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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澹春山txt下载     澹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9章 真正的CP

    吐得多,补得更多。

    这就是檀悠悠怀二胎之后的常态。

    吐完之后,她觉着自己亏了,更担心亏着肚子里的那个,于是加倍的吃,想的是不管怎么吐,总有一些留在肚子里。

    吐得多,就多吃些,多吃几顿,于是,裴融伤好,她也跟着胖了一圈。

    檀悠悠仰面靠在白藤躺椅上,双眼无神:“夫君早就发现了吧?为何现在才提醒我?”

    裴融一本正经地道:“我以为你是怕自己没力气支撑家业,怕自己太累倒下,还以为你要这样才能高兴点儿,所以就没说。”

    “你看我这样子像高兴吗?”檀悠悠翻着死鱼眼,从小肚子上捏起一圈肉,让裴融看:“这才从哪儿说起?就长了这么多的肉。”

    “所以我不让你吃了啊。”裴融一脸“我很机智”的表情:“我以后都会看着,不让你吃太多的。”

    他和钱兽医聊过这个话题,认为前期多吃点儿没问题,后期控制住,胎儿就不会长得太大难生产。

    综合各方面考虑,他觉着基础已经打牢,是时候出手了。

    檀悠悠盯着裴融看了会儿,没计较这些小事:“夫君在家乖乖养着啊,我出门啦……”

    “我跟你一起去。”裴融紧随其后:“老关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正常,是吧?尤其岳父来了不去帮忙,很有问题。”

    “没关系吗?不危险吧?”

    “没关系。”裴融走着走着,走到了檀悠悠前头,昂首挺胸,神情端严。

    旁人看着,还是那个气宇轩昂、严肃俊美的裴侯爷;而檀悠悠,就是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的小媳妇儿,听话,且贤良淑德。

    喜欢就装着呗!檀悠悠看穿了裴某人的小心思,微微一笑,乖乖巧巧跟在后面。

    她不和他争一时之长短,日子且长着呢,嘿哈~

    檀家的新屋是个三进的宅子,在豪宅遍地的京城只能算一般,但以檀知府的身家来说,暂且只能这样了。

    给长子长媳预留了东跨院,周氏和檀知府住正院,其余众人便将就着先住下,毕竟檀知府官职未定,也不知将要去到何方,有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地已经很好。

    周氏管家很有一套,檀悠悠、裴融、梅姨娘到时,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厨房里也生了火准备做饭,整个屋子透出了家的温暖热气,再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清。

    檀知府是很早就去了吏部,檀至锦则是往寿王府递帖子去了——婚礼在即,怎么也得安排着双方见一见,再象征性地商量一下怎么办事,如此方显得郑重。

    见到檀悠悠等人,周氏等人都挺高兴的,特意领着梅姨娘去看她的屋子——条件仅次于正院和东跨院,在家中算是排名第三。

    旁人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檀悠悠现在已经做了侯夫人,梅姨娘这身份水涨船高,没人敢轻视。

    周氏亲热地握着梅姨娘的手,轻言细语:“雪青啊,你看那儿,你房间的窗户正对着的地方,我让至锦给你移一棵梅花栽着,将来你开窗就能赏梅闻香。窗下放一张书案,你可以在那写字画画……将来老爷升了官,咱家再宽裕些,就给你单独弄个院子,你爱种什么种什么,悠悠娘儿几个回来,就跟你一块儿住……”

    梅姨娘笑吟吟的反握着周氏的手:“挺好,太太考虑得极周到,妾身很是喜欢。您觉着怎么布置舒服好看,就怎么安排,我都喜欢。”

    “我自是知道你爱什么不爱什么。”周氏回了这一句,与梅姨娘相视而笑,颇有默契。

    钱姨娘在一旁看着,嫉妒得一不小心把腰给扭了。当着裴融和檀至文的面,也不敢作妖,自己个儿扶着腰皱着眉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檀悠悠在一旁看着,暗暗感叹,真正的CP在这里呢,看人家想得多周到,她或许不用太担心梅姨娘。

    裴融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感叹,天下间,如此和谐友爱的妻妾,实在是太过罕见了,理该写篇文章好好夸一夸。

    没多少时候,檀至锦回来了,表情怪怪的。

    檀悠悠以为他去寿王府受冷遇了呢,便凑上去打听:“难道未来丈母娘没留你吃饭?还是想见我嫂子没见着?”

    檀至锦摇头尬笑,把裴融叫到一旁嘀嘀咕咕半晌,裴融的表情也是怪怪的。

    檀悠悠心急火燎,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秘兮兮的。

    好不容易瞅着机会抓到裴融,便小声问道:“我哥和你说什么呢?寿王府咋啦?”

    裴融低咳一声,强作镇定:“没什么,就是你之前借的那匹马,它那个了。”

    “哪个了?”檀悠悠没明白。

    裴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有小马驹了!寿王妃说,送咱们了!这会儿马已经牵到咱家去了。”

    “都怪你,都怪你!丢死人了!”檀悠悠捏起小拳拳,作势捶打裴融,“让你不好好教导你的马!”

    裴融面色微红,假装平静:“这有什么丢人的?我看过了,那马还不错,你不是想学么?等它产了小马驹,我教你。小马驹正好给咱们萱萱用。我另外买匹更好的送去寿王府,再给配个好马鞍。姣姣人小不懂事,过一段日子就忘了。”

    也只能这样了,檀悠悠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呢?

    檀知府这一去,直到傍晚还没回来,檀家门口却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冯宝山牵着他的马,拎着各色各样的礼盒,羞答答地站在门口,黑黑的脸上透着红,很小声很斯文地和门子说道:“烦劳通传一下,我是来拜访探望檀大人的……鄙人姓冯,名宝山,京城人士……你一说,他们就知道了。”

    消息传到里头,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檀如意。

    檀如意恼羞成怒:“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这姓冯的!”

    周氏一笑,温言道:“快请进来!至锦、至清,你二人出去迎一下。”

    姨娘们和檀如玉齐齐退到屏风后头,想要相看这位新姑爷。

    檀如意坐着不动,周氏严肃地道:“你还不走?”

第490章 丈母娘和毛脚婿

    檀如意撒赖,指着檀悠悠道:“她不也没走?”

    周氏皱眉:“你五妹已经嫁人,你能和她比?”

    檀如意小声嘀咕:“我怎么就不能和她比了?都是两只眼睛,她看得我就看不得?”

    周氏起身去抓鸡毛掸子:“你走不走?”

    檀如意一溜烟跑走,跑到门口停下来,扒着门框道:“五妹妹,五妹妹,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檀悠悠笑着朝她挥手,让她放宽心。

    檀如意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中途停下来低头捡了好几次东西。

    檀悠悠毫不怀疑,要是鞋子有带,她这位三姐得把鞋带给扯烂。

    果然是儿大不由娘!周氏暗叹一声,肃了神色端庄而坐,专等这位小冯将军亮相。

    没多会儿,檀至锦、檀至清兄弟俩陪着一个又高又壮又黑的大个子男人走了进来,这男人要比檀家兄弟俩高出一大截,像座铁塔似的,低着头红着脸走进来,往屋里一杵,众人顿时觉着屋里的光线被挡了一半。

    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抽气声,是几位姨娘和檀如玉忍不住震惊并感叹,这样的身材,可真真是……

    周氏其实也很震惊,但她很完美地遮掩了心里的想法,平静温和的笑着,只是笑容略有些僵硬。

    “晚辈冯宝山,见过周夫人……”冯宝山红着脸,羞答答地行礼问好,声音略有些发抖,可见有多紧张。

    檀悠悠抿着嘴笑,这黑大个儿这么爱害羞,还挺萌的。正笑着,脚被人轻轻踢了一下,她回头,裴融斜眼瞅着她,一脸不高兴。

    难道是她刚才哪里失仪了?檀悠悠赶紧检查自己的衣着姿态,并没有哪里不对劲,于是挑眉表示疑问。

    裴融凑过去,低声道:“你盯着他看干什么?”

    “……”檀悠悠想送他白眼,这可真是闲得发慌找醋吃,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算了,于是收了笑容挪开眼神。

    裴融转过脸,便恢复了平时儒雅温和的模样,笑吟吟地和冯宝山打招呼,并替他向周氏作介绍:“小冯将军出自忠毅伯府,是开国功勋之后……”

    冯宝山羞答答地坐着,不时点点头,应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周氏听完介绍,温和笑道:“怎么就从了武?”

    这是个刁钻问题,涉及到冯家的各种阴私争斗,然而周氏就是要问,以便考察冯宝山的应对。

    提到这个问题,冯宝山反而没刚才那么紧张了,恭敬地道:“回夫人的话,家母早逝,晚辈无法安心念书,同时也在武术之道上略有天赋,这便弃文从武,侥幸得中状元,授了官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回答挺体面的,既说明了家中的情况,也表现了他的自尊自强。

    周氏挺满意,又道:“早以前,府上可曾给你提过亲事?”

    冯宝山如实以告:“提过,但晚辈认为不合适,拒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说拒就拒?”

    “夫人请恕罪,晚辈以为,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结的乃是两姓之好,倘若明知对方不合适,还非得绑在一起,那是造孽,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这话说得……”周氏似笑非笑,语气里带了些强硬:“未曾相处,怎知是否合适?莫非,小冯将军曾与对方处过?”

    冯宝山惊愕抬头,他从来只听闻周氏端庄雅致、处事有度,却不想真人如此强势尖锐。

    周氏平静地轻啜一口茶,问道:“为何不答?”

    要娶她的女儿,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未经父母媒妁,先就把人耗上,当然得过她这一关。

    况且那忠毅伯府还是个烂泥潭,檀如意也不能再经挫折了。

    冯宝山静默片刻,微微一笑,起身作揖:“早闻夫人慈祥,十分珍爱儿女,果然名不虚传。”

    母亲对未来女婿的各种苛刻考究,都是出于对女儿的珍爱。

    这么理解完全没错,也说明冯宝山这人是真聪明,性情也很不错,用檀悠悠的话来说就是情商高。

    换作其他人多少也能受用几分,但周氏不,毕竟檀知府就是个中高手,她早就经过千锤百炼,不为外界而悲喜,一心只想求正道。

    因此周氏不过淡淡一笑,继续追问:“过奖,请小冯将军回答刚才的问题。”

    冯宝山收了笑容,低声道:“因为对方是晚辈继母的侄女,两家人常有往来,彼此是什么性情为人,也算有所了解。”

    “你的意思是说,对方觉着你人品不错,你却觉着他们不行?”周氏继续尖锐到刻薄。

    “是。”冯宝山抬起头来,坦荡地面对审视,说到了重点:“晚辈的继母,于晚辈的弟妹来说是好母亲,对晚辈来说,却不是。”

    周氏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想让如意嫁过去受罪。”

    “不是!”冯宝山没想到自己的坦荡竟然遭到如此曲解,急得脸又红了:“之前家父已经去信向府上说明此事,如意过去就当家……”

    虽然痛恨继母,他还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何氏那些丑事毫无障碍地抖出来。

    “那是这后头的事,我说的是之前。”周氏稳如泰山:“倘若没有这后头的事,我们如意不是嫁过去就受罪么?她性子直,没什么心机,还有过早前丁家那件事。可想而知,她嫁过去之后会遇到多少刁难轻视。”

    听到这里,檀悠悠、裴融、檀至锦等人都很同情冯宝山,这可要怎么回答啊?幸亏周氏是自家的娘,不是丈母娘,不然这可真难应付啊!

