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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可又见青山     羡春娇txt下载     羡春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同车

    涂灵灵这几句话听得人群都炸了起来,谁人不知赵钊是什么东西,仗着权势伯父在外嚣张跋扈,在京城的风评一向不好,孰是孰非,众人打眼一看就知。

    赵罡整个人就像是从火炉罐子滚过一遍,一巴掌甩在赵钊的后脑上,力气之大,险些给赵钊给掀翻。

    这时,赵蓉与长乐也从人群中走过来,都是姑娘家,打眼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赵蓉只觉得赵钊哥是真的虎!

    长乐有些后觉,上前扶着脚步虚浮的涂灵灵,呵斥道:“来人,将赵钊押下送官!”

    一时间宫里的侍卫上前将赵钊押下,不顾赵钊出声求饶,连拖带拽的离开此处,沈奕不在,长乐的话谁敢不听?

    赵罡上前道:“涂小姐,今日之事本官定会查清,若赵钊真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来,那么本官定会秉公处理,给涂小姐一个说法。”

    涂灵灵冷哼一声,视线扫过那些拦着她的侍从:“国公身居高位,灵儿相信,定会将这事处理妥善。”

    话锋一转,涂灵灵上前至萧昀的身前,垂下眼来,手指也紧紧攥着衣角,最终抬脸看着萧昀,鼻子都冻得发红,一副可怜道:“先生,明日学生要去公堂,需请一天假,还望先生批准。”

    萧昀虽然待人疏离,但对学子却尽心,如今自己的学生在国公府出现这样的事情,定会为其追究到底,点点头道:“既是我等见了,那便是证人,明日一同去堂上道出所见,相信孰是孰非,苏县令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萧昀也很直白,自己的学生,自己怎么也得管着,若真撒手不管了,往后谁还会尊他一声萧先生。

    待人群散后,赵罡让那些跟着赵钊的仆从一人去领了十棍子,女婢互相掌了十个巴掌,这才呵斥道:“少爷疯,你们也没个是非也跟着疯?”

    赵罡出了名的公正廉明,就算是亲侄子,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一管事对赵罡道:“老爷,赵太守已在赶回京城的路上了。”

    赵罡只觉得浑身不得劲,鹰目一瞪:“告诉二爷,此事就是赵钊错了,莫要再惹出事端,回了也给老子回避!不成器的一家子!”

    他赵罡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相国,近辅天子,百官之中权利最高的位置,而那兵部尚书却也不是好惹的,他侄儿欺负了涂家小姐,落人口实,太守之位没了再封一个便是,他若是徇私舞弊,传到了圣上的耳里,那国公的位置怕是要拱手让给他人!

    所以他不仅要严判,还得重重的严判,且要亲自带着赵钊去涂府请罪!

    出了府,涂灵灵婉拒长乐的好意,勿让父母担心为由,坚持回府,画蝶在外等的焦急,终于见到自家小姐走了出来,上前去扶。

    早上漂漂亮亮的来,晚上哭哭唧唧的离去,画蝶也不好问,就乖乖的守在马车外。

    马车驶出城南,停在一家破旧的铺子外,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光亮,也没有无数双眼睛,仅剩寒风萧瑟的声音,她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脸埋在臂弯间闷声流泪,哭的悄无声息。

    一晚上又是害怕又是气愤,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参加一个生辰宴,落得如此地步,如今将自己的名声丢了,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退一万步讲,若是父亲将她嫁给赵钊,那又该如何?

    也许是太过难过了,她竟然没有注意旁的动静,直到有人将帷帘拉开,坐了进来,她才抽抽噎噎的抬起头。

    萧昀坐在她身边,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身边冷不伶仃出现个人,纵是悲伤,也被吓得一跳,因此连抽噎声都挺直了一下,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先生。”

    萧昀沉默地望着涂灵灵紧皱的柳眉,凌乱的乌发,又看了看她嘴角干涸的血渍,将她往前拽了一下,拿出方巾细细的擦拭着她小脸上的泪痕,直到他冰冷带着茶香的手指若有若无扫过她唇角时,涂灵灵下意识往后退去。

    萧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她耳侧的手,已经滑到她的后颈,微微用力就让她无法动弹,面色始终是淡淡的,似乎没觉得如此行为不妥,将她脸上搭着的发丝往而后撩去。

    她眼泪湿润,眸子凝着萧昀:“先生也是来看灵儿的笑话的?”

    萧昀拿着方巾的手一愣,先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解了自己身上厚实的月袍,抬手披在她的身上,把她纤细的身躯裹了起来才淡淡道:“昨日涂姑娘才说恩绝,用昔日救昀之恩换一个自在,才一日,怎就混成这幅模样?”

    涂灵灵一愣,知道萧昀嘴里没有好话,下意识抬手将月袍解了往下扯,却被萧昀抬手给制止住,俯身靠近道:“涂姑娘还是好好披着,明日若是病了,那公堂上可只有赵钊一人,那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虽从萧昀嘴里说出的话刻薄又尖酸,但涂灵灵眼浅惜命,仔细想想,还是听了,只道:“先生应该很开心吧?”

    萧昀打量着她的小脸,皱了眉道:“开心什么?”

    涂灵灵望着他始终冷漠的神情,眼泪又簌簌落下,喃喃道:“明日公堂之上,京城周知赵钊乃赵罡之侄,天子犯法都得与世民同罪,更何况是一国公,太守教子无方,官职被降,去了旁县,赵罡在京城又少了一左膀右臂,而涂府,始终无法求得中立,明日过去了,学生下嫁赵钊,便是成了先生的眼中钉,先生却不会放过眼中钉。”

    萧昀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转瞬又放松下来了,只淡淡道:“你不会嫁给他。”

    尽管萧昀声音淡淡的,涂灵灵忽然就打了个寒噤。

    萧昀看向她,一双黑眸寂寒深幽,道:“若无赵氏,你何以相嫁?”

    涂灵灵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忘了萧昀就是魔鬼,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遇神杀神的魔!

    这时帘外的玄一问道:“先生,去哪儿?”

    萧昀回道:“涂府。”

    涂灵灵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余泪,等哭累了,就把眼睛闭上,渐渐睡去了,耳边才恢复静谧。

    萧昀扭头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马车停下,外头的玄一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

    萧昀应了一声,然后倾身想去唤涂灵灵,可凑近时,那一张泪痕未干的小脸映入眼底,梦里仿佛都是不高兴的,他搭下眼帘,终于还是缓缓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出了马车。

    马车正正的停在涂府,萧昀平静地看去,涂重以及涂子慎还有周氏都立在台阶上,目中有震骇与沉怒,直直得看向萧昀。

    涂子慎眉头一压,上前行礼后将熟睡的涂灵灵接过去,再也等不得半刻,与周氏一同离开。

    萧昀见涂灵灵的白袍衣角消失在门口在,这才收回视线对涂重长身行礼。

    涂重就当没见着,寒着脸拂袖而去。

    玄一站在马车旁,思考着自己不该将马车停在涂府外,便屈膝跪在萧昀面前:“先生,是玄一...”

    萧昀挥手示意,平淡地道:“无事,也没什么不好。”

    萧昀收回目光,返身向车内去,又道:“明日让谢宴去县令府一趟。”

    玄一点点头,驾马离开。

第四十七章 争辩

    涂子慎将妹妹送到母亲院里,想着灵儿醒了应该想要与母亲说说话,正当他要离开之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周老夫人来了。

    周老夫人子嗣不多,就一儿一女,儿子常年在外经商为周氏打拼,女儿嫁给了一武夫涂重,周老爷子又去得早,与儿媳住在一起。

    见老夫人来了,定是哪儿走漏了风声,传到了周府,这才马不停蹄的来看外孙女了。

    周老夫人虽年事已高,出行不便,依靠着玉拐杖,但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受了欺负,纵不是京城,她也会亲自来看看。

    “外祖母,您来了?”涂子慎急忙上前去扶着老夫人的袖子,往屋里走去。

    老夫人冷哼一声,冲着周氏瞪了一眼:“不来任由那狗崽子欺负我家乖孙女?让涂重滚过来!”

    这一声吼,让涂灵灵直接惊醒,她翻身坐起,望见了外祖母正坐在她床边,急忙道:“祖母,灵儿没事,祖母别急,您注意身子...”

    当年涂重一无所有,周氏却已在京城中跃居贵门,自己的女儿一心要嫁给涂重,只得委全下嫁,周氏不求他一分一毫彩礼,只有一条件,便是终身主母位。

    原想着这么多年涂重也倒是争气,坐上了尚书之位,没曾想自己的外孙女叫太守那家子欺负了,像什么话?

    再回去一百年,赵太守一家都是狗崽子,要文无文,要武没武,一个仗兄买官的狗崽子!

    自从二房从丫鬟上位,让涂重不得纳了妾,老夫人便送走了之前所有的丫鬟,所有侍奉的丫鬟必须是从她眼里过才能来涂府,不留几个心腹,定还不知此事!

    涂灵灵此时脸吓得通红,早知老夫人的手段,若用在别人身上还好,若真是气着了用在父母身上,还不知会发生何事,只求道:“祖母,灵儿真的没事,明日公堂对峙,灵儿行得正坐得直,自会得到一个说法的。”

    老夫人眼一横,抬了抬玉拐杖又在地上敲了几下,怒道:“涂重!涂重!滚过来!”

    涂重从外赶进来,便见如此阵势,可以说他在朝堂十余载,未曾怕过任何人,只有着丈母娘让他脚生寒意,瞥了躲在周氏身后的儿子,这脸,今日是保不住了!

    周氏见老夫人拐杖就要往涂重身上敲,吓得急忙拉着老夫人的手腕儿,求饶着:“娘,别打,娘,这事都怪女儿,是女儿没有拒了赵府的邀帖,娘要怪就怪女儿。”

    老夫人险些气急,拉扯之间,将周氏也打了好几下,而涂重跪在老夫人脚边,又不敢逃开,又不敢还手,一会儿脸上就挂了彩。

    涂灵灵见事情大了,委屈的不行,跪在祖母脚边,抱着她的腿求道:“这事儿不该父亲,也不怪母亲,是灵儿,灵儿长得太漂亮了,才会招惹了一些不干净的!都是灵儿的错,祖母打灵儿吧...”

    老夫人正铆足了气打涂重,听到自个外孙女的古怪的求饶,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喘了几口气道:“真是赵家那狗崽子欺负了你?”

    涂灵灵仰着小脸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说道:“不不,谁欺负谁还不一定了,他上手来勾灵儿,灵儿给了他几脚,还活活将他手腕咬掉一块肉呢!灵儿没受欺负,不信祖母看看?”

    说罢,她还起身捞起自己的手袖,摸了摸自己的脸,在老夫人面前转了一圈,其他人听了也均是松了口气,生怕如外人所说,真叫狗崽子欺负了!

    老夫人这才渐渐平复了怒气,怒斥一声:“涂重,今儿的是乖孙女没事,若她真的遭欺负了,我就算是半脚进了棺材,也不轻饶了你!”

    涂重后背的冷汗直冒,又想起府外发生的一幕,老夫人要是知道萧昀将她疼爱的孙女儿从马车上抱下来,会不会提着拐削了他的脑袋!

    老夫人见涂重不敢吱声,回头扶起两个心头肉,对涂灵灵轻声道:“灵儿,虽这世道男尊女卑,可在祖母眼里,儿子女儿一样重要,你要是受欺负了,就别忍着,咱们不要赔偿,咱送那狗崽子蹲大牢,听见没有?”

    涂灵灵眼眶湿润,何德何能被如此善待,母亲,祖母对她的好是她穷尽一生无法回报的,突然又想起前世,外祖母领着小叔将家当全数交出,只为了她的命,就觉得心里一阵苦涩。

    “灵儿知道的,灵儿知道的,祖母放心...”她回握着老夫人的手,簌簌的流泪,低头答应。

    也不知劝了多久,老夫人终是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涂府,这让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涂灵灵与涂子慎来到了书房。

    涂重面色凝重,手中正看着什么书,涂灵灵刚走过去,就见父亲在看女戒,表情一时别提多精彩了,但是出现了这种事也不敢说话。

    涂重将女戒合上,对涂灵灵道:“往日学的书你都看到了脑袋后面了?男尊女卑,那可是几千年以来的礼法,你见到赵钊,就不知道敬慎避之吗?男女有别,又为何与他在一处待着,若明日县令拿着女戒训条来斥为父,为父该如何去说?”

    涂灵灵怒了,鼻尖发酸回道:“灵儿从未做错什么,何需卑弱,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你...”涂重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规矩教养下孩子所说的话。

    涂灵灵跪首在地又道:“世人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么蛋有什么错?灵儿只觉得,蛋就算是没有破,那苍蝇一样会去招惹!”

