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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蘸糖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txt下载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父子二人皆为鼎炉

    外宅,卧房。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陆沉忽地睁开双眸,其中精光爆绽。

    胸腹猛地收缩,而后吐出一口白气。

    足有尺余长!

    笔直如剑,久久不散!

    这是筋骨强壮,气血旺盛的表现!

    “三境武者经年累月,苦修而来的蜕变真气,确实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啊。”

    陆沉感慨道。

    他只是略微活动筋骨,催发气血。

    一股股前所未有的强悍气力,就如山洪爆发般涌现出来。

    伸出右手。

    五指猛地合拢!

    鞭炮似的噼啪炸响,回荡于卧房之内。

    陆沉脸上浮现一抹满足,这就是武道的畅快之处啊!

    日复一日的锤炼,夜以继日的敲打。

    最终汇聚成为强壮的体魄,澎湃的气血,轰灭一切的意气。

    倘若给外人瞧见这一幕,肯定不会相信陆沉是一个七岁稚子。

    他简直犹如天赋异禀的妖魔血脉,气血如火,气力如龙。

    能挽烈马,降虎豹!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勇猛精进!”

    陆沉不由恍然大悟。

    通过别人的努力不懈,勇猛修炼。

    从而让自己不断精进,取得突破。

    这就是武道的精髓,对吧?

    “燕阀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找上我呢?到底是武骨通灵的妙处,还是那份耗费一万多道力的奇遇所致?”

    陆沉握着那块乌金陨铁,上面犹如活物的龙蛇文字逐渐沉寂下去,像是耗干了吸收的真气。

    它略微挣动了一下,蹭了蹭陆沉的胸口,犹如幼鸟表示亲昵之意。

    随后,脱手飞出,化为流光破窗而去。

    “原来真的长腿会跑啊!”

    陆沉讶异道。

    他回想起魔师羽清玄所说。

    天地之间亘古流传三十六门正道之法。

    此为祖洲六域所有武功、神通的源头。

    因为纪元更迭,岁月变迁的缘故。

    如今只有二十六道现世,其余不知下落。

    “绝学通灵,神功改命,宝典承运。”

    陆沉似是无意,念叨了一句,转而笑道:

    “希望燕天都、燕明诚能够更努力的修炼。”

    “让两个三境高手用真气给我温养血肉筋骨,这样的待遇称得上是帝王级了。”

    武道的本质就是锤炼肉身,强化气血,从而拥有媲美妖魔、仙神的可怕力量。

    简单来说,要叠最厚的甲,炼成最长的血条,进行最猛烈的输出。

    “血肉筋骨越强壮,第一境的气血大关就越坚固,冲开之后所得的蜕变也会越丰厚。”

    陆沉走下床榻,烧好的热水都已经凉了。

    他没有再叫院子里的仆从,而是自己动手劈柴把灶烧起来。

    吸收了一名三境武者的精纯真气,总得消耗一下。

    手掌灌注气劲,斧头劈柴如同刀切豆腐,毫不费力。

    “我现在一拳打出去,至少能打死五六个燕平昭!”

    陆沉总结着这番精进,最后得出结论。

    ……

    ……

    七日光景,眨眼便过。

    四阀聚首算是告一段落,王、齐、杨三家浩浩荡荡而来,大张旗鼓而去,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如今业景帝被困东都,庙堂之上只有四阀和靠山王这两股势力称雄。

    那位统率龙武军的靠山王,常年驻守万垒关,防止天南道宗大举入侵。

    故而,朝政大事都落到门生故吏众多的四阀手里。

    哪怕他们所做作为,已经够得上“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这样的灭门大罪,依然无人敢于指摘。

    华荣府城外,三阀车队仪仗如长龙一般,卷起漫天烟尘。

    “这一次,燕阀和王阀结亲,可以说是天大的喜事!值得恭贺!”

    齐大先生拉着燕寒沙,笑呵呵说道。

    明明是燕、王两家联姻,他这个齐阀之人反倒显得格外高兴,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燕寒沙心里觉得奇怪,表面礼数还是做足了,温和笑道:

    “到时候世叔一定要来喝这杯喜酒!”

    齐大先生瞥了一眼王阀车队,意味深长道:

    “那是肯定!不容错过!”

    燕寒沙别的本事没有,交际应酬的技巧点满。

    一老一少两人寒暄片刻,不时发出笑声,好似相谈甚欢的忘年之交。

    聊了片刻,齐大先生坐进马车,忽而掀开帘子问道:

    “这几日怎么不见天都兄,还有明诚贤侄?”

    燕寒沙眼皮一跳,面不改色道:

    “家父和家兄一起参悟武学,怠慢了各位长辈,还请见谅。”

    齐大先生若有所思,回头望了一眼华荣府,嘴上说道:

    “天都兄的武道要再进一步了?双喜临门啊!燕阀怕是……要兴旺起来了!”

    燕寒沙眨了眨眼,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只是他也没有细想,送完齐阀,便向着王阀和杨阀走去。

    这一次,可以说宾主尽欢。

    九州擂头名归了齐阀,拿下一颗罕有的独角大蟒内丹。

    而燕阀和王阀达成了联姻,王家嫡长女和燕家二公子的婚事谈妥,双方各自递交了生辰八字,不日就要举行大礼。

    唯一显得没什么存在感,也没有什么收获的,大概就是杨阀。

    “不知道父亲和大哥,他们到底在参悟什么武功?”

    送完三座门阀的各色长辈,燕寒沙回到内宅,想起齐大先生的异常表现。

    大概在七天之前,燕天都就把府中诸事交到他的手上。

    从广陵府回来的燕明诚,也没有争抢掌权,反而跟着一起闭关。

    “暗中购入了砒霜、血箭木、黑鸩羽……都是剧毒之物。”

    燕寒沙生出疑心,觉得父亲和大哥有事瞒着自己。

    “哼,等我娶了元秀,得到王阀支撑,就更有希望执掌长房、坐上阀主之位了。”

    论及武道天赋,他自知不如大哥燕明诚,只能从其他方面着手。

    比如说,合纵连横,借势借力。

    “平天寨八骏四秀那么大的本事,六大家高手如云,也没见过翻了天,自己做皇帝。”

    燕寒沙思忖道。

    “由此可见,不成五境,始终还是要屈从权势富贵!”

    ……

    ……

    内宅,暗室。

    五十步见方的密闭房间亮如白昼,四面墙上悬挂着十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充当照明之用。

    燕阀长房的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中间放着那块巴掌大小的乌金陨铁。

    “父亲,我有些受不住了!”

    燕明诚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这几日简直如同置身地狱,遭受各种非人折磨。

    “这武功太邪门了,第一层就如此吓人,后面……更不敢想!”

    燕天都也是面色苍白,仿佛遭了大病,说话声音都有些虚弱。

    他比大儿子心志更坚定,没有退缩,反而呵斥道:

    “行百里而半九十!前面六天都熬过来了,这个时候放弃,岂不是白受苦了!”

    “诚儿,你我二人皆是有缘者,所以才能得到这块陨铁,参悟绝学武功。”

    “百损丹确实是折磨人,但只要熬过七日,体内就会生出阴阳气劲,开启下一层次的修炼内容。”

    “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千万不能错过啊!”

    燕明诚面皮狠狠抽动了一下,他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狠辣之辈。

    凝练气脉,打通窍穴的强烈痛苦,也并非没有试过。

    只是想起《种玉功》第一层,那种筋骨寸断,剥皮拔肉的可怕折磨,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足以叫天底下绝大多数硬汉都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父亲……我怕熬不过去。”

    燕明诚伸手接过一颗乌黑的丹丸,喉咙滚动了两下,始终没有服用。

    “诚儿,你要是练成了《种玉功》,未来有望冲击武道五重天,阀主的位子也能坐得更稳。”

    燕天都鼓励道。

    他掌心之中也有一枚百损丹。

    “阀主之位?父亲真的愿意传给我?”

    燕明诚心头跳动了一下,惊喜问道。

    “那是自然,长房一脉唯有你最成材,寒沙怎么能比。”

    燕天都努力露出慈爱之色,颔首说道。

    “好!父亲,我们一起服药!”

    兴许是被阀主之位刺激到了,燕明诚生出莫大的勇气。

    他仰头吞下百损丹,运功炼化。

    看到燕明诚肯继续服药,燕天都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片刻后。

    燕明诚筋骨大成的年轻躯体,猛地蜷缩成一团。

    连最基本的打坐姿势,都无法保持下去。

    那张斯文清俊的面孔褪去血色,变得苍白而扭曲。

    一根根青筋爆绽,好似随时要炸开。

    整个人显得极为狰狞,与恶鬼无异!

    “百损丹的痛苦,一次强过一次,一日比一日更难熬……”

    燕天都望着掌心的乌黑丹丸,不由产生了一丝惧意。

    这门武功的修炼方式,实在太奇诡可怕了。

    “诚儿,撑住!继续运气,切莫停了!”

    燕天都在旁鼓劲道。

    “父亲!杀了我吧!我受不住了……我真的受不住……啊!杀了我!”

    燕明诚彻底炼化百损丹后,药力侵蚀四肢百骸。

    如同无数钢刀滚过,把筋骨血肉一寸寸都给剐下来。

    他双眼遍布血色,不住地哀嚎着。

    声音凄厉惨烈,让人不忍听之。

    “这就是剥皮拔肉啊……”

    燕天都心有余悸。

    这几日他也吃过同样的苦头。

    任凭燕明诚怎么惨叫,燕天都始终无动于衷。

    只是反复叮嘱着,让他运转真气,更好地吸收药力。

    燕明诚足足挣扎了一个时辰,如果期间昏了过去,燕天都就用冷水将之泼醒。

    那股令人痛不欲生的非人折磨,甚至让燕明诚想要撞墙自杀,多亏了燕天都及时出手阻止。

    “嗬嗬……”

    最后,燕明诚咬紧牙关。

    像一头待宰的牲畜,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浑身更似打摆子一样,每寸筋肉都在疯狂地痉挛抖动,缓解着剥皮拔肉的剧痛。

    “好了,诚儿,已经熬过去了。”

    看着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燕明诚,燕天都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轮到为父了。”

    他闭上眼睛,把乌黑丹丸放进嘴里。

    俄顷,暗室之中再次响起一阵阵惨叫。

第三十二章 阴阳气劲,虚情假意

    陆沉浑然不知,燕天都、燕明诚父子正在忍受筋骨寸断,剥皮拔肉的极端痛苦,努力修炼着《种玉功》。

    他坐在阁楼上,单手撑着下巴。

    思绪放空的同时,不禁有些想念那块似一只幼鸟崽子的乌金陨铁。

    “有过那种勇猛精进的感觉后,自己再去苦修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果然,辛勤自律,坚持不懈,哪有开挂畅快。”

    陆沉休息片刻,收敛起玩笑的心思。

    他并不会因为一时的勇猛精进就有所怠惰。

    武道独行,还是需要一颗至诚之心。

    只是偶尔也可以走下捷径,无伤大雅。

    至于那块乌金陨铁会不会就此消失不见,陆沉也没有多少担心之情。

    既然他能吸引到《种玉功》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

    以燕天都、燕明诚的天赋。

    如果有机会打动自有灵性的乌金陨铁。

    那么《种玉功》也不会主动找上自己了。

    “这样说可能会让我有些像个渣男,但他们两个人确实只是《种玉功》所养的备胎罢了。”

    陆沉云淡风轻,喝完最后一碗独角大蟒内丹熬煮的粘稠汤汁。

    觉得自己本就绝顶的武道天赋,似乎有着极为微小的一点提升。

    识海微微震动,荡漾出一行行字迹——

    【他我道身】:【燕还真(任我)】

    【功体】:【武骨通灵(赤色,绝顶天资,凡武学所属,无所不通)】

    【命相】:【天妒英才(紫色,生而不凡,刑克双亲长辈,三灾三劫,天寿大限二十八)】

    【道力】:【壹万捌仟零伍拾】

    “这几天有事没事就让燕平昭带几本书出来,终于又把道力积攒回来一部分了。”

    陆沉颇为满意。

    这阵子他过得不错。

    每天除了练功、看书。

    就是蹭燕平昭的大补膳食、丹药。

    然后再薅燕如玉的私房钱买些杂书增长见闻。

    可以说是既平静又滋润。

    “只等《种玉功》再找上门,也不知道燕天都、燕明诚这些天有没有努力修炼?希望他们能勤奋一点,别让我失望。”

    陆沉心念闪动了一下,而后开始今天的功课。

    导引内息,运转气血。

    ……

    ……

    内宅,暗室。

    燕明诚一扫此前眉宇间的颓然之色,反而显得意气风发。

    大有与天下群雄一较高低的雄心壮志!

    只见他衣袍震动,大袖飘荡。

    一阴一阳,一刚一柔。

    两股气劲循环往复,交织成形。

    如龙似虎!

    霸道异常!

    把五十步见方的宽敞暗室,搅得气流滚荡,发出爆鸣之声。

    “好个阴阳气劲!以阴为气,以阳为劲,出招之时夹杂两重气劲,如张弓发箭,凌厉无比!”

    燕明诚只觉得这七天的苦头没有白吃,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他本就是三境武者,对于武道一重天的气血大关,自然了如指掌,完全体会得到其中的厉害之处。

    “只要练成这阴、阳二劲,同为一境的情况下,绝无敌手!”

    燕明诚忽然信心百倍。

    认为只要继续苦练《种玉功》,不断地突破层次。

    三年之内同辈无敌!

    五年之后登凌绝顶!

    皆不是空谈!

    “如果再苦修个十年、二十年,说不定还有希望染指武林第一的宝座!”

    燕明诚如此想道。

    “诚儿,练成《种玉功》第一层,是不是有种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之感?”

    盘坐于一张黄梨木软榻上的燕天都,此时也睁开双眼。

    幽深光芒,一闪而过。

    比起大儿子,他倒是沉稳很多。

    百损丹的痛苦褪去以后,经过彻底改造的血肉筋骨,生出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阴阳气劲。

    这代表练成了《种玉功》的第一层,入道!

    “还好有父亲与我一起修炼、参悟这门武功,要不然我可能真的撑不下去。”

    燕明诚充满感激,躬身说道。

    “哈哈,你我父子无需客气!我们都是有大气运、大机缘之人,否则怎么会引来神物自投,绝学择主。”

    燕天都缓缓起身,双手负后,显出一派高手气度。

    “接下来只要继续用真气炼化,催动这块乌金陨铁,就能看到下一层的心法内容。”

    “稳中求进,迟早能够跻身天下有数高手。”

    燕明诚点头称是,他对父亲的决定敬服不已,不会有任何异议。

    “只是每天参悟一个时辰就够了,不要贪多。”

    燕天都似是想起什么,特地叮嘱道:

    “我此前从百草书屋里翻找出几本前朝古籍,里面有记载说,越是参悟深奥的武功、越是容易走火入魔。”

    “为父也算是天资上乘,至于诚儿你更厉害,年纪轻轻就突破武道三重天,未来有望冲击绝顶!”

    “故而,我们才能坚持一个时辰,参悟武学。”

    “换成资质平平的普通人,恐怕仅是直视那些龙蛇文字,就会出现真气紊乱!有入魔之危!”

    燕明诚深以为然,附和道:

    “绝学武功并非人人都能参悟修炼!正如神物一般,有德者方能持之!”

    从古到今,向来不乏有因为奇遇,获得上乘武功、神功宝典之辈。

    其中许多人都由于资质、根骨的欠缺,最后成为了“武痴”——一种失去本我意识,如行尸走肉般的怪异。

    “咱们闭关多时,耽搁了不少事。诚儿,你先出去主持一下大局,今日就由我来灌注真气,炼化乌金陨铁。”

    燕天都面色轻松,语气柔缓道。

    “父亲已经把长房事务交给二弟了,若是我再插手……”

    燕明诚故作迟疑道。

    “这有什么!日后阀主的位子还不是由你来坐,以寒沙的才能根本不足担当大任!”

    燕天都眉头拧了一下,肃然道:

    “对了,你此前去广陵府购入军械,收拢黑风十三煞,这件事办得怎么样?”

    听到父亲一而再的提及阀主之位,燕明诚心中暗喜,竭力保持淡定道:

    “因为平天寨的乱军势大,以及其余几家门阀豢养私兵,扶持羽翼,边关军械的价格硬生生被炒高了三倍之多。”

    “不过我与聚宝商行相熟,颇有几分交情,最后还是拿下一批武装五百人的铠甲弓弩。”

    “大约再过两月就能运至华荣府,让三帮四会派些可靠之人,由永清河转道运往阳平县。”

    “我跟黑风十三煞都谈好了,他们会派人准时收货,出不了茬子。”

    燕天都似是颇为满意,颔首道:

    “嗯,你办事我放心,放手去做吧。”

    “寒沙再过几月也要成亲了,他有什么过火的地方,你且让着一些。”

    “都是一家人,别去计较。”

    燕明诚笑意温和,挑不出半点毛病,应声道:

    “明白。二弟的性子急,做事容易冲动,我不会在意的。”

    随着“隆隆”震响,暗室的机关触发,石门敞开。

    燕明诚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唉,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等到大儿子离开,燕天都坐回到软榻之上。

    他望着那块安静不动的乌金陨铁,眼神极为复杂。

    叹息几声后,催发全身真气,以及阴阳二劲注入其中。

    上万个龙蛇文字好似无底深渊一般,疯狂吞食着,直至把燕天都榨得干干净净。

第三十三章 单天王

    光阴如水,眨眼就是半月过去。

    外宅的一处偏僻院落,二层阁楼上。

    只见巴掌大小的乌金陨铁,好似乳鸟归巢,猛地投入陆沉的怀里。

    “怎么感觉小黑越来越活泼了。”

    盘坐于地,等待了两刻钟的陆沉。

    好似逗弄宠物一样,抚摸着乌金陨铁的表面纹路。

    小黑,是他给《种玉功》取的昵称。

    此方天地的上等武学,根本不能用常理视之。

    因为文字有灵,长久侵染之下。

    作为承载之物的神金陨铁,逐渐会脱去死物之形。

    《种玉功》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这要是换成神功、宝典,该不会还能跟人说话聊天,化形成人吧?”

