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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默然     风烟儒墨染txt下载     风烟儒墨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八章 留信

    当萧兰儿赶回萧府的时候,已是五更天,夜色依旧深沉,萧府里一片寂静,中庭院落里依旧亮着几盏灯笼,那一颗杏花树也依旧盈盈盛开,杏花树的后面,丫鬟小梅的房门外正苦守着一个人。

    ——是家丁曹飞。

    他双臂抱胸倚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

    萧兰儿飞落进萧府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走上前去轻轻推了他一下。

    曹飞登时惊醒,见是萧兰儿回来,嚯地站了起来,带着埋怨的口气道:“仙姑,你可算是回来了。”

    萧兰儿奇怪一眼曹飞,轻声问道:“天都快亮了,你不在你的房间里睡,守在这里干什么?”

    曹飞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神情既有沮丧,也有焦急,道:“小梅走了,是跟着老爷和夫人一起走的,这是她留给我的信,你快看看上面写的是不是‘诀别’两个字?我让他们帮我看,他们都说是小梅和我开的玩笑,可我的心里怎么总觉得不踏实呢,怎么越想就越觉得像是真的。”

    萧兰儿接过书信,凝疑片刻,展开书信对着灯笼看了一眼,果见小梅的笔记歪歪扭扭的写着诀别二字,心中登时疑惑,问道:“小梅跟着老爷夫人一起走了……他们去哪儿了?”

    曹飞道:“府上的人都说,夫人娘家那边还有个年迈的舅舅,近来忽然身体不适,夫人十分挂念,就和老爷还有小梅一起,连夜乘坐马车前去探望。”

    萧兰儿想了想,安慰道:“秋芝在娘家的确还有个年迈的舅舅,若是病情紧急,连夜前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小梅想必真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曹飞却不认同,道:“可是,我听胡三儿说,老爷和夫人让小梅把外面铺子里的银两全都收了回来,好像是急需用钱的样子,而且,老爷和夫人出门的时候,抱着大箱小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听得到声音、见不着面,说是老爷和夫人都染上了风寒,不能吹风,可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两个人都染上了风寒,还要聚敛钱财,连夜探亲?

    萧兰儿顿时生起疑心,沉思片刻,转身来到夫人秋芝的卧房,点亮蜡烛,开始翻看起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却发现首饰匣里已是干干净净,仿佛已被洗劫一空。

    她沉思片刻,疑心渐重,走出卧房,对等候在正堂里的曹飞问道:“小梅以前和你开过这样的玩笑吗?”

    曹飞连忙摇一摇头,道:“她以前是说过一些寻常的小玩笑,但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要走的话,她也知道我是不识字的,所以,从来不会写什么信给我,最多也就是……也就是画个画儿什么的……”说到后面,似乎有些难以为情。

    萧兰儿当然不会去理会那些打情骂俏的涂鸦画作,她在意的是小梅留下这封信的真实用意。

    她恍然间又想到了什么,对曹飞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说话间,已向后院住处走去,转眼走进后罩房的卧室,点亮蜡烛后,四下望了一眼,目光落在了已是垂落下来的床幔之上。

    她记得十分清楚,在她离开的时候,床幔是束起的!

    有人来过她的房间?

    她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目光立刻望向了梳妆台,当她移开梳妆台,掀起青砖查看地上的储物龛时,见到所有的东西都还原封不动的待在原来的位置,渐渐放下了心,正当她要重新盖上青砖的时候,忽然间又顿住了手,生起疑心,轻轻移开了青砖,目光又落在了两个丹瓶之上,当她拿起两个丹瓶查看的时候,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丹瓶竟全是空的!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顿时感到失魂落魄,怔怔的望着两个空空的丹瓶,发呆许久,内心的情绪也是波澜壮阔。

    仙丹怎么不见了?

    被谁偷去了?

    丹药丢了,为什么丹方还在?

    难道是家贼作案?

    萧世仁和秋芝出门时裹得严严实实,是吃了仙丹不敢见人?还是真的染上了风寒?

    他们又真的是去探望舅舅了吗?还是是做贼心虚,连夜携带家财潜逃了?

    可他们能逃去哪儿呢?

    西面是阴气沉沉的玄阴山,东面是妖气滚滚的大椿妖域,北面是一望无际的极寒之地,南面……

    南面?

    他们若逃,就只有南面可去,但南面可是洪川,是那个翠微剑派所在的洪川!

    萧兰儿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将青砖盖好,把梳妆台移回原位,夺门而出,回到了正堂庭院,神色镇定下来后,对曹飞问道:“我弟弟和秋芝真的是染上了风寒?”

    曹飞道:“听他们说,前两日起了风,夫人的确是染上风寒,老爷来给夫人看病,一不小心就也染上了。”

    萧兰儿奇怪道:“那小梅呢?”

    曹飞道:“听他们说,小梅帮着夫人和老爷忙里忙外的,倒是很健康。”

    萧兰儿顿时又疑心起了小梅,望了一眼手中的信,问道“他们几时出的门?”

    曹飞回想片刻,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萧兰儿顿时又泛起了思绪:

    第三天?

    南下洪川的路不止一条,他们会走哪一条路?

    距离洪川最近的通关之路是罗谷关,以马车的行程计算,足够抵达罗谷关了,但他们进入洪川境内之后,又会选择哪一条路,去往何处?

    萧兰儿已是毫无头绪,沉思片刻,问道:“他们是向哪个方向走的?”

    曹飞道:“听他们说,马车是向城北走的,因为夫人的娘家是在北面的大贤乡,我去北门打听过,马车的确驶出了北城门。”

    夫人秋芝的娘家的确是在北面的大贤乡,难道他们真的是去探望舅舅去了?

    萧兰儿顿时又生出满心的困惑,问道:“最近府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曹飞惊疑道:“仙姑,小梅的这封信,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萧兰儿渐渐放下了心,问道:“最近屠苏城里,有没有来过什么可疑的人?”

    曹飞想了片刻,道:“这我倒是没太注意……”

    萧兰儿沉下心静,心中已有了打算,安慰曹飞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就到大贤乡去找小梅,你在府上看着点,我不在这段时间,不要让他们惹是生非。”话落,将小梅的信塞给了曹飞,向北面飞出了萧府。

    曹飞见萧兰儿刚回来,便又为他去寻找小梅去了,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但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总算能安下心来。

第八十九章 算计

    太阳早已升起,中午时分,萧兰儿终于抵达了大贤乡,拜会过秋芝的娘家舅亲之后,才得知秋芝的舅亲一切安好,小梅、秋芝与萧世仁也并未来过。

    萧兰儿的心顿时就沉入谷底,已能够初步断定,秋芝、萧世仁、小梅已经同气连枝,欺骗了萧府里的所有人。

    而他们撒谎的理由,萧兰儿竟只能连想到一个,那就是,秋芝与萧世仁经不住诱惑,已吃下了仙丹,怕被外人知道,因此,选择了聚敛钱财连夜出走,而小梅也可能已被二人收买,因此,才会替二人四处打点。

    她既已猜想到了此处,便再也不能淡定,立刻告别了秋芝的娘家舅亲,向着南方边界罗谷关一路寻去……

    萧世仁带着秋芝和小梅为了掩人耳目,确实是乘坐着马车驶出了屠苏城的北城门,但却绕上一个圈后,又拐道向南,远离了屠苏城,他花了一些银两打发走了车夫,便觉得已是海阔天空,再也没有了顾虑,沿途雇了十几个可靠的护卫一路随行,便坐在马车上左拥右抱,开始了游山玩水般的快活之旅,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通过罗谷关,深入到了洪川复地,在梨山镇上休息一段时间后,便又继续沿着洪川山脉南下。

    萧世仁携带两女有说有笑的时候,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已全落在了翠微剑派弟子的掌控之中。

    翠微大殿之中,翠微剑派的师兄弟们早已列坐其位,静静等待着消息。

    不多时,一个信鸽果然飞进了翠微剑派,落在了后山信鸽喂养之处,后山弟子取下信笺,立刻便送进了翠微大殿。

    郑贺年阅览过信笺,眉头顿然凝固,沉思片刻,将信笺传给了师弟们过目,道:“这是刚刚从屠苏城传来的消息,那晚登上马车的人,一个的确是萧府的丫鬟、名叫小梅,大约二十岁的年纪,一个的确是萧府的男主萧世仁,现年五十七岁,而另外一个,也的确是萧世仁的夫人秋芝,现年五十五岁,而且,他们确实都非修道之人。”

    王德善闻言一怔,喃喃道:“可他们下了马车,怎都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

    林松奸佞一笑,道:“看来,咱们师傅耗费毕生心血留下来的东西,的确已经落到外人之手了。”

    张云虎一拍座椅,愤恨道:“老五这个畜牲!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枉费师傅对他这么多年的栽培,翠微剑派有他这样的人,真是师门不幸!”

    郑贺年心中早已萌生出歹意,顾及师弟们的想法,故作一脸愁容,道:“这该如何是好……”

    林松忽然又是一笑,风轻云淡般说道:“这有什么可烦恼的,人家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咱们岂有不要的道理?”

    张云虎脸上也是一笑,赞同道:“对,这原本就是咱们的东西,这叫物归原主。”

    王德善冷哼一声,道:“不错,机会难得,咱们一定要去,我就不信,这天下之人都像老五一样不怕死!”

    齐钰惊疑道:“可他们与咱们无冤无仇,难道都要杀了不成?”

    林松道:“师傅的毕生心血流失在外,本已是师门不幸,若不取回来,咱们岂不愧对师傅之恩?”

    王德善道:“不错,这都是老五干出来的好事,咱们只不过是在替他擦屁股而已。”

    张云虎觉得这个比喻十分恰当,哈哈一笑,赞同道:“说的对极了,咱们不但要替他擦屁股,而且,还得擦的干干净净,否则,麻烦可就更大了。”

    陈桥生却忽然说道:“我不同意。”

    师兄弟们闻言都是一愣。

    林松回过神来,一脸和气的笑道:“六师弟,你总算肯说两句话了……依你之见,咱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陈桥生沉思片刻,道:“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但那些护卫还有那个车夫都是无辜之人,他们都不该死。”

    师兄弟们多有贪欲之心,但又觉得杀害无辜之人,的确有负心中那一点仅存的正义感,都是犹豫不决。

    林松见此,和气一笑,不急不躁道:“六师弟,你这可是妇人之仁,他们是无辜之人,难道咱们就不是无辜之人吗?若不杀了他们,咱们师门可就有大麻烦了,若真到了那个地步,要死的无辜之人可就更多了。”

    师兄弟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张云虎一拍座椅,大赞道:“不错,咱们不能因为妇人之仁,留下无穷的后患!”

    齐钰也有异议,道:“我也觉得如此行事有欠妥当,师傅曾说过,咱们翠微剑派虽然底子薄,却也是名门正派,无论如何,都不能滥杀无辜。”

    王德善质问道:“难道八师兄还能想到其他的办法吗?”

    齐钰一时毫无办法,因此陷入苦思,哑口无言。

    王德善见此,继续说道:“你既然想不到,那咱们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看来,此事是势在必行了!”

    老十二王东沉思过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管不管用。”

    郑贺年一愣神,心中窃喜,问道:“十二师弟,你想到办法了?”

    王东起身踱出两步,凝眉思量道:“咱们可以先传一封书信过去,送给那些护卫,晓以利害,他们若还不肯走,咱们再派一个人前去威吓,我料想,他们做护卫的也只是为了赚钱,若连命都难保,要钱还有何用处?所以,他们一定会知难而退的。”

    师兄弟们闻言,视野豁然开朗,都觉得很有道理。

    郑贺年也觉得在理,问道:“然后呢?”

    王东已理清了思路,舒展眉宇,道:“然后、就只剩下萧府的三个人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把人带回来,与老五关押在一起,当面对质,慢慢盘问,只要做事干净一些,消失三个人、没有人会在意的,如此一来,既不用杀人,也可免去后患,一举两得。”

    师兄弟们闻言都觉得是一个极好的办法,纷纷笑赞。

    郑贺年也渐渐收起了歹念,称赞道:“十二师弟聪慧过人,果然还是你有办法。”对师弟们道:“咱们就听十二师弟的办法行事,如何?”

