本来打算先让你难受两天再给你解药的,但又怕你娇生惯养吃不了那个苦,万一寻了短见,可就功亏一篑了,但如果你不听话,我也不介意先杀了你,然后,明日再杀了那个萧姑娘,先拿着一半的东西一走了之再说。”

    秦淑远见逃走已是不能,索性又提着酒坛倒下一碗酒,端起来,问道:“这里是你的家?”

    陈玄公端起碗敬了秦淑远一下,回道:“是。”饮了一小口便放了下去。

    秦淑远又问道:“是你放火烧的?”

    陈玄公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见过有人会舍得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吗?”

    秦淑远冷眼不答。

    陈玄公顿了顿,叹一口气,续道:“是我一个名叫赵翎儿的家奴烧的。”

    秦淑远开心的笑了笑,说道:“烧的好,她这可真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这一碗,该我敬她。”话落,端起酒碗,朝着大火燃烧中的山庄敬去,随后一饮而尽,只觉得酒力开始上头,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陈玄公并不在意,也笑了笑,说道:“正愁事成之后,不知是去是留,她这把火一烧,反倒不用再发愁了,的确是烧的好。”

第二百零四章 紫衣

    秦淑远疑惑道:“她烧了你的房子,你就不生气?”

    陈玄公冷笑一声,端起了酒碗,回道:“生气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开一些,反正这个山庄也是我抢来的。”喝下一口酒,看向火焰中的房屋,续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事成之后,换个地方再去抢一个就是了。”说话间,已放下手中的酒碗。

    秦淑远忍着伤痛鼓了鼓胸膛,坐的端正一些,提起酒坛倒满一碗酒,端起来喝下一口,问道:“你总想着去抢别人的东西,就不怕哪一天也被别人给抢了?”

    陈玄公笑了笑,回道:“这世上的事,不就是如此吗?他抢你的,你抢他的,抢来抢去,各凭手段而已,有些人凭银子,有些人凭兵器,有些人凭美色,有些人只凭一张嘴,怕有什么用,能躲的就躲,不能躲的就认栽,能抢的就抢,不能抢的就不去抢,能抢的不去抢,岂不是自己的损失。”

    秦淑远嗤笑一声,说道:“这种不仁不义,毫无道义的言论,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陈玄公望着秦淑远捋了捋胡须,片刻,回道:“小子,是你还没有活明白,那些仁义、道义,都是给老实人定下的规矩,你若是信了,就等着被别人生吞活剥吧,天道无情,弱肉强食,你可曾见到过老虎对麋鹿讲过什么仁义、道义?哈哈哈……”端起酒碗,痛饮而尽。

    秦淑远愣了愣,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端起酒碗同样也是痛饮而尽,说道:“所以说,我得劝你一句,都这么大岁数了,当个人不好吗,干嘛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去当畜生。”

    陈玄公闻言,终于是怒了,左手猛地拾起靠在方桌旁的仙剑,右手握上剑柄,只见一片剑光闪出,剑又归鞘,秦淑远头上的发箍便已被斩成两半,长发失去约束散落下来,失去了先前的仪表。

    秦淑远心惊过后,渐渐放松了下来,理了理遮面的长发,提起酒坛倒下一碗酒,端起酒碗一口饮尽,又放下酒碗,冷笑着看向了陈玄公,只是嘴角带着血迹,披头散发,看上去笑得很是狼狈。

    陈玄公将左手中的仙剑按在身前的方桌上,目露凶光的看着秦淑远,说道:“你既然是个讲道义的人,那就应该知道,我请你喝酒时,说那些讥讽的话是不对的,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俘虏。”

    秦淑远笑容收敛,变成一脸苦涩,垂下目光想了想,提起酒坛又倒满一碗酒,端起来喝了一口,放了下去,没有言语。

    陈玄公见此,也暗暗松了口气,提起酒坛倒满了一碗酒。

    二人身旁,鬼驮山庄的大火依旧还在烧着,不时伴有坍塌之声。

    另一面

    黄婆带着萧兰儿已经飞跃过洪河,进入了灵州境内。不多时。黄婆感觉到萧兰儿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异常的反应,惊疑的看向了萧兰儿,随后便带着萧兰儿飞落下去,将萧兰儿丢在了一片荒野之中。

    她见萧兰儿跪倒在草地上,浑身直颤,似乎隐忍着巨大的痛苦,用颤抖的手打开一包解药,倒进了嘴里,随后,便又慢慢安静了下来,顿时感到万分的困惑,上前抓住萧兰儿的胳膊,探查片刻,吃惊道:“你也被那条蛇给咬了?”