    陆沉思绪发散了一下,而后握住不停蹭动的乌金陨铁,开始感悟龙蛇文字传递的精义。

    燕天都、燕明诚闭关结束后,《种玉功》也自由了。

    它宛若回家认路的宠物,一有机会就会主动跑过来。

    陆沉本着不拒绝,也不主动的习武原则。

    极为娴熟地吸收着乌金陨铁内的精纯真气,以及阴阳二劲。

    “最近的修炼真是一日千里,血肉筋骨一天强过一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够增强到哪种地步。”

    对于陆沉而言,《种玉功》就像一块太阳能充电宝。

    源源不断提供着精纯真气,温养肉身。

    只可惜,他对于这门绝学的修炼方法有些抵触,始终难以下定决心。

    除了自残以外,还要灭绝人性,摒弃情感。

    代价有些过于巨大!

    若非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陆沉并不愿意尝试。

    反正距离二十八大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无需着急。

    “绝学虽好,也要适合自己……只是自身忍受痛苦也就罢了,泯灭人伦道德,这道坎实在很难迈过去。”

    陆沉如此想道。

    很快地。

    心神放空。

    识海内只有一个又一个的龙蛇文字扭动姿势,阐发精义。

    源自于燕天都、燕明诚的精纯真气、阴阳二劲。

    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无息改造着血肉筋骨。

    ……

    ……

    乐安府的阳平县,往南走三十里,有一座荒山。

    远远望去,并无几分巍峨走势,也没有多少灵秀之气。

    只如同低矮的小土包,连绵起伏,曲折复杂。

    天色渐暗,夜幕笼罩。

    几条人影行走于崎岖山道上。

    他们或高或矮,短打劲装,个个提着短刀。

    显然都是不好惹的江湖草莽。

    “五哥,府城的娘们就是水灵!昨儿个的桃红,那身子丰满的啧啧啧!”

    其中一个五短身材的黑脸汉子舔着嘴角,似是回味道:

    “他娘的,又白又嫩,热气腾腾,像极了德隆点心铺刚蒸出来的大馒头!哪个男人看见了不馋!”

    他不仅嘴上说着,手上还比划动作,往上托了托,表示着分量之足。

    显得颇为滑稽,引得同伴发出一阵阵哄笑。

    “我说老八,你现在聊得这么起劲,昨儿个在宜春楼也没见有多勇猛啊!”

    有个长相粗豪,满脸钢针似的络腮胡大汉,跳出来取笑道:

    “老九我在你隔壁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桃红叫了几声就没动静了!你该不会是太心急,把热豆腐一口气吞进了肚子里,连是啥味道都没尝出来吧?真要这样,一贯钱可白花了!”

    黑脸汉子两眼圆睁,怒声道:

    “滚蛋!以前在阳平县,谁不知道八爷的名号?下至黄花闺女,上到半老徐娘,哪个没被折腾得哭喊求饶!轮得到你取笑?”

    他说罢,还特意抖了抖腰胯,一脸得意的样子。

    “你还有脸说,你不早就被燕阀大公子吓得一蹶不振,雄风不在了么?”

    络腮胡大汉骂人揭短,极为阴损:

    “我进山寨可就听说了,年前你憋不住火,偷偷跑出山寨,去阳平县叫了两个窑姐儿,结果直接被四五个捕快破门而入,就地拿下。”

    “怕是自那时候起,就落下病根了?”

    黑脸汉子一股闷气冲上心头,眼中闪过凶光:

    “宋老九!我干你姥姥!你个穷铁匠也敢惹我?再挑事,可别怪八爷不客气!”

    络腮胡子不甘示弱,当下停住脚步,怪笑道:

    “我姥姥埋在阳平县后面的馒头山呢,尸骨都寒了十几年,正好需要你这样气血沸腾的精壮汉子吸一吸阳气!”

    “出来混的,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个坑,八爷你要是不去,把我姥姥伺候得舒舒服服,老九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两人越吵,火气越大。

    完全不顾忌场合,各种粗鄙下流的荤话、脏话不停地脱口而出,搅得荒山野岭分外热闹。

    “我说!两位大爷!你们是把这里当成黑风寨的聚义大厅了?来劲了?啊!”

    走在前面,默不作声的疤脸汉子忽地回过头。

    这一声暴喝,立马吓得两人闭嘴。

    “五哥,我多喝了几杯马尿,脑子糊涂了,对不住!”

    黑脸汉子最快认怂,讪讪道。

    “消消气,五哥,我这是跟老八闹得玩呢。”

    络腮胡也放低姿势,老实认错。

    他们这伙儿人,都是黑风寨上的山贼土匪。

    一个个凶名响彻方圆数百里,拢共被叫做“黑风十三煞”。

    可真的要计较起来,比如黑脸汉子,落草之前只是阳平县的杀猪屠户。

    络腮胡则是给人打农具的铁匠。

    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绿林豪强。

    黑风十三煞。

    他们只是凑数的杂鱼。

    真正厉害的角色,只有眼前的“五哥”和炼出“阳符”的大当家。

    那条从额角延伸到下颌,几乎把整张脸切开的蜈蚣疤痕。

    听说是一位三境武者给“五哥”留下的记号!

    也是他引以为傲,震慑他人的资本。

    毕竟。

    能够从六大家之一,伏龙山庄的门人手里捡回一条命。

    很不容易!

    “不要在聒噪了!”

    五哥哼了一声,蜈蚣似的刀疤随着面皮抖动,像活过来一样,显得颇为骇人。

    “这一次带你们去乐安府是为了踩好点!大公子特地从边军那里购进了一批军械,五百人份的铁甲头盔和弓弩刀箭。”

    “等拿到了这批货,阳平县的捕头?他们就是土鸡瓦狗,任由宰杀。”

    “打下了县城,再把周边的镇子割一波草,开仓放粮,收拢那些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乐安府的官老爷都得吓得睡不着觉!”

    “到时候,我们就是第二个平天寨!什么宜春楼的娘们,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谁在那里?!”

    刀疤脸五哥耳朵一动,似是听见了什么细微动静,猛地爆喝一声。

    不远处,黑黝黝的林子里,缓缓地走出三条高大身影。

    一个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长八尺,腰阔十围。

    往平地一站,就如同铁塔般威猛。

    一个面皮泛紫,身形昂藏。

    扎头巾,穿青袍,端的是气宇非凡。

    最后一人赤发黄须,两臂奇长。

    好似山中猿猴,古怪异常。

    “不知道是哪里的好汉?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如何?”

    刀疤脸五哥江湖经验十分老道,才一打照面就明白这几人不好惹,连忙拱手道。

    “某家单阔海。你可是黑风寨的‘血风刀’陈五?”

    三人之中,隐约以面皮泛紫,身形昂藏的青袍大汉为首。

    “平天寨八骏,‘紫面天王’单阔海?”

    陈五脸色大变,别看他在阳平县作威作福。

    真要丢到乐安府、华荣府那样的大地方,屁都算不上。

    但平天寨的八骏四秀那就不一样了。

    个个皆是翻云覆雨,犹如蛟龙的顶尖人物。

    “正是小人。单天王有什么吩咐?”

    陈五低眉顺眼,收敛桀骜气息。

    “周家庄一百三十六口人是被你们屠的?”

    单阔海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问道。

    他说话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黑风寨的七八条身影就像肩头上压了一座山,大气都喘不过来。

    “平天寨什么时候开始管起了这种事?单天王莫非是要为民除害?”

    陈五心头跳了一下,故意避而不答,揶揄问道。

    “今日好教你们知道,平天寨那面‘替天行道,诛暴伐乱’的旗子,正是某家立起来的!”

    单阔海声如闷雷,震得荒山野岭四下晃动,惊飞了众多鸟兽。

    “单天王侠肝义胆,洪河两岸,绿林白道自然钦佩!但这几年平天寨在泰安府犯下的事儿,可称不上替天行道!”

    “别的不说,四秀之中,那位‘花刀帅’魏子成麾下的‘陷阵营’……”

    单阔海浓眉一皱,冷声道:

    “平天寨害了人,某家会管!魏兄弟犯了事,某家也会罚!”

    “单某不是那等空喊大义的虚伪之人,平天寨这面旗立起来的时候,某家就说过,此后若有欺压良善,纵容不法的行为,死在万刀之下!”

    陈五顿时哑口无言,要是换成其他的绿林豪强,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他必然不信。

    可人的名,树的影。

    紫面天王单阔海一生好打不平,为人出头。

    他有个哥哥叫单弘义,平天寨势大后,攻打府州县城。

    仗着弟弟名声,单弘义强娶了本地县官的女儿,逼得人家投井自尽。

    此事被揭发,当时身在平天寨的单阔海连夜奔袭八百里。

    赶到济岩县,问明情况。

    确认无误,他亲手斩下其兄头颅。

    “单天王,你我都是绿林道上的人,落草为寇,抢粮抢钱抢女人,这是天经地义!大业朝这么多土匪山贼,这么多不公之事,你管不过来!平天寨也管不过来!”

    陈五辩解道。

    “世道乱了,某家就反了!当官的昏庸,某家就砍了!天底下没什么管不过来,只有想不想管!”

    “某家就当你们承认了。”

    单阔海忽地踏出一步,好似金刚怒目,沉声道:

    “周家庄一百三十六口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老弱妇孺,无一幸免!你们好狠的心肠!”

    “尔等落草为寇之前,谁不是贫苦人家出身?吃不饱饭,活不下去,上了山,做了匪!这是被逼无奈,尚可原谅!”

    “可你们不能拿了刀,犯了法,转头就欺负那些同样吃不饱饭,活不下去的乡亲!”

    “上山落草不假,劫道为寇也是真!但成了披了皮的活畜生就该杀!”

    “十二三岁的孩子,给你们砍下脑袋,连个囫囵尸身都没有……当真就没有半点悔意么?”

    单阔海气血散发,滚滚如火。

    宛若一轮大日照耀,刺破漆黑天幕。

    他衣袍猎猎,再进一步,如同巨象行于陆地。

    大块地皮被掀起,搅得泥土草屑乱飞。

    “单天王!我们大当家接了平天寨的豪侠帖,都是自己人……”

    陈五骇然无比,放声怒吼道。

    平天寨此前为了团结洪河两岸,十二府之地的绿林豪强,壮大声势,发放了众多的豪侠帖。

    等于是达成同盟的意思。

    “腌臜货色,也配称豪侠!”

    单阔海无动于衷,只递出一拳。

    全身气血凝聚,激发阴符、阳符的无匹真气。

    轰!

    大气“嘭”的一声,直接炸开。

    “抄家伙上!”

    陈五满脸不甘,两眼遍布血丝,好似要拼死一搏。

    腰间短刀倏然抽出,双手握住,猛劈而去!

    与此同时,全身皮肤一根根青筋爆绽。

    凝聚不全的气脉浮现,带动着浑厚内息。

    朴实无华的一招,在灌注所有气力劲道后,大有断金斩铁的刚猛势头!

    单阔海那一拳去势不变,宛若宝塔镇压。

    陈五的短刀与之相接,好似撞上了一座巍峨大山,双手震得发麻。

    咔嚓!

    只听到一声脆响。

    短刀断裂。

    两条手臂猛然炸碎,化为飞散的肉糜。

    在陈五惊惧的眼神中,那一拳无可阻挡压了下来。

    咚!

    如击败革!

    陈五好似破烂的布袋,“啪”的一下砸落在地。

    胸口凹陷,吐出大口的血沫,眼见是不活了。

    “云鼎,留那黑脸汉子做个活口,其他……除恶务尽。”

    一拳打死武功最高的陈五,单阔海收住势头,站立不动。

    那个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的铁塔壮汉听到吩咐后,当即挥动着足有千斤重的月牙铲杀了进去。

    宛若猛虎入羊群。

    端的是一个血肉横飞!

    惨烈异常!

    “某家问你,为何屠庄?”

    片刻后,化为修罗杀场的荒山野岭恢复安静。

    黑脸汉子早已被吓得屎尿齐流,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道:

    “不关俺们的事!天王爷爷!这都是阳平县上一任的官老爷!他下得命令,俺们只是照做!”

    单阔海眉头一拧,怒意横生,再问道:

    “好一个官匪勾结!上一任的县令?他叫什么名字?”

    黑脸汉子颤声答道:

    “小的不知道,他只跟大当家见过面!对了,五哥说他是什么燕阀的大公子!”

第三十四章 竟然还有这般练法

    燕阀?

    大公子?

    众人心中一惊。

    “单二哥,四阀可不好惹。”

    那个赤发黄须,两臂奇长的怪异青年说道。

    他背着一把铁胎大弓,双眼锐利,如同鹰隼,显然是个擅射的高手。

    “怎么个不好惹法?”

    单阔海故作不知,反问道。

    “四阀家大业大,财大势大,不比其他。”

    怪异青年挠了挠头,认真回答道。

    纵使洪河两岸,十二府之地的绿林豪强。

    个个都打着反大业、诛暴君的旗号。

    可那是因为山高皇帝远,巡游东都的业景帝不可能真的发兵来剿。

    加上自个儿人多势众,串通一气,不怕官兵,这才气焰嚣张。

    但是,得罪了四阀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府中高手多,银钱多。

    而且与各府州官员关系密切,门生故吏数不胜数。

    对付寻常的山贼土匪,甚至都不需要费什么事,一声令下就能调动私兵将其全数剿杀。

    “成昌,你知道么?我在运县做小史时,衙门贪腐成风,别说那些巡逻缉盗的捕头,就连办差的皂吏都要吃拿卡要。”

    “离谱的什么地步呢?他们甚至轮流守着鸣冤鼓,若有人要击鼓喊冤,先给十文钱再说,否则就驱赶出去。”

    “交了钱,击了鼓,喊了冤,县官大人若是没空理会,下次来还要再给一遭。”

    单阔海望着一地残肢血肉,以及跪地求饶的黑脸汉子,不知为何聊起了往事:

    “我把这事儿说给别人听,大家都觉得好笑!讲那衙门皂吏生财有道,石头里都能榨出几两油水来。”

    “那一班皂吏也不以为耻,反而振振有词,说什么‘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任凭受了天大的冤屈,不给钱就得憋着!”

    名叫“徐成昌”的怪异青年眉头拧了拧,骂道:

    “一帮该杀的腌臜货色!”

    单阔海望着黑黝黝的荒山,眼中闪过一抹莫名情绪,轻声道: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觉着为官为吏怎能如此欺压良善,一心只为求财,阻止过几次。”

    “于是逐渐被同僚排斥,更惹得上官恼怒,没过多久便给栽赃了一个罪名,丢进死牢大狱。”

    “若非我曾经对一个狱卒有恩,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私自纵走了我,恐怕早就死在里面了。”

    “后来一路逃回洛郡老家,没想到父母亲族过得也很苦,家里米缸比身上口袋还干净。”

    “穷成这副样子,地主豪绅还要过来收田地,硬是要把人活活逼死。”

    手提月牙铲,浑然如铁塔般的壮汉名叫‘付云鼎’,他瓮声瓮气道:

    “单二哥,如今的大业何处不是如此?”

    “倘若能吃饱饭,谁他娘的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山贼!”

    “绿林豪强,山寨大王,说起来威风,照样脱不掉一个‘匪’字,难以善终。”

    单阔海赞同道:

    “云鼎不愧是做过和尚,说话有禅心。”

    “没错,我当年杀官造反,起义举事,不过是为了能有一口饭吃,也没想到,后面竟弄出这般声势。”

    单阔海记得平天寨的起义大旗才立起来没多久,因为做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很快就有各路好汉争相来投。

    此后靠着劫富济贫,开仓放粮等路数,更是聚拢起了几十万、上百万的流民。

    渐渐地,平天寨的名号。

    如同一声惊雷,响彻了洪河两岸,为众人所知。

    “我吃不饱饭,所以造反。”

    “我不愿意被贪官污吏欺压,所以起义。”

    “世道艰难,不落草为寇,就要忍受屈辱,叫人当做牲畜宰杀!”

    “可做土匪,当贼寇,应当杀贪官,除劣绅,而不是挥刀向更弱者!”

    “替天行道,诛暴伐乱,这八个字是法主想出来的,但那面旗子是我亲手立起来的!”

    “大业皇帝不好惹,我单阔海惹了!靠山王和他的龙武军不好惹,我也惹了!”

    “现在,四阀……又如何?”

    “杀良冒功,官匪勾结……姓燕的犯下这等恶事,我既然知道了,岂能置之不理!?”