    “灵儿,别说了!”一旁的涂子慎见父亲手都抬起了,急忙上前将妹妹护在身后。

    “好!好!你说的好!蛋本身确实没错,但苍蝇去扒过的蛋,又如何称得上好蛋,你就是太不重礼数,如今才弄的如此境地,为父早就与你说过,离萧大人远一些,你为何又...”

    涂重怒目而视,后面的话压在舌后,已是讲不出,自己的女儿被别的男人抱回府,就算那男人再好,再他眼里也是跟自己抢女儿的货色。

    涂灵灵当然不知自己熟睡之后发生的事,也一直以为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始终是自家的哥哥,不解的回道:“萧大人是女儿的老师,老师与学生走得近,再正常不过,连这个父亲也要管吗?”

    她已经用自己的恩情换了萧昀的不杀,接下来的步数,涂府自该择好,将来不会有任何依靠。

    她的父亲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就以为这天下一直会是沈世明的吗?

    涂重险些气的吐血,回头道:“明日你就在府里待着,为父去讲明事情的一切,若赵钊道歉,为父便不再追究,你与他的事,也到此为止。”

    他不肯,那赵钊还能强娶了自家的女儿不成?

第四十八章 公审

    今日萧大人也提了一嘴,只怕今晚相国也给县令施了压,他倒是不担心县令堂判,随便教训教训赵钊就好,真与赵氏撕破脸,也落不得丝毫好处。

    涂灵灵回视父亲道:“父亲,您还以为现在只是涂府与赵府的事吗?这世道,已经不太平了!”

    “啪!”一声脆响的耳光身在书房响起。

    涂子慎护之不急,眼见着自己的妹妹遭父亲甩了一巴掌,心疼的喊道:“父亲。”

    涂重气的全身发抖发抖,指着涂灵灵的鼻子道:“就如你所说,发生了战事,为父也必当冲锋在前,君为臣罡,若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

    涂灵灵听了父亲的话,她颤抖着睫毛,垂下眼眸。

    眼泪顺着她的脸庞落了下来,好久好,她吸了吸鼻子,道:“所以,父亲不要我们了吗?也不要母亲了?也不要这个家了?”

    涂重愣住,他饱读圣贤书,如今这番成就均是圣上赐予他的,国家国家,没有国哪来的家,有那么一瞬间,涂重只觉心里抽疼了起来。

    他不再看跪地的女儿,不再多言,临走时吩咐着仆从明日照看好小姐,发生了任何事都不许她出门。

    涂灵灵冲着父亲的背影喊了一声:“父亲,若赵太守还是不依不饶,断然不能放过他。”

    说着她又站起身,吸了吸鼻子望着涂子慎道:“哥哥,若明日父亲放了赵钊,你找几个人绑了他揍一顿吧,气还没出完呢!”

    涂子慎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妹妹是不是傻的,挨了父亲的巴掌,如是她此刻就这么嚎啕大哭,他或许还觉得好一些,可她就那么的风淡云清的,情绪内敛的落着眼泪开玩笑,他就觉得太让人心疼了。

    涂子慎轻叹了一声,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摸摸她头顶温声道:“当然,但一顿不行,该打两顿...”

    涂灵灵低笑出声,带动了左脸的疼痛,倒嘶了一口气,想着父亲出手还真重,这下应该是肿成小猪头了...

    这一晚涂府也还好,倒是赵府与县令府乱做一锅粥,苏县是京城第一滑头,着重于民讼纠纷案类,这滚烫的山芋落在他手上,他还得秉着气仔细接着。

    仅仅一夜来往赵府跑了五六趟,一把老骨头跑散了去,眼底下两个黑眼圈像被打了似的,让人看了不禁好笑。

    按理说这北凉男尊女卑,女子在外受了欺负,也只能憋着受着,哪里敢去状告男人,只是这一案状告人乃尚书之女,被告人只是太守之子,这涂重乃天子近卫,护巡京城,谁敢去惹?

    而这赵太守,早先还只是一个郡兵头子,后面得助当上了旁县太守,治民检奸,在旁县权利惊人,可在京城内,畏手畏脚,只因那升职多少掺了些水分。

    清晨,天刚朦朦亮,一马车停在了苏府门口。

    谢宴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不满道:“一个民诉喊着吏部来,那不是大材小用吗!”

    玄一半夜去敲他家门的时候,他还沉醉美人香中,完全不带搭理的,直到玄一说状告人是尚书之女涂灵灵,他才勉强接下了这个差使。

    不是涂灵灵也得接...

    这么说着,就走到了苏府门口,县令师爷王幕已经在门口相迎,向谢宴拱手道:“谢大人,稀客稀客,今天有什么紧要公干,居然亲自过来?”

    谢宴正正神色,回礼道:“还不就是庆王的案子,明日大理寺便将他逐出京城,来你这儿一趟,将他的籍贯文书改了,我大理寺可只管断案消籍,可不管押送,明日你还得找些兵马给他送边外去。”

    按照北凉朝例,凡抄家流放的官员,都需在本地消籍,每每应该是户部管这些事,但今日他闲的,来苏县府给沈牧查档消籍,以后定没有那么多闲心...

    王幕笑道:“我想着也是此事,不过上午还有个纠纷案,恐怕得苏大人审完这一堂,我才有空子为谢大人调罪籍。”

    谢宴摆摆手,两人刚走到务政殿,正想说着等他便是,就闻见咚咚鼓声响,定是公堂传来的声音。

    王幕只得挤挤眼道:“看罢,马上就要升堂了,我要赶紧过去了,谢大人您就在这此喝喝茶坐上一坐,我先失陪一阵,等案子审完,我再过来。”

    谢宴心底笑了,这苏县令一等一的圆滑头子,还不知昨日相国公如何对他洗脑,只怕在他的严审之下,没一家能讨着好。

    按理说吏部判官谢宴该是回避,平日审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突然碰上一回家务事,倒不知怎么去判,已经将简单的杂七杂八诉讼忘了,心中只有北凉的严苛律法。

    几年来,他判过多少血淋淋的案子,无论是悬案还是疑案,他都会提调审理,来搭理涂灵灵的案子,可真是为了那小美人...

    谢宴道:“我刚进来时,瞧见了太守家那位纨绔子,怎的,又是惹事了?可惜啊,你们县衙升堂,我不大好去听。”

    谢宴可没打算放过苏县令,对苏县令提了一嘴。

    王幕停下脚步回身道:“你要是想听下官就带上你呗,只是这件案子就是一鸡毛蒜皮纠纷案,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大人审的多了,早麻木不已了,用不了多久,谢大人要是不计较这个,那便一同去?”

    谢宴典型的顺杆直上,打量了天色,笑着回道:“那我就去听听看,这鸡毛蒜皮与本官那吏部有何不同,若是逗笑了本官,也能图个乐呵。”

    苏县令见谢宴有意去,便引着他从侧门到了刑部大堂,堂上已然开审,谢宴进去之时便见苏县令站起朝他行礼,他摆了摆手示意继续,便站在了后方。

    谢宴挑眉扫了一圈,哪里见到小美人,这原告处站着涂重,被告处跪着赵钊,相国公回避,不在堂上,压力全部都给到了苏县令。

    涂重道:“苏大人,昨日我家姑娘受了惊吓,风寒严重了,今日便来不得堂上,还望苏大人见谅。”

    只见苏县令端坐在堂上,面色凝重,回道:“本就是误会,更算不上刑事,涂家姑娘身体不适,便是不用来。”

    苏县令又问跪首在地的赵钊:“赵钊,昨日发生的事情你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如是个误会,涂大人定不会为难与你。”

    明明就是故意为之,哪里是误会,完全就是本末倒置!

    涂重脸色铁青,却也不好发怒,鹰眸盯着堂下的赵钊,若今日他主动道歉,并无再扰之意,这事就算了!

第四十九章 该打

    赵洐跪地开口道:“赵钊昨日在宴厅里碰见涂家姑娘,对她心生倾慕,起结交之意,没想到孟浪了一些,惹得涂姑娘不快,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我都认了,还请涂大人高抬贵手,就此算了吧。”

    赵洐上来一番话,便将事情避重就轻说成了因爱慕而语言唐突了一些,并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甚至还让人觉得涂大人再深究的话,那都是涂家蹬鼻子上脸。

    涂重听了更加气愤了,出口道:“赵公子瞧得上我女儿,那是我女儿的福气,但昨日我女儿说公子行为唐突,而不是语言,赵公子还是仔细想想再说,莫要误了大伙儿。”

    赵钊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却又不敢回怼涂重,只道:“对对,我说错了,你说这嘴,该打,昨日就是与涂家姑娘闹着玩的,没想到惹涂家姑娘生气了,今后赵洐定当自省自身,亲自去涂府给涂姑娘赔罪。”

    就在众人猝不及防间,赵钊猛然冲到涂重面前,一把拉住涂重的袖子,大声道:“涂大人,你放了我吧。”

    涂重挥袖后退,面色铁青道:“昨日我女儿到赵府参加生辰宴,你行为放浪侮辱我女儿的名节,我女儿心情软弱,只想离开,你做了什么,野蛮搂抱,甚至不肯放她离开,足足让她在寒风下待了三个时辰,若不是大家寻我女儿,你还想作甚!”

    苏县令怎会不知事情的原委,他早上封门升堂,也是让两家能心平气和解决这个事情,事已至此,赵钊还话里掩瞒,若今日真是小错改之就可,大男人怎就敢做不敢认?

    苏县令命人将赵钊拉开,微微有些发怒道:“赵钊,昨日事情的原委可是如此?”

    赵钊低着头,想着昨日在地牢里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就算是认罪,也值的,只道:“是...”

    “慢着!”

    众人听着赵钊在堂中要认这个理,却听到堂外一声爆呵,一女妇人急冲冲从堂外走进来。

    赵钊听到声音就叹了一声,看着女妇人道“娘,你别说话,正认罪的呢!”

    那女妇人就是太守夫人元氏,五官一般,体型微瘦,上来就冲着各位大人行礼便道:“苏大人,我儿没错,何谈认罪?”

    其他人还未急,赵钊自个就急了,低声喊着:“娘,你别闹了!快走开啊!”

    苏县令看了眼涂重的脸色,拍板呵斥道:“大胆女妇,事已至此,还容得你狡辩?”

    涂重冷哼一声,不做言语,看着这一对活宝母子。

    元氏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讲经儿,几个儿媳哪个没受过他的管教,极其崇上男尊女卑,现如今自己的儿子要是认了罪,那她们赵家的脸往哪里放,他们状告自己的儿子去招惹人家,自己还想状告人家招惹自己的儿子呢!

    这种事情,说说谁有理,她家那么多儿媳,家里花不香吗?用得着去勾着墙摘别人墙里的吗?

    元氏跪在地上回道:“若是我儿错了,那定然认罪,可涂家姑娘深夜与我儿共处一地,这小一辈的心性哪里懂,未显是我儿先去招惹涂家姑娘...”

    涂重急了,语气不太好:“你说什么?”

    赵钊简直头大,昨日伯伯可派人来教训他了,让他认罪了事,对父亲还无影响,这般纠缠下去,若是耽了父亲的职位,他还不得被老头子打死?

    “娘,你能不能别说话!”赵钊对自己母亲简直是无语,这么一闹,哪能容易的了解了?

    元氏又道:“这宴会上,少说十几家姑娘,为何就涂家姑娘斥咄我儿下作行径?莫不是涂府对我赵氏有敌意?谁是故意还不一定呢!”

    赵钊气的眉毛倒挂,上前去拉元氏的宽袖:“少说两句!这件事就是儿子错了!”

    涂重冷哼一声,白的都能让这妇人说成黑的,实在不想与她纠缠,对苏县令道:“昨日舍女去参加宴会,却受此无妄之灾,元氏却毫无自省,推己及人,若换成元氏之女,元氏又当如何?”

    苏县令看了元氏一眼,一时不知说什么。

    元氏听了一愣,白皙的脸上出了一层薄汗,手指绞着手帕,抿了抿唇,若真是她女儿,才不会善罢甘休!

    元氏听了脸色有些发白,只道:“若真是我儿语气孟浪了,我儿赔个礼就是...”

    谢宴站在王幕身后,细细的打量在座的人,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若是吏部审案,现在赵钊已经伏法,哪里这么多时间婆的叽喳个不停?

    苏县令干笑,不知该说什么为好:“这...”

    气愤一时尴尬。

    谢宴见苏县令如此,只是摇头,上前道:“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苏县令,可否听本官一语?”