    陈桥生也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便无话可说,不再反对。

    其余的师兄弟们也都表示赞同。

    郑贺年总算又将师弟们拉拢到了一起,点头道:“那好,此事,就由十二师弟来安排了。”

第九十章 青梅

    老十二王东登时就开始滔滔不绝,安排起了详细的计划。

    过不多时,门外又送来一封信笺。

    郑贺年展开信笺阅览过后,对师弟们道:“跟随马车的弟子传信,他们预计在今晚便会途径季家庄。”

    赵寅闻言一怔,稍作犹豫后,如实说道:“季家庄与咱们隔着一道洪川山脉,相距二百余里,那里我熟悉,据我所知,季家庄外种植有十里青梅,当下时节,正是枝叶茂盛,那里到是咱们行事的绝好之地,此时若往,入夜即可到达。”

    郑贺年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咱们就都回去准备准备吧。”

    师兄弟们闻言,纷纷起身,向郑贺年作揖之后,各自离去……

    太阳逐渐西斜,已是黄昏。

    一条平坦的南北官道上奔来三辆马车。

    随行的十三个护卫中,有十二个护卫分别乘架着前后两辆马车,拱卫着中间那辆马车快速前行,剩下一个护卫也正在充当车夫,熟练的驾驭着中间那一辆马车前行。

    萧世仁正坐在中间那辆马车里,小梅和秋芝也分别坐在他的两侧,也许是因为连日赶路而有些疲惫,两个女人都挽着萧世仁的一条胳膊、正靠在他宽阔的臂膀上浅睡。

    小梅早已换上了一身青色华衣,梳妆打扮过后,又带上了金银首饰,看上去已是娇柔华贵。

    萧世仁望一眼身边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驾车的护卫忽然敲了敲车厢,朗声问道:“公子,赶了一天的路,马儿已经累了,不如今晚就在前面歇息吧。”

    小梅与秋芝悠悠醒来,都望一眼萧世仁,等着他来拿定主意。

    萧世仁稍作思量后,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驾车的护卫朗声道:“前面是季家庄,太阳落山时,便可到达。”

    秋芝闻言一愣,对萧世仁悄声道:“不行……”

    萧世仁感到疑惑,送给秋芝一个询问的神色。

    秋芝遮掩着嘴巴凑到萧世仁的耳畔,悄声道:“你忘了姑姐救下的那个人了?他就是季家庄里的人,万一碰上了怎么办?”

    萧世仁怔了怔,又望向身边的小梅,见小梅对视着他忧心的点了点头,暗想到:他与秋芝虽然都已变得年轻,就算碰上也不一定会被认出,但小梅却不一样,她本就是这般的俊俏样貌,若是真的碰见,一定会被认出,于是,对驾车的护卫问道:“可还有别处可去?”

    驾车的护卫朗声道:“没有了,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方圆三十里,就只有前面的季家庄可去了,咱们的马儿也已坚持不到其他的地方了。”

    萧世仁又望一眼秋芝与小梅,见二人都在摇头,便又说道:“我与季家庄里的一些人有些过节,咱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驾车的护卫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叹口气道:“既是如此,便真就去不得了,咱们只能露宿郊野了。”

    萧世仁望一眼秋芝与小梅,见她二人犹豫之后,都点下了头,无奈道:“我们不碍事的,只是要辛苦几位了。”

    驾车的护卫笑了笑,朗声道:“我们这些人,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早已习惯了,只要公子和二位夫人不觉得苦便好。”

    萧世仁笑道:“我常年在外行商,这种事经历的也不少,我的二位夫人看起来娇弱,但也不是吃不得苦的。”

    驾车的护卫朗声道:“这就好,只是,夜里多有强人出没,咱们露宿郊野目标太过明显,容易出事。”

    小梅与秋芝忧心起来,纷纷望一眼萧世仁。

    萧世仁向她们送出安慰的眼神,对驾车的护卫说道:“那依你之见,咱们该去哪里。”

    驾车的护卫想了想,道:“季家庄外有十里青梅,时值槐夏之末,正是一片郁郁葱葱,咱们的马车藏在里面,要安全的多,另外,把马儿放在里面吃些草,养足了精神,也好继续赶路。”

    萧世仁又询问一眼秋芝和小梅,见她们二人都已点头,便说道:“好,咱们就去那里。”

    驾车的护卫朗声道:“去季家庄十里青梅林,驾!”一甩缰绳,马儿便又振奋起了精神,沿着官道向前驶去。

    夕阳沉落,暮色来临,明暗交替之间,三辆马车终于驶入了季家庄外的十里青梅林,在中央位置停歇下来。

    护卫们开始向外围勘察起周围的环境,而萧世仁则牵着秋芝和小梅走下马车,开始在青梅林中观赏散步。

    秋芝望一眼身边翠绿的青梅林,再看一眼身边已是年轻俊气的萧世仁,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时光,就算他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小梅,她也全不在意,只想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青春时光,片刻,忧从心生,轻声问道:“那些护卫可靠吗?”

    萧世仁安抚道:“夫人放心,他们都是四海商会招榜而来的正派人士,不会有事的。”

    秋芝闻言,稍稍安心下来。

    小梅忧心道:“咱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萧世仁道:“快到了,过了季家庄,再有一日,便可到达洪川南部的玉川镇,那里盛产美玉,有许多避静山庄正待出售,到了那里,咱们就买下一座山庄,再也不必奔波了。”

    秋芝与小梅闻言,心头都生出一阵温馨与甜蜜。

第九十一章 赵寅

    夜色渐渐暗沉,天空已看不出一丝暮光,夜幕中除去一道弯弯的下弦月之外,就只剩下满天星辰点缀着一条璀璨银河。

    为了安全着想,护卫们不让生起篝火。

    萧世仁只得领着秋芝和小梅重新坐回了马车,在车厢内相互依偎着休息起来。

    马车内很黑,但车厢狭小的空间以及三人依偎在一起的感觉,却能带来一些安全感。

    秋芝已经在萧世仁的怀里睡着。

    但小梅却睡的不稳,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的心底,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也不知道他是谁……也许是曹飞,也许是外表已经年轻的萧世仁,再也许都不是……他很可能只是一个容貌、地位、金钱的结合体……而她身边的萧世仁最起码要更加的符合一些。

    她想到此处,渐渐定下心来,不自觉的抱紧了萧世仁的胳膊,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哆!”

    一道闷声响起,有人高喝道:“什么人!”

    紧接着惊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阵抽刀拔剑之声!

    秋芝与小梅立刻惊醒了过来,心中顿时慌乱,害怕起来,紧紧搂住了萧世仁的胳膊,惊疑道:

    “怎么了?”“是贼人吗?”

    萧世仁却没有回答,因为他也在害怕,也在惶惶不安。

    “这里有一封信!”

    一个人忽然跳上了萧世仁的马车顶棚,借着微弱的月光,见到一封薄薄的折纸信已是深深插进了马车的顶棚,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用力一拉,竟没能将折纸拉出,再一用力,只听嘶的一声就扯断了插入马车顶棚的信角,内心不由得惊了一跳,想不出这片折纸是如何插的这般深的。

    “拿来我看!”又一道声音响起,只觉十分耳熟,正是帮萧世仁驾马车的那名护卫的声音。

    马车顶棚上的人又跳下了马车,马车轻摇两下,终于不再晃动。

    护卫们也早已将萧世仁的马车围了起来,各执刀剑,警惕的望着周围月色中的青梅树林。

    从马车顶棚跳下的那名护卫大步走到另一名护卫身边,并将信交在了他的左手上。

    那名护卫将右手中的剑抬起来,借着剑体发出的宝光,看了一遍手中的信,不由得眉头紧锁。

    信上只写着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早退避,可免死!

    看信的护卫沉思片刻,对着夜色作揖,朗声道:“在下灵州天剑门赵智,与师弟们一同入世历练,接下了四海商会的任务,护送灵州客商到此,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久不闻声!

    另一名握刀的护卫走了过来,看一遍书信,也对着夜色作揖道:“在下洪河谷仙刀门祝灵峰,也是为四海商会的任务,互送灵州客商到此,若有得罪的地方,愿当面赔罪!”

    依旧是久不闻声。

    天剑门的赵智无奈,只好来到萧世仁的车窗下,低声问道:“这人修为不低,只送了一封信来,却不愿出来相见,你先看看这封信,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话落,将信笺送进了车窗里。

    萧世仁疑惑的接下书信。

    小梅掏出火折子吹起火光,三人一同看过信笺,都吃了一惊。

    秋芝悄声问道:“你几时在这里惹的祸事,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萧世仁觉得冤枉,悄声道:“我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惹上什么人呢……”

    小梅悄声道:“可……可是老爷欠了谁的钱,忘记还了?”

    萧世仁委屈道:“我自己的钱都花不完,怎么可能去欠别人的……我……我实在是想不通哇……”

    二人低语之声虽小,但也已经全被窗外的赵智听去,当下不免叹气,轻声提醒道:“公子不是说,与季家庄里的人有一些过节吗,可否说与我听。

    萧世仁苦着脸,稍作犹豫,悄声道:“我在季家庄就只认识一个人,还算不上熟,只是不想被他撞见,因此,不愿去那里留宿,才这样对你说的,并无什么过节……”

    赵智闻言,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想必对方也是图财。”

    萧世仁顿时醒悟过来,道:“对对对……我给钱,只要能平安无事,我……我给双倍的酬劳。”

    赵智想了想,转身又走了回去,对着夜色作揖道:“这位朋友,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叫你白来,我愿将此行的所有报酬、五百两银子奉上,可否行个方便?”

    无人应答。

    嫌少?

    仙刀门的祝灵峰暗想,再有一日便可到达玉川镇,若银子能解决事情,再好不过,也作揖道:“在下也愿意奉上五百两,可否行个方便?”

    远处传来王德善的声音,道:“这里没人稀罕你的银子!”

    不是为了银子?

    赵智皱了皱眉头,道:“既不是为了钱财,那便是为了寻仇了?有什么恩怨,何不当面讲出?”

    无人应答。

    赵智用话语激将道:“阁下不敢露面,只怕也是胆小如……”

    他的鼠字还未念出,便察觉到一股尖锐的气息已经逼迫到了眼前,瞳孔一缩,立刻提剑去挡。

    一道恐怖的剑意破空而至,瞬间就打在了他的剑上。

    赵智只觉得神魂一震,体内的真元在顷刻间就被震散,连人带剑被一起击退,撞上马车才停下来。

    其他人惊讶之余,又听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道:“我们不想滥杀无辜,识相的,就快走。”

    虽有故意变声,但依旧能听出是郑贺年的声音。

    赵智缓过神来,竟生出些许的傲骨,走上两步,提剑作揖,朗声道:“多谢仙长手下留情,此番下山历练,能遇上仙长,真是荣幸之至,只是想不到,仙长贵为元婴期的大剑修,竟也做了山贼的勾当,欺负我等新入道门的弟子,算什么本事?”

    “元婴期?”“大剑修!”

    其余人闻言,又是一惊,四下已是一片寂静。

    远处传来王德善的声音,道:“他们不愿走,咱们也不能让人小瞧了,不如就让我去会会他。”

    片刻,又传来郑贺年的声音,道:“你的体格明显,还是老九去吧。”

    又片刻,赵寅的声音传来,道:“好。”

    只见远处青梅树林间一阵风动,出现了一个大众体型的黑衣男子,穿一身夜行衣,手提一柄长剑,头裹黑巾,面带黑罩,只漏出一双锐利的目光。

    ——正是翠微剑派老九赵寅。

    赵寅上前两步,作揖道:“我若赢了,你可愿速速离去?”

    赵智望一眼身着夜行衣的赵寅,察觉出他金丹期的气息,作揖道:“我若赢了,你可愿速速离去?”

    赵寅道:“好!”

    他已是金丹境圆满,翠微剑意也已领悟到了第四重剑意、四气归元,在师门金丹境的行列中,早无敌手,自然是信心十足,

    赵智挽一个剑花,也是颇有自信,道:“请赐教!”