    单阔海怒目说道,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好似蕴含着沉重的分量。

    跪在地上的黑脸汉子闻言,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直视。

    “让法主知道了,肯定又要说单二哥多管闲事了。”

    徐成昌苦笑道。

    “毕竟,燕阀之主燕天都,他可是右屯卫将军,能够调遣鹰扬府的官兵,到时候……”

    单阔海眼睛一瞪,充满威严道:

    “那皇帝老儿管着大业天下,精兵强将百万之众,我不照样反了他!”

    “法主责怪下来,由我担着!”

    说罢,他抬起一脚踩在黑脸汉子老八肩膀上,往下一压,开审道:

    “某家且问你,燕阀大公子在阳平县做官,为何要勾结黑风寨?”

    刚才浑若铁塔的付云鼎,挥动上千斤重的月牙铲。

    砍瓜切菜般把五六条人,砍得一个不剩。

    残肢乱飞,哀嚎遍地那一幕。

    早已把黑脸汉子吓得魂不附体,黄白之物落了一裤裆。

    故而,单阔海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直截了当地把燕明诚怎么收服黑风寨,又怎么假借剿匪的名义,榨取县中富户的钱财银两。

    最后又是如何屠了周家庄一百三十几口人,砍下脑袋,割掉耳朵,当做战功报了上去。

    这些骇人听闻的隐秘之事,全部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好个狗官!”

    单阔海听到最后,怒气盈满胸膛,简直是忍无可忍。

    愤而出手,一掌拍出。

    雄厚真气凝成狮虎之形,硬生生将坚实地面打出了一个磨盘似的大坑。

    轰隆声响,震彻荒山野岭。

    “某家最后再问你,黑风寨位于何处?有多少人?大当家是什么境界的武者?你都一五一十说出来,某家饶你不死。”

    黑脸汉子微微一愣,张口说道:

    “天王爷爷,俺们寨子可是有七八百口人,会拳脚武功的,少说也有三百之数,你们……武功再高,双拳难敌四手啊!”

    单阔海一把拎起跪在地上的黑脸汉子,沉声道:

    “你只管回答我!”

    ……

    ……

    华荣府,燕阀。

    内宅,暗室。

    “父亲,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日,《种玉功》所吸收的真气、劲气,越来越多了?我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

    燕明诚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连忙吞了几颗丹药,填补体内的亏虚。

    这门绝学级武功,每次参悟之前都要灌注足够多的真气、劲气,方才会显示内容,展露玄妙。

    “诚儿,这是好事儿。”

    坐在黄梨木软榻上的燕天都一脸从容,沉吟说道:

    “绝学武功自有灵性,它越是吸收我们的真气、劲气,就代表炼化过程越顺利。”

    “你想,此前那块乌金陨铁沉寂如死物。”

    “如今却变得气息活泼,这证明它已经认可我们,视我们为主了。”

    燕明诚颔首,认为父亲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这几日,他按照《种玉功》传授的法子。

    催发气血,搬运内息,迅速地把阴阳二劲琢磨通透。

    如今已经达到了第二层,结鼎。

    接下来,只要自己把全身血肉、真气。

    统统转化,凝聚成一颗魔种,就能获得绝学武功所赋予的各种蜕变。

    想起此前十几年的苦修,燕明诚不禁感慨。

    还是绝学武功练起来进度飞快,这才过去多久,已经快要追上他本身的武道境界。

    室内无声,燕天都继续接力,握住那块乌金陨铁,开始灌注真气、劲气。

    过了半柱香,恢复大部分元气的燕明诚忽然说道:

    “父亲,不如我们合力炼化陨铁,直接开启《种玉功》第三层的内容,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免得耽误进度。”

    本来他以为《种玉功》的后续层次,会越发艰难和折磨。

    没想到关于第二层的修炼,其实容易无比。

    只需要反复地催发气血,搬运内息。

    将阴阳二劲渗透到四肢百骸,彻底改变血肉性质,从而结成鼎炉。

    就可以了。

    相比起第一层入道,连续服用七日百损丹。

    那种筋骨寸断,剥皮拔肉的酷刑煎熬。

    简直轻松了几百倍!

    因而。

    燕明诚对于《种玉功》后续的修炼,开始有了信心。

    他迫不及待希望能够成为天下有数的一流高手,像二房的问天叔一样,闯下偌大声名。

    “诚儿,你要明白一点,欲速则不达。”

    燕天都眸光闪烁,其中似是藏着某种情绪,温言劝说道:

    “越是上等的武功,越是难以修炼。”

    “除去因为其内容之艰深晦涩,深奥难解,会极大地增加走火入魔的风险以外。”

    “更在于个人心性资质、根骨悟性,是否能够驾驭得了!”

    提起这个,燕明诚顿时有些不服气。

    他自诩也是万里挑一的武道英杰,怎么可能心性资质不够!

    正欲开口辩驳几句,却被燕天都抬手打断道:

    “燕阀家传的上乘武功,乃是《天罗凝气诀》,讲究真气蜕变,如臂使指,贯通百脉,最后做到指东打西,出其不意。”

    “我坐上阀主宝座之前,自问勤勉努力,从无半分松懈,可练到第五层就遇到瓶颈,难有寸进。”

    “这些年应付官场上的勾心斗角,长房、二房的明争暗斗,分散出一部分的精力,一身武功更是停滞不前。”

    “你玄二叔也是如此,他把《天罗凝气诀》练到第四层,此后再也没办法突破。”

    “而燕问天他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就把《天罗凝气诀》练到第八层大圆满。”

    燕明诚清楚父亲的意思,可他心里却想,自己说不定正是问天叔那样的武道奇才!

    燕天都眸光微动,似是看出大儿子的心中所想,叹气道:

    “燕阀之中,能够称得上‘奇才’之人,只有二房的燕还真。”

    “你以为我堂堂阀主,为何要跟一个七岁稚子过不去?无非是心中不忿罢了。”

    “市井中常说龙生龙,凤生凤,燕问天禀赋极高,儿子也是文武双全的神童。”

    “相比之下,你、寒沙、平昭都要逊色一些。”

    “为父这辈子给燕问天压了无数次,临了生得几个儿子还不如一个短命鬼……”

    燕天都摇了摇头,这些是他的心里话,从未与外人说过。

    “父亲,孩儿一定会给你争气。”

    燕明诚露出真挚之色,他常年不在家里,对于燕还真这个名字还比较陌生。

    “《种玉功》只会一层比一层难,咱们不要好高骛远,慢慢地来。”

    燕天都最后说道。

    “一切听父亲的安排,今日修炼已毕,孩儿先行告退。”

    燕明诚点了点头,退出暗室。

    “去吧。”

    看到大儿子离开,燕天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握住那块乌金陨铁,精纯真气外放而出,搅得周身荡漾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接受外力灌注,一个又一个的龙蛇文字宛若活了过来,散发出莹润光泽。

    无形无质的道韵气息,好似潺潺溪水漫过盘坐在黄花梨木软榻上的那尊“鼎炉”,侵染着每一寸血肉。

    ……

    ……

    十日后。

    外宅院落。

    小小地阁楼上。

    面对着投怀送抱的乌金陨铁,陆沉陷入了深思。

    “我什么时候‘入道’了?”

    他缓缓伸出双手,明显感受得到一阴一阳两股气劲流转全身。

    随便拍出一掌,阴劲如弓,阳劲似箭,劲道格外猛烈!

    二十步以外的厚实木板,“嘭”的一下直接炸裂,木屑横飞。

    “这要换成之前,我最多从中击断,不可能做到彻底击碎。”

    陆沉心中惊讶,绝学武功当真是厉害。

    他都还未踏入武道第一境,可练成阴阳二劲后。

    却能做到劲力外放,隔空伤人。

    这等于说,自己已经有了与冲开气血大关的一境武者,正面较量的实力了。

    “《种玉功》第一层,入道,明明要服用七天的百损丹……莫非是这段时日,我每天吸收乌金陨铁的真气、劲气,白嫖了燕天都、燕明诚的辛苦成果?”

    陆沉隐约有所猜想。

    连续服用百损丹,本意是采取剧毒之物的猛烈药性,激发筋骨潜力,摧残血肉躯体。

    从而把气血、气劲,化为阴阳性质。

    “换一种思路,如果有人连续不断,给我灌注真气、以及阴阳二劲,潜移默化改变血肉筋骨……其效果是否跟服用百损丹差不多呢?”

    此时此刻,陆沉很想抓住燕天都、燕明诚这对父子的手,真诚说上一句感谢。

    他们简直就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大善人。

    《种玉功》入道篇里清楚记载,服用百损丹后,其人痛不欲生,恨不得以死解脱。

    能够熬过七日,最后练出阴阳气劲者,千中选一。

    “难怪!我前几天导引内息的时候,莫名感觉四肢百骸时不时泛起微微刺痛,当时还以为是长身体……这么一想,我也并非全然没有吃到苦头,这份收获得来不易啊!”

    陆沉一边熟悉着阴阳二劲的诸般变化,一边感慨道。

第三十五章 走火入魔,各怀鬼胎

    “天底下没有什么武功可以让人不劳而获,一蹴而就!”

    陆沉握着那块乌金陨铁,认真地得出这个结论。

    他之所以能够练出阴阳二劲,突破《种玉功》第一层,完成入道篇。

    完全是燕天都、燕明诚这对父子,在背后不求回报的默默付出,而非凭空得来。

    即使如此,自己也承受了一定的“痛苦”。

    陆沉很清楚记得。

    吸收阴阳二劲的那阵子。

    他的四肢百骸。

    时常泛起针扎刺痛。

    因此少吃了好几碗饭。

    “武道之路确实是艰难险阻,荆棘遍地,想要走得更远,必然会付出许多代价!”

    陆沉无声感慨道。

    他思绪发散了一会儿,转而继续感悟《种玉功》。

    由于燕天都、燕明诚的无私帮助,导致自己没有服用百损丹也练出了阴阳二劲。

    事已至此,陆沉别无选择。

    只能勉为其难接受这个结果,继续往下修炼。

    “相比起第一层入道篇,第二层结鼎篇倒是容易许多。”

    一炷香过后,陆沉已经参悟完毕。

    他用极短的时间,就把功法诀要熟记在心。

    这要是让燕天都、燕明诚看见了。

    只怕会被气得吐血,大呼妖孽。

    因为绝学级武功,其文字如龙蛇,含有无形道韵。

    精义艰深,内容深奥。

    十分难以参悟。

    他们每次灌注全身真气,开启乌金陨铁,最多也就支撑一个时辰。

    其中有一半都用来参悟龙蛇文字的内容深意。

    另一半才是打坐调息,搬运真气。

    “随着武功的品阶高低不同,所衍生出的内息、真气,还会被同化、覆盖。”

    陆沉感觉自己又学到一个新知识。

    他原本所学的内功,乃是“奇遇”所得。

    属于最常见的凡品等级。

    找聚宝商行花费一些银两能够买到十几本。

    论麻袋卖!

    由此便能知道有多廉价了。

    相比起《种玉功》。

    这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故而。

    当陆沉按照全新的方式导引内息,运转阴阳二劲游走四肢百骸之后。

    凡品的《玄心决》顷刻被“吞吃”掉了,转化为更霸道的阴阳二劲。

    “品阶越高的武功,行气路线越复杂多变。”

    “好处是可以滋养到体内更多细微之处,使得血肉筋骨更强壮坚固。”

    “坏处是耗费的气血会成倍增长,需要的资粮也会随之增多,极大程度拖慢突破的进度。”

    陆沉经过一番对比,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了然神色。

    此方世界想要练成高品阶的武功。

    对于本身的根骨、资质、悟性。

    貌似要求极高。

    “还好功体不差,赤色的顶级天资。”

    陆沉微微一笑。

    识海内的那方玉碟,对于各类功体的评价由高到低,分别是金、赤、紫、蓝、白、灰六种。

    武骨通灵俨然位列第二等,可见其稀有。

    “可惜,他我道身练成这门武功,境界修为未必能反馈到本我真身上。”

    握住那块散发莹润光泽的乌金陨铁,陆沉眼中流露一抹遗憾之色。

    倘若两者之间互通无碍,追上魔师羽清玄指日可待。

    “果然还是人心不足,得了一便想二,没个尽头。”

    随后,陆沉自嘲地笑了笑。

    就目前而言,魔师羽清玄是一座难以翻过的巍峨高山。

    大盛武道第一人,天命宫主,兵器谱上的无上存在。

    种种名头犹如巨石压在心头,叫人心生绝望之情。

    “上辈子的时候,老人们常说最穷无非讨饭,不死总能出头!”

    陆沉眉头一挑,锐意飞扬,笑着道:

    “我这已经掉到人生最低谷,不可能再惨了,接下来就是慢慢往上爬了。”

    许是前世的沉淀,又或者是先天之体的坚固道心。

    陆沉看得很开,始终保持着进取之心。

    俗话说,登高必跌重。

    从大虞道宗首席,到质子、鼎炉。

    陆沉等于是从群山之巅,坠下万丈深渊。

    此生再难翻身!

    换做常人遇见这样的挫折。

    要么就一蹶不振,颓然度日;

    要么指天骂地,自甘堕落。

    毕竟。

    挡在前进路上的那道身影,乃是魔师羽清玄。

    千年以降,最为惊才绝艳的盖世天骄!

    可陆沉偏生能耐住性子,等待机会,从不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希望。

    “天命……等等,我怎么忽然开始回忆这些东西了?”

    陆沉正感慨着,眸光波动了一下,似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瞬间清醒过来!

    以他的性子不应该如此。

    无论是活鼎炉的身份。

    亦或者魔师羽清玄。

    都属于多想无益,徒增烦恼的那类问题。

    只要武道境界上来了,一切便就迎刃而解。

    “我好像有些静不下心?不断有念头升起落下?”

    陆沉握住乌金陨铁,仔细感悟着。

    他闭上双眸,心神沉寂。

    识海内,仿佛有无数个光点涌现。

    多数是清澈透亮,也有不少呈现暗红之色。

    “这就是……走火入魔?”

    思忖许久,陆沉找到了答案。

    每当那些若隐若现的暗红光点涌上来,他内心就觉得一阵烦躁。

    各种让人忧虑、惊恐、悲伤的念头,便难以抑制浮现于心。

    “原来我也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武骨通灵只是提升学习武功的悟性、以及天赋,并不会增加抗性。”

    陆沉分析了一番,猜测道。

    他习练任何武功都是轻而易举,倒是从来没有把走火入魔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属实是有些大意。

    诸多功体当中,兴许只有自己本我道身拥有的先天之体才能无视心魔。

    其他的,皆无法免受其害。

    想明白后,陆沉松开散发着无形道韵的乌金陨铁。

    上面扭动如活物的龙蛇文字,逐渐黯淡下去。

    脱离感悟状态,识海内的暗红光点也随之消散一空。

    “大概是这一次行功运气的时间太久了……竟然过去了两个多时辰,有走火入魔的表现也算正常。”

    陆沉内心平静。

    感悟武功时间越久,越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这是江湖常识。

    为此,各大门派研究出了各种应对方法。

    诸如燃香静心,服用丹药,借用天材地宝之类。

    甚至对于真传弟子、关门弟子,还会亲自在旁守护。

    “也不知道燕天都、燕明诚有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通常来说,走火入魔是引动内心最脆弱的一点,从而放大某一方面的强烈情绪,使人失去理智。”

    陆沉吐出一口长气,把杂念抛在脑后,转而开始盘算怎么冲击第一境的气血大关。

    ……

    ……

    数日后。

    内宅的暗室之中。

    燕天都参悟着《种玉功》。

    全身气血勃发,走遍四肢百骸,一点一滴改造着肉身鼎炉。

    足足过去了一炷香的时辰,他才松开乌金陨铁,缓缓睁开双眸。

    其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暗红光芒,倏然掠过。

    “第二层‘结鼎’差不多快要成了,日夜勤练不休,搬运阴阳二劲,蜕变真气,全身血肉应当已经转化了十之八九。”

    燕天都不敢持有乌金陨铁太久,将其放到桌案上。

    “寒沙再过半月,就要跟王阀千金结亲成婚,到时候燕、王两家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争龙逐鹿就在翻掌之间。”

    “王阀坐拥东都之地,手里捏着圣上,加之世代积累,财力雄厚,唯独缺少兵马军力。”

    “而我燕阀正好掌握鹰扬府,能够调遣甲士,数年以来更是豢养私兵无数,还拉拢了三帮四会的江湖高手。”

    “整个华荣府被我经营的有如铁桶一般,一声令下就可举事。”

    “两家结盟,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或许是夜深人静,独在暗室。

    燕天都心中藏着的隐秘念头,渐渐如浪花似的翻涌上来。

    那些不可对人言的野心,足以让燕阀抄家灭族的计划,纷纷浮现在脑海里。

    “在此之前,要让靠山王的龙武军和平天寨的八骏四秀,斗个你死我活。”

    燕天都眼神晦暗,如同一头饥饿的凶豺。

    四阀能够隐忍至今,除却大业气数还没有完全耗尽,更多是因为靠山王韩当的存在。

    此人是业景帝的叔叔,统率八十万边军镇守万垒关。

    其麾下的龙武亲卫,更是以一当百,身手了得的铁血悍卒。

    称作是大业王朝的擎天之柱,毫不为过!

    另外,极为重要的一点,靠山王韩当的武功极高。

    乃是大业王朝军中,唯一成就武道五重天的绝顶人物。

    “韩当那个老匹夫威望之重,连好大喜功、残杀暴虐,一心想着长生不老的业景帝心里都惧怕三分。”

    “这人大权在握,且忠心耿耿!不得不除!”