    啊,不对,是丈母娘!裴融松一口气,但不是亲亲的丈母娘,还有他当时面对的是檀知府,所以真幸运。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庆幸地看向檀悠悠。

    檀悠悠骤然收到他的眼神,完全不懂他什么心情,只当他是创伤性后遗症,看这情绪变化得捉摸不定的!

    冯宝山很艰难地扯着唇角笑了笑,低声道:“夫人说得是,晚辈自知配不上三小姐,也自知家中不是什么好去处,但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491章 内卷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屏风后面的众姨娘和檀如玉被打动,唯有檀悠悠小心翼翼地偷瞟周氏的反应——

    周氏对着自家的狗血婚姻倒是十分飘逸出尘,对女儿的婚事能够赞同自由恋爱么?

    周氏的反应是,有些嘲讽地将手里的茶盏轻轻一搁,微笑着道:“不,小冯将军会错我的意了。我不是说你不配,而是说我们如意不配。婚事讲究门当户对,你们是伯爵府,你又是武状元,年少有为,我们只是个小小的地方官,且如意退过亲,被人诟病,为此不敢归乡,只能躲在京城妹妹家……”

    “夫人……”冯宝山有些激动,却被周氏摆摆手,不许他说。

    “稍安勿躁,听我说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年少慕艾,坏的也是好的。可万一将来总有人拿如意退过亲的事嘲讽说笑,你怎么办呢?一次两次无所谓,日子久了,当真心无芥蒂?还有府上的各种家务纷争琐事……”

    周氏顿了顿,诚恳地道:“小冯将军,我并无轻视嘲讽之意,哪家没本难念的经呢?只是这些事,都是始终存在并会发生的。继母、弟妹、亲戚,样样都是难题啊,过日子,可没那么简单。

    如意是我生养的,我很清楚她的性情,只会横冲直闯,届时惹出是非,她与你争吵生气,你又该怎么办?日子久了,好的也成坏的了。当然,你会说,她嫁过去就当家,由她做主。但是啊,还是那句话,过日子,没那么简单。”

    冯宝山的羞涩与激动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害怕:“所以,夫人的意思是说……”

    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吗?

    他不敢说出来,求救地看向裴融、檀至锦和檀悠悠。

    裴融感同身受,十分同情他,便想帮着说话:“岳母,其实……”

    周氏冷冰冰地瞅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道:“长辈说话,没晚辈插嘴的份!”

    “……”裴侯爷碰了个硬钉子,一鼻子的灰,怏怏的,果然也就不敢再说话,只给了冯宝山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冯宝山又看檀至锦。

    檀大少爷眼神飘忽,东张西望,不敢和他对视。

    冯宝山将目光投向檀悠悠。

    他知道檀悠悠很得宠,还很得脸,檀如意也拜托过她的,必须说话算数啊。

    檀悠悠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干什么呢?”周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番操作,冷着脸看向檀悠悠,再看冯宝山。

    檀悠悠一脸无辜,若无其事地看着周氏眨巴眼睛,表示什么事都和她没关系,她不懂啊,什么都不明白。

    周氏盯了她片刻才收回目光。

    冯宝山绝望了,原来檀悠悠不是很得脸,而是脸皮厚。

    行!那就脸皮厚!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咬着牙关,沉着脸,双拳紧握,很沉沉地一坨杵在那里,倒把周氏吓了一跳,这是恼羞成怒要打人吗?

    可跟着,冯宝山“噗”地跪下去了,虎目含泪,委屈又可怜:“夫人!正是因为日子艰难,所以晚辈想要找个意趣相投的人共度余生。”

    酸!檀悠悠瞅着这黑胖子毫不费力地说出这些话来,真的觉得好酸——为什么她家长得斯文儒雅的裴校长不会说这些,檀如意家这个五大三粗的黑胖子信手拈来?

    周氏显然也被吓到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快起来!小冯将军,你快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冯宝山猛摇头:“夫人不要嫌弃晚辈没有亲娘,晚辈真的尽力往上挣了!晚辈有能力护好三小姐!谁敢笑话欺负她,我的拳头和脑子不是吃素的!”

    为了佐证他的决心,他将擂钵大的拳头用力往地上一捶。

    他很聪明,没用拳头正方指骨迎接地砖,而是用侧面的肉锤击地砖。

    没有血肉横飞,但地面真是“咚”的一声闷响,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一拳带来的震颤。

    周氏缩着脖子,控制不住地猛眨眼睛,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低咳一声,示意檀至锦上前把冯宝山拉起来。

    冯宝山已经表明决心,就没再赖在地上不起了,干脆利落地起身落座,再一脸坚定地道:“晚辈真心求娶三小姐,还有,三小姐没有夫人以为的那么软弱。现在的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

    看这文的……檀悠悠没忍住,回头和裴融低声说道:“其实你才是习武的吧?”

    裴融斜瞅她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表情却是出卖了他的不高兴和不服气。

    “夫人刚才说,过日子没那么简单。其实,晚辈认为,只要做到宽、让、厚、稳,也没那么难。”冯宝山侃侃而谈,眼睛里闪着睿智的光。

    周氏有了几分兴趣:“何以见得?”

    “所谓宽,便是多留余地不苛求;所谓让,便是多将就不计较;所谓厚,便是多体贴多着想;所谓稳,便是多商量不着急,坏事变好事。”

    “再不然,还有长辈在前头指点呢。譬如夫人,便是过日子的高手,可以多教教我们。”冯宝山说完这一席话,谦逊地看着周氏:“不知晚辈这些想法是否正确?”

    周氏虽未露笑脸未点头,看向冯宝山的目光却已变了,难得如此透彻能忍耐,确确实实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檀悠悠也对冯宝山刮目相看,这年纪轻轻的,除了挺文艺,还挺懂得人生哲理啊。

    “说到还要做到,过日子可不是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裴融凉凉的开了腔,面对这样的冯宝山,他突然感觉到了危机——谁不想文武双全呢?

    从前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文武双全,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冯胖子,竟然也这么文人作派?而且初次出手,似乎就比他更讨丈母娘、大舅爷、小姨妹的欢喜?

    这可不行!

    冯宝山显然没料到冷箭竟然来自后方,愣了片刻后,冲着裴融憨憨一笑,亲热地道:“向光,我会和你学的。”

    “……”裴融挑衅失败,只好干干一笑。

    女婿之间也有竞争的!檀悠悠看得兴奋,只差没鼓掌给他们加油。内卷了!内卷了!

第492章 挖坑第一名

    来自第一个女婿的挑战失败,周氏不甘心地瞟向长子——身为长兄,不打算为自己的妹妹做点什么吗?

    檀至锦立刻感受到了压力,赶紧低咳一声,严肃地道:“崇厚啊,你不是习武的么?刚才那番话是谁教你的呀?”

    崇厚,是冯宝山的字。

    檀至锦很好地配合着周氏,扮演了一个恶毒舅兄的模样;同时还配合着裴融,帮这位最早进门的妹夫质疑冯宝山的文才是真还是假。

    冯宝山还没进门,算不得自家人,其余两位却是实打实的自家人,必须面面俱到地合他们的意。

    所以,檀至锦身上流着的到底还是檀知府的血。

    换个人,被这么刻薄苛待,早就恼羞成怒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受得了这份质疑拷问?

    然而冯宝山不,他能忍继母多年,搏出锦绣前程;也能忍丈母娘考验,抱得美人归。

    他继续用他憨憨的表情,很认真地回答檀至锦:“檀兄,武状元也要习文。我们家本来走的是文官路子,这些年我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东西。何况,为了过得好一些,我没少想,这都是总结出来的。您要是不信,可以考我。”

    檀至锦本来就不想为难他,完成任务就看向周氏,表示自己没辙了。

    裴融则是忿忿然,好个冯宝山,早前对着他都是“向光兄长、向光兄短”的,这会儿就开始确立地位了,叫他“向光”,却称呼檀至锦为“檀兄”。

    这还没进门呢,就得瑟上了!

    当然了,裴融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感觉到威胁,所以有点酸,他只是觉得冯宝山心机深沉罢了!

    所以他继续为难冯宝山:“真的要考吗?不如我来?”

    冯宝山这回可被吓到了,他做错了什么?一个武状元,竟然要被御前讲经的人考文采?

    同时他还感受到了来自裴融深沉的恶意——他要是表示自己不敢接受裴融的考验,那不是说明他看不起檀至锦么?

    凭什么他敢让檀至锦考他,就不敢让裴融考他啊?明摆着认为檀至锦文采不行嘛!

    机智如冯宝山,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慌乱地结巴起来:“我,那个,你,啊,不是……”

    这个裴坑坑!挖坑第一名!

    檀悠悠看不下去,出面主持公道:“差不多得了,你们干嘛这么为难人家啊?来者是客,何况人家小冯将军之前帮过咱们不少忙呢!”

    周氏变脸如翻书,笑得春风拂面:“说得是!失礼!失礼!稍后一起用饭吧?至文啊,你去瞅瞅,老爷怎么还没回来?”

    一直低着头看书,看似对这件事毫无兴趣、也不打算掺合的檀至文这才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盯了冯宝山一眼,恭敬地应了一声,出去办事了。

    就这一眼,盯得冯宝山怪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檀三少爷比檀家所有人都难得应付。

    但好在,他也没啥花花心肠歪心思,所以无所谓。

    当前目下,抱紧有力同盟的腿最重要,冯宝山冲着檀悠悠讨好一笑,琢磨着是不是给她找个最好的马术师傅过来——裴向光那种古板性子,五姨妹应该不会很喜欢他教马术。

    然而这一笑并未落到檀悠悠眼里,因为裴融有意把她挡住了,并且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不怎么友好地盯着他。

    冯宝山赶紧冲着裴融憨憨的笑,露出一排白牙齿。

    裴融收回目光,默默回顾冯宝山刚才那段“如何把日子过好”的总结之语,别说,还挺有道理的。得仔细参悟并付诸行动,好让檀悠悠更爱他,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屋子里的气氛就很轻松自如了。

    “崇厚啊,你别怪我方才苛刻。我其实就是担心如意退过亲这事儿被人提及,日子长了你受不住,所以考考你的耐性……”周氏很和蔼地和冯宝山拉家常,问一些他日常的爱好,交游,消遣,他家里的一些琐事等等。

    冯宝山忐忑得很——老丈人才是最难讨好的,丈母娘这关已经如此难过了,不晓得檀知府会怎么对待他。

    正想着,外头靴声橐橐,亲切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哎呀呀,我回来迟了,贵客莫怪。”

    婆子打起帘子,檀知府笑吟吟地走进来,檀至文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冯宝山赶紧起立行礼:“檀大人!冒昧登门,还望恕罪!”

    檀知府温和地摆摆手,取下官帽递给檀至文,挨着周氏坐下,慈祥地看向冯宝山:“坐!坐!小冯将军是贵客,何来冒昧之说?”

    冯宝山竖起了寒毛——反复说他是贵客,啥意思?这比周氏上来就多方面考察他更吓人啊。

    周氏至少把他当成女婿人选,檀知府却只是把他当客人?

    所以,这位其实是在怪他失礼,要求亲,就得有诚意,长辈必须亲自领着来拜访,哪有一个小辈自个儿跑来的?