    赵寅意念一动,飞剑随即出鞘,落在他的手中,点刺出两道翠微剑意,上步攻了过去。

    赵智引剑挡下翠微剑意,上步与赵寅游身斗剑……

    灵州是佛门圣地,天剑门借居灵州境内,并无灵州王室的经济支持,大部分的经济基础,都来源于师门历练任务,而天剑门的师门任务几乎都来源于四海商会的招榜任务,因此,赵智此行所肩负的,不但是师门历练任务,同时也是天剑门在四海商会的信誉,他也同是金丹期的剑修,必会全力以赴。

    翠微剑派的《翠微剑道》刚直尖锐,而天剑门的《凌云剑道》却是气势恢宏。

    两人斗了一盏茶的功夫,赵寅眼看就要获胜,岂料,一个转身没有注意,脸上的黑色面罩竟被一颗青梅树的枝丫剐蹭掉了……

第九十二章 分歧

    那一张黑色的面罩挂在前方一颗青梅树的枝丫上随风轻摇,上有微弱月光,下有兵器所发出的凌厉宝光,所有人都看清了赵寅的面容。

    赵寅惊慌之余,挥剑挡下赵智的反击,抽身而退,拉开距离,抬起左臂遮住了脸,剑指赵智与其对峙。

    天剑门赵智也并没有再上去纠缠,因为他已是心生忌惮。

    青梅林中顿时寂静下来……

    远处传来老三林松心平气和的声音,叹道:“老九暴露,咱们已是无路可退了。”

    远处再传来老十王德善阴狠的声音,道:“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斩草除根,可永绝后患!”

    又传来老六陈桥生的声音,道:“不可,咱们不能节外生枝。”

    王德善的声音已是气愤,道:“你这是妇人之仁!”

    天剑门赵智回过神,提剑作揖道:“仙长放心!今夜之事,晚辈们绝不会对外透漏半个字,望请仙长不要与我等小辈计较,看在家师的薄面,还望高抬贵手!”

    仙刀门祝灵峰也已心生忌惮,提刀作揖,朗声说道:“晚辈奉师门之命,领新入道门的师弟们入世历练,不曾想过会在此遇到诸位,刚才的冲突,全因护卫职责,绝无半点冒犯之意,还请仙长体谅,若是仙长应允,我们这就护送灵州客商原路返回,绝不再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郑贺年的决定,时间在窒息的气氛中一点一点的流失……

    远处终于传来了郑贺年的声音,坚定果决,道:“杀!一个不留!”

    陈桥生、齐钰、李静心闻言都是一怔,并未出手,而其余师兄弟们却都已选择了听命行事!

    四面八方顿时飞出八柄飞剑,夜色中随后杀出八个黑影!郑贺年首当其冲,其余人紧接而至!

    夜色里的青梅林中,一时之间,哀声四起,血光冲天,马匹嘶鸣,躁动不安。

    天剑门赵智与仙刀门祝灵峰最先死在郑贺年的翠微剑下,其余那些连金丹境都不到的新晋后生,竟也被翠微剑派的师兄弟们杀鸡宰狗般的屠戮殆尽,最后,就只剩下中央一辆马车上的萧世仁、秋芝、小梅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当马儿安静下来的时候,青梅林已被砍杀的七零八落,尸横遍地,血迹斑斑。

    陈桥生、齐钰、李静心走过来时,见到眼前的惨状,心中登时五味杂陈,想不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翠微剑派在郑贺年的带领下,就已能做出这等杀人越货的魔道行径!就好像他们在穿上这一身夜行衣后,各各就都变了一个模样,也都好似已经放纵了内心的邪恶!

    片刻之后,师兄弟们从各处返回,重新聚拢在了一起。

    林松回报道:“十三个,一个不少。”

    他语气依旧心平气和,似乎杀几个人对他来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郑贺年点了点头,像是觉得满意。

    陈桥生的脸色渐渐严肃,不禁问道:“咱们不是说好不杀人的吗?”

    郑贺年望一眼陈桥生,想了想,回道:“他们已经看到老九的面容了,不能留着这个祸患。”

    陈桥生担忧道:“可他们都是灵州天剑门和洪河谷仙刀门的弟子,本不该死!杀了他们,天剑门和仙刀门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七重门也一定会派人前来追查此事!”

    郑贺年道;“所以,咱们才更要做的干净果决!”

    陈桥生见到郑贺年是这般的态度,很是心灰意冷,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远处青梅林中忽然出现一些异动,似乎有一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郑贺年立刻给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师兄弟们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过不多时,果见一个农夫打扮的护林人提着一盏灯笼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照见一具尸体后,吓了一哆嗦,停住了脚步,随后向远处的众人张望一眼,见到一片狼藉的惨案现场后,大惊失色,扔下灯笼转身就跑,似怕暴露位置,并不呼喊,只能从青梅林中剐蹭枝叶的响动初步判断,那人逃的既慌张、又急切。

    王德善早已杀红了眼,见到那个人的时候,立时就甩出了手中的飞剑,却被陈桥生祭出的飞剑拦截了下来,他召回飞剑瞪了一眼陈桥生后,立刻又追杀了过去。

    陈桥生本想追过去拦住王德善,却被郑贺年横剑阻挡,他救人心切,挥剑想要挑开郑贺年的翠微剑,却被郑贺年视作挑衅、两招逼退,二人执剑对峙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内讧,让在场之人目瞪口呆。

    不多时,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竟已经被王德善杀害了。

    陈桥生的心顿时如坠冰窟。

    郑贺年望向陈桥生,不解道:“六师弟,你这是干什么?”

    陈桥生质问道:“他不过只是恰巧碰见,又没有看到谁的样貌,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郑贺年已对陈桥生失去了耐心,道:“我说过了,这件事一定要做的干净果决!”

    陈桥生恍然明白了什么,道:“你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郑贺年深深提了一口气,已不打算在做粉饰,道:“对,我早就打算这么做了!今夜之事,决不能留一个活口!”

    陈桥生闻言一怔,已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狠手辣,不禁联想起了亲身经历过的灭门惨案……

    他自幼便是嫉恶如仇,如今眼睁睁看着翠微剑派误入歧途,竟然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不由得心痛万分,巡视一眼在场的师兄弟们,渐渐感到有心无力,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后,心事重重的向东走去,

    齐钰上前两步,担忧的问道:“你要去哪?”

    陈桥生漠漠道:“这件事,我不想再参与了,随你们怎样都行,我累了,要先走了。”

    林松有心劝解,心平气和道:“老六,我知道你是不想滥杀无辜,但你也看到了,事发突然,谁也不曾料到,并非是我们想要杀人,而是时势在杀人,我们不过是顺应时势而已。”

    陈桥生没有反驳,抬步便走。

    齐钰望着陈桥生离去的背影,踟蹰片刻,对林松道:“三师兄,你这句话,我不赞同,时势亦需人去选择,是人选择了杀人,而非时势。”话落,也追随陈桥生离去。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十分信任的师兄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会怎么做。”李静心忽然又回想起了冯海在囚室里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心地善良,起初并不在意冯海在囚室中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可现在看来,竟全被冯海说中了,他一向信任的师兄们,竟然真的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

    李静心望着满地的尸体,也觉得已是待不下去,犹豫片刻,对郑贺年道:“掌门大师兄,我……我也回去了……”话落,朝着陈桥生与齐钰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

第九十三章 脆弱

    “诶……”林松本想留人,又想到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便又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郑贺年面罩下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阴沉,道:“随他们去吧。”

    王德善在这时才返回,对郑贺年比了个手势,道:“杀了!”,

    郑贺年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望向了萧世仁的马车。

    张云虎魁梧身材跳上萧世仁的马车,掀开车帷看了一眼,见人果然在里面,喝道:“出来!”

    萧世仁、秋芝、小梅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挤在车厢后面的角落里,身体止不住的发颤,生怕外面的歹人会发现马车里面还有人,因此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忽然察觉有人跳上了马车,猛地一颠,差点把心也颠了出来,紧接着就看见车帷被人掀开,登时就失去了希望,吓出了声,拼命的向后挤去,只恨不能把车厢后壁挤穿一个大洞,哪里还敢出去?

    张云虎立时大怒,抓住车厢大力一掀,就将车厢掀飞了老远。

    萧世仁、秋芝、小梅登时失去倚靠,从车板上跌落了下去,珠宝匣不慎跌落在地,露出里面的珠宝,又被小梅扒拉起,紧紧抱在怀中。

    三人从地上爬起,望见四下夜色里全是歹人,且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柄发出宝光的剑,已知道无路可逃,又望见周围青梅林已是七零八落、尸横遍野,顿时惊慌失措,紧紧的挤在了一起,等待着处置。

    张云虎跳下马车,又一掌推开马车,上前两步,喝道:“你就是萧世仁?”

    萧世仁想不到这帮人真的是来找自己的,下意识正要点头,又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赔笑道:“不不不,我不是萧世仁,诸位想必是弄错了。”

    张云虎怒道:“再敢说谎,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萧世仁吓了一跳,但想到自己已变得年轻,就算在场有相识的人,夜色里也未必认得出来,便否认道:“我……我真的不是……诸位好汉,诸位神仙,你们真的是弄错了……不过……我有钱……你们要多少都行,咱们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伤害我和我的两位夫人……”

    张云虎假装沉思道:“既然不是,那看来杀了也是无妨。”话落,挥起手中的剑朝萧世仁的头佯装砍去。

    萧世仁望一柄剑朝头砍来,立刻紧闭双眼,连连点头,承认道:“是是是……我是……我是……”几乎哭出声来。

    张云虎哈哈一笑,收回了剑,喝道:“真不经吓!”

    郑贺年打量一眼萧世仁、秋芝、小梅,上前两步,心平气和道:“萧掌柜,据我所知,你今年应该是五十七岁吧?”又望向秋芝,道:“还有你的夫人,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年应该是五十五岁吧?怎么看起来,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萧世仁、秋芝、小梅的眼皮一跳,登时察觉不妙。

    萧世仁只得又哭着脸否认道:“你……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张云虎喝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承认?”

    萧世仁哭着脸道:“吓……吓得……”

    张云虎登时便觉得他不是个老实人,没好气的笑了笑,像是在戏耍一只猴子。

    郑贺年和气道:“萧掌柜,从你走出萧府,登上马车来到这里,干了什么,做过什么,我们可是一清二楚,就算你不承认,我们也知道你是谁……”

    萧世仁顿时感到透底的心凉,担忧道:“那……你……你们想干什么?”

    郑贺年沉声道:“我问你,那个名叫季文昭的人,是不是在你家里住过?”

    萧世仁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郑贺年道;“他有没有在你们家里留下过什么东西?”

    萧世仁疑惑道:“什么东西……”

    郑贺年提醒道:“丹方?”

    萧世仁、秋芝、小梅顿时惶惶不安,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萧兰儿的那些东西全是季文昭留下的,他们也终于能够确定,这些人是为了仙丹而来的,

    郑贺年续道:“实不相瞒,那个季文昭是我的师弟,他偷了我们师傅留下来的东西,现在,我们要把它找回来,你们如果谁愿意把它交出来,或者能告诉我那些东西在哪,就能活命。”

    萧世仁与秋芝是为了仙丹出逃的,都知这件事的重要性,因此,都陷入了苦思,内心极为挣扎,而小梅却是为了钱财被逼无奈,内心正等待着萧世仁与秋芝的决定。

    郑贺年见三人依旧犹豫不决,补充道:“你们三个人当中,只能活一个,谁先说,谁就能活!”

    萧世仁与秋芝活了大半辈子,当然听得出这是离间之语,但一想到身边的小梅,立刻都不安起来。

    小梅果然承受不住,猛地抬头,抢道:“我……”察觉到萧世仁与秋芝正在凝望着她,又神情羞愧的垂下了头。

    郑贺年望向小梅,问道:“你知道?”

