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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蘸糖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txt下载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武骨通灵

    哧拉!

    燕寒沙甫一出手,强悍的掌力撕扯气流,发出裂帛声响。

    猛烈的劲风卷动砂砾尘土,扑头盖脸轰向那个略显单薄的七岁稚子。

    面对燕寒沙兜头罩下的凶悍一掌,陆沉并非全无防备。

    他立刻摆出十二形拳的架势,腰跨合一。

    脊椎大龙抖弹之间,浑身筋肉紧缩,好似坚韧的牛皮一样。

    “这人是武道二境,搬运层次!气脉凝聚大成,气血有如烘炉!我挡不住,也躲不开!”

    陆沉眸光波动,兴许是【武骨通灵】的功体加持。

    他没有被燕寒沙的凶猛声势夺去心神,反而进入到一种奇特的状态。

    视线之中,呈现出无穷无尽的黑白线条。

    燕寒沙的气血变化、气劲流转,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

    最后化为玄妙的体悟,充盈于心间。

    陆沉早已习惯这种情况。

    每当他接触一门武功,或者参悟一本秘笈。

    那些复杂难懂的招式动作,晦涩艰深的龙蛇文字。

    就会像活过来一样,变得异常灵动。

    陆沉识海之内,思绪如电,生灭不定。

    仿佛于弹指之间,经历了无数次失败——

    “燕寒沙早已成年,筋骨只会比我更强壮、体魄也比我更坚固……”

    “比拼气力,肯定死得很惨!”

    “而且,一个只练到刚劲层次的武者,对上武道二境……”

    “除了被一掌拍死,几乎没有其他结局!”

    “他起手式是摔碑掌,暗藏莽牛形、猛虎形、大蟒形三重变化,挨中了,不死也残……”

    “先要卸力!”

    “然后切他中路!”

    “从手腕处截住,扣紧脉门……”

    “应当有六成的把握!”

    陆沉眸光微亮,似是找到唯一的答案。

    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出了燕平昭此前所用的那门古怪武功。

    拳如推手,不断地划出微妙轨迹,如同大圆套小圆,不停地挪移。

    看到陆沉站桩出拳,想要硬接自己一掌,燕寒沙不由地暗自冷笑:

    “不知天高地厚!”

    在他这样的武道二境高手看来,未入境的武者跟蚂蚁没什么区别,一脚就能踩死!

    下一刻!

    拳掌碰撞!

    气流被打出连绵爆响!

    演武坪上。

    宛若平地起惊雷!

    “嗯?怎么会?”

    燕寒沙眉头紧皱,露出疑惑之色。

    他感觉打出的那一掌,原本摧金裂石的沛然劲道,好似砸中了一团棉花,虚不受力。

    嗤嗤嗤!

    攒射如尖刺的摔碑掌力,好似被牵引挪移开来。

    并未击中陆沉,而是全部轰在坚硬厚实的青石地砖上。

    碎石飞溅!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可怕裂纹,登时如蛛网蔓延。

    这要是落在血肉之躯上,后果难以想象!

    “是我失手了?这小子运气好躲开了?”

    燕寒沙心中疑惑丛生,手上变化极快。

    五指扣拢,一爪按向陆沉的肩膀。

    看来是不想罢手!

    可陆沉没有再战,只是“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好似受到重创。

    面如金纸,倒飞而出。

    燕寒沙这一爪落空,尴尬地停下。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真哥哥!”

    燕如玉瞧见这一幕,脸色惨白,宛若那一掌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顾不得其他,连忙飞跑过去。

    “寒沙堂兄!真哥哥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让你下这样的重手!”

    平时唯唯诺诺,柔弱可欺的小丫头,此时却厉声质问道。

    燕寒沙也被惊到了,他自觉地那一掌没有伤及陆沉。

    只是看对方神色萎靡,嘴角带血,也不像是假装出来。

    “莫非我的武功又有进步?隔空发劲,伤了这小子?”

    他心念起伏,脸上却做出大义凛然的严肃模样:

    “玉丫头,你刚才也听到了,是燕还真出言不逊在先!”

    “齐大先生何等身份,各家阀主都要给几分薄面,今日被一个小辈辱骂,这要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是我燕阀治家不严,没有规矩!”

    “再说了,如今齐阀、王阀、杨阀受邀前来,他们是客,我们是主,礼数方面肯定要周全,不然惹得各家生出嫌隙,谁担得起这份责任!?”

    燕如玉一个几岁大的丫头,论及场面话的功夫,哪里比得过燕寒沙这样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立刻就落入下风,招架不住。

    “燕贤侄,老夫和这个小娃儿只是比试文字,你怎么较起真来了!给别人看到,还以为我齐某人输不起呢!”

    安静旁观的齐大先生,此时也跳出来打圆场。

    “老家伙,你要是心胸宽广,没有计较,那刚才怎么没有出手拦住!?”

    慑于对方的辈分和武道境界之高,燕寒沙只敢在心里骂道。

    这个锦衣华服的高大老人,乃是齐阀之主的亲兄弟。

    早年间拜入伏龙山庄,得了真传。

    一身武功精湛无比,比之燕寒沙不知道要强出多少。

    “寒沙,这孩子才思敏捷,想来是一时口快,才对了那个下联,并非有心。”

    温婉秀丽的年轻女子劝说道。

    “俗话说,童言无忌。燕阀规矩再重,何必用一个稚子孩童来立威呢,你就不要小题大做了。”

    燕寒沙眸光闪动,沉吟不语。

    他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陆沉,怒目而视的燕如玉。

    似是被打动了一样,语气温柔,对着温婉女子道:

    “元秀,你说得对,刚才是我太冲动了,一时心急伤了还真堂弟。”

    “等下我就让管家去请回春堂的大夫,给他医治伤势。”

    温婉女子满意地点头,表情也变得柔和。

    齐大先生哈哈笑道:

    “说来说去,这场风波皆因我而起!来,小丫头,把这瓶‘伏龙丹’拿去!”

    燕寒沙附和道:

    “玉丫头,还不快快谢过齐大先生!这瓶丹药乃是伏龙山庄的珍品,无论筋骨外伤,或者脏腑内伤都有奇效!”

    燕如玉瘪着嘴巴接过丹药,道谢声细如蚊虫。

    在她看来,若非眼前的坏老头非要逼真哥哥对句,也就不会闹成这样。

    “元秀,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天气炎热,暑气难消,我带你去万鲤池赏景。”

    燕寒沙轻声道。

    “嗯,听说燕阀有三景,万鲤池、拙心园、芙蓉洲,我一直都很想见识。”

    被叫做“元秀”的温婉女子微微颔首,轻移莲步,走到陆沉的面前,从荷包内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奇楠木,充满歉意道:

    “小兄弟,适才寒沙失手伤了你,他为人好面子,拉不下脸,就由我向你赔不是了。”

    “这块奇楠木能提神静心,长久佩戴在身上,可以疏导气血,改善体质,你且收下,就当作赔礼。”

    陆沉抹去嘴角的血迹,仿佛充耳不闻,勉强站起身。

    “烦请寒沙堂兄与阀主说一声,还真伤势未愈,恐怕上不了九州擂。”

    而后,掉头离去。

    背过身后,陆沉嘴角微翘。

    其实他所受的伤势,并不严重。

    燕寒沙的那一掌,七八成劲道都被牵引转移。

    余下那两三成,最多使自己气血翻腾。

    只不过陆沉觉得,按照长房一脉,燕天都一家的狭隘性子。

    他一个没有入境的小子,挡下武道二境的攻击。

    肯定会让燕寒沙恼羞成怒,再下杀手。

    干脆借着这个机会,装作受伤推脱掉九州擂,也顺道避开长房的打压。

    “谢谢姐姐的赔礼!”

    燕如玉急急忙忙跟上去,走之前还不忘把那块价值千金,极为含有的奇楠木带上。

    “也是个倔强性子,跟他老爹相像!”

    齐大先生笑了一声,眼底闪过精芒。

    “如若没有赤血劫的二十八大限,假以时日,燕阀又要养出一条蛟龙!”

    他刚才看到清楚,那小娃儿出手挡下燕寒沙的摔碑掌。

    举拳如推磨,把借力打力四个字发挥到极致。

    这明显是燕平昭先前所用的武功!

    “只是交手一次,他就能学会别人的招式?这份武道天资,委实太过匪夷所思。”

    齐大先生目视着陆沉背影消失,感慨道:

    “还好,这小娃儿活不长!可惜他没有生在齐阀……燕阀这棵大树,可没有想象中那么能遮风挡雨。”

第十七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

    回到自家院子里,陆沉才松了一口气,不再维持“重伤”的样子。

    好言安慰完哭哭啼啼的燕如玉,把那丫头哄走后。

    他脱去外面的袍服,解开中衣。

    只见两肩关节处,浮现出大团的淤青。

    结实的筋肉肿胀起来,像是一块块小土包。

    “嘶,燕寒沙那一掌还真厉害。”

    陆沉似是觉得疼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还好只伤到表皮筋骨,算不上很严重。

    只需涂抹几日的跌打药酒,应该就会恢复完好。

    “这瓶‘伏龙丹’是疗伤圣药,关键时候能救命。”

    “还有奇楠木,更是稀罕物件,有市无价!”

    “这一掌,挨得倒不算亏。”

    陆沉自嘲道。

    抛开伏龙丹、奇楠木的额外之喜,他顺势摆脱了原本不得不去的九州擂,避免强出这场风头。

    这确实是好事。

    倘若陆沉扬名于四阀,长房只怕更容不下自己。

    到时候,他再想脱身就是难上加难。

    “华荣府八郡二十一县,各地官员、各个帮派,皆为燕阀的门下走狗。”

    陆沉思忖着。

    他要卷了包袱偷跑出去。

    走不出百里地就要被逮回去。

    虽然说,眼下已是王朝末年。

    可朝廷勉强维持着基本运转,局势还没有崩坏到烽烟四起,人人造反的糟糕程度。

    陆沉现在离开燕阀,根本无处可去。

    没有身份凭证,代表他进不了府州大城。

    运气不好遇到官兵盘问,当场就要露出马脚。

    唯一的方法,可能便是藏进乞丐窝里,跟遍地都是的叫花子混江湖。

    “加入丐帮?何必给自己找这份罪受。”

    陆沉摇头道。

    大业王朝彻底要完的导火索,乃是平天寨八骏四秀带领二十万义军兵马,裹挟上百万流民。

    前后耗时三个月,一举攻下敬元府、顺乐府。

    沿途所向披靡,长驱直入,连大名府都给占了。

    使得巡游东都的业景帝,彻底被困在万安府行宫,连一道圣旨都送不出去。

    眼见中央朝廷的权威衰落至此,四阀这才打着“勤王”的名号起兵举事。

    “估计也没几年了,平天寨声势浩大,四阀蠢蠢欲动,我再忍上一段时日,安心提升自己的武功层次。”

    陆沉打定了主意,喝完一碗送来的参汤,就开始导引内气,消化药力。

    先前拿燕平昭当木人桩刷劲,让他对于气血、柔劲有所领悟。

    后来借着【武骨通灵】的卓绝天赋,又偷学到那门借力打力的厉害武功。

    并且将其运用,接下了燕寒沙凶悍一掌。

    这些宛如经验值的感悟,无声流转于识海,融入心神。

    陆沉双眸紧闭,感觉自己只差了一层窗户纸,就能进入柔劲层次。

    “劲发而形不显谓之柔!”

    他反复琢磨着这一句话,始终把握不住那一丝灵机。

    “还是欠缺积累,有机会找个明劲层次的家伙搭把手兴许就好了。”

    陆沉想到了燕平昭。

    像他那样挨揍还倒贴钱的慈善家,这年头确实不多了,值得珍惜。

    “下次寻个机会再把燕平昭打一顿,说不定就能突破了。”

    陆沉如此想道。

    ……

    ……

    燕阀内宅,书屋。

    “你动手打了燕还真?”

    燕天都握住座椅两边扶手,沉声问道。

    “回禀父亲,那小子讥讽齐大先生是‘老畜生’,仗着才思敏捷,言辞锋利,完全没有把长辈、规矩放在眼里……”

    燕寒沙略一躬身,开口解释道。

    “不要避重就轻!”

    燕天都眉头皱紧,目光犀利如剑,令人胆寒。

    “是,我出掌重伤了燕还真,给了他一点教训。”

    燕寒沙身子一颤,如实说道:

    “当时看见他对答如流,才思敏捷,我不禁想起了几年前,大儒裴云松要收这小子做关门弟子的事儿!”

    “那一次父亲相邀裴先生,本来是想让我拜入其门下,为了日后的仕途铺路,结果却给燕还真抢了风头……念及这段旧事,我才生出了杀心。”

    “若非玉丫头不识好歹,还有元秀拦着,那小子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燕天都额角青筋直跳,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怒骂道:

    “混账!本以为把你送到东都磨炼几年,能够长点本事,学会点手段,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争气!”

    见到父亲大动肝火,燕寒沙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书屋里气氛凝固,安静到针声落地可闻。

    “你心里肯定还不服气,觉得堂堂长房一脉的二公子,踩死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二房短命鬼,有什么大不了的。”

    燕天都怒气退去,声音变得平缓,目视着低头不语的燕寒沙,淡淡道:

    “确实如此,这几年二房被我用各种手段打压得抬不起头,他们现在见着长房一脉,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

    “长房掌了权,声势大,你们平时倨傲一些、狂妄一些,都没事。”

    “不过你要记住一点,凡事都得讲规矩!尤其门阀豪族、朝廷庙堂,规矩一定不能废!”

    “我可以借查账的名义,削减二房的开支收入,收走田庄地契,我也可以按住二房的几个人才,让他们进不了仕途,没办法出头。”

    “但这不代表,我能随意把二房子弟拖出来喊打喊杀,一脚踩死,拿张破席子一卷丢到乱葬岗了事,懂么?”

    “他再怎么说!姓燕!不是外边杂草似的平民百姓!”

    “你今天这样做,明天人心就散了,后天燕阀就可能倒掉!”

    燕寒沙额头渗出大片冷汗,再也维持不住温文尔雅的风采形象。

    他当时是按捺不住杀心,没想过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没错,为父的确不喜欢燕还真,因为他是燕问天的儿子。”

    “当年你祖父有五个儿子,我和你玄二叔,义三叔,文四叔,并称为豺狼虎豹,阴狠凶猛。”

    “在四阀之中,可以说是声名赫赫。”

    “五个兄弟之中,燕问天年纪最小,性子最狂,无法无天,你祖父又气又恨,表面上每天用竹条抽、木棍打,其实心里疼爱得不行。”

    “为什么?因为他天份高,根骨好,是燕阀八百年也没有出过的绝世奇才!”

