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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默然     风烟儒墨染txt下载     风烟儒墨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 浮生

    一气返神丹醒神。

    清阳补气丹养气。

    四圣护心丸滋养精血。

    在这三颗灵丹妙药的效用下,萧兰儿的气色迅速好转了过来,意志在疼痛的刺激下苏醒过来,紧皱起眉头,睁开眼睛望了一眼自己的胸脯,见到一个紫色华服的青年妇人在为自己缝合伤口时,就只是忍疼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乱动。

    侍女珠儿发现萧兰儿已经醒来,对专心致志的徐筱筱轻声提醒道:“殿下,她醒了。”

    徐筱筱闻言,停下手看一眼萧兰儿,见她皱眉忍痛的样子十分乖巧,微微一笑,继续动起手来,道:“你醒了。”

    萧兰儿忍痛轻轻“嗯”了一声。

    徐筱筱一边专心致志的处理伤口,一边温声道:“你不要动,要保持心平气和,这一剑的威力不小,伤口虽只有三寸,但那人的真气却震断了你的任脉和肾脉,同时波及到了你的督脉和心脉,不但阻断了你体内的小周天与大周天运行,还在胸骨处截断了你的两根肋骨,若处理不好,你的这具肉身会留下隐患的,那样会影响到你日后的修行,你再忍耐两个时辰,等八宝续灵膏见效,再运气疗伤也不迟。”

    肉身是修行之人的根本,大小周天即是修行之人的根基!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任督二脉!

    小周天气走任督二脉,不但是炼精化气的路径,也是大周天的必经之路。

    大周天气走任督二脉,进入周身十二经脉与神相合,再入奇经八脉,从任督二脉回归丹田,是炼气化神的过程。

    萧兰儿同是修行之人,也精通医理,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回想起曾经救治冯海的一幕,再联想到冯海决然的一剑,心中顿时感到无比的心酸,一行眼泪不自觉的就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与眼泪一同滑落的,还有对冯海仅存的那一点善意。

    徐筱筱见她胸脯忽然一阵起伏不定,停下手望了她一眼,见她已是落泪,提醒道:“不要动摇情绪,要保持心平气和,若不然,血脉与经脉错位,我就算是白费力气了。”

    她见萧兰儿轻轻点了点头,便继续动起手来,温声安慰道:“你放心,这里备有芸香阁的琼花玉脂膏,不会留下疤痕的。”

    萧兰儿心中感激,忍着疼痛,轻声说道:“多谢夫人。”

    徐筱筱会心一笑,没有言语。

    侍女珠儿轻声提醒道:“这是王后。”

    萧兰儿目光中泛起一丝惊讶,不由得又看了徐筱筱一眼。

    徐筱筱温声道:“无妨,你是我儿子救回来的姑娘,与旁人不同。”

    萧兰儿瞬间就回想起了秦淑远当时望她的眼神,一瞬之间有些晃神。

    徐筱筱缝合好伤口,两指如剪,截断了蚕丝线。

    侍女珠儿立刻从一旁婢女手上接过半盆温水端了过来。

    徐筱筱随手将细小银针丢进木盆,洗了洗手,从另一个婢女端来的木盘上,拿起干净脸巾擦干净手后,又从另一名婢女端着的木盘上取来一块干净的麻布盖在了萧兰儿的胸脯上,这才拉起一旁的锦被盖在了萧兰儿的身上,舒一口气后,对萧兰儿温声道:“好了。”

    萧兰儿回过神来,轻声道:“有劳王后了。”

    徐筱筱暖心一笑,回道:“不必客气,反正我在这府上闲着也是闲着,能有机会给她们露一手也挺喜欢的,更何况,你还是我儿子救回来的。”话落,认真的打量了一眼萧兰儿的面容,见萧兰儿神情似有躲闪之意,续道:“他在门外都守了一个下午了。”

    萧兰儿不禁又回想起了秦淑远英俊的脸庞。

    徐筱筱缓一口气,放松下来,道:“你好好修养,我去叫他进来。”话落,向房门走去。

    秦淑远怀抱乌麟吟风枪,倚靠着一根廊柱坐在过廊的木栏上,见到徐筱筱终于从房中走了出来,婢女们也都走了出来,带上了房门,起身来到徐王后跟前,问道:“娘,她怎么样了。”

    徐筱筱道:“我已为她接经续脉,肉身已无大碍,她腹有金丹,死不了的。”

    秦淑远放心道:“那就好。”话落,不经意又回想起了萧兰儿的那时情景,脸上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笑容。

    徐筱筱见他露出笑容,脸上也露出微笑,询问道:“认识多久了?”

    秦淑远一怔,如实回道:“路见不平,刚救回来的。”

    徐筱筱会意的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英雄救美……”片刻,打量一眼秦淑远,轻声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姑娘了。”

    秦淑远闻言一愣,一本正经道:“娘,您说什么呢。”

    徐筱筱盯着秦淑远的脸看了看,也一本正经道:“你也别不好意思,娘让你见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从来都没见过,你还有脸红的时候。”

    秦淑远担心这些话会被萧兰儿听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压着嗓子劝阻道:“您就别瞎操心了,我请您来是救人的,又不是让您来相儿媳的。”

    徐筱筱不以为然道:“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秦淑远已觉得浑身不自在,说道:“好了好了,娘,她的伤不会影响到她日后的修行吧。”

    徐筱筱道:“娘出手你还不放心?我保证会是一个完好无损的姑娘。”

    秦淑远放心道:“那就好,辛苦娘了。”

    徐筱筱点了点头,道:“那这姑娘你打算怎么安置,就让她睡在你这里?”

    秦淑远道:“楼下还有很多房间,有的是我的去处,娘不必担心。”

    徐筱筱道:“也好,她已经醒了,你快去看看吧,娘走了。”话落转身欲走。

    秦淑远似还有话要说,连忙制止道:“唉?娘,留步。”

    徐筱筱回身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秦淑远道:“娘,您总得留下两个婢女吧。”

    徐筱筱问道:“你要婢女做什么?”

    秦淑远道:“男女授受不亲。”

    徐筱筱想了想,道:“好,娘就给你留两个婢女。”对身边两个婢女道:“你们两个留下来吧。”话落,在两名婢女的应喏声中,转身离去。

    秦淑远望着徐筱筱离去的身影,总算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在了许多。

    他来到房门前,定下心神,轻轻敲了敲房门,随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第一百零四章 失手

    地上铺着绒毯,中央位置有一张八仙桌,左右前方各有一个花格月洞门。

    前方的花格月洞门内,一排窗户下放着一张座榻,座榻上放有一张茶几,边墙有博古架。

    右侧的花格月洞门内,可见窗下也是一个座榻,座榻上一张矮小方桌上还放着一本书籍,里侧还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有文房四宝,边墙有书架。

    左侧花格月洞门内是一个隔断的卧室,月洞门的左侧有博古架,月洞门的右侧可见一张宽大的床榻顶在西墙,两侧各有矮柜,北侧还有一面紫檀木框落地铜镜,铜镜旁是一个龙首衣架,靠里的墙边还有精雕细刻的衣柜。

    萧兰儿正躺在那张床榻上,身上盖着金色绣龙锦被。

    秦淑远透过花格月洞门望了一眼萧兰儿,便走进了月洞门,见萧兰儿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便移开了目光,将床边矮柜上的瓶瓶罐罐收进药匣放进矮柜,见萧兰儿还在盯着他,便挺直身躯,张开双臂,大大方方的转了个身,好让她看个清楚,然后提来一张红松凳子坐在了床边,与萧兰儿对视起来。

    萧兰儿见他眉宇间甚是明朗,聚满正气,望来的目光依旧柔软、清澈,一时恍惚,缓缓移开了目光。

    秦淑远见她一脸憔悴,眉宇间有许多忧愁,目光除去几分警惕外,还有一丝怯懦,也移开了目光。

    仿佛都已有了深刻的印象。

    秦淑远稍作犹豫,问道:“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萧兰儿又望向了他,却没有说话。

    她已体会到人心叵测。

    秦淑远见她不答,又问道:“那个人,我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姑娘和他有过节?”

    萧兰儿眼珠动了动,又看向了秦淑远,依旧没有说话。

    秦淑远见她不愿说话,只当她是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顿了顿,说道:“姑娘方便的话,伸一只手出来。”

    萧兰儿感到疑惑,内心很好奇他想要做什么,便顺从的从锦被里移出了她的右臂手腕。

    秦淑远学做郎中的模样,探手搭了搭她的脉象,体察到她已有了脉象,而且很是平稳,便收回了手,介绍道:“姑娘放心,这里是秦王府,这座浮生楼是我的住处,很安全,外面还有两个婢女候在门外,照顾你的人是她们,不是我,这里让给你,我住在楼下。”话落,又看向萧兰儿,询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萧兰儿将手移回了锦被,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望向正上方的云龙顶绘,平声静气道:“我没有那么娇气。”

    秦淑远闻言一怔,见她总算开口说话,脸上露出笑容,赞许道:“一剑穿胸,脉象全无,血也快流干了,却从头到尾都不出一声,这里可没有人会觉得、姑娘你是娇气的。”

    萧兰儿知道秦淑远正在调查她的案子,因此,很想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但却不习惯躺着和男人说话,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他洁白的衣衫上还染着她的血,便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救我?”

    秦淑远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幼稚,语气带些调侃之意,回道:“你想必也听到我娘刚才说的话了,英雄救美这样的事,我还是头一回遇见,可不能错过,另外,救人难道不是应该的事吗?”

    萧兰儿道:“可你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秦淑远笑道:“姑娘是什么人,那也要先救了才能知道,你说是不是?”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如春日般明媚。

    萧兰儿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明媚的笑容,只是在某一瞬间仿佛已经遗失,现在,她好像又找回来了,脸上不由得也被渲染上了一层明媚的笑容,点头表示认同,回道:“谢谢你肯救我。”

    秦淑远见她笑了,趁热打铁般问道:“姑娘如果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萧兰儿知道七重门与翠微剑派之间有奉天之盟的关系,心中对七重门还有许多顾虑,犹豫片刻,回道:“你迟早会知道的。”

    秦淑远怔了怔,不免感到疑惑,想了想,以为是萧兰儿要等到以后才肯告诉他,无奈一笑,说道:“也好,那我以后便不再问了,迟早也要等到姑娘肯告诉我。”

    萧兰儿见他似乎会错了意,脸色转冷,提醒道:“你不要多想。”

    秦淑远并非是无礼之人,更非登徒浪子,但萧兰儿先是对他说“你迟早会知道的”,后又让他“不要多想”,不免让人感到奇怪。

    他愣了愣神,已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有些捉摸不透了,转念想了想,回道:“我明白,萍水相逢,谨慎一些是好的。”

    萧兰儿见他终于明得真意,渐渐安心了下来,每想到自己衣衫不整,只盖着一层棉被,就觉得很不自在,而且她还光着胸脯,孤男寡女,别扭万分,犹豫了片刻,提醒道:“你不去换一身衣服吗?”

    秦淑远听出逐客之意,虽然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但也全不在意,望一眼白衣上的血迹,认同道:“是应该去换一件衣服了。”

    他起身、在萧兰儿的注视下,起身绕过床榻,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件崭新的白衣,来到月洞门前,又顿住脚步,扭头对萧兰儿道:“你放心修养,有什么需要,就对婢女们说,千万不要客气。”话落,走出了房门,吩咐两个婢女进屋。

    他对着远方的天空伸展了一下腰肢,放松了一下精神,才漫步向楼梯走去。

    ……

    冯海已不认识现在的自己,这个毫不犹豫就会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的自己。

    屠苏城里的一切都恍如昨日,而他却背叛了曾经那个正直善良的自己!

    萧兰儿虽然抄了他的东西,但却也有救命之恩在前,还将九段须的事情毫无避讳的告诉了他,现在她的家人惨死季家庄,而他却为了师门,帮着郑贺年去杀她灭口。

    他的心里既矛盾,又痛苦。

    冯海回到翠微剑派,踏入山门,守山弟子便立刻通报了郑贺年。

    当郑贺年赶来,从冯海的口中得知萧兰儿已被秦淑远救走的时候,内心瞬间已是不安,凝疑片刻,沉声质疑道:“你……是不是犹豫了?”

    冯海不可否认,在那一瞬,他的确不够果断。

    郑贺年对他感到十分的失望,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后,已做好了最后的打算,满心不甘的说道:“看来,我应该马上去一趟七重门了。”

    冯海不禁疑惑的看向了郑贺年,问道:“你打算……去做一条狗?”

    郑贺年心中腾然翻起怒火,但想到冯海还有用处,便强忍下了心中的怒火,回道:“师傅说过,关键时候、要倚仗七重门,现在、难道不是关键时候吗?”

    冯海的心已经麻木,静默片刻,神情漠漠的问道:“你在杀人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郑贺年顿了顿,回道:“我可不像师傅那样迂腐,有这样一个靠山,为何不用。”

    冯海神情漠漠的说道:“做狗没有好下场的。”话落,提剑走了。

第一百零五章 拜会

    郑贺年在心中骂了冯海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走出山门,向着西南方的天柱峰飞去。

    天柱峰伫立在洪川山脉的主脉上,周围拱卫着数道低矮不平的山峰,这些山峰有的建有建筑,有的已被削平,成为了观景台,高低错落有序的环绕着天柱峰。

    一条曲折蜿蜒的石阶修建在一条山脊上,从山脚下曲折而上,直入天柱峰之巅,沿途修建了七座门坊,每个门坊都有弟子看守。

    当夕阳沉落远山,郑贺年来到山下的时候,七座门坊的看守弟子接力般的将消息传到了天柱峰之巅的第一重门内,过不多时,又接力般的传了下来。

    第七重门坊下,守门弟子提枪作揖,对郑贺年道:“请上山!”