    萧兰儿只觉得寒毒正在消退,而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知道药物起了作用,隐忍不语。

    黄婆回过神后,放开了萧兰儿的手臂,直起身来说道:“难怪你会想着先要解药后放人,原来你也中了寒毒。”冷笑一声,续道:“只可惜,冰斑玉锦蛇就只剩下一条了。”

    萧兰儿隐忍着痛苦,回道:“用……用不着你管……”

    黄婆愣了愣,忽然又是一阵冷笑,说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萧兰儿感觉好了一些,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腹中的隐痛,让她还直不起腰来。她缓了两口气,看向黄婆,问道:“知道什么?”

    黄婆回道:“那包药每三天就得服用一次,吃多了,可对身体不好。”

    萧兰儿想了想,回道:“我知道,断肠草和醉心花放在一起,吃多了,会短命……”

    黄婆闻言一怔,疑惑道:“你既然知道,那么,等你拿到冰斑玉锦蛇之后,会给谁用?”

    萧兰儿冷漠道:“这不关你的事……”

    黄婆顿了顿,说道:“我可不想让秦淑远带着寒毒回天柱峰,若不然,这件事,可就要瞒不住谢晓天了,到时候,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萧兰儿想了想,说道:“那你就嘴巴严实一点儿。”

    黄婆静默片刻,回道:“我保证不说,但你也最好放聪明一点儿。”

    萧兰儿顿了顿,回道:“好。”

    黄婆松了口气,想了想,说道:“继续赶路吧。”话落,伸手去抓萧兰儿。

    却见萧兰儿后退一步,说道:“等等。”

    黄婆感到疑惑,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萧兰儿道:“我要换一身衣服。”

    黄婆疑心道:“你少拖延时间。”

    萧兰儿道:“你也不想看着我这副样子走进屠苏城吧,若是让昭华寺里的宗泽师父撞见了,我可不好对他解释。”

    黄婆恍然醒悟过来,说道:“你的确应该好好的打扮打扮了。”顿了顿,问道:“你带衣服了吗,没有的话,就先跟我回去拿一件。”

    萧兰儿身上的寒毒已经消退,缓了两口气,回道:“我带了。”

    黄婆道:“那你就在这儿换吧。”

    萧兰儿想了想,说道:“你把法宝收了。”

    黄婆无奈,将蟒纹黑杖插在地上,双手一探,召回两个银轮法器,背在了身上,银轮法器宝光收敛,周围立刻黑暗了下去。

    萧兰儿见黄婆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又说道:“你转过去。”

    黄婆看了一眼周围,说道:“四野无人,漆黑一片,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萧兰儿无奈,只好忍着腹中疼痛,当着黄婆的面,从身上取下黑色包裹,拿出在洪川城织女坊量身裁制的紫衣,换起了衣服。

    夜色里,远远望去,看不清萧兰儿的身体,只隐约可见,她凹凸有致的黑色轮廓。

    黄婆近距离目睹,不免心生嫉妒,问道:“你给那姓秦的小子看过吗?”

    萧兰儿愣了愣,回过神后,已是很不高兴,说道:“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我和他、都是清清白白的人。”

    黄婆冷笑一声,似有不屑。

    萧兰儿换好了紫衣,将包裹重新背在身后,感觉腹中的疼痛也已经消退,直起了腰板。

    黄婆问道:“你打扮好了?”