    燕天都目光悠远,语气冷漠,缓缓道:

    “那时候的燕问天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和老二的头上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觉得他注定要执掌燕阀,幸好有思无常出现,终于让这头苍龙坠地,遭了大败。”

    “因为赤血劫,燕问天才没有做成阀主,后来心灰意冷,远走西竺,领军三大征,一去就是五年。”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寒沙。因为为父也是这样过来的,自己的兄弟是所谓‘天才’、‘英杰’,你苦练数年的武功,他看上一两遍,学个几天就会了,而且比你使得更好。”

    “你梦寐以求想要拜名师,小心翼翼地伺候,讨人欢心,最后也未必能被看上。”

    “可他呢?绝世武功任由挑选,从无费过半点心思!”

    “这种人的出现,就好像是为了否定你的一切!让你恨得咬牙切齿,同样绝望无比!”

    燕寒沙听完最后一句话,感受到了冻彻肌骨的冰冷杀意。

    “那父亲为何要因为我对燕还真下手大发雷霆?是顾忌……问天叔?”

    他放低声音,小心问道。

    “自古英雄豪杰只要一败,就容易失了锐气,挫了锋芒,再难起势。”

    燕天都哈哈一笑,清瘦脸颊皱纹舒展,颇有几分名士风流的儒雅样子。

    “圣上举国之力的三大征,如今早就成了笑话,西竺佛国屡屡让大业损兵折将,耗时五年徒劳无功。纵使燕问天返回乌北,在外蹉跎多年的那条苍龙,完全不足为惧。”

    “为父之所以留着燕还真,不嫌他碍眼,说到底还是为了‘规矩’二字。”

    “族中子弟为燕阀尽心尽力,鞠躬尽瘁,这是规矩,所以燕还真必须要登擂台比武,哪怕他死在上面。”

    “但只是因为得罪了长房二公子,就被一掌拍死,这不符合规矩,没有道理支持,人心就难以凝聚,就算你武功再高,也只是强在一时,压不住一世!”

    “寒沙你要记住,小至一个门阀,大到一座王朝,都是如此。”

    “也许那些兄弟相亲,同族相帮,忠君报国,仁义道德……在你看来一文不值!但你一定要信!哪怕是装样子!”

    “你不主动维护‘规矩’,那么就做不了执行‘规矩’、制定‘规矩’的那个人!”

    “燕还真是族中子弟,他只能为了‘规矩’死,明白么?”

    燕天都锐利的眼神,深深刺进了燕寒沙的心里。

    后者弯腰躬身,诚恳说道:

    “儿子明白了,请父亲罚我!”

第十八章 天下大势

    “你受罚是理所应当,要不然别人会说我纵容亲子行凶,任由长房作威作福。”

    燕天都屈起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沉吟道:

    “但怎么罚很重要,这样吧,你明日去二房找那几个管事的叔伯赔礼道歉,再送五百两银子给燕还真看病治伤。”

    “记住,必须当着二房众人的面儿,架势要做足。”

    垂首而立的燕寒沙有些不解,可也不敢发问。

    于是他自个儿琢磨片刻,忽然拍掌笑道:

    “还是父亲想得周到!我把银两送到二房的手里,而非直接给燕还真……这招妙啊!”

    “二房窘迫,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油水,那些叔伯各个见钱眼开,说不准就把那五百两克扣一部分、甚至全盘截留,放进自己的口袋。”

    “到时候就变成长房按规矩做事,二房行为不端……最妙的是,完全没有让燕还真得到半分好处。”

    燕天都打断儿子的捧场,摇头道:

    “还不够,你等下再去祠堂受三十鞭。”

    “同族相残,私自动武,罚二十鞭。”

    “你是长房一脉,更要以身作则,再加十鞭,”

    燕寒沙闻言,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低声问道:

    “真打还是假打?”

    燕天都端起上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恨铁不成钢道:

    “这种事怎么能作假,让人识破怀疑,岂不是前功尽弃?我会让燕厉执行,绝不留情。”

    燕寒沙面露苦色,那位燕总教头可是武道二境。

    三十鞭毫不留情抽下来,自己恐怕要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上好几天?

    想到这里,燕寒沙心里一阵阵后悔。

    早知道就不对燕还真动手了,现在弄得两败俱伤。

    那小子身受重伤,估计要调养十天半个月。

    自己挨了三十记鞭子,吃足苦头。

    “这也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别再意气用事,多动脑子。”

    燕天都放下茶碗,转而问道:

    “你跟王阀小姐谈得如何了?”

    谈到这个话题,燕寒沙立刻挺直腰板,昂首道:

    “我与元秀从东都一路结伴而行,感情日益升温,嘿嘿……她说只要燕阀愿意提亲,这桩婚事就能定下来。”

    燕天都瞥了一眼二儿子,皮囊确实一流。

    就是性子太浮躁,不够沉稳。

    他思索片刻,语重心长道:

    “对王阀小姐多上点心,成亲之前不许再去青楼妓馆。”

    “四阀聚首设九州擂,说是保持族人尚武风气,真正意图其实落在分配利益,合纵连横上。”

    “齐修远那老狐狸,今天下棋的时候还在试探我,想知道燕阀到底是选扶龙、还是争龙。”

    “大家都看得出来,大业王朝日薄西山,气运衰弱,迟早要完。”

    “现在西北局势糜烂,平天寨的乱军匪首越发成了气候,上个月把临河县都给打了下来,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杀光本地豪强分宅子、分银两、分女人,引来无数绿林中人投靠依附……照这么下去,很快就要突破百万之众了。”

    燕寒沙愣住了,下意识问道:

    “八骏四秀那么有本事?”

    燕天都叹息道:

    “草莽之中,必有龙蛇,不要小看这些江湖人士。”

    “平天寨能发展如此之快,声势如此之大,于短时间内席卷洪河两岸,背后自然有大势力支持。”

    “江湖之上,以六大家为尊。”

    “因为圣上不喜佛门,悬空山早早封闭山门。”

    “子午剑宗向来隐世,很少离开川蜀之地。”

    “其他四家,齐阀跟伏龙山庄世代结亲,互为一体。王阀与英雄会勾勾搭搭,来往密切。”

    “这些江湖势力早就跟庙堂党派,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没人撑腰的帮会,活不了多久。”

    燕寒沙十三岁就去东都求学,并不了解族中事项。

    他好奇问道:

    “那我们燕阀是跟哪一家结盟?”

    燕天都脸色难看,摇头道:

    “当年燕问天闯荡江湖树敌无数,把六大家得罪了遍,等我掌权后,想要挽救也难了。”

    “这些年,我只能从军中挑选武道高手。”

    “最后两家,跟平天寨倒是关系匪浅。”

    “八骏之中,那个擅使五钩神飞亮银枪,打遍东山府无敌手的‘少帅’罗云,他师傅就是大江联龙头戚连山。”

    “而四秀之一,号称‘马踏洪河两岸,锏打三府六州’的秦元龙,来历更是惊人,他与聚宝商行的大老板,‘财能通神’宋天金是拜把子的生死兄弟。”

    燕寒沙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

    “难怪平天寨逢战必胜,威震八方,每次劫掠河道商船都能成功,原来背后有大江联和聚宝商行。”

    “一者控制了北方七十二路水道,是绿林豪强的魁首。”

    “一者把持了大业各行各业的赚钱生意,眼线无数,消息灵通。”

    “两相配合,当然是无往不利。”

    燕天都颔首道:

    “正是如此。”

    “所以,将来的乱世之中,谁能收服平天寨,谁就有希望……争龙逐鹿。”

    燕寒沙眉头挑动,迟疑道:

    “父亲,平天寨皆是一帮大寇匪首,桀骜不驯,想要降伏恐怕很难。”

    燕天都好似成竹在胸,自信笑道:

    “这帮泥腿子、绿林豪强为什么啸聚山林,杀人造反?无非是想等到势大,然后被招安,谋个一官半职,正经出身。”

    “别看平天寨声威浩荡,打着义军旗号,只不过是待价而沽的手段罢了!”

    “不受招安他们还能怎样?杀到东都废掉圣上,自己登基么?天底下什么时候出过一个布衣皇帝?痴人说梦!”

    燕寒沙也觉得有理,大业国祚至今六百三十年。

    往前看,大梁四百年,大平两百年。

    更久之前,那就是诸国割据的大乱之世了。

    那些最后能加封至尊的九五天子,最不济也是个落魄名门出身。

    “知道为何要叫你接近王阀小姐吗?王中道那个老家伙,年轻时贪花好色,风流成性,到头来却只生了两个女儿。”

    看到书屋之内也没有外人,燕天都索性跟二儿子交了底,直言道:

    “你要是能够与元秀成亲,燕阀和王阀关系就亲近了一层。”

    “王中道守着东都,圣上在他手里,不管扶龙、争龙都占了大便宜。”

    “他要是愿意合作,燕阀自华荣府起兵勤王,王阀在东都接应,我们两家一旦有了正统名分,齐阀、杨阀只能跟在后面。”

    “天下势力无非就是大业、四阀、六大家。燕、王结盟,加上背后的伏龙山庄,再招安了平天寨。”

    “进可改天换日,退可世袭封王!”

    燕寒沙似是被这股壮志雄心感染到了,握紧拳头砸在掌心道:

    “父亲大人高瞻远瞩,目光深远,令人佩服!”

    倘若燕阀一跃而上成世袭王侯,自己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更为显贵。

    想到这里,燕寒沙觉得那三十记鞭子挨得值了!

    这番谈话以燕天都、燕寒沙父子二人,要把燕阀做大做强的美好憧憬收尾。

    很快地,这座书屋又安静下来。

    “阀主,大公子那边传回消息了,确定是从天命宫流传出来的五境绝学,《种玉功》!”

    形容枯瘦的燕大管家脚不沾地,如一缕轻烟潜进了书屋,好像害怕被人瞧见似的。

    “很好!八百三十年前的大乱之世,拢共只有三门正道之法出世!天命宫祖师独得其一,自封为‘魔教’,称霸乌北!”

    “两百年后,正道人士群起而攻之,杀得天昏地暗。”

    “自此,江湖上再也没人提起天命宫,只是每过十年就会有几门‘绝学’级别的武功踪迹流传出来,却从未有人得到过。”

    燕天都说起这一段不为人知的久远往事,感慨道:

    “传闻,天命宫靠着那门遂古相传的正道之法,代代参悟,建了一座四万八千道武功的藏法楼,至今没被找到。”

    “这一次,诚儿能得到那门《种玉功》,是他气运好,有机缘!否则哪里会有奇遇天降!”

    燕大管家附和道:

    “是啊,大公子选择走水路,乘船而下过广陵府,然后再转道陵河泛舟而行。”

    “没想到前几天,快到华荣府的时候,忽然有一头神龟口衔陨铁,撞翻了舟筏……老奴混迹江湖这么久,从没听说过这等奇事!”

    “就像是那武功通了灵,自己送上门来一样。”

第十九章 原来这就是奇遇

    燕天都执掌长房,被尊为阀主。

    其下有三子。

    大公子燕明诚才学出众,乃是上一次科举的探花。

    去年刚领了阳平县的缺口,从七品,谋了官身。

    上个月因为剿匪有功,又被升为长史。

    可以说是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二公子燕寒沙成年没多久,才从东都求学归来。

    三公子燕平昭年纪最小,一直待在父母身边。

    “诚儿最让我省心,也最争气。”

    谈到大儿子,燕天都神色柔和了不少。

    天下武功分为凡品,入流、上乘、绝学、神功、宝典、正道。

    江湖之中,一本“上乘”级别的武功就能让人抢破头,当成传家宝。

    至于“绝学”级别的武功,更是足以开宗立派,镇压山门之物。

    即使是四阀这样的大势力,除去齐阀与伏龙山庄世代交好,有机会接触到“绝学”级武功的渠道。

    其他几家最厉害的武功,也不过“上乘”级别罢了。

    “既然是出自天命宫的绝学,文字通灵,赋有神意也并非不可能!”

    燕天都目光冷冽,吩咐道:

    “这个消息一定要瞒住!倘若走漏了风声,引来那些目无王法的绿林豪强就遭了!”

    燕大管家眼窝深陷,如同一棵枯死的老树。

    他微微躬身,嘶哑说道:

    “阀主放心,大公子办事干净利落,他得到那块陨铁后,当即就把船夫和身边书童、随从一并处理,还上报给官府,说是遭了劫道的水匪。”

    “随后,又发信回来,让老奴派三十个好手出去,把沿岸的几户人家都给拔掉,不留任何痕迹,”

    燕天都很是满意,赞许道:

    “诚儿他在阳平县磨炼了一年,确实成长许多。”

    “立刻拿我的手令,去鹰扬府调上三千兵马,接应大公子回华荣府,免得半路上节外生枝!”

    “绝学武功,谁能不动心!更何况还是从天命宫流传出来,兴许上面会有正道之法的关键线索!”

    燕大管家点头称是,身形闪动,如一缕轻烟消散。

    “燕、王结盟,绝学武功……天意如此,让我燕阀一飞冲天!”

    燕天都感慨万千,觉得等到了天时。

    “当年我坐上阀主的位子,人人都说是运气好,捡个便宜,真比起来,我绝对斗不过燕问天。”

    “可那些蠢货也不想想,真的让他执掌燕阀,能有今时今日的风光,能有日后列土封疆的机会么?”

    ……

    ……

    接下来一连几日,陆沉都闭门不出。

    四阀设下的九州擂,也没去参加。

    毕竟七岁稚子被长房一脉打压到负伤带病,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如果再受威逼登台打擂,大庭广众之下,让陆沉受了什么伤,发生什么意外。

    难保不会传出风言风语,叫其他三阀耻笑。

    于是,这段时日。

    陆沉过上了衣食起居都有人照顾的安逸日子。

    说起来也好笑,他明明是门阀豪族的少爷出身。

    从小到大,也没尝过被婢女、书童等下人服侍的滋味。

    “真哥哥……你这算不算因祸得福?既不用去九州擂给人斗阵比武,还白得了五百两银子。”

    燕如玉端着煮好的糖水,踩着小碎步走进卧室。

    “我可没有拿过长房的五百两银子。”

    陆沉枕着手臂,捧着一本风物杂记,撇嘴道:

    “二房的那几位叔伯素来小气,放进兜里的钱,哪里有往外掏的道理。”

    “他们总共就叫人请了回春堂的大夫,然后抓了几副药。”

    “前两天过来看望,嘴上说得好听,什么我现在年纪尚幼,五百两银子太多,就算给我也把握不住,干脆存放在二房,等需要的时候再取出来……说白了,就是自个儿分了。”

    “这点格局、眼界,难怪斗不过长房。”

    燕如玉把糖水放下,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

    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五百两!我都算不清,肯定是好多钱!能买好多泥人、木偶、糖葫芦了!”

    “真哥哥,你找二房叔伯把银子要回来吧,这样就能还我钱了。”

    陆沉丢下手中书,戏谑问道:

    “玉丫头,你每次逢年过节得到的赏钱,最后都到哪里去了?”