    “还好我已经上书说服业景帝,让其着手对付平天寨。”

    “皆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燕天都心思深沉,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靠山王韩当。

    他忽而抬头,看向桌案上立起来的乌金陨铁,眼中闪过一丝热切。

    “常言道一力降十会,倘若我是五境的武者,哪里需要苦心布局,摆弄阴谋,施展诡计!”

    “只要《种玉功》大成,练到第五层驾驭魔种,什么靠山王,什么平天寨,统统都能将之压服!”

    燕天都一扫平日里儒雅温和的面孔,神色变得有些癫狂,自言自语道: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明诚暂时还不知道,《种玉功》第三层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绝食、埋土、自残……只能成就最下等的魔种。”

    “唯有炼就一颗绝情绝义之心,才有机会孕育出更好的……明诚若是看到了,他会不会对我下手?”

    “区区父子深情,比得过称霸江湖的无上风光?比得过君临天下的宏伟功业?”

    “明诚他这么像我,做事狠辣,在阳平县当官的时候,为了晋升不惜杀良冒功,勾结土匪!”

    “得到《种玉功》之后,更是把船夫、书童、仆从统统除了个干净,连我派出去的三十名死士,也被灭口,充作水匪。”

    “这样冷漠的性情,怎么可能放过我?”

    燕天都越想越惊,眼神变幻不定。

    宽阔的暗室里亮如白昼,安静无比,只有一道粗重的喘息声。

    气氛凝重如水银,粘稠得化不开。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儿子要杀亲爹,难道我还不能反抗?”

    燕天都盘坐在黄花梨木软榻上,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牙道:

    “燕阀不能群龙无首,我布置了这么久,讨好业景帝,算计靠山王韩当,处心积虑找王阀结亲,坐视平天寨壮大……为的就是振兴燕阀!如今只差一步了……只差迈出去的这一步!”

    “再说了,我有三个儿子,没了明诚,还有寒沙、平昭!”

    “可长房没了我,能压得住二房?掌控得了大局?”

    “从长远打算,我活下来更有用处!”

    “对!就是这样!”

    “我要活到天寿大限!还要练成绝学武功!更要起兵举事,登基九五,手握大权,主宰亿万人生死!”

    “燕问天算什么东西?一介无用莽夫,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断子绝孙的废物!他哪里能跟我比!”

    “我是燕阀的中兴之主!”

    燕天都大口喘着气,一遍又一遍说着,仿佛在坚定内心的想法。

    双眼之中,那抹暗红光彩越发明显。

    犹如一道道血丝,填满了瞳孔。

    “原来如此!难怪老家伙不让我开启《种玉功》第三层的修炼内容!”

    一墙之外,燕明诚脸色难看,咬牙切齿。

    他屏住呼吸站在假山边上,右手里拿着拳头大小,形似碗口的古怪玩意儿。

    此物乃是听声之用,即便隔着厚实墙壁,只有内有孔洞、缝隙,将其贴上就可以捕捉微弱话音。

    “好啊!三纲五常里说了,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

    燕明诚眼神无比冷漠,捏紧那件听声之物,五指合拢,将其握瘪下去。

    他比之燕天都要更年轻。

    气血旺盛,筋骨强壮。

    故而,早早地就把第二层“结鼎篇”练至大成。

    正因为如此,燕明诚才会数次提出要开启《种玉功》第三层“种魔篇”,想要加快进度。

    可每次提及,燕天都总是推三阻四,寻找借口。

    时间一长,燕明诚不由地产生了疑心。

    这才特地偷听观察,看燕天都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结果没想到,父亲竟然要为了一门绝学武功,对自己痛下杀手!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燕明诚冷哼一声,心中打定主意。

    他面无表情瞥了一眼藏于假山的隐秘暗室,转头离开,融入夜色之中。

第三十六章 天命魔教,左道妖人

    近日。

    因为阀主燕天都闭关练功,无心处理琐事。

    长房大权落到了大公子燕明诚和二公子燕寒沙这两人的手里。

    一时之间呈现出暗流汹涌的微妙局面。

    好似两座山头渐渐形成,各种明争暗斗层出不穷。

    燕明诚乃是正妻所出,身为嫡长子,他早早地入仕,显露峥嵘,名望和地位都不缺。

    向来被视作日后阀主之位最有力的接班人。

    燕寒沙则是侧室之子,自幼长于文采,刚从东都求学归来。

    虽然说底蕴薄弱,无有长辈支撑。

    可与王阀千金联姻结亲后,等于凭空多了一座靠山。

    认真说起来,也不是没有机会跟大公子争上一争。

    并且燕阀从不讲究立嫡、立长的那套规矩。

    反而鼓励各房之间、兄弟之间互相争斗,展现天赋能力。

    正如当年长房、二房的五位公子。

    一齐被人叫做“豺狼虎豹一条龙”。

    个个手段厉害,扬名数府之地,这才有了今时今日燕阀的地位。

    若非后面众望所归的苍龙燕问天,中了赤血劫。

    让燕天都、燕玄这对豺狼兄弟抓住机会,趁机按死二房的一虎一豹,坐上阀主宝座。

    现在的燕阀是个什么样还不好说呢。

    当然。

    这些宅斗、争权。

    跟陆沉没有半分关系。

    长房闹得再凶。

    这些年来备受打压的二房只需要吃瓜看戏就好了。

    他们没有插手的资格,更没有决定局势走向的能力。

    “说起来,燕天都、燕明诚真是好人啊,连壮大自身气血筋骨的武道资粮都给我省了。”

    “每天勤奋修炼,给乌金陨铁灌注真气、劲气,这么白嫖他们的心血,感觉有一点点惭愧。”

    陆沉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功,显示出神清气爽的轻松神色。

    他越是修炼《种玉功》,越能感受到绝学级武功的厉害之处。

    每一次导引内息,那股如水似火的阴阳二劲。

    自行游走于四肢百骸,淬炼着每一寸血肉。

    如同把肉身当成鼎炉一般,不断地打磨着、改造着。

    直至将之培养成孕育“魔种”的最好温床。

    其过程与上古之时的炼丹术,颇有几分相似。

    “只可惜修炼方法太邪门了,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魔功。”

    陆沉心里想道。

    他甚至感觉得到。

    自己每一次运功行气。

    曾经服用的老参汤,补气强血的丹药,以及那颗熬煮了半个月的独角大蟒内丹……

    那些没有完全吸收的残余药力,统统都被从血肉里压榨出来。

    化为熊熊燃烧的薪材,好让肉身鼎炉转化更快。

    “第二层‘结鼎’是练成了,可第三层……‘种魔’该怎么弄?”

    陆沉不由深思。

    实在没办法。

    貌似也只有取最下等的魔种了。

    绝情绝性的那条路子实在不适合他。

    无上道心又离得太远,遥不可及。

    思绪发散之间,阁楼下传来咋咋呼呼的稚嫩声音:

    “真哥哥!今天说好一起去内城玩的!”

    陆沉摇了摇头,女人只会影响修炼的进度。

    哪怕还没长大的小女娃儿也是一样!

    不过一昧闭关练功,确实也不好。

    他正好需要打听华荣府最近的情况,了解外边的天地。

    陆沉起身,筋骨噼啪作响,好似一连串鞭炮炸开。

    他现在一拳打出去,至少得是十个燕平昭!

    “来了来了,茶楼说书人,市集卖糖葫芦的,他们又不会跑!急个什么!”

    陆沉应了一声,转而又想道:

    “这大业到底什么时候完啊?燕阀……又到底惹了什么麻烦才被灭门?可能是我日子过得太平静,总感觉风波快来了!”

    青史浩瀚,唯有立于时代潮头的绝世天骄、无双豪杰,才能留下名号乃至生平。

    其余的细枝末节都被藏于那些春秋笔法之中,难以说清。

    就像陆沉他知道平天寨会在何时何地会攻下大名府。

    此后自立为王,割据一方。

    却不清楚具体的内情。

    一千八百年的漫长岁月。

    足以让所谓的八骏四秀、十三太保黯淡无光。

    只有后世的说书演义才会偶尔提及,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江湖草莽。

    “我看杂书里说,八骏之首,平天寨大当家单阔海,是个日啖三牛,吼声如雷的好汉,最后在攻大名府的时候身中暗箭而死。”

    陆沉一边下了阁楼,一边思忖道:

    “按照江湖流传,那位紫面天王已经是武道四重天的一流高手,体魄坚固刀枪不入,气血如龙外邪不侵,怎么可能会被人突施冷箭射死?”

    “由此可见,历史大势可能为真,但细节之处却就不好说了。”

    蹬蹬蹬几步下了楼,陆沉看到一身粉色襦裙的燕如玉瘪着嘴,旁边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赫然正是燕平昭!

    这家伙怎么来了?

    陆沉心里咯噔一跳。

    他这段时间苦修《种玉功》,没怎么搭理这位长房三公子。

    毕竟只是工具人罢了,之前还有过一段过节,不可能真的玩到一起去。

    “燕平昭你个烦人精,老是跟着我干什么?”

    看到陆沉下了阁楼,燕如玉连忙撇清关系。

    “笑话!谁没事找你这个小丫头!本少爷只是凑巧路过燕还真的院子,进来瞧一下罢了。”

    燕平昭双手抱胸,语气平淡,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不经意掠过陆沉。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感觉他又变强了?莫非已经突破到化劲层次,开始冲击气血大关了?”

    “七岁的武道第一境,这未必也太过吓人了!”

    燕平昭脸色变幻,眼中浮现出一抹不甘。

    难道这辈子只能屈居人下,无法胜过他吗?

    “真哥哥,咱们去喝茶吃点心,不理他!”

    燕如玉轻轻哼了一声,拉着陆沉的袖子往外走,嘴上说着:

    “我刚发了月例钱,可以买不少好玩意儿呢!”

    陆沉瞥了眼很想跟上来,但是又要维持高冷人设的燕平昭,小声道:

    “把他带上吧,到时候喝茶听书买东西,还有人可以结账。”

    燕如玉噘着小嘴,似乎不太乐意。

    捂住荷包考虑了一阵子,这才勉强点头。

    “昭公子,有兴趣一起出去走走吗?”

    在陆沉看来,他和燕平川那是小打小闹,跟燕寒沙才算真正结下梁子。

    “我今天还要练功……”

    燕平昭故作迟疑,想要显得矜持一些。

    “那算了,玉丫头咱们去吧。”

    陆沉掉头就走。

    “诶诶诶!等等!我也刚发了月例钱……”

    燕平昭连忙跟了上去。

    他倒不是缺少玩伴,只不过自从与陆沉一起练功,体验过那种进步飞快的感觉后。

    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燕还真,你什么时候去后山练功啊?最近明诚大哥给我送了一盒上好的血鹿茸,吃一口就能壮大生机,龙精虎猛,你要不要尝尝?”

    “就知道炫耀!谁稀罕!真哥哥别理他!我以后给你送银耳莲子羹过来,每天练功那么辛苦,应该多去去火气,别太补过头了。”

    一左一右两个声音叽叽喳喳,让夹在中间的陆沉感到无奈。

    他可是武骨通灵,而非仙姿之相。

    怎么吸引力也那么大?

    ……

    ……

    内宅,大厅。

    长房的各位叔伯、管事,分别落座。

    上首位子空着无人,两边则是燕明诚和燕寒沙。

    “大哥最近勤奋练功,平常都见不到人影,怎么今天有兴致参加议事?”

    燕寒沙率先出声问道。

    他很快就要与王阀千金成亲大婚,在燕阀长房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以前面对大哥燕明诚,自己还得毕恭毕敬,现在却有分庭抗礼的趋势。

    真要比起来,阀主之位鹿死谁手可不好说。

    “这不是担心二弟忙不过来,万一捅出了什么篓子,丢的是燕阀的颜面。”

    燕明诚端起茶盏,用盖子刮了刮杯口,抿了一口道:

    “再说了,二弟你就快成亲了,彩礼、仪仗、宴席、请帖……那么多事,未必顾得过三帮四会的生意,鹰扬府的兵马粮草采买。”

    相比起二弟燕寒沙拐弯抹角,燕明诚倒是干脆利落。

    大厅之中,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那些长房叔伯和管事,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有听到一样。

    “大哥,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为父亲分忧,给长房办事,是我应该做好的本分。”

    燕寒沙眉毛往上一挑,拔高音量道:

    “至于我和元秀成亲,王阀那边来人说了,保证办得妥妥当当,风风光光,根本不需要外人操心。”

    燕明诚眼里掠过一丝暗红光芒,内心无来由涌起一阵暴虐之意。

    他微微低头,勉力藏住狰狞表情,而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二弟了。”

    “只不过我刚收到消息,天命魔教重出江湖,六大家的好手闻风而动。”

    燕寒沙脸色一变,皱眉说道:

    “天命魔教的妖人出世了?真是稀奇!他们被江湖正道围剿这么久,居然还没死绝!”

    燕明诚声音淡淡,听不出分毫波澜,缓缓道:

    “八百三十年前,乌北、天南两域拢共出现了三门正道之法。”

    “天南道宗抢去一门,天命宫的祖师得到一门,还有一门不知所踪。”

    “那人所得之法,名为《天魔秘典》,故而自称“魔教教主”,横行乌北,数十年无人能治。”

    “自此,天命魔教代代相传,称王称霸,肆虐江湖整整两百年,最终引得正道人士群起攻之,将其覆灭瓦解。”

    燕寒沙皮笑肉不笑,夸了一句:

    “大哥真是博闻强记,见多识广。”

    燕明诚端着茶盏,一口气喝完。

    感受着滚烫的茶水灼烧喉咙,方才让他心里舒服了一点。

    最近每次心情烦躁的时候,只有用痛苦刺激自己,才会稍微有所缓解。

    “一些陈年旧事,也是从父亲嘴里听说的。”

    “天命魔教那座收纳了四万八千道武功的藏法楼,还有那门超越神功宝典的正道之法,一直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故而,每一次有关天命魔教的消息放出,整个江湖都会为之震动。”

    燕寒沙浑然不在意,撇了撇嘴道:

    “大哥说这么多,该不会是想要让燕阀参与其中吧?”

    关于魔教宝藏、正法的各种流言,已经传了几百年。

    至今也没有见谁真正得到过,用其称霸天下,独步武林。

    那些东西,太过虚无缥缈。

    “六大家纷纷追寻,大动干戈。天命魔教出世的消息,极有可能为真。”

    “据说前几日,那个魔教妖人已经过了广陵府,往华荣府而来。”

    燕明诚嘴角勾动,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到时候,三帮四会能撑住场子么?”

    “且不说六大家的高手,平天寨的乱党,就是那些桀骜不驯的绿林豪强,二弟你处理得了吗?”

    燕寒沙心下一惊。

    真要如此。

    华荣府肯定会闹出天大的大乱子。

    侠以武犯禁可不是说说而已。

    三教九流齐聚于此。

    每日的斗殴仇杀,江湖恩怨就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

    只是死上一些平民百姓倒也没什么,倘若把自己的婚事给搅了,冲犯了大喜之日。

    那就糟糕了!

    “我这就去请示父亲,让他发令调动鹰扬府的官军,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捣乱!”

    燕寒沙眉宇间浮现一抹煞气,狠声说道。

    “这点小事何须惊动父亲,要不然这样,我早年在江湖上略有几分薄面。”

    燕明诚呼出一口气,出谋划策道:

    “你召集三帮四会的几个首脑过来广发名帖,再由我做东,摆下英雄宴,找六大家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撑一撑场子,震慑住那帮胡作非为的绿林豪强。”

    “届时,他们心里有所顾忌,就算弄出了一些乱子,也闹不大。”

    燕寒沙深思片刻,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大哥态度如此积极,所求为何?”

    他问道。

    “自然是……扬名了。”

    燕明诚笑容坦荡,直言道:

    “能够主持一场英雄宴,以后名声也就传出去了,江湖上除了要比武功高低,更要看人脉多少。”

    “有人捧,才能称得上一句大侠。”

    燕寒沙眸光闪了两下,思虑再三,最后决定给燕明诚这个面子。

    反正只要把功劳攥在手里,谁来办事并无所谓。

    “那就辛苦大哥了。”

    他故作洒脱道。

    燕明诚望着意气风格的二弟,以及那些年迈的叔伯,赔笑的管事,眼底尽是暗红。

    一股股饥饿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三十七章 鱼市巨子孙掌柜

    在燕如玉、燕平昭叽叽喳喳的斗嘴声里,陆沉一路出了燕阀外宅。

    他们是徒步而行。

    足以容下四辆马车并排而行的宽敞大道上。

    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各种小贩叫卖,往来客商讨价,显示出热闹景象。

    “真哥哥,咱们是先去容笔斋看会儿书,淘些有意思的古物,还是往碧水居喝茶吃点心,听会儿说书弹唱?”

    燕如玉出门怕生,两只手揪着陆沉的衣袖,像个小跟班似的。

    “今天还早,先去碧水居吧。”

    陆沉抬头看天。

    大正午的太阳颇有几分毒辣。

    他和燕平昭都是气血旺盛的练武之人,扛得住。

    就怕玉丫头晒中暑了,那就叫人头疼。

    “你们平常只去这些地方?”

    双手抱胸,时刻保持冷淡表情的燕平昭忍不住出声。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不去河间坊?那里可比什么容笔斋、碧水居好玩多了,也新鲜多了!”

