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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澹春山txt下载     澹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4章 杀威棒

    屋里除了檀知府一个,还有两个坦胸露怀、身强体壮的男人立在一旁,目光不善地瞪着他。

    檀知府几次三番试图与他们搭腔,都遭到了冷遇。

    久而久之,他也抱定死猪不怕开水烫、听之任之的想法,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却听隔壁一声凄嚎乍呼呼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跟着,就听见鞭声、喝问声、惨叫、哭号依次响个不停,更有人捏着嗓子尖声道:“这种不忠不义、贪生怕死之辈,留他何用?来人啊,把他的子孙根去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跟着一切归于平静,死一般的寂静。

    檀知府全身汗毛倒竖,冷汗浸透衣衫,更觉着下档那块儿仿佛少了一块布料,凉飕飕的。

    他想起了自己也曾小贪过,但真没拿过百姓的血汗钱。

    想起自己也曾和同僚斗争过,陷害过人,但那都是为了保住自个儿。

    他还想起,自己曾经背叛过梅家,骗娶了周氏(当然,这些话,檀知府没讲给自家的妻妾儿女女婿们听)。

    他反复地想,自己有没有犯过大事,欺君秧民,结论是没有。

    再跟着,他就乱了套,脑子里一团浆糊煮得“噼啪”响,整个人除了瑟瑟发抖还是瑟瑟发抖。

    等到听见门锁响,有人进来,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一把雪亮的刀子,于是一慌一怕,眼睛往上一翻,给吓晕过去了。

    再醒来,他还在原地,不同的是身下垫了个草垫子,身上盖了床棉被。

    一个内监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道:“檀知府,是吧?为什么晕倒?是身子不康健么?”

    他实话实说:“身子康健得很,是被吓的。”

    内监就翘着兰花指,“吃吃”的笑:“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成这样?”

    檀知府想着自己反正也落到这个地步了,真是一点错都不认也太假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完美无缺的是圣人,是皇帝陛下。

    何况自己那点事儿,这京中谁不知道啊?虽则梅姨娘给他盖了块遮羞布,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藏着掖着,反倒被人轻视笑话。

    他便老老实实地招认,把自己早年那点儿事悉数说了一遍,再说到梅家对他的恩惠,半点没隐瞒。

    只不过说的时候很注意措辞,诚心诚意表示了忏悔,再说到梅姨娘和檀悠悠,说自己一直在尽力补偿她们母女云云(这一段,檀知府又略去了,没敢说给家里人听)。

    跟着又说了自己这些年的宦海浮沉,以及做了些什么事,关于民生又有什么想法和计划等等。

    他还请那内监帮他带话,说是等他死了,家中所有财产、事情悉数交给周氏全权处理,妾室们若有好去处,便可自请离去。

    交待完后事,他便躺着不动了,听天由命。

    那内监也没多话,抱着拂尘自行离去。

    又等了一阵子,便有人来领他出去,在宫里头弯弯绕绕地走,两边尽是红色的高墙。

    他全身衣衫尽数被冷汗浸湿,一路走一路打颤,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他以为是要送自己出去呢,没想到那人竟然把他领进一间屋子,叫他在那等着。

    等啊等啊,眼瞅着天快黑了,才又有人把他领去隔壁,叫他在地上跪下。

    “就搁这儿等候传召吧!”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胖子内监,穿得挺讲究周正的,其余人都很怕他的样子。

    檀悠悠和裴融对视一眼,想必这是袁宝来。之前那什么草垫子、棉被子,只怕都是袁宝来给的。

    檀知府见全家都被自己给镇住了,尤其梅姨娘和周氏二人,脸上再不是那种淡淡的表情,而是严肃地看着他,认真倾听,就又打起几分精神,接着往下说。

    “我在那跪啊跪,跪到双腿麻到不像是我自个儿的,终于,有内监尖声尖气传唤他觐见。

    我是真不敢抬头,我这一身见不得人,不想陛下十分温厚和气,问我冷不冷,赐坐赏热茶,这才问话……”

    檀知府眉飞色舞,开始吹嘘他如何奏对,如何机智有条理,如何展露真才实学……

    孩子们还好,听得津津有味,钱姨娘等人也是满眼崇拜。

    周氏和梅姨娘却是不怎么感兴趣,低着头只管喝茶,不出声拆台就算是捧了场,尽了力。

    檀知府很懂得见好就收,见周氏和梅姨娘不耐烦了,就没再继续吹嘘自己,改为吹捧皇帝:“陛下雄才伟略,睿智宽厚,实是明君……”

    这时候,最小的檀至敏适时发问:“既然如此,皇上为何要让官差在大街上把爹抓走,还要给您套麻袋,让人在隔壁受刑吓唬您,活生生把您吓晕倒,再让您在冷冰冰的地上跪那么久呢?”

    “这是因为……因为……”檀知府答不出来,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军中有杀威棒,他是品行有缺,不为人所容,皇帝要用他,又怕他忘恩负义,为了自个儿升官发财乱搞,所以要给他厉害瞧。

    吓破了胆子,再去当差办事,不就乖顺老实了么?他也会用这招收伏对待手下。

    但因有关陈年往事的细节他为了面子,都有意给隐了,所以还真难得向檀至敏和檀至昌解释清楚。

    裴融替他解了围:“君心难测,陛下自有考量。你们长大就懂了,现在无需多问,问了也听不懂。”

    檀至敏和檀至昌一起点了头:“原来是这样。”

    “对啊,对啊。”檀知府感激地看向裴融,真心觉着自己很有眼光,挑的女婿实在是好。

    这年头,这么体贴关爱长辈的年轻人真心不多了,而且还生得好,有才有财。

    冯宝山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阴影处当柱子,这时候再也忍不住,跳出来露了把脸:“檀大人,晚辈知道您好就放心啦,天色不早,该回了,这便告辞。”

    檀知府才经劫难,看谁都比平时生得好,也不嫌弃冯宝山黑胖壮了,笑眯眯地道:“今日真是辛苦小冯将军了呀。”

    冯宝山委屈:“大人叫晚辈的字罢。”

    人家未来丈母娘都叫他的字了。

第505章 从容镇定

    关于女婿这件事,檀知府的心肠可比女人强硬多了,冯宝山不过帮着跑了一趟腿,远远不能打动他的铁石心肠。

    因此他很坚持:“还是叫小冯将军比较妥当,时辰不早,您先回去罢,至锦啊,送送你朋友。”

    得!从即将提亲的小冯将军,一下子跌落成了檀至锦的朋友。

    冯宝山黑着脸,凄凄惶惶地离开,撼山易,撼老丈人难!

    “我们也该走了。”裴融怕檀悠悠累着,也跟着告辞,又特意和众人告罪:“悠悠怀着身孕,明天正日子,怕冲撞,就不过来了,还叫她在家里歇着。先与岳父母禀告,再和大舅兄告罪。”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檀悠悠沉着脸不出声,她又忘了这一节!

    上次杨慕云定亲,檀如意和丁二郎成亲,她怀着萱萱不能出门。

    这次檀至锦成亲,她又怀着鸡腿儿不能观礼!

    这俩毛孩子什么意思啊?不,是裴某人什么意思?专挑这种时候做好事。

    “岳父今日受惊受寒,还该请大夫看一看,开服药来吃吃,防患于未然。我在路上时已派人请了大夫,这会儿该到了,叫下人把大夫领进来罢。”

    裴融安排得面面俱到,又得了檀知府一个感激的眼神,以及檀家所有人的喜欢和敬佩,多周到啊!真是省了大家不少心呢。

    梅姨娘这天夜里没跟檀悠悠回去,所以裴融理所当然地上了车,和檀悠悠母女一同挤着。

    萱萱已经睡着了,他小心地把小姑娘搂在怀中,尽量保持平衡,不叫马车晃到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咱们也请大夫去家里瞧瞧?”檀悠悠摸摸他的手,再摸摸他的膝盖,就怕这一天忙碌等待冻着他累着他,毕竟是那么大个伤口,还在肚子那儿。

    “我没事。”裴融微微一笑,腾出手摸摸她的脸颊,“被吓着了吧?”

    “还好,我知道得迟,三哥很冷静聪明,和我说是没有大事,会平安归来。你那边报信也及时,没怎么吓到我。”檀悠悠轻轻靠在裴融肩上,道:“虽有曲折,幸亏不是坏事。”

    “是啊,帝王心术。”裴融沉默片刻,笑道:“不过倒也还好,岳父接下来应该会得重用。”

    不然皇帝吃饱了撑的,费这么大力气折腾人?自是有用才要寻思琢磨下功夫。

    檀悠悠道:“我却有些替我爹担心呢,感觉陛下要他做的事没那么简单。”

    至少不是轻松的美差。

    裴融道:“待大舅兄办妥亲事,我再寻岳父仔细问问,就能大概猜到要去哪里了。”

    檀知府这个人,心里非常有数,当着全家的面吹得天花乱坠,似乎什么都抖搂得干干净净,实际关键信息半点没露。

    皇帝必然问了他什么要紧的事,但他都隐了,正如他与梅家那点事,也被他巧妙地隐了。

    不过这样好,如此才能活得长远活得妥帖。

    一夜无话,檀悠悠一觉醒来,裴融已经去了檀家。

    今日又是好天气,秋高气爽,檀悠悠抱着萱萱坐在廊下晒太阳,脚边伏着大朴和小朴两只猫,院子里摇摇摆摆的是新买来的小鹅。

    那个瞭望台还在原地搁着,她却没了登高瞭望解闷的兴趣。

    因为外头的事大概是怎样的,她心里有了数,更多了几分从容镇定。

    萱萱很可爱,黑眼睛一直盯着她,“咿咿呀呀”吐泡泡,随便逗逗就“咯咯”笑,笑声传出去老远。

    莲枝笑着过来禀告:“夫人,老爷和李姨娘过来了。”

    李姨娘推着裴老爷过来,二人都是笑眯眯的。

    裴老爷见着萱萱就伸手要抱,柳枝忙把小姑娘抱起轻轻放在他怀里,自己半蹲在一旁伸手扶着。

    萱萱看到祖父,先就笑了,露出粉红色的小牙床。

    李姨娘和檀悠悠说道:“……在屋里坐着坐着,突然记起来今日是夫人的兄长成亲,就说要去观礼赴宴喝喜酒,又叫妾身寻了贺礼,要亲自送过去。”

    丫鬟捧出一只螺钿盒子打开给檀悠悠看,里头装着一座玉石山子摆件,岁寒三友的主题,雕工玉料都挺好,寓意也还行。

    檀悠悠笑道:“难得公爹想要出门逛一逛走一走,姨娘便陪同他老人家走这一趟罢。我给你们安排车和人,叫廖祥跟着就很妥当。”

    “夫人放心,妾身会照看好老爷的。白御医开的药挺好,近来老爷安静了许多。”李姨娘很高兴,她也难得出一趟门的,有这种热闹可以参加,是很难得了。

    “以后叫老太爷。”檀悠悠将手轻轻搁在小腹上,“咱们家有萱萱了,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公爹做了祖父,该称老太爷。”

    “是,妾身记住啦。”李姨娘笑吟吟的,这意味着她也能水涨船高,被称一声“太姨娘”。

    檀悠悠见她头上只戴着一对鎏金银钗子,身上也穿得素雅,便叫柳枝取了自己一枝平时不怎么戴的宝石花金钗出来,亲手给她戴上,笑道:“挺适合姨娘的。我觉着太沉,姨娘别嫌弃。”

    金钗上头,李姨娘便觉着分量了,晓得这枝金钗不便宜,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再三谢过,将萱萱交回,哄着裴老太爷去了。

    檀悠悠目送马车离开,正要去隔壁寻潘氏说话解闷,小郭夫人却又来了,见她就笑道:“我听她们说你一个人独自在家,就知道你定然又有了!这地可真肥!”