    萧兰儿舒了口气,无奈道:“好了。”

    黄婆道:“既然好了,那就继续赶路吧。”话落,伸手拉住萧兰儿的左臂,扶摇而起,飞上了夜空,向屠苏城的方向继续飞去了。

第二百零五章 回家

    清晨的时候,黄婆带着萧兰儿终于飞落在了屠苏城南城门外的空旷郊野,惊飞起一群正在荒野觅食的麻雀。二人身影一红一紫,远远望去,如同旷野中临凡的花仙,而远方便是屠苏城雄伟城郭的南门城楼。

    眼下,天空晴朗,旭日东升,正有晨风徐徐;辰时过半,已是朝食之后,南城门外的官道上、也正有马车进出。

    黄婆撒开萧兰儿的左臂,举目遥望屠苏城,心中不由自主萌生出雄伟壮阔之感。

    萧兰儿因左肩处的伤势而吃了一痛,缓过神后,向屠苏城望去一眼,落叶归根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不自觉便已向着屠苏城的南城门跛脚走去。

    黄婆回过神来,看向萧兰儿的背影,冷冷道:“等等。”

    萧兰儿止住脚步,回头冷眼看向黄婆,静默未语。

    黄婆续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你最好是一个人进去,再一个人出来,若不然,你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那个姓秦的小子了。”

    萧兰儿冷漠片刻,没有言语,回头继续向着屠苏城走去了。

    黄婆目不转睛的望着萧兰儿走进城门,才收回目光,转身飞向了远处的一片树林,藏了进去。

    屠苏城内。

    萧兰儿徒步行走在人流渐多的大街上,仍旧是一袭紫衣,一个包裹,一柄长剑,与她一个月以前出门的时候相差无几。她隐忍着右脚腕处的伤势,想让自己尽可能走的正常一点,可看上去依旧还是有些跛脚。

    大街上时不时就会有人认出萧兰儿,有熟悉的,便会冲她打个招呼,笑脸问候一声:“萧姑娘回来了。”萧兰儿听见了,也会笑脸望去,回复一声:“嗯,回来了。”有心细的人也会问上一句:“你的脚怎么了。”萧兰儿也会笑着敷衍一句:“不小心崴到了。”

    城里的一切,都好似往日一般,既让人温馨,又教人伤感。

    临近城东萧府的时候,萧府的家丁胡三儿正啃着手里的雪梨,与街边一个卖梨的小贩闲谈,忽见那卖梨的小贩往街上随意瞟过一眼,眼神一亮,冲着胡三儿提醒道:“欸?你……你家仙姑回来了!”

    胡三儿闻言一愣,随即顺着小贩的目光寻去,正看见萧兰儿低垂着目光沿街走来,手上的雪梨当时就掉在了地上。他回过神后,匆忙迎了上去,疑惑道:“仙……仙姑?”见萧兰儿抬起目光看来,脸上一喜,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满怀关心的问候道:“你……你回来了。”

    萧兰儿点了点头,回道:“嗯,回来了,家里还好吗?”

    胡三儿笑道:“好,都很好……呃……我……我去通知少爷!”话落,匆匆向着远处的萧府跑去了。

    萧兰儿望着他跑远,想了想,继续向着萧府走去。

    萧府。

    中庭院落中的那一颗杏花树下,昭华寺的宗泽和尚正席地而坐,闭目参禅。他穿着一件黄色僧衣,披着一件千寿袈裟,脖挂一百单八念佛珠,手持三十六念咒珠,自从他三日前来到萧府,便一直守在此处,雷打不动。

    当下正是六月初四,杏花已经落尽,杏子也已经熟透了,杏树上不时有杏子掉落下来,砸在宗泽和尚的身上,他却还如一尊石像,纹丝不动。萧府的家丁曹飞看不下去,为了防止再有杏子掉下来砸到他,今日特意叫来两个帮手,开始在树下打摘杏子,一名家丁举着绑有铁钩的竹竿在树下钩,曹飞与另一名家丁则撑起一张床单、架在宗泽和尚的头顶、等着接应掉下来的杏子,不多时,便已钩下来三十多个。

    这时,一名二十来岁样貌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布衣,端着一壶茶水从厨房走了过来。他正是萧兰儿的侄子萧龙儿。他来到宗泽和尚面前,蹲下身躯,对宗泽和尚说道:“宗泽师父,我给您换了一壶茶水。”却不见禅定中的宗泽和尚有任何的反应。这三日之内,茶水每日都再换,更不曾看到宗泽和尚起来喝过半口。