    燕如玉一脸不信,撇嘴道:

    “胡吹大气!河间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她不觉得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吃点心喝茶听书更有意思的乐事!

    燕平昭脸色露出几分古怪笑意,咳嗽两声道:

    “河间坊不在内城,它……设在外城。”

    “而且那个地方很隐秘,不是路子广的熟客,或者有人引领,根本找不到。”

    陆沉眸光闪了一下,似乎来了兴致,出声问道:

    “它是做什么的?找乐子的话?吃喝嫖赌,总得沾一样吧。”

    “只是青楼赌档也没甚新鲜,酒楼饭馆有名气的,我们也都去过。”

    “那河间坊能有什么玄妙?”

    燕平昭嘴角上扬,好像找到了同道中人,嘿嘿说道:

    “想不到燕还真你表面上一本正经,还了解这些门道。”

    “河间坊的乐子,可比单纯的吃喝嫖赌要有趣多了。”

    陆沉心想。

    难道还是一个泛娱乐会所?

    只不过他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什么一龙二凤,帝王水浴都属于小儿科。

    “怎么样?今天本少爷带你开开眼界,刚好三帮四会送来了孝敬礼金,三百两银子足够花销了。”

    燕平昭咬了咬牙,掏出一沓聚宝商行的银票。

    哪怕以他长房嫡系的身份,这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

    可为了震住陆沉,满足那点暗戳戳的虚荣心。

    值了!

    “真哥哥,我也要去!”

    燕如玉拉着袖子,可怜兮兮道。

    “不行!那地方可不适合小丫头去!让父亲知道,肯定要家法处置!”

    燕平昭连连摇头。

    能够堂而皇之出现在河间坊的女人,多半都是厉害角色。

    “有燕阀的名头,长房三公子的身份,华荣府有胆子捋虎须的强人不多,带上玉丫头也没事。”

    陆沉轻声说道。

    他如今练成《种玉功》第二层。

    血肉筋骨凝练,快要结成“鼎炉”。

    体内那股阴阳二劲,更是飞快壮大,强劲无比。

    即便对上冲开气血大关的武道第一境,自忖也能不落下风。

    “真要闹出事来,受罚的可是我。”

    燕平昭抱怨了一句,仍旧是点头答应了。

    他也觉得,出不了什么事。

    “你们可得替我保密。”

    临了。

    燕平昭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这才带着陆沉和燕如玉往东边鱼市走去。

    “干嘛要来这里?”

    燕如玉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问道。

    既然是鱼市,气味肯定不会好闻,地方肯定也不会太干净。

    他们一行三人,穿着皆是绸缎长衫,举止气度不凡。

    出现在腥气冲天的脏乱鱼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多麻衣赤脚的苦力工人,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别问那么多,等下也别插嘴说话。”

    燕平昭提醒了一句,转而抬头挺胸,俨然是世家公子的做派。

    “本少爷找孙掌柜,你们有谁知道就带我传句话,让他把‘云停舫’开过来。”

    伴随着这一句话,还有两贯钱丢在地上。

    颇有分量的铜子儿,发出“哗啦”的声音,让那些苦力工人眼睛一亮。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有机灵的伙计拔足狂奔,往停泊着七八艘画舫的码头赶去。

    紧接着,又有七八个人拼命追赶。

    只为了赚到那两贯钱。

    “孙掌柜是谁?”

    陆沉望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好奇的神色。

    他来此七年,生活范围仅限于外宅、内城等地方。

    诸如鱼市、画舫这些场所,确实是头一回瞧见。

    今天就像是在开拓新地图。

    “一个做水产生意的本地人,那家很有名的‘宜风酒楼’就是他开的。”

    难得碰到陆沉不懂的时候,燕平昭咧嘴一笑,耐心解释道:

    “不过以上都是表面上的生意,这位孙掌柜人脉广,黑白两道都混得开,永清河上的画舫十艘有八艘是他经营的,上去了,不止能吃到河鲜、海鲜,还有歌姬舞女助兴……反正很多花样儿。”

    “当然,这些是二哥告诉我的,他以前经常出入风月场所。”

    说到最后,燕平昭还不忘撇清自己。

    “所以,孙掌柜就是带我们去河间坊的引路人?”

    陆沉并不奇怪,年仅十二的燕平昭就能对什么海鲜鲍鱼、画舫花酒知之甚详。

    练武之人本来就气血旺盛,发育很早。

    十一二岁的时候,筋骨足够强壮。

    真要与那些歌姬舞女深入浅出,交流一番,估摸着也没什么问题。

    就是事后会有些亏损气血,对于练功没什么好处。

    “没错,每次我都是坐云停舫过去。”

    燕平昭点了点头。

    他们等了不到两刻钟,就有一个长相憨厚,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小跑过来。

    甫一照面,便是谄媚笑容。

    “昭公子!你可好久没来了!”

    这位孙掌柜态度很热情,同时摆低姿态,让人油然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舒适感觉。

    “正巧我手下的伙计,刚从永清河捞上来一条半尺多长的鲥鱼,等会儿让大厨精心烹制,保管满意!”

    燕平昭在外人面前,全然没有对陆沉那么好的态度,昂头道:

    “老孙,我今儿个可不是为了吃鱼。”

    孙掌柜笑容不变,爽朗道:

    “云停舫就停在河边,搭一块板子就能上去。”

    “只是河间坊最近不太平,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帮绿林豪强,整天在那里饮酒作乐,弄得乌烟瘴气。”

    “昭公子你想找乐子,不妨缓几天。”

    燕平昭眉头一挑,反而更有兴趣了,开口道:

    “老孙,你别管那么多,带我过去便是。”

    孙掌柜讪讪一笑,瞥向粉雕玉琢,如瓷娃娃似的燕如玉,小声提醒道:

    “昭公子,河间坊很乱,不宜带……女眷啊。”

    燕平昭似是有些不耐烦,呵斥道:

    “老孙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河间坊背后三帮四会,哪一家不姓燕?就算来了几个江湖草莽,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有几个胆子惹我?”

    孙掌柜面色苦色,心里骂道:

    “万一你要出个三长两短,我明天就得被沉到永清河底喂螃蟹。”

    此时,陆沉微微一笑:

    “孙掌柜,我们今天就是跟着昭少爷开开眼界,见见世面,那些‘乐子’未必会碰,无非图个新鲜。”

    “再说了,河间坊里的江湖好汉,也没必要为难我们这几个孩子,落个以大欺小的污名。你说,对吧?”

    孙掌柜仔细想了想,觉得有理。

    那群啸聚山林,杀人如麻的豪强人物。

    不至于冒着惹人耻笑的风险,硬跟几个半大孩子过不去。

    “那好,请几位公子、小姐稍等片刻,我去安排。”

    孙掌柜躬了躬身,而后吩咐伙计办事。

    陆沉一行人快步穿过鱼市,走到永清河码头上。

    云停舫已经泊在岸边,一块宽大的木板被架了起来。

    燕平昭走在前面,稳稳当当。

    陆沉牵着燕如玉的小手,免得这丫头落水。

    “昭公子,你到了河间坊,碰到不长眼的家伙惹了你,切莫生气,跟他动手。”

    云停舫顺流而下,速度不快,孙掌柜不厌其烦地说道:

    “亮出身份,震住场面,再找人修理便是。”

    燕平昭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反倒是陆沉,从中嗅出一丝不对劲。

    华荣府近期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第三十八章 河间坊,销金窟

    永清河四通八达,贯通数府之地,极大地带动了商贸繁荣。

    陆沉凭栏远眺,看到两岸码头皆有许多工人搬货卸货,忙得热火朝天。

    而往来的商船、客船,上面多半都有挂着三帮四会的旗子,作为一种通行的凭证。

    “燕阀数百年、几代人的经营,早就把华荣府打造得如铁桶一般。”

    “三帮四会用于敛财,鹰扬府官军已成私兵……其他门阀或者平天寨,他们要想插手进来,根本不可能。”

    陆沉望着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的永清河,思绪微微起伏。

    他此前听燕平昭说过,长房二公子燕寒沙即将跟王阀千金结亲联姻,连婚期都定好了。

    就在下月初四。

    是个难得地黄道吉日。

    宜嫁娶、祈福、入宅。

    “燕、王两家达成同盟,一南一北,互为一体。”

    “此事若是成了,日后争龙逐鹿哪里还有齐阀、杨阀什么事儿?”

    “是因为这个,所以燕阀提前被人灭了?”

    陆沉努力搜寻历史细节,可却是没什么有用的收获。

    “这一具他我道身的命相为【天妒英才】,我这第一灾,该不会就是灭门之灾吧?”

    他抬头看天,莫名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窒息之感。

    大约过去一炷香的时辰。

    那艘悬挂彩球的云停舫方才出了内城。

    正如燕平昭所说。

    孙掌柜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一号人物。

    沿途遇见官兵搜查,亦或者设卡拦截。

    因为挂着“孙记”二字的旗招子,云停舫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外城。

    华荣府是一座容纳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其中分为三层。

    各路衙门所在,高官权贵居住的内城。

    平头百姓,三教九流混杂的外城。

    以及专门开辟出来,用于收容流民、乞丐的几座坊市。

    “河间坊实际上介于外城和流民聚集,乞丐遍地的贫民窟之间。”

    听着燕平昭的介绍,陆沉发现两岸建筑明显破败许多,都是低矮的平房茅屋。

    没有内城几层高的酒楼、青楼,各色商铺。

    反倒那种挂着牌子的武馆,一家连着一家。

    “看来外城确实不太平,大伙儿都没什么安全感。”

    陆沉感慨道。

    “巡城的卫兵一般也不会到外城,只有衙门的十几名捕头自然管不过来。”

    “杀人放火的大案,兴许不多,可打家劫舍,翻墙入室,拦路抢钱……这些案子层出不穷。”

    燕平昭是长房嫡系,平常四处厮混,知道的消息也多。

    “所以出现了许多教人拳脚功夫的武师,在此开馆收徒,既是给自己谋个生计,也是让外城多几条规矩。”

    “不过我听二哥说,几十家武馆里没多少有真本事的,冲开气血大关的一境武者也就四五个,谈不上厉害。”

    陆沉眸光微动,看来武道高手还是集中在四阀豪族和名门大派。

    仔细一想,也有几分道理。

    此方世界的武功秘笈,完全是极其难得的少见资源。

    除去要求识文认字,还很看重个人的资质根骨,悟性天赋。

    即便全部具有,缺少足够的资粮供养己身,也很难有所成就。

    “上升通道已经被堵死了。”

    陆沉正想着,忽然眼前一黑,只见云停舫停在一座宽大的石桥底下。

    “有人来接应了,昭少爷。”

    孙掌柜躬了躬身,两条舢板似的小船靠了过来。

    “咱们下去吧。”

    燕平昭一脸淡定,显然是熟门熟路。

    “河间坊靠近水渠,画舫过不去,得坐这个才能到。”

    他踩着长条木板,蹬蹬几步走上舢板。

    陆沉有样学样,不过怀里多了一个燕如玉。

    “你每次去都这么麻烦?”

    他问道。

    燕平昭嘿嘿一笑:

    “河间坊做的生意并不光彩,哪里能堂而皇之摆在明面上,二哥说藏得隐秘才能长久办下去。”

    陆沉点了点头,船夫撑着木浆划动起来。

    因为永清河常有洪涝的缘故,华荣府修了许多水渠。

    遍布满城,密密麻麻,犹如一张大网。

    即便是本地人,也不一定全部认得。

    “真哥哥,我有些怕。”

    燕如玉扯着陆沉的衣袖。

    四周人声渐少,气氛好似一下子阴森起来。

    她偷偷瞧着船夫,对方各个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划桨。

    舢板穿桥过渠,走得飞快。

    “有我在。”

    陆沉握住丫头的小手,心里却咯噔跳了一下。

    他有注意到,这些船夫嘴巴张合的时候,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

    显然都是哑巴。

    “被割掉舌头,还是天生如此?”

    陆沉眉头拧了一下。

    他也曾听说过外城的许多惨事。

    比如采生折割之类。

    世道险难。

    出生贫苦更是要受许多煎熬。

    约莫绕了半柱香,舢板终于靠岸。

    燕平昭自然是一马当先,陆沉带着燕如玉跟在后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连绵成片的建筑群。

    似乎是把大片的院子、宅子,互相打通连接。

    推门进去,热闹非凡。

    那些漆成红色的亭台阁楼,上面挂着大红灯笼和五颜六色的旗招子。

    传出各种各样的嘈杂声浪。

    有问候家人的污言秽语,

    也有放浪形骸的娇媚轻笑,

    更多是粗豪嘹亮的作乐之音。

    燕如玉登时就愣住了。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只能捂着耳朵藏在陆沉背后。

    燕平昭撇嘴道:

    “早就让你别来了,这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

    小厮很机灵,看到燕阀长房三公子,连忙凑了过来:

    “昭少爷,去金楼,还是花楼?我来给您带路!”

    陆沉挑了挑眉毛,投以异样的目光。

    果然,应了自己的猜测。

    燕平昭这才十二岁,就已经不是童子之身了。

    难怪武道进度这么慢,多半是亏损气血弄得。

    “瞎说什么!我平常从来不去花楼,都是去金楼逛!”

    燕平昭面色微微发烫,去年二哥燕寒沙带他过来。

    本来说好只是喝酒看戏,结果二八年纪的漂亮姐姐拼命往自己身上蹭。

    那小手软软的,摸上来浑身就轻爽了几分。

    肌肤更是白得像雪,柔得像水,挨上来就让人情不自禁。

    后来不知怎地,燕平昭便喝醉了。

    再醒来,便是宝剑锋从磨砺出。

    临走的时候,他还收到了一两银子的礼包。

    “金楼是个什么说法?”

    陆沉望着东南西北,占据各个方位的四座角楼。

    一者名金楼,一者名花楼,一者名食楼,一者为名楼。

    “金楼就是熬鹰斗狗,骰子牌九,兵器死斗。”

    燕平昭如数家珍,详细回答道:

    “入门下注,一贯钱一枚筹码,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

    “另外还有花楼,歌姬舞女,瘦马船娘,西山婆姨……你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给你找到。”

    “至于食楼,花样也不少。兜里要是有钱,各地的名茶,各府的名菜,应有尽有。”

    “名楼则是武功秘笈,刀剑兵器,江湖上的小道消息。”

    陆沉望着人来人往,大白天照样灯火通明的河间坊,摇头道:

    “真是一座销金窟。”

    吃喝嫖赌,酒色财气。

    皆是最让人沉迷、也是最赚钱的生意。

    这四楼角楼,说日进斗金恐怕都不为过。

    三帮四会每年赚足几十万、上百万两的银子。

    最后都流到燕阀的钱袋子里。

    无怪乎燕明诚、燕寒沙争权夺利。

    长房能够支使那么大一笔财富,谁能不心动?

    “先去金楼瞧一眼。”

    陆沉嘴上这么说,目光却瞥向另一边的名楼。

    收藏武功秘籍的地方,岂不是正好给自己刷一波道力。

    “昭少爷,你带了多少银子?”

    陆沉进门之前问道。

    “三百两。”

    燕平昭挺胸抬头。

    这些足够喝一次花酒了。

    “好,当年江湖上有陈刀仔用二十文钱赢到三万七千两银子的传奇事迹,那今天你燕平昭用三百两赢到五千两应该也不成问题!”

    陆沉一边拍着燕平昭的肩膀,一边把他装着银票的钱袋子拿到手里。

    随后拉着燕如玉,大步走进了人声鼎沸的金楼。

第三十九章 风云齐聚华荣府

    陈刀仔?

    这是江湖上哪位好汉?

    自己怎么没听说过!

    燕平昭愣了一下。

    能用二十文钱赢到三万七千两银子。

    此人或许当不起赌神之名,但绝对配得上赌怪二字了。

    他正思索着,回过神来发现悬在腰间的钱袋子被陆沉给拿走了。

    “那是我的银子!你别都输光了,留点等会儿去花楼喝酒!”

    他骂骂咧咧跟了上去。

    一行三人踏入金楼。

    嘈杂的声浪扑面打了过来。

    纵使是白天,里面仍旧灯火通明。

    粗如儿臂的大烛点亮。

    硕大的灯盏悬挂于每一层。

    那些赌客脸色通红,汗流浃背,袒胸露肚。

    一双眼睛只盯着骰子点数、牌九搓动,如痴如狂。

    “二哥说,开赌场就是要让人分不清楚天色,这样他们才会一把又一把投注下去,舍不得归家。”

    燕平昭没有逗留,直接在小厮的带领下上了二层楼。

    他贵为燕阀长房嫡系,自然不会跟着一帮泥腿子吆五喝六,开骰子,赌牌九。

    “确实如此,天光大亮,人也不会容易疲倦。你通常玩什么?”

    陆沉挑了张干净桌子坐下,往下瞅了一眼。

    一层楼空间开阔宽敞,足以容下几十张赌桌、几百名赌客。

    其间声浪翻涌,喧闹无比。

    二层楼就显得安静许多,玩法也更“雅致”。

    激烈一点的,有斗蛐蛐,斗鸡,斗狗。

    其次就是弹棋,六博,塞戏这等文人集会的作乐游戏。

    仿佛格调都上了一层。

    “我就看人斗蛐蛐玩,然后押宝,看哪只更厉害,就赌它赢。”

    燕阀家规甚严,燕平昭并没有机会当熬鹰斗犬的纨绔子弟。

    要是他敢在家养蛐蛐、养鸡、养狗,恐怕第二天就会被燕天都把腿打断。

    “这种盘口大么?一晚上能赢多少?”