    郑贺年不见有人接引,奇怪道:“贵派首席刘浅洲可在?”

    守门弟子道:“首席已在一重门等候,请上山。”

    郑贺年不见刘浅洲下山接引,不免有些冷落之意,独自飞上第一重门,见刘浅洲正在刻着“一重门”三字的门坊下等候着他,上前问候道:“刘兄别来无恙。”

    刘浅洲客气道:“别来无恙,郑掌门亲自造访,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郑贺年听到这句话语,犹如挨了一记耳光,还不得不忍着,客气道:“哪里哪里,是在下来的过于唐突,叨扰了。”

    刘浅洲满身孤傲之气,羞辱一派掌门对他来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但他现在还不是七重门的掌门,因此,他必须保持微笑,保持客气的态度,道:“师尊与我二位师叔已在大殿,请随我来吧。”话落,引郑贺年去了奉天大殿,对高堂上的三尊师长敬过礼数后,站在了一侧旁听。他身为首席,是谢晓天重点栽培的接班人,大小事物都可旁听学习。

    郑贺年望一眼高堂上的三人,拱手作揖,弯腰深深一拜,道:“翠微剑派郑贺年,见过谢老前辈、卫前辈、毕前辈。”

    谢晓天只是点一点头,并不回礼,胀出元神,上前两步,道:“你就是翠微剑派新任掌门?”

    郑贺年道:“晚辈正是。”

    谢晓天道:“你我同是一门之主,何须行此大礼?”

    郑贺年面对谢晓天强大的气势,心虚不已,不敢以掌门身份自居,道:“谢老前辈是奉天之盟的盟主,更是洪川之主,又是前辈,礼当如此!”

    谢晓天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师傅自从闭关,便杳无音讯,你继任掌门之位也已有三月,怎么今日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郑贺年道:“我师傅自从得谢老前辈的垂青,缔结奉天之盟以来,时刻不敢忘怀,临终前也不忘再三叮嘱,要我恪守奉天之盟,在洪川事物上,凡事都要仰仗七重门,仰仗谢老前辈,晚辈继任掌门之位,本应该早日前来拜见三位前辈,无奈于家师丧事过后,又突发变数,才一直拖累到今日,还望谢老前辈体谅。”

    谢晓天看他态度十分谦卑,已不打算再兜圈子,问道:“你今日来,恐怕不只是拜访这么简单吧。”

    郑贺年话已至此,已顾不得体面,道:“晚辈是来送礼的。”话落,从怀中取出了一叠纸张,呈在了面前。

    ——正是郑贺年从萧世仁手中抢来的抄录。

    刘浅洲正要上前代步,便听郑贺年说道:“此物非比寻常,非谢老前辈取看不可。”

    谢晓天闻言,生出好奇,一个分身从元神本相分裂而出,一晃就出现在了郑贺年的面前。

    郑贺年目光中顿时泛起惊骇之色,想不到谢晓天已入分神之境!感受到分身恐怖的威压迎面而来,已不敢抬头直视。

    谢晓天的分身抬手接过那叠纸张,又一晃回到了高堂,与元神本相一起翻看起来,眉宇间顿时阴晴不定,跳起舞来。

    卫文央与毕回锋也已胀出元神靠拢了过去,从谢晓天的分身以及元神本相手中接过纸张传看起来,表情也都露出惊讶之色。

    纵然他们已算得一方雄主,看到这些抄录时,也难免心动不已,世间的丹方无数,能让肉身重返青春的,却从未听闻,但他们惊奇之后,又都是疑惑,因为根据孙小德的验证笔录,这丹方虽然能够让肉身重返青春,却要消耗人的阳寿。

    他们都已进入元神出窍境界,别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们却都明白的很,其中玄机一眼都已看得明白。

    肉身之所以会衰老,是因为先天真一之炁无时不刻不在消耗,而先天真一之炁便是元神的核心本质,来源于天道赐予的天魂。

    由于天魂与地魂相融,产生了人的精气神,先天真一之炁被精气所消耗,所以修道之途,就是要从精气神中去伪存真,去除后天,重返先天真一之境。

    元婴只是修道之人修炼出的另外一个元气真身,与先天真一之炁相合,三花聚顶,便修成了元神,此时,几乎所有的先天真一之炁都已被移存在元婴之体,才能极大程度的延缓肉身的衰老。

    而谢晓天、卫文央、毕回锋修炼成元神出窍境界时,都已是年迈之躯,对此都是无能为力。

    谁不想要一个年轻的躯体?

    而眼下居然真的有这样一篇丹方,能够让肉身重返青春,他们岂能不为之所动?

    但一想到这丹方要消耗人的阳寿,便都望而却步。

    谢晓天回过神来,分身与元神本相合为一体,上前两步,来到高堂九层阶梯边缘,望着堂下毕恭毕敬的郑贺年道:“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郑贺年道:“是我师傅留下来的,我师傅闭关正是为了找出其中缺陷,他也是因此而早逝的。”

    谢晓天凝疑片刻,道:“你师傅又是从何处得来?”

    郑贺年道:“是我太师傅宋文台所赐,他因此物被几个方外恶徒追杀,临终前遇到了我的师傅,传下衣钵,我师傅为了给他报仇,才杀了那几个方外恶徒,这谢老前辈想必是知道的。”

    谢晓天恍然道:“原来如此。”

第一百零六章 交易

    卫文央与毕回锋相视一眼,都已猜出郑贺年的来意,上前将手中抄录交在谢晓天的手上,一左一右,负手而立。

    卫文央居高临下的望着郑贺年道:“你师傅一生都未曾提起过此事,足见他对此物的看重,你现在为何要把它献来?”

    郑贺年忍着心中的不舍,满目恭敬道:“此丹方尚有缺陷,我师傅平生谨慎,怕外人得知后会心生猜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秘而不宣,不敢对外透漏,现在有我师傅的前车之鉴以及生前笔录为证,才敢前来献上此物,晚辈深谙怀璧其罪的道理,自知师门基业薄弱,守不住此物,倒不如将它献给三位前辈,换取七重门的庇佑更实在一些。”

    卫文央与毕回锋听得这一番奉承的话语,内心大为舒畅,不自觉的助长心中傲气。

    谢晓天的元神望一眼手中的抄录,看向堂下毕恭毕敬的郑贺年,道:“你初次到访便送如此大礼,必定是有事相求,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郑贺年神情凝重,稍作犹豫,坦白道:“实不相瞒,晚辈是为了季家庄血案,特来向三位前辈请罪的!”话落,又拱手深深一拜。

    高堂上的三个元神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谢晓天的元神望向郑贺年,轻轻一抬手中抄录,疑惑道:“此物与血案有关?”

    郑贺年心生忐忑,神情越发变得谦卑,略加修辞后,道:“正是,不瞒谢老前辈,我师傅丧事之后,我的五师弟因不满师傅传位于我,一时冲动,窃走了此物,被我打伤后,逃到了灵州,重伤昏迷之际,被灵州屠苏城一户姓萧的草药商所救,等我在灵州寻回师弟后,才得知此物已经流落到了那户姓萧的府上,前几日,得知那户姓萧的草药商来到了洪川,为了能够寻回此物,与天剑门与仙刀门的弟子发生了冲突,不得已犯下了过错,还望三位前辈能够网开一面。”

    毕回锋眉头一皱,疑心道:“天剑门与仙刀门知不知道此物?”

    郑贺年如实说道:“天剑门与仙刀门起初是不知道的,但现在已不能确定,因为萧府还有一位名叫萧兰儿的姑娘,也身怀此物,晚辈担心她为了寻仇,会对天剑门和仙刀门开口,引来仙门之争,给三位前辈徒添麻烦,这才挺而走险,说服我的五师弟前去找她,不料,她却被贵派一重门下弟子秦淑远救走,带回了秦王宫,晚辈不敢冒犯前辈尊威,因此,立刻前来拜见三位前辈,还请三位前辈能够行个方便,将那位姑娘交给晚辈处置。

    谢晓天的元神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态,回身踱出几步,侧目询问了卫文央与毕回锋一眼,见到二人都是轻轻点头以表赞同,又回身望向了郑贺年,沉思片刻,道:“你我两派,本就有奉天之盟在先,我身为盟主,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不过,天剑门与仙刀门毕竟死了一些人,还惊动了昭华寺的普恒方丈,若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定论,怕是不妥。”

    郑贺年目光凝重道:“晚辈斗胆直言,若贵派弟子秦淑远愿意将那位名叫萧兰儿的姑娘交出,晚辈便可保证,世上除了七重门与翠微剑派,再无旁人见过此物,只要死无对证,此事便可成为悬案,若三位前辈肯出面相助,应允此事,晚辈感激不尽。”

    毕回锋担忧道:“可倘若那个姑娘为了寻仇,已将此物说给了天剑门与仙刀门,那此事,怕是就不那么容易收场了,弄不好,还会闹得沸沸扬扬。”

    郑贺年道:

    “来之前,我也已和我的五师弟商议过这件事了,那位名叫萧兰儿的姑娘,我五师弟是熟悉的,据我五师弟所言,她是个聪明谨慎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挺而走险的,倘若那位姑娘将此物献给了天剑门与仙刀门,天剑门和仙刀门就有可能会出于自保,杀她灭口,急于息事宁人,绝不会因为几个新入门的弟子,就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引火烧身的。”

    “她极有可能会将我师门拥有此物的消息,说给天剑门与仙刀门,天剑门与仙刀门也极有可能会因为贪图此物,以她为人证,借口为弟子报仇,联手来攻我翠微山。”

    “晚辈自知铸下大错,还请三位前辈能够出手相救,从今往后,翠微剑派愿做七重门的附属剑派,以七重门马首是瞻,听凭三位前辈的差遣!”话落,忍辱负重般的拱手深深一拜。

    谢晓天的元神踱步沉思片刻,又与卫文央、毕回锋相视一眼,见他二人再次点头表示赞同,望一眼手中抄录后,定下心神,道:“此物,老夫收下了,你尽可放心,两派之间,早有奉天之盟在先,老夫绝不会坐视不管,奉天之盟也绝非是个摆设,该出手时,老夫自会出手相助。”

    郑贺年顿时感激,拱手作揖,弯下腰肢,深深一拜,道:“多谢谢老前辈!”

    谢晓天背负双手,对一旁的刘浅洲唤道:“浅洲?”

    刘浅洲拜道:“弟子在!”

    谢晓天道:“你亲自陪同郑掌门去一趟秦王府,告诉远儿,让他把那位名叫萧兰儿的姑娘,交给郑掌门带走。”

    刘浅洲拜道:“是。”

    郑贺年对谢晓天、卫文央、毕回锋曲身再拜一礼。

    他的内心虽然觉得屈辱,但也总算是达成了目的。

    刘浅洲仿佛是看完了一场猴戏,望一眼郑贺年,上前几步,作揖之后,客客气气的抬手请道:“郑掌门,请。”

    郑贺年起身面向刘浅洲,心中对他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好感,但面上依旧温和,恭敬作揖回礼,微微曲身一拜,道:“有劳刘兄了。”

    刘浅洲浅浅一笑,道:“师尊有命,不敢告劳,请。”话落,引着郑贺年走出了奉天大殿。

    毕回锋的元神回身向着高堂东侧巨大的原木座榻中央闭目端坐的肉身走了两步,仰头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小小剑派,居然藏着这么一件宝贝。”

    卫文央回身两步,望一眼毕回锋,惋惜道:“只可惜,是一篇有缺陷的方子。”

    谢晓天翻看一眼手中抄录,沉思片刻,叹口气,道:“不外传的秘方,在流传时,自古便有一条约定成俗的规矩,只写辅药,不写主药,主药只在传授秘方的时候,再口口相传,这篇丹方想必便是如此。”

    毕回锋早已生出疑心,回身望向丹方,道:“可他那位名叫宋文台的太师傅,为什么只传下了丹方辅药?”