    萧龙儿对此很无奈,又说道:“我还是给您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了,您若是渴了,记得去喝。”见宗泽和尚禅定依旧很深,恍若未闻,便只好起身,又将茶水放在了石桌上,随后走进了正堂。

    正堂内,高堂上正供奉着萧世仁夫妇的灵位,萧龙儿续上三柱香后,便烧起了纸钱。

    因萧兰儿曾叮嘱过曹飞,要看好萧龙儿,不许他踏出屠苏城半步,因此,除了下葬当天之外,曹飞便不再允许萧龙儿出门了。

    萧龙儿经过几年的军旅磨砺,又逢此家中大变,性情已是大改,去除了一身的纨绔之气,变得十分正经,又听说是萧兰儿的嘱托,倒也不曾为难过曹飞,他回到家中之后,只在正堂摆放双亲灵位,闭门不出,改在家中守孝。

    曹飞等人还在中庭院落里的杏树下打摘杏子,忽听家丁胡三儿的声音从垂花门外传来,喊道:“少爷!少爷!仙……仙姑回来啦!”话音未落,胡三儿也已经穿过垂花门,气喘吁吁的跑进了中庭院落里,望向曹飞等人重复道:“仙姑回来了!”

    曹飞闻言一怔,疑惑道:“你说什么,仙姑回来了?”

    胡三儿缓了两口气,回道:“回来了!”

    曹飞手上一松,丢掉了床单,床单落下,将宗泽和尚盖住,三十几个杏子全都砸在宗泽和尚的脑袋上,顺着床单滚落一地,他回过神来,慌忙从宗泽和尚的身上揭下床单,连连道歉,见宗泽和尚依旧纹丝不动,便不再管他,上前问胡三儿道:“在哪儿呢?”

    胡三儿回道:“我在街上撞见的,这会儿正在往家中走呢!”

    曹飞立时就向垂花门外跑去了。

    萧龙儿听到对话,从正堂走出,疑惑的看向胡三儿,问道:“我姑姑回来了?”

    胡三儿回道:“回来了,这会儿,快走到门口了。”

    萧龙儿愣了愣神,也大步向着垂花门外走去了,其余家丁们回过神来,也都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百零六章 宗泽

    曹飞走出萧府大门,左右张望,只见路上行人不多,萧兰儿正沿大街从西面走来,脸上一喜,迎了过去,问候道:“仙姑,你回来了。”见她刚才走路有点跛脚,紧接着又问道:“你的脚怎么了?”低头看去一眼,见她脚下的紫色缎鞋上似乎染血,红与紫交织在一起,分的不太清楚,便弯下腰去,又仔细的瞅了一眼。

    萧兰儿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言语。

    曹飞直起身,茫然问道:“是……是血?”

    萧兰儿暗暗叹了口气,无奈道:“只是破了点皮而已,没事。”

    曹飞回过神后,又围着她绕了一圈,将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打量了一遍,见她的这身紫衣是新的,外表看去完好无损,稍稍安心了一些。

    萧兰儿有些心虚,问道:“家里怎么样,没发生什么事吧。”话落,继续向前走去。

    曹飞跟在一旁,回道:“家里都好,这段时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三日前,昭华寺里来了一位法号叫宗泽的和尚,听他说,老爷、夫人、还有小梅的事情已经在洪川结案了。昨天,又听到有人议论说,你为了家里的事,去洪川翠微山、和一帮人打架去了,死了不少人,大家心里都正担心着呢……”

    萧兰儿闻言,心中难免感到苦涩。

    只听曹飞接着说道:“现在你回来了,看到你没事,大家也该放心了。”

    萧兰儿从苦涩中回过味来,又问道:“萧龙儿怎么样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曹飞笑了笑,回道:“少爷现在挺好的,比起以前,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用胡三儿的话说,叫……叫脱胎换骨。”

    萧兰儿感到些许的欣慰,回过神时,恍惚间、便看到萧龙儿带着家丁也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姑侄二人遥望一眼、恍若隔年,血浓于水的亲情、不由自主、便已是跃然于表。