    燕如玉抹了抹眼泪,小声道:

    “一部分偷偷存起来,大多数都让爹娘收起来了。他们说帮我保管,反正小孩子要那么多钱没用,等长大了再给我花。”

    陆沉眼神怜悯,同情道:

    “那你有没有问过长房里的哥哥姐姐,他们长大后是否收到了这份钱?”

    燕如玉愣住了。

    似是从来没有想过。

    “傻丫头,世上的父母长辈,都喜欢用这套说辞哄骗小孩,无论是赏钱或者银两,落到他们口袋里,等于掉进了无水里,怎么可能要回来。”

    陆沉笑道。

    燕如玉听完,瘪起小嘴,立刻哭得更伤心了。

    不止是心疼陆沉的五百两,更心疼自己的压岁钱。

    “行了,小财迷,你那点私房钱,就当是投资了。”

    陆沉被这丫头闹得头疼,只得保证道:

    “等我日后发迹,肯定会百倍、千倍还给你的。”

    燕如玉伸出小拇指,小脸满是认真: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陆沉既无奈,又好笑。

    他这辈子活不过二十八岁,哪来的一百年。

    “可惜没看到燕寒沙被抽鞭子的场景,啧啧,整整三十记啊,阀主也是够狠心。”

    陆沉嘴角勾起笑意。

    他这人记仇。

    燕寒沙打伤自己的这笔账,早就写在小本本上了。

    三十鞭只能算利息,若有机会迟早要还他一掌!

    “真哥哥,你最近可得小心呢,燕平昭听说他二哥受了罚,准备找你麻烦。”

    燕如玉提醒道。

    “最好不过,我正准备找机会打他一顿,以期突破柔劲层次!”

    “经过上次陪练,我发现燕平昭这人的手感不错,比木人桩好用多了。”

    陆沉眼睛一亮,他觉得自己离柔劲层次,只差一层窗户纸。

    找个合适的对手练一练,差不多就能成了。

    “真哥哥,你这段时间还是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要去好了。”

    燕如玉目露担忧,摇头道:

    “明诚堂兄今天就要回来了,他的武功比燕寒沙还厉害。”

    “听说这一次的返程路上,他们遇见一伙儿穷凶极恶的水匪,把船家、书童、随从都杀了。”

    “只有明诚堂兄仗着武功高强,替天行道灭了那三十个凶悍匪徒。”

    陆沉心中微惊。

    能够以一人之力,击杀三十名水匪,确实有点本事。

    那位燕阀大公子的名声,他略有听闻。

    据说是文武双全,颇具胆魄。

    还未入仕的时候,游学三府之地。

    后来还闯出了几分侠名,深得燕阀中人敬重。

    “行吧,那我待在家里修身养性。”

    陆沉面露遗憾之色,他是真的很想再拿燕平昭当一回沙包。

    “不过这燕阀大公子如此了得,我过去看一眼总没有问题吧?”

    燕如玉想了想,觉得陆沉不至于跟燕明诚发生什么冲突,这才点头答应。

    俨然像个管家婆了。

    陆沉想道。

    他喝完糖水,换上一身袍服,跟着燕如玉跑到大宅正门。

    只见长房一众叔伯都在,燕平昭那小子也混迹其中。

    家丁护院把一口口大箱子从外面搬进,堆积如小山似的。

    “那就是燕明诚?”

    陆沉隔着数十步,遥遥看过去。

    忽地。

    识海之中,那方圆盘玉碟震动了一下。

    “我的奇遇来了?”

第二十章 大盛十八名将之一

    “那人就是燕明诚?”

    陆沉微微一怔,他见过燕阀长房的其余两位公子,观感俱是一般。

    燕平昭妥妥的任性少年,为人好面子,喜欢充大方。

    燕寒沙瞧着性情浮浪,冲动易怒,也不是什么有才能之辈。

    只不过这位大公子,感觉上确实不一样。

    陆沉看人分为三步。

    首先观其身姿。

    燕明诚脊背挺直,长身而立,宛若一杆大枪。

    一瞧就知道筋骨强壮,气力悠长,有着深厚的武功底子。

    再看其衣着,素色白梅的文士长衫,并无佩玉、香囊等饰物。

    应当不喜奢华,讲究整洁。

    最后是仪表姿容。

    燕明诚一双剑眉飞扬,暗藏几分凌厉之意。

    想到此人孤身一人反杀三十名水匪,显然不是那等见不了血的文弱书生。

    “这位燕阀少主气概非凡,有种杀伐狠辣的意味!”

    陆沉思忖道。

    “说起来,燕阀并非没有人才,燕天都深谋远虑,做事阴狠,其弟燕玄精于算计,从不吃亏。这对‘豺狼’兄弟执掌长房,加上有燕明诚接手家业……没道理会落个满门被灭的悲惨下场啊。”

    陆沉想了片刻,得不出个所以然。

    陪着燕如玉瞧了一阵子热闹,他就打算回到院子,继续装伤休息。

    只是。

    忽然间。

    陆沉脚步顿住。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眉心发烫,隐隐现出游丝般的朱红烙印。

    于是,猛地扭头看向与长房一众亲友叙旧聊天的燕明诚。

    识海当中,那方沉寂不动的圆盘玉碟嗡鸣震动,荡漾出一圈圈光芒。

    正是奇遇来临的表现!

    以往。

    陆沉每一次触发奇遇,居于识海中央的圆盘玉碟就会有所反应。

    一如现在这般。

    冥冥之中的感觉,提醒着陆沉。

    那总共消耗掉他一万三千五百四十一点道力的奇遇,就落在燕明诚身上。

    “他是我的奇遇之人?看起来不像啊。”

    陆沉顺着那股奇异感应,猜测道:

    “应该是燕明诚所持有的某样东西,引得玉碟震动。”

    “必须要找个机会,弄清楚,搞明白。”

    陆沉很清楚,长房和二房的关系不睦,常年明争暗斗。

    他要是贸然接近燕明诚,肯定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需得谋定后动,好好盘算。

    本来,陆沉也不是惯于行险的性格。

    他在大盛王朝、在天命宫隐忍十几载,那么难熬的时日都捱过来了。

    足见其心志坚韧,做事谨慎。

    “只不过……那可是一万多点道力啊,倘若坐视不理,我要看多少本武功秘笈、经史典籍才能赚回来?!”

    陆沉心痛不已。

    他恋恋不舍望着燕明诚,思绪起伏——

    到底是什么样的奇遇,能够花掉自己那么多道力!?

    与此同时。

    一路颠簸、风尘仆仆的燕明诚。

    忽然剑眉微挑,似是察觉到什么。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口位置。

    那里有一块巴掌大的坚硬陨铁。

    “嘶,怎么突然发热起来?好像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一样!”

    燕明诚表情僵硬,脸上温和笑意也为之一滞。

    他如同把一团炭火揣在怀里,发出‘滋滋’声响,烧得外衣和肌肤都有些受不住。

    “各位叔伯,小侄舟车劳顿,有些累了,想要沐浴更衣,休息片刻,暂时失陪了。”

    燕明诚强忍着那股滚烫痛楚,勉力笑道:

    “这三十二口箱子里,一些是我从阳平县当地带来的风俗特产,还有同僚送来的礼品,务必都要放好。”

    说完,逃也似的飞快离去。

    “大公子该不会已经练到阴阳相济,蜕变内气的地步了吧?刚才相隔十几步,我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滚滚热力!”

    “气血之旺盛,简直可怕!”

    指挥着护院、家丁搬动箱子,运送到库房的燕厉眸光紧缩,心中震惊。

    燕阀之中,果然藏龙卧虎。

    之前有真公子七岁练出刚劲。

    现在又有明诚大公子于无声无息间,热力澎湃,气血外放。

    个个都是武道奇才啊!

    ……

    ……

    又过了两日。

    陆沉躺在卧榻之上。

    满脑子都在想着燕明诚身上的那样东西。

    这样听上去可能有些奇怪。

    但确实如此。

    “应该找个什么理由进到燕阀大宅的内院?好让我有机会接触那份未知的奇遇!”

    陆沉捏着下巴思索道。

    “真哥哥你在想什么呢,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

    燕如玉端着熬好的参汤走了进来。

    这丫头身子小小,却喜欢抢着做事。

    “我想打人。”

    陆沉百无聊赖道。

    武功是锤炼身体、淬炼心灵的精深技艺。

    一直闭门造车,很难有长足的进步。

    这几天待在屋里,让他感觉有点发闷。

    内心迫切希望燕平昭能够主动送上门,陪自己练一练拳脚。

    “真哥哥,你身子不好就少动手。”

    燕如玉板着脸说道。

    “我只是有时会气血沸腾,难以控制罢了,又不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陆沉接过参汤喝了一口,抬头问道:

    “说起来,九州擂连着办了五天,最后到底哪一家夺魁?那颗独角大蟒的内丹被谁拿到了?”

    燕如玉点着额头,想了下说道:

    “好像是齐阀的子弟,叫……齐蕴灵,他长得很漂亮,武功也很厉害,十二岁就已经刚劲大成了,精通拳法、掌法,昨日在擂台上把燕平昭打得满地找牙!”

    陆沉挑了挑眉。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仔细想了想,回忆起来。

    “玉面麒麟”齐蕴灵,名列大盛十八将之一,擅使一杆凤翅镏金,骑战无双。

    平天寨八骏四秀有两人,都是死在他的手里。

    据史书所记载,此人年少任侠,广交好友。

    后来烽烟四起,天下大乱。

    齐蕴灵进了靠山王韩当的龙武军,大败平天寨。

    等到大盛立国,这位仪表堂堂的“玉面麒麟”娶了寻阳公主。

    官拜左卫大将军,封国公。

    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一生风光。

    “终于有机会能见到第一个历史名人了。”

    陆沉嘴角微翘。

    他对于平天寨八骏四秀,大盛十八名将。

    这些立于乱世潮头,翻云覆雨的天骄人物,一直都很感兴趣。

    “这样吧,真哥哥你要是觉得闷,我们去学堂后山散心吧。”

    看到陆沉无聊的模样,燕如玉妥协道。

    “也好,许久没有去私塾学堂,不知道那几位先生有没有想我。”

    陆沉一口气喝完参汤,双腿盘坐运功。

    按照他前世的经验,当升级经验条和主线任务卡主的时候,探索地图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教书的先生巴不得你以后都别去学堂,他们哪里会喜欢一个每次都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学生。”

    燕如玉瘪着嘴想道。

    “这参汤效果不如以前了。”

    陆沉感受肺腑之中热气滚荡,连忙引导消化,将其融入气血。

    进一步增强筋骨,壮大体魄。

    半柱香的时辰,陆沉吐出一口白气。

    以前一碗熬煮的参汤,足够他运功一炷香。

    现在时间减半,可见效用逐渐变弱。

    “气血筋肉被淬炼到一个瓶颈阶段,寻常的大补之物都没什么用了。”

    陆沉翻身坐起,握了握拳头。

    猛地发劲,凭空挥出。

    只听到骨节噼啪作响,一团团隆起的筋肉震荡气流。

    “这就是武道令人沉迷的地方。”

    陆沉体会着身心逐渐强大的美妙感觉。

    他要是没有沦为质子,被送到大盛,成了魔师羽清玄的鼎炉。

    有着天南道宗的用心培养,掌教师尊的耐心指点。

    加之先天道胎之体,恐怕早已是六域兵器谱上的成名俊杰。

    “一步慢,步步慢,所以才要努力追赶回来。”

    陆沉按下杂念,带着燕如玉一起往后山学堂而去。

第二十一章 不妨给我一个面子

    如燕阀这样的豪族,家中都会自设私学。

    而且请的都是享誉一地,极有名气的大儒做老师。

    比之县衙郡城所办的官学,实力更为雄厚。

    所以,有许多家道中落,沾亲带故的偏房、旁支子弟。

    他们往往会托人找门路,想方设法进到燕阀的私塾学堂。

    一方面是拜在大儒门下,日后进入仕途有老师举荐,能少走弯路。

    另一方面同窗皆为豪族门阀的嫡系子嗣,若能结交到几个朋友。

    就算没有读出功名,也可以给人做个幕僚客卿,不失为一条出路。

    正因为这一层原因,坐落在麓山的私塾学堂。

    长房、二房的子弟其实不多,拢共只有二三十人,其余都来自偏房旁支。

    陆沉带着燕如玉,乘坐马车出了燕阀大宅。

    绕过名震华荣府的拙心园,往麓山而去。

    此时正值炎夏。

    有许多士子文人结伴而行,踏青避暑。

    当然,众人都知道麓山乃是燕阀学堂所在之地,不敢有所打扰,只去那些林间小道游玩。

    “学堂近日没什么人吧?族中子弟都去参加九州擂,哪里有空念书。”

    陆沉跳下马车,然后接着燕如玉,两人沿着长着青苔的石板路往前走。

    “偏房旁支的学生总要上课,练武太耗费银钱,寻常人哪里能支撑起。”

    小丫头掰着手指头算道:

    “不算鸡鸭鱼肉每日饭食,真哥哥你这段日子的花销,起码有四五百两银子了。一支老参就要一百五十两,还有壮骨丸、开窍丹,都是名贵药材研磨炼制,一瓶至少三十两,贵着呢。”

    “一年、两年消磨下来,上千两银子就没了,也就长房嫡系才能耗得起。”

    陆沉心下感慨。

    燕阀之中长房待遇好些,例钱应该能有二三两。

    而他这样的二房嫡系,也就发个几百文买买笔墨纸砚。

    想要练武出头,确实难如登天。

    “难怪燕平川、燕平阳他们心甘情愿,跟在燕平昭屁股后头当小弟。”

    “这偌大的燕阀,不攀上点关系,撑死了混个温饱。”

    陆沉想到,燕平昭那个家伙每个月花销还在自己之上,只是强筋壮骨这一项,估摸着就撒出了千两白银,当真奢侈!

    如此之大的贫富差距,同时不禁让陆沉拳头硬了。

    必须再找个机会,狠狠地给燕平昭打上一顿!

    “那两支老参用得差不多了,不知道长房什么时候再拿点过来。”

    陆沉现在的身子,就是一个无底洞。

    寻常人刚开始练武,最多把拳、掌、腿练到精通。

    贪多嚼不烂,再加几门就容易分散精力,拖慢进度。

    可陆沉只恨学得太快,武功太少。

    拳、掌、身法、内功、暗器,统统都给自己安排上。

    气血消耗,极为快速。

    “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玉丫头,你说什么时候才有一笔天降横财砸我脑袋上呢?”

    陆沉走在学堂后面的竹林间,双手抱着脑袋,吊儿郎当的样子。

    阳光斑驳,洒落一地碎金,衬得竹林幽静无比。

    “我偷偷存得那点散碎银子都给你了,身上只剩个十几文,留着买糖人的。”

    燕如玉皱着小脸,就差捂住荷包大声哭穷了。

    “早知道就不装伤了,上九州擂把什么燕平昭、齐蕴灵都给揍得趴在地上,一颗独角大蟒内丹,还有易筋洗髓的药丸,几百两银子的彩头……错过暴富的机会了!”