    苏县令见谢宴上了堂,站起身行礼道:“谢大人请说。”

    谢宴上下打量了赵钊一眼:“涂姑娘接着邀令去了赵府,这个没错吧,既是受邀而往,就是贵客,涂姑娘风姿本官是见过的,确实倾国倾城,但上下五千年,也没见着长得美是错的,赵钊你色欲熏心,行为无状欺负了涂家姑娘,自该是早早认了,终是你说上个三天三夜,该是你错了就是你错。”

    元氏哪里服气,言语孟浪与行为无状还是有差别的,这不就是认栽了?以后自己的儿子名声更是差了,还如何在官场上混下去?

    谢宴见元氏还想说话,便抬手打断:“元氏,本官问谁谁答就好,你不必多言。”

    元氏瘪了瘪嘴欲言又止,目光又落在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脸上。

    赵钊被谢宴略带威严的目光看着,语气颇软,只道:“昨日之事却是赵钊行为孟浪了,让涂姑娘受了欺负,但赵钊确实有倾心之意,对涂家姑娘慕之才会如此,若涂家姑娘愿意接受赵钊的道歉,赵钊怎么都好。”

    谢宴听了赵钊的话,让王幕送上纸笔,赵钊在纸上写下认错书,盖了手印,涂重面色才稍稍好些。

    众人都等着苏县令审判,这大错无,小错却有,天子犯法都得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太守之子,随即沉声宣布道:“赵钊行为无德,冲撞了涂家姑娘,是为错,酌量赵钊是首犯,受上二十棍,以示警戒,往后定要自省自身...”

    谢宴摇摇头,从偏殿走出,往务政殿走去,这二十棍子,啧啧,判的太轻了...

    涂重拿了认错书看了看,丝毫不看堂上挨棍子的赵钊,谢过苏县令,便提步离开。

第五十章 赔礼

    人群散了之后,苏县令与王幕往后殿走,见到谢宴还未离去,便喊道:“谢大人留步。”

    苏县令问道:“谢大人可是为了庆王消籍一事而来?”

    谢宴点点头道:“正是,还望苏大人批复,本官好去查档消籍。”

    苏县令点点头,带着他往政务殿宗卷处走,路程不远,但苏县令一直敛着眉,心情似乎不快。

    待天色接近傍晚,谢宴才将沈牧的籍贯提消,而苏县令一直就在书案边走来走去,时不时还唉声叹气。

    谢宴一笑道:“苏大人为何连连叹气?”

    苏县令无力道:“唉,谢大人何不直说,押解沈牧之事。”

    谢宴放下毫笔,抖了抖卷上的余墨,漫不经心道:“押解沈牧可是万里无一的好事,苏大人将这事办漂亮了,高官俸禄还不是追着大人来。”

    苏县令听得只觉头疼,开口道:“这沈牧可是前庆王,且不说他京城中暗里的关系,就说押解边外一事,若那些蛮族知道了风声,在路上有个好歹,我这顶乌纱帽...”

    谢宴看了苏县令一眼,喝了口茶道:“挞拔族以漠城为界,从未进犯,你此行就是将庆王送去漠城,圣上的旨意,苏县令照办就是,进了漠城,他是死是活,皆与苏县令无关...”

    苏县令拿出县令印章将罪籍盖上印,将印章收归后回道:“可谢大人看看,下官这里就是一县衙史,去往漠城跋涉千里,普通的衙役谁受得了,你看看...”

    他说着还让门口的捕快站成两派,谢宴粗略点了点,二十来人,高矮胖瘦,确实不如大理寺都尉强悍。

    谢宴袖着手在人群里转了一圈,走回苏县令的身边低首道:“这圣上的意思,臣不得不紧着来办,陛下只说让大人来办,可没说大人不可找别人办,大人说是不是?”

    苏县令顿时醍醐灌顶,只回道:“谢大人的意思是...”

    谢宴将罪籍合上,淡淡道:“这赵太守带着兵马从旁县赶了回来,大人不用白不用。”

    苏县令一合手掌,说道:“今早打了他儿子足足二十大棒子,此刻怨下官还不可,怎会帮下官?”

    谢宴挑起眉道:“你是苏县令,他只是旁县太守,说得好听是个官,说的不好听就是个管治安的,大人的话他岂敢不听?”

    谢宴拢着袖,瞧了瞧外面的秋景,又道:“此时他儿子正犯了事,心悸大人还不急,怎会赶了大人,大人尽管去吧,明日拿着罪籍,将沈牧带走,天天在我那儿占着一坑,烦得很...”

    说罢,谢宴打了个呵欠提步离去,苏县令在原地踱了踱步,让王幕备好马车,带一些礼品,去太守府。

    一大早,赵钊就被元氏给拍醒,让他收拾收拾去苏府赔罪去,元氏本是不愿,但老爷离开之前千叮咛要去平息此事,不然哪个祸害抖出来他买官的事儿,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罪来。

    赵钊吓了一个激灵,屁股的上还未结痂,就让他下床去,他哪里可干,直喊着不去。

    当元氏拿来扫帚把子,此刻赵钊再不服气,也只能爬起床,与家里美妻调笑了几句,这才坐上去涂府的马车。

    涂府

    涂重与涂子慎不在府里,就周氏在堂上坐着,元氏领着赵钊一起走近内堂,赵家仆人捧着礼物跟在后面。

    元氏自知理亏,说话有些中气不足:“周夫人,赵钊那小子昨日行为无状,今天特地来府上给涂姑娘赔不是。”

    赵钊上前作揖赔礼。

    他昨日才遭了二十大板,想等着伤好了再来涂府,哪知元氏一定要让他今日就来,心底还是有些不情愿的。

    周氏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任谁家里的宝贝被旁人欺负了,也不会有好脸色。

    元氏抬眼一看,自己虽在京城有些头面,但谁人不知周氏商贾,周老夫人最疼爱的女儿就在上方坐着的,声音僵硬道:“周夫人,要不请涂姑娘出来一见,我儿好给她赔礼?”

    周氏朝身旁的丫鬟使个眼色,丫鬟便去请小姐。

    不过一会儿,涂灵灵便跟着丫鬟走进内堂。

    赵钊瞅着涂灵灵那张倾城绝世的小脸,内心又是一阵骚动,但见到周氏的不耐目光,如坐针毡,看到她便抢上前作揖道:“涂姑娘,我昨日行为无状,实属下作,冲撞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涂灵灵装似没听清的模样,摸了摸耳朵,道了一句:“没听清,赵公子大点声。”

    赵钊见涂灵灵使怪,又不能当着长辈的面发怒,声音便大了些:“涂姑娘,昨日是我行为无状,是我下作,你不要往心底去!”

    这下好,整个前院都能听到他认错的声音,还有不少堂外的奴婢接头接耳在讥笑他。

    管家将元氏与赵钊送出去。

    赵钊一路上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府,一边捂着屁股,一边骂着涂灵灵,动作怪异惹人好笑。

    涂灵灵目送他走远,转身回正堂,给母亲添了一杯茶轻声道:“母亲,赵太守不在京城吗?”

    周氏回道:“昨日回了,听元氏说接了差事又走了。”

    她点点头,想起昨日父亲说谢宴去了县衙一事,前世庆王落马后,圣上派人将他流放漠城,可就在半路,遭人劫走,圣上大怒,从太守失职牵罪赵罡,也正是萧昀的目的。

    圣上心机缜密,若只是流放,大可去任何地方,但让他去漠城,试问,哪个皇家能安然活在漠城,若被那些蛮族发现,十个沈牧都不够杀的。

    周氏将自己女儿搂进怀里,以为她是在意赵钊来府一事,开口道:“我周家的女儿,再不济也得嫁人中龙凤,赵钊那崽子,母亲瞧不上,任谁来说母亲都不可的。”

    涂灵灵愣了一下,回搂住母亲,脸贴了上去,只笑道:“龙?龙是天上的龙,灵是地上的人,怎的配?”

    周氏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骂道:“跟母亲还没个正行,昨日谢大人在堂上帮你说了话,你回去收拾收拾,午饭后我带你去谢府道个谢。”

    涂灵灵眨眨眼,望着母亲道:“这事父亲同意的?”

    谁人不知父亲中立,去谢府道谢,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周氏点头道:“可不是,你父亲说他亲自上门拜访多有不妥,才让我们去,听说这谢宴也是一风流纨绔,为娘本不想带你去,但你父亲还不可呢。”

    涂灵灵想起谢宴那双桃花眼,说他纨绔,她觉得是,说他风流,就不得而知了,总要亲眼看看才能确定...

第五十一章 拜访

    天气甚好,院里的桂花落得满地都是,柳玄安正坐在月桂树下看书,日光落在他肩上,让人更觉此景之下,犹是霁月。

    他时常在谢宴府中,不想回去面对母亲的唠叨,也不想面对各个房里的夫人,整日在谢府躲着清静。

    柳玄安父亲经商,主要涉及丝绸进口,常年在外,府中有三房,生有一子三女,柳玄安是长子,由大房所生,上下三代都未有进爵加官之人,主母与父亲将心血浇筑在柳玄安身上,指望他有朝一日考上状元,为族争光。

    眼见着今年的会试快要到了,母亲在家里也催得紧,催的他不尽烦躁,这才来谢府借着谢兄消停一会。

    柳玄安身为长子,责任莫大,若有朝一日成了大官,便是龙凤之人,他这么多年,走的每一步,都是极好的,只要考上了金科状元,定会为母亲扬眉吐气。

    从小在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众人眼里的乖儿子,乖学生,可真实的他,厌恶这一切,厌恶假意掐媚的亲戚,厌恶见钱眼开的老师,厌恶攀龙附凤的姑娘。

    他的心底有多黑暗,只有他自己清楚。

    谢宴的府邸在城北容安街,院子并不铺张,周氏带着她上前敲门之时,出来的开门是陈述,瞧见涂灵灵也是一惊。

    陈述躬身道:“谢大人还未回府,两位可随小的过来,去府中休息一会。”

    周氏望了望天色,回道:“既是谢大人还未回,我等就不叨扰了,下回再来就是。”

    陈述打开门侧在一边,让开道路,涂灵灵往里面望去,瞥见院子中树下的柳玄安,一袭轻声,眉目俊朗。

    涂灵灵刚收回视线,那柳玄安就走了过来,对周氏拱手为礼:“周夫人,别来无恙,是来寻柳兄的吗?”

    周氏见着柳玄安一表人才,家中也是同样是经商的,也算是门当户对,才想着前几月女儿为何会拒了他,就感觉衣袖被扯了一下。

    涂灵灵微微凑近母亲道:“谢大人不在,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周氏点点头,对柳玄安尴尬一笑道:“是的,即是不在,我们还是改日再来。”

    柳玄安视线扫过周氏身后的涂灵灵,温笑道:“不打紧,看时辰谢兄也快回了,陈述,请周夫人去内堂休息一会。”

    周氏见柳玄安如此热络,也不好拒绝,点点头对陈述道:“那好,小兄弟且带路吧。”

    这简直是羊落虎口,涂灵灵只觉。

    她坐在母亲身边,见着柳玄安不紧不慢的煮茶斟茶,只觉得上辈子,他到底是哪儿好了?

    竟然叫自己魂不守舍?就是那一张皮囊吗?

    柳玄安目光不知觉得落在涂灵灵身上,烹茶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在周氏这个位置看来,只觉得柳玄安当真是对自家的女儿有情,而自家女儿好像毫无感觉,甚至不看柳玄安一眼,那杏眼咕噜左右乱转,就是不落在柳玄安身上。

    周氏见气愤尴尬,接过柳玄安奉上的茶便道:“令堂最近可好?”

    柳玄安道:“好的,多谢伯母挂心。”

    刚才还是周夫人,倒了一杯茶就是伯母了?柳玄安你可真行!

    周氏又道:“现在外境多些地方禁止北凉商团进入买卖,生意也不好做了,你父亲也是劳苦,和我那哥哥一样,常年不着屋的。”

    柳玄安点点头,端坐在椅上,纤长的手指叩在桌上,轻轻敲打。

    这是柳玄安一贯的动作,他思考的时候就爱如此,不对,是算计人的时候就爱如此!