    卫文央望一眼毕回锋,道:“原因可能有很多,或许他太师傅本就不知道,也或许,是来不及说,总之,是没有传下来核心的主药,他刚才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师傅一生闭关不出,就是为了验证出其中缺陷,而且,他师傅也是因此而早逝的,看这情形,绝不像是在说谎,你就别再疑心了。”话落,元神归窍。

    毕回锋的元神也已归窍,笼罩在肉身之上,想了想,道:“他现在是有求于我们,才不得不献来此物,他师傅闭关那么多年,留下的东西也未必就只有这么多,留有后手,也未尝可知。”

    谢晓天元神走回肉身,道:“好了,此物非同寻常,其丹方药理之中,必定蕴含着能够弥补先天真一之炁的秘密,若能找出其中的缺陷,解透其中的奥秘,或许,真的能够解开长生之谜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他愿意送来此物,已算是大功一件。”

第一百零七章 太安

    浮生楼的一楼是一个会客的大堂,正前方高堂上,靠墙边立着绘有锦绣山河图的屏风,屏风前有一方座榻,座榻前是一张长方形的红松书案,书案上除了放有文房四宝外,还有几份季家庄血案的相关公文。

    堂下两侧有两排客位。

    秦淑远正靠躺在屏风前的座榻上,双脚穿一双洁净白靴翘在书案上,手中还拿着一份公文搭在腹部,是一份验尸结果,而他的那柄乌麟吟风枪,已缩化成簪子,插在发髻上。

    他早已到过季家庄的十里青梅林,亲眼察看过现场。

    三辆马车呈一字型排列。

    中央一辆马车,只剩下一匹马儿和一个光秃秃的车板,车厢被掀飞在车板左侧五丈之外,压在一颗青梅树上。

    排头的那辆马车,车厢、车板以及车轮,从中间整齐的断成两半,像是被人竖着一剑劈开,就连草地上也留下了一条笔直的凹痕,马儿在一里外被人找到时,正在悠闲的啃食着青草。

    后排的马车,车厢连同马匹被人一剑横向削成了两半。

    萧世仁、秋芝、小梅的尸体伤口相同,位于中央马车的后方,其他的尸体均匀分布在四面八方,死法不一,像是遭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围攻。

    秦淑远闭目思索,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推演着案发过程,可他想了两日都还不能确定凶手究竟是多少人,片刻,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又想起方才救下萧兰儿的一幕,取来纸张画起了冯海的画像。

    不多时,画像完成。

    他拿起画像看了看,觉得已有八分相像,卷起画像走出浮生楼,向着太安殿飞去。

    太安殿位于秦王府中央位置,取天下太平、长治久安之意,是秦王府最大的宫殿,重檐庑殿顶,三层殿基,共三十三层阶梯,看上去威严矗立,高耸挺拔。

    太安殿外有甲衣守卫,秦王府的守卫也各个都是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与道门修士的区别,在于修炼功法上的不同,武林高手所修习的武林秘籍,属于小周天功法,是炼精化气的筑基功法,最高境界也就只能气通任督二脉,达到融合期的小周天圆满境界,只有涉及到炼气化神、以及炼神返虚的大周天功法,才能称得上是道诀法门,也只有修炼了道门法诀的人,才能称得上是踏入了修仙之门。

    世间芸芸众生何其多哉,但能称得上是武林高手的人已是万里挑一,有资质踏入修仙之门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像秦淑远这样,在娘胎里就已经把任督二脉孕育成了灵脉、气通小周天的天才,在这些武林高手的眼中,绝对是一个幸运儿,更何况他还是秦王府的二殿下,是个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因此,当守卫们看到秦淑远飞落下来的时候,都纷纷默默的见了一礼,发自内心的感到敬畏。

    秦淑远一步步踏上石阶。

    一个名叫张五福的太监总管正守在门外,见到秦淑远时,立刻躬身上前见礼,道:“老奴拜见二殿下。”

    秦淑远脚步不停,问道:“我爹在不在?”

    爹这个称呼在旁人看来十分不敬,但秦淑远不拘小节,向来如此,已成为一个特例,秦王府中的人早已习惯,也只有秦淑远敢用如此称谓了,关键是,秦王很是受用。

    张公公早已不敢指正,如实道:“陛下正在大殿处理政务,要不要老奴去通……”

    秦淑远打断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话落,朝着大殿紧闭的门走了过去。

    若换作旁人定是要先行通报的,但秦淑远向来不拘小节,行事很不一般,从小便有见自己的爹通报个鸟蛋的著名言论,是个典型的特例,张公公早已习惯,躬身跟随在后,任由秦淑远推门独自走进了太安殿,便重新拉上殿门,继续守在了门外。

    九阶高堂之上,巨大的盘龙壁下,秦王秦慧乔正坐于王座之上,面对龙案批阅公文,察觉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秦淑远,目光一亮,便放下了手上的事,脸上堆满了笑容,望着秦淑远道:“诶呦!外面这是什么风,怎么把我的宝贝儿子给吹过来了?”

    秦淑远迎着高堂走去,打趣道:“是西北风。”

    秦慧乔起身绕过龙案,迎到阶前,笑道:“只要你肯多来探望父王,西北风也是好风嘛。”

    秦淑远直径蹬上高堂石阶,回道:“您想的美,您又不是我娘。”

    秦慧乔佯装不悦,板了板脸道:“你看你这话说的,你娘是娘,难道爹就不是爹了?这娘和爹同是双亲,不都是一样亲的嘛。”

    秦淑远理直气壮道:“当然不一样,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可老爹你却有七个儿子,当然是我娘亲了。”

    秦慧乔顿觉语塞,尴尬一笑,回道:“好好好,我争不过你娘,哈哈哈,父王向你娘认输总行了吧,来来来,坐坐坐。”话落,坐在了台阶上,也摆了摆手示意秦淑远平坐。

    秦淑远自然不会客气,与秦慧乔保持了两尺的距离平坐于台阶上。

    秦慧乔关心道:“季家庄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秦淑远暗暗舒了口气,回道:“我们在一名死者的衣物上,发现了一些指印和一些血迹,用猎犬辨认过了,衣物上的血迹是另一命死者的,距我的推断,应该是一名凶手翻动死者衣物擦拭血剑时留下来的,除此之外,就剩下一张信了。天剑门的李龙涛与仙刀门的王甲略,去四海商会调查也已经有两日了,相信不久便会有新的线索带回来了。”

    秦慧乔似乎有所顾虑,问道:“这样的事,你毫无经验,七重门却要选你来调查,也不知七重门是何打算。”

    秦淑远道:“还能是什么打算,一重门内的师兄们各个都有历练,轮也该轮到我了,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天柱峰上闲着,不入世历练历练吧。”

    秦慧乔问道:“只是入世历练?”

    秦淑远答道:“师傅是这么说的。”

    秦慧乔心中仍有顾虑,嘴上却道:“但愿如此。”

第一百零八章 防备

    秦淑远道:“您就别瞎操心了,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要请您帮忙。”话落,将冯海画像交给了秦慧乔,续道:“我想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秦慧乔疑惑着接下画像看了几眼,问道:“七重门的眼线遍布天下,怎么想起来请父王帮这个忙了。”

    秦淑远道:“这是私事。”

    秦慧乔想了想,问道:“父王听说你救回来一个姑娘,和那个姑娘有关?”

    秦淑远赞叹道:“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您既然知道了,那您是帮还是不帮?”

    秦慧乔道:“帮!当然帮!你难得用得着父王,父王怎会不帮?”

    秦淑远道:“那就好,这件事就拜托给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话落,走下台阶,向着殿门走去。

    秦慧乔目瞪口呆,起身对着秦淑远的背影道:“你这就打算走了?就不陪父王再多说会儿话?”

    秦淑远顿住脚步,回身嫌弃道:“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聊的。”话落,抬步又走,头也不回道:“您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您了。”话落,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秦慧乔脸上满是无奈,喃喃的念了一句“臭小子”,见张公公还候在门外,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关上殿门,想了想,摆了摆手,平声静气道:“关门吧。”

    张公公这才拉上了殿门。

    秦慧乔看一看手中的画像,拍了拍手,从左侧一扇门中走出一名佩刀的锦衣侍卫,单膝拜在了堂下。

    秦慧乔走下台阶,将手中画像交给那名侍卫,吩咐道:“查明此人。”

    锦衣侍卫闷声一拜,又从左侧偏殿走出了太安大殿。

    秦慧乔回到王座,继续批阅起了公文。

    ……

    萧兰儿望着两名婢女走房中,不由得便想起了小梅。

    她们都是命苦之人,卖身做了婢女,生活如同傀儡,没有丝毫自由可言,她们的背后大都是一个贫苦的家庭,为了能让家庭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们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萧兰儿并不轻视这些婢女,她由衷的认为,任何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那些不尊重别人生命的人才是令人感到厌恶的。

    两名婢女低头走进的时候,顺带偷偷打量了一眼这间卧室,就都规规矩矩的守在了月洞门下,仿佛都是第一次光临秦淑远的这间居处,她们也都不说话,秦王府里的规矩已融进了她们的血液,使她们早已养成了多做事少说话的习惯。

    看别人脸色而生活的日子并不好受,她们深深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她们卑微的身份也让她们不敢轻视任何一个人。

    萧兰儿看得出她们都已是十分疲惫,因为端盆水在九层高楼爬上爬下,就算是普通的男人也会吃不消的,更何况她们还都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所以,萧兰儿让她们去休息的时候,两名婢女甚至都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她们早已腿酸脚麻,承了萧兰儿的人情,到月洞门外的八仙桌旁坐下,趴在桌子上休息了起来。

    萧兰儿也已开始运气疗伤。

    暮色昏沉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两名婢女惊醒过来,起身打开了房门,见是秦淑远,纷纷见礼。

    秦淑远一手端着青瓷炖盅,一手捧着一件白衣走进房门,对两个婢女道:“你们下去吃饭吧。”

    两名婢女应声退了下去。

    秦淑远来到萧兰儿的床边,见萧兰儿已睁开眼睛,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萧兰儿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平声静气道:“已可运气,好多了。”

    秦淑远觉得那一堆灵丹妙药总算没有白费,继续说道:“我娘让我带来了一件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还有燕窝参汤,趁热喝的好。”

    萧兰儿望着秦淑远,内心保持着警惕,回道:“我不饿。”

    她是一个成熟有责任感的人,再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面对容易生情的事,无论有多么的动人,她都会生出抵触的心理。

    秦淑远当然理解这种心情,解释道:“我刚从我娘那里吃完饭过来,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这也是她的一点心意,我也不好意思回绝,就顺便带过来了,你如果不喝,那我就只能偷偷的倒掉了,若不然,让我娘知道了,难免会觉得你这个人有些清高,不愿领情。”

    萧兰儿并无清高之意,见秦淑远的话已说的如此真诚,只好点了点头,回道:“那你先放下吧,我起来自己喝。”

    秦淑远担忧道:“可你的伤……”

    萧兰儿道:“八宝续灵膏已经见效了,不碍事的。”话落,探出手臂提了提锦被,看向秦淑远,目光似乎在传递某种难以言齿的信息。

    秦淑远见萧兰儿如此神态,恍然明悟,将衣服和炖盅放上矮柜,找借口道:“我出去透透气,你喝完就叫我。”

    他见天色已晚,屋内昏暗,便又说道:“天色已晚,该点灯了。”话落,点亮屋内的所有蜡烛后,走出门外,带上了房门。

    萧兰儿掀起锦被坐了起来,盖在胸前的麻布脱落,见到自己的伤口已在初步愈合,移腿下床,看一眼染血的被褥,脱掉了满是斑驳血迹的紫衣,从矮柜上取来一卷洁净麻布裹在身上,换上了秦淑远送来的那一件广袖交领白衣,如云,如雪。

    她轻轻捧起矮柜上的燕窝参汤,走出月洞门,放在八仙桌上,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秦淑远正站在门外,背对着房门遥望洪川城的万家灯火,闻得身后房门响动,回身望去,见到一袭白衣的萧兰儿时,顿觉出尘。

    萧兰儿垂下目光,回道:“好了。”话落,回到了八仙桌前坐了下去,打开炖盅盖子,拾起里面的汤匙喝起了燕窝参汤。

    秦淑远走进门中,望一眼左侧月洞门中的床铺,想了想,走到了床榻边缘,将床上染血的被褥全都卷起,放在角落,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新的被褥铺在了床上。

    萧兰儿回头看他整理被褥的样子,既勤奋又熟练,全看不出身为秦王府二殿下的尊贵,不免另眼相看,回过头来默默的继续喝着参汤。

    秦淑远换完被褥,回到八仙桌旁坐了下去,大大方方的看着萧兰儿低头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参汤,只觉得赏心悦目。

    萧兰儿抬起目光望了一眼秦淑远,又垂下目光,继续喝着参汤,既不羞涩,也不回避,看上去也是落落大方。

    府门守卫从秦王府西门匆匆赶来,咚咚咚的登上了浮生楼的顶层,单膝拜在门外,报道:“启禀殿下,西门外来了两个人,说要面见殿下。”

    秦淑远转头望向府门守卫,疑惑道:“什么人?”

    府门守卫回道:“其中一人姓刘,自称是殿下的大师兄。”

    萧兰儿闻言一怔,顿住了手中的汤匙。

    秦淑远闻言也是一怔,已猜出是他的大师兄刘浅洲来了,但依照刘浅洲往日的做法,素来都是神不知的来、鬼不觉的去,绝不会如此麻烦的等候通报,这次竟会选择规规矩矩的等候通报,着实让人意外,疑惑道:“另一人呢?”

    府门守卫回道:“未通姓名。”

    秦淑远略想片刻,道:“知道了。”

    府门守卫无言一拜,退下楼去。

    秦淑远望向萧兰儿,见她依旧低头不语,默默喝着参汤,道:“姑娘好好休息。”走出房间带上房门,踏上过廊栏杆,纵身一跃,向着秦王府的西门飞了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殿下

    萧兰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汤匙,看不透她内心正在想着何事。

    她的内心其实是很没有底气的。

    她请昭华寺普恒方丈出面写下的那一封书信,也只能用来壮一壮她的声势,好让七重门可以更加公正对待她的恩怨,但她也曾在树林中亲耳听到过郑贺年与冯海的谈话,知道翠微剑派与七重门之间有着奉天之盟。

    在不了解七重门真正态度之前,她能相信的就只有天剑门与仙刀门的人。

    她与天剑门和仙刀门在这件事情有着相同的处境,更加值得她的信任,在没有见到天剑门与仙刀门的人之前,她只能继续隐藏自己、保护自己,这是她最佳的选择。

    秦王府西门外。

    街道上已是平静如初,因为正值饭点的缘故,街上的人流已是稀少,沿街门户都早早的亮起了油灯,挂上了灯笼,商贩门也都摆起了夜市,想赶在宵禁之前多做一些生意。

    刘浅洲带着郑贺年静静的等候在西门外,负手而立,显得很有耐心。

    郑贺年提着翠微剑站在刘浅洲的身旁,绝不曾想到刘浅洲会规规矩矩的等候着秦王府的传唤,猜不透他究竟有何用意。

    秦淑远已来到西门,打量一眼郑贺年,热情的向着刘浅洲迎了上去,道:“大师兄与朋友来洪川城游玩,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师弟也好有个准备。”

    刘浅洲客气一笑,道:“师兄可没有那个闲情雅致,我先来为你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是翠微剑派的掌门郑贺年。”又给郑贺年介绍道:“郑掌门,这位就是我的师弟,秦王府的二殿下,秦淑远。”

    秦淑远对郑贺年作揖见礼。

    郑贺年也作揖回礼,算是彼此有了一面之缘。

    秦淑远道:“大师兄这么晚来,有什么要紧的事?”