    冯宝山不敢坐了,小心翼翼地解释:“其实家父今日就想领着晚辈上门拜访来着,但又想着府上昨日才到,或许还没收拾妥当,贸然到访,会很失礼。便让晚辈先过来瞧瞧,一是看看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二是问问府上什么时候方便,好过来拜访。”

    檀知府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却没再反复强调“贵客”一词,微笑着道:“我一直觉着京里的规矩礼仪比外头讲究,果不其然。令尊想得很是周到,这事儿不急,一来我这几日赏在述职,每日都要外出办事,归时不定;二来至锦要成亲,我们得先把他这事儿给办妥。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办,急了,就乱了,也显得不够慎重。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如意是我的爱女,崇厚你也是府上的嫡长,将来还有爵位要继承,马虎不得。

    所以呢,咱们都先缓缓,待家里安置妥当,我再请你们过来玩。你看如何?当然了,这些天你若是无事,可以多过来走动走动。我听闻,你与向光、至锦是很好的朋友,对吧?”

第493章 可怜的檀知府

    “全凭大人吩咐。”冯宝山十分庆幸自个儿警醒,果然是怪他礼数不周到。

    还有这让他以檀至锦好友的身份过来走动,怕也是想要先观察他的意思,若是表现得不好,怕是双方父母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此处,冯宝山越发谨慎小心,就怕自己哪里做错,会让檀家人看不上。

    幸亏檀知府这个人是真风趣好相处,表明态度之后,就很和气地聊天了,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里,让人舒服得不得了。

    聊到后头,冯宝山甚至羡慕起了檀至锦,这样好的爹,多难得啊。要是他爹忠毅伯也能这样对待儿女,他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晚饭过后,宾主尽欢,冯宝山念念不舍地离开——他这大半天,硬是没能和檀如意碰上面。

    檀家所有人都松了笑脸,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在那坐着,喝茶嗑瓜子,吃果子发呆,打瞌睡伸懒腰,置身事外死读书。

    檀如意蹑手蹑脚地从外头进来,堆着笑脸道:“爹,娘,你们累不累啊?我给你们捶捶肩?”

    周氏没吭气,檀知府则是笑嘻嘻的:“好啊!难得你这样孝顺。”

    檀如意噘着嘴走到他身后,捶啊捶:“我一直都很孝顺的啊。”

    “女大不由爹啊!”檀知府老神在在:“别急,待爹再提你把把关,仔细看一看。”

    檀如意忍不住:“你们今天还没看够啊?就和三堂会审似的,审犯人都没这么凶。”

    再说了,她爹不是一直最为看重姻亲对象的身份地位吗?不是她轻视自个儿,以她现在这条件,冯宝山是最好的婚配对象了。

    何况她与他两情相悦。

    本以为是很容易的事,却被这样耽搁着,让人又急又难受,檀如意不觉加重手上的力气。

    “不要你捶了!”檀知府板着脸喝道:“这么沉不住气!嫁过去怕是几天就被人扒了皮抽了筋!再被算计着带到沟里去,不但害死自个儿,还要拖累全家!”

    檀如意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委屈地哭起来:“我就知道,你不是疼我,是怕我拖累你!你心里眼里就只有你自己!”

    其余檀家人赶紧停下呵欠发呆,以及吃喝读书,静静地盯着这父女俩。

    周氏冷眼旁观,敢和檀知府这么说的,只有檀如意这个棒槌姑娘。这层脸皮迟早要撕破,晚撕不如早撕,且看看这个男人怎么答。

    檀知府对着全家的沉默注视,全然不怕,理直气壮:“我就是怕被你拖累!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不好你们能有什么好?你们不好,我又能有什么好?我心里眼里只有我自己?我哪里对不起你们?

    我在外头胡天胡地瞎花钱啦?我好吃懒做不养你们啦?我饿着你们冷着你们啦?我打骂你们不教你们学本事啦?我厚此薄彼苛待谁啦?”

    因见全家都没出声,檀知府莫名感到慌和急,口不择言:“我嫖我赌不务正业丢你们人啦?”

    裴融站起身来,严肃地道:“岳父大人,请恕小婿多言,您这话不太妥当,毕竟三姨姐和六姨妹尚未出阁,还有小五小六还是孩子……”

    “向光啊,你给我评评理!”檀知府委屈巴巴,小鹿眼里泛起泪光:“是!我想升官,但我没想发黑心财,我是个好官!我想光宗耀祖,让我的子孙后代,让更多的人过好日子,别像我当年那么艰难悲惨,这有错吗?”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看不起我,觉着我忘恩负义不是个人……”檀知府喝多了酒,也不怕自己的丑事再提起,趁势嚎上了:“我也后悔的,我也不想的,我做梦也看到先生在骂我……还梦见你们都恨我,不要我……”

    “可我就算千不好,万不好,我没对你们不好啊!我拼尽全力养家,攒下的每一文钱都拿回家花在你们身上!我想让你们嫁得好,娶得好,有个更好的前程,这有错吗?我自己升了官,反过来又能护着你们,这有错吗?”

    “你没错。”周氏递了帕子过去,淡淡地道:“擦把脸,当着孩子们的面这样,不妥当。”

    檀知府立刻接了帕子擦眼泪,倒也没敢询问檀悠悠的看法,更不敢去看梅姨娘的表情,只低着头默默伤心,表示没人理解自己,好可怜。

    “都散了,老爷醉了。”周氏先打发檀悠悠和裴融,以及梅姨娘:“再不走,暮鼓就响了,赶紧回去。家里还有病人和小孩呢,悠悠也不能累着。”

    裴融当机立断,带上檀悠悠和梅姨娘率先撤退。

    檀知府红着眼睛盯着梅姨娘和檀悠悠的背影,嘴唇动了又动,到底没敢叫住她们。

    周氏再打发几位姨娘:“这一天挺累的,四少爷和五少爷还是小孩子呢,该歇着了。”

    几位姨娘这便起身告辞,檀至文夹着书,一手拽着频频回头张望、试图趁机讨好檀知府的钱姨娘,走得十分迅速。

    屋里只剩下周氏、檀知府、檀如意。

    檀如意也在哭,但她不像檀知府那么委屈巴巴的嚎,她是默默流泪,不时擦一下眼睛,再抽抽鼻子,官家小姐的优雅始终是保持着的。

    周氏并不打算和檀知府谈什么对错问题。

    活到她这把年纪,经过这么多事儿,早就明白,大家的想法从根子上就不同,谁也没办法说服谁,多说和指责都是浪费。

    搭伙过日子嘛,过得去就行。

    “我觉着你爹的话没错,这事儿急不得。”周氏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实事求是地教训檀如意:“怕你拖累也好,为你担心也好,都不能急。这是你的一辈子,你从前不懂事,现在该懂事了。”

    檀如意其实很后悔嚷嚷出那一句话,也觉着是给弟弟妹妹们带了个坏头,还显得她挺不自重的。

    一点不矜持,想嫁人想疯了。

    这可是女儿家的大忌,非常丢人。

    所以她哭得更厉害了。

    檀知府也哭,比她还伤心委屈。

    周氏看着烦,起身就走:“你们继续哭吧,我先睡了。”

    于是屋里就剩下父女两个对着哭。

第494章 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檀如意和檀知府都哭不动了。

    檀知府人生经验比较丰富,决定先求和,肿着眼皮道:“你觉着爹不疼你是吧?你看不起爹,是吧?”

    小姑娘脸皮薄,檀如意擦着眼泪没吭声。

    檀知府苦巴巴地道:“你没穷过苦过,也没被逼到绝处,所以不知道爹的难和痛。爹知道做错了事,所以一直想要补偿,也一直在悔过……”

    檀如意忍不住:“那你怎么不把梅先生的死和梅家的火灾查清楚,给梅家报仇?”

    “我……”檀知府沉默许久才讷讷地道:“我暂时没那个能力,也怕……”

    檀如意明白他怕什么,他怕自己的丑事暴露出来,再不能做官升官,前途尽毁,所以假装这件事不存在。

    “所以我想把官做得更大些,这样我就能解决这件事了呀!”檀知府看到女儿眼里的鄙夷,急了:“你能懂吗?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有,我出事了你们怎么办?我要养家的!我不能让你们过苦日子,被人欺负看不起!”

    檀如意大哭起来:“纸包不住火!我就因为这个事被人看不起了!要不是你做了亏心事,别人也不能在我成亲时跑出来指着我们的脸骂!这亏得是梅姨娘和悠悠不计较,但你不能假装没这回事!”

    檀知府脸色灰白,颓然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去死!以死谢罪!可以吗?可以吗?”

    檀如意哪里晓得该怎么办?

    她只知道她爹对不起梅家人,连带着她对着梅姨娘和檀悠悠,都有一种愧疚感,总觉得自己偷了占了人家的位子,还理所当然地把檀悠悠推进裴融那个坑。

    如果她爹是凶手,她就是帮凶。

    也幸好檀悠悠和裴融过得好,不然她真的可以以死谢罪。

    真要让檀知府去死,她又不忍心,那是她亲爹,确实没有哪里对不起她。

    所以檀如意再次崩溃大哭。

    檀知府也哭,把自己这一辈子的不如意和痛苦一起哭出来。

    周氏实在听不起了,板着脸走出来:“如意啊,你怪谁也不能怪你爹,梅姨娘和悠悠可以,你不可以,差不多得了。”

    檀如意扑到周氏怀里哭。

    周氏轻拍她的背脊,难得温柔:“行了,梅姨娘和悠悠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呢?觉着愧疚,就尽力待她们好,再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给她们帮忙而不是添乱。光是哭和愧疚没用!”

    “知道了。”檀如意抽泣着,和檀知府道:“爹,我觉着你该和梅姨娘、悠悠赔礼。”

    檀知府没吭声。

    就算要赔礼,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轮不到这小丫头片子教训他。

    “去歇着。”周氏把檀如意交给张嬷嬷,回身看向檀知府:“老爷明儿还要去吏部的吧?肿着眼睛去似乎不太好?”

    檀知府立刻不哭了,这双无辜诚恳的小鹿眼,可是他的大杀器,哭肿了不好看是一则,被人看见追问乱猜原因又是一则。

    周氏轻松打发了他,便不再多说,自个儿回屋躺下了。

    檀知府讪讪的,没敢往她身边凑,自己去书房凑合了一夜,中间没忍住,又悄悄掉了几滴眼泪。

    另一边,檀悠悠紧紧握着梅姨娘的手,依恋地靠在她肩上,同时也是安慰的意思。

    梅姨娘先前沉默,后面就不怎么了,温柔地问她:“累不累啊?今天晚饭时我看你吐了两回,要是白御医开的那个药没用,咱们另外找大夫看?”

    “挺好的,我还胖了呢。”檀悠悠道:“其实这几天我已经没最初那么吐得厉害了。”

    “那就好,要是不舒服就别硬撑着,要爱惜自个儿。”梅姨娘道:“其实今日小冯将军说的那段话,你也该记在心里,好好和姑爷过日子,你过得好,姨娘才好。”

    “知道啦!”檀悠悠撒娇,试探着问道:“姨娘有没有想过,一直跟我们住啊?”