    陆沉有点后悔,赚到这一笔,就算事后被长房打压也值了。

    “真哥哥你整个人都钻钱眼里去了……”

    燕如玉瘪着嘴,想着过几天找娘亲撒娇要点银两好了。

    不然,真哥哥怕是会穷到出去打家劫舍。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竹林里面走。

    忽然间,听到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齐蕴灵你不要欺人太甚!”

    冤家路窄啊。

    陆沉眉头微挑,心想:

    “来来去去老是这句话,燕平昭你就不能换个台词?”

    他竖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燕如玉别出声。

    两道身影,悄悄摸了过去。

    ……

    ……

    “欺人太甚?燕平昭是你自己在九州擂台上输了,不服气,还想跟我再比一次!”

    竹林深处,一个长相俊秀,略显阴柔的少年冷笑道:

    “你想赢回那颗独角大蟒内丹,总得有合适的赌注吧?久闻燕阀家传《钓蟾气》是武道第一境的上等武功,你能拿出来,咱们就再斗一场,拿不出来就不要纠缠,徒惹人笑!”

    燕平昭似是气急,高声道:

    “一颗独角大蟒内丹确实是万金难求,可想用它换我燕阀家传武功,未免有些太过贪心了!”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燕平川、燕平阳一起附和。

    武道五重,第一关气血境界最是磨人。

    刚劲、柔劲、化劲三个层次,都是水滴石穿的锤炼功夫,不可一蹴而就。

    任凭灵丹妙药吃得太多,没有成千上万次的练功、练拳,不可能把这三种劲力琢磨透彻。

    燕阀家传的《钓蟾气》,就是一门专门研究劲力变化、气血运转的上等武功。

    能够节省数十倍的辛苦淬炼。

    “你不愿意那就拉倒,正好省了小爷的时间,告辞!”

    阴柔少年笑了一声,面露不屑,转身欲走。

    “站住!九州擂上我输得不够服气!齐蕴灵你要是有胆,那就再斗一次,别耍那种小伎俩!”

    燕平昭身形一闪,拦在阴柔少年的面前。

    “呵,暗器不算武功么?江湖那么大,你家说了算?若非是在擂台上,那次你连性命都没了,哪还有机会大放厥词!”

    名为“齐蕴灵”的阴柔少年冷哼一声,眸光冷厉,逼视道:

    “燕平昭,赌或不赌完全在你,谁没胆子自个儿心里明白!”

    两人皆为豪族门阀的嫡系,各个心气极高,是从不晓得‘服输’两个字怎么写的主儿。

    如今撞上,简直如同针尖对麦芒。

    “赌斗可以,有本事别用暗器伤人!”

    燕平昭咬牙说道。

    论及拳脚,他和齐蕴灵只在伯仲之间。

    可偏偏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手飞弹投掷的功夫。

    令人猝不及防,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真是笑话!照你这么说,那些暗器高手与人比斗,都要自废武功么?你怎么不跟瞎子比识数,哑巴比说书,瘸子比跑步?”

    齐蕴灵嗤笑道。

    燕平昭脸色涨得通红,他平日里呼朋引伴,风光不已,什么时候受过这份气?

    “好!就跟你赌!我若败了双手奉上《钓蟾气》!可要是你输了,不止得把那颗独角大蟒内丹还回来,以后再见到我,都要自动退避三舍!”

    怒意上头的燕平昭直接从怀里摸出一本青玉书册,狠狠说道。

    那就是燕阀家传武功,《钓蟾气》。

    “早这样爽快,就不用耽误这么久了!”

    齐蕴灵阴柔秀美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笑容,一字一句说道:

    “可以,这场赌斗你要是能赢,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只要有你燕平昭出现,我就退避三舍!”

    他同样取出一方铁盒,里面是呈现碧绿之色,散发莹莹微光的独角大蟒内丹。

    两人纷纷把赌注亮了出来,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谁也不可能退步。

    但不管是《钓蟾气》,亦或者独角大蟒内丹。

    皆为罕见之物。

    这赌注有点太大了。

    要是被燕阀、齐阀两家的长辈知道,恐怕不好收场。

    充当见证者的燕平川、燕平阳两人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两位少爷,何必为了一时意气伤了燕、齐两家的亲厚关系。”

    就在燕平昭和齐蕴灵准备动手的时候,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倏然响起。

    “不妨给我一个面子,换个赌斗的方式,免得之后惹来长辈责怪。”

第二十二章 大家都是同族兄弟

    “给你一个面子?您是哪位啊?瞧你人长得不大,说话口气倒是不小!”

    齐蕴灵转头看去,发觉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半大孩子。

    后面还跟着个粉雕玉琢,瓷娃娃似的小丫头。

    两人岁数加起来,估摸着都没成年。

    “燕还真!你别多管闲事!寒沙二哥那笔账,咱们后边再算!”

    看到陆沉出来劝架,燕平昭丝毫也不领情,摆手说道。

    “我说昭少爷,你真有把握赢这个齐阀的小子?到时候真把燕阀家传武功输给外人,你猜阀主会怎么罚?”

    陆沉完全不恼,反而笑眯眯地把燕平昭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你二哥燕寒沙只是打了我一掌,就被抽了三十记鞭子,现在还躺在床上。”

    “倘若换成丢了《钓蟾气》这等大事,你这双腿未必保得住啊。”

    燕平昭面皮一抽,身子下意识颤了一下。

    他知道父亲治家极严,最为看重规矩。

    谁要是犯了家规,绝对没有好下场。

    “我未必会输!”

    燕平昭仍旧嘴硬,可底气已经不足。

    他二哥被抽了三十鞭,皮开肉绽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呢。

    “其实吧,现在你们两个都是骑虎难下,谁也不肯认怂退步。”

    陆沉循循善诱,引导着节奏:

    “可你要是把《钓蟾气》输给齐蕴灵,不仅燕阀颜面尽失,自己还得受责罚,轻则挨鞭子,重则打断腿。”

    “反过来,齐蕴灵输给了你,赔掉一颗独角大蟒内丹,以后见你退避三舍。”

    “传出去齐阀脸上肯定挂不住,如今正值四阀商讨大事的节骨眼,到时候出了问题,你还是要被责罚。”

    燕平昭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敢情不管输赢,自己都没好果子吃?

    “那我该怎么办?”

    他忍不住问道。

    “依我之见,你不如请人代打,便于甩脱责任。”

    陆沉给出建议。

    “你想跟齐蕴灵赌斗?”

    燕平昭愣了一下,迟疑道:

    “有伤在身的情况下,你不是他对手。”

    陆沉胸有成竹,自信道:

    “输赢是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倘若我败给了齐蕴灵,输了《钓蟾气》,阀主问起来,你只推脱给我就是。”

    燕平昭有些心动,他想到自己跪在家族祠堂面前受罚的场景,心头胆气先弱三分。

    那齐蕴灵有一手飞弹投掷的暗器功夫,实在令人忌惮。

    “我说你们磨磨唧唧说什么呢?到底打还是不打?”

    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的齐蕴灵,眉宇之间闪过不耐烦的神色。

    “好!燕还真你要是能胜过这小子,咱们的账一笔勾销!以后……燕阀有我罩着你!”

    燕平昭心下一横,干脆说道。

    “那个无关紧要,暂时不谈,咱们先把酬劳说好。”

    陆沉一手勾着燕平昭的肩膀,一边计算道:

    “若把《钓蟾气》折算成银两,恐怕万金不止,看在大家都是同族兄弟的份上,我也不要多了。”

    “让我看一遍这门武功,然后再收你三百两做酬劳,当然了,那颗独角大蟒内丹也得归我!怎么样,是不是很公道?”

    燕平昭睁大眼睛,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三百两你怎么不去抢钱庄?而且《钓蟾气》是我长房家传武功,怎么可能给你一个二房偷学!”

    陆沉言辞恳切,语重心长道:

    “我也是燕阀中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都不懂?再说了,我为了保全你昭少爷的面子和尊严,这才带伤上阵,情义值千金啊!”

    燕平昭仔细想了想,觉得无法反驳,甚至还有点感动。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平日的死对手给自己解围。

    “三百两银子我一时半刻拿不出来,但我燕平昭说话算数,绝对不会赖账!”

    陆沉点了点头,表示相信燕阀嫡系昭三公子的人品。

    然后,转头走向渐渐失去耐心的齐蕴灵。

    “齐少爷,我刚才跟昭少爷谈好了,这场赌斗由我代他出战,你看如何?”

    齐蕴灵斜睨了一眼,轻蔑道:

    “怎么,燕平昭输不起?所以叫一个半大孩子上场?你才几岁,练了几年功夫?”

    陆沉不以为忤,反而笑道:

    “今年七岁,练了两年。不过我觉得手上功夫如何,还是要打过才知道,齐少爷以为呢?”

    齐蕴灵闻言略感诧异,缓缓点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要燕平昭愿意把《钓蟾气》拿出来当赌注,换谁我都没意见。”

    他早就听说燕阀有一门家传武功,精研气劲流转、气血变化,一直想要借来看看。

    现在机会摆在眼前,自然不可放过。

    “你叫什么名字?”

    齐蕴灵挑了挑眉,觉得这半大孩子眉眼稚嫩,气势沉凝,不像是普通之辈。

    “燕阀二房,燕还真。”

    陆沉咧嘴一笑。

    “我记住了。你等会儿可要小心,小爷跟人动手从不留情!”

    齐蕴灵隐约觉得耳熟,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他大概是看陆沉年纪小,比斗之前特意出声提醒道:

    “我会一门掌法,名为《沧浪劲》,讲究变化多端,滔滔不绝。还有一门指法,叫《千芒指》,以虚击实,碎金断玉!至于暗器?你未必能逼我用出来。”

    陆沉颔首,表示自己记下了。

    看他神色轻松,齐蕴灵不禁暗恼,也不多说,脚下步伐急行。

    右掌翻出,直切中宫!

    陆沉依旧是用燕阀武功《十二形拳》做起手势,脊柱如龙翻腾,浑身筋肉收紧。

    身如猛虎下山,携带着一阵劲风,撞上身强体壮的齐蕴灵。

    啪!

    一声脆响。

    犹如鞭炮炸开。

    “嘶!你吃什么长大的?好强壮的筋骨!好猛烈的刚劲!”

    甫一交手,齐蕴灵内心震动,脱口问道。

    他的右掌像是砸中了一块精铁,有种生疼的感觉。

    “我天生神力。”

    陆沉腼腆一笑。

    紧接着转守为攻,把十二形拳打了一个遍。

    大蟒翻身,游龙探爪,莽牛顶角,恶虎跃涧……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齐蕴灵,登时左右支绌,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这是七岁的孩子?怎么感觉他能一拳打死我!”

    齐蕴灵拳头被震得发麻,浑身筋骨犹如被锻打的铁胚,迸出一团团火星。

    他收起此前的轻视,凝神以对。

    招式一变,化掌为指,刚猛劲力收敛为一点,打向袭来的拳头。

    天下所有的指法,精髓只在于四个字。

    以点破面!

    最适合对付陆沉这种以力压人的敌手!

    嗤!嗤!嗤!

    劲风呼啸,穿林过叶。

    齐蕴灵气血沸腾,全身发热,已经把体内刚劲催发到极致。

    每一指点出,皆是威力巨大!

    可陆沉丝毫不慌,脚下步伐踩动,身形微晃,犹如聚散流云。

    于方寸之间,不断躲闪。

    那裹挟劲风的沛然指力,竟然连他衣角都没有挨到!

    “你还会身法?”

    齐蕴灵眼中闪过惊色。

    这人从娘胎里开始练功么?

    短短两年,就能精通一门拳法和身法?

    天资如此卓绝,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陆沉浑然不知那位齐阀公子的想法,拳法一收,转而又用出擒拿手段。

    当头就是一记分筋错骨,按向齐蕴灵的肩膀关节。

    后者连忙退步,两指并拢,如剑般犀利,刺向陆沉。

    同时内心骇然无比!

    他曾听家中长辈说过,诸般拳脚,擒拿最凶!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奔着要害而去。

    只不过擒拿之术虽然厉害,但也最不容易练好。

    没有五六年的苦心浸淫,很难大成。

    “齐少爷,还不认输么?”

    陆沉右掌横扫,由“单手推碑”转为“劫肘扣带”。

    其变化迅速,难以反应。

    只听到“撕拉”一声,直接把齐蕴灵胸口衣物扯下一块。

    若是再深几寸,恐怕要当场见血!

    “燕阀之中有这么厉害的武道神童,竟然藏着掖着,没有在九州擂上扬名,真是不可思议!”

    齐蕴灵心有余悸,右手五指弹动,连续发出数道刚劲。

    左手藏于身后,不知何时摸出两颗精铁弹丸。

    这是他九州擂夺魁的杀手锏!

    有一名目,唤作“双龙夺珠”。

    乃是用劲力催发,于一瞬间飞掷而出,专打双眼。

    除非提前有所察觉,否则根本挡不住。

    齐蕴灵本来不想用此招数,因为他这门暗器功夫,能发不能收。

    一旦出手,就要伤人致盲。

    可赌斗本无留情之说。

    他要是输了,失掉那颗独角大蟒内丹不说,还会丢尽齐阀的面子。

    “看好了!”

    齐蕴灵左手扣住精铁弹丸,因为不想夺人双眼,他投掷之前特地大喝示警。

    电光火石之间,弹丸激射而出,连一旁观战的燕平昭等人都没看清。

    “卑鄙小人又使暗器!”

    看到陆沉好似全无防备,连闪躲动作都无,猛地摔倒在地,燕平昭不由恨恨说道。

    若非有大哥燕明诚从旁援手,他在擂台上就差点被这一招伤到双眼。

    那时候,齐蕴灵用得是青枣核,杀伤力不大。

    如今却是一双精铁弹丸,这要被打中了,眼睛肯定保不住!

    “真哥哥!你没事吧!”

    燕如玉一声惊呼,生怕看到陆沉眼眶血肉模糊的残酷一幕。

    “齐少爷暗器用得不错,不如也接我一招!”

    陆沉笑呵呵道。

    只见他毫发无损,挺腰起身,摊开手掌。

    赫然有两颗精铁弹丸滴溜溜转动!

    “怎么可能!?”

    齐蕴灵不敢置信。

    他这一招“双龙夺珠”,就连入境武者没有防备也抵挡不住,更别提用手硬接。

    陆沉淡淡一笑,手腕如弓发箭。

    “咻”的一声,两颗精铁弹丸竟然一前一后,如飞鸟投林。

    初始形如一体,而后分道扬镳,同时打在置于林地的那方铁盒与青玉书册上。

    “以一击二,双龙吐珠……你的暗器功夫,比我更厉害!小爷……我服了!”