    陆沉开口问道。

    “你怎么比我更像金楼常客?”

    燕平昭微微一怔,这家伙头回来,瞧上去却分毫不虚,手里捏着三百两的钱袋子,如豪客也似。

    “赌得大的,肯定是斗鸡,斗狗!”

    “要知道一只锦冠将军价值四百两,养一条厉害的獒犬的花费至少也是八百两起步,吃的是精肉,喝的是牛奶……日子过得比人还好!”

    “所以能玩得起斗鸡,斗狗的,多半为大江南北很有名气的富商,他们不会差钱,一晚上撒出去千两白银也是常有。”

    陆沉嘴角扯了一下,笑道:

    “这世道人不如狗有什么稀奇。”

    “你既没有常胜的斗鸡,也养不起搏杀虎豹的猛犬,只是下注,估摸着赚不到什么……说起来三层楼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燕平昭眉头微皱,摇头说道:

    “上面是兵器死斗,每半月才开一次,只选武道一境以下的拳手登台。”

    “金楼选人守擂,赌客找人打擂,共有九关。”

    “期间客人可以加码,一百两看兵器斗,两边各选刀枪棍棒。”

    “五百两看生死斗,唯有一方断绝声息,另一方才能走下擂台。”

    “除此之外,还有铁笼斗,人兽斗之类的项目。”

    “这种擂台,一晚上就是十万两白银上下的投注金额,寻常人根本没资格进去。”

    陆沉嘴角翘起,笑问道:

    “燕阀长房三公子也不行?”

    燕平昭无语道:

    “虽然说,河间坊是三帮四会撑得场子,三帮四会又是燕阀麾下,可赚到的银子只经过燕总教头,燕大管家这两人的清点,再入库房,由父亲调拨。”

    “连大哥、二哥都没资格插手,他们来此玩乐照样要付账,更何况我。”

    陆沉眉头微蹙,看来燕阀确实是极重规矩。

    底下帮派罩的娱乐场所,族中子弟还得花钱消费。

    只不过守规矩是一回事儿。

    定规矩的阀主用它压人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今天正好三层楼九关擂台开张,你要有见识的心思,我去说一声应该不成问题。”

    燕平昭是个讲义气的主儿,看到陆沉感兴趣,连忙大包大揽。

    “那倒不必,擂台死斗太过血腥,吓到玉丫头就不好了。”

    陆沉摆了摆手,掂量了下钱袋子,笑道:

    “你俩在二层楼看人斗蛐蛐,我去一层耍耍,看能不能给昭少爷赢一场花酒回来。”

    燕平昭见他取出一沓银票,再吩咐小厮换成颜色不一的赌筹、赌码,娴熟地像是个老手常客。

    “真哥哥,我也想跟你下去玩!”

    燕如玉连忙扯着陆沉的衣袖,小声说道。

    金楼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黑白两道的豪客强人,什么样的货色都有。

    这样的场合,吓得小姑娘都不敢到处乱看。

    眼睛只盯着陆沉的脚步,生怕丢了自己。

    “也好,反正玩不了多久。”

    陆沉揉了揉丫头的脑袋,眼神却盯着底下一张张牌桌。

    虽然他不通赌技,可参悟《种玉功》,练成结鼎篇以后。

    阴阳二劲改造血肉,潜移默化,使得五感都变得敏锐许多。

    陆沉只要凝神看去,荷官发力的动作,骰子撞击滚动的声音。

    皆变得缓慢异常,清晰无比。

    刚才跟燕平昭聊天的功夫,他在心里连猜五把全中。

    想来不遇到高手,赚个上千两入手离场没问题。

    “等下赢钱了,就给你去食楼点一桌席面。”

    陆沉笑呵呵道,拉着燕如玉小手往楼下走。

    “说得那么潇洒,有本事别用我的钱当本金啊!”

    燕平昭小声咕哝了两句,转头去斗蛐蛐的台子看热闹去了。

    他心里不太信,陆沉真能赢到钱。

    没道理,武学天赋奇高。

    学起赌术也飞快吧?

    ……

    ……

    金楼三层。

    是四方打通的巨大房间。

    两把人马泾渭分明,围着一张圆桌而坐。

    气氛剑拔弩张!

    “我说谭帮主,河间坊敞开门来做生意,自然要讲规矩!”

    右边为首的,是一个面相凶狠的壮年男子。

    “九关擂台,我们这几日连胜八场,连过八关,按照规矩,已经赢得了三十五万六千两纹银。”

    “再打最后一擂,若是继续获胜,赌筹翻倍,河间坊就要拿出七十万两给我……当然,上了赌桌,见好就收,严某懂得这个道理。”

    “第九关就不必开了,谭帮主点出三十五万两给我便好,零头咱就抹了,够大气了吧?”

    左边为首的,是一个魁梧大汉,虎背熊腰,手里盘着两颗硕大的铁胆,筋肉结实如虬龙般,分外骇人。

    “严独浪,谭爷看在齐阀的面子上,今日你乖乖地走出金楼,某家就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个下三滥的东西,要是再缠着九关擂台那件事不放,张口闭口几十万白银。”

    “三帮四会保管凑足两贯钱,给你还有后面的一帮兄弟,备齐十五口薄棺下葬!”

    被叫做严独浪的壮年男子,眼中戾气一闪,咧嘴笑道:

    “这么说,河间坊是要赖账?赢了钱不给?这传出去可没有好名声啊!听说眼下是二公子掌权,大公子管事,谭帮主你这样做,有没有请示过那两位啊?”

    盘着两颗铁胆的大手猛地一停,魁梧大汉眉头一皱,面上带出一股煞气。

    “严独浪你个狗杂碎!还在装傻是吧?九关擂台早就明言了规矩,武道第一境之下的拳手方可上场!你们伏龙山庄找来的那个人,上台之前服用‘强血丸’、‘元气丹’,根本就是冲开气血大关的水平,这才连赢了八场!”

    “之所以不打第九关,是因为他两天前就因为气血枯竭,精力耗尽,死在花楼头牌雅梅的床榻上!”

    “要不是老子觉得有问题,临时从衙门找了一个仵作验尸,发现端倪,还真你们这帮狗东西被骗了过去!”

    “堂堂江湖六大家,伏龙山庄的内门弟子,净弄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好意思倒打一耙,泼脏水给河间坊?”

    “若非你是光棍一条,老子一定想办法把你妻女老娘都卖到青楼里,叫三帮四会的兄弟们轮流光顾,做你的干爹连襟!”

    这魁梧大汉名叫“谭三阳”,华荣府怒海帮的大当家。

    他以一身横练外功名震华荣府,因为长于市井,说话向来是荤素不忌,骂人更是直往祖宗十八代上招呼。

    “严某人确实没有妻女,老娘更是几年前都死了,不过听说谭帮主你前不久才纳了第八房小妾。”

    严独浪毫不在意,没有半分恼怒的样子,反而笑嘻嘻道:

    “如果河间坊实在筹不出那么多银子,索性把你家那几房娇娘献出来!”

    此话一出,他后面那帮块头粗大,气势彪悍的兄弟哄然大笑。

    各个挤眉弄眼,出声附和,什么污言秽语都往外冒。

    “去你娘的!”

    严独浪足够厚颜无耻,谭三阳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

    只见他双眼怒瞪,右手掌心捏住的两颗铁胆。

    “嗖”的一声弹射而出,犹如一抹银光乍现,直袭严独浪的面门!

    这下要是打实了,恐怕当场就要脑袋开花,血浆四溅!

    “说笑而已,谭帮主怎么急了呢!”

    严独浪哈哈一笑,似是早有准备。

    左手成爪,劲力暗藏,倏然探了出去。

    犹如老鹰凌空而击,震得气流噼啪作响。

    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硬生生抓住旋转摩擦,电闪而来的两颗铁胆。

    而后再用大手一捏。

    坚硬结实的两颗铁胆好似一团软泥,当即瘪了下去。

    “不愧是内门弟子,把伏龙山庄的天鹰八式练得如火纯青了!握铁成泥,够深厚的内力!”

    谭三阳自然不会罢休,右掌按在圆桌边缘,发力一推。

    红枣木打造,足有两百斤的沉重圆桌猛然晃动,轰然撞向严独浪。

    后者冷冷一笑,同样用手往外一推。

    两股沛然内力如同汹涌浪潮,相互较劲,挤压桌面。

    咔嚓!

    没过多久,两人的靠椅登时四分五裂。

    全靠下盘扎实,方才没有出丑。

    他们悬空而坐,脚下像生根似的,岿然不动。

    单手按在桌面,浑厚真气喷发而出,犹如大江大河,互相冲击。

    数息之后,眼看相持不下。

    严独浪眸光微紧,左掌运力发劲。

    哧拉!

    数百斤的红枣木圆桌承受不住两股来势汹汹的狂暴内力,直接裂成两半,冲天而起。

    苍鹰按爪!

    严独浪抓住机会,脚下一动,如同七星连环,瞬息冲杀而至。

    双掌化爪,好似苍鹰扑落,凌厉至极!

    “看你怎么死!”

    严独浪自忖这一招身随意动,迅捷无比!

    而且倾尽全力,十成真气悉数灌注于五指。

    足以碎金裂石,撕裂血肉。

    纵然谭三阳横练外功再厉害,吃下来不死也残!

    “果然只会耍弄一些下三滥的招数!”

    严独浪一起一落之间,身形好似苍鹰飞下,顷刻来至谭三阳的身前。

    双爪只需要再进一寸,就能穿胸而过,掏出心肝!

    可此时偏生变故!

    这短短一寸竟是咫尺变天涯!

    即将得手之际,忽有一道沉稳声音落入严独浪耳中。

    而后犹如奇峰突起,一只宛若白玉的手掌凭空出现,挡在谭三阳胸口之处。

    同样是五指成爪,使得擒拿之术。

    动作快若电光火石,带出连绵残影!

    “大擒龙手!怒蛟帮!兆应求!”

    在场众人无有一人看清发生何事,只听到严独浪惨叫一声,艰难吐出一个名字。

    整个人如败革般倒飞而出,砸在厚实地板上。

    他那条右臂血肉模糊,卷成麻花也似。

    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刺破皮肤,宛若被人用重手法生生扭断。

    “严独浪你不守规矩,恶意讹诈,出言不逊,挑衅动武……今天只废一只手,恐怕还有些不够。”

    不知何时,谭三阳身旁多了一人。

    天蓝长袍,束发戴冠,简单朴素的打扮。

    年约三十左右,面容儒雅,气质醇和,像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兆大先生好精深的擒拿功夫!一招就破了我伏龙山庄的天鹰八式!”

    严独浪痛得全身发抖,可嘴上仍然硬气:

    “技不如人,这只手废了也是严某活该!可你们说我犯了河间坊的规矩,金楼的规矩,严某怎么也不认!”

    “伏龙山庄谁不知道我那师弟是天生的药罐子,身体虚弱,却又喜好女色,每次睡女人都要吃药助兴,不幸发了马上风!”

    “我们没有找河间坊讨要下葬抚恤安家的费用,谭帮主却倒打一耙,指责我们使诈!到底是谁不讲理,兆大先生你心里明白!”

    看似儒雅随和的兆应求眉头一挑,淡淡道:

    “严独浪你是要钱不要命?金楼、河间坊、乃至于整个华荣府,只有一条规矩!”

    “那就是燕阀的规矩!”

    “伏龙山庄与齐阀世代结亲,所以三帮四会才多次对你忍让,要是再不识好歹,我今天就摘了你的脑袋,然后向大公子请罪!”

    严独浪嘿嘿一笑,在身后众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透露凶光:

    “兆大先生不妨试试。燕阀广发英雄帖,召开天下豪杰,举办除魔大会,要灭掉那个天命魔教传人!”

    “六大家、平天寨都往华荣府而来!我若死了,自有伏龙山庄的长辈替我报仇!”

    “一滴血,一颗头!也是我们伏龙山庄百年不变的规矩!”

    兆应求面色微动,心里却没有半分犹豫。

    眼皮抬了抬,浮现寒彻冷意,轻声道:

    “好!既要寻死,兆某满足你!”

    一袭灿然蓝袍猎猎作响,好似云龙腾空,倏然而起。

    嘭嘭嘭!

    三掌连环击出,好似同时按在了严独浪的胸膛上。

    直接将其打得飞出门外,撞断栏杆,凌空而落,砸翻了一层楼的某张赌桌。

第四十章 杀人者燕平昭

    半柱香以前。

    金楼一层嘈杂的声浪渐渐收起,不再是那种闹哄哄的场景。

    原本沉浸于骰子牌九的上百名赌客,他们全部都聚在了甲字七号的那张赌桌上。

    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何会如此热闹?

    原因无他。

    就在刚才。

    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半大孩子。

    仅用半柱香的时间,便连赢了三十一把押宝局。

    那三百两本金的筹码,已然堆成了四千八百两的一座“小山”。

    这样的厉害人物,金楼一层这座赌坊开办近十年也没见过几次。

    而且那个小娃儿看着不大,却稳坐钓鱼台,全然没有半分怯场神色。

    押宝下注更像是初生牛犊,连带着散家、庄家一起通杀。

    丝毫不留情面,下手狠辣。

    要么押一门输三门,让庄家血本无归;

    要么直接叫底,满盘皆胜!

    简直像个砸场子的赌界大枭,叫人惧怕。

    “这小娃儿最多不过十岁模样,他就算打娘胎里开始摸骰子、听赌盅,也不可能把把都能押中!莫非是被鬼神附体了?”

    有人怀疑道。

    押宝局不同于牌九。

    它的玩法很简单。

    一张赌桌上。

    分别设有东南西北四门。

    上天门,

    下地门,

    左青龙,

    右白虎。

    四门大开。

    赌客押宝下注。

    而后荷官晃动赌盅。

    谁胜谁负。

    只看里面的宝籽儿月牙儿朝向哪一门。

    “你断指老九看了十几把,摸清楚这小娃儿出千的招数了?你要是现在叫破,金楼几位管事肯定会感激万分!”

    有人取笑道。

    四千八百两纹银,放在哪里都是一笔不小的巨款。

    足够让人花天酒地,舒舒服服过上大半辈子了。

    “以老朽十年赌客的眼光看,这娃儿显然是个艺高人胆大的,押一门输三门,中了庄家赔三倍!叫底更是凶,独占散家、庄家所有的筹码!”

    “没点本事,断然不敢如此!”

    有人捋着胡须慢悠悠道。

    “艺高人胆大?我看是无知者无畏,愣头青不怕死才对!他今天能卷了五千两银子全身而归,金楼的名声就一落千丈!”

    “要我说,除非这小娃儿姓燕,要不然今天别想囫囵走出去!”

    有人冷笑道。

    华荣府谁不知道,三帮四会就是燕阀养得看门狗。

    想要在河间坊闹事,没个厉害的背景纯属找死。

    稍微次一点的江湖门派,官宦人家,报上名头根本不顶用。

    “噤声!噤声!这一铺赌得大啊!四千八百两全数下注,如若中了,这一层楼的赌坊要把底裤都给赔干净咯!”

    有人幸灾乐祸。

    手段再高的散家,面对赌坊庄家,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相较而言,他们自然支持半路杀出,下手快准狠的小娃儿了。

    “摇骰盅啊,怎么愣着不动?”

    稳坐中场的陆沉充耳不闻,他只盯着那个长相秀气的年轻荷官。

    对方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喉咙滚动两下,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笑容。

    这位小客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可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气息。

    尤其是那双幽深的眼眸,每次紧盯着自己,就有一种全身上下被彻底看穿的诡异感觉。

    他握着骰盅的那只手微微发颤。

    若是这一次又被这小煞星押中了。

    等于这张赌桌不到一个时辰,便赔掉了整个一层楼大半天的流水入账。

    想到有可能面临的责罚,荷官脸色发白,连拿起骰盅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人不济事!叫一个半大孩子吓破胆,后面还怎么赌?金楼要没有高手出来镇场子,十年积攒下来的名声,怕是要一朝丧尽了!”

    有人起哄道。

    反正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常人进金楼,都是当散财童子。

    难得见到一回,把赌场当肥羊宰的狠角色。

    河间坊金、花、食、名四座楼,放在华荣府也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倘若金楼给一个半大孩子把场子砸翻了,以后也就不用办下去了。

    “今日让各位客官见笑了,谭爷和兆爷在楼上谈事,我忙着端茶送水呢,没顾及底下的事儿。”

    正当荷官骑虎难下的时候,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来人着布衣长衫,皮肤微黄,似有病容。

    年约四十许,貌不惊人。

    唯有那双手掌指节分明,均匀修长,颇为惹眼。

    “竟然把金楼一层的大管事,‘无影手’宋解给惊动了。”

    有人惊呼道。

    众所周知,但凡开设赌坊、赌场、赌档。

    必然是要请内行人坐镇,好防止同行搅局,高手杀猪。

    江湖上三教九流,讲武德、守规矩的始终在少数。

    罩不住场子,生意就做不下去。

    很简单的道理。

    河间坊能够立足这么久。

    除去有三帮四会撑腰,自己的身板也足够硬,经得起风吹雨打。

    金楼三位大管事,其中“无影手”宋解,最擅长押宝摇骰。

    河间坊初开张的时候,他一人斗败华荣府十三家赌场。

    赢得庄家血本无归,被迫关门。

    通过这一战,方才打出金楼的名声,吸引诸多豪客商人。

    “宋某人快有五六年没有做过庄了,今天遇见小兄弟,实在是手痒难耐,就让我来赌这一铺吧。”

    像个病秧子似的宋解呵呵笑道,走到那张赌桌之前。

    人的名,树的影。

    江湖上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名号。

    既然是“无影手”,手上功夫肯定厉害。

    看到金楼大管事亲自上场,荷官如获大赦,连忙让开。

    “换谁都行,摇骰盅吧。”

    陆沉随意打量了几眼,淡淡说道。

    他之所以摆出这样的做派,倒不是刻意装高手。

    能够连赢三十一把,陆沉靠得并非赌术精湛。

    而是依仗了《种玉功》结鼎篇的血肉变化,五感极其敏锐。

    等于天生就会听声辨物,这种需要苦练十几年的高深技巧。

    加上有着武骨通灵的功体,可以轻易看破气血流动,气劲变化。

    无论对手赌术再高超,落到陆沉眼里都没什么两样。

    “小兄弟好胆识。不知道是哪一家的高徒?‘顺风耳’平四通?还是‘金眼彪’徐贵?”