    遥想当初,萧兰儿亲手把萧龙儿送去灵州北部新军大营时,萧龙儿还是恶语相向,十分不能理解,而今,在萧龙儿除尽了一身的纨绔之气后,方知男儿本色,家中巨变,双亲离世,都让萧龙儿深深体会到了萧兰儿的不易,此刻相见,不免感到几分愧疚。

    而萧兰儿把萧龙儿送去灵州北部新军大营之后,如今再叫萧龙儿返回家中时,他的双亲竟已不在!因此,此刻相见,萧兰儿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愧疚。

    姑侄相遇。

    萧龙儿稍有恍惚,唤了一声:“姑姑。”

    萧兰儿脸上露出笑容,应了一声:“欸。”

    萧龙儿想了想,说道:“这些时日,为了父母之仇,辛苦姑姑了,请受侄儿三拜。”说话间,撩起身前的衣袍,跪在了当街,要向萧兰儿磕头。

    萧兰儿不等他磕下,便走上一步,用左手将他扶住,温声说道:“起来,回家,别让外人看笑话。”

    萧龙儿想了想,便站了起来,说道:“那就听姑姑的,咱们先回家。”话落,陪着萧兰儿走向了萧府的大门。

    一路上。

    萧兰儿问道:“昭华寺的宗泽师父还在家里吗?”

    萧龙儿回道:“还在。他是三日前的傍晚来的,告诉我爹娘的事已经在洪川结案了,又问我姑姑回来了没有,我回答说还没有,他点了点头,说要等你回来,四下望了望,就走到家里那颗杏花树下,席地坐了下去,这一坐便是三日,期间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萧兰儿想了想,问道:“你可曾怠慢过?”

    萧龙儿回道:“我这三日,每天都会给他端茶送水,可都不见他开口理会。”

    萧兰儿说道:“他想必已经入定,正在参禅。”

    萧龙儿也觉如此,没有言语。

    萧兰儿问道:“灵州这几日下过雨吗?”

    萧龙儿回道:“这几日的天气都很好,不曾下过雨。”

    萧兰儿松了口气,不再问话。

    众人迈进萧府大门,绕过一堵照壁,途径前院,穿过垂花门,走进中庭院落时,昭华寺的宗泽和尚早已从禅定中醒来,默默等候在院落的中央位置,他见萧兰儿果真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便也迎上两步,单手合十,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萧兰儿右手受伤,左手握剑,都不方便,只能俯身回了一礼,说道:“让宗泽师父久等了。”

    宗泽和尚放下手,回道:“无妨,无妨。修行只在本心,不在于身处何时,也不在于身处何地,心若有佛,处处皆可参禅,无论是在须弥山,还是在屠苏城,也无论是在菩提树下,还是在杏花树下,在贫僧看来,都是一样的,萧檀越不必挂怀。”

    萧兰儿望了一眼石桌上的茶具,说道:“请宗泽师父坐下饮茶吧。”

    宗泽和尚单手合十,又敬一礼,回道:“不必劳烦,贫僧是受方丈之命在此恭候,方丈有言,若是等到萧檀越返回,便请萧檀越移步到昭华寺与方丈一叙,话既已带到,贫僧也已不便再久留了。”

    萧兰儿想了想,问道:“敢问宗泽师父,方丈找我过去,为的是什么事?”

    宗泽和尚想了想,摇一摇头,回道:“贫僧只知,三日前,七重门谢晓天曾派周云净送来一封回信,其他的,便都不知道了。”

    萧兰儿心中已经大致有数,权衡片刻,回道:“辛苦宗泽师父了,烦请回去告诉方丈,我眼下还有要事,耽搁不起,三日之后,定会前去拜会。”

    宗泽和尚想了想,作合十礼道:“也好,我这就回去禀告方丈,萧檀越多多保重,贫僧告辞。”

    萧兰儿俯身还了一礼。

    宗泽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两步,乘风而起,朝着西北方的须弥山飞去了。

    萧兰儿望着宗泽和尚的身影远去,心中十分无奈。她既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宗泽和尚,好让宗泽和尚替她出头,却又害怕最终会惹怒了黄婆与陈玄公,反而害了秦淑远的性命,权衡过后,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直到宗泽和尚离去,也没敢开口。