    齐蕴灵看到这一手,直接拱手认输。

    这个叫燕还真的七岁稚子,拳法、身法、擒拿、暗器无一不精。

    确实令他心服口服!

    “齐蕴灵,齐阀长房嫡系第四子,深得太宗看重,后封国公,拜大将军。其人勇武,少时任侠好斗,曾与国师相争落败,自叹不如。此后每每听闻国师之名所在何处,当即退避三舍,以示存有敬畏之心。”

    ——《说盛全书》

第二十三章 人与人岂能一概而论

    这位齐阀四公子年纪不大,却极为喜欢结交江湖人士。

    仅是枪棒拳脚的教头,府中就请了七八位。

    杂七杂八的其余门客,更是有二三十余人。

    见多了三教九流、绿林豪杰,也就养成了奇高的眼界。

    齐蕴灵今年十二岁,已经刚劲大成,精通拳、指、暗器三门武功。

    众多同辈子弟,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江湖公认,武道五重天。

    只要在十六岁前入境,便足以称得上一声“少年英杰”。

    齐蕴灵对自己很有自信,他最多再过两年就能冲破气血大关,成为一名真正的武者。

    并且是以那种根基深厚,底子扎实的圆满状态!

    “这份天资,放眼四阀也是少见!”

    齐蕴灵此前这样想道。

    后来九州擂夺魁,更是助长了他的气势。

    只是,齐蕴灵万万没想到。

    他今天会在一个七岁稚子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打击。

    这个名为“燕还真”的孩子,不仅年纪比自己小。

    连筋骨、体魄,都能稳稳地压上一头。

    更难以置信的是,对方所学的武功庞杂。

    拳、掌、擒拿、身法、暗器。

    样样精通。

    这些明明都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才能磨炼出来的武功。

    怎么可能有人,只用区区两年就将其完全掌握。

    这份天资,除去“神童”二字,齐蕴灵想不出其他形容。

    “燕还真是吧?这场赌斗是你胜了,小爷服气!”

    齐蕴灵拱手说道。

    他这人做事向来爽快,一颗独角大蟒内丹,并非输不起。

    大丈夫说话算数,敢作敢当,一直都是父亲教自己的道理。

    唯独让齐蕴灵觉得难堪的,大概就是那个日后相见要退避三舍的赌注了。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收回来。”

    齐蕴灵叹气一声。

    他技不如人,只能认栽。

    “哈哈,赢得漂亮!齐蕴灵,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以后见到本少爷老实闪开!”

    燕平昭放声大笑,一扫心中郁闷。

    虽然说,这一场赌斗下来他什么也没捞到,反而赔了家传武功《钓蟾气》和三百两银子。

    可相比于心高气傲,瞧不起人的齐蕴灵,怎么看都是陆沉更顺眼一点。

    自己宁愿让二房中人占了便宜,也不能给齐阀中人占了上风。

    “赢下赌斗的是燕还真,与你燕平昭何干?”

    齐蕴灵斜睨了一眼,不屑道:

    “小爷平生只对有本事的人服气!你要有胆量,咱俩再比划比划,看是燕阀武功厉害,还是齐阀更胜一筹?”

    燕平昭这一次学乖了,没有受激将法,只是得意笑道:

    “不管怎么说,你这位齐阀长房四公子,输给我燕阀二房就是事实!胜负已分,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齐蕴灵深吸一口气,按捺心头怒气,不欲再逞口舌之利。

    他看也不看洋洋自得的燕平昭,只对着陆沉说道:

    “常言道,深山卧虎豹,田野藏麒麟!外人都以为,长房势大,必然人才济济!却不想真正的明珠蒙尘,声名不显!”

    “若非今天这场赌斗,恐怕我也不会知道,燕阀之中还有你这样的武道神童!”

    “等我冲破气血大关,武道入境,再来请教!”

    说完,齐蕴灵扬长而去,颇有几分江湖中人的洒脱之气。

    “大盛十八将星,的确名不虚传。”

    陆沉笑了一下,比起燕阀众多子弟,这人无论是在天资、性情、修养上都要胜出不少。

    想到未来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玉面麒麟,以后见到自己都要退避三舍。

    真是有意思。

    忽然间,陆沉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这一具他我道身,会不会出现在史书之上?

    燕还真?

    似乎并未听过这个名字。

    陆沉略微出神了一下,而后收敛思绪,准备清点收获。

    这一场赌斗,最大赢家就是他了。

    那颗独角大蟒内丹是九州擂夺魁赏赐,价值万金,极其罕有。

    而《钓蟾气》更是燕阀长房的家传武功,同样难得一见。

    相比之下,燕平昭欠自己的三百两银子,似乎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燕平昭,这些都归真哥哥了,你可不能耍赖反悔!”

    只是,还没等陆沉有所行动,燕如玉就抢先一步。

    小丫头手脚麻利,很干脆地把战利品揣进怀里。

    “笑话!齐蕴灵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本少爷会不如他?”

    燕平昭嘴角抽动,望着那颗独角大蟒内丹和长房家传的《钓蟾气》,感觉心痛不已。

    但为了面子,他只能撑住。

    “昭少爷大气!你放心,《钓蟾气》我只看一遍,随后就还你。”

    陆沉把那本青玉书册拿在手里,淡淡笑道。

    “你就算有过目不忘之能,可只记下运功口诀又有什么用?《钓蟾气》是一门‘入流’级武功,需要更深层次的参悟……”

    许是心情不错,燕平昭出声提醒道。

    只有“凡品”级的武功,才会以文字形式记录于纸张之上。

    往后,就需要更上乘的材质。

    比方说,玛瑙美玉、奇石异木、神金陨铁,诸如此类。

    唯有蕴含异力的特殊材质,才能更好承载大道纹理,也更方便参悟。

    “我只是单纯喜欢读书,对武功没有半点兴趣。”

    陆沉席地而坐,正色说道。

    随即,不再理会燕平昭的反应。

    抬手翻开青玉书册,只见无数如龙蛇般的扭曲文字,一齐涌入识海。

    武骨通灵的功体登时生效,用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将其转化为玄妙感悟。

    “千变万化由我运,五步七星定根基……青龙搅起海底水,心中内气在盘旋……金蟾开口传神功,能用呼吸万法通!”

    一段段吟哦歌诀响彻于耳边,陆沉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了一道模糊人影演练招式。

    体内气血变化、气劲流转,皆是清晰无比,烙印心中。

    “原来如此!燕平昭当日用一招推手卸劲,后来被我学会,抵挡燕寒沙的一掌,其实就是《钓蟾气》中的缠丝手,专门借力打力。”

    “这门武功有五手,消磨卸力的缠丝手,主练刚劲的盘龙手,主练柔劲的藏花手,主练化劲的八极手,还有最后统合筋肉、形体,将气力练到人体四梢的洞明手。”

    “只要把这五手练成,就能一举冲破气血大关,成为入境武者。”

    陆沉沉浸在感悟之中,好似把《钓蟾劲》看了无数遍一样,悉数透彻理解。

    “难怪齐蕴灵愿意用那颗独角大蟒内丹来打赌,这门武功之妙,不在于深奥,而是细致,如同将人体的全身筋肉、四肢关节、气血、气劲全部都拆分开来,逐一讲解。”

    “比起那些单纯强壮筋骨,增长气力的粗浅武功,要厉害太多。”

    “练武练功,不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这样才能提高效率,事半功倍。”

    若有所悟后,陆沉眸光更为深邃。

    他缓缓站起身,把青玉书册交还给燕平昭。

    “你就看完了?”

    燕平昭眉头微皱,惊疑不定。

    这连一炷香的时辰都没有,能参悟出什么东西?

    “人与人岂能一概而论。”

    陆沉轻声道。

    于众人的目光中,他抬手按在一棵竹子上,没有任何气血运转、筋骨合一的痕迹。

    仿佛随意一拍,连半片竹叶都未掉落。

    片刻后。

    忽有一阵微风吹过。

    咔嚓声响,那棵竹子从中断开,砸倒在地。

    “你练成了柔劲!”

    燕平昭瞪大眼睛。

    只看了一遍《钓蟾劲》,然后就突破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悟性禀赋?!

第二十四章 百草书屋

    想到陆沉看一遍《钓蟾气》,就能有所领悟、有所突破,燕平昭就觉得心口被扎了一刀。

    他可是每天都把那本青玉书册贴身携带,方便随时参悟。

    怎么就没有任何惊人的进步!?

    难道说?

    我不是天才?

    “你……要不要再多看两遍?”

    深呼吸几口气,燕平昭又把那门《钓蟾气》递了回去。

    “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等下会不会一鼓作气突破到化劲层次。”

    陆沉没有去接,摇头笑道:

    “晋升层次,取得突破又不是吃饭喝水。”

    燕平昭心说,你刚才打个坐的功夫就从刚劲到柔劲了。

    轻松程度感觉跟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

    似是看出燕平昭内心所想,陆沉语重心长道:

    “武道每一次进步,背后都藏着难以想象的辛苦付出,日夜锤炼,如粗胚成精铁!并非旁人所见那么简单!”

    “再说了,我因为平时喜欢看书,所以比常人多了一点点悟性,参悟武功的速度也会快上一些,没什么好值得夸耀。”

    看到陆沉说得诚恳,燕平昭半信半疑,那份震惊之情减弱不少。

    他对于武道第一境,气血大关知之甚详。

    三个层次,撇开化劲不谈。

    刚劲伤人筋骨,柔劲伤人肺腑。

    其区别在于,后者乃是把气劲由明转暗。

    一拳打出,并无发劲如雷的刚猛力道,却股隐而不发,绵里藏针的沛然气机。

    “拳经有云,气力勃发,柔劲如刺。”

    燕平昭走到那棵断开的竹子前,闷声说道。

    “刚劲是用筋骨打人,柔劲是用心力打人。”

    “前者筋肉拧成一股,出拳越快、力道越重!”

    “后者是通过呼吸调动全身的气血,毛孔闭合,锁住精气,把劲力压缩成毫芒细针”

    “寻常人挨到一下,皮肉无伤,内脏出血,极为阴狠。”

    “你刚才一掌按断竹子,用得就是绵里藏针的柔劲手法。”

    “七岁的柔劲层次,说不定十岁就能冲开气血大关。”

    “不管你是悟性高,还是天赋好,齐蕴灵都说得没错,你燕还真确实是燕阀同辈武道第一人!”

    陆沉笑了笑,这位长房三公子倒也没有那么纨绔。

    拳经背诵如流,信手拈来,想必是下过苦功的。

    “真哥哥若非身子太弱被耽搁了,一定能大放异彩,成为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

    燕如玉一脸骄傲,理所当然道。

    “二十八大限……”

    燕平昭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此人身负赤血劫,先天早衰,注定活不过二十八岁。

    他原本郁闷的情绪,忽然解开了一点。

    毕竟,人生百年。

    相比起陆沉的短暂一瞬,自己似乎有更多时间和可能性,去领略武道每一重天的精彩风景。

    念及于此,燕平昭心里舒服了些,大大咧咧道:

    “今天你赢了齐蕴灵,保住燕阀长房的名声,这份情我记住了,以往的旧账就一笔勾销。”

    听着这番充满江湖草莽气的发言,陆沉差点笑出声来。

    他一举从刚劲突破到柔劲,心情颇为轻快,于是岔开话题道:

    “昭少爷,咱们还是来聊一聊三百两银子的事儿吧。”

    “如果只算长房例钱,你想结清这笔酬劳恐怕遥遥无期。”

    说到银子,燕平顿时昭恢复了几分傲气,昂头挺胸道:

    “长房嫡系的子弟,只靠月例那点散碎银两哪里够花,我自然有其他方面的收入!”

    陆沉来了兴致,捧哏道:

    “愿闻其详。”

    燕平昭也不避讳,嘿嘿笑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燕阀手底下养着三帮四会,主要经营华荣府的金银铺子、古玩字号、药材店和好几座田庄,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要不然,哪里养得起大宅里零零总总七八百口人。”

    陆沉以前从不关注这方面,好奇问道:

    “莫非你们长房嫡系收底下人的孝敬?昭少爷每个月拿多少?”

    燕平昭坦率直言,没有隐瞒:

    “我年纪小,族中大事插不上手,也就领一份礼金,多则一百两,少则几十两。”

    “像是二哥、大哥他们,说话更有分量,估摸着奔着五六百两去了。”

    “所以,你也不用心急,三百两银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能凑出来。”

    陆沉眸光闪动,不动声色。

    他略微算了一下,长房嫡系子弟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人,还不包括上了年纪的养老叔伯。

    再有燕大管家、燕总教头那等掌权的人物,肯定不能疏忽。

    这样三帮四会一年下来,全部孝敬过去,光是礼金就要给多少?

    “那些江湖帮派自然不会平白送钱,只给长房、实权人物,极有可能是有求于人。”

    “华荣府背靠永清河,往来商船不断,其中最大的生意莫过于……漕运?”

    陆沉察觉出蛛丝马迹,没有再深想下去。

    以燕阀执掌一地的庞大势力,插手漕运、盐铁,再正常不过。

    此前业景帝三次大征西竺,动员民夫近五百万人。

    耗费无数银钱,使得国库空虚。

    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都落进四阀口袋了。

    王朝末年,必然会出现官场糜烂,贪腐成风,上下盘剥等现象。

    再说了,四阀当中哪家没有囤积粮草,豢养私兵,藏有铠甲弓弩?

    之所以没有动静,无非都在等待机会,伺机而动罢了。

    “怎么?你该不会被吓到了吧?豪族门阀有人上赶着送礼、送钱,这有什么奇怪。”

    看到陆沉一副出神的样子,燕平昭平添了几分得意:

    “可惜了,二房并不掌权,不然你一年下来躺着也能赚个七八百两银子!”

    陆沉没有多言,而是笑眯眯说道:

    “昭少爷,你我之间谈钱太伤感情,区区三百两银子有什么大不了。”

    “不如这样,这笔酬劳我不要了,你换个方式表示谢意。”

    燕平昭心中“咯噔”一跳,迟疑问道:

    “你想要什么?”

    陆沉勾着这位长房三公子的肩膀,俨然如关系亲密的好兄弟:

    “外宅的藏书楼,我差不多都快看完了。”

    “听说内宅有一座百草书屋,你是长房嫡系,有资格进出逗留……带我见识一下怎么样?”

    燕平昭连连摇头,拒绝道:

    “怎么可能!你是二房出身,按理说不能踏足,这要被发现了,我肯定要挨罚!”

    虽然说,他对陆沉的印象经过这一次赌斗有所改观,但也没有好到自己冒着挨罚的风险都要帮忙的程度。

    “家法之中,可没有规定二房不许进内宅,进书屋。”

    “昭少爷,不妨跟你说,《钓蟾劲》共有五手,我已经学会了缠丝手、盘龙手、藏花手。”

    陆沉语气不紧不慢,抛出筹码道:

    “你带我进去看书,我让你速成柔劲,超过齐蕴灵,如何?”