    宋解抓起骰盅,上下翻飞。

    快如闪电,带出道道残影,直叫外人看得眼花缭乱。

    骰盅里的宝籽儿犹如卷入暴风骤雨,发出急促声响。

    “谁家也不是。金楼开赌,未必还要盘查身份?”

    陆沉没有直接挑明。

    燕阀子弟砸自家场子,说出去也不好听。

    还不如等河间坊查起来,到时候再让燕平昭背锅。

    既避免了横生枝节,也不用把事情闹大。

    “真哥哥,这人看起来比之前的荷官厉害。”

    坐在旁边的燕如玉小声说道。

    她望着面前堆成小山,把自己都给挡住的筹码,心里乐开了花。

    这能换多少银子?

    能买多少点心?

    “看着花里胡哨而已。”

    陆沉双眼微凝,侧耳倾听,神色之中多了几分认真。

    等到宋解停手不动,猛地一下把骰盅按在赌桌上。

    他沉默片刻,伸手指道:

    “左青龙,押一输三。”

    宋解面色一变,似是无法理解。

    右掌按在骰盅上,迟迟不肯揭开。

    “想不通我怎么能猜出来?虽然你摇骰盅的时候藏了一枚宝籽儿混肴视听,又用极快的手法来回晃动,最后落定更是不动声色悄悄使劲,让月牙儿换了方向。”

    “但都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表面上的诈术。””

    陆沉洒然起身,明明年纪尚幼,却像是指点晚辈一样。

    “而且赌技说白了,无非四个字,眼疾手快。”

    “在我看来,宋管事你的动作还是不够快,摇骰盅三十息内,你换了两次气。”

    “每次换气,因为肺腑会有抽痛,你的眉头会下意识皱起。”

    “所以骰盅里的宝籽儿变了两次,落定之前应该朝天门,落定之后变成了左青龙。”

    听到这番分析,宋解不由面带苦涩,摇头道:

    “厉害!真是厉害!宋某人自诩赌桌上没有碰见过对手,没成想今日栽了跟头。”

    陆沉并未取笑,而是直言道:

    “你受过伤,被人一掌打在右胸,寒劲侵入骨髓,所以每次运气发力都会受影响。”

    “换成十年前的‘无影手’,我未必能押宝猜中。”

    还有一句话,陆沉没有说透。

    那就是骰盅内里,其实有个精巧机关。

    此前那个荷官用了几次,都没能诈到他。

    可要换了宋解,也许就不一样了。

    只不过,对方终究没有选择作弊出千。

    “愿赌服输,小兄弟今日从金楼赢了……”

    宋解淡淡一笑,话音还未落地。

    “嘭”的一声,一条魁梧人影便砸落下来。

    整张赌桌从中断裂,掀翻在地。

    堆成小山的筹码甩飞出去,散落如雨。

    陆沉反应很快,及早拉着燕如玉退后躲开。

    可围在旁边的其他赌客,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有个险些被砸中的瘦高汉子,当即破口骂道:

    “哪里来的狗东西瞎了眼,专往大爷脸上撞!”

    那条魁梧人影命够硬,从三层楼跌落而下竟然没死。

    只见他翻身爬起,一脸凶相:

    “大爷?不知死活!”

    兜头就是一掌!好似苍鹰掠空,快得惊人!

    瘦高汉子眼中充满惊骇,还没来得及求饶呼救,脑袋便被硬生生按进了胸腔当中。

    鲜血如喷泉,大股大股冒了出来。

    “就算兆应求你武功再高,严某人照样要讨个公道!伏龙山庄弟子绝不受辱!”

    严独浪目光之中,透出狠色。

    他先是被废了一只手,再挨了连环三掌,紧接着从三层楼砸落而下。

    换做寻常高手,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这人是武道二重天,搬运境界大圆满。

    全身气脉贯通,犹如铁衣护体,生命力极其顽强。

    除非刀剑贯脑,五脏六腑破碎。

    要不然一时半会还真死不了。

    “伏龙山庄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条疯狗?”

    兆应求双手负后,眸光冷漠。

    他想不通,严独浪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连命都豁出去了,也要在此纠缠不休?

    “他弟弟是严霜叶,伏龙山庄这一代的真传。”

    谭三阳上前解释道。

    “哪怕伏龙山庄的严盛来了,河间坊也不可能认了这笔账,拿三十五万两银子出去!”

    兆应求眉头一皱,声音泛冷。

    严盛,便是伏龙山庄的少主。

    东都年轻一辈的有名高手。

    “我们并非输不起,可严独浪使诈在先,这口气忍了,打得是燕阀的脸面!涨得是齐阀的威风!”

    “而且,阀主说过,规矩立下来,没人遵守就成了笑话。”

    “抛开擂台使诈,故意挑衅那几条,严独浪今天敢在金楼行凶杀人,怎么也得受罚!”

    兆应求望着底下叫嚣的狂徒,胸口杀机盈满。

    “但是伏龙山庄的规矩,江湖上人所共知!一滴血,一颗头,有仇必报,绝不容情!”

    谭三阳面带迟疑之色。

    伏龙山庄是六大家当中,最凶最狠的一个。

    它有一条规矩,凡是拜入门下的弟子,要改姓为严。

    意为进了山庄就成了一家人。

    故而,伏龙山庄极为抱团。

    只要有弟子受了欺辱,往往就由师兄、师父亲自上门讨还。

    完全应了那一句,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常有伏龙山庄死了一人,事后报仇灭对方满门的惨案发生。

    “人是我杀的,叫严霜叶、严盛尽管来找我的麻烦!”

    兆应求是个果决性子,他深知这件事没有妥善处理的法子。

    严独浪是一条疯狗,见人就咬不会罢休。

    河间坊不能退让,即使是对上伏龙山庄这座江湖门阀。

    他踏出一步,正要施展轻功身法。

    却见后者不知为何,冲着一个半大孩子出手。

    “你敢!”

    兆应求怒喝一声。

    全身真气鼓荡,如蛟龙行云布雨直冲而下。

    “为何不敢?”

    严独浪大笑一声。

    似是心中杀性起来。

    宽大的手掌横击而出,罩向离他不远的那两个半大孩子。

    自己今天能死在河间坊,方才算好事一桩!

    “你让我白白损失掉了一万四千四百两银子。”

    陆沉抬头望着那个废掉一只手,狂笑不已的魁梧大汉,眸光无比平静。

    尽管那一掌拍来,气流猎猎作响,好似割面的刀子。

    可武骨通灵的功体加持下,他眼中只有无穷无尽的黑白线条。

    “有十二处破绽……这人武功练得不怎么样。”

    念头如露如电,闪过内心,陆沉挡在玉丫头的面前,浑身血肉于瞬间发生变化。

    随着阴阳二劲窜动四肢百骸,体内好似有无数细微颗粒翻涌而起。

    身如鼎炉,气血澎湃!

    缠丝手!消磨劲力!

    只见陆沉拳如推手,轻飘飘搭在严独浪的那一掌上。

    汹涌如潮的内力,不由自主偏移开来。

    而后五指合拢,变化为盘龙手,重重地击打过去。

    严独浪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惊异目光。

    “这小娃儿……是化劲层次?”

    完好的左手酸麻不已,气力陡然一泄。

    看到对手失了先机,陆沉面无表情,双手合力一托。

    宛若若叶底藏花,一拳捣中严独浪的小腹。

    柔劲!藏花手!

    脚下一跺,身形腾空,屈肘反击!

    化劲!八极手!

    最后借势拧转,打出十成力道的阴阳二劲!

    这一刻间,全身筋肉、形体统合为一。

    气贯四梢!洞明手!

    咔嚓!

    骨裂声响!

    严独浪还未想通一个半大孩子,为何会练成化劲,几乎比肩冲开气血大关的一境武者。

    便一次性把《钓蟾气》五手绝招吃了个遍。

    下颌粉碎,颈骨耷拉垂落。

    整个人好像被抽干力气,双腿一软,跪倒而下。

    “伏龙山庄一滴血,一颗头!有本事让他们来华荣府,找燕阀要这笔账!”

    陆沉倾尽全力,将那个境界高出自己的魁梧大汉击毙于掌下,自报家门道:

    “杀人者,燕平昭!”

第四十一章 竟有如此的缘分

    “今日纵然是严盛亲至!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看到严独浪逞凶,兆应对心中怒极。

    一步踏出,身形凌空。

    好似矫夭云龙,衣袍猎猎,直落而下。

    可即便他身法再快,仍旧无济于事。

    三层高楼!

    犹如天堑鸿沟般!

    顷刻难以逾越!

    兆应求目光森寒。

    他没想到堂堂伏龙山庄内门弟子,竟然无耻到对一个半大孩童动起杀心。

    为了踩河间坊、踩燕阀的脸面,连身为武者最基本的道义都不要了。

    当真是该死!

    兆应求胸中怒意盈满。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为之一愣。

    只见那半大孩童不慌不忙,出拳如推手。

    劲力暗藏,一沾即走。

    嗤嗤嗤!

    由精纯内息推动的掌力,好似被偏移牵引,竟然落在空处。

    打得旁边的一张赌桌当场碎裂,木屑横飞。

    兆应求始料未及,心头一震:

    “此子才多大年纪,居然就把全身劲力练透,直逼武道一境,要冲开气血大关了!”

    他被誉为三帮四会第一高手,眼光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一下子就看出来,陆沉还手的那几招刚柔相济,完全是化劲大成层次。

    随后拳掌并出,好似疾风骤雨,招式之间紧密相连。

    竟然让失去先机的严独浪,一时之间都没有还手的余地。

    “好精准的判断,好冷静的心思!”

    兆应求心中一惊,暗自赞叹。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瞧得清楚。

    陆沉每一次出手。

    其招式衔接,时机把握。

    皆是妙到毫巅,圆融自然。

    好似一张大网当头罩下,层层收紧,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假如我与严独浪易地而处,在废了一只手,又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未必能讨到好。”

    兆应求于几个弹指之间,稳稳落在金楼一层。

    脚尖轻点,如踩浮萍,没有掀起丝毫风声。

    可见身法之厉害。

    但等他赶到。

    战斗已经结束。

    严独浪下颌粉碎,颈骨被擒拿手法扭断,耷拉着脖子。

    双腿跪地,气息微弱。

    这位伏龙山庄的内门弟子,可能直到此刻都没有想明白。

    怎么外表看着人畜无害的半大孩子,出手会那么狠?

    “燕平昭……”

    严独浪嘴唇张合,声音细如蚊蝇。

    “记住这个名字!下了冥府,好跟阎王爷说清楚仇人是谁!”

    陆沉一脸正色,举掌重重一拍,彻底了断了严独浪最后一丝生机。

    站在旁边的兆应求看得心惊不已。

    杀人不眨眼啊!

    这要换成帮派里的亡命徒,的确没什么大不了。

    可半大的孩子,出手毫不犹豫。

    这份心性,委实有些骇人了。

    “燕平昭……这娃儿看着也不像是长房的那位三公子?比之要俊秀许多。”

    兆应求眉头微皱,却没有当场点破。

    陆沉这声回答,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伏龙山庄一滴血,一颗头的规矩牢不可破。

    严独浪死在河间坊,必然会惹上麻烦。

    可现在不同了。

    就算借严盛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让燕阀长房嫡系给他门下弟子一命抵一命。

    江湖六大家,比起大业四阀。

    终究是差了一些。

    “燕还真你干嘛报我名字!”

    本来在二层楼瞧人斗蛐蛐的燕平昭,不知何时跑了下来,凑近说道。

    “我这是为你扬名啊!还未入境就徒手击毙一个武道二重天的凶徒!传出去足以震动华荣府!而且还是伏龙山庄的内门弟子,含金量十足!”

    陆沉坦然说道。

    “难道刚才那声自报家门,没有让你心里畅爽不已?”

    燕平昭神色讪讪,闭口不答。

    老实说,听到陆沉喊出“杀人者燕平昭”六个字。

    他简直如同大热天喝上一杯冰镇凉茶,浑身上下通体舒泰。

    当时就想,以后若是闯荡江湖,惩奸除恶,必定要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本少爷铁肩担道义,绝不会出卖自家兄弟!这件事就由我一人承担!你放心,哪怕是父亲问责下来,我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燕平昭说得大义凛然,脸上的笑意却是忍不住。

    “果然,人前显圣,大出风头是刚需,谁都喜欢。”

    陆沉嘴角微翘,走到燕如玉的身前。

    把小丫头捂紧耳朵的双手放下来,然后让她睁开双眼。

    严独浪一掌把人脑袋拍进胸腔里的那一幕,实在过于血腥。

    这要是给玉丫头瞧见了,恐怕要做好一阵子噩梦。

    “昭少爷,这位……”

    沦为路人的兆应求面带笑容,开口问道。

    通过刚才的对话,他大致弄清楚了。

    掌毙严独浪之人,并非真正的燕阀长房嫡系。

    但是听他说话的语气,做事的派头,也不像泛泛之辈。

    华荣府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天赋惊人的武道神通?

    “二房嫡系,燕还真,我的同族兄弟。”

    燕平昭如实回答,转而叮嘱道:

    “兆帮主,今天这件事,我们也算是给河间坊摆平了一个大麻烦。”

    “如若有外人问起来,这个恶贼被谁所杀,怎么回答,你应该清楚吧?”

    面对陆沉的时候,燕平昭总是平白无故矮上一头。

    但换成燕厉、兆应求这等“下人”,他姿态立刻拔高了一大截。

    “兆某心里有数,要不是昭公子及时出手,河间坊受到的损失可就大了,这份情,我和几位当家记在心里。”

    “在场的散家走得没剩几个,要隐瞒下来并不难。”

    “不过大公子那里,还是得报备一声。”

    兆应求眸光闪烁,心里反复念了几遍“燕还真”这个名字,似是要将其牢牢记住。

    此前听说燕阀之中,长房与二房面和心不和,彼此互相争斗。

    如今一看应该是空穴来风的小道传言。

    否则。

    长房的昭公子与二房的真公子。

    两人怎么会走得这么近?

    还互相称兄道弟!

    “对了,我们在一层楼押宝下注赢了不少,最好尽快结算清楚,别耽搁了时间。”

    看到陆沉使眼色,燕平昭连忙补充道。

    “那是自然。宋管事,真公子适才赢了多少筹码,你翻倍……”

    兆应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宋解剧烈咳嗽给打断了。

    “加上还未揭盅的那一铺,真公子一共在金楼赢走了一万四千四百两,如若翻倍结算,便是两万八千八百……兆爷三思。”

    听到宋解压低声音苦笑解释,兆应求面色微变,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你们让一个半大点的孩子从手里赢了……一万四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送出去了?”

    兆应求一脸不敢置信的震惊神色。

    无影手宋解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

    当年一人斗败十三家赌场,逼得对手关门停业。

    这份威风,整个华荣府都没几人能比得上。

    有这样的高手坐镇,金楼开张近十年就没有被砸过场子。

    今日是什么情况?

    “我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甘愿受罚!”

    宋解捂着胸口惨然一笑。

    他也没想到。

    自己的名声会折在一个半大孩子的手上。

    “没想到真公子武功天赋出众,赌术也这么厉害。”

    兆应求心下了然,拱手笑道:

    “一万四千四百两银子,稍后就给几位准备好。”

    翻倍结算的事儿,他是再也不提了。

    燕平昭瞪大眼睛,回头看向面色平静的陆沉。

    他贵为长房嫡系,月例钱加上三帮四会的孝敬礼金。

    攒个五六年,也未必能有这么多!

    一万多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即便是去花楼喝酒,叫最好的姑娘,能玩上足足一个月!

    去食楼摆宴席,吃最贵的菜肴,可以三个月不带重样!

    就这样,一场大戏落幕。

    跟随严独浪而来的伏龙山庄弟子,没有带头人,自然难成气候,灰溜溜抬着尸体便走了。

    宋解仔细结清赌筹,把共计一万四千四百两的银票教到燕平昭手里。

    他出身豪阀大族,却也没有一次性摸过这么多钱。

    财政大权都在父亲、大哥、二哥他们那里。

    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现在腰缠万两,燕平昭走路都有些轻飘飘。

    他出了金楼,急忙发问道:

    “你跟谁学得赌术?能从宋解手里赢钱!还赢了那么多!”