    檀悠悠想起朱家小媳妇开的玩笑,禁不住笑起来:“说得好像姐姐的地不肥似的。”

    潘氏抱着栓子赶过来,闻言便酸唧唧地道:“你们不就是想笑我么?笑吧,笑吧,呵呵,真是的。改明儿我也再怀一个,这回咱们生闺女!”

    小郭夫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出主意道:“去把小杨表妹叫来,咱们四个打牌玩儿!”

    “好主意!”檀悠悠兴致勃勃,叫鲍家的跑这一趟,去把杨慕云接过来,四人围坐在一起打双扣,赌钱,再一起涮锅子吃,玩得开心得不得了。

    小郭夫人喝得半醉,凑过去小声道:“令尊的职位定下来了。”

第506章 我也很绝望啊

    檀悠悠难得紧张:“去哪里?”

    小郭夫人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西北”二字,低声道:“那边地广人稀,干旱缺水,十年九旱,穷啊。我们老郭说,陛下一直想要找个懂得治理、肯做事、想做事、能做事的人去管着,总没寻到合适的。

    令尊政绩斐然,懂得防灾赈灾,会种地,吃过苦,晓得怎么和底下人打交道,心有壮志,能做事,是最合适的人选。陛下昨日召见之后,便下了决心。旨意过两天就下。”

    西北啊……檀悠悠眼圈微红,这一去,怕是不到老病不能回了。

    小郭夫人拍拍她的手:“也别难过,说不定令尊去了大展拳脚,过几年又升了呢?回到京里,一家子也就团聚了。”

    檀悠悠扯扯唇角,笑容黯淡。

    她并不敢想能有那么一天,西北偏远贫瘠,远不如秋城气候温润、物产丰富。

    渣爹是被派去做大事的,不出实效皇帝不会轻饶他,然,想要做出实效,并不是三年五载能实现的事。

    这个时代,交通困难,医疗不发达,有时候,与人一别便是一辈子。

    譬如说檀家最早嫁出去的那两个女儿,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是家里未曾发达前嫁出去的,嫁的是渣爹的同年之子,一个远在北方,一个远在东边,来信回信,大半年就过了去。

    加上嫁为人妻,做着儿媳,又要照顾家务、伺奉老人、照料丈夫,还要诞育儿女,要出远门是千难万难的事。

    是以她成亲、檀如意早前嫁丁家、如今檀至锦成亲,两位姐姐都没来,只托人送了贺礼过来。

    所以,与渣爹这一别,谁晓得再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何况梅姨娘还要跟了去……

    怀孕的人敏感,情绪容易扩大,檀悠悠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想哭。

    “哎呀,这真是……还真要哭了呀……”小郭夫人急了,忙着拿帕子给她擦泪,念叨道:“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啦。”

    “是朋友就得说!必须得说!”檀悠悠接过帕子自己擦眼泪,抽噎着道:“我其实不是想哭,是眼泪自己想掉出来。”

    “……”小郭夫人想笑又觉着不好,无奈地拍拍她的发顶:“小孩子一样,说哭就哭。”

    “姐姐到底把她怎么样了?”潘氏和杨慕云刚只看到她二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没听见内容,这会看檀悠悠哭得伤心,不免要怪小郭夫人。

    小郭夫人肯定不能大嘴巴乱说话,敷衍道:“我能把她怎么样?我舍得把她怎么样?就是和她开个小玩笑,她就当了真。人家说了,不是她想哭,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的。”

    檀悠悠使劲擦眼泪,哽咽:“是啊,真是这样的,太辣了……”

    “什么辣?”杨慕云也是个求真务实的性子,打破砂锅问到底,“咱们虽然涮锅子,但表嫂你没吃辣啊,且你平时不是挺能吃辣的么?”

    “讨厌!”檀悠悠斜瞅杨慕云:“我是被你的酒气辣到眼睛了!”

    杨慕云撇嘴:“嘁,还被我的酒气辣到了眼睛……您可真娇贵,改名儿叫檀娇娇得了!”

    话虽这样说,杨表妹还是稳重地把自己的酒杯挪开了些,以免熏到檀娇娇的眼睛,让她再流泪。

    潘氏转换话题:“慕云啊,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婚期很快了吧?”

    “是啊,就是下月初十。”杨慕云羞答答的卷着手绢,抱怨檀悠悠:“我定亲的时候没去,当时答应送我出嫁的,这回又怀上了!你个说话不算数的!”

    檀悠悠叹道:“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这回所有人集体嘲笑她:“还绝望呢!看她装的真像那么回事似的。这不是过得好过得高兴,才三年抱俩么?别人想生还不能呢。”

    檀悠悠还没说话,杨慕云先娇羞地捂住脸叫起来:“哎呀呀,人家还没出阁呢,说什么生不生的,真是的……”

    这可算给檀悠悠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于是她也无情地跟着潘氏、小郭夫人一起,把杨慕云嘲笑了一番。

    友情是很奇妙珍贵的宝物,可以治愈很多伤害和难过。

    等到小郭夫人等告辞时,檀悠悠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忧伤了。

    裴融护持着裴老太爷走到家门前,看到檀悠悠抱着萱萱立在门口等他们归家。

    风有些大,有些冷,她穿了件红色的羽缎斗篷,头上戴个观音兜,边缘缀一圈雪白的兔儿毛,一双圆而清澈的小鹿眼里满是期待。

    看见他们一行,她便甜蜜蜜地笑起来,低下头和怀里的小婴儿低声说些什么,再抬头,冲着他笑,眼里情意绵绵。

    裴融灿烂而笑,这是他的妻,他的孩子,他的家,这可真好啊。

    裴老太爷被人推着往里走,已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李姨娘红光满面,兴致勃勃地和檀悠悠小声描述婚礼上的事——檀家人待她很客气很尊敬,她也很小心地把裴老太爷照顾好,就怕丢了裴融和檀悠悠的脸。

    “婚事办得挺热闹挺顺利的,统共摆了一百桌……亲家老爷在京的同年、认识的同僚什么的都去了,周家那边的亲戚朋友也不少。

    小冯将军带了许多勋贵子弟帮忙热闹,侯爷昔日的同窗师兄弟,还有往来的朋友名士什么的都去捧场。

    再有寿王府那边的人……体面得很!老太爷许久没见过这样热闹喜庆的场面,挺高兴的,就是见着新郎倌和新娘子时,犯了一回糊涂,非得说那是侯爷和夫人……问怎么不给他磕头。”

    李姨娘掩着口笑:“妾身和他说了许久,侯爷也过去陪着,他才明白回来,然后就拉着侯爷的手,絮絮叨叨地小声说,当初让夫人受委屈了什么的,很后悔。”

    檀悠悠没把李姨娘的讨巧话完全当真,裴老太爷的性子其实和裴融相似,都是死犟死犟那种,未必会说这种话。但李姨娘是好意。

    安置妥当老人和孩子,夫妻二人拾掇着准备歇息,裴融眼尖,瞧见檀悠悠眼睛似是有些肿,伸过大手捏住她的下颌,沉声道:“为何哭泣?”

第507章 绝配

    檀悠悠把裴融的手拿开:“和郭姐姐她们赌钱输了!输得有些惨,舍不得钱呗!”

    又赌钱!裴融不是很高兴,他记得自己说过不许赌钱的。

    刚要语重心长地劝诫檀悠悠,突然悟了,这女人根本不会为了钱哭泣,且她是四个人中最宽裕的……所以又在忽悠自己。

    “你改名叫檀忽悠好了!”裴融轻点檀悠悠的额头,转身进了净房。

    “可以啊,我叫檀忽悠,小二就叫裴鸡腿儿!”檀悠悠嘴上不吃亏,趴在桌上看着烛火发怔。

    好忧伤啊,这才刚和家里人团聚没几天,又要各奔前程了。

    “还不过来盥洗?难道要把洗脚水端到你面前?”裴融在净房里叫她,声音洪亮得很。

    “也不是不可以。”檀悠悠硬气着,缓步走入净房,搞定自个儿,裴融坐进浴桶,理所当然地把帕子递给她:“帮我搓背!今日忙出一身汗。”

    檀悠悠有气无力地搓啊搓,不经意间,手被攥住,裴某人另一只手拿着水瓢,作势要往她身上泼:“为什么哭?赶快说!不然我一定让你知道厉害!”

    “哎呀,小女子好害怕啊!山大王饶命呀!”檀悠悠有气无力地配合着喊了两声,耷拉着眼皮道:“小郭夫人说,我爹多半要被派去西北任职。说不定过两天旨意就下来了。”

    “西北啊?”裴融沉默片刻,道:“虽然艰苦,若能发挥所长,便可真正造福百姓。岳父未必不愿去。”

    檀悠悠继续有气无力地搓啊搓:“可是我舍不得姨娘她们啊。我还担心我爹为了站稳脚跟,把如玉就那么嫁在西北了。将来姐妹想要再见,怕是只能在梦里。”

    “这还不简单?请小郭夫人做媒,帮六姨妹在京里寻个合适的人家不就得了?”

    裴融觉着左肩一片刺痛,突然想起来,檀悠悠一直只盯着那个地方搓,连忙把她的手拿开,叫道:“我这里是不是特别脏?”

    “没有啊……”檀悠悠还没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描述:“不脏,就是有点红。”

    “……”裴融没好气地道:“姑奶奶,能不红吗?你一直盯着那儿搓,皮都要被搓下三层啦!”

    “原来夫君有五层皮。”檀悠悠开着玩笑,低下头去,嘬着小红嘴轻轻吹气:“呼呼呼……有没有好一点?”

    “不疼了。”裴融把檀悠悠赶走,是他痴心妄想,仗着最近夫妻感情好,自己又在恢复中,便想借机多使唤使唤她。没想到,便宜没占着,皮去了三层。

    檀悠悠满脸担心:“真不要我帮忙啦?”

    “不要,不要,忙你自个儿的吧!”裴融为了让她放心,扬起胳膊显示自己很强壮。

    “那我就放心啦!”檀悠悠往躺椅上一靠,双腿高高翘起,晃啊晃,好不惬意。

    裴融十分怀疑她刚才就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偷懒。

    这个懒女人!他嘀咕着,动作飞快,就想赶紧弄好,方便早些抱着懒女人檀忽悠一起睡觉。

    所谓温柔乡英雄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裴融有些鄙视自己禁不住诱惑,随即又严肃地想,食色性也,阴阳人伦天经地义,他完全没有错!

    檀悠悠并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裴融的内心就从冬走到了夏,她又在打呵欠了,所以又给腹中胎儿取了第三个小名儿,叫瞌睡虫。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檀至清就过来邀请他们过去玩,说是机会难得,一家子多聚聚,也顺便把宴席没用完的食材分一分,吃一吃,省得浪费。

    这是正理,裴融、檀悠悠领了檀至清去到正院,亲自邀请裴老太爷和李姨娘一起,裴老太爷却是还没起床,隔着帘子小孩儿似的哼哼哼,念叨:“我还没睡够呢。”

    李姨娘颇尴尬,但大家都知道他的病情,并不在意,檀悠悠便好声好气地道:“既然如此,公爹安心歇着,我们给您带好吃的回来,可好?”

    裴老太爷很欢喜,高声道:“千万别忘了啊!”

    “一定好好记着。”檀悠悠和裴融相视一笑,同时邀请檀至清:“二哥(二舅兄),请!”

    檀至清把二人的默契看在眼里,老气横秋地道:“家和万事兴,看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

    檀悠悠还好说,毕竟是她二哥,裴融却是审视地看过去,他可比檀至清还要大呢!