    刘浅洲道:“听闻你救下了一位姑娘,可有此事?”

    秦淑远感到疑惑,道:“确有此事。”

    刘浅洲道:“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秦淑远道:“正在这里养伤。”

    刘浅洲犹豫片刻,道:“你可知那位姑娘的身份?”

    秦淑远摇了摇头,道:“她还不愿透漏姓名。”

    刘浅洲与郑贺年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意外。

    刘浅洲如实说道:“师傅有命,要你把那位姑娘交给这位郑掌门。”

    秦淑远闻言一怔,疑惑的望了一眼郑贺年,迟疑片刻,道:“那位姑娘在秦王府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刺伤,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个清楚,师傅是怎么知道的,这么一件小事,怎会惊动到了师傅?”

    刘浅洲道:“这是师傅的意思,我也不太清楚,你只管照做就是了。”

    秦淑远满心疑惑,却找不出违背师门之命的正当理由,只得道:“天色已晚,为避免惊动侍卫,还请大师兄随我徒步前往。”

    刘浅洲知道秦王府中守卫众多,不想这件事情太过张扬,笑道:“无妨,师弟带路。”

    郑贺年也不愿闹出太大动静,惊动了萧兰儿,因此,也并无异议,随同刘浅洲与秦淑远一同徒步走进秦王府,向着浮生楼走去。

    浮生楼下。

    秦淑远道:“她就在楼上,请大师兄与郑掌门稍候,我去请她下来。”

    郑贺年迫不及待道:“秦公子且慢。”抬头望了一眼浮生楼,见只有顶层的房间亮着灯火,道:“请问秦公子,她可是住在顶楼?”

    秦淑远道:“正是。”

    郑贺年对秦淑远作揖道:“得罪了。”话落,一跃而起,落上了九楼,毫不客气的推门走进了进去。

    秦淑远并不想稀里糊涂的交人,本想寻个机会单独上去问上一问,却不曾想到,郑贺年会如此不顾为客之道,反客为主,抢先了一步,对郑贺年瞬间好感尽失,跟随着刘浅洲纵身一跃飞上顶楼,也走进了房间。

    房间各处亮着烛光,八仙桌上的燕窝参汤还未喝完,但萧兰儿却已不见了踪影!

    郑贺年走进右侧月洞门隔断的书房寻望一眼,并不见萧兰儿的身影,又走进左侧月洞门隔断的卧室看了看,依旧不见萧兰儿的身影,目光落在了床榻旁矮柜上,走过去拿起萧兰儿换下的那件染血紫衣看了起来,从紫衣破口处,已可清晰判断出萧兰儿的伤势。

    刘浅洲跟着走进左侧月洞门,寻看一眼这件隔断的卧室,问道:“师弟,她人呢?”

    秦淑远走进卧室,巡视一眼后,内心也感到疑惑,如实说道:“我把她救回来后,是在这里给她治的伤,她也一直躺在这张床上,我刚给她送来了一件衣服和一碗燕窝参汤,她换上衣服后,就坐在那张八仙桌上喝着参汤,一句话也不说,接到府门守卫的通报后,我就出门接你们去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她极有可能已经猜到了你们是来找她的,所以,趁着四下无人,不辞而别了。”

    刘浅洲闻言,望了一眼八仙桌上的参汤,走出月洞门回到八仙桌旁,摸了摸还未喝完的参汤,道:“参汤尚温,看来,咱们的确是来晚了一步。”

    郑贺年放下紫衣,也回到八仙桌旁,拿起桌上的参汤看了两眼,放了下去,走到窗户前向外望了望,又回到了八仙桌旁,问秦淑远道:“府门守卫通报时,秦公子正与她在一起?”

    秦淑远道:“不错,我就坐在她的对面。”

    郑贺年想了想,道:“不知秦公子给她换的是一件什么样的衣服?”

    秦淑远对郑贺年并没什么好印象,但碍于刘浅洲的情面,回道:“那是我娘曾穿过的一件衣服,交领广袖的样式,并没什么特别的,她和我娘身材相当,穿上去倒是挺合身的。”

    郑贺年道:“是什么颜色的?”

    秦淑远道:“紫色,我娘看她原本穿着一身紫色衣服,就以为她是喜欢紫色,所以,就特意选了一件紫色的衣服。”

    他在说谎,但徐筱筱与萧兰儿的身材的确相当,那件白衣也的确是徐筱筱曾穿过的一件白衣,因此,算是半真半假,也因此,他说谎的时候面不改色,看不出半点的破绽。

    这时,门外走来两名婢女,见到秦淑远后,都恭敬的行了一礼。

    秦淑远见两个婢女已吃完饭回来,问道:“这里的姑娘呢,你们有没有谁见到过。”

    两名婢女一怔,纷纷向左侧月洞门中望了一眼,见床榻上空空无人,顿时惶恐。

    一个婢女垂头说道:“奴婢刚吃完饭回来,奴婢不知道。”

    另一名婢女回过神来,也垂着头道:“奴婢吃饭慢了,回来晚了,奴婢知错了。”

    秦淑远温声和气道:“我不是要责怪你们,只是想问你们有没有见过她。”

    两名婢女稍稍安心下来,纷纷摇头,道:“殿下让奴婢们去吃饭,奴婢就去了,之后就没有见过了。”

    秦淑远想了想,对楼下喊道:“来人!”片刻,一名甲衣侍卫匆匆赶来,单膝拜在房门外,道:“殿下有何吩咐。”

    秦淑远道:“见到屋里的姑娘下楼了吗?”

    甲衣侍卫道:“并未见过。”

    秦淑远顿了顿,道:“知道了,下去吧。”

    甲衣侍卫道一声“是”,下楼去了。

    秦淑远的情面已经做足,对刘浅洲道:“大师兄,要不要我派人去找一找。”

    刘浅洲不愿将此事在秦王府闹得沸沸扬扬,想了想,道:“不必了,一个人若是想躲,找也是白费力气,我也是为师傅之命而来,既然那位姑娘已是不在,我也能回去向师傅复命了。”对郑贺年道:“郑掌门,你意下如何?”

    郑贺年虽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惋惜一叹,道:“有劳刘兄相陪了。”对秦淑远道:“多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

    秦淑远道:“无妨,只要郑掌门日后能多学一学为客之道,还是挺顺眼的。”

    郑贺年自知过于心急,冒犯在前,当着刘浅洲的面听到这番讥讽的话语,也只能忍着心中的愤愤之情,忍让不语。

    刘浅洲脸上露出笑容,也觉得大快人心,对秦淑远叮嘱道:“日后如果再有那位姑娘的消息,记得先来通报师门。”

    秦淑远道:“知道了。”

    刘浅洲点了点头,道:“公事已了,师兄就不久留了,师弟前程似锦,凡事千万不可较真,告辞了。”

    秦淑远挽留道:“天色已晚,大师兄何不在此留宿一夜,明早再回?”

    刘浅洲笑道:“师兄也想,只怕师傅还在等着我回去复命,不敢久留,还是尽快回去的好。”话落,在秦淑远的相送下,走了出房门。

    夜幕已经降临。

    刘浅洲与郑贺年在门外过廊上作揖相别之后,一跃飞向了暗沉的天空,一个向北,一个向西,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秦淑远静立于过廊,对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蹊跷,走进房门,打量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内心莫名的生出有一种失落感,对两个婢女道:“收拾一下,回去休息吧。”

    两名婢女内心都有一些困惑,其中一名婢女胆子大一些,问道:“明天呢。”

    秦淑远想了想,道:“明天早上,记得叫我起床洗脸。”

    两名婢女应一声是,收拾起了房间。

    被人需要的感觉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价值上的认可和肯定。

    两名婢女都想留在浮生楼,因为这位殿下与别的主子很是不同,不但很有教养,而且懂得心疼人,从不因地位差别而轻视和冒犯她们的生命。

    一名婢女走进左侧月洞门,抱起角落里换下来的被褥出门去了,另一名婢女见不惯秦淑远床榻上新铺的被褥不够平整,整理完后,捧起八仙桌上萧兰儿剩下的燕窝参汤也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章 善意

    秦淑远关上房门,回到卧室,在床榻前驻足片刻,来到龙首衣架前,脱下白色的对襟长衫搭了上去,回到床榻南侧的矮柜前拿起萧兰儿染血的紫衣看了看,卷起紫衣走向了衣柜,抬手正要拉开衣柜,却发现衣柜上原本插上的那一根龙头银闩,此刻正被一根银链吊着,而他记得很清楚,取出被褥后,这根龙头银闩是他随手上好的。

    他抬起的手在半空中犹豫片刻,轻轻的拉开了衣柜的门,一柄灵光熠熠的剑忽然从衣柜里刺了出来,被秦淑远侧身躲过后,剑又横削,秦淑远只好低头躲避,退开两步。

    萧兰儿剑指秦淑远,警惕的从柜子里走了出来,面容充满英气,目光中除去几分冷冽,还有一分无助。

    秦淑远猜测她听到了刚才与刘浅洲和郑贺年的对话,一定是对自己产生了误会,望着萧兰儿的眼睛,平静道:“冷静。”

    萧兰儿已认定七重门与翠微剑派是狼鼠一窝,绝不会等着秦淑远将自己交给翠微剑派,挥剑连斩两剑,将秦淑远逼退,向着一侧窗户退去。

    秦淑远猜出她的意图,上步紧追,刚要说话,便被萧兰儿挺剑刺来,侧身躲避的同时、用右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右腕。

    萧兰儿踢起右脚直蹬秦淑远的面门,被秦淑远仰头躲过,又抬起左掌打向秦淑远的胸口,又被秦淑远用左手擒住了她的左腕。

    萧兰儿努力挣扎了几下,却因用力过猛撕扯到了伤口,疼痛难忍,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缓过气后,道:“放开我。”

    声音并不高,似怕惊动了守卫。

    秦淑远道:“你不再胡闹,我就放开你。”

    萧兰儿盯着秦淑远,笃定道:“你不是好人。”

    秦淑远被贴上这个莫须有的标签,心中很无奈,解释道:“你还不能走,那位郑掌门可能还在外面找你,你的这一身白衣在夜色里太显眼了。”

    萧兰儿想不到秦淑远是在为她考虑,望着他真诚的目光,固执道:“放开我。”

    她的语气已显得柔和,但她已对这个地方失去了安全感,只想尽快的离开这里。

    秦淑远理解她的心情,也明白再说任何的话语都是无力的,不如直接表示自己的善意为好,便放开了她的右腕,但却依旧紧紧的抓着她的左腕。

    萧兰儿毫不犹豫的、就将右手中剑架在了秦淑远的脖子上。

    她的本意并非是要杀人,而是要架剑胁迫。

    秦淑远望一眼脖子上的剑,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一个失去安全感的人,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够主宰命运的机会。

    现在,秦淑远的命已在她的剑下。

    萧兰儿挣扎了一下左手,却发现秦淑远依旧擒的死死的,动了动剑,逼迫道:“放手。”

    秦淑远道:“我若是放手了,你会不会现在就走?”

    萧兰儿道:“我不相信你,我现在就要走。”

    秦淑远叹了口气,已不想和她废话,索性,直接将她抱起,走向了床榻。

    萧兰儿有些惊慌失措,手上失了分寸,手中剑在他脖子上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问道:“你想干什么?”

    秦淑远丝毫不在意那道血痕,心平气和道:“我现在的命在你手上,还能干什么。”又说起反话道:“还有,我这个人是很怕死的,你可千万不要乱来。”走到床榻边缘,将她放在了床上,毫不理会肩膀上的剑,利索的抢走了她的缎鞋,坐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

    萧兰儿想不到他竟会做出如此没有廉耻的轻浮之事,内心感到无措和羞愤,收了收脚,道:“你……无耻。”

    秦淑远不解道:“是我救了你的命,可你现在却拿剑对着我,谁更无耻?”

    萧兰儿无法反驳。

    她知道是秦淑远在让着她,将自己的命放在了她的剑下,可她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一个人愿意将生命交给另一个人的时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信任的,所以,尽管萧兰儿很是羞愤,也并没有因此而恼羞成怒。

    秦淑远道:“你今晚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萧兰儿犹豫片刻,想到刚才他对郑贺年说了谎,称自己换的是紫衣,便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误会他了,于是,缓缓移开了放在他肩膀上的剑。

    秦淑远伸手捏住她的剑刃,又将她的剑放回了自己的肩膀,笑道:“我想,你这样大概会更有安全感一些。”

    萧兰儿明白过来,觉得他这是在拿着自己的性命和她开玩笑,内心生出几分气愤,果断的收剑入鞘,不给好脸色道:“流氓……”

    秦淑远伸手摸一摸脖子上的血痕,感到火辣辣的痛,看了看手上的血,释然一笑,回道:“流氓就流氓了,你伤的这么严重,现在要是出去了,万一再遇见那个郑掌门,他会以为,是我把你藏起来的,不但你自己走不了,连我也要背上违背师命的罪名了,你还是乖乖的在这里养伤吧,等明天一早、人多的时候再走吧。”

    萧兰儿疑惑的望了一眼秦淑远,见他洁白脖颈上的血痕已在流血,又感到一丝内疚,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秦淑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起身向着床榻的另一侧走去,开玩笑道:“因为,我还没有等到你告诉我名字。”

    萧兰儿想了想,又赐给他两个字:“轻浮……”

    秦淑远顿住脚步,转身不解道:“就算只是萍水相逢,问个姓名又有什么轻浮的?”