    柳玄安轻声回道:“正是如此,玄安心疼父亲,这才想着考上状元,耀祖光宗,以报父母的生育之恩,若进朝为官,拿的一份稳定的俸禄,才让玄安心里觉得实在。”

    周氏吹了吹茶末,笑着点点头,回道:“不错,若以后为了官,一荣俱荣,你父母也能对你放下心了。”

    柳玄安回笑着,就见谢宴从堂外走进,见到周氏与涂灵灵也是一愣。

    周氏起身行礼道:“周氏见过谢大人。”

    涂灵灵也跟着行礼,谢宴穿着一袭绛红圆领官袍,让众人见了不得不拜。

    谢宴伸手回礼道:“周夫人莫要客气,快坐。”

    这周氏禀着老爷交代的话,与谢宴你一句我一句寒暄,直直的将涂灵灵忘了,正在斟茶的柳玄安回身,对涂灵灵道:“涂小姐若觉得无趣的话,谢兄院里有一些小玩意可玩赏。”

    涂灵灵下意识就要拒绝,就见周氏摆手让她回避,柳玄安也借势朝她做了一个“请”得手势。

    柳玄安带她来到院中的桂花树下,她果真见到了在草蒲里的蛐蛐,可是她又不爱斗蛐蛐,哪里会主动去碰。

    “涂小姐,这个赠予你。”

    柳玄安从袖中摸出一盒胭脂,外盒小巧精致,想必花了不少银子。

    而此时,堂中。

    周氏与谢宴交谈之时,视线扫到院中的一对璧人,正看到的是柳玄安给自家女儿送物什,谢宴见了一笑,开口道:“玄安平日里除了书就是书,没想到遇到心仪之人,这榆木脑袋也开了一窍。”

    周氏不语,笑了声道:“若是我家灵儿有意,也是一桩好姻缘。”

    月桂树下,阳光投在两人身上拉出慵懒的长影。

    涂灵灵没有接,直接回视柳玄安,只道:“灵儿的话柳公子是当了耳旁风吗?怎就这般不识好耐呢?”

    柳玄安姿势不变,温声道:“涂小姐何必心口不一,之前收了玄安的玉露膏,今日的胭脂也是出自同一处,为何又不想要了?”

    涂灵灵柳眉微皱,她何时收过柳玄安的玉露膏了?

    柳玄安眉眼一压,疑问道:“画蝶没有将玉露膏给你用上吗?”

    画蝶?

    柳玄安啊柳玄安,算计到我家丫头身上了?

    涂灵灵退后一步,与柳玄安拉开距离,回道:“那个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父亲的战马用了,那马身上的疤痕多不胜数,看的我实在是揪心,就给马用了,一盒都不够涂得,柳公子还有吗,再弄个十瓶八瓶来?”

    柳玄安脸色微变,做出掩嘴淡笑的姿势回道:“用了就用了,送给涂小姐就是涂小姐的,该怎么用如何用小姐做决定就好。”

    涂灵灵点点头,摊开手道:“这胭脂看起来也不错,拿去给王婆子打点腮红如何?最近她体虚,脸白...”

    柳玄安道:“王婆子又是谁?”

    涂灵灵见柳玄安下意识回收的手,笑道:“就是管事婆子啊?你家没有吗??”

    柳玄安气结:“......”

第五十二章 手伤

    才回到涂府,疾风乍起,又是骤雨将至的一晚。

    涂灵灵坐在妆台前愣愣出神,冷不丁得听身后为她梳发的画蝶道:“小姐的风寒可算是好了,明日可要去宫里陪读了,耽误了好几日,要是课业追不上,也不知那些小姐们会如何嘲笑呢!”

    涂灵灵一直觉得自己待仆人算是好的,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让人在后说不得不好,灼华她倒是不担心,经历的多处事也圆滑,只是这画蝶,还如前世一般,整日大大咧咧的,一点心计都无,哪天被卖了还得跟着数钱。

    想到此,涂灵灵抓过画蝶的手,将她拉到跟前,轻声问道:“画蝶,我还是你主子吗?”

    画蝶被问得一愣,眨眨眼道:“当然啊!画蝶的主子从始至终就是小姐啊,小姐将画蝶挑到院里来,对画蝶照顾有佳的,画蝶自然知道主子是谁。”

    涂灵灵点点头道:“那你将柳玄安托你送给我的玉露膏拿出来。”

    画蝶咬着唇,暗想着小姐怎知这件事的,自己虽是接了柳公子的东西,但也没给小姐用上,这样的话,也不算欺瞒主子了吧,小姐突然提起,让她心中一悸,随即去房后翻箱倒柜,将那玉瓷瓶儿拿出。

    涂灵灵将今日接下的胭脂与那玉瓷瓶儿装在一布袋里,顶着细雨,提着裙角在院子中移动,直到找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愤怒的砸着布袋,不一会儿,胭脂粉遇上水潺潺地往外流出红水,价值不菲的物件此时分文不值的被她敲打着。

    画蝶跟在她身后,见此场景吓得说不出话,只觉后背发热,心跳呼之欲出,上前拽着小姐道:“小姐不喜欢,画蝶就再也不收了,画蝶来处理就好,小姐,你手都伤了,快放手啊!”

    眼见着涂灵灵吃痛的哼了几声,画蝶就见小姐的小拇指也朝着外洇着血,与那胭脂流出的红水混合到一起,画蝶生怕小姐将自己的指头砸断了,哭喊着上去拉扯。

    涂灵灵此时只当那布袋是柳玄安的头,一下又一下的往下砸,手指的刺痛让她渐渐回了神,那瓷瓶的碎片将她的手指划了一个口子,直到往外流血了,这才任由画蝶将石头抢了去。

    涂灵灵抹了脸上的水渍,揽着画蝶的肩膀正色道:“柳玄安绝非善类,他做的一切都是将涂府往深渊里拉,从今日起,不许你再与他见面,也不许听他的话!”

    画蝶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只得拼命点头,将石头丢到一边,捂着自家小姐的手,生怕小姐有个好歹,只道:“画蝶知道了,画蝶知道了,画蝶再也不见他了,就当他是空气,理都不理!”

    入冬的天,人淋了雨的滋味特别不好受,被风一吹,更是寒凉,画蝶将她洗漱的水打好,赶紧去厨房熬姜汤去了。

    她疲惫的靠在水桶边,摊开手掌,只见小指腹上被砸肿的于强,紫红色的破皮出正渗着少许鲜血,想起前世的辜负,到底是酸涩了鼻根,涂灵灵轻轻碰到小指处破皮的地方,想着明日还要学课,大概得两日提不起笔了。

    她不后悔砸伤了手,只怕画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直觉得柳玄安就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不知他性恶的一面,从而成了柳玄安的棋子,为他监视涂府的一举一动。

    柳玄安就是柳玄安,对付他,只能比他更心恶。

    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自己给自己慢慢上着药,小指处紫的发黑,格外触目,想着包扎后多有不便,便任由着去了。

    “大姐姐...”

    屋外传来轻唤声,真是云姬领着涂素素来了璎珞院。

    两人打着伞站在屋檐下,见没人回应,又唤了一声。

    涂灵灵披上鹤氅,开门迎上,见到云姬行一礼道:“二娘,这么晚了,有何事?”

    云姬收了伞,欲上前挽着她的手,开口道:“之前灵儿在宫中遭了那事儿,二娘就想着来看看你的,后来你又受了寒高烧,可把你娘与我吓坏了,昨日去赵府又遇到作祟,二娘心疼你,来看看你...”

    涂灵灵点点头,不露深色的错开云姬的靠近的手袖,回道:“灵儿现已没事了,二娘不必担心。”

    云姬讪讪地收回手,对涂素素道:“素素,你不是说有话与长姐说,你们先说,我就先回去了...”

    涂素素从袖里拿出两羊皮小卷,些是沾了些雨水,小角有一些水渍,她用帕子仔细擦干,递给涂灵灵道:“姐姐,这是这几日素素做的课堂笔记,里面会有些诗句注解,都是萧大人教的,素素一一记下了,想着姐姐应该会需要...”

    涂灵灵瞥了一眼,将羊皮小卷接下,回道:“这几日姐姐不在,她们有无欺负你?”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妹妹,但前世妹妹除了落水一事有待考究,其他倒是没有做出损害她的事情,见她给自己留了小解,语气稍好了一些。

    对于长姐的言里关切,涂素素有些出神,随即道:“这几日挺好的,只是,长姐真的被赵家那纨绔...”

    涂灵灵走进屋,将羊皮小卷放在茶案上,屈膝而坐,示意涂素素也坐下。

    她倒了一杯茶水给涂素素,回道:“这么快传宫里去了?”

    她记得才发生一天吧,人言可畏,还不知如何在背后讥笑她呢?

    涂素素身上的物件不如大小姐名贵,连身上的大氅都是几年前的旧款式,有些薄,许是吹了些风,吐出的气都是热的,握着茶杯的手也冻得通红。

    她做出一副当讲不讲的神情,看了涂灵灵一眼,回道:“姐姐品行妹妹自是知道的,只是她们说的太过露骨,竟然...竟然说是姐姐主动如此的!”

    是谁?除了赵蓉还能有谁?

    涂灵灵低眼看着自己的杯盏出神,回道:“是或不是,与她们又有何干,我们进宫陪读,也是承蒙皇恩,早些学成而归即可,那些人的嘴堵不堵又有何妨?她们想说,便让她们说去吧...”

    涂素素听了,美目盈盈道:“可是,这名声在外,姐姐真的不在乎吗?”

    涂灵灵一笑,回道:“在乎如何,不在乎如何,若我行端坐正,区区言语,还能拿我如何,倒是赵钊,以后还有哪家姑娘敢接近他?”

    涂素素险些被她的话惊到,只道:“姐姐名声若毁了,将来如何找个好姐夫...”

    涂灵灵笑着端起热茶,吹了吹茶末,抿了一口道:“正好遂了自个心意,找姐夫这事你可别等了,还早着呢...”

第五十三章 学琴

    时隔几日再回到皇宫,喜鹊便早早等在宫门口,领着她往延华殿去。

    经过尊华宫的时候,见有一些工部的侍郎在门外交谈,走进了才发现原本院外高墙都插上了十几公分的铁锥,而昔日的红色院门也增高增厚,并且还加上了手动转动齿轮的轨道。

    她也看不懂,应该是长乐命人做的半自动门,说是门上开个小洞,有人透过小洞一看,若是友就自动开,若是敌,纵是敲上三天,也难以砸开进入。

    想着这几日长乐的动作也挺快的,都快竣工完成了,今日下课后想与长乐一起散散心,上次分开的急,还未让她放宽心了。

    待她刚走到延华殿的宫道上时,就见一赤红官袍的身影正对着她的方向,是萧昀抱着一把琴款步走来。

    直到瞥见红色的衣袂停在她跟前,她才悄悄抬起头,正迎上萧昀平静的目光。

    “涂姑娘今日来了?”萧昀今日下朝未将官服脱下,赤红的圆领管袍,映照着他的脸色更加白皙,而黑眸更加深沉,正细细的打量涂灵灵。

    涂灵灵身体又僵硬起来,行礼道:“是的,学生已无大碍,自该进宫陪读了。”

    萧昀点点头,嗯了一声,从她身边擦过,见王阁也到了,一同往堂中走去。

    上午的第一堂课是背诵《诗经》,诗经足足百篇余,全出自大家之手,一时间让她们背这么多,哪里适应的了,只能死记硬背,只求能早些在王阁那里过了,不然可就要外面罚站。

    这王阁每次讲课只看着她们背诵,后而一个一个背过,也不教给她们诗意,就如同嚼蜡,食之无味,刚到了下课点,王阁便叫停下来,将案上的书一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萧昀见了时辰到了,便从后廊抱琴走了过来,与王阁撞得正着。

    萧昀行礼后道:“她们背的如何?”

    王阁见萧昀提了,便打笑回道:“都还算机灵,就是那个骁小姐,口里嚷着提抢挑十莽汉都不在话下,让她挑笔写字,真是要命,老臣见了她,也是头疼地要命...”

    萧昀站在廊下,摇着头轻轻一笑,远远望去,谦和温润,清雅矜贵,叫堂上看去的姑娘个个都看红了脸。

    涂灵灵望着他姣好的容颜,一个男子,怎长得这般人神共愤呢?

    王阁转头望了望堂上的花痴们,又回头道:“萧大人怎这般早来了?”

    萧昀今日心情好,话也多了些,收敛些笑容道:“初次教学琴课,昀不敢懈怠,自然来得早些作准备。”

    王阁点点头,谁人不知萧昀的琴音名动天下,就连当今皇后也多番召他入宫奏琴,以解烦闷,只回道:“这些孩子琴艺有萧大人的指导,日后想必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哈哈哈...”

    王阁提步离开,萧昀也抱着琴走进堂中,将琴搁在琴桌上,去了琴囊后,伸手抚动琴弦,侧耳听过试音后,才缓缓放下手掌。

    那试音的声音,如山泉击石,让吵闹的堂上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不是望着琴,而是望着萧昀,怎会有男子如此精通琴艺?