    檀至清略有些心虚,随即将胸脯子一挺,理直气壮地道:“五妹夫别吓唬人,我可不怕你!虽说你比我年长,但排行就这样!咱们得按着礼仪规矩来!我就是你二舅兄!舅兄!”

    裴融收回目光,微微一笑,轻描淡写:“是得按着礼仪规矩来。昨日我听岳父的意思,是想让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念书,也不知道这样的算什么?老师?或者半个老师?”

    “……”檀至清瞬间怂了,然后抱拳作揖:“五妹夫,你赢了!”

    “承让,不客气!”裴融昂首挺胸,飘然离去——抱娃送媳妇回娘家。

    “他变了好多!”檀至清比比划划,小声和檀悠悠说裴融的坏话:“最明显的就是心眼儿变小了。他不是最讲规矩的吗?为何此番总想着要将我们尽数压在下头?那天还欺负小冯将军呢!他是不是想当老大啊!五妹你也不管管!”

    檀悠悠摸着下颌,若有所思:“我估摸着,怕是因为在御前讲经太多的缘故?”

    “……”檀至清道:“五妹,我跟你讲,像你们夫妻这样骄傲自满,会没朋友的!”

    “但你是我二哥呀!又不是朋友。”檀悠悠眨巴眨巴眼睛,无所谓。

    “……”檀至清无话可说,半晌憋出两个字:“绝配!”

    檀家一片和乐,新媳妇下厨做了一桌菜,麻溜得不要不要的,色香味俱全。

    “坐坐坐,尝尝你们嫂子的手艺!”檀知府非常享受,他也做家翁了呢!当仁不让坐上主位,吃一口自己辛辛苦苦也没买成的鲤鱼,双眼夸张地眯成缝:“这手艺太好了!”

    朱兰英害羞且开心地笑起来,趁大家不注意,偷偷看向檀至锦,檀至锦回望着她,甜蜜微笑。

第508章 无功不受禄,拿走吧

    看到小夫妻琴瑟和鸣,周氏是真放了心。

    作为过来人,她太清楚夫妻和谐的重要了。

    “家和万事兴”这话不是随便说的,夫妻感情好,有商有量好好过日子,是一个家庭甚至家族未来的基础。

    她并没有为难朱兰英,等到尽了礼节,就让朱兰英跟着一起落座吃饭:“我们不是古板迂腐的人家,你半夜就起来烧饭,实在是辛苦了。”

    朱兰英很谨慎,坚决不肯坐,一定要按着规矩全程伺奉全家吃饭。

    她出嫁前,寿王妃曾把她叫到面前教导,说是千万不能仗着自己是寿王妃的侄孙女儿,就在婆家拿乔拿势、目中无人。那不是给自己抬身价,而是丢整个朱家的脸。

    她深以为然,更加了十倍的小心小意,就怕落下一句不好,被人诟病。

    檀至锦笑道:“听母亲安排。以后要过一辈子呢,难不成你日日这么硬撑着?家里有下人,快别让她们闲着,不然咱们家可吃大亏了!”

    檀知府跟着笑:“就是就是,太太持家不易,不能白养活他们!”

    见朱兰英还傻站着,檀悠悠把她拉了坐到自己身边,夹一只鸡腿过去,笑道:“大嫂发发善心啊,手指缝里漏点活儿给张嬷嬷她们吧,不然大家都该着急啦。”

    “就是!大嫂千万别这么勤快,不然显得我们太懒,会挨骂的。”檀至敏埋着头狂吃肉圆子,两腮填德鼓囊囊的:“大嫂炸的肉圆子真香啊,好吃!”

    朱兰英看看碗里的鸡腿,再看看端庄沉静的婆婆,笑呵呵夸菜好吃的公爹,不时给她布菜的新婚丈夫,以及风趣幽默的小叔小姑们,心里甜滋滋的,美得不得了。

    她是真的嫁对人了,用家乡话说,是掉进了蜜罐子。姑祖母给她看的这一门亲事,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饭后,女人们聚在一起说笑,裴融则扶着檀知府去了书房询问面圣的详细情景,并把可能派去西北任职的事透一透,好让老丈人有准备。

    檀悠悠哪儿都不想去,就想抱着梅姨娘的胳膊,靠在她怀里撒娇撒赖。

    檀如意鄙视檀悠悠:“做娘的人了,还这样,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

    “在长辈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姑娘小宝宝啊。”檀悠悠松开梅姨娘,挤进周氏怀中,挑衅地冲着檀如意做鬼脸。

    “让开!”檀如意果然跳脚,起身把檀悠悠拉开,自己取而代之。

    “出去出去,少添乱!”周氏不耐烦得很,无情地把女儿推开:“你比悠悠还小吗?”

    “……可我还没成亲,她都当娘了呢……”檀如意怏怏的,小声嘀咕着,什么叫偏心,她可知道了。

    周氏一眼横扫过来:“就算她当了娘,那也比你小,你行三,她行五呢!和她比?你怎不和你五弟比呀?”

    “……”檀如意噘起嘴,这日子真没法儿过啦!

    梅姨娘温柔地张开双臂:“三小姐,到姨娘这儿来,姨娘帮你梳个好看的发髻。”

    檀如意这才高兴起来,端端正正坐到梅姨娘跟前,冲着檀悠悠摇头摆尾、不亦乐乎。

    檀悠悠撑着下颌笑,心里忧伤死了。

    她舍不得爹,舍不得娘,舍不得家里的大肥猪……唉!人生啊!

    檀知府和裴融一前一后走进来,神色皆是淡然,并无沉重惜别之色。

    檀悠悠便知道,这是还要瞒着不让家里人知道,毕竟旨意还没下,自己先就乱了阵脚,不像话。

    一家子高高兴兴说着檀至锦夫妇三朝回门的事儿,下人来报:“老爷,太太,有客至。”

    “谁啊?这么没眼色!不知道我们家昨天才娶新媳妇,一家子都累着么?”檀知府不高兴,以他看来,自己去西北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所以也格外珍惜这和美团聚的时刻。

    下人的声音很弱:“小,小冯将军。带了一大堆礼,说是精心挑选的京城特色小吃、小玩意儿什么的,给弟弟妹妹们玩儿的。”

    听说是冯宝山,还带着一大堆礼品,檀知府的黑脸稍许缓和了些,慢条斯理地、拿腔拿调地道:“就他一个人么?”

    下人不明所以:“是,是啊……”

    “啪!”檀知府用力一拍桌子,生气地道:“这忠毅伯府一点规矩都不懂!更没有半点诚意!几次三番支使一个孩子来来回回独自奔忙!长辈干嘛去了?”

    檀如意忍不住又想帮冯宝山说话,被檀知府及时抬手止住:“你,立刻马上回房去,不许多说一个字,不然这事儿就此免谈!”

    檀如意见他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认真,不敢造次,乖乖退下,顺便带走檀如玉作伴解闷。

    至于檀悠悠,那是要留下来做细作以及帮大忙的,必须原地坐着。

    冯宝山笑眯眯走进来,殷勤地将各样礼盒堆了满满一桌子,笑眯眯地依次行礼问了好,正想厚着脸皮找个地方坐下混茶喝、混脸熟,就被檀知府提溜住了:“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肯定是来讨好未来老丈人、丈母娘的啊!冯宝山憨厚地笑着:“我给弟弟妹妹送些好玩好吃的来,他们初次进京……”

    “多谢你的好意,无功不受禄,拿走吧!”檀知府骄傲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冯宝山傻眼了,着急地看看裴融,再看看檀至锦,以目相询到底是怎么回事。

    檀至锦很同情他,但这次檀知府非常占理,所以爱莫能助。

    裴融悄悄比划着拍桌子的动作,又指指檀知府的背影,表示老丈人生气了,自己看着办吧!至于为什么生气,自己体会。

    冯宝山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暗示等于白暗示。

    檀知府等不到对方自行参悟,只好自己下场:“现在的人啊,都不懂得讲规矩了……”

    规矩?冯宝山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于是笑眯眯地作揖行礼:“看我这脑子!看到你们光顾着高兴,倒是忘了正事!这是家父让晚辈递的拜帖,请问府上什么时候有空,他好过来拜访。”

    檀知府懒洋洋地瞟一眼帖子,架子十足地示意檀至锦接了再转自己,然后搁一旁,严肃地道:“后日。”

第509章 悠悠,你怎么看?

    受了如此冷遇,大家都以为冯宝山熬不住,怕是这就要走了。

    不想冯宝山稳坐钓鱼台,笑嘻嘻地自个儿找了地方坐下,把带来的礼盒依次打开,按着顺序派发礼物,人手一份。

    几圈下来,裴融看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小风车、弹弓、头花、小人偶、糕点,默然无语。

    冯宝山毫无所觉,在那逗着檀至敏、檀至昌玩得不亦乐乎,偏巧那俩小的也很喜欢他,缠着要他教弹弓之技。

    裴融鄙视地看着这个未来连襟,想起檀悠悠的话“弱智儿童欢乐多……”

    贴切!太贴切了!

    转眼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冯宝山终于感受到不自在了,但还是不肯走!坐到距离檀知府最远的地方,憨笑:“给各位添麻烦了,当我不存在就好啦……”

    檀至锦冲着冯宝山竖了个大拇指,厚!脸皮真厚!真的很厚!比檀悠悠还要厚!

    檀知府破天荒的没说笑,板着脸吃完这餐饭,阴测测地将冯宝山反反复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冯宝山双足并拢、双手下垂立在他面前承受审视,先还不自在,看得多了,索性前后左右转了一圈,让他看个够。

    “世上本没有厚脸皮,看得多了,就成了城墙拐角。”檀悠悠旁观着,不禁发出哲学家的感叹。

    檀知府狠瞪她一眼,还没等她装害怕呢,他自个儿先绷不住笑了。

    “呵呵呵……”冯宝山跟着一起傻笑。

    檀知府“嗖”地垮下脸,冷漠以对:“你跟我来!”

    “哦……”冯宝山耷拉着肩头,老老实实跟在檀知府身后去了书房。

    檀悠悠使个眼色,檀至敏立刻跳起来,悄悄咪咪跟过去,准备扒着门缝听,不想门“啪”的一下打开,檀知府板着脸伸出手,一把抓住小儿子的后衣领,冷笑:“我看你是欠揍!”

    “是五姐姐指使我的。我不来,她就要揍我!”檀至敏甩锅甩得炉火纯青。

    檀知府最不可能打骂的人就是檀悠悠,于是事情到此为止,檀至敏微笑着整理好衣服,跑回檀悠悠面前伸手要赏。

    檀悠悠轻拍他的手掌心,嗔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好意思问我要赏?”

    “我没功劳也有苦劳!五姐姐不能赖账!不然我就去告五姐夫!”檀至敏揉眼睛,假装要哭。

    “过来!姐夫给你!”裴融把妻弟叫过去,将才从冯宝山那儿得来的礼物一股脑地塞过去:“都是你的了!”

    “……”檀至敏抱着那一堆东西,表情十分精彩。

    一盏茶过后,冯宝山苦笑着进来告辞:“天色不早,我该走了,多谢诸位款待。”

    檀悠悠和裴融从容不迫地起身:“我们也该走了。”

    两口子顺理成章和冯宝山一同出了门,同时开口:“怎么样了?”

    “檀大人提了几个条件。”冯宝山掰着自己又黑又粗的手指,一条一条地数给他们听:“第一,要家父并我家舅父同来;第二,还要把杨舅父一起请过来;第三,何家必须来个作得了主的;第四,要在当天把所有该说的事情全部说清楚,并且立下字据。”

    “譬如说?”