    萧兰儿道:“那你脱我鞋子干什么?”

    “呃……”秦淑远一时语塞,解释道:“你的伤刚刚处理好,我只是担心……算了,还给你。”话落,又走回去将她的鞋子放在了她的脚下,随后绕到床榻南侧,从矮柜中取出药匣,翻出琼花玉脂膏的小药瓶看了看,将药匣放回了矮柜,打开瓶塞,倒在两指上,自己涂抹起来,一边涂抹,一边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看不惯那个郑贺年吧。”

    萧兰儿渐渐体会到了他的好意,看他涂药时笨拙的模样,心中升起内疚,想了想,移到了南侧床榻边缘,舒了口气,轻轻道:“我来吧。”

    秦淑远怔了怔,随即将手中的琼花玉脂膏递给了萧兰儿,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宽慰道:“你不必内疚,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萧兰儿性情内敛,回道:“是你行事鲁莽,自己往剑锋上撞的,不能怪我。”话落,小心翼翼的帮着秦淑远涂起了膏药。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血痕上,连萧兰儿的呼吸都可察觉。

    秦淑远有些恍神,一动也不敢动。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画像

    萧兰儿在他背后,一手拿着药瓶,撩起他的长发,一手指尖涂药,触摸着他脖颈上血痕,心跳不自觉的加快,上好了药膏后,将药瓶递给了秦淑远,拾起身边的剑,规规矩矩的坐在床榻上,警惕的望着秦淑远的举动。

    秦淑远接下药瓶,将瓶塞重新塞好,起身见她牢牢地握着她的剑,便知她有着极强的防备心,将那瓶琼花玉脂膏递给了萧兰儿,道:“送给你了。”

    萧兰儿道:“我不要。”

    秦淑远却不管她要还是不要,直接塞在了她的手上,道:“你一个姑娘,要是留个伤疤多难看。”话落,走到矮柜前,从药匣里翻出一气返神丹、清阳补气丹、四圣护心丸三个药瓶,塞在了她的手上,道:“明早走的时候,记得一起带走。”话落,转身向月洞门外走去。

    萧兰儿警惕道:“你去哪?”

    秦淑远道:“放心,我不会走出这个房间的,我到外面书房座榻上去睡,你安心疗伤。”

    萧兰儿想了想,回道:“不行,你得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秦淑远没好气的一笑,道:“好。”从衣柜中抱出一床锦被铺在地上,躺了下去,侧目见萧兰儿还在看着他,想了想,问道:“我是不是很英俊?”

    萧兰儿一板脸色,扭过身躯,不再看他。

    秦淑远见她不受戏言,便不在说话,枕着双臂假寐起来。

    萧兰儿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瓶,吃了一颗清阳补气丹和四圣护心丸,便将药瓶放在了床头,五心朝上,盘腿打坐,闭上双目开始了运气疗伤。

    秦淑远胳膊有些酸麻,因为没有枕头,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萧兰儿睁开眼睛撇了他一眼,将身后的枕头丢给了他,闭上眼睛继续运气疗伤。

    秦淑远有了枕头,总算睡得踏实一些。

    萧兰儿闭目凝神,时不时睁眼看上秦淑远一眼,直到三更,睡意袭来,神志有些昏沉,见秦淑远已睡的十分安稳,双手握剑躺了下去,打算睡上片刻养一养神,慢慢的便沉入了梦乡。

    五更时分。

    萧兰儿悠悠的醒来,感觉伤势好上了许多,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见秦淑远仍在熟睡,稍稍安心一些,看了一眼床头,却发现四个药瓶的旁边多了一块乳白色的玉牌,伸手拿起来看了看,惊讶的发现是秦淑远的身份玉符,不禁疑惑的望了一眼秦淑远,感受到他的善意,犹豫片刻,决定领他的人情,收下了他的玉符。

    她将床头的药瓶装进腰带上挂着的锦囊里,右手握着秦淑远的玉符,左手握着剑移动到床榻北侧,穿上鞋子后,步履轻盈的走出了房门。

    破晓时分,天色蒙蒙。

    秦淑远从假寐中睁开眼睛,望着萧兰儿离去的身影,内心不知在想着什么,片刻坐了起来,走出了房门。

    萧兰儿手执秦淑远的玉符一路畅行无阻,走到中途,不自觉的顿住了脚步,回头遥望一眼浮生楼,却看到了秦淑远伫立的身影,缓缓垂下目光,转身而去,堂堂正正的走出了秦王府的东门。

    东门外,大街两侧商铺还未开张,但路上已有行人。

    萧兰儿默默走进了金玉满楼,不多时,又走了出来。

    ……

    清晨的时候,徐筱筱留下的两名婢女分别端着半盆温水和一盘脸巾登上了浮生楼的顶层,轻轻推门走了进去,见卧室的地上瘫着一张被子,而秦淑远却穿戴整齐的趴在床上睡觉,轻声唤道:“殿下?”

    秦淑远懒洋洋的回应道:“嗯……”

    一名婢女将水盆放在角落里的盆架上,捡起地板绒毯上的锦被,叠好抱在怀中,向衣柜走去,将锦被放进衣柜后,又走了回来,犹豫片刻,道:“您要起来洗脸吗?”

    秦淑远想了想,不忍让两个婢女的辛苦白费,懒洋洋从床榻上爬起,洗漱完毕后,对两个婢女道:“告诉我娘,我困,不去吃饭了。”话落,又倒在了床榻上。

    两个婢女应下一声,端起水盆脸巾走出房间,拉上了房门。

    临近午时,房门又被敲响,秦淑远纹丝未动。

    房门再次被敲响,有人唤道:“殿下。”

    秦淑远皱了皱眉头,悠悠醒来,道:“进来。”

    一名甲衣侍卫推门走进,拜道:“殿下,王相府左相大人差人求见。”

    秦淑远睁开眼睛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甲衣护卫道一声“是”,走出房门,过不多时,一名身穿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拿着一副画卷走了进来,躬身一拜,道:“王相府员外郎、拜见二殿下,王相府左相大人命下官前来回禀,殿下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秦淑远抬头看了一眼那名员外郎手中的画卷,道:“拿过来。”

    员外郎将画卷送到秦淑远手上,退回了原位。

    秦淑远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打开画卷仰面看上一眼,瞳孔一缩,原本毫无神采的双目顿时就变得炯炯有神。

    画卷上那个身穿紫衣的俊俏女子,画的竟是萧兰儿。

    秦淑远怔怔的望着画卷,挺身坐了起来,惊疑道:“她就是萧兰儿?”

    员外郎答道:“正是。”

    秦淑远的内心顿时思虑万千,回想起救下萧兰儿的一幕,又想到刘浅洲与郑贺年前来要人的一幕,内心生出许多疑惑,回过神后,对那名员外郎道:“知道了……”

    员外郎躬身一拜,道:“下官告退。”

    秦淑远收起手中画卷,起身在房中踱步沉思起来。

    季家庄血案的被害人涉及到灵州雁回峰的天剑门与洪河谷的仙刀门,还有屠苏城的萧府,天剑门的李龙涛与仙刀门的王甲略都已经来过了,只有雇主一方的关键家属萧兰儿虽然早已来到了洪川,却迟迟没有露面,这本就很是可疑,现在萧兰儿又被人当街刺杀,还惊动了他的师门与翠微剑派一起来要人,他越想就越觉得事情十分离奇,隐隐察觉出,季家庄的血案,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没过多久,太监总管张五福便气喘吁吁的爬上了浮生楼顶楼,喘了几口气,走进了秦淑远的房间,拜道:“老奴拜见殿下。”

    秦淑远顿住脚步,疑惑道:“张公公,你有事?”

    张五福道:“陛下命老奴送来一样东西。”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画像,双手呈上前去。

    秦淑远一眼便认出、那是他昨日亲笔画下的冯海画像,便知昨日托他父王去办的事已有了结果,惊疑道:“这么快……”

    他打开画像看上一眼,见到画像上有秦慧乔御笔朱批写下的“翠微剑派冯海”六个鲜红大字,顿时思绪如潮,片刻,问张公公道:“我爹在不在太安殿。”

    张五福道:“在。”

    秦淑远大步走出房门,向着太安大殿飞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分析

    太安殿,秦王秦慧乔与秦淑远并坐在高堂边缘的阶梯上。

    秦慧乔听完秦淑远的讲述,起身在九阶高堂上的龙案前踱步沉思,叹道:“看来,七重门早已对这件命案了如指掌了。”

    秦淑远不解道:“那我师傅为什么还要派我来调查?”

    秦慧乔叹道:“让你调查这件事情,怕也只是摆个花架子、走走过场而已。”

    秦淑远有些失落,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偏偏会选我?”

    秦慧乔道:“这也正是父王在担心的,你师傅有心让你接替父王的位置,或许只是想借此事来考验你对七重门的忠心。”

    秦淑远恍有所悟,道:“那我该怎么做?”

    秦慧乔想了想,道:“你什么都不必做,七重门只是想让你做一个花瓶摆在那里,他们已经打算要息事宁人了。”

    秦淑远不解道:“什么意思。”

    秦慧乔顿了顿,道:“七重门毕竟自诩为名门正派,若不派人调查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便不得以服众,有损七重门的声誉,但七重门想要的,却并不一定就是一个公正的结果,他们只是不想这件事情闹大,弄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影响到洪川的稳定,他们希望寻个契机,让这件事能够适可而止、息事宁人,至于这个结果是不是公正的,并不重要,所以,你什么都不必做,既然七重门想让你做一个花瓶,那你就做一个花瓶好了,方外之事,就交给他们方外之人自己去了结吧。”

    秦淑远不乐意道:“我可不是花瓶……”

    秦慧乔一怔,望向秦淑远解释道:“没人说你是花瓶,只是在这件事情上,需要你当一个花瓶。”

    秦淑远道:“那还不都一样,我可不想别人说我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秦慧乔疑惑道:“别人,你指的别人是谁?是天剑门,仙刀门,还是那位名叫萧兰儿的姑娘?”片刻,叹一口气,续道:“弱者的话你毋须去听,你只需要做七重门满意的事就行了。”

    秦淑远有着正直善良的天性,而让一个人做出违背天性的事,总是很困难的,秦淑远感到很是挣扎,喃喃道:“爹,如果我师傅真的让我做不义之事,难道我也要去做吗?”

    秦慧乔心平气和道:“如果躲不开,那你就必须去做。”

    秦淑远怔怔的想了片刻,道:“若人人都是这样,那这人间还有正义吗?”

    秦慧乔眼皮猛地一跳,望着秦淑远久久说不出话,转念想一想,与秦淑远并肩坐在高堂阶梯上,语重心长道:“儿啊,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是一件好事,但你要明白,正义不过只是强者用来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而已,你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强大到能够凌驾于正义之上,才能驾驭得了正义二字,在这之前,保全你自己的利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秦淑远想了许久,没有说话。

    他在灵魂深处对自己发出了一个灵魂拷问:利益真的比正义之心更重要吗?

    秦慧乔知道秦淑远从小严尊处优、缺乏磨练,是个刚正不阿、天性正直的人,他也清楚一个善良的男人对自己的本心有着多么强烈的认可和固执,想要改变这种本心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那需要十分痛苦的经历去磨练。

    秦慧乔对此感到很是忧心,见秦淑远沉默不语,续道:“父王知道你很有志气,但为人处世还是圆滑一些的好,对于看不惯的事,该闭一只眼的时候,还是要闭一只眼的,七重门既然已经有了打算,那你做事就不该再去较真了,天剑门与仙刀门那边,该配合调查,就配合他们调查,七重门那边,他们想让你做什么,那你就去做什么,至于那位名叫萧兰儿的姑娘,她既然已经走了,就说明她有了自己的打算,人各有命,就随她去吧。”

    秦淑远深深舒一口气,起身道:“我知道了。”话落,直径离去。

    秦慧乔本欲再劝说些什么,见秦淑远似乎已不乐意再听,只得作罢,随他去了。

    ……

    萧兰儿将许诺给花律琅的一千两银票放在了佟珂儿身前的柜台上,又添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将写给天剑门与仙刀门的两封信托付给佟柯儿后,便走出了生死间当铺,背着包裹走出了洪川城。

    季家庄外有一间废弃的农舍,被当地官府征用改成了一间临时的义庄,两间夯土瓦房用来停尸,四周圈着篱笆墙,地上载着两根剥皮木头,上面盖上几片黑褐瓦片充当门框,门框上还绑着一道栅栏门。

    夜晚的时候,萧兰儿独自来到了义庄,见前方的一间土房里亮着灯火,正要去推开栅栏门,却发现栅栏门上拴着一根红绳,伸手拉动红绳后,就听到了一串铃响。

    正前方一间土房的房门打开一条门缝,一个粗布麻衣的少年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砰的一声便关上了房门,满脸惊悚的对屋内正在打坐的一位中年道士说道:“师……师傅,女鬼……女鬼……”

    中年道士闻言立刻紧张了起来,拾起身边的道剑腾地跃起,大步上前打开了房门,拔出手中道剑冲出两步,向萧兰儿定睛一看,立时就松懈了下来,收起道剑,转头没好气望向少年,见少年正躲在门后,忽然指着房中佯装喊道:“诈……诈尸啦!”

    少年惊声跳出门外,躲在了中年道士身后,向屋内望去一眼,却并不见半点动静。

    中年道士一脚踢上少年屁股,道:“瞧你这点出息,你再看看,这是鬼吗,这分明是个人,过去开门。”

    少年疑惑的打量一眼萧兰儿,委屈道:“她一个大姐姐,大晚上的不睡觉,穿着一身白衣一声不响的跑来咱们这种地方干什么……”

    中年道士又踢一脚,道:“就你话多。”

    少年只好壮着胆子走过去打开了栅栏门。

    萧兰儿背着包裹走进栅栏门,提剑对中年道士作揖道:“这里可是义庄?”