    燕平昭愣了一下,内心犹豫不决。

    换作别人,他只会付之一笑。

    气血三个层次,怎么可能有速成的说法。

    可因为是出自陆沉之口,燕平昭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在武功悟性、武道天资这方面,连心高气傲的齐蕴灵都服气了,他还有什么好说。

    “你要进百草书屋做什么?那里根本没有收藏多少武功秘笈,都是拳经、武经之类。”

    燕平昭疑惑道。

    若是抱着偷学武功的目的,陆沉注定大失所望。

    谁家会把秘笈功法放在书房?

    大多都是藏于隐秘的暗室。

    “我只是喜欢看书,拥有武功再多也学不完,但那些拳经、武经的道理却有相通之处,可以互相印证。”

    陆沉半真半假说道。

    燕平昭仔细想了一下,他就算是带二房中人进内宅书屋被发现了,似乎也受不了多大责罚。

    心中意动,随后点头答应:

    “好!就当还你一次人情,可不是为了让你教我武功!”

    陆沉笑呵呵道:

    “昭少爷是个磊落人。”

第二十五章 此物与我儿有缘

    几日后。

    院落阁楼上。

    陆沉睁开双眼,缓缓收功。

    眸光之中,倏然掠过一抹幽绿精芒,好似大蟒化形成人一样。

    之所以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近段时间,他日夜服用那颗内丹泡煮出来的汤汁,不免沾染了几分如妖似魔的阴森气息。

    换成寻常武者,也许会被影响神志。

    可陆沉一颗道心坚固,识海内又有玉碟护持,连魔师羽清玄的慑心之术都能抵挡。

    更遑论一头独角大蟒的残存精神。

    “才用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应该够我练成化劲,再学几门武功了。”

    陆沉盘坐在地上,仔细感受着体内那股滚烫无比的炽热内气,于四肢之间来回窜动。

    而后滋养筋骨,融入血肉。

    他这一具单薄的身子,似乎肉眼可见般变得结实了。

    脊柱大龙更是如竹节生长,再度拔高了几寸。

    “不愧是能够改善根骨,提升资质,令人脱胎换骨的罕有之物。”

    陆沉赞叹了一句,缓缓起身。

    只见脊椎、腰跨同时发力,浑身筋肉抖弹。

    登时,筋骨发出炒豆子似的噼啪爆响。

    阁楼之内,犹有一阵劲风刮过,哗啦啦卷动书页。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怎么也不见燕平昭那边有动静?”

    陆沉眉头微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突破到柔劲层次后,对于躯体的掌控更加精深。

    已经达到了拳经所说的“气贯四梢”,协调运动筋骨、气血、皮肉、毛发等细微之处。

    放到江湖之上,当个开馆收徒的拳脚师傅也没有问题。

    “再进一步就是刚柔相济,调和气血,做到口舌生津,精气内藏。这就是化劲层次了,打人如挂画,伤人于无形。”

    陆沉这几日把《钓蟾气》琢磨通透,只差八极手和洞明手还没有练成。

    “真哥哥,燕平昭托我带个话,他让你巳时在演武坪等候消息。”

    下了阁楼,一身粉嫩襦裙的燕如玉蹦蹦跶跶跑进屋内。

    “只是去个内宅,弄得跟做贼一样。”

    陆沉低笑了一声。

    当然,他也知道燕平昭是担心被人发现。

    堂堂长房嫡系和二房中人走得近,传出去难免不好听。

    “真哥哥想去百草书屋,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嘛。”

    燕如玉有些不解,为什么非得让燕平昭帮忙。

    “虽然说我年纪小,进女眷众多的内宅没太多顾忌,可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岂不是要害你挨罚。”

    陆沉笑了笑,解释道:

    “燕平昭就不同了,他是长房三公子,下人会给几分面子。那位阀主再看重规矩,总得顾念几分骨肉亲情,不可能为了打压我这么一个短命鬼,配上自己的儿子吧。”

    他故意在麓山竹林显示一手柔劲断竹的本事,就是为了引燕平昭上钩。

    这位长房三公子比起他的两个哥哥,谈不上性情有多恶劣。

    最多也就是爱出风头,争强好胜了一点。

    输给齐蕴灵,肯定心里不服气。

    用教他武功作为诱饵,大概率能谈妥。

    对陆沉而言,去内宅、进百草书屋是虚。

    想办法接近燕明诚,找到那份奇遇才是实。

    人家都说富贵险中求,为了一万多点道力,他闯一闯内宅,也不算什么大事。

    真要败露了,拉上燕平昭一起受罚就是了。

    陆沉早就把家规、家法倒背如流,未经允许私自乱走,轻则禁足,重则抄书。

    够不上什么大罪。

    “真哥哥你这么喜欢看书,该不会是想要考取功名吧?”

    燕如玉好奇问道。

    “傻丫头,这天下就要大乱了,哪怕给我高中状元又有什么用。”

    陆沉倒也不隐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业气数将尽,迟早要被取而代之。

    “再说了,知识改变命运,学习才能进步……天底下有不读书的绝顶高手吗?”

    燕如玉眨着那双大眼睛,迟疑道:

    “所以说,真哥哥只要看书就可以练成厉害武功,成为一代宗师?”

    陆沉失笑道:

    “以前也许没有这样的人,但自我以后,说不定就有了。”

    燕如玉明眸之中,不由浮现出憧憬色彩,轻声道:

    “等真哥哥成了绝顶高手,就带我离开燕阀好不好?娘亲总是跟我说,女儿家只要嫁个好夫婿就行,读书识字、习武练拳都不用太上心。”

    “可我不喜欢过那样的日子,我想像鸟儿一样到处飞,自由自在。”

    “最好把大江南北走个遍,然后把白花花的银子铺满一床,每天醒来就有各种好吃的美食……”

    陆沉揉了揉这丫头的脑袋,心里说道:

    “真是孩子气的愿望。”

    只不过,他转念一想。

    燕阀很可能会被人灭门,以及后面烽烟四起的大争之世。

    就算燕如玉在那场大劫里保住性命,岂不是也要颠沛流离,坎坷一生?

    陆沉心头一软,点头道:

    “玉丫头,我答应你。”

    “大江南北任你遨游,黄金白银数之不尽,还有吃都吃不完的美食佳肴……日后不管去了哪里,你只要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我一定给你出头。”

    这番话听上去有些胡吹大气,哄骗小孩的嫌疑。

    可陆沉觉得,以他的武骨通灵功体,只要及早冲破气血大关。

    二十八岁之前,踏足武道三重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三境武者谈不上独霸江湖,翻云覆雨。

    但也足以自保,衣食无忧。

    更不要说,给玉丫头遮风挡雨了。

    “好了,时辰也快到了,我先去演武坪。”

    陆沉抬头看天,收敛思绪。

    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燕明诚身上的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

    ……

    燕阀内宅。

    紫阳居。

    这是阀主燕天都所住的地方。

    “父亲,唤我何事?”

    一身素白长衫的燕明诚推门进来,望向坐在书桌后面的燕天都,神色恭敬。

    “诚儿,你回来也有许多天了,每日足不出户,闭门练功。”

    燕天都一字一句好似蕴含着沉重力量,叫人敬畏。

    “那门奇遇得来的绝学武功,炼化到什么地步了?”

    燕明诚闻言,眉宇之间显现郁色,似是遇到了什么疑难问题,回答道:

    “回禀父亲,我此前得到那块陨铁,耗尽全身真气才炼出‘种玉功’三个字。”

    “后面的功法内容,始终隔着一层迷雾看不清楚。”

    “所以我才想将其带回燕阀,与父亲一起商议办法。”

    “但是,说来也奇怪。”

    “我前些日子才踏进家门,那块陨铁便自动发热,变得滚烫无比,仿佛受到感召一般。”

    燕天都眼中泛起异色,追问道:

    “竟有这等奇事?后来如何了?”

    燕明诚脸上并无喜色,轻声道:

    “我连忙回到屋内,为了防止有人窥伺,特地打开暗道进入密室,随后才取出那块陨铁仔细查看。”

    “上面竟然显现出一篇入门心法,字如龙蛇,含有道韵。”

    “我这些日子认真参悟,略有所得,感觉这门绝学武功深奥无比,修炼的方式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乃是以以自身为鼎炉,孕育出一颗魔种,大成后可以无声无息侵染他人,将其如傀儡般操控,玩弄七情六欲于股掌之上!”

    燕天都心中震动,紧接着升起一抹火热,大笑道:

    “我儿果然与此物有缘!绝学武功无需炼化,就自行显化心法!”

第二十六章 其父如狼,其子似虎

    燕明诚脸上并未出现激动之色,反而摇头道:

    “父亲有所不知,这门《种玉功》宛若通灵一般,有着自己的脾性,喜怒无常,叫人捉摸不透。”

    “我把那篇入门心法记熟后,便尝试着再用真气炼化,看能不能开启下一层境界的内容。”

    “却不曾想,一连数日耗尽精气神,那块陨铁始终无动于衷,仿佛死物。”

    阀主燕天都闻言,笑声顿时戛然而止,沉声道:

    “真气无法炼化?”

    燕明诚嗯了一声,语气低落道:

    “我起初以为是三境武者的真气太弱,不间断服用了十三颗‘增气丹’,刺激阴符、阳符两座关窍,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此时的心情,颇有几分气血方刚的少年,满怀期待地直捣黄龙。

    却惊讶发觉,自己深入以后。

    直似牙签搅动大缸,连一点波浪都掀不起。

    原本的兴奋之情,顷刻消散一空,连信心都受到了挫败。

    “怎会如此?不应该啊!神物有灵,自会择主,这份天大的奇遇砸到你的头上,那就代表你与此物有缘。”

    “更何况,此前无需你用真气炼化,便自行显化入门心法,更加表明了这门绝学武功十分契合于你。”

    燕天都眉头紧锁,心情大为糟糕。

    要知道,一颗增气丹在聚宝商行的售价是两百纹银。

    燕明诚一番尝试,等于把近三千两银子扔进了水里,代价不可谓不大。

    当然,燕阀家底厚,经得起这样烧钱。

    可问题在于,手握一门绝学武功,却不得其门而入。

    当真是叫人既焦躁,又心急。

    “诚儿,你也不用着急。”

    燕天到底是见惯风浪的人物,很快就平静下来,好言安抚道:

    “绝学武功,本就是天下少有之物,想要彻底炼化、开启,必然需要某种诀窍、法门,摸索一阵时日,也许就有转机。”

    “再说了,真气炼化只是最寻常的手段,一时失效也在意料当中。”

    燕明诚从怀中取出那块陨铁,其色深沉,犹如乌金一般。

    他满是遗憾道:

    “孩儿只是学会了入门心法,就已经受益良多,武道领悟大有精进。”

    “倘若真的练成这门《种玉功》,做到以己身为鼎炉,化万物为养料,驾驭魔种,直窥人心……莫说是突破四境,哪怕晋升五境,跻身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也并非不可能!”

    燕天都屈指叩击桌面,似是思考。

    斟酌许久,方才缓声道:

    “手握一门绝学武功,再有燕阀支持,诚儿你必然能突破五境。”

    “天底下的武者如过江之鲫,三境是阴符、阳符孕育转化,蜕变真气之道,只要资粮足够,万中取一,不成问题。”

    “只是世间大部分人,也就止步于此了。”

    “到了四境气海,没有上乘级武功传授开辟气海的法门,这辈子都别想再进一步。”

    “至于五境神桥,更是如此。想要打通脑宫一窍,必须有绝学级武功提点诀要,凝练精神。”

    “要不然为何江湖上三境武者众多,四境、五境却少之又少!”

    “诚儿,你得到这门《种玉功》,等于是握住了通往五境大门的钥匙,根本无需过于急切。”

    燕明诚重重点头,表示明白,复又变得自信起来。

    “那头神龟口衔陨铁,主动寻我而来,这乃是气运所钟,奇遇天降!”

    “可见这门绝学武功,合该归我所有!”

    燕天都面露欣慰之色,转而又说道:

    “聚宝商行是江湖六大家之一,我过阵子让燕管家改头换面,发重金搜寻绝学武功的开启之法。”

    “只要肯下功夫,迟早都能把这块天外陨铁彻底炼化。”

    燕明诚将那块巴掌大的陨铁,呈给燕天都。

    这些时日,他一直把此物贴身携带,片刻不离。

    哪怕真气炼化没有反应,照样坚持每天用温养之法。

    仿佛把这块陨铁,当成是心上人一样。

    打算用真心诚意,感动于它。

    “父亲,我明日要去一趟广陵府,一是把上次的手尾处理干净,打点本地的官员,把我击杀水匪,为民除害的功劳报上去。”

    燕明诚语气真诚,直接将蕴含有《种玉功》的奇物陨铁,交到父亲的手里,交由对方保管。

    “二是,我在阳平县时结交了几名绿林豪强,他们占山为王,手底下聚拢了七八百号人。”

    “我打算从三帮四会的账上支一笔钱,再借聚宝商行的名义,转而在边军手里购入一批军械。”

    “如此一来,七八百号人全副武装,完全可以作为一股私兵来用。”

    燕天都看了那块陨铁一眼,沉思片刻,忽而问道:

    “诚儿你结交的那几个豪强人物,莫非就是此前阳平县剿匪中所杀的‘黑风十三煞’?”

    燕明诚也不隐瞒,承认道:

    “什么都瞒不过父亲的一双法眼。阳平县官兵疏于武备训练,怎么可能灭得了黑风十三煞那一窝悍匪。”

    “我假意出城剿匪,号召县里的豪绅富户捐钱,毕竟只有他们捐了,百姓才会跟着一起捐。”

    “拿了这笔钱,我打出燕阀的名头,使了点手段收服黑风十三煞,许诺给他们铠甲、弓弩,只等待时机就趁乱而起。”

    “之后,无非找几个偏僻无人的村庄,凑上一些人头,报给朝廷就是了。”

    燕明诚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之中却散发出藏不住酷烈之意。

    “若是城中豪绅富户不愿意捐钱怎么办?”

    燕天都似乎存了考校之心,出声问道。

    “这也好办,寻机会把黑风十三煞放进城来,然后挑几个不识好歹的土豪劣绅,灭他满门便是。”

    燕明诚胸有成竹,脱口答道:

    “到时候就说是黑风寨的余孽犯下,还要出城剿匪,让他们再捐一笔银两保平安。”

    杀良冒功,官匪勾结,盘剥百姓,敲诈富户。

    这一切恶行在这位长房大公子的口中,显得是那么理所当然。

    燕天都连连点头,赞许道:

    “看来你在阳平县磨炼的这几年,确实大有长进,已经学会该怎么做官,怎么办事了。”

    “这样吧,我等下写一张条子,支五千两银子给你去用,再从鹰扬府调十八个二境武者,为你保驾护航。”

    燕明诚大喜过望,躬身道:

    “多谢父亲!”

    此行若是顺利的话,他就等于他凭空拥有了一支七八百人的私兵。

    乱世之中,可堪大用!