    “譬如我娘的嫁妆,譬如我家继母何去何从,譬如将来若是发生不该有的事,又该怎么应对……”

    冯宝山愁得都要哭了:“第一第二都好说,第三怕是难得成,第四,也难。”

    何家这会儿还在闹腾呢,又如何肯出面表态退让?至于他母亲留下的嫁妆,也多是齐全不了的,算是家丑,他爹肯定不干。再说将来,谁知道会如何?

    “确实有些为难人。”裴融公正地评论:“我感觉岳父不太乐意呢。”

    冯宝山沉痛点头:“我也觉着,其实吧……向光兄……”他抬头看向裴融,“我觉着咱俩也差不多啊,从某方面来说,我比你还好那么一丢丢啊……为什么呢?”

    “呵~”裴融冷笑,“从个头和肉量来说,你确实比我多得多……”

    “停!”檀悠悠果断出手阻止内耗,“崇厚,这事儿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们谁都帮不上,爱莫能助!”

    冯宝山抓着头,步履蹒跚地离去,那背影,失魂落魄的,仿佛随时都可能疯掉。

    裴融同情地道:“可怜,太可怜了!悠悠,你怎么看?”

    “我爹未必非要他做到,不过想试探他的能力手腕和决心罢了。”檀悠悠邀请裴某人跟她一起坐马车:“天气寒凉,夫君重伤初愈,算是老弱病残之一,理当乘车。向光,你怎么看?”

    “喏。”裴融朝她深施一礼,严肃地上了车,在她身旁坐下,长臂一伸,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

    檀悠悠佯作推却:“不要啦,坐有坐相,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裴融肃穆地道:“我自在我家车上搂我的妻,与他人何干?”

    檀悠悠给他鼓掌:“这才叫名士呢!你之前那种只能叫做冥顽不化!”

    次日,檀至锦夫妇三朝回门,带回一个消息,福王世子酒醉失足落水而亡。

    据说福王哀恸过度,几次昏厥;福王妃更是哭得卧病在床,几乎不能起身。

    因短时间内,皇室之中接连发生几件大事,二皇子府失火、二皇子妃母子葬身火海、福王世子意外身亡,消息报到御前,皇帝非常伤感。

    但也仅此只是伤感而已,并没有其他表示。

    檀至锦压低声音告诉裴融:“寿王让我告诉你,福王准备向陛下讨要体面,追封裴扬为郡王,并以郡王礼下葬,其妻闵氏为郡王妃、其女为县主。待丧礼毕,另择福王诸子之一为世子,承亲王爵,另选诸男孙之一过继为裴扬子,承郡王爵。”

    这相当于平白为自家多要到一个郡王爵位。

    “荒唐!”裴融冷嗤出声。

    裴扬于朝廷国家并无寸功,死得如此不光彩,且生前为非作歹,寿王竟然还敢为他讨要郡王爵位。

    这明摆着是要试探皇帝的底线,也是真熬不住了。

    从事发到现在,人死了好几拨,皇帝始终巍然不动,确实是挺煎熬的。

第510章 老爷生了!

    裴融对于福王为裴扬请封郡王爵这个事儿挺激动的,回到内院和檀悠悠说起来,气愤溢于言表,还使劲儿拍了一下桌子。

    檀悠悠附和他:“对!实在太过分了!简直痴心妄想!贪婪卑鄙!咱们家只得一个侯爵,拼了命才保住,他家犯了大事,却想同时占着两个王爵,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怎么不上天呢!是吧?!”

    裴融听她这样说,又反过来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她:“倒也不是这么说。咱们家情况不太一样,能够这样已属侥幸,爵位虽然重要,平安康健更重要,咱们还年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檀悠悠十分想笑,努力憋着,一本正经地眨巴着小鹿眼,崇拜地看着裴融,不时夸赞:“夫君说得很对,夫君真有志气,夫君真睿智……夫君……”

    裴融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味儿了,再看檀悠悠,虽努力维持严肃严肃,眼里的笑意却是满得快要流出来,便作势要教训她:“好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逗着我玩很开心吧?”

    檀悠悠笑得不行:“你咋这么较真到可爱呢?”

    裴融颇有深意地道:“不是我较真到可爱,而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夫君慧眼如炬,一语中的!”檀悠悠夸张地竖着大拇指,坦然承认自己确实爱他。

    她把裴融拉到窗边,指着碧蓝高远的天空,墙角傲霜的菊花,轻声笑道:“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光景,夫君应该更放松些。规矩在于心,而非流于表面。夫君大可再松快些……”

    裴融看看天地,再看看檀悠悠的笑靥,因外头那些纷争引起的愤慨不平,瞬间烟消云散。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半晌,他问:“悠悠,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满足?旁的妇人一心想要夫君出人头地,荣华富贵,你却只想吃了睡,睡了吃,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夫君是在夸我吗?”檀悠悠觉着,裴某人这描述,仿佛是在说某种其名曰“猪”的动物……

    裴融一笑,揉揉她的肩头:“你觉着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很……很……”

    他有些脸红,怎么也不能把“爱”字说出口,便改口道:“我想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

    檀悠悠沉默片刻,伸出手去,呐喊:“救命啊!”

    “……”裴融被她惹得好气又好笑,趁机狠狠捏了她的丰盈处一把,美其名曰“惩罚”。

    正笑闹间,柳枝狂奔而至,笑道:“侯爷,夫人,老爷升了!升了!”

    “乍一听,就和老爷生了似的。”檀悠悠叹气,问柳枝:“生了个什么啊?”

    柳枝没听出她的调侃之意,欢喜不尽:“西北左参政!”

    确切的说,是西北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为西北行省主官布政使的副手,分管粮储、屯田、军务、驿传、水利、抚名等事。

    檀悠悠轻抚胸口:“还好,我以为一去就要挑大梁呢。”

    这种时代,她还真怕渣爹一着不慎,犯个大错,再把全家拖入火海。

    裴融笑话她:“哪有那么容易,要做掌柜,至少也得先做两年学徒啊。”

    “四五年回不来吧?”檀悠悠叹着气掰着手指算:“先做三四年参政,再做布政使,随便搞搞,七八年、十来年的光阴就没了呢。”

    “这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裴融劝她:“别难受了,接连升官,多少人求之不得。且我问了岳父,他雄心勃勃,摩拳擦掌,一心就想做事,这也是求仁得仁。这么好的事,咱们得赶紧备一份礼,过去恭喜贺喜。”

    “夫君提醒得是。”檀悠悠忙着收拾礼物银票什么的。

    檀家没钱,为给檀至锦成亲、买房子啥的,已经开始变卖庄子田地,紧接着又是檀如意的嫁妆婚礼什么的,还要凑齐一家子去西北赴任的路费开销。

    即便周氏再怎么贤良聪慧能干,也是捉襟见肘。身为女儿女婿小可爱,可不得帮着解决一下燃眉之急么?

    裴融却也舍得,很爽快地取了共计二千两银票放入匣中,道:“若是岳父不收,你就说是给姨娘路上花用的。”

    檀悠悠道:“你放心好了,我爹不会不收的。”

    毕竟女儿才是自己的,女婿不姓檀,女婿的钱也不姓檀,用不着渣爹替他心疼。

    萱萱还在睡着,小姑娘这两天频繁外出,或是吹了凉风,消化不太好,老拉奶瓣便,就不带去了,叫她在家好好养养。

    夫妻二人拾掇好就并肩往外走,正逢冯宝山痴痴傻傻地笼着袖子来登门,迎头撞上也和没见着他们似的。

    “崇厚?”裴融皱起眉头:“与岳父约定的日子就在明晨,你的事情都办妥啦?”

    冯宝山这才醒过神来,哭兮兮地道:“我没办法了,我没办法了,快给我出个主意……”

    檀知府提的那些条件,别说何家不肯,光是他爹冯梁这一关就过不去。

    冯梁还挺生气的,觉着这檀家太不知所谓了,自家好歹也是个伯爵府,这么压着打,实在太欺负人。难道他不要面子的吗?

    裴融也知道症结出在哪里,轻描淡写地道:“你去告诉令尊,檀老爷升了西北左参政,布政使孟宪已然六十有三,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屡次告老。”

    冯梁一点就透,这好比拿块肥肉在冯梁面前吊着,让他以为,未来西北布政使非檀知府莫属。

    毕竟大家都知道檀知府被宣召入宫,并待了差不多一天的事。

    布政使,封疆大吏,这样的亲家确实难得,值得争取并珍惜。冯梁必会退步。

    “向光兄!你真是好人啊、!改天我请你喝酒!”冯宝山欢欢喜喜地离开,想到高兴处还跳了几跳。

    “一点不稳重!”裴融嫌弃地摇摇头,转身扶檀悠悠上车:“慢些。”

    檀家门前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檀悠悠隔着车帘瞅了一圈,好些人都很陌生,根本就不认识,便问裴融:“难道这些都是我爹的朋友?”

第511章 鬼见愁

    “不是朋友,而是闻腥而动。”裴融面容平静,言语刻薄,倒是说得通透。

    檀悠悠叹道:“这便是,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你就是颜如玉了。”裴融不动声色地吹捧她一回,再伸手扶她下车——因为车马客人太多,把门给堵住,他们进不去了,只能在此下车。

    檀悠悠一脚踏下马车,便觉着周围许多目光朝她看来,每一道目光,都饱含着殷切和喜悦,以及热情。

    饶是檀悠悠自诩两世为人、见过大场面,此时也不禁有些瑟缩。她小声道:“我觉着自己像是一块人见人爱的五花肉。”

    裴融淡淡一笑,大手牵着她,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往里走。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虽无数笑脸相迎,却无人胆敢上前骚扰。

    檀悠悠小媳妇似的低着头跟在后面,快步进了大门,便恢复了本来面目:“夫君啊,你刚才好像鬼见愁。”

    裴融瞪她一眼,无奈:“若我不是鬼见愁,一群人扑上来围着你闹腾,又该嫌我没用了。”

    檀悠悠“哈哈”的笑:“不,你很有用,非常有用。”

    裴融抿着唇笑,见着迎面过来的访客,就又把脸拉下来,冷冰冰的瞅着人家,从头到脚打量个不停,看得人颇不自在,匆匆忙忙打个招呼,迅速离去。

    这是又想搞什么鬼?檀悠悠不动声色,且看裴某人要怎么表演。

    到了二门处,裴融便要和她分开了:“你去内院见岳母她们,我去外院陪着岳父。”

    檀悠悠抓住他:“你想做什么?”

    裴融正色道:“我去盯着,以免岳父欢喜过头,被奸人蒙蔽。”

    这好比民间有人中个举或是得中进士,便有无数乡人富户来依附,或是献上良田,或是投身为奴,总之各种好处自有人送到面前。

    所为何来?权势利益罢了。

    檀知府这回升了参政,虽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却也算是一省大员,里头可得的利益无数,是以才会突然间来了这么多访客,都是闻腥而来。

    想要得到好处,必然有所孝敬,那什么金钱美玉、良田古董、美人名驹,都会尽数奉到檀知府面前。

    但凡心志不坚,便会深陷其中,一着不慎,越陷越深,再难自拔。

    是以,裴融决定去好好守着岳父,帮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统统吓走、骂走、赶走。

    “……”檀悠悠很无语,苦口婆心:“夫君觉得这样合适吗?我爹是长辈,行事风格自来与你不同,讲究的是和光同尘,能不得罪人,就一定不会得罪人,你呢……”

    “我是鬼见愁。所以要去替岳父看着,把他没看出来的、以及不好回绝、不好得罪的人统统赶走。”裴融伸出大手,很坚定地挥了一下,严肃地道:“你不必劝我,我知道分寸,这是男人的事,你不懂,去内院吧!”

    “……”檀悠悠目送裴融大步离开,撇嘴,小声嘀咕:“还男人的事,我不懂呢,切……这自大狂!”