    涂灵灵打量那琴,只见那琴暗红发紫,漆色极深,与自己的霜芩浅桃木色不同,看着不新,应是旧物,但保养的却好,油增发亮的,那日去萧府找他之时,她见得那把琴,应该就是这一把。

    按理说两堂课之间,大家可随意交谈,随意走动,但萧昀一进堂中,众人就不敢发出吵闹的声音,十分乖觉的待在自己的位置,唯恐给萧昀留下不好的印象,日后给她们穿小鞋。

    如此一来,满堂寂静,都各有所思。

    涂灵灵扫了一眼夏禾,此时她正撑着下巴,痴痴地望着自己的萧哥哥,那个模样,那个眼神...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萧昀这才站起身,视线扫过她们众人,目光落在涂灵灵身上之时,有片刻的停顿,最后还是垂眸,轻抚着琴身。

    这一会儿七位小姐全都站了起来,均向他躬身一拜:“学生拜见萧先生”

    萧昀摆手道“各位小姐不必多礼。”

    前世她嫁给柳玄安之后,真正的从那姑娘到那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府中日日解闷的只有一把桃琴,虽说没有霜芩名贵,但弹出也是那个音,与她来说,并无差别。

    萧昀开口道:“学琴易,学好琴不易,有时其难甚于读书,学琴锻炼的是心性,有练的是记性,区区几月时间,你们实也学不得什么,但若能得个皮毛,也不枉本官一番苦心,今日各位小姐便在堂上随意奏曲,本官一一听听看。”

    众人见过不耐烦她们的王阁,又记得不爱搭理她们的秦公,现只觉得萧昀言语平和,讲课时丝毫未有不耐烦的姿态,见他他这般宽厚,都不由得放下心来。

    胆子最大的莫过于赵蓉,她首先搭在琴弦上,缓缓奏起,琴声源远流长,竟弹得有模有样,一看就是长久练过的,丝毫不怯场,颇为熟练。

    当萧昀点点头,走近夏禾的身边时,见她抚琴轻弹,有时急了,有时慢了,便低声提醒了几句要点。

    直到萧昀走到长乐跟前,这才听到长乐那一道道的破音,如同锈刀割锦缎一般,突兀至极,刺耳难听,他一张平静的脸上似乎裂了一道缝,终是不能忍,便伸手压下琴弦,开口道:“殿下往日未曾接触琴弦吗?”

    长乐收回小爪子,尴尬的搓了搓勾弦发麻的手指,回道:“未曾,本宫向来不爱这舞琴弄弦的,不学也罢…”

    萧昀听到长乐的话,略作沉思后,最后还是放过了她,转头望向角落的涂灵灵,她面前放的那把琴极好,那张娇艳明媚的脸坐在琴前也是让人赏心悦目,只是那手,并未落在琴弦上。

    他的目光扫到涂灵灵搭在琴案上白皙纤细的手指,不难发觉她小指处发紫,应该是她不抚琴的原因。

    涂灵灵还不知自己被萧昀盯了半晌,耳朵凑着去听,单手去一根一根勾提着试着琴音,那日从琴房买回去,就没再管了,这还是第一次碰它,手弹不了,但试试音色还是可的。

    有前世的基础在,这试弦调弦不在话下,除了造琴,这琴都给她摸了上千上万便,还有哪一处是她不精通的。

    萧昀望着涂灵灵自如的表情,与那侧耳试音的动作,心中有些诧异,他从未见过,会侧耳听弦的女人,他每每去琴铺物琴之时,都会见各家小姐带着琴去寻那精通调音的先生代劳,这下见了涂灵灵所为,更加确定了她会琴,而且弹的定不差...

    涂灵灵本就朝着窗外听音,觉得屋里各色的琴声有点吵,左耳吵得嗡鸣,又转过脑袋,下意识用右耳去听,这才见到萧昀略带探究的目光正俯视着她。

    吓得她一个激灵,脸唰一下就红了,开口问道:“先生怎了?”

    这般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让她身心发冷,又瞅了瞅其他人,在座那么多人,关注她一人作甚?

第五十四章 在意

    萧昀神色如常,但不难听出有一丝不耐的韵味,只道:“今日是琴课,涂姑娘手伤了,还伤的很重的模样,不想学琴直说便是,用不着对自己下如此重手。”

    涂灵灵下颌一抬,有些疑惑,摆手解释道:“不不,学生并不是不想学而故意为之,只是昨日雨天摔了一跤,摔了小指,过几日定能痊愈了。”

    可在萧昀的眼里,涂灵灵就是藏己遮华,明明会琴却依如此,冷着脸,往门外一指,道:“你先出去吧。”

    涂灵灵愣住了,她手伤了而已,并非故意为之,何故让她出去?

    才刚回宫里陪读,就如此被他针对吗?

    纵然是一千句一万句想说出口的,愣然对着萧昀冷脸,一句也说不出,一时间眼眶都红了,站起身从堂内走到外头廊柱边上,她不就是手指伤了,又不是嘴巴伤了,为何不敢顶嘴?

    她很少在众人跟前出丑,身为千万宠爱的嫡女,只有她笑别人的份,未曾被别人这般笑过。

    她偷偷瞥了一眼赵蓉的位置,只见她此刻容光焕发,弹琴的手劲也欢快了些,只觉自己鼻尖一酸,受了委屈还不能顶嘴,也只有在萧昀跟前会如此。

    昨日伤手也并非她愿意,只是怒到了极点,心疼可比手疼啊!

    进了宫没柳玄安在跟前晃悠就算了,可如今宫中的萧昀处处扼制她,管着她,真把她当羽袖之下的棋子了?

    啥都要管,住大海边上的嘛!

    涂灵灵也不知道想到哪个点子上,这些日的受柳玄安欺负,受歹徒欺负,受赵钊欺负,受赵蓉欺负,愁苦劲儿一股脑儿都冒了出来,鼻子发酸的紧,那眼泪珠子便啪啪往下掉。

    她抬了抬下颌想忍住,可越想忍越忍不住,举袖擦了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根本不听她使唤,咬着牙不想发出呜咽的声音,却止不住打着哭嗝。

    暖阳下晒着,本应该是惬意的事情,可如今她却泪眼汪汪的,盯着那抹光线,眼睛都冒着彩色的光斑,一面轻拍着自己的胸膛止嗝,一面抬袖擦着眼泪。

    约莫半刻钟后,萧昀得出空,让大家接着练习,便出来寻涂灵灵,他走出来一看,身形一僵。

    此刻涂灵灵正仇怨的看着自己,那杏眼一对上他,便一颗一颗落着泪,啪嗒啪嗒滴在前领上,暖黄的衣裙湿了一片,肩膀一上一下抖动着,虽极力的忍住不哭,可还是泪如雨下,跟他让了她受天大的委屈一样。

    只是在云霄楼被他刺伤肩胛时未哭,被他挑出七星镖之时也未哭,被他拿羽箭对着之时也未哭,甚至被赵钊逼到绝境之时也未哭,似乎很少见她哭过,怎今日就哭了?

    萧昀顿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抬手轻压自己的眉心,不由得语气放软了几分,道:“别哭了,进来吧。”

    涂灵灵抬袖又擦了擦泪,生气的别过脑袋,这罚站,她是站定了,下课了就能离开了,这时候进去,红肿的眼睛更是让人笑话...

    萧昀将袖中的方巾拿出递给了她,涂灵灵瞥眼一看,还是昔日在马轿上与她擦脸的那一张,轻浅的颜色,淡淡的竹香。

    心想着自己委屈哭一场就是,不是他让她出来站着的吗?

    何故又让她进去?

    涂灵灵瞅着萧昀手未收回的动作,将方巾接过,擦了擦眼底的泪水,道了句:“学生此刻进去也徒惹人笑,想在外面冷静冷静。”

    萧昀盯着她的脸,视线又落在青紫的小指上,只道:“真是摔的?”

    涂灵灵简直结舌,让他进去也好,给她方巾擦泪也好,如今还问她是否真是摔的,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传说中不近女子的太傅大人,并不是那么的不近女色吧...

    涂灵灵不语,狡黠的目光咕噜乱转,萧昀猜出七八,这手,定不是摔了那么简单,只看了她一眼,便淡淡道:“待会儿下学,自个去太傅府,从那个偏门进就可。”

    涂灵灵:“......”

    什么意思?

    还让她去太傅府作甚?

    整整一节课,她就站在外,时不时瞥了一眼堂上教琴的萧昀,满腹狐疑他为什么弹琴都那么俊美,那张霁月绝伦的表里下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下学时,众人起身向萧昀行礼道别。

    涂灵灵不由得目光投向了长乐,待长乐往她这里来的时候,她刚往前了一步,就见堂上的萧昀不紧不慢地套上琴囊,斜抱在怀,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就稳步离去。

    有点绝望...

    涂灵灵望向长乐,伸手揽着她道:“灵儿与殿下一同去工部好吗?尊华殿应该快要完工了吧?”

    长乐匪夷的看了涂灵灵一眼,平日里总对自己天马行空的设计不感兴趣,如今怎就突然有了兴致?

    “去嘛去嘛...一起去,去看看啦?”

    若去了工部待了一下午,那便不用去太傅府,明日见了萧昀,便说忘了,想必他也不会深究。

    在涂灵灵的万般纠缠下,长乐终是同意了带她去工部。

    工部乃六部尾首,主要掌管北凉国各地工程营造事务,一般的宫墙修缮都轮不上工部,可公主殿下面子大,这差事也就接下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宫中的工部,早些看到的那些深蓝宫袍的大人,应该就是这边派去的。

    工部下设四司,营缮,制造,工程,设计,长乐十分熟络的带着她来到制造司,还未进去就传来各种拍打敲击的声音,一路上见到了那些宫人在手工制作车驾,皇辇,多人合力,硬生生将一个不起眼的空架,做成了一个金龙戏珠的銮顶。

    刚将一颗琉璃珠嵌入,就有一男子从里面翻身跳出,男子嫌热将官袍脱了,只留白色里衣,身材高挑,手袖半挽在手臂上,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肌肤,额上淅沥着汗水,连后背都湿了一片。

    男子有力的手上正拿着一敲锤,对着需要契合的地方反复捶打,还顽皮抠了几下嵌好的琉璃珠,确定牢固后,便将手中的敲锤放在盒子里,收拾着手边杂乱的用物。

    长乐也瞧见了他,拉着她走了过去,朝那男子喊了一句:“杨大人!”

    那男子光是听到长乐的叫喊,就虎躯一震,提着工具盒就想走,却被喜鹊疾行几步拦了下来。

    杨居安扬了扬下颌,压下心中的不耐,见自己毫无退路,便转身对长乐一笑,见了涂灵灵也是一愣,随即对她点点头,长身行礼道:“臣杨居安见过殿下。”

    长乐此行就是来找杨居安的,为了她的滑轨而来,这整个工部,她开了十多次会,只有杨居安能听懂她的话,妆似能听懂...

    “现尊华殿的门都摆在那里了,就等着滑轨按上去了,就能自动开关,本宫来看看,地滑轨做的如何了?”

    杨居安是工部最年轻有为的俊子,京城人士,湖城常年受洪祸灾害,圣上广招圣贤平息洪灾,他当时还是工部纳招的新官,众人都不愿去洪灾频发的湖城,他却带着同进工部的同僚,一同去千里之外的湖城,从重复设计到执行,花费了整整半年的光景,终于建造出北凉最大的分流水坝,解决了湖城年年的洪灾,圣上不愿埋没人才,年纪轻轻便将他提做工部尚书。

第五十五章 设造

    前世听过这个人,若真是杨居安的话,那么能听得懂长乐的奇思妙想,也算正常。

    柳居安如今见长乐直喊头疼,他从小便爱好工程建筑,从小的说,马轿车辇,从大的说护城河,瞭望塔,府邸,哪个是他不会的。

    可就是眼前的公主殿下,脑袋满是一些奇思妙想,什么海上火炮船,什么全自动战车,听得他云里雾里,还有这地滑轨道,能让千斤重的宫门自动滑行,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指了指远处三米长的精铁轨道,说道:“按照公主殿下的,铁匠已经打好了,但是铁轨喇手,臣还未想出如何契合千斤重宫门,更不提能如殿下所说,达到自由滑行的效果。”

    长乐走上前,挽起袖子就要去摸,被涂灵灵拉住了,望着长乐雀雀欲试的模样,只道:“杨大人说喇手的...”

    长乐听闻,哈哈一笑,回她道:“我就看看,不摸的。”

    涂灵灵这才放了手,任由长乐去了,长乐走到杨居安跟前,伸出手讨要:“铁锤借来一用。”

    杨居安打开盒子,做了请便的姿势,但还是叮嘱道:“敲锤不长眼,殿下还是小心用些为好。”

    长乐接过敲锤,还挺重的,自己穿越过来,身体弱的不行,连个锤子差点都提不起,丢脸简直丢到了姥姥家...