    从前是不得不跟着渣爹在一起,现在她有这个能力了,完全可以让梅姨娘过得轻松舒坦些。

    梅姨娘却是轻轻摇头:“不了,一则人言可畏,二则我想陪陪太太。早年的时候是太太陪着我的,现下我也想要陪陪她。一起下棋读书制香做针线活儿,吃吃喝喝,挺好的。你和女婿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姨娘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檀悠悠就没再勉强。

    她也没去胡乱猜测梅姨娘和周氏的关系,人世间的感情多种多样,实在没必要局限于一两种,过得开心就好了。

    回到家里,暮鼓刚刚响起。

    夫妻俩洗手更衣,先去看萱萱。萱萱在记事了,看到檀悠悠就委屈地瘪着小嘴哭,大意是,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去了那么久。

    檀悠悠刚要去抱女儿,裴融抢先把人给抱走了,还很体贴地和她道:“往躺椅上靠着,累了就把腿翘起来搁着,歇会儿。”

    他经常哄女儿的,萱萱也要他,抱着游一游,哄一哄,也就乖了。

    鲍家的进来笑道:“主院那边过来问,侯爷还要过去不?说是老爷一直没睡,就等着侯爷过去呢。”

    裴融就取了小被子,亲手把萱萱包起来:“我带萱萱过去游一趟,你先睡吧。”

    檀悠悠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裴融很惊讶,随即灿烂而笑:“好啊,我们一起去。”

    他把萱萱交给柳枝抱着,自己取了披风给檀悠悠披上,温声道:“走罢。”

    夫妻二人抱着萱萱,散步一样去了主院。

    老远就听到裴老爷在哼哼:“怎么还不来啊?都这么晚了呀……”

    走进屋里,裴老爷立刻眼睛发光:“来啦!哎哟,萱萱也来了!乖宝贝,快到祖父这里来!”

    “儿媳见过公爹。”檀悠悠屈膝行礼,裴老爷被吓了一跳:“你,你怎么来啦?”

    裴融和李姨娘都紧张地看向檀悠悠,怕她为此生气。

    檀悠悠神色如常,微笑着道:“来看看您。还有,家父家母问您好,让您安心养病,改日过去做客。”

    “哦。”裴老爷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裴融,再看看萱萱,又看向她:“坐吧,坐这边,这里暖和。”

第495章 小心眼儿

    “悠悠……”

    檀悠悠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裴融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先前还答应,后面就懒得应了,只顾着蜷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臂睡觉。

    昏昏沉沉之时,她似乎听到他在说“谢谢”,可又觉着自己大概是听错了,谢什么呢?

    再然后,她太困,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梦都没做半个。

    醒来之后裴融已不在身边,她只当他又去看望裴老爷,也不多问,忙着梳洗,过问萱萱的吃喝拉撒,安排人准备她和裴融的衣衫穿戴——檀至锦和寿王府商量好了,明日两亲家要见面。

    她和裴融肯定得陪同,这是大事喜事,必须穿得隆重些,衣服需要熨烫熏香,仔细搭配,提前准备才不容易出错。

    一切安排妥当,正准备吃早饭,裴融从外头大踏步走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她,笑道:“亏得赶上了,不然这一趟白跑了。”

    “这什么呀?”檀悠悠接过油纸包打开,见是两个热乎乎的果子油酥饼,脆而不碎,酥而不油,是她昨天早上念叨过的花家果子油酥饼。

    这家的油酥饼只由婆媳二人亲手做,每天只卖六百个,却是京城有名的小吃,要吃到得赶早排队。

    他们这样的人家,自是可以让仆人去排队,但裴融自己赶去排队再藏在怀里赶回家来,热乎乎地给她吃,就是另一回事了。

    檀悠悠心里暖暖的,嗔道:“起意去买,就该让人和我说一声,我好等着你买回来,不然吃过了怎么办?”

    “万一买不到岂不是让你失望?”裴融洗过手,掰一小块喂给她,微笑着道:“还有,说过就不是惊喜了。”

    檀悠悠弯着眼角笑:“好吃!就是这个味儿!”

    这一次,她竟然没有呕吐。

    待她吃完,见裴融在那端坐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以为是要求夸奖,便趁柳枝等人不注意,凑上去亲他个油嘴印,笑道:“夫君辛苦了。”

    裴融答非所问:“我虽然不会说那些酸溜溜的话,但我会做。”

    “???”檀悠悠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某人这是在酸冯宝山么?看这心眼儿小的!

    “什么酸溜溜的话?”她故意一脸懵懂地追问。

    裴融看着她道:“冯宝山啊,一个武状元,安心舞刀弄枪就好了,只要人品好,我们一样敬重,非得说些酸唧唧的话。”

    “奥~这个呀!”檀悠悠忍笑忍得腹肌痛,“难道夫君觉得小冯将军人品不好么?他再怎么文雅,也比不过你啊。”

    “呵~”裴融眼里露出些忿忿之色:“你当时可不是这么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嫌弃我不会说好听话,是吧?”

    “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檀悠悠坚决予以否认:“我只是有些意外,并替三姐高兴而已。毕竟小冯将军那个样子,嗳,怎么说呢?长得五大三粗的,还胖还黑,谁也想不到他会说这些话啊?要是他有夫君一个手指头这么俊秀,我也就不惊奇了。”

    “你可真肤浅!”裴融心里暗自高兴,表面不屑:“就知道看脸!绣花枕头多的是。”

    “但夫君不是啊!你是内外皆秀!还文武双修!谁也比不上你。”檀悠悠抱着裴融的胳膊晃啊晃:“是吧?是吧?”

    裴融假装不耐烦:“别晃!晃得我头晕!”

    “是我不好……”檀悠悠去摸他的额头:“我忘记夫君失血过多,还没养回来,不如我请你鸭血粉丝汤啊……”

    “鸭血粉丝汤?”裴融来了兴趣,从前倒是没听她说过这个,不过看看檀悠悠的小腹,又改了主意:“行了!你养着吧!”

    檀悠悠道:“没事儿,我壮得像牛啊!做个小吃手到擒来!”

    忽听下人来报:“小冯将军来了。”

    “他来干什么?”裴融起身往外走,不忘交待檀悠悠:“不许你去厨房忙,听见没?给我歇着。”

    檀悠悠却觉着他其实是怕冯宝山吃到鸭血粉丝汤。

    这小气的男人!

    她笑了会儿,抱着萱萱去了梅姨娘的房里。

    “向光兄!”冯宝山热情地和裴融打招呼。

    “什么向光兄,叫我向光就得了!”裴融记仇。

    冯宝山憨憨的:“你是在生我气吗?”

    “呵呵……怎么可能!”裴融断然否认,请他坐下,叫人上茶,严肃地道:“有事吗?”

    冯宝山很委屈:“说好要帮我的,为什么对我放冷箭?还要为难我!我哪儿做错了你明说啊!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裴融不吭声,淡淡地看着冯宝山。

    冯宝山被看得发慌:“到底为什么啊?”

    “你这个人,心机深沉!”裴融指责他:“之前一直装憨厚,向光兄长向光兄短的,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改口叫我向光,只叫檀兄!将来是不是还想在我面前端三姐夫的架子啊?”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冯宝山使劲摇着大黑蒲扇手掌,“我昨天不是太害怕了吗?檀夫人太严厉了啊!一句接一句的,吓得我腿发软,说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说,向光兄,你好像有点小气啊?就为了这个生气?”

    “我没生气!我最多就是觉着你不老实!平时装憨装自己是武人,当着檀家人就文绉绉的。”裴融当然不肯承认,他发酸的主要原因是两相对比,导致他被檀悠悠嫌弃。

    冯宝山露出一排白牙齿:“实话告诉你啊,我提前准备过的,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每天夜里要睡觉之前,我都在想,如果见到檀老爷和檀夫人,我该怎么对答,果然用上了!我还行吧?”

    “还行!”裴融看着冯宝山这个光棍汉,再想想自己,一下子就乐了:“找我做什么?”

    “那个,我就想问问,檀家人对我的看法如何?”冯宝山紧张地搓着手,“你熟,教教我,我怕自己做得不好,他家不许我提亲。”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拿姐夫的架子!”裴融得到冯宝山的保证,这才面授机宜:“以诚待人,多干活少说话,还有就是……”

第496章 有关种地那些事

    “就是什么?”冯宝山很着急。

    裴融放空眼神,慢吞吞地道:“就是把家里的事处理妥当,这个最重要。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里的事都处理不好,还能有什么大本事?”

    “我知道了。”冯宝山再次和裴融套近乎:“和我说说檀夫人的性情吧?我看着怪害怕的。”

    裴融皱着眉头想了又想,终道:“正直,智慧,大气。”

    冯宝山睁圆眼睛:“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为啥裴融得到了“正直、智慧、大气”,他就只得到“厉害”两个字?上天何其不公!

    裴融淡淡地道:“说的当然是同一个人,只不过面对的人不同,所以也会有不同罢了。”

    这话说得有点绕,冯宝山一时没想明白,很虚心地道:“请向光兄指教!”

    “譬如,遇到凤凰,你会怎样?”

    “当然很稀罕,那是神鸟呢。”

    “遇到野鸡,而且是很大只,长得很不一样的那种,会怎样?”

    “会很奇怪,为什么野鸡竟会长成这样。”

    “这就是区别。”裴融淡定地低头喝茶,神情严肃。

    “……”冯宝山反应过来,气道:“好你个裴向光,我向你虚心求教,你却捉弄于我!”

    “恕罪,恕罪!”裴融终于没能忍住,笑出声来,连连作揖赔礼:“真正的区别在于,三小姐是岳母亲生的。比如说吧,将来你生了女儿,有人上门求娶,是不是会很挑剔?”

    “有道理!”冯宝山并不将刚才的玩笑放在心上,勾肩搭背:“向光兄,我想好了,将来也生女儿,像萱萱一样粉嫩可爱漂亮!”

    “好主意!我提前恭喜你?”裴融口里说着恭喜,眼睛瞟着他的黑胖脸,心说怕是有些难。

    冯宝山这会儿倒是很敏锐,摸一把自己的脸,说道:“我不是天生这么黑,这都是为了苦练武艺晒黑的,所以我女儿一定挺白的。”

    “哦~”裴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先把人娶进门再考虑后头的事吧。”

    冯宝山立刻蔫了,抱着头长吁短叹:“我觉着岳父也挺厉害的……”

    裴融笑而不语,幸亏娶得早啊,娶到的还是最好的那一个宝。

    次日午后,一家子盛装出行,去了寿王府。

    朱家那边的人已经悉数到齐,这次是朱兰英的父兄姐弟,以及近支的叔伯婶娘都来了。

    这些人全都住在寿王府的客房里,看什么都稀奇,闹闹嚷嚷的,规矩细节方面也不是很讲究,檀悠悠等人才下车,就被几个年轻媳妇给围观了。

    她落落大方地笑着点头示意,裴融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那几个年轻媳妇指指点点的,掩着口笑,大意是在说他们夫妻俩真俊。

    朱二婶走出来,板着脸看向那几个小媳妇,小媳妇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朱二婶这才露出笑脸,上前去接过萱萱抱着,亲热地道:“让你们见笑了,这几个侄儿媳妇才从老家来,没见过世面,总想见见贵人是什么样儿,成日瞎逛。

    我觉着丢人,也和王妃说了,让把她们拘起来,别让人笑话了去。王妃却说,难得来一次京城,还是住在王府里头,有些人这一辈子只怕就一遭,何必拘束着,叫她们玩得开心尽兴,不出大格就好。

    就算要被人笑话,也由着去,不过笑一阵子就忘了,于她们来说,却是要记一辈子的。知道什么是好日子,怎么过好日子,才会勤奋持家,好好教养孩子……”

    裴融连连点头:“王妃仁厚智慧,想得十分周到,很有道理。”

    檀悠悠嗔道:“夫君怎么抢我的词啊!”