    她并不放任裴某人自由发挥,先就把檀至锦找来,把经过说了,叫他:“大哥快去帮忙看着,别让我家那个老古板做得太过分,影响翁婿之间的情分。”

    虽是好意,却也要别人愿意接受,对吧?

    好比当初,他非得按着自个儿认为好的方式,强行扭转她的行为习惯,就是一个讨人嫌的傻叉行为。

    “好,我这就去。”檀至锦先还认真回答,跟着就抱了肚子笑个不停。

    檀悠悠被笑得恼羞成怒:“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我家老古板虽然古板,但是真心实意为了父亲好,为了家里好,你干嘛这样笑话他?”

    “就是,傻了吧!”朱兰英站檀悠悠这边,帮着她骂檀至锦。

    檀至锦捂着嘴,强行忍笑:“没,我不是笑话五妹夫,我吧,就是觉得,五妹你这些年真不容易。哈哈哈……”

    “……”檀悠悠不想理睬檀至锦了,转身抓着朱兰英的袖子撒娇:“大嫂,大嫂,你看他!”

    朱兰英既羞且喜,去寻周氏帮忙:“婆母,您瞧夫君,光顾着笑,不干正事儿。”

    周氏低咳一声:“至锦,还不赶紧去看着?还没你五妹夫想得周到!”

    “哦。”檀至锦这才憋住笑意,忙忙地往前头去了。

    “唉……我好累……”檀悠悠往椅子上一倒,顺便将头靠在梅姨娘肩上,叹息:“知道我有多不容易了吧?旁人都怕得罪人,我们家这位不怕。”

    “说明五女婿底气足。”周氏莞尔,“别说,这种性子真难得见着。你们也是过来道贺的么?自家人还弄这个。天天这么奔忙,不累啊?”

    “不累。只要有好事,一日跑三次我也乐意。”檀悠悠三言两语转到了正事上头:“这是我们恭贺父亲的,正好用作路上的盘缠。”

    周氏粗略看过便将银票推回来:“不用了,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本该我们做长辈的贴补你们,哪有让你们贴补我们的道理。”

    檀悠悠没说什么“供梅姨娘养老”之类的话,正色道:“养儿养女做什么用的?就是这种时候有依靠嘛。这是我们的孝心,接受儿女的孝心,总比花用别人,再用权力去还人情的好。太太觉得呢?”

    周氏想了片刻,爽快地接了,叫了檀至文过来:“去告诉你父亲,就说你五妹、五妹夫孝敬他二千两银子做盘缠。”

    檀知府和她这两日确实在为钱的事儿操心,让檀知府知道这事,心里也就有了底气,不该碰的人和事都会更坚决。

    “这就对了。”檀悠悠坐到周氏身边,抱着她的肩头撒娇:“当年太太贴补我,我没客气过。您啊,和我客气就见外啦。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周氏道:“原本接了旨意就要走的,那天你爹面圣之时瞎叨叨,说了儿女婚事的难处,陛下给了恩典,容我们五日后出发。差不多能把你三姐的事弄好了。”

    所以瞎叨叨也是一种本事啊。檀悠悠忧伤着,强颜欢笑:“我帮你们收拾行李罢。”

第512章 字写得丑的不要

    前院,正堂。

    檀知府稳坐主位,身旁坐着裴融,再往下,是十来个样貌、穿着各异的人。

    有富人、有商人、有久试不第的文人、有豪强官员的亲戚好友、也有混江湖讨生活的。

    本该是热闹喜庆的场面,此刻却诡异的安静。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或是对视,或是看向檀知府,或是偷瞟裴融。

    裴融面无表情,杀神一样坐着,毫无顾忌地将在场所有人一一观摩过来,不是观察,而是观摩。

    最不尴尬的人当属新上任的檀参政。

    他笑眯眯地坐着,穿着他那件五六年前做的,袖口拆换了好几遍的旧衣,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喝着去年的陈茶,小鹿眼真诚清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和气又无辜。

    来的都不是闲人,全是有所求。被裴融这么一耽搁,难免讨厌起他来,觉着这人未免太没眼色,不懂事找招人恨。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两个对付不了,群起而攻之总能行吧?

    众人互相交换眼色过后,攻守同盟便已达成。

    一个富商最先起头:“向光公子,您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想必什么典故都是知道的。”

    裴融正色道:“书海浩瀚,融虽苦读多年,所见不到十分之一,实不敢妄言什么典故都能知晓。”

    富商便道:“无论如何,也比我等知道得多。我常听人言,鸠占鹊巢,不知作何解释。”

    这便是很直接地骂裴融不知所谓,喧宾夺主来着。

    包括檀参政在内,全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盯着裴融,且看他怎么应对。

    裴融直视对方,不慌不忙地道:“所谓鸠占鹊巢,便如凡夫俗子难登大雅之堂。”

    所谓大雅,便是读书人的世界,商人为俗,非得跑来檀家当客人,还要出这种题目为难人,所以是自取其辱。

    富商红了脸,低下头不再说话。

    “向光,你可真是调皮!”檀参政用一种亲昵得发腻的语气,笑着批评裴融:“人家虚心向你求教,你便该认真解答教授才对,干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裴融扯扯唇角,恭敬行礼:“岳父大人批评得是。接下来,小婿一定认真解答诸位客人的问题。请问诸位,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裴某解答?”

    众人都“呵呵”地笑着,各自交换眼色,摇头再摇头。

    于是继续尴尬。

    檀至锦在门外看了一回,忍笑忍到肚子疼,先去了一回茅房溜达回来,但见原来的十多个客人已经熬走了一半,还余几个坐着,都是老皮老脸刀枪不入的那一种。

    恰逢檀至文过来报信,说那二千两程仪的事,檀至锦不由得对裴融又多了一层敬意在里头。

    不认同自家亲友被贿赂,这是人之常情,但凡心有正义都会不赞同。

    但是,先为亲友解决燃眉之急,再主动上前做恶人,帮忙挡去贿赂并提醒,就很难得了。

    檀至锦快步入内,先冲着裴融友好一笑,再贴在檀参政耳边低声说话。

    姜是老的辣,檀参政听着听着就演起了戏:“什么?寿王邀我过府说话?好,我这就去!诸位!实在抱歉啊,我这里突然遇到些急事,必须立刻处置,还请各位宽坐,我让五女婿陪你们说话吃茶。若是家中无事,不妨留下来用过晚饭再走。得罪,得罪……”

    檀参政边走边抱拳行礼,转眼就溜得不见了影踪。

    檀至锦紧随其后,带着真诚踏实的微笑,跟着消失在门后。

    一屋客人尴尬地笑着,忐忑地看着裴融。

    裴融半垂着眼皮,慢吞吞抬起茶碗,刮茶沫子,刮啊刮,最终也没喝,直接将茶碗搁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茶碗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然后所有客人的心尖尖都跟着跳了跳,齐刷刷坐直了看向他。

    “诸位若是有事,不妨与我说,我替诸位转告岳父。但有一条,什么送人送物送田送钱,免开尊口,裴某人生性刻薄,说话难听,和气要紧。”裴融神情严肃,语气冷漠,十分不好相与。

    于是又走了三四个客人,今天机会不合适,还有明天后天嘛,他们就不信了,裴融能够白天黑夜不分时候守在这里。

    余下几个,脸皮堪比檀悠悠一样厚,不管裴融脸色怎么难看,都坐得稳稳的,茶水喝到寡淡无味,上了好几次茅厕,还在喝。

    只要裴融一眼横过来,他们就笑嘻嘻、异口同声地道:“我们等檀大人归家。”

    “你们是求职的吧?”裴融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看出来这几个都是想跟着檀大人混饭吃的——久试不第,家中又无出路,便会跟着官员做幕僚,混口饭吃。运气好,混得不错,也能有不错的出路。这是很正常的事。

    那几个连忙点头称是,又以读书人不易为由,想要说动他给个方便。

    裴融微微一笑:“岳父大人确实需要幕僚。这样,我来考考诸位,替他老人家把这事儿料理清爽,算是尽孝。”

    那几个白嘴白脸,慌慌张张,并不怎么敢应考。

    裴融也不急,继续慢条斯理地喝茶,于是又熬走了两个,还余二人,把心一横:“请向光公子出题罢。”

    裴融盯一眼这二人,将手一伸,檀至文默不作声抱来笔墨纸张。

    裴融却不是自己写,叫那二人:“写篇大字来看看,字写得丑的不要。”

    又刷下一人。

    裴融和檀至文一言不发,只管盯着那人看。

    那人战战兢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裴融低咳一声,似是想要出手。

    檀至文摩拳擦掌,热血沸腾,就想看着裴融一展身手为难人。

    不想裴融拍一下他的肩膀,淡声道:“这里交给三舅兄了,我该回家啦,萱萱醒来看不到我和她娘会哭闹的。”

    檀至文还没来得及挽留,裴融已经大踏步走了,只剩下他和最后一位客人大眼瞪小眼。

    檀至文慢吞吞地发了会儿呆,直勾勾地看向客人:“你看上我爹哪里?你擅长什么?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客人:“……”

第513章 老舅父、新舅父

    檀至文打发走最后一名客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入后堂,但闻欢声笑语,和乐融融。其中檀悠悠的笑声最大,裴融的身影最为显眼。

    于是他走上前去,直勾勾地看着裴融道:“五妹夫,你不是说要回家去带孩子么?不是说萱萱醒来见不着你就会哭么?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吃茶说笑呢?”

    全家人在这吃喝玩乐,丢他一个人在外头吃苦受罪。

    裴融神色肃穆:“三舅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日你走的这一段路,是很多人想走也没机会走的路!你不用谢我,自家人,不客气!”

    檀至清捂着嘴偷笑,被檀至锦扑了一巴掌:“吃喝玩乐到处有你,办事做事唯独不见你!”

    檀至文默默落座,看向捋着胡须、悠然自得的檀参政:“爹,明日起闭门谢客吧?”

    “好啊,你们说了算。”檀参政兜兜里有了银子,也不想惹是生非,毕竟刚才裴融和檀至锦一前一后给他分析各种,让他觉着,得罪访客是小事,平安离京赴任最重要。

    裴融和檀悠悠又是踏着暮鼓回的家,萱萱果然哭得一塌糊涂,这孩子认人了,醒来不见父母在身边,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看到檀悠悠就抽泣着扑过去,紧紧贴在怀里一动不动,委屈得小嘴瘪啊瘪。

    “哎呀呀,小可怜儿,下次出门还是不带你,哈哈哈……”檀悠悠一脸坏笑。

    裴融看不过去,接过自己的宝贝闺女柔声细气哄个不停。

    檀悠悠撇撇嘴,躺倒翘腿一气呵成。

    次日一早,不等裴融叫起,檀悠悠已经兴致勃勃地起身梳妆打扮:“走,跟我回娘家,去看檀参政大战忠毅伯!”

    裴融自是跟她走,毕竟很快又要分离,再见面不知是何时。

    檀悠悠还是不打算带萱萱,想让她再养养。

    裴融却是舍不得,还指责:“这么心狠,没见孩子舍不得我们吗?昨天都哭成什么样了。你们带不好?我自己带!”

    于是夫妻俩又抱着孩子去了檀家,正赶上檀家人在吃早饭,都不用吩咐,下人就先添给夫妻二人添了碗筷。

    檀悠悠吃了一碗又吃一碗,檀如意突然指着她叫道:“五妹,你没再吐了呢!”

    这个五姨姐……裴融扶额叹息,他觉着檀悠悠这个吐吧,忘了就不会吐,被提醒之后反而会吐。

    不想事实证明他多虑了,檀悠悠很镇定地道:“对,我不吐了,白御医的药还行。”

    檀参政把碗一推:“我吃饱了,你们快些,客人很快就来了。”

    其他人还好,檀如意瞬间紧张得食不下咽。

    周氏淡淡地道:“出息!”