    “还有这个七彩琉璃珠,借用一下呗...”

    杨居安本是舍不得,但又想想着宫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皇帝的,哪一样公主不能用?爱咋使就咋使备,随即用挑刀将琉璃珠撬下来,这琉璃珠比长乐的手掌还大。

    长乐接过琉璃珠,与铁轨比了比,然后就放在轨道上,抬起敲锤轮了两圈,将琉璃珠打了出去,出奇的是,只是声音有些刺耳,那琉璃珠以极快的速度从左边滚到了右边,毫发无伤的滚在了地上。

    杨居安顿时眼睛都瞪大了,被长乐一定就通,问道:“可是要在门下安装圆轮,就如车轮一般?”

    长乐小跑几步,抱回琉璃珠点头道:“说的没错,所谓圆滑圆滑,要圆才可滑对吧?若还是刺耳,就点一些油在铁轨上,也就不刺耳了,另外那个齿轮,记得要用粗钢弦,不然千斤的宫门,可不好拉动。”

    杨居安点点头,将琉璃珠接了过去,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马不停蹄的就要去给长乐办事,可被长乐拦了下来,道:“尊华殿都改的差不多了,不急于这一时,倒是上次,在偏殿吃的那顿饭,还能吃一次吗?”

    杨居安想起前几日下雨,长乐再工部待了半日,与他一同设计图纸,就在偏殿吃了一顿,他工部里菜色普通,哪有御膳房好吃,但是公主殿下开口了,也只能让宫人准备去。

    涂灵灵望了望周围打量的神色,公主殿下带着一起,与工部尚书吃饭,应该也没什么不行的吧...

    几人来到偏殿,随侍的小太监很快就将午膳呈了上来,三人的食案上皆配了三菜一汤,萝卜牛腩,切片酱肉,上汤白菜和枸杞乌鸡汤,远不及御膳房做得精致。

    涂灵灵乖坐在长乐身侧,轻轻地用玉勺搅动着鸡汤,小口啜饮,眼神不住地往杨居安身上瞟去,萧昀平幽之时,杨居安也去了,最后却被幽兵俘虏,在城墙之上,壮志高歌一曲,点燃火药,玉石同焚。

    这也为了萧昀顺利攻入幽州,有莫大的关系,萧昀让他去炸城墙,他炸了,可是,却再也回不来了...

    长乐来工部可不是就吃吃饭的,她望了望周围,放下玉筷,对着杨居安说了句:“大人,给本宫造个家吧?”

    “噗...”

    “咳咳咳...”

    杨居安手中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沈长乐,沈长乐丝毫没觉得不妥,又道:“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涂灵灵险些被汤水呛到,低咳了几声,还伸手去扯了扯长乐的宽袖道:“殿下,你在说什么呢?”

    长乐不以为然,看了看杨居安的俊脸,见他脸色发红便道:“大人,脸怎么红了?”

    沈长乐?你让人家给你造个家,说话如此孟浪,还问别人为何脸红?

    “砰!”

    又是发出一声响,是杨居安急忙起身不小心将食案带动了,鸡汤溢出来洒了一些在毛垫上,杨居安跪在地,兢兢业业磕头道:“殿下莫要开臣的玩笑了,臣惶恐...”

    长乐不解,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妥了,望了望涂灵灵,又望了望杨居安道:“设计修缮不是大人的长项吗?造一个家,有什么不妥吗?”

    杨居安缓缓抬起头,但始终不敢对上长乐的眼睛,望着她的角袍道:“造家...是让臣设造一个府邸吗?”

    长乐点点头,说道:“对啊,是的,造一个可以移动的家。”

    什么?可以移动的家?

    长乐也不知道怎么跟两个人解释,总不能说是现代常见的房车吧?可以移动的家,字面的意思啊...

    杨居安缓缓抬起身,一张脸涨的通红,疑惑道:“移动的家?是做一个府邸,下面设计滚轮,可随意移动的家吗?”

    简直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

    谁人做一个府邸,还按上滚轮,随意去移动的?

    长乐又道:“是家,小家,小的,不是府邸,只要有床,有茶案,桌案,窗户,就行,体积的话,肯定是稍稍会大一些,其中会有技巧性的伸缩,缩小之后,走官道什么的,能通过就行。”

    简直是惊吓...

    长乐见两人一脸的疑惑,便盘膝而坐,好好地与两人上上课,讲一讲心中的想法,想要做出这个房车,可是需要不少时间设造,到时候出了皇宫,开着小房车天涯海角,岂不是逍遥自在。

    三个人也不知在偏殿待了多久,直到喜鹊进来唤殿下快要下暴雨了,涂灵灵才跟着长乐道别了杨居安离开工部。

    出了工部一看,天上黑压压的云层,必然是有一场大雨了。

    长乐要留她在宫中住,她婉拒了,偶尔住一次也还可,住多了惹人口舌,长乐说什么要送她去宫门口,她就答应了。

    双人辇往宫外兴行去,涂灵灵这才好好打量长乐,辇娇摇晃之时,她发现了长乐脖子下星星点点的淤青,便出口道:“你脖子...”

    长乐今日本就穿了一中领的袍子,遮的严严实实,这下被近距离的涂灵灵看到,脸色一红,别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上辈子涂灵灵嫁过人,虽柳玄安对她不会如此野蛮,但是闺阁中的那些事,光是听其他夫人提起,久而久之就知道男女调情的方式儿,那晚长乐叫赵洐带走了,她本想去追,可叫赵钊拦了。

    长乐抿着嘴,想起赵洐与她独处时发生的事儿,鼻尖一酸,红了眼眶,只道:“我这个公主当的真窝囊,叫人欺负了还不敢言。”

    涂灵灵有些不忍,伸手抱了抱她,低声安慰道:“若殿下想做房车,灵儿帮你就是,但能否将床做大一点,以后灵儿去了,就不会睡不下...”

    长乐嗓音哑的厉害,面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回抱着她,只道:“灵儿,我的好灵儿...”

第五十六章 愚笨

    涂灵灵前脚出了宫,后面就是一阵雷声轰鸣,暗沉沉地天际有白光闪烁,紧接着就是狂风大作,哗啦的雨就临头浇了下来。

    这么大的雨让她烦躁,身上暖黄裙子还是新的,一走动的时候就会打湿裙裳鞋袜,衣服上也会溅上泥点子,又是一道白光闪烁,涂灵灵下意识往马轿处小跑了几步,许是宫墙下有青苔积水,脚尖打滑,裙角飞扬,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就这么大白天的,在宫里摔了...

    “嘶...好疼…”涂灵灵简直摔懵了,刚还想着不要打湿鞋,下一秒就整个人甩了出去,她手脚许是摔肿了,也不知哪儿疼,正想着便骂了一声,使着劲从地上爬起。

    “涂姑娘这般愚笨,实在是碍眼...”

    萧昀站在涂灵灵跟前,眸色深沉,连路都不好好走,腿要的有何用?

    涂灵灵听这声就知是谁,光是那月色衣袂,在皇宫还有谁会喜穿白色。

    她无力反驳,撑起手想爬起来。

    真是可怜...

    萧昀视线落在积水上,向来洁癖的他,终是叹了一声,弯腰将地上的涂灵灵抱起,还伸手将她的脑袋轻轻往怀里靠了靠,将她遮在宽袖之下,带着她离去。

    玄一望着一向洁癖的主子,多半会以为他是疯了...

    车厢里暖暖的,浮动着浅淡的竹香,马车缓慢驶出皇宫,雨声也被隔绝在外,只有茶案上的暖炉烧的噼啪作响。

    涂灵灵憋了半天的泪,扑簌扑簌全掉了下来,她也没有理萧昀,只是用从袖中掏出方巾,细细擦着手上的泥渍,擦到一半,想起这方巾是萧昀的,没由着又生气了,呜咽出声音。

    萧昀刚才说的也是气话,见涂灵灵哭了,心中更是郁躁,握着她的后颈带到自己跟前,接过方巾将她手上的泥渍一点一点用力地擦干净,口中却不留情道:“工部的饭好吃吗?”

    无厘头的话让涂灵灵启唇,怔怔的望着萧昀,有些恍惚,这工部的饭与此时此刻,又有什么关系?

    萧昀手指是干净的,见她眼底有泪,用指腹揩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问道:“不是说好了去太傅府吗?”

    什么时候说好了,那是他好了,她不好吧?

    再说此时此刻是谈论去哪儿的事情吗?

    萧昀一双眼看着她,竟叫她生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就如蚂蚁爬到了身上,痒痒的...

    车厢里静悄悄的,仔细听能听到她自己那呼之欲出的心跳声,忙收敛了眼神,半点不敢再往他身上看,只将视线低垂下来落在他纤长的手指上:“学生忘了...”

    萧昀与她拉开距离,回到适才的位置,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方巾,方巾有些脏了,但是他却不介意。

    后来两人都没人说话,约莫半刻时,马车停了下来,萧昀挑起帷帘一角,眉头压了下来,外面正是太傅府。

    谁说了要回太傅府的?

    涂灵灵跟着看了一眼,瞧见了马车外府邸,耳尖一阵发烫又低下了头。

    萧昀声音有些不耐,沉声道:“玄一,去涂府。”

    玄一带着斗笠在外驾车,明明风大雨大的,现只觉得后背发凉,不是回府吗?

    难道不是回府吗?不正是出来接涂姑娘的?

    现在时间也还早吧...

    涂灵灵从来没觉得回府的一段路那么长,那么遥远,这马轿上就这么点大,她坐得再远,萧昀伸手一拽便能让她无处遁形。

    萧昀眼睛本是闭着的,沉眉微皱,面容上有淡淡倦意,不知过了多久,终是睁开眼瞧着她。

    修长的的脖颈贴着一些散乱的碎发,淡红的嘴唇此刻紧紧咬着,抱着膝裙的双手,上头还留着几道细小的划痕。

    萧昀眉头轻拧,轻问道:“涂姑娘,记不记得刚入宫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他说,请她好好待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要惹他生气。

    涂灵灵动也不敢动一下,只幽幽看了他一眼,回道:“学生记得。”

    萧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道:“往后我说过的话,涂姑娘还是往心里去一些,下次来请的,可就不是马轿了。”

    涂灵灵愣住,莫非萧昀带着马轿在宫门外,是为了等她?

    还未等涂灵灵说什么,马车就停了下来,萧昀搭下眼帘不再看她,面无表情地开口:“滚下去。”

    面对萧昀的凶语,涂灵灵心虚地低头,小声道:“走就走嘛...”

    此刻还敢顶嘴,也只有她涂灵灵了...

    马车这次还是停在了转角,涂灵灵接过玄一递过来的雨伞,打着伞往涂府走去,晓是摔了足膝,步伐笨拙的让人想笑。

    终于回了府,再回头一望,玄一已经调转了方向,朝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她悬在喉咙的一颗心终是沉下去了。

    这秋后最后一场暴雨,将樱花树上仅剩的枝叶打了零落无几,也预示着冬天要来了。

    涂灵灵刚换了一身衣裳,坐在榻上看书,便见画蝶进门道:“小姐,午时门口收到一封信件,信上没写署名,送信的又说是要紧事,信件我给您搁在案几抽屉了...”

    涂灵灵将信件拿出,展开一看,柳眉微微皱起。

    “今夜酉时,盼与灵儿城北湖心亭相见...”

    署名正是柳玄安。

    涂灵灵将柳玄安的名字细细嚼过了,从齿缝中吐出:“又是你...”

    越想越生气,怎会有如此不要脸的男人,她甚至恶毒的想,找几个家丁将他在湖边弄死,报了前世的仇就好了...

    说着她找出自己私藏的一把梅形匕首,这把刀是小时候出游,别人赠予她的,仔细打量,这匕首刀刃已经开过了,剑刃冒着凌冽的寒光。

    城北莲池

    霜降后,莲池的荷叶也都枯了七八,只余下一些藕茎在水中。

    雨后夜色中,只见柳玄安身着锦衣,负手立在亭下,是不是朝着栈桥尽头的方向张望一眼,再次确定的问了句陈述:“确有将信送到涂府?”

    陈述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眼道:“确是送到了。”

    本四周皆是寂寥的,突现蜿蜒而近的火把亮,瞬间就将湖心亭照得通明,两人被光亮照着,略显狼狈,铁甲卫们身披盔甲,包围了整个凉亭。

第五十七章 夜会

    他万万没想到,他没等到涂灵灵,却等到了她父亲涂重。

    虽然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好在他有应对之策。

    他朝台阶下的中年男人作揖行礼:“涂大人。”

    涂重面色凝重,今日他下钥回府之时,正碰上女儿要出门,他还以为自己女儿是要去太傅府,询问之下,才知是另有他人,女儿又在自己跟前哭的稀里哗啦,说柳玄安对她穷追不舍,甚至派人监视她,这下无论是真还是假,他都有必要来看看。

    “柳公子,这么晚了,在湖心亭等谁?”