    即便是二弟燕寒沙与王阀小姐联姻,得了依仗。

    日后想争阀主之位,也不一定斗得过自己。

    “绝学武功在手,再有黑风十三煞做马前卒,阀主之位舍我其谁!”

    燕明诚自信十足,拱手告退。

    豪族当中,不止是长房与二房明争暗斗。

    就连自家兄弟之间,也藏着刀光剑影。

    ……

    ……

    内宅。

    “这书屋可比外宅的藏书楼大多了!”

    一刻钟前,陆沉跟着燕平昭畅通无阻,进到了百草书屋。

    他推门一看,内里足有三百步见方。

    四周是两人高的红木书架,散发出浓郁的墨香气。

    中间的檀木大桌上,摆着上好的镇纸、笔架、笔筒和山水砚台。

    皆是价值千金的稀罕物件。

    “你要看什么书就赶紧找,最多一个时辰咱们就要离开,不然会被发现。”

    燕平昭哪里有心思欣赏书屋的摆设,神色紧张地说道。

    他专门挑这个母亲午休的清静时辰,就是为了避开内宅的众多下人。

    “这么多拳经、武经,实在难以选择啊,你看,这本是悬空寺的《禅武初解》,很高深的武学见识,还有这本导引内气的《八段锦》,益寿延年的养生之术……嗯,这本又是什么?《洞玄子三十六手》,连房中术都有收藏?厉害!”

    陆沉装模作样,指着书架上的众多书籍,手舞足蹈地说道。

    燕平昭看他这个土包子进城,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内心不由升起几分优越感。

    自己可是天天都有机会进来看书呢!

    “行了,你先随便挑一本看着,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多来几次!”

    燕平昭拍着胸脯,大喇喇保证道。

    “那就看这本《伏心八劲》吧。”

    陆沉踩上梯子,取下一本拳经,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燕平昭撇了撇嘴,他对这些拳经、武经兴趣不大。

    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还有玄之又玄的口诀歌谣,简直让人昏昏欲睡。

    “看书再多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悟出绝学武功?”

    燕平昭腹诽着,躺到卧榻上休息去了。

    约莫过去一炷香之久,陆沉方才抬头,伸手轻轻揉着发热的眉心。

    “那东西……在附近?”

第二十七章 奇遇是武功,文字如活物

    自陆沉踏入内宅后,他眉心便有一股隐约的异动。

    识海内那方圆盘玉碟,不断地荡漾出清光,仿佛呼应着什么。

    等他进到百草书屋,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了。

    “看来燕明诚也在附近。”

    陆沉揉了揉发烫的眉心,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最后往雅言居的方向看去。

    大约是那里了。

    他手里握着那本《伏心八劲》,下了梯子,瞥了眼躺在卧榻上打盹儿的燕平昭。

    放轻脚步,独自上了二楼。

    这座宽大的书屋总共有两层。

    一楼是收藏经史典籍,拳谱武经各种读物。

    二楼则是用于存放古玩玉器、名贵字画等物件的地方。

    陆沉走到窗边,伸手推开。

    运极目力,远眺而去。

    百草书屋位置独特而优越,足以把内宅尽收眼底。

    这也是陆沉为何会选择此处的原因。

    他凝神关注之时,正巧看到有一袭素白长衫出现在假山廊道之间。

    “燕明诚……走了?”

    陆沉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目光。

    尽管燕明诚只是武道三境,还未达到凝练精神,感知方圆之地的可怕程度。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有多瞧,以免引起注意。

    “看他脚步匆匆,好像要去办什么事。”

    陆沉藏于窗后,思忖道:

    “可我对于那样东西的感应并没有消失……他把‘奇遇’留在雅言居了?”

    远远地望着燕明诚离开内宅的背影,陆沉强行按捺住那股冒险心思。

    以他这样的微末武功,要是敢四处乱走,失手被擒的几率极大。

    届时,家法处置,不死也要脱层皮。

    “虽然说只是一具道身,真要没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陆沉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稳健一点。

    “可那样的话,不仅平白损失诸多道力,更难以在燕阀遭劫的时候,救下玉丫头。”

    凝聚他我道身只是一瞬,犹如弹指光阴,倏忽而过。

    但是,陆沉已经顶着“燕还真”这个名字。

    于大业末年、燕阀之中,生活了整整七年。

    对于到底是庄周梦蝶,亦或者蝶梦庄周的问题。

    陆沉早已不再去想。

    他只想尽力地走完这一段二十八岁的短暂人生。

    得到更多收获的同时。

    给予一些人善意的回馈。

    “迟早有机会……”

    陆沉收回视线,准备下楼。

    忽然,脚步一顿。

    眼角余光之中,出现了一袭紫袍。

    那人龙行虎步,气概非凡,沿着曲折廊道往这边而来。

    正是燕阀之主,燕天都!

    随着对方的接近,陆沉眉心之中的滚烫感觉愈发强烈。

    那样奇遇!

    在他的身上!

    “是走是留?”

    陆沉迟疑了。

    他继续留在此地,肯定会撞见燕天都,到时候有可能挨罚。

    现在就撤的话,也未必能避开。

    因为内宅五六座大院子,百草书屋正好位于中心。

    四面八方以回廊走道相连,组成一个“九曲明堂”的风水格局。

    想要出去的那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燕明诚和燕天都这对父子贴身携带,寸步不离?”

    陆沉快步下楼,一把拍醒睡得正香的燕平昭。

    “阀主过来了,赶紧坐到檀木大桌那里去,这本书拿着。”

    他说得又急又快,根本不给燕平昭思考的时间。

    这位长房三公子本来睡眼惺忪,一脸不耐。

    当听到“阀主”这两个字时,整个人登时弹了起来,惊呼道:

    “父亲来了?糟糕!他要是看到你在这里……”

    陆沉按住燕平昭的肩膀,沉着道:

    “怕什么,我们又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说是一起完成功课就行了!记住了,只要你一口咬死在读书,就不用挨罚!”

    燕平昭喉咙滚动了两下,紧张地点了点头。

    ……

    ……

    片刻后。

    “嗯?”

    燕天都同样也是武功有成,他走到百草书屋还未推门进去,耳朵微微一动,便听见翻书的细微动静。

    “好像是昭儿……难得主动见他来此读书,只不过还有一人是谁?”

    大门忽然敞开,紫袍身影迈过门槛。

    燕天都走进书屋,目光锐利,罩住坐在檀木大桌后面埋头看书的两人。

    只见他双手负于背后,气血如烘炉一般,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

    “见过父亲!”

    燕平昭连忙放下书,起身行礼。

    “见过阀主。”

    陆沉也是如此。

    “原来是真儿,今天怎么跑到内宅来了?之前你寒沙堂兄失手伤人,我已经重重罚过他了,以大欺小,残害兄弟,简直是无法无天,不把家规放在眼里!要不是他娘亲拦着,我真想活活打死这个孽障!”

    燕天都眸光收缩了一下,先是厉声呵斥燕寒沙,而后温言问道:

    “说起来,你身体好些了吗?我还打算过些日子去看望。”

    陆沉做出木讷沉闷的懵懂模样,低头说道:

    “多亏阀主调拨过来的几支老参,还有丹药恢复元气,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燕天都和善笑了笑,转而面对燕平昭。

    脸色一变,沉声道:

    “不争气的东西!平日不见你用功读书,只知道带着一帮同族兄弟到处惹事,每次考校你诗文经史的时候,就开始临时抱佛脚!”

    “明明自幼习武,结果什么名堂都没练出来,在擂台上被齐蕴灵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丢了燕阀的脸面!”

    燕平昭身子发颤,显然是对父亲害怕到了极点,大气都不敢出。

    “还真比你还小几岁,识文认字,过目成诵,才思敏捷到让齐大先生都甘拜下风。”

    “武功也没有落下,七岁就练出刚劲,照这样下去打破问天当年的记录,十二岁前冲开气血大关也不是什么难事。”

    “都是同一片林子出来的,怎么就你成不了材?长房的公子,偏让二房的压过了!”

    这一番疾风骤雨似的训斥,直接把燕平昭骂的不敢抬头,眼中隐含泪光。

    陆沉嘴角抽动,这位阀主明面上教训自己的儿子,实际上是捧杀自己。

    这要传出去,长房那些族兄恐怕会更加针对自己。

    “以后好好读书,认真练功,再敢偷懒,我打断你的腿!”

    燕天都怒声道。

    “知道了!父亲!”

    燕平昭使劲点头。

    一旁看似没有受到波及的陆沉,听懂了其中的意思,暗自冷笑道:

    “我只是进个百草书屋,就那么大做文章,要打断自己儿子的腿……真会做戏。”

    陡然间,他眉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好似在大发雷霆的燕天都声音戛然而止,抬手捂住了胸口。

    揣在怀里的那块坚硬陨铁,如同被丢进火炉,登时变得异常滚烫。

    “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燕天都努力收敛表情,摆手道:

    “真儿,你若有空可以多来内宅走动,好让昭儿多跟你学习。”

    陆沉恭敬点头,出声告退,跟着燕平昭一起离开。

    走出书屋前,他眸光出现波动。

    “是一门武功!我感觉得到,它是……活的!”

第二十八章 燕阀当兴,在我一人

    陆沉本就身怀武骨通灵的特殊功体,对于天下任何武学都有着惊人悟性。

    可以说是,一见皆通,一学就精。

    加上识海内的圆盘玉碟,每每接近奇遇之物时会出现明显感应。

    所以当燕天都踏进百草书屋后,陆沉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悸动。

    仿佛大锤重重敲击心头,让他面色一白,眸光波动。

    紧接着,又感觉到耳边响起似有若无的呢喃之声。

    仿佛域外天魔,勾人心弦。

    “奇遇……竟然是一门武功……好多文字!”

    “它们如同龙蛇一般,疯狂地扭动着!”

    “又好像是一团会呼吸的胚胎,发出渴望的声音,等待着我的回应!”

    陆沉浑身一震,眼前似乎浮现出无穷无尽的蝌蚪小字。

    如虚似幻,晦涩深奥,令人不自觉沉迷其中,为其发疯着魔。

    “真儿,你若有空可以多来内宅走动,好让昭儿多跟你学习。”

    燕天都那番假模假式的客套话,落进陆沉的耳中已经变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好似离得很远。

    勉强保留的一丝清醒,让他应声答话,恭敬点头。

    “谢过阀主!”

    陆沉声音沙哑,头颅低垂,让人看不清神情。

    这样的反常之举,燕天都本该注意到。

    可他也是面色僵硬,只觉得怀里揣了一团火球,把肌肤炙烤得滋滋作响。

    两人就这样强作镇定,擦肩而过。

    “好险,好险!差点就要控制不住了!”

    陆沉走出书屋,抹了一头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想道。

    他刚才几乎是咬紧牙关,攥紧双拳。

    这才极力按捺住了,内心那阵难以遏制的剧烈冲动。

    那门未知的神秘武功,宛若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地吸引着陆沉的心神。

    若非他及时地运转武功,催发气血,绷住浑身上下每一团筋肉。

    恐怕真的会抵挡不住,失去理智,直接对燕天都出手抢夺!

    外人根本无法理解那种感受。

    犹如饿死鬼见到了一桌美味佳肴。

    好色之人怀里坐着妩媚娇娘。

    直指内心最强烈的欲望!

    这如何能忍?

    “说起来,那门武功还真是魔性,不仅好似活物,吞吐呼吸,还让人维持不了清醒神志。”

    陆沉无声感慨道。

    他此前越接近燕天都,所受到的吸引就越直接,几乎失去自我。

    以自己的微末武功,贸然出手对上阀主。

    岂不是寿星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想到这里,陆沉不禁觉得刚才在鬼门关口走了一圈。

    同时心中对那门武功的期待,升起一抹期待

    “我父亲乃是三境武者,一身气血如烘炉,寻常人见到他大气都不敢喘,你有些慌张也正常。”

    出了内宅,燕平昭本来想要抱怨两句,结果看到陆沉脸色苍白,好似受到惊吓一样,也就没说什么了。

    “今日多谢昭少爷打掩护了,要不然我怕是会挨罚。”

    陆沉态度很客气。

    “小事一桩,算不得什么!大丈夫行走江湖,最重义气二字,我既然答应了你,肯定就不会失言!”

    燕平昭小手一摆,说得豪气干云。

    嘴角却忍不住疯狂上扬,显然是内心暗爽不已。

    要知道,陆沉平日里独来独往,对燕阀一众子弟从来都不怎么搭理。

    如今却对自己另眼相看,态度还这么好。

    “定然是被我这番义气之举给折服、打动了。”

    燕平昭嘿嘿一笑,心想今天这顿骂也没白受。

    陆沉回头看了一眼百草书屋的方向,眸光微动,转身往外宅而去。

    ……

    ……

    “诚儿不是说这件奇物怎么也炼化不动吗?”

    待到陆沉和燕平昭离开,燕天都连忙取出贴身携带的乌金陨铁。

    他的胸口都给烫出一块痕迹,外面的紫袍长衫更是烧出巴掌大的孔洞。

    发生反应的乌金陨铁嗡鸣震动,滚滚热力散发而出,犹如置身烘炉!

    燕天都甚至不敢用双手接触,而是催发真气包裹,将其置于名贵的檀木大桌上。

    滋滋滋!

    当即就被烫出明显的焦黑印记!

    燕天都丝毫没有心疼,望着那块巴掌大的陨铁。

    只见上面乌光闪动,足有数万之多的蝌蚪文字好似活化过来。

    其形如龙似蛇,不断扭动,做出各种各样的奇诡姿态。

    “这就是绝学级武功吗?文字通灵,道韵自成……当真是深奥无比!”

    燕天都目光甫一接触到那块陨铁,就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半分也挪不开。

    随着他愈发急促的呼吸,全身气血冲刷着四肢百骸,好似进行着某种异变。

    呼!呼!呼!

    胸膛起伏,宛若使劲拉动的风箱!

    作为三境武者的燕天都,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皮肤泛红,青筋爆绽,外表显得可怖异常。

    只不过他本人似乎浑然不觉,反而露出极为享受的沉迷表情。

    “魔种!鼎炉!”

    燕天都喃喃自语。

    心神完全陷入到那门绝学武功当中,想要参悟出其中更深层次的修炼奥妙。

    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运行起来,左突右冲。

    接连冲破各大窍穴,发出爆豆似的声响!

    “哈哈哈,果然是天命宫的无上绝学!炼鼎炉,成魔种!妙哉,妙哉!”

    “此物放在诚儿身上,任凭他怎么炼化都无动于衷,落到我的手里,直接就显出后续功法!”

    “如此看来,与这门《种玉功》真正有缘的人,其实是我啊!”