    裴融果真给她赔礼:“都是为夫不好,还望夫人恕罪。”

    朱二婶被逗得开怀大笑,叹道:“这一向没怎么见着你们,王妃和姣姣县主成日念叨无趣。这不,那天檀大少爷过来送帖子,约了今日,县主一早就去小厨房张罗着,说是要做好吃的孝敬师父,给您惊喜。”

    檀悠悠颇高兴,一颗师父心十分欣慰。

    到了里头,寿王妃被一群朱家人众星捧月地围着说笑,先把檀悠悠拉过去坐在身边,隆重介绍:“这就是至锦的五妹,安乐侯夫人,也是我们姣姣的先生,做得一手好菜,写得一笔好字……”

    檀悠悠瞬间被朱家人的热情给湮没,这种场合她最擅长,插科打诨,偶尔爆出一句从朱兰英那里学来的乡音土话,把寿王妃和朱家女眷逗得只是笑。

    紧跟着,周氏等人也来了,有檀悠悠在前头打基础,朱家人对这个未来亲家充满了好感,都觉着檀家没有官户的傲慢得意,朴实亲和接地气。

    再一看檀家人丁兴旺的,就更高兴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直言不讳:“人多兴旺,我们朱家也是人丁兴旺,将来啊,小两口成了亲,生个五男三女,热热闹闹的,亲家只需等着享福就好!”

    周氏温和地笑着应了,虽不似檀悠悠这般放得开,却也十分和气好说话。

    又有人去外头看了檀至锦和檀家兄弟,以及裴融这个女婿,回来以后表示很满意:“全都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个头也高,笑眯眯的,看着就是正经出息人!就是稍微瘦弱了些,不过嘛,读书人,又不种地,哈哈哈……”

    就有一个泼辣的媳妇道:“怎么不种地了?不种地能长庄稼?”

    一群婆娘眉飞色舞地笑起来。

    檀悠悠强行镇定,她听出来了!她听出来了!对方在开隐形车!

    周氏等人一头雾水,不懂,但见大家都在笑,便也强行跟着一起笑。

    寿王妃笑骂道:“要死了!一群糊涂虫!什么混账话都敢说!没人的时候自己逗乐还好,这种场合说出来是真丢人。还有孩子在场呢!多亏亲家不计较,遇到那等特别讲究小气的,非得拿大棍子把你们赶出去不可!”

    说笑的媳妇羞红了脸捂着口蹲个礼,悄悄藏进角落里。

    檀如玉、檀如意拉着檀悠悠问不停:“什么意思啊?”

    檀悠悠一脸无辜加茫然:“我也不懂呢。”

第497章 逆徒啊

    檀悠悠怎么能懂这些呢?

    她还是个纯洁的小媳妇啊!

    不懂是正常的,懂是不正常的。

    檀悠悠好怀念从前啊,那个时候,大家都能开个车,遇到特别疯的,简直是飙车!!!

    现在,就是这么说两句,也要被寿王妃骂要死了,她听懂了也要假装不懂。

    檀如玉和檀如意不笨,东张西望一回,红着脸不问了。

    其实今日主要是认亲,有关婚礼那些事,双方早就商量得差不多了。

    女方给什么嫁妆,什么时候过去铺房,酒席怎么摆,请什么人,怎么招待亲友,都定好的。

    这个时候无非就是双方再过一遍,查缺补漏,尽量做到完美。

    朱兰英羞答答地见了周氏,紧张得不敢抬头,就怕自己的容貌入不了未来婆婆的眼。

    周氏却觉着这姑娘相貌周正、目光清亮、举止得体、应答得当、进退有宜,问过之后,晓得识字会算账,针线活儿、厨房活儿皆都拿得起放得下,庄稼的事也门儿清,再看朱家都是朴实憨厚人,就很满意了。

    娶媳妇嘛,品行第一等,才能次之,身健貌端,家境出身不错,便已足够,此外还嫌不够就太贪心了。

    至于男人那边,檀知府本身出自农门,吃过许多的苦,平时做官也不是翘着脚当大爷,时常都是要去乡下田里到处转一转的,对于乡俗俚语门儿清,他又会说话,一会儿功夫就和朱家男人打成一片。

    裴融、檀至锦兄弟几个虽不似他这样能说会道,却胜在谦虚斯文不讨嫌,更不曾高高在上端架子。

    于是双方皆大欢喜,寿王妃婆媳也很高兴,自家作的媒大获成功,从此再添一门极好的亲戚,是真好事。

    正高兴着,姣姣得意洋洋地亮了相,隆重推出她精心准备许久的精美糕点——一盆大的如同冯宝山拳头、小的仿若鸡蛋、或扁、或方、或圆、或奇形怪状、或白、或黄的银丝卷。

    “这是我师父亲传的手艺!宫中陛下都爱吃的银丝卷!千金难买,万金难求,走遍京城,只得两处有!一处是安乐侯府,一处就是寿王府!”

    姣姣得意的很,挨着分发给众人尝鲜:“来来来,见者有份,都尝尝,包你们吃过就忘不了,吃了还想吃!”

    寿王妃、世子妃婆媳俩满怀爱心地看着姣姣忙活,觉得当初把这淘气鬼送给檀悠悠教导实在英明!不然哪能有今日!姣姣县主下厨做糕点?放火烧厨房还差不多。

    檀悠悠也挺得意的,简直红光满面,徒弟有出息,师父倍儿有面子嘛。

    “师父,这个是您的!我特意给您做了一朵花在上头。”姣姣双手递过一个扭曲到认不出本来面目的银丝卷,有冯宝山的拳头那么大。

    檀悠悠看着就饱了,但徒弟的场必须捧啊,便又夸又哄地接过去吃,一口咬下去,脸色剧变。

    这是什么味道?熟悉的奶香甜香鲜香呢?为什么全是碱的味道?还有,熟悉的松软在哪里?这就是个铁疙瘩啊。

    “好吃吗?”姣姣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好……吃……”檀悠悠抱定壮烈牺牲的决心,笑容不改,一口一口,硬把这个所谓的“银丝卷”吃下了肚。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能做好了——她一定提前找借口躲开。

    “呕……”檀悠悠抚着胸口,胃酸上涌,想吐,同时还觉着饱胀得不行,正想离开去方便,就被姣姣牵住了衣角。

    小姑娘懂事了,眼巴巴地看着她,很小声地央求:“师父,是不是很难吃?”

    “不……很好吃。”檀悠悠强迫自己坐回去,唇边浮着蜜汁微笑。

    众人都在和“银丝卷”奋斗,寿王妃婆媳已经吃得生无可恋——她俩和檀悠悠一样,作为姣姣最亲近最心爱的人,得到了最大的三个。

    “师父。”姣姣往檀悠悠怀里蹭,小猫似的磨啊磨,搂着她的脖子很小声地道:“您待我真好,我这些天可想您了。我想去上课,他们不许我去,门都不让我出……”

    檀悠悠也想姣姣了,搂着小姑娘道:“改天你过来,我给你和安宝做好吃的。”

    姣姣欢呼雀跃,撑着她的腿跳啊跳,柳枝看得心惊,连忙阻止:“县主快停下来,夫人肚子里装着个小宝宝呢。”

    姣姣大吃一惊,低头摸着檀悠悠的小腹道:“不是才生了萱萱么?怎么又有了啊?”

    檀悠悠闹了个大红脸。

    还能为什么呢?地肥牛壮呗!真是羞死人了!

    世子妃忙把不省心的女儿揪走,尴尬笑骂:“这皮猴儿!傻乎乎的不懂事。”

    姣姣和她娘拔河不肯走:“我不傻,我挺懂事的……”

    待到姣姣终于被送走,世子妃也出了一身汗。

    不知是否错觉,自从大家尝过姣姣县主“从师父那里亲传的手艺”做出的银丝卷后,檀悠悠总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微妙。

    所以,她这名声算是败坏在逆徒手里了!

    摆饭时,寿王从宫中回来,亲自出面招待这些亲戚。

    初时他对檀知府颇有看法,觉着这人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不是儿女优秀、妻子贤良,根本不可能与这种人同坐一桌,更别说做亲戚。

    然而见面交谈之后,那坏印象便去了一多半,一分为二的说,确确实实是个想干事、能干事的好官。要说人品究竟有多败坏,也不至于。

    大抵是和檀如意吵过一架,檀知府也想明白了,并不回避当年的事,也不特意辩解,错了就是错了。

    这种态度更为寿王接受。

    瑕不掩瑜,聪明,能干,是个好官,是寿王的评语。

    得到这一评语,檀知府好一歇没出声,表示要去更衣离了席。

    檀至锦要应付朱家人,便把老爹交给裴融去照料。

    翁婿一去半晌才回来,进门的时候手把着手,挺好的。

    宾主尽欢,檀家男人除了几个小的,几乎都被喝翻了。

    裴融因为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是以喝得不多,一个人里里外外张罗得十分周到。

    回到家里,裴融对着檀悠悠的第一句话就是:“岳父哭了。”

第498章 茅厕欠渣爹一座奥斯卡!

    檀悠悠很惊讶:“哭了?装的吧?”

    在她印象里,渣爹就没哭过,就算是哭,那也是装的,包藏心机,满满套路的那种。

    裴融让她坐在膝上,搂着她低声道:“是真哭。叔祖父之前很不待见他,不过看在咱们面子上没冷待罢了,但也是不咸不淡的……”

    大家都以为檀知府会硬凑上去溜须拍马,还挺担心丢人现眼的,没曾想檀知府稳得很,不卑不亢的,并无半点谄媚讨好之相。

    这成功地激起了寿王的注意——这人怎么和传说中“为了做官、出人头地,无所顾忌”的形象不太一样呢?

    谁也不知道二人是怎么接上话的,反正等到大家发现,檀知府已经在一本正经地和寿王聊民生、聊防灾赈灾、聊修筑河坝、聊新稻种、聊坡地红薯果树间作增收、聊防盗缉盗、破案伸冤,顺便还聊了一下诗书文章、前朝典故,以及自制印泥、书画鉴赏、自制花笺的心得体会。

    反正寿王听得津津有味,接了檀知府敬的酒,最后给了很中肯的评语,还说下次有机会,邀他再来府里一同鉴赏书画。

    “岳父送了寿王府的男丁们每人一盒自制的印泥,我也得了一盒,我仔细看过了,可以媲美京中名师所制,十分雅致拿得出手。”

    裴融描述给檀悠悠听:“岳父中途离席,我便跟去照料,进去茅房许久不出来,我跟进去,独自一人立在墙边哭呢。一点声音都没有,悄悄儿擦泪。”

    檀悠悠听这意思,似是颇同情渣爹,便道:“我爹看到你后,怎么做的?”

    按照渣爹的套路,就该是非常可怜软弱小白花,他不直接做给她和梅姨娘两个当事人看,而是给裴融这个局外人看,顺理成章把裴融变成中间人,帮着把双方关系搞缓和。

    裴融道:“没说什么,就擦了眼泪冲着我笑,说他没事儿,都是高兴的。许多人把他当成十恶不赦,寿王给了他公正。”

    道理没错。檀悠悠脑子里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副场景——渣爹含泪带笑,小鹿眼里满是后悔、无辜、可怜、委屈、绝望,同时还带着那么几分希冀希望、恳请恳求,以及真诚和卑微。

    茅厕欠了渣爹一座奥斯卡!