    小梅内心很是复杂,既有悔恨,也有羞愧,已开始止不住的落泪,片刻,点了点头。

    萧世仁与秋芝的目光都满是惊疑,轻声唤道:“小梅……”

    小梅垂头不做回应,紧咬着牙冠正在抽泣,内心思虑万千,从秋芝对她的恩,一直想到萧世仁对她的侮辱、还有秋芝对她的诱骗……她忽然又想起了曹飞,泪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内心的情感逐渐被无边的悔恨所占据,再也念不起秋芝的半点旧情,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哭泣,表情已变得无比淡然,神情也已变得释然。

    她知道自己说了也不一定能活,但愿意为了自己去尝试一次,愿意为了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去尝试一次,为了能再次见到曹飞而去尝试一次,于是,承认道:“我知道。”

    秋芝也已理解了小梅的心境,落下了眼泪,道:“也好,是我和老爷对不起你,你还年轻,活下去的人应该是你……”

    萧世仁浑身打了个激灵,惊醒过来,喃喃道:“不……不……活下去的人应该是我……应该是我!”扑通一声跪倒在郑贺年的面前,迫切道:“在我的身上,你们要的东西就在我的身上!我愿意交给你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活,让我活?”满脸的央求之色。

    郑贺年惊疑道:“在你的身上?”

    萧世仁点头道:“对,在我的身上……”央求的表情渐渐变成了苦涩。

    郑贺年道:“好,拿出来给我看看。”

    萧世仁稍作犹豫,从身上掏出了一叠抄录而来的纸张,忐忑不安的交给了郑贺年。

    师弟们顿时围了过来,纷纷举起手中的剑,发出宝光来给郑贺年照明。

    郑贺年接下纸张,与师兄弟们一张一张的细细传看,脸上都泛起了复杂的表情。

    秋芝回过神来,惊疑的望向萧世仁,埋怨道:“你……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我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嫁给了你这个窝囊废……”留下了屈辱的眼泪。

    萧世仁也诉苦道:“夫人,我可是你的丈夫,你怎么能向着一个贱丫鬟、都不向着我呢……”

    小梅幽怨的望向了萧世仁,脸上忽然露出了失魂落魄的苦笑……

第九十四章 血案

    翠微剑派的九个人都已看过萧世仁抄录而来的纸张,交由郑贺年收进怀中后,转身都又看向萧世仁、秋芝、小梅。

    萧世仁、秋芝、小梅眼中充满了求生的渴望,但郑贺年已渐渐变得铁石心肠,意念一动,翠微剑登时飞出手去,顷刻间洞穿三人胸膛,又飞归剑鞘。

    萧世仁、秋芝、小梅的脸上顿时泛起痛苦的神色,终于丢掉了手中的木匣,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软倒在了地上,感受着鲜血的流失,无能为力的等待着屈辱的死去。

    郑贺年神情冷漠,道:“将他们身上所有财物全部带走!”

    其余人闻言,立刻开始搜寻财物!

    萧世仁的求生欲望强烈,挣扎着想要逃跑,但没走几步就又软倒在了地上,随着血液的流失,身体开始恢复苍老的原貌。

    秋芝已放弃了挣扎,只是曲卷着身子倒在地上,心疼的望着远处的小梅,内心想必十分的愧疚,随着血液的流失,身体也已开始恢复苍老的原貌。

    小梅从袖口中拉出一块儿方巾摊在地上,用沾染鲜血的手指正在努力留字。

    郑贺年注意到了小梅的行为,走上前去,缓缓蹲下身躯,望一眼小梅含泪的眼神,并没有打算小梅的举动,就只是冷漠的看着她继续写完了字,紧紧的抓在手中。

    她写的居然是对不起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写的十分的丑!

    郑贺年在小梅的注视下,伸手拾起她身边的珠宝匣,又摘掉了她头上的金银发簪,缓缓站了起来。

    小梅的秀发立刻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颊。

    小梅为什么要写对不起三个字?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了,因为她现在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歹徒已经离去,所有的财物都被带走,现场就只留下十六具尸体和三辆马车!

    萧兰儿一路找的十分辛苦。

    她飞越罗谷关进入洪川境内后,南下梨山镇,西去牛家集,东行绵云岗,都无所获,最后只能沿着洪川山脉西侧那一条宽阔平坦的官道一路追寻南下。

    黎明时分,她终于飞抵季家庄外十里青梅林的上空,正当她沿着官道快要飞出十里青梅林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惊呼声——

    “杀……杀人啦!杀人啦!”

    一个种植青梅林的农夫发现了惨案现场,一边惊呼,一边向着季家庄的方向跑了回去。

    萧兰儿的心中立时泛起了不祥的预感,转向寻声飞去,不多时,就在广阔的青梅林中发现了惨案现场,落了下去,而一片狼藉的现场,除去几匹马儿还在悠闲的啃着青草之外,已是毫无生气。

    她巡视一眼七零八落的青梅林,跨过地上的两具尸体,恍然间就看到了身穿黑色斗篷衣的萧世仁与秋芝,顿觉触目惊心!六神无主!

    二人竟都是死不瞑目!

    “弟弟……”

    “秋芝!”

    她快步走上前去查看时,却发现二人的尸体早已僵硬,满地的鲜血也早已凝固,头上的发簪、身上的首饰,都被人摘走,身旁财物也被人洗劫一空,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匣子,热泪顿时溢出眼眶,怔怔的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她原本满怀的责备之心,顷刻间竟都变得空落落,真是恨也无处恨,怨也无处怨,回过神来,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闷声哭泣起来。

    她感到无比的自责,也终于辜负了父母的临终嘱托,惹得弟弟家破人亡,命丧他乡,她怪自己的贪欲之心,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也怪自己的好奇之心,执意要去什么玲珑谷……

    小梅……

    她忽然又想到了小梅,望一眼旁边那个穿着青色华衣的妙龄女子身影,只觉得十分熟悉,慌忙移步过去,扒拉开她脸上的乌黑秀发,果见是死不瞑目的小梅,顿时又悲从中来……

    她悲伤了片刻,发现小梅的手里正紧紧的握着一条白色的方巾,连忙努力掰开她僵硬的拳头、取出方巾展开来看,见到血迹斑斑的方巾上、依稀可见对不起三字,顿时一阵心软,又是漱漱泪下,看着小梅不愿闭合的双眼,渐渐握紧了手中染血的方巾。

    她回过神来,检查了小梅的伤口,发现都是胸口洞穿的剑伤,登时就想了什么,再去检查萧世仁与秋芝的伤口,发现是一模一样的剑伤,顿时陷入了沉思……

    ——难道翠微剑派的季文昭胸口中剑而没有死,也已经出卖了她?

    她登时就瘫坐在了地上。

    可他当初宁可自己去送死也没有杀了她,现在为什么又要出卖她?

    她顿时心乱如麻,想到了种种的可能,慌忙去萧世仁、秋芝、小梅的身上搜寻,却除了一些银两外,什么也没有找到。

    她坚信萧世仁没有拿走她的丹方,是因为抄录了一份,而当下在他们的身上找不出,就一定是被凶手取走了。

    可凶手究竟是为了财物而杀人,又顺走了丹方,还是为了丹方而杀人,又顺走了财物?

    她无法判断!

    但无论如何,翠微剑派都是最大的嫌疑对象!

    想到此处,她的心渐渐变得坚硬了起来,神情也已变得坚毅!她慢慢握紧了手中的剑,缓缓站了起来,眼中泛起的仇恨,如沧海横流、似惊涛拍岸,她此刻的心声,也已冲破云霄,响彻九天!

    ——此仇不报,萧兰儿誓不为人!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人声嘈杂,像是正有一大群人朝着这边赶来,萧兰儿立刻在青梅林中藏了起来,见到季家庄的一队官差领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走了过来,已封锁现场,开始勘察,漠漠的想了许久,选择了决然离去,步伐既坚定,也沉重。

    她不想去见官府。

    因为她知道,民间的命案,官府管的了,但牵扯到修仙人的事,终究是要由修仙人来管,可江湖之事,无头公案实在是太多了,她一个小小的无名剑修,既无实力,也无背景,没有任何仙门势力会真正愿意替她主持公道的!

    倘若一些人相互包庇,想要息事宁人,杀她一个就够了,到时候非但报不了仇,萧家的命案也会成为无头公案,石沉大海。

    她信不过别人,要想报仇,就只能靠自己!

第九十五章 洪川

    两日后的黄昏,萧兰儿心身疲惫的来到了昭华寺,直径跪在昭华寺的禅堂门外,请见普恒方丈,普恒正在万佛古窟讲经,闻得弟子传报,来到禅堂询问缘由。

    萧兰儿垂泪倾诉道:“我弟弟萧世仁与弟妹秋芝,还有府上丫鬟小梅,两日前途径洪川季家庄十里青梅林,不幸被歹人杀害,所带财物尽被掠夺,肯请方丈为萧兰儿做主。”话落,向普恒磕下一个头。

    普恒闻此噩耗,不禁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本想要扶起萧兰儿,却见萧兰儿不愿起身,只得作罢,疑惑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萧兰儿摇了摇头。

    普恒稍作沉思,叹一口气,道:“萧府世代为本寺檀越,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令老衲痛心,只是……此事发生在洪川境内,该是由洪川秦王府管辖,何不耐心等待几日,听听消息再说?”

    萧兰儿垂泪道:“我在洪川无亲无故,恐无人肯为此事做主,故而前来恳求方丈,还请方丈慈悲,为兰儿做主。”

    普恒于心不忍,道:“你若怕秦王府会怠慢此事,老衲可叫灵州王周靖派人去往洪川,协助追查此事。”

    萧兰儿忧心道:“方丈有所不知,与我弟弟一同遇害的,还有另外十几名江湖人士,具都是入世修行的道门中人,只怕秦王府也做不得主。”

    普恒顿觉此事不简单,不禁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喃喃道:“既是如此,那便是天柱峰七重门要管的事了……”

    萧兰儿的确在忧心此事,她明白,七重门是洪川真正的主人,若是有心包庇洪川境内的修士,那她非但报不了仇,反而会赔了自己的性命。

    普恒思忖片刻,已能明白萧兰儿所忧何事,无奈的叹一口气,道:“老衲虽管的了灵州的事,却不好插手洪川的事物,眼下,只能先遣人送去一封书信,以表明老衲对此事的关切,至于后事如何进展,还是要看七重门对此事的态度……”

    萧兰儿本意正要如此,磕头拜谢道:“多谢方丈大师垂怜,萧兰儿感激不尽。”

    普恒上前扶起萧兰儿,心中尤有愧意,道:“丫头快起来吧,此事老衲记在心上了。”

    萧兰儿拭去眼泪,又做合十礼,神情疲惫道:“此事就有劳方丈挂念了,我得知此事便匆匆赶来,还未曾回府,这就告辞,方丈见谅。”她见方丈点头应允,便匆匆离开了须弥山,向屠苏城而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萧兰儿神情恍惚的回到了屠苏城,耳畔夜市的喧闹之声再也不像往日那般的清闲悦耳,她只感觉到句句惊心、声声刺耳,仿佛每一句嬉闹之声都在提醒她失去了亲人,偌大的屠苏城,竟再也找不出往日的温馨。

    她仿佛已找不到回家的感觉,也已不知何处为家,萧府对她而言,已变成了一座空壳,空有家的名义,失去了家的本质,到处都显得空空荡荡的,随处可见的冷冷清清,再也听不到秋芝的问候,也已见不到小梅的相迎。

    当萧兰儿回到萧府,来到中庭院落里的时候,曹飞也已经在那颗杏花树下苦等了五日,他见萧兰儿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顿时觉得不安,上前问道:“仙姑,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人找着了吗?”

    萧兰儿身心实在是疲惫不堪,用无神的目光望了曹飞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染血的方巾轻轻塞给了曹飞,便回到了后院的卧房,关上了房门。

    曹飞疑惑的展开方巾去看,心中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回过神来,再追到后院想要询问时,已被萧兰儿关在了门外,他既不愿敲门去打扰,也不愿糊涂的离去,就只好守在萧兰儿的门外默默等待。

    萧兰儿从玲珑谷回来,连续奔波七日,风餐露宿,半刻也不曾停歇,又遭遇如此变故,身心极度疲惫,不堪重负,已处在崩溃的边缘,她把自己关在房中,倒在床上,一言不发,一面默默的悲伤,一面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

    萧兰儿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更半夜,她摸黑点亮油灯,收拾好行囊后,打开了房门,见曹飞正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想了想,便将曹飞叫到了她的卧房。

    她将萧世仁、秋芝、小梅的死讯告知曹飞后,给了曹飞一些盘缠,命曹飞立刻赶往军中,去寻他的侄子萧龙儿回来接管萧府家业,并叮嘱曹飞前往洪川领回尸首,代她看好萧龙儿,不许他二人离开屠苏城,更不许二人私自寻仇。

    交代完了事,她便独自一人背着一个行囊,提着一柄宝剑,离开了萧府。

    洪川城坐落在洪川境内的中心位置,位于洪川山脉东侧,天气晴朗的时候,向西眺望,依稀可见天柱峰高入云霄的主峰。

    站在天柱峰之巅的奉天大殿门前,向西可纵观夕阳云海,向东可俯视原野城郭。

    奉天大殿三十三层阶梯之下,是由砖石铺垫而成的宽阔广场,取名奉天台,阶梯两侧还立着两根粗大的石柱。

    右边石柱刻着:奉天之道。

    左边石柱刻着:执天之行!