    燕天都探手握住那块陨铁,心中涌出无尽狂喜。

    他只是参悟片刻,明白气血运转,真气蜕变的些许奥妙。

    便觉得卡住自己近十年的武道瓶颈,隐约松动了一些。

    可以预见,若是真正练成这门武功,把全部真气凝练为一颗魔种。

    将全身血肉,四肢百骸、各大窍穴,化为一座鼎炉!

    必将一飞冲天,跻身为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

    “当年,燕问天仗着武道天资超拔出众,就凌驾于其他兄弟之上!”

    燕天都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澎湃真气,放声大笑道:

    “如今我得到《种玉功》这门无上绝学,不仅能炼鼎炉,成魔种,更可以操控人心,吸收功力!”

    “不出十年,必然可以突破到五境,俯瞰天下!”

    燕天都越想越激动,双眼之中透出无尽野心,再也没有此前的从容风度。

    他紧紧攥住那块乌金陨铁,自信而坚定道:

    “燕阀当兴!只在我一人!”

第二十九章 这武功原来长腿会跑

    自从那一次进到内宅,去过百草书屋。

    陆沉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那门魔性至极的神秘武功。

    不过他心里明白,急于求成并没有用,只能耐心等待机会。

    每日仍然照常练功,壮大气血。

    想得就是争取早点突破化劲,踏入武道第一境。

    到时候不管是抽身走人,离开燕阀;

    亦或者提防灭门大劫,应对大乱之世,都能有几分自保能力。

    非要说陆沉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他会额外抽出一个时辰陪燕平昭练功。

    内宅一别后,这位长房三公子嘴上说不图回报,身体却很诚实。

    经常有意无意路过陆沉所住的院落,过来搭讪,没话找话。

    言谈之间总离不开《钓蟾气》那五手练法,以及如何快速突破柔劲层次。

    陆沉没有戳破那点小心思,也没有故意摆高姿态,藏私不教。

    每天得空的时候,他就约燕平昭去麓山竹林。

    与对方一起搭手拆招,讲解武功诀要。

    顺便蹭一蹭长房嫡系的壮骨丹药和大补膳食。

    “你要记住了,盘龙手主要是练刚劲,分为三招,逐一锻炼人体四肢,脊柱大龙,腰跨筋骨等地方。”

    竹林之中,陆沉脚下站定,如同扎根大地。

    看似松松垮垮,实则抱元守一。

    燕平昭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俗话说,力从地起。

    下盘不稳,再厉害的武功也发挥不出几分威力。

    所以想要习武、练功,第一道功课就是学会站桩。

    陆沉的桩功,看上去就像练了十几年的老拳师,扎实的不行。

    “这些天搭手那么多次,我感觉你的刚劲威猛有余,直来直去,缺乏变化。”

    陆沉如同用心教导的老师,指点着燕平昭武功上的不足之处。

    “来!你出拳来攻!看我是怎么防守!”

    燕平昭点了下头。

    右手做虎形,脚下如犁地,飞快冲来。

    犹如猛兽下山,气势非凡。

    拳掌打出,带起猛烈劲风,直切中路!

    陆沉似是赞许,说了声:

    “来得好!”

    燕平昭这一招简单通用“黑虎掏心”,打出常人难有的刚猛劲道,又狠又凶!

    颇有几分百兽之王的威风!

    若是没有挡下,恐怕胸口血肉都要被扯下来一层。

    只见陆沉不慌不忙,催发气血劲力。

    筋肉拧成一股,好似隆起的山丘。

    他右手如游龙摆尾,封住燕平昭的虎爪。

    左手似大蟒吐信,刺击手腕关节。

    两人所发的刚劲甫一碰撞,犹如棍棒交击,发出沉闷声响。

    “嘶!好痛!”

    燕平昭连退数步,右手虎口浮现出一片红肿之色。

    “你的刚劲怎么像浪潮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他倒是不恼,眼中流露出疑惑。

    分明没差太多,自己为何一触即溃?

    陆沉吐出一口气,淡淡道:

    “你出招直来直去,没有余地,如同一支穿阵凿营的重骑兵,看似威猛无比,却很难有应变,而我每次都留有几分劲力,可攻可守,随时转换。”

    “刚开始可能会不分上下,但你很快就会后继乏力,接不上气劲,自然不再是我的对手。”

    燕平昭仔细琢磨,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所谓‘盘龙手’,就是说出拳发力的时候,劲道要像蛟龙盘柱一样,徐徐环绕,步步紧逼,刚猛之中带有柔韧,你悟透这一层,就可以转而去练‘藏花手’了。”

    陆沉说得通俗易懂,没有丝毫的理解障碍。

    “原来是这样!还是你厉害!那些吃白食的护院教头,只会说我拳头太硬、太猛,招式不够灵活,可该怎么变,怎么练,半天也说不清!”

    燕平昭连连点头,服气说道。

    在他看来,陆沉对于武功有一种神而明之的奇异直觉,让人羡慕不已。

    也许这就是天赋吧!

    “以你的悟性,差不多再把盘龙手练上四五十遍,就能吃透刚劲,突破柔劲了。”

    陆沉缓缓收功,转而问道:

    “今天的膳食是什么?百年份的何首乌熬汤,这可不能错过!”

    他也不客气,打开食盒后直接给自己盛了一碗。

    燕平昭这人除了好面子,没别的毛病。

    似这等强筋壮骨的膳食、丹药,从不吝啬分享。

    “对了,我听说阀主最近深居简出,准备闭关?”

    陆沉状似无意问道。

    “父亲似乎在武道之上有些领悟,打算静心修炼一阵子,以期突破四境。”

    燕平昭同样席地而坐,盛了一碗何首乌汤。

    “偌大的华荣府,三境武者燕阀招徕了不少,像是三帮四会都有这等高手坐镇,但四境武者确实一个也没有。”

    “虽然燕阀有一门上乘级武功,可父亲、二叔他们困于家族琐事,无法专心武道,始终没能再进一步。”

    陆沉眸光闪动,猜到燕天都应该是靠着那门魔性至极的神秘武功,这才取得突破。

    不过说起来,那件本属于他的奇遇,貌似是燕明诚带回大宅。

    现在落到燕天都的手里,这对父子该不会为此打起来吧?

    自己有没有机会看到“父慈子孝”的戏剧场景?

    “今天的陪练就到这里了,这两日我准备勤练八极手,参悟化劲,可能不会来麓山竹林。”

    陆沉喝完大补膳食,四肢百骸充斥着暖洋洋的气流,感觉满足不已。

    “知道了,我会早日练会盘龙手……”

    燕平昭笑着点头。

    心中不免有一丝失落。

    他逐渐地已经迷恋上了这种每天都有进步的畅快感觉。

    每次与陆沉一起拆招讲解,必定会大有收获。

    自己埋头苦练却是进步缓慢,如同水滴石穿,难有变化。

    两相比较之下,燕平昭自然是更喜欢前者。

    陆沉并不清楚长房三公子的心理活动,他一路下了麓山,回到燕阀外宅。

    一如往常般,打算沐浴更衣,休息片刻。

    只是还没等他叫下人烧水,识海内就浮现惊人异动。

    那方圆盘玉碟隆隆作响,荡漾清光。

    陆沉面色微变。

    这样剧烈的反应!莫非是阀主来了?

    他四下一看,并未见到任何身影。

    “燕天都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试探我?不对!我应当没有露出破绽,让他发现那门武功与我有关……”

    一时之间,陆沉思绪纷乱如麻。

    他深呼吸一口气,眸光微凝,道心紧守,保持镇定之色。

    好似无意,顺着识海内的莫名感应往自家就寝的地方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陆沉离床榻越近,那方圆盘玉碟的动静就越大。

    “燕天都怎么可能躲在我床上?堂堂阀主何必如此?”

    望着纱帐隔着的卧榻,陆沉表情复杂,觉得很是古怪。

    他抬手猛地掀开,当场就愣住了。

    “这……你是长了腿会自己跑么?”

    一块巴掌大的乌金陨铁,赫然躺在床榻之上!

第三十章 偷别人的真气养你

    陆沉满脸错愕,望着那块巴掌大的乌金陨铁,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燕天都是在试探我?故意把东西丢在这里?不可能啊!此物如此珍贵,应该贴身携带,寸步不离才对,他怎么舍得拿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陆沉心绪纷乱。

    他一时之间,有点把握不住整件事的具体脉络。

    只不过,没等陆沉继续深思下去。

    那块通体泛着乌金色泽,质地坚硬无比的陨铁忽然嗡嗡作响,发出动静。

    犹如乳燕投林一样,猛地弹起,扑进陆沉的怀里。

    咚!

    撞得他胸口生疼!

    陆沉眉头微皱。

    这枚颇有分量的乌金陨铁,乍看之下明明是毫无生息的死物。

    可真的握在手里,却好似触碰到了一团活着的胚胎。

    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吞吐呼吸之声。

    “它……在跟我说话?”

    陆沉仔细端详着这块乌金陨铁。

    内心有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手里握着的东西,并非一块沉沉死物。

    而是一只刚出生的雏鸟,发出哟哟鸣叫,流露出几分亲昵的意思。

    “我这通灵武骨的功体,不仅天赋惊人,还能提升……跟绝学武功的亲和度?”

    陆沉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他没有催发气血,更没有导引内息。

    巴掌大小的乌金陨铁便自行浮现出了大段、大段,如龙似蛇,疯狂扭动的蝌蚪文字。

    仿佛讨好,献媚似的,迫不及待地展示内容。

    “人心有七情六欲,为天地间最上乘大药!”

    “人体有四肢百骸,造化天成,内蕴神藏,更有无数禀赋惊人之功体!”

    “……若将其化为血肉鼎炉,以勘破阴阳生死,穷尽心神极变为根本,孕育无上魔种,而后催发成熟,化为元胎,以道驭魔,以魔合道,二者同流,登峰造极!”

    “此为吾之猜想,其中凶险难以说清,望后人慎之。”

    陆沉当即把沐浴更衣的事儿抛到脑后,盘坐在床榻上,借助乌金陨铁上所记载的龙蛇文字,参悟这门来历不明的神秘武功。

    他身负通灵武骨,越是深奥晦涩的厉害功法,越是能引起兴趣。

    “以人心做药引,人体当鼎炉……确实是奇诡绝伦。”

    陆沉莫名觉得这门《种玉功》,透出几分熟悉的气息。

    好似冥冥之中,与自己有缘一样。

    “种玉功共分五个层次!”

    “第一层,入道!”

    “乃是服用吾所特制的‘百损丹’,体会筋骨寸断,剥皮拔肉之痛苦,坚持七日,阴阳二劲自生,远胜于刚、柔、化之气力劲道!”

    陆沉继续往下看去,心中不由升起一阵阵寒意。

    “这是什么邪门武功?开篇就自残?简直闻所未闻!”

    第一层的运功心法后面,还附带了一篇配药、炼药的方子。

    所用之物,皆为剧毒。

    像是什么服之必死的砒霜,见血封喉的血箭木,摧心断肠的黑鸩羽。

    诸如此类的东西,调和成一颗百损丹。

    “这吃下去,何止是自残,简直是自杀!”

    陆沉心头狂跳。

    若非乌金陨铁上的道韵气息不假,他甚至都要怀疑创出这门武功的那人,是不是包藏祸心,故意设局。

    “第一层已经这么凶险,后面又是什么样?”

    陆沉握住那块乌金陨铁,细心感受一个又一个似是会吞吐呼吸的龙蛇文字。

    “第二层,结鼎!”

    “催发气血,搬运内息,改变血肉之性质,以己身造鼎炉……”

    “第三层,种魔!”

    “绝食一月,埋土一旬,刀砍剑刺……以外伤刺激肉身鼎炉,孕育最下等之魔种!”

    “弑父灭亲,杀妻杀子,罔顾人伦……以绝情绝义之心,凝聚中等之魔种!”

    “遍历七情六欲,千人千面,变幻莫测,随心而发,得而忘之,以无上道心成无上魔种!”

    陆沉看到这一层次,内心忽然浮现出一道人影。

    红衣如火,亦嗔亦喜,美艳到惊心动魄的绝世姿容。

    魔师!

    羽清玄!

    “怎么会想起魔师……也不知道,她所修的是天命宫哪一门绝学?”

    陆沉收敛杂念,静心感悟。

    “第四层,养魔!”

    “以他人之血肉、功力,温养自身之鼎炉、魔种。”

    “第五层,驭魔!”

    “天地万物,皆为波动!降伏其心,驭魔种为己用!”

    “此为吾之毕生心血,面壁苦思三十年方才参悟完成。”

    “后有第六层‘入魔’、第七层‘成魔’,超出吾之能力,无法补全,惜哉惜哉!”

    大约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陆沉把《种玉功》记载的所有内容,尽数烙印于心中。

    他眼中流露复杂神色,委实是被创出此法的那人给震惊到了。

    尤其是第三层,种魔篇。

    奇诡无比,叫人心寒。

    “只不过这门武功练成之后,能人之所不能,对于周遭万物,一草一木,人心变化,气血流动,皆能感知。”

    “如此一来,每每料敌机先,占尽优势,确实是厉害!”

    望着手里的乌金陨铁,陆沉说丝毫都不心动,肯定是自欺欺人。

    别的不谈,一门能够让人突破到武道五重天的绝学武功。

    无论其修炼过程有多凶险,有多凶残。

    照样会有无数人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甚至连性命都不顾。

    “燕天都、燕明诚父子是怎么练的?第一层、第二层倒还好说,第三层要成魔种,牺牲未免太大了。”

    陆沉思忖道。

    他如若练成了这门武功,再面对魔师羽清玄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多上几分底气?

    “要么取最下等的魔种,以自残的痛苦孕育,要么取最上等的魔种,以无上道心……我从哪儿去遍历七情六欲,得而忘之?”

    陆沉仔细一想,觉得这门武功的修炼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寻常人能够撑过第一层,已经很不容易。

    更别提,练到大成的第五层了。

    他心思浮动之间,那块握在手里的乌金陨铁却渐渐变得温暖。

    一股源源不断地热流,从它身上涌出。

    而那些犹如活物的龙蛇文字,却逐渐黯淡下去。

    “这是……真气?”

    陆沉略一感受,面露惊讶之色。

    那股精纯无比,远超人体内息层次的热流。

    通过接触,缓缓渗入四肢百骸,滋养着血肉筋骨。

    这可是比任何大补之物、膳食丹药,更能提升自己体魄的法子!

    等于让一个真气蜕变的三境武者,不惜代价、不计损耗,给你温养肉身!

    “不管武功是好是坏,是练是藏,这份好处先拿了再说。”

    陆沉没有迟疑太久,当即运功炼化。

    俗话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这等奇遇摆在面前,犹豫不决只会害了自己。

    “不知道这么精纯的真气,到底是燕天都的,还是燕明诚的?”

    陆沉心神放空之前,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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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介绍:
生来二十八大限的盖世魔君;
刀剑痴狂的天外飞仙;
破山伐庙的初代天师;
群妖俯首的招摇山主……
皆为陆沉一人也!
悠悠万古!
我当为共主!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