    檀悠悠很自然地情景再现,含泪带笑、后悔绝望、可怜无辜、委屈恳请,真诚又卑微地看着裴融,哽咽带颤音:“夫君~”

    裴融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捧住她的脸:“怎么啦?”

    檀悠悠打个呵欠,把眼泪咽回去,懒洋洋地道:“我爹刚才是这样的吧?”

    “是。”裴融回答之后,看着檀悠悠那双酷似檀知府的小鹿眼,陷入沉思中。

    糟了!一不小心暴露了!檀悠悠后知后觉,亡羊补牢式的试图描补:“唉,好多人都说我们父女眼睛像,其实也就是长得像,我并不像我爹,我像姨娘。”

    “嗯~”裴融拖长声音,慢条斯理地道:“确实是这样……”才怪!

    “好累,好累,我要睡了,睡了……”檀悠悠迅速逃离现场,捧着小腹叹气,这次不是鸡腿害她,而是怀孕害她。

    一孕傻三年,看这智商直线下降的!再这样下去,她怕是会退化成草履虫。

    裴融在外头,左等檀悠悠不出来,右等还是不出来,怕她出事,便起身去看。

    不想听到她在里头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便凑近了偷看。

    只见檀悠悠稳当当地坐在凳子上,手扶着小腹,念念有辞:“我看,以后你就叫鸡腿吧,这名儿最适合你,因鸡腿而生,和鸡腿一样害得我变笨……”

    “胡说八道!”裴融当了真,坚决反对这莫名其妙的名儿,“哪有给自己孩子取名叫鸡腿的?”

    檀悠悠被他吓一跳,瞪着眼睛叫:“吓死我啦……”

    裴融一皱浓眉,她便改了口:“吓疯我啦!怎么都不出声的?偷听人家说话!我就要叫他鸡腿!鸡腿!鸡腿!一百遍!”

    “……”裴融很无奈,“孩子叫鸡腿,莫非当娘的也是鸡吗?”

    “你才是鸡呢!”檀悠悠冲口而出,随即想到裴某人并不懂,是她庸俗,便用手搧着风往外走。

    裴融堵着门不让她过。

    她便抬着小尖下颌,斜着眼角,颐指气使:“让让!烦劳侯爷让让路!”

    裴融不但不让,反而伸出手臂撑着门框,将她整个人罩在下方,垂着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

    檀悠悠被他看得慌张,一颗心“动次、动次”跳个不停,便只眨巴着眼睛道:“你要干什么?”

    裴融低头就把她吻住了。

    半晌,檀悠悠喘着气、肿着小红嘴唇低声抱怨:“你属狗的啊?把我弄成这样,明天怎么见人?”

    “蚊子叮的。”裴融餍足而笑。

    “这马上就入冬了,还蚊子?只怕人人都知道是养在家里的大蚊子吧!”檀悠悠说着,自己也笑了,伸手搂住裴融的脖颈小声道:“大蚊子!我决定给小二取名叫蚊子腿!”

    “……”裴融明知她在逗乐,还是忍不住拍了她的翘臀一下:“让你皮!”

    滑嫩紧弹。

    他忍不住再拍一下、两下、若干下:“给你长记性……”

    檀悠悠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挽袖子。

    裴融赶紧停手,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闷声发笑。

    檀悠悠也笑,这男人,越活越回去了,不过,真好。

    檀至锦婚礼前一日,檀知府正亲自在街上挑要用的新鲜食材呢,身前突然来了几个穿公服的差人,指着他道:“就是他了!”

    檀知府习惯性地堆起真诚可爱的笑:“不知几位寻檀某何事?”

    那几个差人却是二话不说,直接抓着他往前走,吓得长随“哇哇”叫,追上去想要救人:“怎么回事啊?你们要干什么?老爷!老爷!嗳!你们是谁啊!”

    那几个差人用力把长随推开,板着脸催促檀知府:“走快些!”

    檀知府满头雾水,慌张又害怕,抓紧叮嘱长随:“赶紧去侯府告诉五姑爷,别让五小姐知道啊!”

第499章 诸事都有哥哥们

    裴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吓了一跳。

    虽说檀知府在京城只算个小官,但也没有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没有缉捕文书就随便拿人的事。

    因着之前与二皇子、福王等人不对付,他首先想的便是,怕是这些人想拿檀知府作筏子对付他。

    仔细一想,又觉着没这个道理,还得先去打听清楚。

    因怕吓到檀悠悠,也没告诉她和梅姨娘,只说自己有事出去一趟,傍晚按时归家。

    檀悠悠并不知道这些事,她拾掇着准备和梅姨娘一道去檀家那边帮忙。

    虽然具体事务都有人在做,她也插不上什么手,但檀家不是京城人士,多个人坐着说笑,也显得热闹些。

    不想到了那边就觉着气氛有些奇怪,周氏有些心不在焉,檀至锦也是常时走神。

    “这是怎么了啊?”檀悠悠肯定要问。

    周氏一笑:“没什么,有些累,还是上年纪了。悠悠啊,你要是撑得住,来给我帮帮忙。”

    檀悠悠乐了:“看太太说的,我不就是来帮忙的吗?大哥又是怎么啦?”

    “总被朱家人拉去喝酒……”周氏语气淡淡的,没有抱怨也没有不高兴,但就是很奇怪。

    檀悠悠忙了一回,终于发现什么地方奇怪了,这么久了,她一直没见着渣爹!

    “爹呢?”她问檀如意。

    檀如意忙着和檀如玉核对单子,头也不抬地道:“赶早出门去买食材了啊,席上要用大鲤鱼,他说那东西一定要鲜活的才好吃,怕人家送来的不够好,自己去挑。”

    姐妹三人正说着,只听隔壁有人嚎了一嗓子,又被掐断了,于是面面相觑。

    檀如玉小声道:“我听着像是钱姨娘,她又怎么啦?这几天没人招惹她啊。”

    檀悠悠便道:“我去看看。”

    还没踏出房门,梅姨娘便过来把门堵上了,催促她们:“单子对好没有?等着要呢!”

    “这就好了。”檀如意打听:“谁啊?是不是钱姨娘?谁招惹她啦?”

    “没什么。说是什么东西不见了。”梅姨娘淡淡的,也不走开,就在那找个地方坐下来,垂着头想心事。

    肯定有事!檀悠悠过去挨着梅姨娘坐下,笑道:“姨娘!”

    “啊?”梅姨娘一惊,抬起头来,眼角湿湿的。

    檀悠悠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打算惊动檀如意二人,握住梅姨娘的手,悄声道:“怎么啦?”

    梅姨娘默默摇头,再一笑:“就是想起一些往事。”

    檀悠悠不动声色地起身:“快别多想啦,我出去看看红绸挂好没有,再看看各处有没有欠缺的。”

    梅姨娘走神,竟然没听见她说这话,更没管。

    檀悠悠游了一圈回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氏和檀至锦不想在真相未明之前,传出不好听的话,影响到婚礼,故而是瞒着全家,不叫人知道。

    不想人多嘴杂,看到檀知府被差人带走的不止檀家人,还有旁的什么人,竟然就这么传到了下人中间。

    然后被钱姨娘知道,立刻冲到周氏面前哭,虽被及时制止,到底还是给檀悠悠姐妹三人听见了。

    这可真的是……糟心事一桩接一桩的,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么?

    檀悠悠有些鬼火怒,因见人心浮动,便想着不能放任下去,得赶紧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摁一摁。

    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到檀至文在训人:“宫中传召罢了,什么犯事被抓问罪,亏你们想得出来!猪脑子!”

    下人小声反驳:“三少爷莫怪,小的们也是替老爷担忧。这宫中传召,不是该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让宫使来家宣召么?怎么不吭不哈,当街推搡着就去了。”

    “天子最大,兴之所至,想见就见,管你肯不肯?再乱说,等到父亲归家,你们自己去他面前认错。”檀至文连珠炮似的,语气傲慢刻薄,唬得几个下人不敢再吭声,然疑惑猜测仍在。

    檀悠悠笑眯眯走过去:“三哥,上次你给我说的那本书,只宫中有藏本,不能外借。但袁总管说了,他已禀明陛下,叫人抄一份给你,最多这几日就能得。”

    她这是典型的扯虎皮拉大旗,檀至文立刻接上去:“给你们添麻烦了,找到袁总管很不容易吧?”

    “容易,他最喜欢我做的饭菜。”檀悠悠笑得眉眼弯弯,轻松自如。

    几个下人便默了声息,勤快做事。

    走到无人处,檀悠悠道:“三哥,你怎么看这事儿?”

    檀至文很笃定:“出不了大事,我看多半是被什么贵人请去了。咱爹又没做坏事,也没这样无法无天的仇家。堂堂四品知府在京中无故失踪,怕是整个京城都会翻过来。”

    檀悠悠想起二皇子和福王父子,心说还真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人。

    檀至文又看着她道:“再不然,不是还有五妹夫和寿王府?妹夫能够走到现在,自有过人之处,我猜,他深得信任。”

    檀悠悠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三哥为何这么说?从哪看出来的?”

    “我就是知道。”檀至文微微一笑:“五妹,你怀着身孕,不宜太过劳累操心,去屋里歇着,诸事都有哥哥们,天塌不下来。我先去忙了。”

    檀悠悠心中温暖,再想想渣爹,又是一叹。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越处越深,别看她经常嫌弃渣爹渣,但收到渣爹悄悄给的银镯子小金钗子,各种好吃的以及私夹的银票,心里都是欢喜和享受的。

    但愿檀至文的猜测正确,裴融能够顺利把渣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她抱着自己的小腹,轻声道:“鸡腿儿啊,你要让外祖父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地回来啊,也要让大舅舅的亲事办得热闹喜庆、顺利踏实,听到了么?”

    鸡腿儿还小,自是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但檀悠悠只当他答应了:“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就这么着吧!”

    她脚步轻快地往正屋赶,并未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檀至锦一直在那站着,把她和檀至文的对话举动全都听了去、看了去。

    檀至锦眼角湿润:“什么鸡腿儿,亏她想得出来!我外甥可不能叫这个名儿!”

第500章 好事儿

    来报平安的人是冯宝山。

    他也挺精的,从大门那儿就嚷嚷着往里跑:“檀兄!檀兄!裴侯爷让我来告诉你们,令尊被宣召入宫啦……”

    声音洪亮,一路叫着往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浮动的人心、阴暗的猜测,立刻变成了欢喜和激动。

    一个回京述职的四品知府,被单独宣召入宫,意味着他前途光明,最少也是要升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下人们欢喜地讨论着,做起事来格外卖力。

    周氏和檀至锦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恢复了平静,更无骄傲之意。

    檀如意、檀如玉这个时候才知道家里刚经历了一场虚惊,于是就怪檀悠悠:“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

    檀悠悠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夫君没有告诉我,姨娘也不说,太太和大哥都不说,兴许是看我怀着身孕,怕吓到我吧。”

    “也是。”檀如意认同了她的说法,低声道:“谢天谢地。”

    檀悠悠和檀至文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梅姨娘浮起笑容,问低头猛喝水的冯宝山:“小冯将军是怎么遇到侯爷的?”