    萧龙儿见宗泽和尚已经没影,松了口气,说道:“姑姑一路劳累,先进屋休息休息吧,我去沏壶茶。”

    萧兰儿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不用了,姑姑待会还有事,要先回房了,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话落,向后院走去,但没走几步便又停了下来,回头望向曹飞道:“阿飞,你过来。”见曹飞应了一声,跟了上来,便又继续向着后院走去了。

    萧龙儿望着萧兰儿一跛一跛的走进后院,才收回了目光,望见杏花树下全是散落的杏子,便上前捡了起来,几个家丁见此,也匆忙上去捡了起来,等捡完之后,交给胡三儿他们拿去洗了,萧龙儿来到杏花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喝起了茶。

第二百零七章 抉择

    萧兰儿走进后院时,才松懈下来,顿住脚步缓上一缓,又继续向着后罩房的卧室走去。

    曹飞这时才意识到有些不对,疑惑道:“你怎么了?”

    萧兰儿回道:“没事。”

    曹飞在一旁打量着她,神情很是怀疑。

    只听萧兰儿接着说道:“去取花椒盐水,让阿春准备浴盆,我要冷浴。”

    萧府除了小梅以外,还有两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其中一个叫阿春,平时都在厨房里帮厨。

    曹飞闻言一怔,问道:“花椒盐水?”

    萧兰儿道:“对。”

    曹飞感到疑惑,又问道:“取多少?”

    萧兰儿道:“有多少取多少,剩下的加盐水。”

    花椒盐水是用花椒和盐水经过十二个时辰熬制成的,专门用来清洗外伤,萧府除了做药材生意以外,还兼顾行医,因此,府上常备很多。

    曹飞此刻听到萧兰儿要用它来冷浴,不禁感到困惑,虽然看不出她哪里还受了伤,却也隐隐猜出她伤得不轻,“哦”过一声,匆忙到厨房找阿春去了。

    萧兰儿推门走进卧室,在梳妆台前坐下,取下身上的包裹与流樱剑一起放上梳妆台,愣了愣神,随后打开了包裹。

    包裹中除了一堆金银首饰,一些碎银,一堆银票以外,还有她从翠微山带回来的一件白色亵衣,以及那两张写着“冤有头、债有主、早退避、可免死”的折纸信。

    她拿起那两张折纸信放在一起看了片刻,随后拉开一个抽屉放了进去,又拿起那件白色亵衣看了片刻,叠起来也放进了抽屉里,随后,又合上了包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发呆,看上去神情漠漠,内心的伤痕丝毫也不比身上的伤痕轻上多少。

    不多时,曹飞返回,敲响房门道:“仙姑,已经准备好了,阿春正等着呢。”

    萧兰儿回道:“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曹飞“哦”了一声,想了想,转身走了。

    萧兰儿起身来到衣柜前,拿出一个药匣,走出房门,见丫鬟阿春正等在外面,便将药匣交给阿春抱着,带着她去水房沐浴去了。

    ——

    萧龙儿在杏花树下坐了一会儿,喝了几杯茶水后,见曹飞从后院走了出来,想了想,起身迎了过去,关心着问道:“姑姑有过什么吩咐吗?”

    曹飞稍作犹豫,回道:“仙姑她……她让我把府上存的花椒盐水全部拿去倒进了浴盆里,说是要用来冷浴。”

    萧龙儿不由得一愣,疑惑道:“所有的花椒盐水?”

    曹飞点了点头,回道:“嗯。”叹了口气,离开了。

    萧龙儿一脸担忧的愣了一会儿,随后,又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多想,向正堂走去了。

    ——

    萧兰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余处,除了左臂与双肩处有贯穿伤,以及右腕手筋已断,其余都是皮肉伤。虽然在四圣护心丸的效用下,伤口已在愈合,但为了防止留下隐患,影响到日后的修行,有的地方还需要重新撕开伤口,进行精心处理,尤其是她右手腕处被挑断的手筋,若等伤口完全愈合,就来不及了。

    这么多伤口,若是一个一个的处理,是很费事的,所以,萧兰儿干脆把自己泡进了花椒盐水里进行冷浴,尽管在伤口上撒盐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但却省时省事。