    中年道士提剑作揖回礼,道:“这里正是义庄,这么晚了,姑娘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萧兰儿道:“我只是想来问问,青梅林血案的尸首是不是在这里认领。”

    中年道士恍然道:“哦,原来姑娘是来认领尸首的,进来看看吧。”话落,领着萧兰儿走进了屋内。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义庄

    屋内有长凳架起三口棺材,脚对墙壁,棺前朝外,棺材板上都贴着一道黄色的镇尸符。另有长凳架起一块木板,上面陈放着一具草席遮盖的男尸,草席上贴满了镇尸符。

    三口棺材与一具陈尸前,分别放着盛满灰土的碗,碗下都压着一叠白色的纸钱,碗中也都燃着三柱焚香。

    墙边的一块空地上铺着一块绘有八卦图的黄布,是中年道士先前打坐的地方,墙边还靠着一个算命先生的幡子和一个灰色的包裹。

    中年道士领着萧兰儿走进屋内,回身问道:“姑娘贵姓?”

    萧兰儿回道:“免贵,姓萧。”

    中年道士恍然明白了什么,走到三口棺材前,对三口棺材道:“生者告慰逝者,又有亲朋来看望你们了。”

    萧兰儿望一眼三口棺材,道:“还有人来认领过吗?”

    中年道士道:“天剑门与仙刀门的人都已经被领走了,就只剩下这四具尸首了,前天从灵州来了四个人,说是逝者府上的家丁,被官府带去盘问了两天的话,白天的时候,买来这三口棺木,入殓完毕后,就又到官府办理认领文书去了,过了今晚,明早就该上路了。”

    萧兰儿猜出是曹飞他们已经来过了,怔怔的望着三口棺材,沉闷不语。

    中年道士从灰色包裹中取出十二只焚香,转身向萧兰儿走去,一手握住香头,手心发力,凝聚出真火,只见一阵青烟冒起,再松开手时,十二根焚香都已被点燃。

    他走到萧兰儿身边,分出九根焚香递给萧兰儿,道:“逝者已逝,生者幸福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告慰,姑娘节哀顺变,先上柱香吧。”

    萧兰儿道一声谢,接过九根焚香分成三组,插在了三口棺材前的碗中,闭上双眼在心中告慰起来。

    中年道士手执三根焚香,念叨两句:“你也有份,你也有份……”来到另一具草席遮盖的男尸前,道:“过了今晚,就剩下你一个喽,今世之事俱已是过眼云烟,人间疾苦也都一笔勾销了,没什么可留恋的,头七已过,你放心,明天会有人把你埋进乱葬岗的,快快投胎寻下一世的幸福去吧。”从碗下摸出两张白纸钱夹在指尖一震,白纸钱腾地亮起火光,燃烧了起来,续道:“我这一单生意呢,也算是做完了,大家也都是老熟人了,你可不要给我添乱,大不了埋你的时候,多给你烧些纸钱。”看着白纸钱在指尖烧成灰烬,眉头都不皱过一下。

    萧兰儿告慰完毕,睁开眼睛望向中年道士,问道:“道长如何称呼?”

    中年道士弹掉指尖灰烬,道:“贫道姓吴,常在这一带给人卜卦算命,避祸驱邪,这里人都管我叫吴叔,受官府邀请,暂时在这里帮他们守几天的义庄,这个是我的徒弟。”

    他的徒弟向萧兰儿作揖见了一礼,道:“我姓张,姐姐叫我小张就行。”

    萧兰儿也回了一礼,看了一眼木板上草席遮盖的男尸,道:“这个人也是被害人吗?”

    吴道士回道:“官府的人说,他死在案发现场北面半里之外,而他巡夜的灯笼却在案发现场被找到了,从伤口和死亡时间推断,他也是被害人之一,想必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过去察看,结果被凶手灭口了。”叹一口气,续道:“他名叫刘乞儿,孤苦无依,无儿无女,好不容易找个护林人的事情做,还碰上了这样的事,死后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也是够倒霉的了。”

    萧兰儿道:“官府不管他吗。”

    吴道士道:“官府向来都是勘察完现场,验完尸首,就等着来人喊冤了,若没有人喊冤,过了头七,乱葬岗随便刨个坑儿一埋,谁还会再管这种破事,这年头,保住自己就算不错了,谁都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的。”

    萧兰儿没有说话,她在为这位护林人感到可怜,同时也在为自己感到可怜,更为这个世道感到可怜。

    吴道子叹口气,续道:“他这也算是幸运的了,天剑门与仙刀门都在调查这件事情,我还听说,七重门也已经派下秦王府的二殿下在调查这件事情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萧兰儿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沮丧,轻轻道:“我今晚想在这里守夜,不知方不方便。”

    吴道士的徒弟抢道:“方便,当然方便。”见吴道士瞥来一眼,低头喃喃道:“多一个人,多一份正气不是……”

    吴道士嫌弃一眼这个胆小不争气的徒弟,对萧兰儿道:“这里是义庄,姑娘要在这里守夜,当然是可以的,姑娘请自便吧。”对他的徒弟道:“去关门。”话落,回到墙边的八卦图黄布上,盘腿坐下,抱元归一,闭目开始打坐。

    他的徒弟小张闩上房门,挨着吴道士坐了下去。

    萧兰儿寻一处空地,浮空打坐、运气疗伤起来,看的吴道士的徒弟小张目瞪口呆。

    吴道士感受到萧兰儿的真气波动,睁开眼睛惊讶的望了一眼萧兰儿,回过神后,对着他的徒弟小张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闭上眼睛,继续打坐起来。

    清晨。

    义庄门外驶来三辆马车,两名官差与曹飞等人下了马车,打开栅栏门,伴着一串铃响走进了义庄。

    吴道士正在供香、烧纸钱,听到铃响后走出了屋门,与两位官差寒暄了起来。

    曹飞、胡三儿等四个家丁看到萧兰儿也都觉得意外,唤声“仙姑”围了上去,他乡遇主,都觉得分外亲切。

    两名官差都疑惑的望向了萧兰儿,其中一名官差上前两步,问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萧兰儿道:“姓萧。”

    吴道士介绍道:“这位萧姑娘也是死者家属,是昨天夜里过来认领尸首的。”

    那名官差打量一眼萧兰儿,道:“我是本地的捕头,既然正主来了,随我去官府录个口供吧。”

    萧兰儿想了想,道:“他们不是已经录过了吗?”

    捕头道:“这是规矩,过来认领尸首的家属一律都要录下口供。”

    萧兰儿望一眼铺头手上的认领文书,道:“我还有事,不想耽搁。”

    捕头捋了捋手中的认领文书,表情故作为难,道:“你若真不想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认领尸首的文书已经在我的手上了,只要我们两兄弟当做今天没有见过你,你录不录口供其实也都一样……”

    曹飞听出话外之音,疑惑道:“姚捕头,咱们该交的银子不是都已经给过了吗?”

    姚捕头笑道:“那是该交的手续费,既然这位姑娘不愿意录口供,我也是想给咱们彼此都行个方便不是?”

    萧兰儿总算明白了过来,道:“你想要多少?”

    姚铺头想了想,道:“我这个人倒是无所谓,只是辛苦吴叔在这里守了几天,总得请他吃个饭、喝个酒不是?”

    吴道士一怔,道:“诶?不用拿我当借口,我这个人视金钱如粪土,只是可怜了屋内躺着的刘乞儿了,被人害死了没人喊冤也就算了,连一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真是命苦啊……”

    萧兰儿理解市侩之人的风尘俗气,虽不喜欢这样的人,却也并不觉得这种人罪大恶极。

    她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行踪,因此,并不想去官府录笔供,沉思片刻,从腰间取下了秦淑远的玉符,递给了姚捕头。

    姚捕头接过玉牌翻来覆去看上一眼,认出是个身份玉符,但却看不懂上面的字,交给另一个捕快,疑惑道:“这上面刻的什么?”

    那名捕快接过玉牌看上一眼,表情顿时凝固,回过神后,内心忐忑的将玉符还给了姚捕头。

    姚捕头疑惑问道:“什么东西?”

    捕快低声道:“是二殿下的玉符……”

    姚捕头两腿一软,险些没能站稳,给捕快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得到捕快一个肯定的眼神后,缓缓回过神来,怔了怔后,尴尬的笑了笑,道:“我这是在和姑娘说笑呢,姑娘千万别当真。姑娘是二殿下的朋友?怎会有二殿下的玉符?”

    他见萧兰儿喜怒不露于形色,以为她是在生气,收敛住笑容,抱拳深深一拜,道:“小人有罪,小人该死。”样子看上去有几分机智,还有十分的滑头。

    萧兰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就不怕我是偷的?”

    姚捕头恭恭敬敬的将玉牌双手呈给萧兰儿,嬉皮一笑,正色道:“姑娘说笑了,谁不知道二殿下的本事,没人能偷得了他身上的东西。”

    萧兰儿已看出他是一个滑头的人,取回玉牌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再录口供了。”

    姚捕头起身将认领文书双手奉上,肯定道:“小人也觉得,没必要录。”

    萧兰儿取过认领文书看了看,交给了曹飞,轻轻道:“抬棺吧。”

    曹飞应过一声,接下了认领文书,与胡三儿等三名家丁一起进屋抬棺去了。

    姚捕头殷勤道:“小人不才,有膀子力气,愿搭把手。”话落,不等萧兰儿回应,便撸起袖子,领着捕快也进了屋内,帮忙抬棺去了……

    萧世仁、秋芝、小梅的棺材被抬上了马车。

    义庄的栅栏门外,胡三儿等三名家丁分别架着一辆马车等待启程。

    曹飞来到萧兰儿的身前,道:“仙姑,你什么时候回去?”

    萧兰儿没有回答,想了想,道:“看好萧龙儿,别让他出屠苏城半步。”

    曹飞点了点头,道:“仙姑放心,家里有人守着。”

    萧兰儿道:“告诉他,让他好好继承萧府的家业,报仇是我的事,不需要他管,记住了?”

    曹飞点了点头,道“记住了。”

    萧兰儿道:“回去吧。”

    曹飞踟蹰片刻,道:“仙姑保重。”话落,坐上马车向北驶去。

    落叶归根,人死还乡。

    萧兰儿赠给吴道士十两银子,道:“给屋里那位也备一口棺材吧。”

    吴道士破为感动,道:“姑娘德行,将来必有后报。”

    萧兰儿与吴道士作揖相别,离开义庄,直径飞往十里青梅林中的案发现场。

    姚捕头望着萧兰儿飞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疑惑道:“你说,她的玉符不会真是偷来的吧?”

    捕快想了想,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报上去核实一下的好,没准,咱还能立个功呢。”

    姚捕头想了想,道:“有道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相

    五月中旬,正是青梅成熟的时节。

    十里青梅林枝叶翠绿、青梅累累,青梅树下芳草青青、绿茵遮地。林间除了鸟啭莺啼之外,还有夏蝉的第一曲清歌鸣响。

    林中的马匹、车辆等物件、都已被官府当做证物带走,只留下风吹日晒后、浅浅淡淡的斑斑血迹,只是这一块被砍杀的七零八落的青梅树林、想要恢复原貌,怕要等到许多年之后了,从天空俯览,就如同青梅林的一块儿伤疤,总能让人联想到一些无法抚平的创伤。

    这是另一个清晨。

    萧兰儿端坐在一团虚云之上,守在这里浮空打坐,在八宝续灵膏和四圣护心丸的效用下,她的伤势恢复的很快。

    当秦淑远收到本地官府传报,寻到这里的时候,已是两日之后了。

    他在远处观察了萧兰儿许久,才决定向她走去,走的堂堂正正、而且步履缓慢。

    他喜欢林间草地,却不喜欢在林间草地上行走,因为芳草上的积尘和露水、会弄脏他洁白的靴子和衣摆,但他此刻却毫无在意的行走在林间的草地上,任由露水和积尘涂鸦着他的衣装,而他之所以这样做,仅仅只为了让自己的出现看起来更加的温柔一些,能够有更多的预兆,变得不那么的突然。

    萧兰儿很自然、很轻易的就发现了他,从闭目凝神的内观世界中醒来,睁开眼睛向他望去,内心并未激起太大的波澜,因为他的出现方式、的确算得上温柔,看上去毫无敌意。

    秦淑远走到近处,寻望一眼七零八落的青梅林,道:“在这里等人?”

    萧兰儿想了想,应道:“嗯。”

    秦淑远来到她的身边,聚起虚云,浮空而坐,道:“等到了吗?”

    萧兰儿似乎已经料到了他会来,但对于他的到来却不是很欢迎,喃喃道:“我等的人还没有来,不该来的人却来了。”

    秦淑远感受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整理好膝前衣摆,道:“这个地方是个例外,你要相信,到这里来的人,都是该来的人。”

    萧兰儿疑惑的望他一眼,道:“你是来找我的?”

    秦淑远只是看着远处,道:“我是来找萧兰儿的。”

    萧兰儿到过义庄,明白自己的身份早已是透明的了,顿了顿,道:“你想带她去七重门,还是想把她送给翠微剑派?”

    秦淑远道:“难道就不能有其他选择吗?”

    萧兰儿想了想,道:“你毕竟是七重门的人。”

    秦淑远不以为然,道:“你大概忘了,我也是秦王府的人。”

    萧兰儿道:“那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秦淑远道:“和你一起等人。”

    萧兰儿疑惑道:“你知道我在等谁?”