    七重门门主谢晓天、与他的二位师弟:卫文央、毕回锋,此刻正在奉天台西面,观赏着夕阳云海。

    过不多时,一袭白衣冉冉的刘浅洲从山下飞落上来,手执一份公文大步走到三人近前,拜道:“师尊,二位师叔,出事了。”

    谢晓天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迎着东南微风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浅洲道:“这是秦王府送来的公文。”话落,将手中公文呈给谢晓天过目。

    谢晓天看过后,就将公文交给了卫文央与毕回锋过目,回头望向夕阳云海,道:“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了,派人去通知天剑门和仙刀门,协助他们调查就是了。”

    刘浅洲稍作犹豫,道:“弟子前日还收到了暗人传来的消息,是关于翠微剑派的。”

    谢晓天微微一怔,转身面不改色的询问一眼刘浅洲,疑惑道:“前日?”

    刘浅洲心中顿觉惶恐,神态已没有了往日的傲骨,变得十分谦逊,低下目光道:“师傅息怒,弟子收到消息后,并未觉得是什么要紧的事,怕打扰师傅休息,就没有来报,但现在想来,的确十分要紧。”

    谢晓天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眼刘浅洲,心平气和的嘱咐道:“以后,事无巨细,都要来报。”

    刘浅洲作揖拜道:“是!”

    谢晓天道:“说吧,什么消息。”

    刘浅洲道:“三日前的傍晚,翠微剑派掌门郑贺年与他的十一个师弟,先后离开了翠微山,入夜寅时才陆续返回。”

第九十六章 风波

    谢晓天、卫文央、毕回锋三人闻言皆是一怔,再联想起刚刚过目的公文,都已有了七分臆测。

    卫文央回过神来,立时就问道:“可知他们的动向?”

    刘浅洲答道:“先后出山,方向不一,但却都是从西面返回的。”

    毕回锋再看一眼手中公文,惊疑道:“时间倒是吻合。”

    更重要的是,洪川明面上的势力,七重门精于《梅花心术》以枪法证道,善用各路枪法,六合门精于《八荒六合术》善用天机锁,只有翠微剑派善于剑道!

    一切迹象和线索立时就都指向了翠微剑派,再联想到翠微剑派前段时间的内讧迹象,不由自主的便能使人生疑。

    谢晓天想到此处,已无心观赏西面的云海,背对着夕阳,苍老的面容上微微锁起眉宇,疑惑道:“这个郑贺年才继任掌门不久,刚到灵州找回了叛逃的师弟,这才过去几日,怎么又和天剑门与仙刀门扯上恩怨了……”

    他实在想不出翠微剑派有什么理由,会因为三个凡人,就杀了天剑门与仙刀门的人,只能联想到他们之间本就有着什么过节,而那三个凡人只是冤死鬼,抢夺财物也只是障眼法。

    毕回锋内心对此事也感到非常疑惑,道:“若真是他们做的事,那真是太奇怪了,他们创立剑派虽不足三百年,但在洪川境内也颇有根基,总不至于沦落到杀人夺财的地步吧?”

    卫文央闻言,也不禁猜疑起来,叹道:“看来,这小小剑派还真是有些不简单呐。”

    谢晓天已有些犯难,道:“那依二位师弟之见,此时该当如何?”

    卫文央跺出两步,沉思道:“这件事情毕竟是发生在洪川境内,倘若不管不问,岂不是折损了咱们七重门的威名?因此,管还是要管的。”

    毕回锋一抚花白胡须,赞同的点一点头,道:“目前,这还只是咱们的猜测,依我之见,还是静观其变,等事情明朗一些再说,让他们先闹去,闹大了,才好出面。”

    谢晓天心中似有几分顾虑,沉思道:“若真是翠微剑派做出的事情,便的确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了,若是处理不当,恐会酿成仙门之争,他们虽然根基浅薄,却也是咱们对抗天阳神教的一股力量,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息事宁人的。”

    正当此时,从山下飞上来一名中年样貌的白衣男子,国字脸上浓眉大眼,高鼻梁下黑短胡须,手执一根银光灿灿的天罗亮银枪,落在了奉天台的中央,向西望见谢晓天等人,立刻走了上来,走到近处时,作揖拜道:“师尊,二位师叔,大师兄,从昭华寺来了一位法号宗泽的和尚前来拜会。”

    ——他在一重门内六大弟子中排行第三,是天罗亮银枪的传人:覃岳明。

    谢晓天与卫文央、毕回锋相视一眼,都觉得昭华寺此时派人前来、十分的巧合,问道:“人在何处?”

    覃岳明回道:“已在一重门外等候。”

    谢晓天道:“请过来吧。”

    覃岳明应一声:“是”,又飞下奉天台,过不多时,领着一位身穿黄色僧衣,外披千寿袈裟,脖挂一百单八念佛珠的大和尚落上了奉天台,。

    和尚手执十八念佛珠缓步上来,做合十礼,自报家门道:“贫僧是昭华寺四堂首座普洪座下弟子,法号宗泽,这厢有礼了。”

    谢晓天领着众人上前相迎,作揖回礼道:“这位师父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宗泽和尚从僧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道:“日前,本寺一位姓萧的檀越和他的夫人、以及一位年轻丫鬟,途径季家庄十里青梅林时,遭遇不幸,方丈对此事十分挂念,特遣贫僧送来一封书信,交于谢门主过目。”

    谢晓天等人得知宗泽和尚果真是为季家庄血案而来,纷纷惊叹昭华寺消息之灵通,接下书信过目传看后,叹道:“实不相瞒,本门也是刚刚得知此事,想不到昭华寺远在灵州,对洪川的事物竟也能先人一步。”

    话外之音满是调侃之意,分明是在说昭华寺不守本分。

    宗泽不由得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道:“谢门主休要误会,死者还有一位家属名叫萧兰儿,正是她日前到我昭华寺中拜请方丈,讲述的此事。”

    “哦?”谢晓天微微一惊,沉思道:“既然这位萧姑娘能先人一步知道此事,想必也知道一些内情,为何不见她一同前来?”

    宗泽和尚道:“贫僧本意是要与她一同前来,并将她引荐给谢门主的,但到她府上拜会时,却得知她已先我一步出门去了,因此,便只好独自匆匆赶了过来。”

    谢晓天皱起花白眉梢想了片刻,面向刘浅洲询问道:“可曾有过一位姑娘前来拜会?”

    刘浅洲凝疑片刻,回道:“不曾有过。”

    宗泽和尚微微一怔,想了片刻,不缓不慢道:“她本是一名无门无派的剑修,自可来去乘风,既已出门,必定是来到了洪川境内,想必不久便会前来拜会,还望谢门主留意。”

    谢晓天应允道:“这是自然。”

    宗泽和尚见此行任务已经完成,便要辞行,道:“方丈书信已经送到,恕不久留,贫僧告辞了。”行一个合十礼与谢晓天等人别过后,乘风向北而去。

    卫文央望着宗泽和尚飞向远方天际,凝眉叹道:“想不到这件事又和灵州扯上关系了,诶……秦王府大公主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就又来了这样一件破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话到此处,忽然想到了什么,凝疑道:“咦?前不久,那个郑贺年不是刚从灵州带回他叛逃的师弟吗,这会不会是一件事情?”

    谢晓天点一点头,认同道:“或有可能。”

    毕回锋负手而立,道:“这个名叫萧兰儿的姑娘,能请的动昭华寺的普恒方丈出面,看来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呐,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谢晓天轻轻舒一口气,望向夕阳云海,眉宇间满是忧虑,道:“看来,洪川又有风波要起了,这个翠微剑派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呐!昭华寺的书信既然已经到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天剑门和仙刀门的人便会前来造访,还是尽快派出弟子调查清楚为好。”

    毕回锋想了想,道:“风波已起,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依我看,此事就交给秦淑远去办吧。”

    卫文央已猜出了毕回锋的用意,道:“我也觉得秦淑远比较合适,他既是秦王府的二殿下,又是乌麟吟风枪的传人,在洪川是出了名的天之骄子,足可显示出咱们对此事的态度,若将来真的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秦王府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咱们也不必费尽心思到处打听了,正可借此事来探一探那位大公主的虚实。”

    谢晓天稍作沉思,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便点头应允道:“也好,那便让秦淑远去调查此事吧。”

第九十七章 偏见

    仲夏。

    翠云谷沐浴夕阳下。

    古树林中有鸟儿为争抢一个枝头而在绿荫中追逐打架。

    绿荫下有一条小溪从西北流向了东南,淙淙之声轻微而又悦耳。

    溪水旁边的地势平坦之处有一座石砖砌成的墓地,墓基四四方方,墓丘高大圆圆,面南的高大石碑上清晰可见有大字刻着开山祖师孙小德之墓等字样。

    陈桥生神情漠漠的坐在墓基的边缘,过不多时,齐钰手执一叠纸张走了过来,对着孙小德的墓碑恭敬拜了一礼,将手中的纸张递在了陈桥生面前,道:“哝,这是大师兄让我带给你的,他说,看完之后,要记得烧掉。”

    陈桥生接下纸张翻看,眉头渐渐紧锁,看完之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秘方的流传,自古便有一条约定成俗的惯例,那就是留下一味核心的主药材不写,只在传授秘方的时候再口口相传。

    他手中的那些纸张,除了一张写着宋文台留下的原始秘方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孙小德为了验证出缺失的那一味主药材,从而记录下来的调整笔录,除了标注着一些炼丹时的想法和心得之外,全都是为了避免后人重蹈覆辙而记录下来的失败案例。

    他回头默默的望向孙小德墓碑,心中百感交集。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应该是由其本人去做出的选择,这是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他既无权去否定孙小德的一生事迹,也为翠微剑派的未来感到忧心。

    他回过头时,运起真火烧掉了手中的纸张。

    齐钰看着那些纸张化为灰烬,道:“大师兄虽然杀了不该杀的人,但终究是为了能够追回师傅留下的东西,是为了咱们师门考虑,还是情有可原的,倒是老五,宁肯将师傅留下的东西随便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还给师门,可见,师傅传位这件事情的确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陈桥生的心依旧中正,对善恶二字已有了很执着的理性,孙小德临终前曾对他说过的一席话语,似乎让他对善恶二字已不敢再轻易做出定论,他缓缓洒落掉手中的灰烬,说道:“你是不是也很在意师傅留下的东西?”

    齐钰一怔,疑惑道:“难道你不在意吗?”见陈桥生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态,续道:“这本就是咱们师门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的,要不是老五,哪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你难道还想保持怀疑的态度吗?这可不像你。”

    这并非是一种偏见,而是出于个人角度得出的公正判断。

    陈桥生望一眼林中飞起的鸟儿,也早已有了自己的看法,忧心道:“可取回东西有很多种方法,他却选择了最不应该选择的方法。”

    齐钰在这件事上与陈桥生是一致的,心中也泛起了同样的忧虑,因为翠微剑派杀了不该杀的人,就会有不该有的麻烦。

    做了恶事的人,心中多多少少总会有这样的不安,因此,郑贺年也同样在忧虑,他终于得到了孙小德留下的东西,填补了内心的欲望,但同时也惹上了这个大麻烦,他不知道冯海在外面的那些天还对多少人说过这个秘密,因此,必须要亲自问个明白。

    邢堂牢狱中已无看守,幽暗的地牢里亮着油灯。

    郑贺年手执一叠纸张,打开囚室的门走了进去。

    冯海的身上依旧插着十二根透体钢针,膻中穴的伤口在四圣护心丸的效用下已经全部愈合,他坐在墙脚下,两只胳膊禁锢在镣铐里,手腕早已磨破,伤口也已凝结成痂,身躯向前倾,正在垂头休息,上身几乎是被吊起的。但这样睡觉岂能睡得安稳?所以,他此刻看起来既狼狈又憔悴,当郑贺年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撇上一眼,见是郑贺年的身影就有合上了眼睛,似乎并不把他当人。

    当他两日前从李静心的口中得知郑贺年的所作所为之后,就已经不把他当人看了。

    郑贺年负手站在冯海的面前,望着他可怜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的同情,冷漠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冯海疲倦的语气中饱含着憎恶,道:“你是畜牲,我和畜牲没有什么可说的!”