    冯宝山很为自己能卖这份力而高兴,何况今天还意外地见到了檀如意,声音都是哆嗦的:“我听到一些传言,就赶紧出去打听,恰逢向光也在四处打听,我俩商量之后分头行动,各自动用人脉查问檀大人的去处……”

    檀如意一脸崇拜,小声和周氏道:“我就说他是个热心人,是吧?也不是傻大个儿,还是有些本事的。”

    周氏不置可否,示意她安静。

    不让说就不说呗,反正冯宝山自己会说。檀如意含情脉脉地注视意中人,只觉得此人哪儿都好。

    “向光兄打听到檀大人其实是被宫里传召进去了,他就去了宫门外候着,叫我先来家里报个信,以免诸位不知情由瞎着急。”冯宝山一口气说完,长舒一口气,整张脸都在发光。

    檀悠悠觉着,这家伙必定很感谢皇帝老儿,这种露脸卖力讨好未来岳家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果不其然,周氏这次的语气态度温和了许多:“崇厚辛苦了,这次多亏你和向光,不然我们真是一头雾水,往哪打听都不知道。”

    上次的称呼是“小冯将军”,这次却是直接叫了字,明显亲近了许多。

    冯宝山高兴得眼睛笑成弯月亮:“不辛苦,不辛苦,晚辈只怕没机会为家里卖力……”

    这也太急迫露骨了些。

    “……”周氏一阵静默。

    “噗……”是檀至清没忍住,笑了起来。

    冯宝山闹了个大红脸,难得敢于自己找台阶:“夫人实在是太过谦虚了,晚辈当不得您的称赞。您是早就知道没事了吧?不然随便叫个人去周家,也能极早知道。”

    这赤果果的讨好之意啊。

    周氏唇角浮起一丝笑容,掩饰地低头喝茶,没再把冯宝山当外人:“不知崇厚是否有事?若无,便留下来帮忙罢。若有好玩的朋友,也带过来玩,人多热闹。”

    “有!”冯宝山迫不及待,冲口而出,随即改口:“晚辈是说有空闲!也有好玩的朋友!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帮忙,都是人品好家世好勤快大方能干的……”

    话未说完,人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檀如意又是甜蜜又是嫌弃,抢在前头低声抱怨道:“毛毛躁躁的。”

    就听身旁的周氏淡淡地道:“还行。”

    !!!檀如意以为自己听错了,双眼放光,抓住周氏的胳膊轻声道:“太太,亲娘,您刚才说什么呢?”

    周氏没理她,镇定地发号施令:“去问问桌椅板凳摆好没有?碗筷杯碟是否已经清点入库?我一炷香后过去看。”

    檀如意不甘心,轻咬贝齿,揪着周氏的胳膊晃啊晃。

    “三姐,欲速则不达。”檀悠悠和她咬耳朵,这真是仗着得宠,以及周氏、檀知府都开明,不然搁着那种酸儒穷讲究的,这种行为怕是要被视为不知廉耻,哈哈哈……

    檀悠悠想着,就笑了,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终于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可以舒心地过日子啦!

    “你笑什么?”檀如意很敏感,总觉得檀悠悠这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檀悠悠很无辜:“为爹高兴,为家里高兴,为三姐高兴啊!”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檀如意噘起嘴。

    “我是在想啊,亏得是在我们家,太太和爹爹疼爱我们不计较,换作那些穷讲究的,怕是要让三姐吃家法!”檀悠悠拉起檀如意的手轻打一下,语气轻快:“你说是不是?”

    檀如意明白她的意思,接下来便很收敛了——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迫不及待想嫁冯宝山,不然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就会找些闲话来说,对家里的兄弟姐妹也会有影响。

    这边欢快着,宫门外却是另一番场景。

    裴融许久未曾进宫,现下皇帝也没有让他入宫觐见的意思,因此就算是来等檀知府,他也只能在外面找个地方站立等候。

    偶有朝臣出入,见到他这个闲散人员,表现也是各不相同。

    有一如既往与他和气招呼的,也有当他不存在,仰着头就过去了的。

    小五愤愤不平,小声嘀咕:“狗眼看人低!人情薄如纸!”

    “闭嘴。”裴融心情好,语气全不似平时管教人时那般严厉。

    小五噘嘴:“侯爷,下仆是为您不平嘛!”

    裴融皱着眉头盯视小五,好好一个男人,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偏要学檀悠悠撒娇呢?真是歪风邪气!

    小五很自觉地收回嘴,还特意伸手摁一摁嘴唇,以免再有噘嘴的嫌疑。

    裴融这才收回目光,却见面前立了一个人。

    福王身着全套亲王服饰,阴沉沉地立在他面前,阴沉沉地注视着他,眼里杀气腾腾。

    “王爷。”裴融平静行礼。

    福王敛去杀意,勾唇淡笑:“向光啊,你为何在此?是要入宫觐见么?还是想要求见陛下?是否需要本王帮忙?”

    “谢王爷好意。晚辈的岳父奉旨入宫觐见,晚辈是来接他老人家的。”裴融垂着眸子,不动声色地将福王打量了一遍。

第501章 劝学诗

    福王还是从前那样,没有太大差别。

    然,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他鬓边的白发添了很多,眼角的皱纹及法令纹更深,嘴角下垂,肌肉松垮,袍服也显得宽让了些。

    所以是瘦了老了,可见这段日子很不好过。

    根据裴融得到的消息,裴扬已是死了多日,虽有成堆的冰镇着,也怕是早就肿胀发了臭。

    到底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福王世子,不可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不见。

    算算时间,福王府近期必有动作。

    裴融心中警觉,面上丝毫不显,缓缓而谈:“有些日子没见着王爷了。”

    福王微微一笑:“是有些日子了。自从你与扬儿割袍断交,便再未去过王府,倒是忘了早年我是怎么照料你的了。”

    这意思,竟然是在指责裴融忘恩负义。

    裴融也笑:“怎会忘记呢?他人于融,点滴之恩悉数记在心头,但有机会,总要双倍十倍奉还。王爷富贵已极,晚辈没有机会。”

    “点滴之恩要双倍十倍奉还……仇怨岂不是要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偿还?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否?”福王还笑,眼神已然变冷。

    裴融敛了笑意,淡声道:“王爷恕罪,晚辈不明白您的意思。晚辈能够走到今日,多得的是恩惠帮助和好运气,而不是仇怨愤恨。便是与人偶有争执,也是点到即止……”

    “行了,本王知道你是正人君子。”福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道:“按照你的说法,扬儿与你,并没有仇怨愤恨,只有恩惠帮助?”

    裴融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很多。

    年少之时,他初入京中,人生地不熟,上头态度不明,过得十分艰难,除了与杨表兄他们玩耍作伴之外,再无同伴。

    后来通过杨舅父设法,拜在王大学士门下研读经书,得了展露才华的机会,从而结识了许多人。

    王瑟、二皇子、裴扬,都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福王也曾试图请王大学士收了裴扬,父子登门拜访那天,他在藏书楼二楼独自看书,正看得入迷,一只小梨被人从窗外扔进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他头上。

    他被打得很疼,颇生气,四处一看,窗外那棵老梨树的枝丫上趴着一个人,年岁与他差不多大小,长得唇红齿白、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穿得华贵讲究,见他看来,就冲他得意洋洋地挥手。

    他那时处境艰难,心中颇多怨气,又猜到这位怕是皇帝亲侄,并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瓜葛,便冷着脸去关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想裴扬“哎呀”一声惊叫,从梨树枝丫上掉了下去。

    他被吓了一跳,忙着跑下楼去救人,却见裴扬好不好地立在树下冲着他做鬼脸发笑。

    他很生气,转身要走,裴扬却追上去拽着他的袖子,软声央求:“这位小哥,你是王大学士的弟子吧?能不能带我去藏书楼里看看?外头都说这里头藏得有黄金屋和颜如玉。你见过了吗?黄金屋有多大?颜如玉美不美?”

    他被逗笑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是励学的,并不是说学士府的藏书楼里真有金屋美人。

    是以,他觉着面前这位皇亲贵胄怕是个酒囊饭袋,更觉着师父一定不会收为徒弟。

    毕竟二皇子五岁为皇帝亲自开蒙,号称聪颖好学,也不是师父心甘情愿收下来的,而是迫于皇威不得不收。

    这位嘛,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机会踏入这间藏书楼,既然遇到了,他便领着往书楼里走一遭。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他把这首劝学诗念给裴扬听,想要告诉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是怎么回事。

    裴扬笑嘻嘻地跟着他游了一遍书楼,道:“你说的这些,我已经有了。所以即便大学士不肯收我,也没什么关系。他这个人和这间书楼都充满了旧纸味儿,不好闻!倒是你这个人还行,下次我还来找你玩啊。”

    下人寻来把裴扬带走,他才知道师父果然没有收裴扬为徒。

    原以为二人的交集到此为止,从此不会再碰面,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他和杨慕飞一起外出游玩时,遇到危险,正一筹莫展之际,裴扬出现,将他们给救了。

    对方乃是郡王之子,十分蛮不讲理,知道他的身份,更是张狂到恨不能弄死他,仿佛如此便能立下一大功。

    那时他还小,尚未成名,根本没有办法应付这样的情况,若非裴扬出手,他就算不死也成了残疾。

    从那之后,他们成了朋友,跟着又经过好些事,渐渐成为至交好友。

    若不是后来这些事,双方渐行渐远,或许……

    裴融突然有些感伤,他并未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对视福王双目,沉声道:“年少之时的情谊,从不曾相忘。割袍断交,我亦不悔。裴扬,后期所为不是君子,更不曾将我当作多年挚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如此。”

    福王点点头,后退两步,古怪一笑:“你这个人,倒是诚实。”

    多说多错,裴融垂眸不语。

    福王扶一下额头,淡声道:“当年,我曾试图说服王大学士收扬儿为徒,奈何王大学士说他没有天赋,与其拘着,不如早得自由。”

    裴融等着下文,福王却不说了,转过身大步流星离开,骑上马背转眼走得不见影踪。

    小五道:“侯爷,这福王什么意思啊?古古怪怪的。”

    裴融沉默地注视着福王的背影,若有所思。

    福王上了马背,沉甸甸的眼泪便掉了下来,他用袖口使劲擦去,神色冷肃。

    裴扬口里说不喜欢读书,不耐烦读书,对王大学士没收自己为徒不屑一顾,其实他这个当爹的一直知道,裴扬非常非常在意这件事。

    这孩子是被宠大的,但凡想要的,很少不能达成愿望。

第502章 平安归来

    裴融是王大学士最钟爱器重的天才徒弟,裴扬却是被嫌弃到不能纳入门墙的庸才。

    一个是丧家犬,人见人嫌;一个是天潢贵胄,人见人爱。在王大学士那里却刚好反了过来。

    裴扬心里当然是在意的,与裴融交往,最初之时并不曾怀了好意,不过是想要利用花花世界、纸醉金迷诱惑裴融,好把这个天才少年变成庸碌之辈,狠打王大学士那张老脸。

    奈何裴融生性自律古板,不但不被引诱,反而不时规劝裴扬,要他正经做人做事。

    一来二去,二人竟然还真成了朋友,相交多年。

    可惜事实证明,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终会分道扬镳。

    裴扬想做的富贵风流名士没能做成,人也英年早逝。

    裴融却一步步往上爬,成了真正的富贵风流名士。

    两厢对比,不要让人心太塞。

    福王咬着牙关,心中恨意滔天。

    凭什么呢?