    秦淑远道:“你在等天剑门和仙刀门的人,除了他们,恐怕也没有其他人和你有相同的立场了。”

    萧兰儿有些惊讶,忽然意识到、秦淑远是一个聪明的人。

    秦淑远安慰道:“你放心,虽然不知道我的师门为什么会让我把你交给翠微剑派,但我毕竟还在受命调查这件事情,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并不打算把你交给任何人。”

    萧兰儿道:“我记得,你答应过你的大师兄,再见到我的时候,会通报给七重门。”

    秦淑远想了想,道:“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更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你,只是随口应承而已。”

    萧兰儿道:“现在呢?”

    秦淑远道:“现在我在查案,没有时间通报,等事情查清楚了,你如果是个好人,我就当没有见过你,可你如果是个坏人,我就亲手把你抓回去。”

    萧兰儿已明白秦淑远的立场,不在言语。

    两人在这里浮空打坐,相伴无语。

    不知是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过去,远方天际极速飞来两个男人的身影,转眼便到眼前。

    一个花甲之年样貌,身穿灰色交领长袍,身边飘飞着一柄太极道剑。

    另一个稍稍年轻一些,身穿黑色交领长袍,身边飘飞着一柄黑色刀鞘的直刀。

    秦淑远一眼认出,这两人正是天剑门的李龙涛和仙刀门的王甲略!

    两人落在青梅树,向秦淑远和萧兰儿望去,相视一眼后,便跳落下去,跟在二人身边的两件兵器,也跟随着各自的主人飞落下去,被两人随手一招,接在手中,一同向秦淑远和萧兰儿走来。

    萧兰儿与秦淑远散去身下虚云,起身迎上两步。

    李龙涛与王甲略,同秦淑远作揖见过礼数,道:“原来秦公子也在,正可做个见证。”望向萧兰儿道:“姑娘可是灵州的萧兰儿?”

    萧兰儿反问道:“二位前辈如何称呼?”

    李龙涛作揖道:“雁回峰天剑门李龙涛。”

    王甲略也作揖道:“洪河谷仙刀门王甲略。”

    萧兰儿不动声色的撇一眼秦淑远,作揖回道:“晚辈萧兰儿。”

    李龙涛与王甲略相视一眼,心中似乎有些怀疑。

    李龙涛道:“姑娘的信,我掌门师兄卢靖南已经收到了,特命我前来与姑娘相会,当面详说。”

    王甲略也道:“我掌门师兄沈轻鸿也已收到了姑娘的信,紧急传信,命我前来向姑娘查证,不知姑娘信上所述,可否属实?”

    萧兰儿道:“句句属实。”

    王甲略心生怀疑,道:“事关重大,若是有人蓄意挑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萧兰儿眉宇间泛起英气,道:“死者有我唯一的亲弟弟,前辈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伤人。”

    李龙涛从怀中取出三幅画像,求证道:“这个人,姑娘认识吗?”

    萧兰儿道:“他是我府上丫鬟。”

    李龙涛道:“她叫什么名字?”

    萧兰儿道:“她姓王,名叫小梅。”

    李龙涛换另一张画像,道:“这个人呢?”

    萧兰儿道:“他就是我的弟弟,名叫萧世仁,另一个是我的弟妹,名叫秋芝。”

    王甲略从身上取出另一张画像,道:“这个人,姑娘认识吗?”

    萧兰儿望一眼画像,目光泛起疑惑,如实回道:“他是我弟弟在佛陀古镇里一位生意上的朋友,名叫孙四祥。”

    李龙涛与王甲略相视一眼,道:“看来,不会错了。”

    王甲略道:“想不到,萧姑娘会如此年轻,此事关系不小,所以才有这一番盘问,姑娘见谅。”

    萧兰儿道:“无妨。”

    秦淑远记得、与他们在义庄分别的时候,他们只带了三张死者的遗像,此时又多了一幅画像,不免好奇,问道:“二位此去,可有收获?”

    李龙涛与王甲略闻言,都摇了摇头。

    李龙涛道:“我二人拿着死者遗像前往灵州南部的孝丰镇,当地四海商会分部的人却说,没有见过遗像上的人,只说,前来招榜的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调出招榜人记录,查出此次的招榜人、是佛陀古镇里一个名叫孙四祥的人。”

    王甲略接着道:“我二人立刻便又去了佛陀古镇寻访,却发现佛陀古镇里的孙四祥还健在人世,近期并未到过孝丰镇半步,也没有外出行商,更没有在四海商会发布过任何的招榜任务,这才知道、是有人冒用了他的身份。”

    李龙涛续道:“我们给他看了死者的遗像,他一眼认出,遗像上人是他在屠苏城里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名叫萧世仁,我们便又去了屠苏城,刚到屠苏城,便收到了各自师门的紧急传讯,一刻不停的赶来了这里。”

    秦淑远恍然片刻,又顿生疑惑,道:“招榜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

    王甲略道:“不错。”

    秦淑远想了想,道;“难道这件事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人?”

    李龙涛道:“这也正是我们二人在担心的事。”

    萧兰儿犹豫片刻,道:“没有了,招榜人就是我的弟弟,他那个时候,想来,也的确会是二十多岁的样貌。”

    李龙涛与王甲略相视一眼,疑惑道:“姑娘信上所说的那件东西,是真的?”

    萧兰儿道:“是真的。”

    王甲略迟疑片刻,道:“信上所述,终究有限,还请姑娘将你所知道的事情,详细讲出,我也好回去,向我派掌门沈轻鸿师兄如实回禀。”

    萧兰儿望一眼秦淑远,没有开口。

    秦淑远想了想道:“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走。”

    萧兰儿犹豫片刻,道:“不必,我在用你玉符的时候,就想到了你可能会来,你在这里做个见证也好。”

    她略整修辞后,开始讲诉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北极山下救回“季文昭”开始,一直讲到十里青梅林,又从金玉满楼遇刺,讲到七重门与翠微剑派到秦王府要人,除了九段须一事没有讲述之外,其他的事,都讲述的十分详细。

    眼下天剑门、仙刀门,以及秦王府,三方制衡,就算其中一方对她心生不轨,她料想自己也是安全的,更何况,秦淑远是七重门的弟子,有他在,天剑门与仙刀门的人绝不敢对她有任何的歹念。

    至于以后的事,她已不在乎,他只想看着翠微剑派血债血偿。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后山

    李龙涛与王甲略听完了萧兰儿的讲述,表情都是十分的复杂,有震惊,有迟疑,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秦淑远也是吃惊不已,想不到萧兰儿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恍惚已能明白,七重门为何会让他把萧兰儿交给翠微剑派了。

    王甲略回过神来,望向秦淑远,询问道:“秦公子,这位萧姑娘说的可都是真的?刺杀她的人、当真是翠微剑派的季文昭?”

    秦淑远从惊讶中回过神,想了想,如实说道:“我遇见她之后的事,的确如此,不过,据我调查,那个人并不叫季文昭,他的真实身份,是翠微剑派、冯海。”

    萧兰儿不禁望一眼秦淑远,想不到他会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这么快便查出了刺杀她的人,见秦淑远似乎有所察觉,回望而来,便又移开了目光。

    李龙涛沉下脸色,质问道:“秦公子,七重门要你把萧姑娘交给翠微剑派,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淑远有些为难,道:“不瞒二位,我师傅只是命我配合二位调查,其他的事,我也不知。”

    王甲略神情凝重道:“既然如此,秦公子可愿意带上证物,上翠微山为此事做个公证,说几句公道话?”

    秦淑远已是无法回避,只得道:“义不容辞。”

    王甲略道:“好,一言为定。”

    他又望向萧兰儿道:“萧姑娘,可敢与我们上翠微山走一趟?”

    萧兰儿道:“我与二位有着一样的血海深仇,自然会去的。”

    王甲略道:“好,我这就回师门回禀,告辞!”话落,作揖辞别,向着北方飞去。

    李龙涛惦记着萧兰儿身上的那件孙小德笔录,想了想,提议道:“萧姑娘,七重门既然决定要将你交给翠微剑派,那你继续留在此地,恐会有危险,不如随我去雁回峰更稳妥一些。”

    秦淑远听到这句,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萧兰儿心中很是警觉,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秦淑远,想了想,推辞道:“多谢好意,我自有打算。”比起李龙涛,他更愿意相信秦淑远。

    李龙涛无奈,只得道:“即是如此,萧姑娘保重!”话落,也向着北方飞去了。

    七零八落的青梅林中,只剩下了萧兰儿与秦淑远两个人。

    萧兰儿转身望向秦淑远,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清楚了吗?”

    秦淑远想了想,回道:“我是来查案的,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就该回天柱峰复命了,你多保重,有什么需要,就带着我的玉符去官府,会有人帮你的。”话落,转身也离去了。

    萧兰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愁绪。

    ……

    天柱峰,七重门,奉天大殿。

    秦淑远将调查结果如实讲述了一遍。

    谢晓天、卫文央、毕回锋三人盘坐在高堂上的巨大原木座榻上,听完秦淑远的讲述后,都是一脸愁容,静了许久,才听到谢晓天轻轻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秦淑远补充道:“天剑门李龙涛与仙刀门王甲略,希望弟子能去为他们做个公证人,弟子无法回避,已经答应了。”

    谢晓天沧桑的肉身纹丝不动,声音却已回响在大殿之中,赞同道:“嗯,这个公证人,你应该去,决不能让旁人说我们七重门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他稍作沉思,续道:“那个萧兰儿、人在何处?”

    “她……”秦淑远稍作踟蹰,回道:“她是和天剑门的李龙涛一起离开的,去了哪里,弟子也不清楚。”

    谢晓天的肉身依旧不见动静,只闻其声,不见开口,道:“嗯,你先回去,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秦淑远作揖一拜,道:“是,弟子告退。”转身走出了奉天大殿。

    卫文央不禁叹道:“这件事,想要收场、恐怕已经不容易了……”

    ……

    两日后,李龙涛返回灵州雁回峰,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给了天剑门门主卢靖南,卢靖南当即震怒,赶往洪河谷与仙刀门门主沈轻鸿会晤。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三日后,会师翠微山!

    明面上:

    一为给死去的弟子报仇!

    二为安抚门中弟子!

    三为天下立威!

    ——此仇不报,将来谁还敢入宗门?

    ——此仇不报,何以在天下立足?

    但暗地里,却是为了翠微剑派前任掌门孙小德遗留下来的炼丹笔录。

    ……

    三日后。

    天剑门卢靖南与仙刀门沈轻鸿,各自带领着金丹境以上修士三十余人,御空飞行,沿着洪川山脉南下,逼近翠微山。

    所有人的左臂上都绑着一条带孝用的白色布带。

    声势浩大,震动四野。

    如往日般寂静的翠微山北方修道场,忽然间警钟长鸣,翠微剑派所有弟子全部飞越过师门禁地翠云谷,聚集在了北方后山的修道场上。

    当黑压压一片人影出现在北方天际时,翠微剑派百余弟子,全都握紧了手中的剑,严阵以待。

    一群人转眼便飞到了眼前。

    天剑门门主卢靖南已是白发苍苍,身穿灰色交领长袍,外披白色对襟长衫,身后背着一柄漆黑的太极道剑,察觉出前方隐隐浮现一股庞大的天地灵力波动,抬手止住了身后七十余人的行进,对身边的仙刀门门主沈轻鸿道:“沈老弟,前方隐隐有一股天地灵力波动,透漏出磅礴雄伟之气,看样子,像是一个积蓄已久的护山大阵。”

    仙刀门门主沈轻鸿也已面容苍老,身穿黑色交领长袍,外披黑色对襟长衫,望着前方无形的护山大阵,捋了捋黑白相间的胡须,认同道:“此地灵力颇为充沛,日积月累,倒像是已有了几分成色,但与卢兄雁回峰八百年的凌云大阵相比,还是要逊色一些。”

    卢靖南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得意的浅笑,捋一捋苍白胡须,点一点头,向前方望去。

    此时,翠微剑阵中的一群人,居高临下看去,一览无余,显得十分渺小。

    郑贺年手握翠微剑,领着冯海、陈桥生、齐钰等人,也已飞上晴空,对峙着眼前的七十余人。

    郑贺年作揖之后,运起真气,隔空传话道:“在下翠微剑派掌门郑贺年,不知诸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天剑门门主卢靖南的身侧,是卢靖南的师弟鲁志平,身穿棕色交领长袍,身背太极道剑,轻蔑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一个无名鼠辈!”话落,引起一片讥笑。

    郑贺年脸色阴沉,道:“在下的名声的确不够响亮,但诸位不请自来,放着正门不走,偏要硬闯后山,只怕也算不得什么人物!”

第一百一十六章 破阵

    鲁志平脸色顿时难看,偏头望向身前的卢靖南,请示道:“师兄,不妨先让我来试一试他这护狗大阵!”

    卢靖南略加思索,点头应允道:“也好,你且先去试上一试,切记不可勉强。”

    鲁志平得到许可,身形一晃飞出队形,剑指在胸前一立,凌云剑意澎湃而起,剑指一送,背后那一柄太极道剑登时就化作了一道白色的流光向着前方急射而去。

    太极道剑刚进入翠微剑阵的灵力感知区域,立时就触发了翠微剑阵的防御力量,只见大地深林中、有两道粗壮的灵光气柱破开茂密层林冲天而起、直入云霄!从两道灵光气柱之中冲出无数把灵气之剑,如剑气洪流,迎向太极道剑回击而去,两相碰撞之间,不断的发出叮当之声,每一次冲撞都仿佛是直接打在了鲁志平祭剑的指尖,太极道剑也节节败退,直到退出剑阵的防护区域,力量才减弱了下去,任鲁志平再如何努力,太极道剑也都未能再进得分毫。

    面对如此挑衅,郑贺年的脸色顿时难看,大手一挥,对身下弟子喝道:“入阵!”