    郑贺年闻言一怔,感觉到了比从前更深的憎恶,但他不是一个轻易动怒的人,缓和下心境后,冷漠道:“师傅留下的东西已经被你一把火烧了,你就算不愿说给我听,至少应该告诉我你烧了几张纸吧?”

    冯海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神情不改的重复道:“我说过了,你是畜牲,我和畜牲没有什么好说的!”话落,已抬起憎恶的目光瞪向了郑贺年。

    郑贺年终于被激怒,咬牙切齿道:“我就算是个畜牲,那也比你这个吃里扒外、连畜牲都不如的东西强!”

    冯海没有说话,就只是用憎恶的目光瞪着郑贺年。

    郑贺年被那种眼神瞪的浑身不自在,道:“我说的有错吗?大家在一起好歹已经二百年了,你对我们这些师兄弟们但凡有过半点的旧情,也早就应该说了,何至于此?相处这么久,谁还不了解谁,你以为一把火全都烧了,再一死了之,我就毫无办法了?那你就太小瞧我了,我告诉你,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是绝不罢休的。”

    冯海眼中的憎恶更深了几分,神情激动的质问道:“所以你就可以昧着良心的去欺骗师兄弟!抛掉所有良知的带着他们去杀人?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以后该怎么办,有没有考虑过师门以后该怎么办?等到别人上门寻仇的时候,带着他们都去拼命吗?师门创立才不到三百年,你拿什么和别人比?你有翠微剑,他们有吗?啊!”身体向前扑出,拉的双臂镣铐铮然一响,手腕上的结疤立刻裂开,又渗出血液。

    郑贺年怔了片刻,凝疑道:“是谁告诉你的?”

    冯海呵的一笑,质问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的事,还怕别人知道吗?”

    郑贺年猜疑片刻,心中已能大致猜出,不是李静心就是陈桥生,回过神来,对冯海道:“这还不都是被你逼的?再说了,这叫杀伐果断!欲成大事者,不都是如此?有什么好怕的!世间恩怨那么多,七重门,六合门,他们谁不是踏着尸体走到今天的,只要事情做的干净,不留把柄,谁都不会有事的。”他缓缓蹲下身躯,续道:“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应该能够明白,你现在的命已经威胁不了谁了,你再怎么死撑、也都已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了,又何必再和我过不去?你我二人虽然在这件事上的看法不同,但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谁都不想见到师门有事,不是吗?”

    冯海缓缓的低下了目光,神色也从憎恶慢慢转变为无奈。

    他已是明白,在这件事情上,他彻底的输了,他一心想要完成孙小德交给他的遗命,到最后,却得到了相反的结果,惹出了更大的麻烦。

第九十八章 心战

    郑贺年见到冯海的神情渐渐发生了转变,语气缓和道:“既然在师门这件事上,你我的看法是一致的,那你我之间便还有得谈。”

    冯海缓缓靠回墙脚,低垂着目光,神情沮丧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谈什么?”

    郑贺年问道:“我想知道,那天你一共烧掉了多少张纸,除了那些纸之外,师傅还留下过什么。”

    冯海望一眼郑贺年手中的纸张,觉得已是前功尽弃,再隐瞒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为打消郑贺年内心的猜疑,让他少惹是非,只得无奈道:“一共十四张,除了一篇丹方,一篇炼丹过程,一篇心得总结,其余的,全部都是失败的记录和注解,师傅给我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了。”

    郑贺年查看一遍手中的纸张,见数目和内容并无差错,猜疑道:“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师傅还对你说过什么?”

    冯海稍作回想,将孙小德当时对他说过的话如实复述了一遍,话到最后,补充道:“师傅对我说过的话,就只有这些了,信不信由你。”

    郑贺年听完冯海的讲述,才得知他们还有个太师傅名叫宋文台,听到孙小德对他的评价时,不由得心生非议,他也总算能够理解孙小德临终时对他以剑相逼的举动了,回过神后,缓缓站了起来,冷漠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些的。”

    冯海神情默默道:“我如果告诉了你,你会让我走吗?”

    郑贺年道:“起码不会有无辜的人因你而死。”

    冯海苦涩一笑,道:“我曾经也认为,师傅应该把它留给你的,但你那天当着师兄弟们的面诬陷我,我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你管不住自己的欲望之心,把它留给你,师门迟早是要出事的;直到两天前,我都还以为,你不过只是有一些争强好胜之心罢了,却万万想不到,你会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郑贺年已不否认自己的欲望行径,也已接受了这个结果,他觉得自己也是受害者,责任不全在自己,神情冷漠道:“不,是师傅想的太多了,师傅他谨慎的过头了,还把事情交给了你这个死脑筋,我还以为你会懂得变通,却万万想不到你会这么听从师傅的话,是你太固执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地步,你也脱不了关系。”

    冯海是一个凡事都会三省其身的人,遇事不决的时候,便会听从他师傅的话,他听了郑贺年这一席话语,不自觉就陷入了自省,片刻后,回神道:“师傅就算是谨慎的过头,那也都是为了顾及弟子们的周全,而你呢,你欺骗他们去作恶的时候,考虑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郑贺年不想在做无谓的争论,道:“事已至此,你我再争论这些还有意义吗?”

    冯海静默片刻,喃喃道:“的确已经没有意义。”转念又想到了翠微剑派的未来,忧心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郑贺年稍作犹豫,如实说道:“那个名叫萧兰儿的女人已经离开了屠苏城,却并没有出现在天柱峰,反倒是来了一个昭华寺的大和尚,另外,灵州雁回峰天剑门、以及洪河谷仙刀门的人,也已经在赶来路上了。”

    冯海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郑贺年道:“我想知道,外面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你身上的东西。”

    冯海的脸上泛起复杂的神色,内心权衡了许久,如实说道:“我当时受了重伤,昏了过去,是萧府里一个名叫萧兰儿的女人救了我,我身上的东西,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郑贺年疑惑道:“那她的家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是她告诉了她的家人?”

    冯海默默的想了片刻,道:“不会的,她是一个聪明谨慎的女人,一定是后来发生过什么意外。”

    郑贺年神色已变得凝重,道:“也就是说,连你也已经不能确定了。”

    冯海道:“我的确已经不能确定。”

    郑贺年已感到束手无策,询问道:“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冯海沉思片刻,神情凝重道:“我在外面用的是假名,她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她第一个怀疑的人一定会是我,她也一定会来找我的,她记得我的样子,要想打听到我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一件难事,所以……我必须先找到她,然后把事情当面问个清楚。”

    郑贺年思虑片刻,道:“你问清楚以后打算怎么做。”

    冯海失神片刻,神情沮丧道:“我本来已经成功了,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个祸根引回来,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办。”

    郑贺年开诚布公道:“你必须问到她还告诉过哪些人,然后杀了她,只有这样,才能断掉你这条线索,她认识你,你也同样认识她,只有你能做成这件事,这本就是你留下的祸患,还需要你自己去断!”

    的确如此,他只有这样做,才能消除外在的隐患,因为,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动机,就没有人会怀疑到翠微剑派,死无对证之下,就算各方都来调查,也终将会是一个有始无终的结果,最后,就只能以谋财害命的理由盖棺定论,草草收场。

    冯海神情垮塌下来,师门二字逐渐战胜了良知二字,内心渐渐感到痛苦,沮丧道:“我拗不过你,为了师门,的确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郑贺年对此次开诚布公的谈话感到十分满意,心平气和下来,道:“你总算肯和我站在一起了,若是早能这样,何至于此。”话落,缓缓蹲下身躯,开始一根一根的拔掉冯海身上的透体钢针!

    冯海忍着疼痛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门,不是为了你……”

    郑贺年并不在意,一边抽掉钢针,一边和气道:“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我,但只要你肯留在师门,为师门做事,你对我怎样都无所谓,师兄弟之间的关系,还需要你来维系。”

    冯海缓缓抬起目光望了郑贺年一眼,道:“是你多想了,我从来都只是对事不对人,另外,老六是,老八也是……小师弟没有主见,但却有一颗正直的心。”

    郑贺年静默的拔掉了十二根钢针,起身打开冯海的镣铐,和气道:“他们都不如你做事沉稳。”

第九十九章 佟珂

    洪川城的城南有一条偏僻的街道,偏僻到无论是前往四方城门、还是通往繁华街区,都不会有人选择途径这条街道,除了住在这条街道上的人以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尤其是在夕阳沉落的时候,更显出几分的冷清。

    但这条街道的正中央却开着一间当铺,名为:生死间!

    一位身穿紫色交领襦裙、外披紫色长衫的女子,背着一个灰色包裹,提着一并黑鞘长剑,迈着紫色缎鞋,踏着青石板街缓缓走了过来。

    ——正是一路风尘仆仆的萧兰儿。

    她知道,所有的王城一定会有一家这样奇怪的当铺,所以,她到达洪川城后,找遍了洪川城的每一条街道,总算找到了这里。

    这家当铺与其他家的不同,显得很是怪异,别拘一格,门外并没有任何的旗牌标语,就只有正门口屋檐下一方极为简朴的原色木板上写着“生死间”三个字,用来充当门头匾,不但挂的歪歪扭扭,还筑了一个鸟窝,若不是见到里面走出来一个头戴帷帽、身背阔刀的男子,还以为是个倒闭多年、无人问津的废弃铺子。

    柜台的窗口内,居然真的有一名像模像样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睡觉,身穿褐色麻衣,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

    萧兰儿走进铺门,来到柜台的窗口下,轻轻敲了敲窗口的护栏。

    伙计立时惊醒,定睛打量了一眼萧兰儿,伸个懒腰振奋起精神,规规矩矩的摆正好态度,问道:“这位姐姐看着面生,是典当还是赎物?”

    萧兰儿道:“我不典当,也不赎物。”

    伙计又问道:“生间还是死间?”

    萧兰儿疑惑道:“什么意思。”

    伙计规规矩矩的介绍道:“花钱办事,入生间,请走左边;卖命求财,入死间,请走右面。”

    萧兰儿左右各望一眼,才发现到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偏门。

    左面偏门上方一块匾额书着:众生皆有价码。右面偏门上方一块匾额书着:生死只问钱财。

    萧兰儿见这个伙计态度极为规矩,便对他说了声谢谢,向着左面偏门走了过去。

    伙计也十分规矩的回了一声不客气,伸手拉动一根绳索,便听到二楼传来一串铃声,然后又深深地打了个哈欠,趴在柜台上继续睡起了大觉。

    偏门并没有门,而是被一张帘幕遮掩着,掀开帘幕走进去,右转是一条通向二楼的楼梯,登上楼梯尽头向右看去,可见前方墙壁放置有一排书架,书架的中央位置还有一个长形柜台,柜台后面一张椅子上正坐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名叫佟珂儿。

    她身穿白色交领襦裙,腰系黄色衣带,外套黄色对襟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肩,玉簪挽起的发髻上还系着一根黄色的发带,眉清目秀,神态谦和,见到萧兰儿走上来,礼貌的站了起来,招呼道:“姑娘贵姓?”

    萧兰儿已走到近前,回道:“姓萧。”

    佟珂儿道:“我姓佟,是这里的生间主事,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萧兰儿道:“我想找一个人。”

    佟珂儿抬起右手向柜台外侧椅子示意道:“请坐。”

    萧兰儿抱着包裹上前坐下。

    佟珂儿也坐了下去,随手从柜台下摸出一张白纸放在了柜台上,在笔架上拾起一支毛笔,沾上墨水,问道:“姓名?”