    檀如意没敢吭声,低着头数米粒。

    檀至敏一溜小跑奔进来:“客人来了,客人来了!小冯哥哥的爹,老舅父新舅父,还有五姐夫的舅父都来了!”

    蒋姨娘抓着筷子想揍人:“什么老舅父、新舅父?”

    檀至敏眨巴着眼睛往檀如意身后躲,露出半张脸嚷嚷:“前头那个亲娘的就是老舅父,后头晚娘的新舅父,要不就叫晚舅父?”

    “这孩子……”蒋姨娘气得大喘气,又不敢越过檀如意去抓人,便和周氏道:“太太,五少爷再不严加管束不行啦,请您揍他一顿吧!”

    周氏瞥一眼偷看过来的檀至敏,庄严地道:“今日有客,先记着,下次。”

    檀至敏立刻挤眉弄眼起来,跑到檀悠悠身边小声道:“太太是给我姨娘面子,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儿打我呢!是吧,五姐姐?”

    “人小鬼大!”檀悠悠点他的鼻子一下,拿了些银子给小五,叫领着他和檀至宽出去逛街玩耍,省得闷在家里无聊。

    打发走小孩子,余下的人便都敛了神色,准备迎客。

    檀如意正准备退下回避,周氏叫住了她:“你也留下来,跟着你妹妹她们去屏风后头坐着,听听看看,以便自家心里有数。”

    檀如意求之不得,赶紧地跑去屏风后头坐了。

    周氏也不要妾室们掺和,只留了梅姨娘、檀如玉、檀悠悠陪着檀如意,其余人等全都打发走。

    没多会儿,檀参政、裴融、檀至锦一道陪着忠毅伯冯梁、杨舅父、冯宝山等人走了进来。

    周氏起身行礼,虽衣裙只是半新,首饰也不贵重,然仪态端庄雅致,落落大方,无可挑剔。

    俗话说得好,要看女儿什么样,先看做娘的什么样。

    冯梁见了周氏的作派,不敢不敬,连带着何氏的兄长也不敢造次。

    至于冯宝山的亲娘舅宋舅父,就更不用提了,尊敬喜悦溢于言表,亲外甥能得这么一门得力的亲事,那是极好的事,眼光好、运气好,必须珍惜。

    双方分宾主落座,下人上了茶,谈判正式开始。

    檀参政开门见山:“不瞒诸位,我本来打算挑个黄道吉日再商谈此事,以显慎重。奈何陛下只给五日宽限便要起身赴任,二则崇厚这孩子长时往这里跑,没个正经名由容易惹人闲话。”

    冯梁狠狠瞪一眼冯宝山,自家如此被动,就是因为这小子“长时往这里跑”,他再没行动,容易惹人闲话。

    冯宝山憨憨地笑着,搓着大黑手,只管去看自己的亲娘舅。

    爹靠不住,亲娘舅总是可以靠一靠的。

    宋舅父慢条斯理地开口:“承蒙府上不弃,觉着我们崇厚这个没了亲娘、不得不弃武从文、为自个儿挣出一条生路的可怜孩子人品还行,愿意结这个亲。我呢,先准备了一份东西,当年舍妹出嫁至忠毅伯府之时的嫁妆单子,在这里。”

    忠毅伯冯梁的脸“腾”地红了,前舅兄是一点脸面没给他留,直接点名何氏虐待遗孤、他这个当爹的失职。耳光抽得如此响亮,想要争一争那口气先就泄了一半。

    何氏的兄长,心里是真正窝着一团火。

    他被冯梁威胁过,说是若不配合,就要把何氏休弃送归何家。但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想着今日非得找机会出一口恶气,顺便将事情搅黄。

    见冯梁软了,便清清嗓子要开口:“我说……”

第514章 一出好戏(为牟木打赏加更)

    何氏的兄长甫一开口,气氛便是一凝,众人皆都抬眼盯着他看,尤其是冯宝山,眼里寒意森森。

    檀参政瞧着,暗自一哂,心觉这孩子到底还是嫩了些,看这喜怒形于言表的样子……

    “我说,府上未免也太过分了吧!”何氏的兄长不阴不阳地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管起忠毅伯府的家事来了!看遍天下,也没有这样的事。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话啊。”

    “笑话什么?”宋舅父微微一笑,针锋相对:“笑话何家女儿虐待原配留下的嫡长子?笑话何家女儿侵占贪污原配留下的嫁妆?笑话何家包庇出嫁女,死不肯退还嫁妆,还想搅黄原配嫡子的好亲事?笑话我宋家无能,不能为外甥追回嫁妆?”

    “你……你……你血口喷人!”何氏的兄长一张脸气成猪肝色,狠狠一甩袖子,冲着冯梁发了火:“妹夫,舍妹自从嫁给你,为你日夜操劳家务,孝敬公婆,生儿育女,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能放任旁人这么羞辱她而无动于衷?”

    “我是旁人么?凡事都讲一个先来后到。真论起来,你才是旁人呢!我自与我妹夫为外甥求亲,你在里头掺和个什么劲儿!不知所谓!”宋舅父笑眯眯的,说的话一句更比一句气人。

    “我怎么就是外人啦?难道舍妹就不是冯家媳妇么?现任的忠毅伯夫人是谁?是我何家的女儿!”何氏的兄长据理力争。

    “偷盗原配嫁妆的贼!虐待原配嫡子的恶毒妇人!”宋舅父来来去去就只这么两句。

    “你……你……你不讲道理!”何氏的兄长气得跳脚,眼看冯梁躲在一旁做缩头乌龟,真是又羞又寒心,索性甩袖子要走:“既然如此,你们自个儿玩吧,我走了!”

    “慢着……”宋舅父袖着手,慢条斯理、拖声曳气的道:“你要是走了,我这就一纸诉状告到京兆府,告何家伙同出嫁女偷盗侵占原配的嫁妆。”

    “你敢!”何氏的兄长脸都气歪了:“凭什么啊?你这是污蔑!污蔑!知道吗?污蔑!”

    “是不是污蔑,敢不敢的,试过就知道了。您请……”宋舅父欠身摆手:“谁敢让我外甥的亲事黄掉,老子让他全家都没好日子过!不然以为宋家没人了呢!”

    语调仍然是轻飘飘的,里头的狠意却是让人心寒。

    忠毅伯府、何家,没人丢得起这个脸,冯梁跳起来,一把抓住何氏的兄长,劝道:“有话好好说,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今日是为了孩子们好才来办这事儿的么?怎么舅兄倒生起气来了?”

    何氏的兄长真是恨啊,既羞且恼,然而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忍下这口气,毕竟家中还有好几个女孩子没嫁人,更有子侄要读书考取功名,无论如何也丢不起这个人。

    冯梁长叹一声:“看这事儿闹得,都怪我没处置妥当。这样罢,两位舅兄且给我一个面子,坐下好好说话,别让亲家看了笑话。”

    檀参政微微一笑,和气且谦逊的低声道:“冯伯爷言重了,咱们还不是亲家呢。依我看那,您不妨把我当作一个多年知心老友,信得过的那种,热心肠帮着你们料理一下家事。

    家事理清,也就和气啦,然后就兴旺发达了,家和万事兴嘛~对吧?还有呢,诸位放心,今日这事儿,不管亲事是否能成,这间屋子里说的话、发生的事,不会往外泄露半分……”

    作为中间人,杨舅父也适时发了话:“若今日之事被檀家人泄露半分,诸位只管来寻我给你们交代。”

    听了这话,冯梁等人的心都踏实了些,唯有冯宝山急啊,不停悄悄给他亲娘舅使眼色,表示必须促成这状亲事的,不然他不干。

    心急能吃热豆腐么?宋舅父只作没看到,继续道:“既然不闹了,那咱们说正事。嫁妆的事怎么说?我先说啊,这事儿和人檀家没关系,是我的主意,孩子要成亲了,也就是成家立业啦,亡母留下的嫁妆,理所应当给他。”

    何氏的兄长恶狠狠地道:“我不知道!我没拿一文钱!舍妹也说了,即便其中有缺了的,也只管问伯爷要,这么一大家子要吃饭,都补贴家用了!”

    冯梁气得鼻子都歪了,敢情这事儿还怪他无能养家啦?但这不是吵架的时候,毕竟吵得越厉害越丢人,便硬生生忍了这口气:“我来赔!差着什么,我补上!我忠毅伯府传承百年,也算薄有家底,不至于差这一点!”

    “那我就放心啦。妹夫,咱们什么时候清点啊?”宋舅父笑着搓搓手,语气沉痛:“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宦游在外,无暇顾及外甥的事,至今想起来,心里还在痛啊……前几天我才梦见宝山的娘,问我怎么不管她们母子……唉……”

    这可真巧!冯梁气呼呼的,垮着脸道:“十日后!”

    宋舅父也跟着垮了脸:“十日后?那怎么行?这单子不是老早就给你了么?十日后,檀大人都去赴任了,这亲事怎么谈?”

    冯梁被逼得不行,怒从心头起,瞪向冯宝山:“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想逼死你老子吗?为了这么一点点财物……”

    “冯梁!当着我的面就敢这么磋磨我外甥!难怪那妖妇狗胆包天,百般磋磨残害宝山,都是你纵的!你这个忘恩负义,娶了新人忘旧人的畜牲……为夫不义,为父不仁……”宋舅父跳将起来,一手抓住冯梁的领口,握着拳头就要揍人。

    冯宝山赶紧拦在中间,把宋舅父一把抱住:“舅父息怒,有话好好说,父亲待我极好,只是性子绵软,被继母隐瞒蒙骗……”

    “听见没有?冯梁!都到这份上了,这憨厚孩子尚且顾忌你的颜面,为你说话,你怎么好意思?!”宋舅父没有冯宝山高,便跳着脚往上蹦,手指对着冯梁挖啊挖。

    冯梁狼狈不堪,低着头整理被扯乱的衣领,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第515章 妖艳贱货檀参政

    檀参政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心里笑得打跌,面上却装了一副十分不忍和同情的模样,上前扶着冯梁的胳膊,将人护在自己身后,耐心细致地帮他整理衣衫发髻,温言细语:

    “伯爷啊,你莫在意,宋大人的脾气是暴躁了些,但都是为了孩子好。儿女都是债,咱们做父母的,这辈子少不了要为他们受些委屈……但能怎么办呢?只要他们好,咱什么都能忍,是吧?哪怕被误会,受恶气,都能忍,这是做父母的心啊……”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檀参政这话平时听着不咋滴,但在此时,所有人都针对冯梁的情况下,乍然听得这么一句和气话,真是眼泪都掉出来了。

    当即紧紧握着檀参政的手,哽咽着道:“檀大人,你可说到我心里头去了,这真是误会,我真是委屈啊!我一个大男人,青年丧妻,心里也痛啊!

    上有老、下有小,我又要办差,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摊子事,我顾不过来!我以为何氏是个好的,谁知道她竟会这样呢?我真不知道!真的!”

    檀参政反手握住冯梁的手,满脸真挚的同情和怜惜:“我我知道,我相信你,男主外女主内,咱们男人嘛,都是只管外头的事儿,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冯梁觉着自己简直是找到了知音,恨不得把满肚子的苦水一股脑地倒给檀参政听,全然忘了,自家今日这么丢丑,全是眼前这个笑面虎搞出来的事。

    试想,前妻后妻的娘家舅兄搞在一起,要谈前妻留下的嫁妆问题,后妻的惩罚问题,如此利益攸关之事,不吵成一锅粥才怪。

    但这时候冯梁完全想不到这些,他只盼望着赶紧将自己从眼前这摊烂泥中拔出来,力证自己是个好人,所有不好的全是何氏的错。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画风突然改变——檀参政和冯梁手拉着手,深情地凝望着彼此,动情地诉说着各自的不容易,仿佛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何氏的兄长瞠目结舌,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口水,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昨天谈及此事时,冯梁不是还咬牙切齿地痛骂檀参政是个不要脸的老匹夫吗?