    身下修道场上的一众弟子当中,立即飞出三十六人,向着四面八方飞去,隐没进了翠微山的深林之中。

    不多时,大地深林之中相继冲起三百六十道灵光气柱,将整个翠微剑派围护了起来。

    ——翠微剑阵由三百六十根灵柱构筑而成,这些灵柱深深钉在翠微剑派周围的地底,只露出一个巨大的柱头,每一根灵柱内部都浇筑着用来聚灵的特殊金石,且每一根灵柱都与翠微山地下灵脉联通,在近三百年的灵力凝聚之下,这座翠微剑阵早已积蓄起了足够的防护力量!

    三百六十根灵柱中,有三十六根灵柱格外粗大,是翠微剑阵的主阵位,三十六名弟子落上这三十六根主阵位,盘腿坐上柱头,闭目凝神时,仿佛与身下的灵柱融为一体。

    冲天而起的三百六十道光柱,仿佛由无穷无尽的剑气缠抱而成,整座翠微剑阵在这三十六名弟子的意志运作下,已完全被激活了过来!

    仙刀门门主沈轻鸿望一眼那冲天而起的三百六十根灵力光柱,眼神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道:“原来是三百六十柱聚灵剑阵!”

    天剑门卢靖南也点头表示认同,道:“不错,想不到此地的天地灵气能有这般充沛,这剑阵所在的根基倒是颇为不浅。”沉吟片刻,对鲁志平道:“师弟,可以了。”

    鲁志平自持有元婴境的修为,实力也算不俗,面对不足三百年的翠微剑阵,自认为应当有一定把握,却没想到,他还是小瞧了翠微山地界灵脉的丰盈程度,在亲身领教过翠微剑阵的浩瀚灵力之后,他彻底打消了破阵的想法,已知仅凭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破阵,便忍着内心的不甘,剑指一翻,召回了太极道剑,愤然的退回了阵列。

    郑贺年的心中志气大涨,高声喝道:“诸位远道而来,不由分说便要动我护山大阵,未免欺人太甚!这里是洪川地界,我派与天柱峰七重门之间定下过奉天之盟,诸位纵是不把我派放在眼里,也应该对七重门的谢老前辈敬上三分吧?”

    卢靖南冷笑一声,怒道:“我们今日为何前来,你心里难道真就没有一点儿数吗!”

    郑贺年装糊涂道:“我与诸位素无谋面,此话从何说起?”

    卢靖南怒斥道:“从季家庄外十里青梅林说起!从我的徒儿赵智说起!”

    郑贺年面不改色道:“这位想必是天剑门的卢靖南前辈,实不相瞒,季家庄血案在下也有耳闻,发生这样的事,实为不幸,听闻天柱峰七重门也正在调查此事,何不耐心等待几日?相信谢老前辈定会给诸位一个公正的结果,今日却又为何无故而来,扰我山门?”

    卢靖南见到郑贺年这副死不承认的嘴脸,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怒气盛极竟哈哈笑起,道:“你若敢作敢当,我还敬你是一条汉子,没想到继你师傅孙小德之后,竟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你这么一个没皮没脸,不知羞耻的孬种,他若泉下有知,这会儿棺材板儿也该快按不住了吧?啊?哈哈哈……”

    郑贺年脸色阴沉的像是要吃人,道:“卢靖南,我敬你是前辈,让你三分,你若为老不尊,可别怪我口无遮拦了,你天剑门本出自于天山地域,是巫魂堂的附属剑派,被鬼王林青青扫地出门,如丧家之犬,若非得到了灵州须弥山昭化寺的默许,借据灵州雁回峰八百年,焉能有今日这般地步?原以为你们在佛门圣地能够有所教化,今日一见,却仍旧是魔习难改!”

    “你……”卢靖南大怒。

    仙刀门门主沈轻鸿适时说道:“卢兄,仇人相见,何须多言?不如你我直接杀进去,将这干孺子抓回去,好好招待一番,想怎么盘问,就怎么盘问,我就不信,他还能像现在这般嘴硬!”

    “盘问”一词被沈轻鸿说的颇有深意,不经意便能让人联想到那张不为人知的古老丹方。

    卢靖南立刻冷静了下来,冷哼一声,道:“区区三百年的聚灵剑阵,看我一剑破之!”身形一晃飞出了队形,怒目一睁,元神腾然胀大出体,顺带拔出了肉身背后那柄名为凌天剑的太极仙剑。猛然向着前方斩出古朴的一剑,随后元神回体,剑仍在手!

    只听轰隆一声大响,前方的一道剑阵光柱应声破灭,光柱下深深插入地底的一根灵柱、以及柱头上盘腿打坐的一名翠微剑派弟子,也一起裂成了两半,翠微剑阵立刻就破出一个缺口!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使出了天剑门《凌云剑道》的至高剑意:我意凌云!只一剑之威,便震慑住了全场!随即抬起剑尖一指郑贺年,喝道:“杀!荡平翠微山!”话落,身先士卒冲了过去。

    沈轻鸿也不甘落后,一挥衣袖,喝道:“众弟子听令,随我杀进翠微山,为死去的弟子报仇!”亦是身先士卒,朝着翠微剑派杀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混战

    郑贺年从那一剑之威中回过神来,面对来势汹汹的卢靖南,却也丝毫不惧,噌的一声拔出翠微剑,身形一晃便飞到了翠微大阵的缺口处,大有一夫当关的英雄气概!

    他右手高高举起翠微剑,整座翠微大阵在这一刻仿佛已经与他手中的翠微剑融为一体,无数道灵气之剑潮水般的涌向翠微剑,翠微剑的灵光顿时高涨、迅速变得耀眼夺目,气势也冲天而起,直入云霄!单从气势上看去,已是丝毫不弱于元神出窍境界的卢靖南!

    他随后一剑劈出,无边剑意破空而去斩向卢靖南,所过之处,便连天空中的云层也裂成了两段。

    卢靖南见此,元神猛然胀大出体,动用《凌云剑道》的至高剑意“我意凌云”,又是斩出古朴的一剑,随即元神回体,前冲的身形也是丝毫不见迟缓!

    两道剑意在空中相撞,余波四散,双双泯灭!

    郑贺年已开始引剑画弧,翠微大阵中又涌来无数柄灵气之剑,在翠微剑的引领下,化成剑气洪流,如龙腾云海,上下翻腾,随着翠微剑的一剑刺出,那一股剑气洪流便又如深海狂蛟,卷向了卢靖南。

    卢靖南望着汹涌而来的剑气洪流,丝毫没有回避之意,挺剑向前,速度反而更快了几分,如流星般、一头扎进剑气洪流之中,所到之处,竟像是开膛破肚、势如破竹!转眼之间,便冲破了剑气洪流,杀到了郑贺年的眼前!凌天剑的剑尖不偏不倚,正好顶上翠微剑的剑尖,将郑贺年连人带剑一起顶得飞退!

    他也率先杀入了翠微山!

    翠微大阵缺口处的主阵位虽然被毁,但主阵位两侧的附属阵位却仍旧完好无损,相邻两侧的灵光气柱受到感应,立刻卷来无数灵气之剑,欲加封锁,却因缺失了主阵位而威力大减,被沈轻鸿和鲁志平一左一右挡住,护着身后七十余人鱼贯而入,全部杀进了翠微山!

    冯海等人见到郑贺年败退失守,纷纷拔剑冲向翠微大阵的缺口,想要挡下涌入的敌群,但却为时已晚,只得与冲进来的敌人混战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天上地下,尽是一片刀光剑影!

    ……

    天剑门李龙套独自前往秦王府见到了秦淑远,秦淑远随后背着一个装有“证物”的包裹与李龙套一起匆匆赶了过来。

    两人远远看到气势恢宏的翠微大阵,心中都生出不详之感,不觉间加快了飞行的速度,等二人飞到近处,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李龙涛二话不说,拔出太极道剑,便从翠微大阵的缺口处冲杀了进去,而秦淑远则独自愣在天空,成了孤独的看官。

    秦淑远受邀来作公证人,本以为到场后,会在双方之间有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为此,还特意想过有可能要说的话,但现在看来,全都只是白费功夫,而卢靖南和沈轻鸿之所以会如此的报仇心切,他不用细想,也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这些都不是他此刻最担忧的事情,他眼下最担忧的事情,却是萧兰儿的安危!

    萧兰儿不过才是金丹境界的修为,伤势又未痊愈,此刻若是身在战局之中,岂非凶多吉少?

    想到此处,他已不能再袖手旁观,抬起右手,摘下发髻上的一支黑簪,化成一杆乌麟吟风枪,背着包裹,从翠微大阵的缺口处也冲了进去,一面规避着明刀暗剑,一面仔细寻找起萧兰儿的身影,但他找了一圈,也没能发现一个女子的身影,于是,暂时放下了心,来到远处一个屋檐上,怀抱乌麟吟风枪坐了下去,看起了眼前的热闹。

    远处天空中,郑贺年与卢靖南激斗正酣,远远望去,孰强孰弱,也一目了然。

    卢靖南身法如鬼魅,左突右进,每一剑都直逼郑贺年的要害,而郑贺年则显得极为被动,左闪右避,看上去处尽了下风。

    过不多时,卢靖南找到机会,近身一剑斩下,直取郑贺年的天门穴,郑贺年躲闪不及,引剑招架,却被连人带剑一起拍落向地面。

    郑贺年手中的翠微剑被砸的嗡嗡直颤,握剑的手也被震的一阵酸疼,神识被凌云剑意震的七荤八素,巨石堆砌的修道场,更是被他砸落的身躯踩碎出一个大坑,他还未站稳脚跟,就又发现卢靖南朝他全力挥来了两道剑气,穷追不舍的俯冲了下来,立刻又飞身而起,攀上了身后的一根石柱,努力的甩了甩头,镇定住心神。

    巨石堆砌的修道场被两道剑气整齐的切裂,卢靖南随后落在大坑中,挺剑刺了个空,紧接着提剑一挥,又朝着远处石柱上的郑贺年斩出古朴的一剑。

    郑贺年脚下一蹬,借力冲上云霄,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翠微剑,翠微大阵四面八方的阵位中,立刻飞出无数把灵气之剑,如万剑归宗一般,向着翠微剑聚拢了过来,而他先前栖身的石柱,却被卢靖南的剑气切成了两半,从中裂开,倒了下去。

    卢靖南抬头望去,脚下一踏,身影如流星般冲起,挺剑又向头顶的郑贺年刺去。

    郑贺年手腕一翻,翠微剑的剑尖向下指去,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无数道灵气之剑,便如潮水一般刺向了卢靖南!

    卢靖南在无边剑意护体下,似定海神针,逆流直上,所到之处,汹涌而来的灵气之剑尽都溃散于他凌天剑的剑锋,转眼便又逼近了郑贺年。

    郑贺年唯有避其锋芒,飞身躲避……

    这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但郑贺年凭借手中的翠微剑,在这一座翠微大阵的加持下,与元神出窍境界的卢靖南单打独斗,竟还能勉强支撑,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翠微大阵的缺口处忽然又冲进来一个身影,秦淑远定睛看去,认出是仙刀门的王甲略,便再也无心观看眼前的战斗,起身向着王甲略飞去。

    王甲略望一眼战局,只觉热血沸腾,拔出手中的直刀便向一旁的翠微剑派弟子砍去,眼看就要得手,却被一杆乌黑的枪拦住了刀锋,见是秦淑远,带着怒气质问道:“秦公子,你是帮哪边的?”

    秦淑远直截了当道:“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见到过萧姑娘。”

    王甲略闻言,脸色缓和下来,道;“我也已找她多日了。”

    秦淑远疑惑道:“你也在找她?”

    王甲略道:“不错,她今日若不敢来,很多事情便都说不清楚了!”

    秦淑远会意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已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萧兰儿真的还没有来,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反倒更好一些,因为萧兰儿今日不来,反而更能安全一些。

    王甲略疑惑道:“秦公子,你到底是帮哪边的?”

    秦淑远回过神来,道:“哦,你继续。”话落,收起了乌麟吟风枪。

    王甲略疑惑一眼秦淑远,不再多想,挥刀又进了战局。

    秦淑远的一身白袍十分出众,郑贺年此刻也已注意到了他,认出是秦淑远时,内心既焦急又疑惑,喊道:“秦公子,秦公子?”直奔他这里而来。

    秦淑远向他望去,也见到了凶神恶煞般追来的卢靖南。

    郑贺年已扑至眼前,问道:“谢老前辈几时能来?”

    秦淑远对随后而来的卢靖南提枪作揖,逼停了卢靖南。

    卢靖南疑惑的望一眼秦淑远,见他白袍猎猎,使得是一杆乌黑的枪,道:“你是什么人?和他是一伙的?”

    秦淑远连忙否认道:“不不不……前辈不要误会,晚辈天柱峰秦淑远。”

    卢靖南恍然道:“原来是秦王府的二殿下,这里危险,还请秦公子站远一些,老夫误斩了你可就麻烦了。”

    秦淑远道:“晚辈奉师傅之命,是来给双方做公证人的,为何不等事情说清楚再动手?”

    卢靖南脸色一沉,担心七重门会为了那张古老丹方前来搅局,不如先下手为强,急迫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道的,等我活捉了他,自会叫他一五一十的招出来!让开!”

    秦淑远只得飞身而退。

    “唉,秦公子?”郑贺年似还有话要问,却见到卢靖南一剑斩来,只得躲避。

    秦淑远想起先前的问题,略加思量,大声回道:“郑掌门放心,我师傅的消息灵通得很,他若想来,眨眼便到!”

    郑贺年闻言,心里五味杂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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