    萧兰儿道:“生死涧,花律琅。”

    佟珂儿的笔尖明显一顿,又提了起来,警惕的打量一眼萧兰儿,问道:“你找他有事?”

    萧兰儿回道:“我想见他。”

    佟珂儿好奇道:“你认识他?”

    萧兰儿道:“见过一次。”

    佟珂儿凝疑片刻,又问道:“他认识你?”

    萧兰儿回道:“不认识。”

    佟珂儿疑惑道:“那你见他干什么?”

    萧兰儿道:“只是想请他帮个忙而已。”

    佟珂儿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将手中毛笔又放回了笔架,道:“你想见他可不容易,他是生死涧的白无常,直属于三判官,没有兴趣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萧兰儿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推给了佟珂儿。

    佟珂儿抬手摸过银票看上一眼,见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目光顿时一亮,看向萧兰儿道:“就只是为了见他?”

    萧兰儿道:“对,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兴趣。”

    佟珂儿收下那张银票,回道:“我会让他感兴趣的。时间,地点?”

    萧兰儿稍作犹豫,回道:“我住在金玉满楼云字号房,希望他能快点。”

    佟珂儿道:“三日后,他一定会去的。”

    萧兰儿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佟珂儿微微一笑,回道:“因为这张银票,是我收下的。”

    她的语气依旧谦和,但话语却充满了自信,自信到让人不忍去怀疑她,所以,萧兰儿道了一声告辞,便走了。

    金玉满楼坐北朝南,位于洪川城秦王府东侧最繁华的街区,是洪川城久负盛名的客栈之一,楼高七层,每层十六间房,四面拱卫着中央大堂,以千字文排序,云字号房即是三楼第一号房。

    住店是需要登记入册的,萧兰儿住店用的是假名,因为她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她选择这家店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家店不但本身很大,在秦王府的势力也很大,就算官府有人发现造假的迹象,也会为了利益关系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日后的清晨,花律琅果然走进了金玉满楼,登上三楼,找到云字号,敲开了房门,望见萧兰儿时,忽然回想起了屠苏城胭脂铺里那一个对镜化妆的姑娘,神情冷漠道:“你姓萧?”

    萧兰儿点了点头,道:“请进。”引花律琅进入房间,又关上了房门。

    花律琅打量一眼房间,感受到一排奢华气象,问道:“听说,你花五百两银子,只是为了见我?”

    萧兰儿来到圆桌前,道:“请坐。”

    花律琅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我师妹就在窗外,我怕她会误会。”

    萧兰儿眉头一拧,疑惑的望向了窗户。

    窗外的佟珂儿见已被发现,似乎有些难为情,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萧兰儿正要去打开窗户一探究竟,便听到花律琅道:“她走了。”

    萧兰儿顿住脚步,疑惑道:“那位佟姑娘是你的师妹?”

    花律琅没有回答,直言道:“我在屠苏城里见过你,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应该就是胭脂铺里对镜办妆的那位姑娘吧?”

    萧兰儿想不到他的记性会这么好,承认道:“你记得不错,那人就是我。”抬起左手的剑,缓缓拔了出来,展示在花律琅的眼前,续道:“你再看看这柄剑?”

第一百章 询问

    花律琅认出了那柄剑,即使当时与冯海交战正处于暮色将尽之时,借着剑体的宝光,他也看清了剑柄上的装饰和刻纹,恍然说道:“原来是你发现的我。”

    萧兰儿收起剑道:“那你还记得和你交战的那个人吗?”

    花律琅疑惑道:“他是你的朋友?”

    萧兰儿神色渐渐阴郁下来,道:“也有可能是仇人。”

    花律琅眉宇间泛起一抹好奇,但却静默未语,没有去问。

    萧兰儿续道:“我记得你那晚给他吃下过天蛇蛊虫,答应过会给他解药,我想,你最近一定有见过他,所以,我想知道他最近的消息。”

    花律琅从九环蹀躞带摸出一颗丸子,道:“你说的是这个?”话落,扔进自己口中道:“我给他吃的并不是天蛇蛊虫,是骗他的,南疆巫蛊堂培养的天蛇蛊虫要一百两银子一只,我和他无冤无仇,可不会浪费在他的身上。”

    萧兰儿道:“也就是说,你那道符还没有用?”

    “符?”花律琅想起了送给冯海的那到符,疑惑道:“你想找他?”

    萧兰儿道:“我想当面问他一些事,你能做到吗?”

    花律琅犹豫片刻,如实说道:“我给他的那道符,不过只是一张生死涧内部用来紧急通讯的阴阳千里符而已,将尽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就算他还活着,我也不能确定他还有没有留着那道符,就算他还留着,他看到消息后,也未必肯见我。”

    萧兰儿疑惑道:“阴阳千里符?”

    花律琅解释道:“阴阳千里符是道家阴阳符咒门类中的一种,每一组都分阴符与阳符,相互对应,可千里传讯。”

    萧兰儿道:“那样更好,你告诉他,一个名叫萧兰儿的人在找他,他见到这个名字后,一定会来的。”

    花律琅提醒道:“这可是另外一桩事了。”

    萧兰儿开价道:“一千两。”

    花律琅想了想,问道:“他如果没来呢?”

    萧兰儿缓缓低下目光,道:“那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花律琅稍作考虑,面无表情道“一条消息一千两,我愿意去试一试。什么地点?”

    萧兰儿道:“地点你自己选,确定他是一个人后,再带他来,我在客栈楼顶等你。”

    花律琅道:“你不必等我,事成之后,记得把银票送到我师妹那里。”

    萧兰儿道:“为什么要给她?”

    花律琅道:“她犯了过错,需要足够的功绩才能回生死涧。”

    萧兰儿心中了然,道:“好,我会交给她的。”

    花律琅离开了金玉满楼,飞上洪川城最高的塔楼八仙楼的飞檐上,纵观一眼大城繁华,从身上摸出了那张阴阳千里符•阳符,放在了左手上,随后抬起右手指尖抵上符咒,真气贯通指尖,涌入黄色符纸,符上的咒印随之解封,融进了符纸,右手指尖发出真气,紧接着开始在黄色符纸上写起小字。

    二百里之外的翠微山。

    冯海独自飞行在翠微山的层林之上。

    他早已弃掉了一身染血黑衣,换上了一身浅灰色交领长袍,腰缠深灰色布带,手中还握着一柄剑。

    这是郑贺年继承翠微剑后换下来的剑,同出东华铸剑谷公孙简之手,已被郑贺年温养了二百多年之久,是冯海下山时,郑贺年特意相送,以助他成事。

    飞不多时,他忽然感受到怀中有灵力波动,落在一棵大树顶上,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张黄色的符咒。

    花律琅曾说过会来为他送解药,但却食言,因此,冯海将此事记在了心上,并未丢弃这张符咒,眼见它现在亮起,便知是花律琅要来找他,又见符中的咒印正发出的灵光闪烁不定,似乎无法突破符咒上的封印禁制,便运起真气尝试解封,没想到符咒的封印一触即破,符咒上的咒印立刻融进符纸,化成一行灵光小字,浮现在了符纸之上,片刻后,又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张失去了符咒的黄色空白符纸。

    灵光小字写的是:洪川城北门凉亭萧兰儿。

    冯海顿时感到惊讶,略加思索便知是萧兰儿通过花律琅发来了音讯,来不及多想,立刻就向着洪川城飞了过去。

    时值中午。

    冯海终于落在了金玉满楼的楼顶,但却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他知道萧兰儿是一个谨慎的人,此刻定是在别处观察他,所以就默默静等,过不多时,果见萧兰儿从一侧飞落上来,正用仇视的目光警惕的望着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静默了片刻,试探道:“萧姑娘,你找我?”

    萧兰儿反问道:“难道你不想找我吗?”

    冯海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萧兰儿目光变得冰冷,道:“你难道不想杀我灭口吗?”

    冯海已说不上话。

    萧兰儿语气中带着难掩的仇恨,道:“我弟弟、弟妹、还有小梅,是不是你们的人杀的?”

    冯海听到“你们”这个词语,顿时觉得透底心凉,漠漠道:“我孤身一人,你想必是误会了。”

    萧兰儿嘴角勾起一抹讥笑,道:“我知道你是翠微剑派的人,你们那晚在树林里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想不到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会好的这么快。”

    冯海的瞳孔猛然一缩,不自觉就握紧了手中的剑。

    萧兰儿目光变得警惕道:“你最好不要乱来,如果我死了,会有人将两封信分别送到天剑门和仙刀门,这里满大街都是人,他们全都可以作证,是翠微剑派的人杀了我,到时候,我保证,局面一定会比现在乱上百倍。”

    冯海的神情阴沉不定,不管萧兰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已经处于绝对的被动,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拿这件事情去冒险,更何况他觉得萧兰儿既然敢于先找到他,就一定会是有备而来,静默了片刻,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听到消息后也很难过,因为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如果一定要死人,我会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我,可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这件事情而死了,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不光是我的师门,还有萧府。”

第一百零一章 恨意

    萧兰儿目光中泛起一阵凄凉,又逐渐变得冰冷,道:“人都已经死了,你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冯海道:“不,你还有你的侄子萧龙儿,他也是无辜的。”

    萧兰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渐渐又化为懊悔之情,道:“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或者,我应该杀了你。”

    冯海道:“可你还是救了我,因为你是一个好人,所以,我也不想杀你,即使当初知道你抄了我的东西,我也没有那么做,你现在又何苦来为难我。”

    萧兰儿道:“我也认为你是一个好人,所以才会来找你,我现在想听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出卖我?”

    冯海道:“没有。”

    萧兰儿道:“你确定没有?”

    冯海道:“我想要出卖你,早就那么做了,又为什么等到现在?”

    萧兰儿立刻就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冯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竟无从回答。

    萧兰儿续道:“看来,他们的确已经从我弟弟那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实话告诉你,无论你今天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都没有用了,只要你今天好端端的出现在了这里,就足以说明,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会放过你,你当初宁可一把火烧掉,宁死也没有说出,后来也的确没有理由会告诉他们,所以,他们能得到那些东西,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就是他们杀了我的弟弟、秋芝,还有小梅!”

    冯海总算反应了过来,内心激荡不安,想不到萧兰儿会聪慧到如此地步,心思缜密到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让他感到有些害怕,因为萧兰儿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可他还没有问出半点想要知道的事情,无奈道:“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萧兰儿的仇恨在心尖翻涌不止,目光冰冷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冯海的心冷了下来,道:“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因为这件事情而死的。”

    萧兰儿道:“那就要看,这人间到底还有没有正义了。”

    冯海已是抉择两难,道:“死我一个人,够不够?”

    萧兰儿眼中泛起一丝疑惑,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的是人间正义!”

    冯海心中泛起无数的忧虑,道:“若你发现,这人间本就没有正义呢?”

    萧兰儿深深提了一口气,目光泛起幽幽之色,随后又流露出几分决然的神情,道:“那这天下,就再也没有无辜之人了!”

    的确,没有正义,何谈无辜?

    冯海这时才恍然发现,萧兰儿的内心竟会有着如此执着的仇恨,曾经有过多么的善良,今后就会有多少的仇恨,他感到十分的担心,尝试着想去化解,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弟弟、弟妹,还有小梅,他们为什么会死,若不是他们从你那里得到了仙丹,来到了洪川招摇过市,他们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招摇过市?”萧兰儿目光泛起悲凉之色,终于不再那么冰冷,恍然道:“我明白了,我前段时间出了一趟远门,是我弟弟和弟妹偷了仙丹,怕我回来怪罪,就带着小梅一起连夜逃到了洪川,所以他们就被你们的人给盯上了,你们的人从你那里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盯上了我的家人,不但拿到了东西,还要杀人灭口、抢夺财物,就连随行的十三个护卫都不肯放过,他们每个人都是无辜之人,难道就该死吗?”

    冯海道:“欲望之心每个人都有,这才是祸根,我阻止不了别人,就只能劝你停手,你如果不愿意停手,就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包括你的侄子萧龙儿。”

    萧兰儿一怔,凝疑道:“你说什么?你阻止不了别人,就只能来劝我停手?”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渐渐冰冷,轻轻幽怨道:“凭什么,就凭我好欺负?”