    等萧兰儿忍着疼痛处理完伤口,用过药物,包扎完毕,重新穿好衣服时,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那一浴盆的花椒盐水,也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萧兰儿回到闺房,从梳妆台下的地龛里,将当初抄录下来的孙小德笔录挑出一半,拿在手中,端坐在绣床边缘,静默了许久。

    她从金玉满楼,想到十里青梅,从翠微山,再想到梨山镇,又从盘龙谷六合门,想到了昨夜星空下的古树林,不自觉,已落下了一行眼泪。

    她回过神来,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中的纸张放进了怀中,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拾起流樱剑,走出了房门。

    屠苏城,南城门外。

    黄婆藏在一颗大树上,遥望着屠苏城外的空旷郊野,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萧兰儿走出来,心中早已开始着急,暗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忽见萧兰儿终于从屠苏城里走了出来,她反倒疑心了起来,只按兵不动,观察了许久都不敢出来。

    萧兰儿独自走到郊野,却不见黄婆的身影,猜到她定是因为这一个时辰的拖延而对自己起了疑心,此刻正躲在某一处地方暗中观察自己,便又背对着屠苏城,向前走出了一段距离,静静伫立,等她出现。

    黄婆见萧兰儿又朝自己走了一段距离,距离屠苏城已经很远,就算有人从屠苏城中忽然杀出,她也有极大的脱身空间,这才放下心中警戒,从树林中飞出,落在了萧兰儿的面前,冷冷的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兰儿冷漠的望着黄婆,用左手提起右边衣袖,露出白色麻布包扎后的右手腕,回道:“疗伤。”

    黄婆暗暗松了口气,问道:“东西带了吗?”

    萧兰儿回道:“带了。”

    黄婆有所怀疑,说道:“先让我看一眼。”

    萧兰儿想了想,从怀中将纸张抽出一半给黄婆看了一眼,随后又塞了回去。

    黄婆眼中闪过疑惑的光芒,伸手去要。

    萧兰儿将剑提在胸前,说道:“我已经表明了我的诚意,该你们了。”

    黄婆收回手,想了想,说道:“好,跟我走吧。”话落,上前拉住萧兰儿的左臂,带着她又向着大邙山鬼驮峰飞去了。

    ……

    话说。

    孟尝风与张云鹤受洪川王秦慧乔之托,赶到季家庄县衙时,秦淑远与萧兰儿也早已经离开了,二人在季家庄外的那间义庄里查看过尚门星与蒲松的尸首,从县令口中得知,秦淑远跟着萧兰儿去了灵州屠苏城,于是,又向灵州屠苏城的方向追寻了过去。

    三更时分,孟张二人正在一片辽阔的树林上空飞行,忽听孟尝风说道:“你快看下面。”

    张云鹤闻言,随即向着下方望去,只见下方层林之中有大片树木被毁,居高临下看去,东倒西歪,杂乱不堪,到处可见斑驳凌乱的迹象,猜出此地定有发生过激烈的争斗,回道:“下去看看。”

    二人落进层林,纷纷拔出背后仙剑,发出宝光,向四周查探起来,忽听张云鹤说道:“这里有个死人!”

    ——正是柳尘的尸首。

    孟尝风闻言,一跃跳了过去,借着仙剑宝光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从尸体上摸出了一把飞刀,疑惑道:“是柳叶飞刀?”

    张云鹤惊疑道:“他莫非就是季家庄县令口中所说的那个名叫柳尘的人?”

    孟尝风闻言,慌忙检查了柳尘的死因,说道:“他的致命伤在腹部关元穴,像是被人一击毙命,伤口深七寸,浅宽三寸,深宽三寸,为单侧切口,杀死他的人所用的兵器、像是短刀!”

    张云鹤想了想道:“据我所知,二公子从不用刀,那位萧姑娘用的是剑,看来,杀死他的、是另有其人了。”

    孟尝风陷入沉思,不知这消息究竟是好是坏。

    张云鹤问道:“你能使他回光返照吗?”

    孟尝风摇了摇头,回道:“看这情形,他至少已经死有两个时辰了,金丹精元散尽,回光术对他已经没有作用了。”

    张云鹤闻言,惋惜的叹了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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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兮,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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