    为啥眨眼之间就成了知己好友?

    宋舅父则是捋着胡须,看着真诚可爱的檀参政,陷入到沉思之中。

    檀至锦默默起身,招呼着厨房做上等酒席送来,又亲自给众人添茶,对谁都是一副踏实真诚的笑容,谦虚和气的态度。

    只听檀参政不太好意思地道:“其实嫁妆这事儿,我真没想着要怎么样……就是崇厚这边为了表示诚意,提到了这档子事,宋舅父也认为应该先料理清爽,省得以后兄弟析产什么的再闹起来,难看……是吧,宋兄?”

    宋舅父乜斜着檀参政,心说这哪里来的货,打蛇随杆上,爬得不要太麻溜,自己之前就是提了那么一嘴,这货就把锅全甩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也罢,都是为了孩子好,还为了要出这口恶气,认就认了,谁敢把自己怎么滴!

    “唔。是这样。”宋舅父慢条斯理、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兄弟析产,闹腾起来,丢的是你忠毅伯府的脸面,坏的是你冯氏兄弟的情谊,说到底,我是为了你家长远考虑。”

    “确实如此。”杨舅父也跟着发了话:“依法行事才能正纲纪,公平行事,规矩不乱,家里自是乱不起来。兄弟情义在,将来崇厚有了出息,也更乐意帮助弟弟妹妹们,手足互相扶持,才是一段佳话。”

    冯梁觉着确实是这么回事,便心甘情愿地紧握檀参政的手,认真地道:“亲家,您放心,我回去就把事情落实,把这事儿一劳永逸地处理妥当,绝不留隐患!”

    “明白人啊!”檀参政再反手紧握冯梁的手,赞叹不已:“我早听说忠毅伯家风优良,为人豪爽明白,果不其然!”

    冯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羞答答地道:“檀兄谬赞,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当真!当真!”檀参政叫冯宝山过来:“还不赶紧给你爹磕头?这么好的爹,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冯宝山果然行礼拜谢,被冯梁拦住了,父子相顾,都有些无言。

    一桩事儿顺利解决,余下就该谈关于何氏的处置问题了。

    檀参政真挚地看着冯梁:“听闻伯爷很是宽厚。为了冯家的名声,孩子们的前途,愿意忍气吞声,背下骂名,给继室一条活路。这样的人很少见了。”

    冯梁脸一红,顺利成章接上去:“不然怎么办呢?儿女都是债,为了孩子,只能忍。”

    “但是忍要有限度啊……”檀参政小声道:“当家人心眼不正、品行不端,便是祸乱的根源!忠毅伯府百年传承,不能坏在您这儿!是吧?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说得是。”冯梁下定了决心,抬眼看向何氏的长兄,温言细语:“大舅兄……”

    何氏的长兄顿生不妙之感:“你要怎么着?”

    “何氏失德,犯了六出之条,具体情况我就不说了,给彼此保留一分颜面,孩子们在,我忠毅伯府和何家的情分就还在。为了我们两家彼此好,她这辈子都别出院子了,今后我们的家务事,你们也别掺和,就这样。”

    冯梁说完这话便低了头,不敢去看何氏的长兄。

    何氏的兄长自是知晓他的软弱无能,“腾”地一下跳起来,大声叫骂:“凭什么不能管?死去多年的人,娘家兄弟尚且能说得上话,我这个大活人的兄弟还不能说话?难道我家外甥们就要任由你们搓圆捏扁不成?”

    这话可算是真正惹恼了冯宝山和宋舅父,冯宝山黑着脸,二话不说就要揍人,却被裴融一把攥住手腕,轻轻摇头。

    何氏的兄长始终占了个长辈的名头,再怎么无礼,只要他动手打了人,立刻就能变成他的不是。

    冯宝山还在忍气呢,就听一声闷响,何氏的兄长扑倒在了地上。

第516章 岳父的威风抖啊抖

    宋舅父“哈哈”大笑着,边揉指骨边道:“外甥你别管,这种坏东西交给舅父处置就好!你娘只留下你这一滴骨血,你得爱惜自个儿,别上了贼日的当!他就是想害你,懂吗?”

    何氏的兄长挣扎起身,半边脸已经肿了,咆哮着朝宋舅父扑过去,势必要将这一拳之仇报复回来。

    冯宝山生怕亲娘舅吃亏,便要上前拉架,又被裴融给拦住了,一点不让他沾手。

    裴融和檀至锦、檀至清、檀至文兄弟三个分别把宋舅父、何氏的兄长给拉住,口里说着劝解的话,实际拉的是偏架。

    “哎呀呀,有话好好说嘛,冤家宜解不宜结,二位听我一句劝,都是为了孩子们好,说到一条路上才对。”檀参政张着两只手跑过来跑过去,一脸无奈和叹息,比屋里任何人都要操心和忧虑。

    何氏的兄长眼看自己今日这亏是吃定了,也不耐烦再纠缠下去,气呼呼地道:“放开我,我不和你们说!”

    但是檀至锦兄弟根本不松手,事情没说明白不许走!

    当然了,出面劝解的又是檀参政,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何兄啊,千万别生气,这仇怨不能再结大啦!给我个面子,咱们坐下来平心静气地把误会给消了,以后体体面面、高高兴兴做亲戚,如何?”

    何氏的兄长根本不能平心静气,也不想给檀参政这个面子,所有事情都是这贱人搞出来的,于是他大声嚷嚷正,努力挣扎:“不,我不……”

    “放开他!”宋舅父继续掰指骨,冷笑:“给脸不要脸!让他走!我明儿就把状子送去京兆府!别以为是吓唬你的,看看这是什么!状子早都写好了!”

    几张纸砸到何氏的兄长脸上,他捡起来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真不是吓人的,对方甚至还有何年何月,何氏把什么东西送到何家之类的证据。

    宋舅父睥睨而视,微微冷笑:“还敢说你一文钱都没得到么?来呀,来呀,继续硬气呀!”

    “哎呀呀,干啥呢?你们这是干啥呢?好好的亲戚不做,非得撕破脸皮呢?”

    檀参政见火候差不多了,左手握着宋舅父的手,右手牵着何氏兄长的手,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道:“都不许闹了!你们不管不顾不要脸面,我还要呢!可不许把我扯进去哈,谁要是敢把我家人扯进去,就是我檀家的仇人!”

    宋舅父立刻表示赞同:“和你们家没关系。”

    冯梁也道:“那是自然。”

    何氏的长兄咬牙切齿不吭声。

    檀参政突地把脸伸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冷飕飕地道:“何兄,你呢?心里是在怨恨我,怪我,所以想要坏我的名声,坏我家女儿的名声吗?”

    “我不是!我没有!”何氏的长兄怂了,自己这是遇上不要脸不要命、还位高权重的无赖啦,能怎么办呢?绝望的人只能认怂并退步,忍下这口气。

    “好,我知道了。”檀参政忽地又笑了,甜蜜蜜地揽着他的肩,轻言细语:“那要是以后,若是有半句不好听的话传出来,我都找你啊!找不着你,我就找你家的子侄什么的……”

    何氏的兄长勃然变色,这是威胁他吗?

    却听檀参政拖长声音,淡笑:“……找你家的子侄什么的,帮忙给你传话……”

    何氏的兄长胆战心惊,这种又坏又恶还滑不留手的家伙最是难缠,所以,算了。

    小半个时辰后,三方谈妥并以字据为证。

    檀至锦欢欢喜喜招呼大家入席:“酒菜得了,一起吃个便饭。”

    何氏的兄长如鲠在喉,哪里吃得下去,也不敢说自己不想和他们一起吃喝,找了个体面借口道:“家里还有事,改日再聚。”

    檀参政这才遗憾着放他离开,又大方地道:“不打不相识,这以后大家都是亲戚了,但有用得着我檀某的地方,只管开口!我一准给你办妥!”

    “那是,那是。”何氏的兄长心中怨气略去了些,跟着又被檀参政亲自送出门去,被外头等着拜见的那些人艳羡地看过来,心气又更平复了些,只怪自家妹子不是人,害得自己丢脸罢了。

    冯梁心里也很不得劲儿,喝上几杯就醉了。檀参政命人将他扶下去歇息,把冯宝山叫到跟前教训:“跟着向光好好学学!什么事儿可以沾手,什么事儿不能沾手,什么气得忍,什么气不能忍,你都得分清楚!”

    “姓何的侮辱你娘,你就揍他,这没错,但传到外头,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御史弹劾,对手捉住错处往死里整,你和谁讲理去?外头人哪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拉架……你倒是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但那是什么人?沾上就不得了,你信不信,今日你敢碰着他,他便敢说你打了他,说是要去告你,得!又是一桩有理说不清的烂事!

    这么折腾下来,你还说亲?说个屁的亲!和你自个儿过去吧!”

    檀参政在裴融面前不能抖岳父的威风,逮着老实人冯宝山抖了又抖,过完瘾了,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还是缺历练啊!没事儿,多学多练,有我在呢!”

    冯宝山好生感激,觉着这岳父真是睿智风趣、聪明厉害、一片慈心,自己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撞了这样的大运。

    檀参政得到未来女婿的敬仰,自己也挺得意的,捋着胡须翘着腿儿,惬意得不得了。

    忽听宋舅父凉凉地道:“杂事都已处置好了,但我这里还有一个疑问,要烦劳檀兄说一说呢。”

    檀参政不以为意:“宋兄请讲。”

    宋舅父道:“我们拿出了十足的诚意,这孩子母亲留下的嫁妆立刻也要到位了,但不知……令千金的嫁妆……”

    檀知府立时心惊肉跳,钱钱钱,命相连,自己可是个赴任路费都凑不齐的可怜人儿啊!

    于是再看这宋舅父就有些不顺眼起来,折腾这么久,大家都没关注这个事儿,就他一个人死死盯着,这么多酒灌下去还没忘呢!

第517章 嫁娶那些事儿(为baobao_jas打赏加更)

    说到嫁妆,一般都会与男方给出的聘礼相对应,总之是,男方给出多少,女方也不能太少,不然会被看不起。

    虽则周氏很早就给檀如意备齐了嫁妆,但上次和丁家成亲时已是搬了个来回,有些大件的东西不免有所磕损,且还嫌弃不吉利,便处理了一部分,换成了钱。

    跟着在京城置办房产、檀至锦成亲、檀如慧嫁人,一家子往来京城这么多次,开销极大,那点钱早就花光了。

    现下檀如意和冯家议亲,好歹也是伯爵府的嫡长媳,加上冯宝山得了宋氏留下的嫁妆,这聘礼不能少。

    但对于檀家来说,仓促之间再备一份同等量的嫁妆,很有些捉襟见肘。

    是以檀参政心中发虚,一直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或许还能另有转机,打哪儿发一笔财凑齐这费用。

    眼看着这件事就要到尾声了,没想到宋舅父居然一直记着,并且穷追不舍,这可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檀参政想着,便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好声气:“我堂堂三品参政嫁女,还能少得了嫁妆?急什么呢?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这不是才把你们家那堆乱七八糟的破事料理清楚吗?急什么呢?且你们这不是还没请官媒上门么?所谓三媒六聘,你们差着多少步?急什么?啊?”