    冯海已感到羞愧,道:“这是因果,在你抄我东西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萧兰儿忽然想起了玲珑谷中鬼王林青青曾对她说过的话,此刻回想起来,竟觉得是至理真言!受佛门教化之心,在这一刻突然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她的内心感到痛苦,含泪苦笑道:“什么狗屁因果,在你们这些人的眼中,就只不过是觉得我更好欺负罢了。”

    冯海自责道:“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你的确斗不过他的,你有萧府,我也有师门,师门对我来说,就如同你的萧府,我只想尽力而为,让这件事可以少死一些人。”

    萧兰儿目光恢复了冰冷,道:“那你想怎么样?”

    冯海道:“我希望这件事情可以到此为止。”

    萧兰儿道:“那我弟弟,弟妹,小梅,还有那十三个无辜之人,他们就算是白死了吗?”

    冯海道:“你还想要什么条件?”

    萧兰儿冷漠道:“我说过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冯海想了片刻,道:“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杀他们的人是我,你要想报仇,找我一个人就行了。”

    萧兰儿道:“我也说过了,我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人间正义,是那些该死的人!”

    冯海道:“你不过只是金丹期的散修,连我都斗不过他,你又何必再给自己添麻烦。”

    萧兰儿冷漠道:“我不行,还有天剑门和仙刀门,他们不行,还有七重门,七重门不行,那我就把事情告诉天下人,让天下人来评理,我就不信,没有人能斗得过他!”

    冯海脸色凝重道:“你一定要这么做?”

    萧兰儿斩钉截铁道:“我发过誓,此仇不报,我萧兰儿誓不为人。”

    冯海的心逐渐变得坚硬,无奈道:“看来,我只能用另外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件事了。”

    萧兰儿疑惑道:“什么办法?”

    冯海满脸苦涩,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萧兰儿不以为然,道:“既然如此,你我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冯海缓缓转过身去,无奈道:“也许吧。”

    萧兰儿望了一眼他的背影,缓缓转身欲走,却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道恐怖的灵力波动,紧接着一道急迫的剑鸣声响起,便知冯海已经动手,惊讶之余,立刻拔剑回挡,却已晚了一步,冯海一个爆步已冲至身前,刺出的剑贴着她架起的剑身滑行,贴着她的心脏刺穿了她的左胸,若不是她反应即时,用剑挡偏了一寸,那柄剑便已经刺进了她的心脏。

    萧兰儿的胸膛顿时渗出鲜血,染红了紫衣,她的脸上也顿时泛起了痛苦的神情,望向冯海充满愧疚的目光,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冯海道:“我不想因为善良二字,再让更多的人死去。”

    萧兰儿神情痛苦道:“你不怕我的信?”

    冯海道:“就算我不杀你,你为了报仇,也同样会那样做的,杀了你,就还有回旋的余地,起码,我的师门不会有事。”

    萧兰儿疑惑道:“你想把所有的事都揽在你自己身上?”

    冯海低下目光,不忍相看,道:“不错,这件事是由我引起的,也应该由我了结。”

    萧兰儿的脸色已变得苍白,道:“我明白了。”

    冯海道:“你还有什么遗愿?”

    萧兰儿露出痛苦的微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里吗?”

    冯海眼中泛起一抹疑惑。

    萧兰儿的微笑变得虚弱,道:“因为这里离秦王府很近。”

    冯海目光中的疑惑更深几分。

    萧兰儿眼神已变得迷离,道:“你往后看……”

第一百零二章 无力

    冯海正疑惑不解时,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一道强大的气息极速迫近,侧身拔剑躲避的同时,顺带扭转剑体发出翠微剑意大力横削萧兰儿的心脏。

    伤口位于膻中穴与心脏之间,翠微剑意引发的猛烈震击,不但损伤了萧兰儿的灵脉,也波及到了她的心脏,她体内真元顷刻间溃散,心脏也骤然停止了跳动。

    萧兰儿用尽全力挡住冯海的那一剑横削,保住了心脏,身躯无力的倒在屋檐上,顺着瓦檐斜坡滚落了下去。

    一杆乌黑的枪带着破风之声贴着冯海的腹部极速略过,枪杆上布满的鳞片随着枪身的旋转全部立起,发出无数道细微的气刃割裂了他腹部的衣袍,只听得铮然一声响动,三棱枪头便刺破瓦砾深深没入了瓦砾下的椽木之中,乌黑的枪杆一阵颤动,抖得鳞片哗然一响!

    冯海顺着那杆枪袭来的方向望去,见到秦王府东侧一座九层高浮生楼的顶檐上极速飞来一个白衣男子,立时就明白了过来。

    七重门与六合门为了相互制约,避免秦王府的政权落入彼此之手,不许秦王府任用任何修道之人,而眼下秦王府能有那样气势的人,就只会是身在七重门中修行的二殿下:秦淑远,而那一杆乌黑的枪,也正是秦淑远的乌麟吟风枪!

    可他眼下为什么会在秦王府?

    冯海终于恍然意识到,这是萧兰儿留下的后手。

    她早就知道秦淑远已经回到了秦王府,并且就住在秦王府东侧的浮生楼,所以才会选择在这里见面,因为她知道,如此近的距离,元婴期的真气波动瞬间就能引起秦淑远的注意,如果冯海不顾一切的想要杀人灭口,她赌秦淑远一定会来。

    秦淑远也真的来了。

    他身穿一件交领白袍,外披一件对襟白衫,察觉到附近有元婴期真气波动,立刻飞上了九层浮生楼的楼顶,一眼就看到了冯海剑刺萧兰儿的一幕,随后,大力掷出手中的乌麟吟风枪,紧随其后冲了过去。

    他稳稳落在金玉满楼的顶檐上,伸手召回那一杆乌麟吟风枪,横枪扫退冯海,舞出一个枪花,用三棱枪头指向了冯海,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在秦王府的眼皮子底下行凶,胆子不小啊!”

    冯海回过神后,再看向萧兰儿时,已见不到她的身影,追杀的路也已被秦淑远全部封死,只得转身飞走。

    秦淑远本想去追,又想到救人要紧,便对着冯海离去的身影喝道:“算你跑得快!不过,我迟早会抓到你!”话落,回头望向了萧兰儿滚落的地方,拾起萧兰儿的剑,走到瓦檐边缘时,才见到萧兰儿右手正倔强的攀在屋檐边缘一根椽木上,如一片凋零的落叶不肯坠落。

    路上的行人听到声音,已是纷纷抬头,见到七层高的顶檐上正挂着一个人,不由得惊呼四起。

    而萧兰儿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流失,意志越发昏沉,渐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抬头无助的向天空望去一眼,朦胧间看到一张精致且英俊的脸庞,便再也坚持不住坠落了下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但她知道,她已不用死了。

    她望向秦淑远的眼神中满是苦楚,如雨夜里的海棠,似暴雨中的梨花,在无助的汪洋中漂浮一丝希望,于万般柔弱中饱含一种坚强。

    秦淑远的心为之撼动,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俯冲了下去,在半空中揽住萧兰儿的身躯稳稳的落在地面,望一眼她的左胸的伤口,立刻抱起萧兰儿飞入秦王府,落在浮生楼九层的过廊上,对楼下喊道:“来人!”快步走进了南面的房门,将萧兰儿放在了卧室墙边一张宽大的床上。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摸上萧兰儿的手腕,探查不到脉象时,惊了一跳,立刻在旁边一个矮柜里取出一个装满瓶瓶罐罐的药箱,手忙脚乱的一阵翻找,终于找出了几个药瓶。无论是皓月七星观的一气返神丹,还是清阳补气丹,亦或者是芸香阁的四圣护心丸,只要是灵丹妙药,通通塞进了萧兰儿的口中。

    楼下守卫的两名侍卫听到秦淑远的传唤,相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我上去看看。”话落,一口气冲上了九楼。

    秦淑远坐在床沿,只见到萧兰儿胸襟染透一片血渍,却不知伤口究竟是不是在要害之处,情急之下,正要一点一点的揭开她胸口的衣襟查看,转头就见到一名甲衣侍卫走了进来。

    两人相视一眼,顿时都觉得尴尬。

    甲衣侍卫立刻垂下目光,躬身退走,还顺便带上了房门。

    秦淑远便知那个甲衣侍卫是误会了,连忙唤道:“唉,你回来!”

    侍卫推开房门,又低头走了进来,躬身拜道:“殿下有何吩咐?”

    秦淑远道:“你快去请我娘来,还有御医,只要是会治伤的,通通叫来!”

    侍卫疑惑的抬头望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床上躺着的紫衣姑娘胸襟染血,立刻反应过来,回一声“是”,大步退出门外,一跃跳下了高楼。

    秦淑远慢慢解开萧兰儿的衣襟,从一件染满鲜血的抹胸破口处确认了伤口的位置,但看到萧兰儿鼓鼓的山丘,虽然隔着抹胸,但还是不由得面红耳赤,赶忙移开了目光。

    他犹豫片刻,将双手压上了萧兰儿的腹部,开始用真气为她维持血气的运行,以争取一些生机。

    不多时,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从南面一座楼阁飞出,落在了浮生楼九层的过廊上,匆匆走进了房门,一队婢女也正从远处匆匆跑来。

    秦淑远回头望了一眼妇人,唤道:“娘,你总算来了。”

    这名妇人身着紫色华服,戴金佩玉,既是秦淑远的娘亲,也是秦王府的王后,名叫徐筱筱,曾向洪川名医世家候府请教过医道,医术不凡。

    她走近床边看了一眼萧兰儿,顿时感到情形紧急,但见到萧兰儿衣襟敞开,露出一件薄薄的抹胸,虽是事情紧急,也不禁责备了秦淑远一眼,温声温气道:“出去。”见秦淑远神情一怔,还在发愣,语气终于露出两分急切,道:“快出去,在外面守着,除了侍女、婢女以外,不许任何一个人进来。”

    秦淑远终于反应过来,回道:“哦,那她就交给娘了,您可一定要把她救活,还有,那个药匣子里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您还需要什么就叫我。”话落,走向了房门。

    徐筱筱没好气道:“知道了。”见秦淑远带上了房门,匆匆坐上床沿,摸一摸萧兰儿停滞的脉象,立刻撕开了她的抹胸,查看一眼位于膻中穴与心脏之间的宽阔剑伤,见是四圣护心丸已经见效,止住了流血,便运起真气,开始有规律的挤压起了她的心脏。

    秦淑远坐在过廊的木栏上,倚靠着一根廊柱,见到一队婢女终于从楼梯上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

    婢女们见到秦淑远时,都恭恭敬敬的俯身行了一礼,便规规矩矩候在了门外。

    领头的是徐筱筱的贴身侍女,名叫珠儿,敲了敲房门,听到徐筱筱的询问后,又报上姓名,直到徐筱筱唤她进去,才推开门缝向里看了一眼,随后走了进去,顺带关上了房门,不多时,又拉开一条门缝走了出来,带上房门后,扳着手指头吩咐一队婢女道:“盐水、麻布、竹镊、剪子、银针、蚕线……”

    “我有,我有,哎呦,我带了。”忽见一位五十多岁样貌的御医背着个药匣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对秦淑远恭敬行过一礼后,问珠儿道:“王后在里面?”

    珠儿疑惑道:“院使大人?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名秦王府良医所的院使大人又对秦淑远拱手一拜,谦逊道:“殿下传唤,怎敢不亲自前来,既然王后已到,那看来是用不着小臣了,快给。”话落,将药匣递给了珠儿。

    侍女珠儿上前打开药匣看了看,见东西一应俱全,接了过去,又吩咐婢女们道:“留下两个人轮换,其余人,脸巾、盐水,麻布,还有,盐水要不停的送,我没叫停,就不许停,快去!”

    七个婢女立刻下楼去了。

    徐筱筱精通医理,医术高明,有她亲自救人,陆续赶来的御医们都已无用武之地,秦淑远嫌他们占地方,便又都打发走了,只留下徐筱筱的贴身侍女珠儿守在房内,辅助徐筱筱救人,剩下两个轮换的婢女守在门外,静候差遣。

    浮生楼中人头攒动,七八个婢女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一直忙碌到黄昏时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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