    凭什么软弱无能的丧家犬、失败者还能翻身,步步登高。

    他却要落得穷途末路,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若平安渡过此劫也就罢了,若不能,总要拉两个垫背的。

    裴扬没能做成富贵风流名士,并一直引以为憾,他便让裴融也做不成。

    裴扬喜欢聪明能干的檀悠悠,却只能迎娶懦弱无能的闵氏,他便让檀悠悠下去陪裴扬。

    至于皇帝,他那位好兄长……

    福王回头看着那高高的宫墙,巍峨雄伟的宫殿,微微笑了。

    当年争位之时,要他鼎力相助,说是将来得了天下共富贵。

    可他不过拿了一点贡品,不过略取了些盐税,这位兄长就要置他于死地,就这样夺走了他长子的命。

    还是那句话,他若能平安渡过此劫,也就罢了。

    若不能,总要让皇帝也尝尝失子之痛,尤其这个儿子还是被自己亲手弄死的,那滋味一定很好。

    福王笑得开心,眼中竟是狰狞与疯狂。

    随侍的下人不经意见到,心惊胆寒。

    ——*——*——

    檀知府直到天快擦黑才回的家。

    刚一进门,就被闻讯而来的周家人给围住了。

    周舅父乐呵呵地拉着檀知府的手,大笑:“妹夫啊,恭喜贺喜,你这大清早入宫,天黑归家,在宫中整整留了一日呢。”

    他压低声音,凑过去亲热地道:“御前对答很好吧?不然陛下也不会留你这么久。倘若升了官,可别忘了你的几个妻侄!”

    周舅母、周大表哥等人全都含着笑,眼巴巴地看着檀知府,仿佛檀知府已经成了重臣宠臣,这便能带着他们飞黄腾达了。

    檀知府却是一脸疲累,笑得十分可怜。旁人问十句,他只答一句,还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哪里,哪里。”

    檀家人最是了解他的,见他这样,便猜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于是给裴融使眼色。

    裴融含笑上前,帮老丈人说话:“岳父是第一次在御前奏对,很是紧张,这会儿很累,且叫他歇一歇。”

    周舅父很善解人意:“我懂,我懂,谁还没个第一次了,慢慢就习惯啦!哈哈哈,我估摸着啊,就凭咱妹夫的能力,以后定能常在御前!”

    檀知府干笑一声,步履蹒跚进了内室,往床上一倒人便瘫了,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分毫力气。

    外间笑声阵阵,热闹非凡,这屋里却只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他,并没有哪个亲人进来探望。

    一大群妻妾儿女,却没人进来过问一声,这可真是……

    檀知府想到自己这一天的惊心动魄,再想想前尘往事,想想前几天和檀如意吵的那一架,忍不住悲从中来,瘪着嘴,眼泪汪汪。

    忽听脚步声响,有人进来了,他怕是裴融或周家人,便背转身面对着墙,不叫人看了笑话。

    一只温软的小手轻轻触上他的额头,跟着就听见檀悠悠轻声道:“爹,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给您做呀!”

    原来是他的贴心小棉袄、乖宝宝悠悠,檀知府“唰”的一下回过身来,将一双通红的小鹿眼对着檀悠悠,委屈地道:“悠悠啊,还是你最疼爹。”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啊。”檀如意将一碗热鸡汤放在桌上,板着脸转身往外走。

    “嗳……如意啊,爹没看见你嘛……”檀知府突然有了力气,利落地从床上爬起,去拦檀如意,讪讪的:“你们都疼爹,爹说错了。”

    能上能下,这就是檀知府啊。

    檀悠悠抿着笑意,一只手挽着檀知府,一只手拉着檀如意,将二人拉过去坐下,再把鸡汤递给檀知府,温言道:“爹,我们全都挺担心您的。太太和姨娘、大哥他们知道了,吓得六神无主,又不敢露出来,就怕以讹传讹,平白闹了笑话。”

    这话受听,檀知府又舒坦了几分。

    檀如意硬邦邦地道:“毕竟您是一家之主,顶梁柱,您要是不好,我们全都得不了好!大哥的亲事怕是也得黄了。”

    “你这个臭丫头!说的什么话!”檀知府气死了,鸡汤都不香了,他不是个棒槌,周氏更是聪慧大度贤良有分寸,为什么会生出来檀如意这种棒槌?

    从小就不会说话,每句话都和棍子似的,硬邦邦地打过去,硬邦邦地收回来,从来没有半点软和气息。且还怎么都教不好,教不会!

    “也不知道冯宝山是怎么看上你的!”檀知府气得,要是冯宝山这会儿在他面前,他非得找借口狠狠收拾一顿不可,舍不得打女儿,还舍不得收拾女婿么?

    檀悠悠使个眼色,檀如意总算没再用话刀子戳渣爹,虽然她很想再戳上那么几下。

    檀知府默默坐了片刻,慢慢把鸡汤喝了,身上也有了力气,听到外头的笑声也没那么刺耳了。

    “悠悠啊,让厨房给爹下一碗鸡汤银丝面!要放嫩嫩的豆苗在里头,再撒几颗香葱。”檀知府交待:“你别自己去乱,怀着身孕呢,女人生产不容易,要保重。”

    “我去吧。”檀如玉探了个头,冲着檀知府甜甜一笑:“爹,您平安归来,我们都很高兴呢。”

    檀知府这才露个笑脸:“知道了。”

第503章 没人像我这么特别

    大概也知道今日情况特殊,周家人略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去,约定次日一大早便过来帮忙接亲待客什么的。

    临行前,周舅父本打算率着儿子与檀知府当面道别的,被周舅母体贴地拦住了:“妹夫辛苦一整天,劳心劳力的,就别打扰他了,以后还愁没机会见面说话?”

    “说得是,夫人提醒的周到!”周舅父心情很好地离开,还表示要把周老太太存的老山参拿来给檀知府进补。

    周氏的心情很微妙,想要找个人诉说,那又是她的娘家人,亲兄嫂,和儿女说起来不妥——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三言两语不对头,很容易就把人一杆子打死,来个老死不相往来。

    于是她看向了梅姨娘。

    没想道梅姨娘也正在看着她这边。

    二人对视一笑,并肩而行,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太,我不恨他了。”梅姨娘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过去的事烟消云散,我不想再耽搁在里头,孩子们多好啊,日子也好过。您也别恨了。”

    周氏点头:“好,我也不恨了。孩子们这么好,日子这么好,咱姐妹俩日常有伴,挺好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看我家这些哥哥嫂嫂的,做得实在是……”

    梅姨娘并不附和着说周家人的不是,只默默听着。

    周氏原本也只想找个人说说而已:“……所以啊,咱们要把孩子们教好,让他们手足友爱,将来无论走多远,都能牵挂彼此,始终有个去处。”

    “太太已经做到了。”梅姨娘回转眸子,看着周氏微微一笑,流星飞霞,温柔灿烂,是真的放下了往事。

    “我们进去。不能让顶梁柱寒了心,他对孩子们特别重要啊。”周氏抿着笑意,当头走入房中。

    这会儿檀知府已经吃上了热腾鲜香、加了嫩绿豆苗和香葱的银丝鸡汤面,他身边围着一家子人,儿女、女婿、妾室,此外还有一个未来女婿冯宝山。

    被一家子围着,檀知府整个人都抖擞起来,又恢复了自信和得意,看到周氏和梅姨娘,就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快过来坐着歇歇,今日又要忙家里的事,又要替我担心,辛苦了。”

    裴融颇感叹,悄悄和檀悠悠使眼色,表示自家这位老丈人真是人才,自说自话的,硬是把家里经营成和睦友爱的样子。

    要搁着是他,定然做不到这一步,明知妻妾把自己当成养家糊口的骡马,还要帮对方塑造形象。

    檀悠悠回了裴融一个眼神。要不,渣爹怎么能过得这样好呢?妥妥的完美领导啊,能上能下,不怕下头的人不喜欢自个儿,只要老实干活、维护共同利益就行。

    檀知府并没有注意到裴融两口子的小动作,安置好周氏和梅姨娘后,他就开始描述自己这惊心动魄、充满传奇色彩的一天。

    “我敢打赌,每年见驾的官员那么多,没人像我这么特别!我当时不是被几个突然出现的官差给带走了吗?”

    檀知府见全家人都盯着自己,老老实实点了头,这才接着往下说:“问他们要做什么,因何事带我去哪里,他们什么都不说,只说到了地头我就知道了。

    我这一路上心里直发慌,就怕自己是被人陷害了,摊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被直接带去天牢关起来,我就哭啊,心说我这一走,你们可咋办?

    尤其是至锦,嫡长子,咱们这一支的宗子,将来咱们家兴旺发达都要看着他,马上就要成亲,我却出了这种事,怎么办?怎么办?

    我急得五内俱焚,一筹莫展,就盼着五女婿早些得到消息寻了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好把我接出去。

    结果啊,走着走着,我觉着不对劲了,这是朝着皇城走啊,我就想,怕不是陛下要召见我?

    跟着也觉的不该是这么个阵仗,陛下传召臣子,有专门的宫使,沐浴更衣熏香,再入宫门等待传召。哪有这种当街被官差二话不说就当人犯带走的?

    我也不敢胡思乱想了,心说到哪步说哪步的话,若真是摊上祸事,我就全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务必保住你们。”

    檀知府说到这里,有意停下来,端茶喝水润喉,也是给全家表达感动的机会。

    周氏和梅姨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几个儿女想开口,又觉着尴尬,便也不出声。

    钱姨娘福至心灵,掏出帕子擦擦眼睛,哽咽着道:“老爷,您可真是太好了!这种时候还顾着我们,妾身真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遇着您。”

    “咳咳……那不是一家人么?骨肉相连的,我怎么舍得你们受罪呢?”檀知府眉飞色舞,虽然只有钱姨娘愿意捧脚,总比没人搭理的好啊。

    “走啊走啊,我眼瞅着宫门就在眼前,一下子醍醐灌顶,明白过来,还真是要面圣!我就着急了,我这一大早出门买菜,也没穿个体面衣裳,这件衣裳还是五六年前做的,袖口那儿是拆换过的,这怎么见人?

    我正着急,一个袋子突然兜头罩下来,把我整个儿给罩在里头了!啥都看不见!我跌跌撞撞,整个人都是懵的。我就喊:几位小哥,我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饱死鬼。

    他们也不理我,就把袋口扎上,把我抓起来扔在车板上带着往里走。把我抖得七荤八素,隔夜饭都险些吐出来,身上更是疼得要死。

    不晓得过了多久,有人把我抓起来,扔在地上,也没理,就让我蜷在袋子里,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上不管了。这么着怕是得有两三个时辰吧?我老寒腿发作,疼得真厉害,终于,袋子开了……”

    檀知府眼里闪出恐惧。

    他获得自由,首先便是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

    并不是他以为的什么金碧辉煌的宫室,而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四周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有些刑具上头发黑发紫,他一看就知道那是用刑留下的血迹,年深日久,成了这副模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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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春山介绍:
上辈子我是个天天加班的社畜,被迫扶弟魔,最后累死了
可能老天看不过眼,所以我这苦命社畜穿越了。
我成了每天吃香喝辣,呼奴唤婢,拥有一百多平私人小院的官小姐。
虽是个庶女,我也认了,反正太太不坏,我爹有前途,亲姨娘还不给我生弟弟
婚事推给我,我也不抗拒,嫁就嫁,反正他家巨有钱,颜值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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