    一连三个“急什么”,还有“你们家那堆乱七八糟的破事”,这都攻击上了,这态度不可谓不差,明摆着很不高兴的意思。

    冯宝山可急了,在桌下偷踢宋舅父的脚,暗示快别说了。好不容易到这一步,绝不能因小失大,得罪了岳父。

    宋舅父巍然不动。

    虽是急了些,但这问题不得不问清楚。

    男婚女嫁,聘礼和嫁妆是其中很关键的一节。

    说白了,女方带来的嫁妆多少,甚至能够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

    譬如说,穷困之家,靠着这嫁妆,便有机会买田置地、做个小营生、送家中子弟读书、给病人治病,发家致富,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还有那富贵人家,平时不动媳妇的嫁妆,但到了关键时刻,遇难之时,也能靠这份嫁妆逢凶化吉。

    再不济,这份嫁妆传承下去,到了儿孙手里,就成了一个家族的资产,一辈传一辈的,家族随之发展壮大。年岁渐长,一些东西就成了传家宝,所谓底蕴,便是这样来的。

    此外,宋舅父另有一个重要目的——为自己的外甥争一口气,争一份脸,挣回一份主动权。

    这桩亲事里头,忠毅伯府丢的脸太大了,可谓是被檀家压着撵着打,可以想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冯家在檀家面前只能低头做人。

    两亲家成这样,不是好事,尤其男方一直这样低头伏小,天长日久,不利夫纲,也会被外人嘲笑。

    宋舅父这些天也仔细打听过檀家的情况,觉着唯有金钱这一块是檀家的弱项,只要拿捏住了,就能争回这一口气。

    檀如意的嫁妆少不要紧,照娶不误,也没人会嘲笑嫌弃她,但檀家不能把尾巴翘的那么高啊,双方各有欠缺,就互相将就体谅了吧,和和气气、平平等等做亲家,多好!

    是以,宋舅父客气地给檀参政斟满酒,笑眯眯地道:“您当然不会少嫁妆,咱们家三媒六聘也不会少,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会少。但不瞒您说,我们真挺急的。

    眼瞅着您这很快就要去赴任,将来书信往来不方便……俩孩子年岁也不小了,就想赶紧把这事儿定夺下来,早日定下婚期,这便安安心心备娶备嫁,后头的事还多着呢。您说急不急啊?该不该急?”

    “急!该急!”冯宝山没经过这些事儿,不懂得两位长辈到底较个什么劲儿,但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急,并且大声嚷嚷出来,并不害怕被人笑话。

    “哈哈哈……”檀至锦抓住机会大笑以活泛气氛,同时使劲戳戳身边的檀至清,要求他一起陪着笑。

    “哈哈哈~”檀至清再戳身边的檀至文,势必要把陪笑这种事传达到位。

    “呵呵……”檀至文皮笑肉不笑,顺手戳了一下身边的冯宝山。

    “三舅兄有何吩咐?”冯宝山想着是有什么暗示,声音压得低低的,壮硕的上身弯下去,紧紧挤在檀至文身边,黑胖的脸微仰着,眼神充满了求知欲。

    檀至文收起笑容:“你太急了。”

    “我知道。”冯宝山抓着头笑:“我就是担心错过嘛,宝贝人人都想要,必须先下手为强。”

    檀至文默默地想,恐怕只有你一个人把檀如意当宝贝,放心好了,一定没人和你抢。

    宋舅父继续笑眯眯:“檀兄啊,你看,多好的孩子呢,咱们做长辈的,不就是为了孩子们好么?你忍心不?”

    “做长辈的,都是为了孩子们好……”这是之前檀参政一直用来逼迫冯梁的原话,现在宋舅父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可想而知檀参政是什么心情。

    他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宋舅父,最终用力一拍桌面:“你喝醉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仓促之间我拿什么给你!我要慢慢斟酌!斟酌妥当再说!”

    宋舅父见好就收:“行!我等你啊,三天后,咱们崇厚拿到他母亲留下的嫁妆,我们就谈聘礼和嫁妆的事。来,我们这边早就备好了聘礼单子,我先给府上留着参详。”

    所谓参详,就是方便做对比,我拿的多,你可不能太少。

    冯宝山双手奉上聘礼单子,羞涩地冲着檀参政笑。

    檀参政面无表情地瞅着他,用力把聘礼单子拿走,塞进自个儿的袖筒中。

    冯宝山一颗壮实的心顿时跳得“咚咚”乱响,不明白为什么檀参政突然没了好脸色,莫非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宋舅父目的达到,再坐一回便起身告辞,檀参政自是不想留他,连带着想把冯宝山父子一块儿赶紧地送出去。

    冯宝山却是不肯走,搓着大手羞涩地小声道:“岳父大人……啊,不是,檀大人,晚辈有话要说。”

第518章 咸鱼悠是后妈生的

    檀参政撩起眼皮子,目光不善地盯着冯宝山:“何事?”

    冯宝山吓得一哆嗦,索性把眼睛闭上:“我不要嫁妆,只要如意嫁过来就行。”

    檀参政盯着他看了会儿,突地笑了,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可以不要,忠毅伯府不能不要啊。我也不能不给啊!”

    堂堂檀参政,嫡女出嫁,怎能没有嫁妆呢?怕是要被人笑死。檀参政丢不起这个脸!

    “但是,家里不是没钱么?”冯宝山很直接地道:“要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那就由我来贴补一部分好了。”

    檀参政再乜斜他一眼,勾着唇角道:“让男方贴补?这种掩耳盗铃的事我可做不来。且,更会坐实我想要贪占令堂嫁这个事,不要,不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要怎么办嘛?冯宝山为难极了,只好又向裴融、檀至锦使眼色求救。

    那二人没啥反应,完全放空眼神呆呆坐着,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回去吧,三日后过来。”檀参政无意为难这么诚心求娶自家棒槌女儿的好心人,多好啊,真是解决了自家的一块心病呢。

    “哦……”冯宝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背影颇落寞。

    檀参政挥挥手,命儿子、女婿散了:“我有些乏,回书房自己个儿躺一躺,告诉太太,没事别来吵我。”

    他得仔细琢磨琢磨这个事,再和周氏商量。

    檀至锦新婚燕尔,几乎是才得了机会就假装酒醉,不但自己溜回房去,还利用这个借口把朱兰英也叫了回去。

    檀至文拽着裴融:“妹夫,我有个地方不明白,教教我……”

    檀至清溜达去了后头通风报信。

    自酒席开始,周氏等人就没在一旁盯着了,回去后院收拾行李聊闲话。

    见檀至清进来,便都追着他问:“如何?”

    檀至清说了嫁妆的事,屋子里立时安静下来,梅姨娘最先表态:“我那里存得有些私房钱,先给三小姐用罢。”

    檀如意本来有些失望难过,听到这一句,立刻羞愧地叫起来:“那怎么行!我怎么能拿姨娘的钱!有多少钱就办多大的事,他家要是计较这个,我就不嫁了!”

    檀悠悠因为她的缘故嫁了裴融,之后也没计较什么,一直帮她照顾她,现下她要出嫁,竟然还要用梅姨娘的私房钱凑齐嫁妆……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承受!

    “都是一家人,怎么不能拿?”梅姨娘想把檀参政给的五百两银子拿出来,反正搁那儿她也不会用,不如成全周氏待自己的这份情义。

    檀如意红着眼圈小声道:“就是不能拿,拿了还叫人吗?我会瞧不起自个儿的。五妹妹已经给家里凑了那么多程仪啦,我娘说过,做人不能什么都想要占齐全,贪心太过会遭天谴……”

    “你真这样想?”周氏这会儿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嫁妆丰厚,在婆家确实能够更硬气,旁的不说,和亲戚妯娌之间聊天攀比也有面子些。”

    檀如意犹豫片刻,咬牙道:“我才不和她们比这个!自己若是没本事,再多嫁妆傍身也硬气不了。五妹妹有什么啊?她的硬气才不是靠嫁妆呢。今日我看爹爹、各位兄长,还有五妹夫为了我这桩婚事殚精极虑,方方面面都设想得极为周到,这也是我的硬气!”

    “好!”周氏高声叫道:“这才是我的女儿!你有这个想法,足以说明这一年多来没白活!娘很欣慰。”

    檀如意得了夸奖,也挺高兴的,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个想法说给冯宝山听。

    周氏叫人拿了账册出来看,先在那拟个简单的,檀悠悠她们则陪着檀如意在一旁说话。

    檀如玉感叹于这桩婚事的不容易:“我万万没想到,不过结个亲,竟然也要多番博弈。”

    檀如意有些欢喜有些得意:“我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然如此幸运。”

    “所以你才是真咸鱼。”檀悠悠酸不溜丢,这要是在里,檀如意才是作者亲生的,躺赢!自己这个立志要做咸鱼的,其实是后妈生的,劳碌命!太欺负人了!

    檀如意不明白:“咸鱼?我才不是呢!就算是,我如今也算咸鱼翻身啦!”

    “是的,是的。”檀悠悠大力拍着嫡姐的肩,人和人不要比啊,真是气死个人。

    周氏那里盘算得差不多了,檀参政捂着嘴角走了进来:“夫人啊,我牙疼,头疼。”

    周氏淡漠地瞥他一眼:“我有个方子还不错。”

    檀参政摇头:“我这病,一般的方子治不了。”

    “银钱能治。”周氏没给他留面子:“老爷这病是人丁兴旺带来的好处。”

    下头还有一堆庶子庶女,且看他怎么办。

    檀参政的头更疼了,这回连着身上每一处都疼。

    檀如意跳出来:“爹爹莫为我的嫁妆发愁,女儿想过了,有多少钱就办多少事,不必打肿脸装胖子。”

    檀参政道:“你不懂,面子还是要的……”

    周氏冷笑:“面子值得几斤几两?你是要去贪呢,还是要去抢?或者再和女婿伸手?我觉着如意的想法很好。你要是拉不下脸,我去和檀家说!”

    “不用,不用,我且还活着呢,这种丢脸的事我去就好,光彩的事夫人再出马!”檀参政口里说着好,始终有些蔫蔫的,真没面子啊,刚才得意过,转眼就要认怂。

    檀悠悠撑着下颌盯着他看:“爹啊,我觉着您有些飘了。”

    “飘?”檀参政看向自己的贴心棉袄、心肝小宝贝儿:“什么意思?”

    “得意之时最忌忘形,落魄之时不堕其志。俭以廉为本,奢为贪之源,戒之,慎之。能上能下才是真丈夫、大丈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为官之人的自大、贪婪、堕落往往源于最初时的攀比好面子……”

    反腐倡廉的警句嘛,檀悠悠张口就来,一句接一句:“莫怨清廉淡滋味,应愁贪婪铁窗泪。天天洗脸净在其外,日日反省明在内心。挡不住今天的诱惑,将失去明天的……”

    “停!”檀参政睁着无辜的小鹿眼:“说人话!”

    “人话就是,有一就有二,量入为出,咱不打肿脸装胖子。”檀悠悠笑眯眯,救急不救穷,反正要她拿钱给檀如意凑豪华嫁妆装面子,是不可能滴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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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春山介绍:
上辈子我是个天天加班的社畜,被迫扶弟魔,最后累死了
可能老天看不过眼,所以我这苦命社畜穿越了。
我成了每天吃香喝辣,呼奴唤婢,拥有一百多平私人小院的官小姐。
虽是个庶女,我也认了,反正太太不坏,我爹有前途,亲姨娘还不给我生弟弟
婚事推给我,我也不抗拒,嫁就嫁,反正他家巨有钱,颜值98。
这辈子吧,我就一个愿望,好吃好喝好玩,咸鱼一条。
可我没想到,我要当咸鱼,我老公只想搞大事。澹春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澹春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澹春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