    柳玄安轻蹙眉头拱手道:“晚辈前些日听闻灵儿受了欺负,心生不忍才出此下策,但晚辈对灵儿的心比珍珠还真,涂大人明鉴啊。”

    涂重双眉一皱,厉声道:“那日小女也与柳公子说得清楚了,她并不喜你,如今会试在即,你不去读那圣贤书,竟学着如何诱拐我家小女那一套,小女还未及笄,若夜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柳公子该作如何?”

    柳玄安握紧了手指,良久之后低声回道:“今夜之事是晚辈太过唐突了,晚辈此后定当自省自身,尊礼尊节,绝不再犯。”

    涂重见柳玄安也是个饱读圣贤书的才子,若他诚心改过,放了就是,若真闹到公堂上,损了也是柳家涂家的声誉。

    他将信件甩在石台上,出声道:“柳公子若是实在人,考的功名,将来与我家灵儿,那还有一线转机,若只是心藏下作,将劲都使在歪道上,且不说小女,就算是本官,也万万看不上的!”

    涂重的迎头痛骂,让柳玄安愣在原地,待众人走后,才敛去了那副温润如玉的神态,眉眼流露出狰狞之色,宛如夜行恶鬼。

    陈述见铁甲卫都离去了,岔岔不平道:“涂大人可真是好笑,不就是一个尚书,他女儿又比得上哪家闺阁,要才无才,要名无名,公子愿意搭理,自当笑着接着,如今真是眼比天高,还以为他家女儿多好的货色呢!”

    柳玄安皱眉呵斥:“放肆,不得无礼!”

    陈述受了气,只得瘪着嘴,再也不敢言,跟着主子离开湖心亭。

    天色阴沉,风转落枝头的残叶。

    萧昀做了一个梦。

    第一次,他没有梦见杀戮和鲜血,而是一片皑皑的白雪,雍容华贵的女子正立在亭下,笑脸盈盈的看着他,对他招手喊道:“昀儿,快过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眼前的景色却突然变化,所见之处都是血,他的手,正握着洇血的长剑,他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想喊却喊不出。

    就在此时,他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软软的,带着闷闷的鼻音,细细唤了他一声:“先生...”

    萧昀从浅梦中醒来,悠悠睁开眼睛。

    太傅府竹坞阁,黑幽幽一片,只有靠外间的柱子上衔着两盏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森肃冷寂。

    他屈指撑着太阳穴,他已经好久没做那个梦了,甚至不太明白为何会梦见涂灵灵。

    万念纠缠,挣扎难解,不死不休。

    他突地轻笑了一声,唤了一声:“玄一。”

    玄一从外走近,跪首听令,适才他在外听见了房中窸窣的梦呓声,可是他不敢进来打扰。

    “见时日,沈牧已到了封城境界,那一块旱匪猖獗,百官无从顾及,佯装一番带人去截了他,将他送到幽州。”

    玄一抱拳领命,提步离开,而后又听闻萧昀说道:“护送者,一个不留。”

    闻言玄一愣了一刻,遵命离去。

    萧昀躺回床榻上,眨了眨眼,四周重新恢复了冷寂,不知过了多久,缓缓闭上眼睡着了。

    生来杀戮,又何必悲悯。

    次日早起,心情极好。

    原因是听父亲院里的仆从说,将柳玄安教训了一顿,鼻青脸肿的还怒不敢言。

    就这样,她笑盈盈的去延华殿上课。

    上午照常,二节背诵,二节文解,昨日学了诗经与琴,今日上午要学的是孔学,孔子的品德思想,教育思想,以及为人处世,流芳百世,谈儒首学孔子。

    但今日的二节的文解不是萧昀,直到秦公从殿门外走进来了,大家这才知道今日授学的是秦公。

    秦公穿着一身儒白道袍,留了一把白白的胡须,开了这么的课,上回过来还是考究那一次,这节应该是萧大人的文解,怎么就换人了。

    秦公扫视了一圈,见人都齐了,便开口道:“今日本是萧大人的孝经文解,萧大人被留朝了,老夫来替,各位小姐拿出孔学卷...”

    要问为什么觉得秦公讲课干巴巴的,听得学堂里的小姐们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那肯定是因为秦公眼拙,看不清台下哪些人认真,哪些人不认真,更是因为秦公不俊,没有萧大人那般,行止之间,牵动人心。

    一缕寒风投进窗户钻进屋子,衣衫单薄的涂灵灵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大半,扭头去看长乐,见她握着孔子卷,已飘上天云里雾里了。

    “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秦公依旧在台上讲着自己的课,整个课堂死气沉沉的,如一潭死水,底下一个个不能打不能骂,越想越憋屈,讲的自己也有些累了,便放下书卷一刻,再扫视下方一圈,坐无坐姿,一个个慵懒散惰的。

    秦公拿起书案上的戒尺,轻轻敲打了几下,板着脸道:“适才老夫所授的,各位小姐可有细细磨记了?有何感悟?”

    赵蓉最是积极,点点头举手道:“孔圣人重德重礼,是我等教范楷模,人人都该时而自省之,才能受益终生...”

    秦公摸了摸胡须,赞许的点点头,对赵蓉的印象始终是不错的,又看向了她后方的长乐,此时长乐整个脑袋都埋在竖起的书卷后,他当以为长乐正用心学习之,便点名道:“殿下可有何感悟?”

    长乐此时在梦里云游天下的,突然被秦公点名,吓得一个激灵,抹了抹嘴就坐了起身,红唇微启着,望着秦公。

    涂灵灵见了,只叹一声,用书卷遮脸,小声提醒道:“秦公问你有何感悟呢...”

    长乐放下书卷,眨了眨眼,只回道:“学生并无感悟,许是将这些人的话听得多了,便没有什么感悟,诸子百家,每个人的话都去听一听,悟一悟,哪有那么多时间,倒是那些圣人,为何不能将话说的通俗易懂一点,也省去了学生去悟的时间...”

第二章 怒怼垃圾

    “小姐,你怎么了啊?”灼华疼的往后退,又不放心小姐,忍着疼扶着小姐。

    真的没死!

    “你...”才开口,嗓子像是冒烟了似的发哑,也不知多久没喝上水了。

    喝了两杯茶水嗓子才缓过劲来

    “我怎叫如此,嗓子难受。”

    灼华双手接过杯子:“小姐记不清了?昨日小姐掉下莲池,可吃了不少亏!”

    掉进莲池?

    她记得她前世确实掉进了过莲池,是父亲与柳玄安议事之时。

    当时她在莲池心里急切,想追上去柳玄安,就算是说几句话打个照面都行,却失足滑下了莲池。

    柳玄安自诩才子,上涂府自荐,涂重一心都在兵部,无心提携文客,便礼拒送他离开,正失望之际,经过莲池,见此一幕,将她于水中救起。

    救溺之时,闺阁女子与男子多多少少有了接触,传出去自是不好听,涂重有意将女儿下嫁柳玄安,但也得看自己女儿的意思。

    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仰慕柳玄安才气许久,这桩婚事能成他便不会阻拦,以柳玄安的才学,在京城混个官职,不难。

    “柳玄安!”涂灵灵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灼华紧忙上前捂着她的嘴。

    “小姐还未出阁呢?不可!”冬翠还以自家小姐心里还想着楼玄安,急忙制止。

    她确实是仰慕柳玄安,去莲池看他,但是落入莲池,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谁敢如此害她?

    府中除了那个二房,她找不出敢对她动手的人了。

    这璎珞院是涂重在涂灵灵出生之时,令人打造整个府里最奢华的院子,花园锦簇,水榭游廊,院中还有一棵百年樱花。

    此时,涂灵灵躺在美人榻上,手指叼着一支羽笔,在埋头读写什么。

    “大小姐!”

    院中另一个丫鬟画蝶从院外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冲到院里,来到涂灵灵身边,眼里眉梢皆是欢喜:“大小姐,可知此时谁在前厅?”

    “是谁在前厅也不用如此吧?冒冒失失的!”

    灼华将手壶灌上热水放在小姐袖袍下,出声呵斥画蝶。

    画蝶一双美目被灼华凶了,眼底湿润,到了嘴边的话也给堵了回去。

    “没事。”涂灵灵轻笑,这两个丫鬟,她都舍不得欺负。

    “是柳公子!柳公子来提亲了!眼前正在前厅跟老爷求娶大小姐!”

    画蝶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羽笔掉在贵妃榻上,滚落在地上,毛尖将涂灵灵上好的真丝软垫划了一道黑线。

    “画蝶。”

    涂灵灵生的美,五官极美,柳眉此时挑起一边:“这么喜欢柳公子,送你去他府上做丫鬟如何?”

    画蝶惊愕,平日里小姐最爱听柳公子的事迹,也最喜她去打听这些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灼华急忙捡起地上的羽笔,立在一旁。

    涂灵灵忽地又笑出声,如春风一般让人眼前一亮:“开玩笑的啦,笨蛋。”

    画蝶狠狠的叹出一口气,双手直拍胸脯:“大小姐,你可要吓坏画蝶啦。”

    “你可看清了?真是柳玄安?”涂灵灵起身,缓步朝着前厅走去。

    璎珞院到前厅的距离不远,在这短暂的时间,涂灵灵脑海中仿佛划过了一生,错信良人,作茧自缚,最后落得死无全尸...

    柳玄安,你还是来了。

    前厅热闹。

    兵部尚书涂重坐在主位,身侧是大夫人周氏。

    周氏商贾遍布天下,府中独女嫁给当年名武科状元涂重,也算是郎才女貌,一对佳人。

    不常见的是,二房这回也在。

    二夫人云姬,和她的女儿涂素素,二夫人来历就绝了,侍奉丫鬟,逆袭翻身,野鸡变凤凰。

    涂灵灵未从角屏走进厅中,手指竖在嘴边做安静状,听厅内谈论声音。

    她抬起眼眸,屏风之外,厅下端坐的男子。

    檀桌旁,坐着一锦袍男子,面如冠玉,修长的手指在檀桌上轻叩,可见他心情极好。

    可那双手,凭空写出了上百条罪状,置她于死地。

    她心中恨意升腾,紧紧互攥双手,指尖将自己手腕内侧掐出一个又一个印子。

    “柳公子大名在城中谁人不知,柳公子博古通今,温润有礼,这京城但凡未出阁的姑娘皆是心仪公子,灵儿嫁给你我放心!”

    “老爷!”

    周氏见老爷爽朗的模样?怎如此将女儿卖了?哪能如此说话?

    嫁与不嫁,须是由灵儿亲自开口!

    “咳咳...”涂重咳了两声,一时尴尬。

    “涂大人明鉴,玄安与灵儿相识于尊师常夫子的课下,谈笑中发觉灵儿活泼聪慧,越发接触下叫玄安移不开眼,还望涂大人成全。”

    柳玄安的确是闺阁女子中的引以为之的翘楚,但这一世见到他只会徒增恶心。

    她也确实跟着大哥去常夫子府中上过几节课,但最多也只与柳玄安碰过一面,前世光是见到他就会脸红心跳,哪里会与他谈笑?

    而这句话却让涂重听到心里去了,谁人不知,自己的女儿爱慕柳玄安的,简直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

    且不说那日的落水之恩,今日柳玄安带着聘礼来了,他怎好轻易的赶了。

    正当各人各种心思之时,柳玄安又拱手:“涂大人放心,待灵儿嫁入柳府,玄安定会对她疼爱宠爱...”

    “柳公子慎言...”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涂灵灵穿着一袭粉秀云丝衣裙走出来。

    柳眉如画,樱唇不点而朱,这涂家嫡女确实是一个小美人。

    涂灵灵上前对父亲母亲行礼后,径直经过柳玄安跟前,丝毫不看他。

    “灵儿尚未答应嫁给柳公子,公子大可不必如此。”

    此言让在座的众人都惊愕住了,一时间,没人先开口回话。

    谁人不知涂灵灵重爱柳玄安,可涂灵灵如今行径只叫人大跌眼镜。

第三十四章 死也不会放过你

    另一边沈长乐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赵洐控制。

    一路上遇见的人将她的叫喊视若无睹,她突然发觉,这是在赵府!

    赵洐将她掳回他的院子,呵退所有仆人,将门踹上了,才将长乐放开。

    赵洐见她还想跑,伸手将她捞回来,压在门上。

    “赵洐,你王八蛋!你有病是不是!”

    一路上,她的发髻都乱了七八,显得窘迫极了,被赵洐架着走,多么丢脸的事情!

    这人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就是要看她在生辰宴上出丑?

    “对!我就是有病!都是你长乐害的!”

    赵洐被她骂了,也露出一贯伪善面目,眼神都变得危险。

    沈长乐连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从十二岁就对赵洐非常冷淡,哪里招惹过这个男人?

    随着他的靠近,微凉气息扑面而来。

    他高大魁梧的身体给她带来了些许压力,她不觉得往后退了半分,却被赵洐伸手压住。

    “你不就是喜欢帅的,我不帅吗?我不帅吗!”

    他赵洐从小就没怂过,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前日招亲,他明明就拿到了魁首,这个女儿却总是不愿意正眼瞧他,当他是洪水猛兽一般,他当时还真有些害怕她宁愿选择一个莽夫都不愿意选择他。

    回府的这么几天,他快要疯了!

    他七年那年,是第一次见到沈长乐。

    比起同龄孩子,沈长乐当时又丑又胖,当时他并不喜欢她。

    可沈长乐贪图他的相貌,成天跟着他身后,给他拿吃的,喝的,甚至还怕他出宫后没银子用,拿宫中珍宝让他出宫去换银子用。

    许是习惯了沈长乐在身边的日子,他后来没有那么讨厌她了。

    但这也不代表他就可以接受一个丑胖子!

    在她十二岁之时,他指着她鼻子骂,他娶谁都不会娶她。

    他万万没想到,沈长乐将他的话听进去,没活意跳了水!

    从那以后他也不知是愧疚还是如何,当真把她放在了心上。

    可如今她倒是处处躲着他,当他的面去看别的男子,是当他死了吗?

    “疯子!”

    长乐骂了一声,堂堂的公主被人威逼到了墙角,像什么样子!

    赵洐冷哼一声,捏着长乐的下巴,略带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

    “说我疯子?是你主动招惹我的!”

    长乐心底升起一股火气,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他?

    难不成躲着他,难不成骂他,就是招惹?

    “你放开我!放开!”

    长乐挣扎地抽回手,气的小腿乱蹬,硬实实踹了赵洐一脚。

    这赵洐皮糙肉厚,他没个变化,长乐倒是疼出眼泪来。

    赵洐抬起左腿,将她整个人抵在柱上,那深邃的眼眸有着让人犯怵的冷厉:“不放又如何?”

    长乐整个人被压到他身子下,罩的严严实实,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身子不自觉颤抖起来,本就心头憋着气,便不禁一下子爆发出。

    “我是北凉长乐公主,岂容你如此践踏,我要让父皇砍了你的头!”

    赵洐的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难看,目光凌厉看着她。

    “好啊,你去说,那我就在府里等你长乐下嫁过来!”

    长乐杏眼都瞪圆了,有些害怕却不肯臣服于他的强势,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

    话还没说完,赵洐便扼住她的下颌,狠狠地堵住她微张的红唇。

    太过突然,长乐没有推开他,直到赵洐故意咬疼她的唇,长乐才反应过来,张嘴就要骂人,却给了赵洐机会,温热气息逼着她把话都吞了回去。

    “赵洐,你无耻!”

    她捶打他胸膛,她越是想要挣脱,他搂着她的手臂就越是收紧,轻而易举的抓住她推拒的手,狠狠地禁锢在她头顶。

    长乐整浑身像是置于火炉之中,整个人腾烧了起来,双腿渐渐发软无力,脑袋也变得晕晕乎乎的。

    赵洐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将她的发钗拨下来,抵在她白嫩脖颈上,哑着嗓子:“我赵洐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沈长乐你记住了!”

    他承认他疯了,为了沈长乐。

    她瘫坐在地,望着赵洐离去,天啊,有谁来帮她收拾收拾这个偏执男啊!

    衣襟在挣扎中微微松散,发髻凌乱,面色潮红,尤其是下颌捏痕格外明显,泛着青紫,就像是刚才和人打了一架。

    她吐了几口口水,抬手使劲擦被赵洐吻过的位置。

    长乐只觉得疲惫至极,眼睛气的像只小兔子,将地上的金钗捡起来插回发上,她离开皇宫的云游大计,要提上日程了!

    夜幕四合,月上树梢。

    赵洐从屋内走出时,见到花树下的卢氏,他的表情逐渐僵硬,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从仆人口中听的,竟然都是真的,他的儿子,竟真对当朝长公主用强迫的?

    这天下女人何其多,他的儿子偏偏要折这一支。

    “洐儿...”卢氏想要劝劝儿子,可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母亲,这事你不要管了,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洐压下心中烦闷,行礼后从卢氏身边走开。

    卢氏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失控,日后要是让他父亲知晓了,还不知要出什么岔子!

    “夫人不好了夫人!表少爷那边出事了!”

    卢氏听到侄儿干出的蠢事险些站不稳,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又气又急。

    他赵家儿郎!都是裙下死的淫胚!

第三十七章 学到脑袋后面了

    涂子慎将妹妹送到母亲那儿,想着灵儿醒了应该想要与母亲说说话。

    正当他要离开之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周老夫人来了。

    周老夫人子嗣不多,就一儿一女。

    儿子常年在外经商为周氏打拼,女儿嫁给了涂重,周老爷子又去得早,为了子嗣昌盛与儿媳住在一块。

    涂子慎暗骂哪儿走漏了风声,传到了老夫人耳里。

    周老夫人虽年事已高,出行不便,但她最疼爱外孙女受了欺负,纵不是京城,她也会亲自去看看。

    “外祖母,您来了?”

    涂子慎急忙上前去扶着老夫人的袖子,往屋里走去。

    老夫人冷哼一声,冲着女儿瞪了一眼

    “不来任由那狗崽子欺负我家乖孙女?快去!让涂重那鳖孙滚回来!”

    这一声吼,让涂灵灵直接惊醒,她翻身坐起,望见了外祖母正坐在她床边。

    “祖母,灵儿没事,祖母别急,您注意身子...”

    当年涂重一无所有,周氏却已在京城中跃居贵门,自己的女儿一心要嫁给涂重,只得下嫁委全。

    周氏不求他一分一毫彩礼,只有一条件,便是终身坐在主母位。

    原想着这么多年涂重也倒争气,坐上了尚书之位,她好歹放了心,没曾想宝贝外孙女叫太守那家欺负了,像什么话?

    再回去一百年,赵太守一家都是狗崽子,要文无文,要武没武,一个仗兄买官的狗崽子!

    “这事你们都不打算告诉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是?哼!”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搭话。

    自从二房从丫鬟上位,让涂重不得纳了妾,老夫人便送走所有的丫鬟。

    并且所有侍奉的丫鬟是从她眼里过了才能进涂府,若不是她留了几个心腹,定还不知此事!

    涂灵灵脸吓得通红,早知老夫人的手段,若用在别人身上还好,若老夫人真气着了用在父母身上。

    她挽住祖母的袖子,脸颊在上头蹭了蹭,尽自己的努力,撒撒娇。

    “祖母,灵儿真没事,明日公堂对峙,灵儿行得正坐得直,会得到一个说法的。”

    老夫人眼一横,抬了抬玉拐杖又在地上敲了几下,怒道:“涂重!涂重!滚过来!”

    涂重刚到了门外,想着躲也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他在朝堂十余载,未曾怕过任何人,只有丈母娘让他后背发寒。

    他瞥了眼躲在夫人身后的儿子,这脸,今日是保不住了!

    周氏见老夫人拐杖就要往涂重身上敲,吓得与女儿一同拉着老夫人手腕儿。

    “娘,别打,娘,这事都怪女儿,是女儿没有拒了赵府邀帖,娘要怪就怪女儿!”

    老夫人险些气急,拉扯之间,将周氏也打了好几下。

    涂重跪在老夫人脚边,又不敢逃开,又不敢还手,一会儿脸上就挂了彩。

    她见事情大了,跪在祖母脚边,抱着祖母求情。

    “这事儿不该父亲,也不怪母亲,是灵儿,灵儿长得太漂亮了,才会招惹了一些下流胚,都是灵儿的错,祖母打灵儿吧...”

    老夫人正铆足了气打涂重,听到外孙女的古怪求饶,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收回手喘了几口气。

    “真是赵家那狗崽子欺负了你?”

    她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不不,谁欺负谁还不一定了,他上手来碰灵儿,灵儿给了他几脚,还将他手腕咬掉一块肉呢!灵儿真的没受欺负,不信祖母您看看?”

    说罢,她还起身捞起手袖,摸摸小脸,在老夫人面前转了一圈。

    其他人听了也是松了口气,生怕如外人所说,真叫那癞蛤蟆欺负了!

    老夫人这才渐渐平复了怒气。

    “涂重,今儿是乖孙女没事,若她真遭欺负了,我就算是半脚进了棺材,也不轻饶了你!”

    涂重后背冷汗直冒,又想起府外发生的一幕。

    老夫人要是知道萧太傅将她疼爱的孙女儿从马车上抱下来,会不会提着拐削了他的脑袋?

    老夫人见涂重不敢吱声,这才罢了,回头扶起两个心头肉。

    “灵儿,虽北凉男尊女卑,可在祖母眼里,儿子女儿一样重要,你要是受欺负了,就别忍着,咱们不要赔偿,咱送那狗崽子蹲大牢,听见没有?”

    涂灵灵眼眶湿润,何德何能被如此善待,母亲,祖母对她的好是她穷尽一生无法回报的。

    她又想起前世,外祖母领着小叔将家当全数交出,只为了她的命,就觉得心里一阵苦涩。

    “灵儿知道的,灵儿知道的,祖母放心...”

    她回握着老夫人的手,簌簌的流泪,低头答应。

    也不知劝了多久,老夫人终是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涂府,这让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涂灵灵和哥哥来到了书房。

    父亲面色凝重,正看着什么书。

    她走过去,就见父亲在看女戒。

    她表情别提多精彩了,但是她也不敢说话。

    涂重将女戒合上。

    “往日学堂你都学到脑袋后面了?男尊女卑,那可是几千年来的礼法,你见到赵钊,就不知道敬慎避之吗?”

    “男女有别,又为何与他待在一处,若县令拿着女戒训条来斥为父,为父该如何去说?”

    “说我的女儿都学到脑袋后面去了?”

    涂灵灵怒了,鼻尖发酸。

    “灵儿从未做错什么,何需卑弱,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你...”

    涂重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她孩子说出来的。

    “世人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么蛋有什么错,灵儿只觉得,蛋就算没有破,那苍蝇一样会去招惹!”

    “灵儿,别说了!”

    一旁的涂子慎见父亲手都抬起了,上前将妹妹护在身后。

    “好!好!你说的好!蛋本身确实没错,但苍蝇去扒过的蛋,又如何称得上好蛋,你就是太不重礼数,才遭人轻浮,为父早就与你说过,离萧大人远一些,你为何又...”

    涂重怒目而视,后面的话压在舌后,她宝贝女儿被别的男人送回府,就算那男人再好,在他眼里也是抢他女儿的货色。

    “萧大人温和有礼,对女儿从未有任何不敬,您怎么能拿他跟苍蝇比?”

    为什么父亲这么不喜欢萧大人??

    她的父亲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就以为这天下一直会是沈世明的吗?

    涂重险些气的吐血。

    “明日你就在府里待着,为父去处理这一切,赵钊道歉,为父便不再追究,你与他的事,也到此为止。”

    他不肯,那赵钊还能强娶了她女儿不成?

    “还有!再让我发现你与太傅来往,我打死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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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春娇介绍:
涂灵灵本她着爹疼娘爱的生活,不顾劝阻嫁铁了心要嫁给才子柳玄安,才子果然争气,功名加身,直上青云,涂灵灵以为自己会越来越幸福,直到柳玄安纳了一个妾室,二个妾室...
最终还落得被相公妻妾逼迫践踏,死无全尸。
苍天有眼,她重生了,回到了柳玄安上门提亲的日子,她一改前世的痴痴相护,拒婚渣男,狂揍贱女。
她以为她拒绝柳玄安便能混可全身而退。
怎知她一个闹得满城风雨的拒婚女如此抢手。
当今太子沈奕:“此女子贤良爱世,颇合我意”
相府公子赵洐:“此女娘明艳动人,倒是可纳。”
太傅大人萧昀:“麻烦都让让,她是我媳妇。”
太傅萧昀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涂府,那个聪慧果敢的涂灵灵,让自己日夜茶饭不思。
萧昀欺身扼住她的颌角沉声道:“你只能嫁给我,听到没有!”
涂灵灵眼底湿润,身子瑟瑟发抖:“为什么?”
萧昀将她身子抵在墙上:“你就是个骗子,骗走了我的心。”羡春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羡春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羡春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