    陆沉淡淡一笑,不甚在意道:

    “无影手武功不高,一境武者而已,加上早年受过伤,赌术未必有你想得那么高超。”

    这一趟河间坊确实没白来。

    一万四千四百两,足够他把名楼的武功秘笈一麻袋、一麻袋装回家了。

    当然,前提得是凡品级别。

    但凡入流的武功,视功效不同在成千上万之间浮动。

    上乘武功,更是万金难求,根本不会拿出来。

    陆沉并不觉得,名楼里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收获。

    此方世界的武功,可没有什么明珠蒙尘、神物自晦的捡漏说法。

    “赢了那么多钱,咱们该去干点什么?花楼吃酒!食楼摆宴!”

    燕平昭挥舞着那一沓银票,兴致高昂。

    “你自儿个去吧,我带着玉丫头走名楼挑选几本入眼的武功,然后休息一会儿。”

    陆沉摆手。

    毫不吝啬分了四千四百两银票给燕平昭,随后把剩下的揣在怀里。

    “本金可是我给的,怎么也得一人一半吧。”

    燕平昭撇了撇嘴,嘟囔着道。

    “四千多两还不够你花销?花楼最贵的姑娘也就一千两过夜,你能喊上四个了。”

    陆沉也不搭理,自顾自往名楼方向去了。

    这位长房三公子,不重财,不好色,唯独爱出风头,还有就是嘴巴碎了一点。

    “来河间坊不找乐子去看书,不解风情。”

    燕平昭小声嘀咕了两句,拿着银票乐滋滋朝花楼走。

    ……

    ……

    名楼与金楼不同。

    内里一片安静。

    客人极少。

    拢共分为两层。

    一楼是诸般兵器,寒光闪闪,锐意冲天。

    常人走进来,往往会感到几分凉意。

    二楼才是各类武功秘笈,一本本分门别类,放置于木盒当中。

    按理来说,这样的地方就好比悬空寺的藏经阁,大业皇城的武库,都是戒备森严。

    好杜绝有人心生歹意,动手抢夺。

    实际上,名楼除了几个打扫迎客的年轻伙计,以及两名管事。

    就再也没有多余之人。

    “要么这两位管事是厉害至极的高手,要么就是名楼里没有一件值得别人冒险的好东西。”

    陆沉带着玉丫头登上二楼,看到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

    对方着一身浆洗发白的素色长衫,正低头捧书看得入迷。

    “管事,不知道名楼之中的武功售价几何?”

    陆沉屈指两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啊?盒子上标有价格。普通拳掌技击会便宜点,身法、内功就稍微贵上一些,如果客人想学刀法、剑法,约莫得花个上百两银子才行。”

    那个中年男子像是吓了一跳,匆忙抬头说道。

    “都是凡品?”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陆沉还是问了一句。

    “自然。入流级别的武功,名楼也不会拿出来卖了。”

    中年男子笑了一下,好心指点道:

    “客人若是想买更高品阶,得去找聚宝商行那样的大势力。”

    陆沉颔首,转身牵着燕如玉往四面如林的书架走去。

    “拳掌功夫没有必要再学了,最好能给自己添上几门刀枪棍棒的武艺,增加自保能力。”

    陆沉心里盘算着。

    别看刚才应付起武道二重天的严独浪,他表面显得云淡风轻。

    实际上已经用尽所学,《钓蟾气》的五手绝招,《种玉功》的阴阳二劲。

    还有武骨通灵的功体,以及将所会的诸般武功融会贯通。

    这才一鼓作气,把严独浪毙于掌下。

    真要面对一个武道二重天,状态完好的高手。

    莫说还手,一掌拍下,以力破巧。

    什么破绽、技巧都是虚的,直接打死。

    仔细挑选了半个时辰,陆沉方才找出三本不错的武功秘笈。

    “就这些,加上那几个书架上的盒子,我全部要了。”

    他这么说道。

    揣着一万两银票,说话都显得很有底气。

    “客人要这么多武功秘笈作甚?凡品武学,纵然再多也无济于事,比不上一本入流级别。”

    那位管事劝说道。

    “我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书。”

    陆沉纯良笑道。

    “还请客人听我一句劝,虽然凡品武学几乎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但是看得太多,难免出事。”

    中年管事放下手中书,提醒道:

    “一是担心武功学太杂,分散精力;二是自身资质根骨不够高,容易走岔路。”

    “就算面对那些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绝学级、神功级,上等天资者,通常只会择一门契合自己的参悟。”

    “并非不想博采众家之长,而是悟性、能力所限。”

    陆沉面色不变,淡淡笑道:

    “管事懂得倒是不少。”

    中年男子也不谦虚,点头道:

    “名楼常有江湖中人光顾,我也是道听途说。”

    陆沉原本准备掏出银票,结账走人。

    如今却像起了谈性,主动问道:

    “我看河间坊这阵子来了很多绿林豪强,名门大派,这是为什么?”

    中年男子答道:

    “客人有所不知,他们一是为了燕阀大公子所召开的英雄宴,赴盛事而来。”

    “二是围剿一名魔教妖人。”

    陆沉眸光微动,又问道:

    “江湖上我只听说过六大家,魔教从何而来?”

    中年男子倒也有耐心,解释道:

    “相传是很早以前,有一人依仗正道之法横行江湖,几乎打破天人界限,搅得乌北武林不得安宁。”

    “后来这人传下一脉,自称天命,以魔教为名。”

    听到“天命”二字,陆沉眼角跳了一跳,轻声道:

    “竟然能让六大家闻风而动,齐齐围剿,想必这位魔教妖人还是有点本事。”

    “多谢管事为我解惑,还请把这些武功包好,我去楼下付账。”

    中年男子却摇头,一把拉住陆沉的手臂,声音平淡道:

    “楼上也能付账,客人何必急着走。”

    “我也有一事想问,如若你是那个魔教妖人,应该藏身于何处?”

    陆沉叹了口气,让燕如玉去一旁坐着,而后说道:

    “我要是他,必然会选择一处热闹非凡,鱼龙混杂的地方。”

    “虽然会很危险,可灯下黑的道理,往往叫人难以反应,说不定就避过去了。”

    中年男子面目平静,直视着陆沉,声音轻而幽冷:

    “客人好想法。”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你既然有绝学级的《种玉功》,为何还要买这些不堪入目的凡品武学?”

第四十二章 魂兮归来,大梦先觉

    “什么绝学?《种玉功》又是哪门哪派的传承?我不明白管事的意思。”

    陆沉眉头拧紧,满脸疑惑不解。

    七岁的稚子眼神无比纯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

    毕竟,这么可爱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小客人有所不知,天命魔教得到那门正道之法,数百年来拢共推演出了八大绝学,其中最诡秘莫测的便是《种玉功》。”

    “它对于资质根骨,悟性禀赋的要求极高。”

    “常人练之,首先要连服七日百损丹。”

    “这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绝大多数人熬不住苦头。”

    “要么半途放弃,要么自尽而死。”

    “纵使侥幸练出了阴阳二劲,后面还要改换血肉性质,把自身化为鼎炉——这一过程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最凶险!”

    “稍有不慎就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资质根骨不过关者,往往容易被引动内心邪念。”

    “七情六欲攻心入脑,一旦把持不住,反而会被武功驱使,沦为奴隶!”

    那名中年男子淡淡说道,似是知之甚详。

    “管事见闻广博,对于这些江湖掌故了如指掌,真是让人佩服。”

    “只是这么厉害的武功,显然不可能在我一个连华荣府都没出过的半大孩童手里。”

    陆沉挤出一丝笑容,越发肯定内心的猜测。

    寻常人,怎么可能知道《种玉功》前面两篇的修炼方式。

    “天命魔教早年被江湖正道围剿灭绝,连山门都没保住,遗失许多武功传承。”

    “《种玉功》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绝学武功自有灵性,懂得择主。”

    “小客人你神清气秀,精华内敛,引得它主动投靠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中年男子侃侃而谈,一双幽深眸光极具穿透力笼罩而下。

    “管事过誉了,我哪里是什么璞玉,一块难以开窍的顽石罢了。”

    陆沉面色微微一白,并非出于恐惧之心。

    而是他真切感受到名楼二层,这方小小地天地之间。

    似乎被寒彻冻骨的无形气机席卷覆盖,

    叫人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你我继续在这里兜圈子,也无人会来相救。”

    “即便是有,你和那个女娃儿也是做人质的下场。”

    中年男子好似看穿了陆沉心中所想,先是冷笑,而后流露出一丝笑意。

    “说起来,我还真是运道好,出关下山竟然能撞见你这么一个武骨不凡,天赋绝顶的好苗子!”

    “《根骨录》上说,世间功体十万八千,能显露赤色灵光者寥寥无几。”

    听到这番话。

    陆沉心下略微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自己价值不低。

    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危。

    他心头微动。

    这个不知名姓的中年男子。

    外表平平无奇,实则武功极高。

    至少在陆沉所见过的一众武者当中,没有谁能与之相提并论。

    燕天都、燕明诚父子,还有刚才金楼碰过面的兆应求。

    这些人皆是武道三重天的有名之辈。

    但从“直觉”上判断。

    应该都要略逊一筹。

    “管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不妨直说。”

    陆沉眸光浮动,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可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有效脱身之计。

    “小娃儿,咱们也别藏着掖着,你如实说来,怎么发现我这灯下黑的躲藏?”

    中年男子开口问道。

    “结账的时候。管事你谈到武功学得太杂,容易分散精力,走火入魔。”

    “我心里有些好奇你的来历,就多‘看’了你一眼。”

    面对层次远超自己的厉害人物,陆沉表现出了符合年纪的乖巧。

    再厉害的江湖高手,对于一个孩子总归会放松几分警惕。

    中年男子饶有兴致问道: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陆沉实诚答道:

    “啥也没瞧出来。”

    中年男子仍旧是面无表情,可语调却有恼怒之意:

    “耍弄口舌是吧?什么也没看出来,那你急着走做什么?若非我早有留意,发现你这小娃儿心跳剧烈,气血加速,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变化。”

    “说不准今天就得栽了!”

    陆沉抿紧嘴角。

    对方的五感竟然敏锐如斯?

    连自己体内的细微变化都能感知得到?

    莫非是武道四重天的一流高手?

    他眼中闪过一连串疑问,最后敛没无声。

    此时此刻,就像自己以往面对魔师羽清玄的那种境地。

    一句话也不能说错,永远要把握住合适的分寸。

    “不瞒管事,我自幼就有一种天赋,练功习武异常之快,往往看上一遍就能理解。”

    “除此以外,我若是集中精神,还能察觉出武者的气血变化,气劲流转。”

    “可多看管事的那一眼,我什么也没感知到,只觉得你一身气血沉如死水,浑然不似活人。”

    “心下有些害怕,这才表现慌张,想要离开。”

    陆沉说得言辞恳切,实际上九真一假,仍有隐瞒。

    他并非因为害怕、慌张,从而露出的马脚。

    而是隐约猜到了管事的身份,觉得诧异和意外。

    此前。

    那位鱼市巨子孙掌柜特意说过。

    河间坊来了一帮绿林豪强。

    后来。

    陆沉一行人进了金楼。

    正巧就碰上三帮四会的龙头兆应求,和他的结义兄弟谭三阳。

    与伏龙山庄的内门弟子严独浪发生冲突。

    这才有了后面的那场风波,那句“杀人者燕平昭”。

    而这一切事端的起因。

    又要追溯到燕阀广发英雄帖。

    江湖六大家追杀天命魔教。

    三教九流齐聚华荣府。

    “我要是没有想得那么多,也许就能避过这一劫了。”

    陆沉心里苦笑。

    他思绪如电。

    下意识间就把前后因果联系上了。

    这才导致了心跳剧烈,气血变化,产生情绪波动。

    “让我想想,显露赤色灵光的绝顶根骨,且悟性惊人,有窥探气血、气劲变化之能……甲册第七篇,武骨通灵之体!”

    中年男子运指如飞,飞快在陆沉手腕、肩头、眉心、胸腹各处点了几下。

    似是检查根骨。

    确认无误后。

    他心中怀疑尽数消去。

    “华荣府那么大,河间坊每日来客那么多,金楼、花楼、食楼门庭若市,可你偏偏就进了名楼,遇见了我。”

    中年男子像是打量着一块上等璞玉,油然生出无限喜悦。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我之间有一场天定的师徒缘分啊!”

    陆沉心下暗骂,面上故作惊愕问道:

    “管事要收我为徒?”

    中年男子颔首,用理所应当的语气道:

    “大业天下,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做你的师傅?”

    “更何况,你都把《种玉功》练到第二层入道篇了,合该入我教门下。”

    陆沉郁闷不已,无言以对。

    他并无正邪之分,门户偏见。

    但无论怎么看,加入魔教没有任何前途。

    江湖上对其要么避之不及,要么围剿诛杀。

    总之,身份一旦暴露。

    就别想过清静日子。

    自己的目标只是收集武学,积攒道力。

    与之是背道而驰。

    “小娃儿你莫非也跟那些愚昧之人,伪善之辈一样,畏惧这‘魔教’二字?”

    中年男子声音泛起冷意,可随后他又摇头道:

    “不应该啊!《种玉功》绝不会看中自诩正道,假仁假义的所谓‘侠士’。”

    “品阶越高的武功,越需要自身性情契合。”

    “你能练成《种玉功》,那就该是心怀杀机,深夜磨刀的狂徒!受不了屈,忍不得辱的杀胚!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搅得世间天翻地覆的魔星!”

    陆沉心里连连摇头,否认道。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一个只能活到二十八岁的短命鬼,拿什么去翻天覆地?

    “我只是觉得拜师这种事意义重大,不能草率。”

    “就连管事姓甚名谁,何门何派,这些情况我都没有弄清楚,怎么可以随便应下呢。”

    陆沉搪塞道。

    “小娃儿,你心思那么深沉,人小鬼大,那么机灵,难道真的没有猜出我是谁?”

    中年男子那张僵硬的面皮抖落着,仿佛要裂开一般。

    “自己猜测哪能作数。”

    陆沉眼珠转动。

    他很想知道。

    一千八百年后。

    大业江湖人所共诛的天命魔教。

    到底是不是那个大盛天子都要礼敬有加的天命圣宗!

    “好个小鬼,你要我自己承认是吧?”

    中年男子摸了摸几乎抖落的面皮。

    而后。

    陡然坐直身子。

    眸光之中似有电光闪过,散发出莫大的气势。

    方寸之间,仿若有一座撑住天穹的巍峨神山压迫而下。

    “武道四重天,气海境界?”

    “还是打通脑宫一窍的五重天?神桥境界?”

    陆沉仍旧保持着冷静,思忖道。

    “乖徒儿,好好听听出,你要入的宗门,其名‘天命’!”

    “因为开山祖师以魔自居,故而也有人以魔教称之!”

    中年男子嘴唇微张,也不见有声音传出,一字一句就已经响彻在陆沉的耳畔。

    忽然,

    莫名地,

    他感到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又像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棍子。

    眼前出现许多道重叠身影,识海动荡不已。

    轰!

    一声炸响!

    无与伦比的吸扯力量,席卷着陆沉的心神。

    他猛地一下子昏倒在地,陷入黑暗。

    “嘶!好痛!”

    朦胧之间,陆沉睁开了眼。

    一座藏书阁楼。

    自己浑身湿透了。

    木桶滚落在一边。

    肩膀很疼。

    铃铛响个不停。

    三根蜡烛燃烧殆尽。

    小桌面前的瓜果点心,辟谷丹药依旧没动。

    “我这是……回来了?”

    陆沉意识有些恍惚,如梦初醒。

    呆坐了许久,方才起身。

    从七岁稚子的身躯,重新变成了少年。

    一时之间,他还有些不太习惯。

    “七年,两千五百多天。”

    “孰真孰假,让人迷幻啊。”

    陆沉好似饿了几天几夜,腹中发出雷鸣似的饥叫。

    他一边消化着“燕还真”的人生经历,一边抓起桌上的点心塞进嘴里。

    识海之中,那方阴阳双鱼圆盘玉碟依旧悬空。

    仿若大日,普照十方。

    有着先天之体的无上道心。

    区区真实、虚幻。

    迷惑不了陆沉。

    填饱肚子。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

    而后。

    盘坐下来。

    心神再度沉寂,照见识海。

    【他我道身】:【燕还真(任我)】

    【功体】:【武骨通灵(赤色,绝顶天资,凡武学所属,无所不通)】

    【命相】:【天妒英才(紫色,生而不凡,刑克双亲长辈,三灾三劫,天寿大限二十八)】

    【道力】:【壹万玖仟零贰拾伍】

    “幸好!我还以为这具他我道身作废了呢!”

    陆沉抬头。

    那方太极阴阳的圆盘玉碟,仍旧是维持着原有状态。

    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都能穿越而去,投入“燕还真”的躯体。

    “我所学的那些武功……”

    陆沉想到那一门门拳掌身法内功,正好能够解除自己的燃眉之急。

    只是,

    寻常武功练得再多,

    能追上魔师羽清玄么?

    他心中的激动顿时冷却。

    【可兑换物品】

    似乎察觉到陆沉心念变化,那方玉碟荡漾出了一行行文字——

    【武功】:【《种玉功》、《钓蟾气》、《金刚锤法》、《十二形拳》……】

    【丹药】:【独角大蟒内丹,壮骨丸,开窍丹……】

    【器物】:【无】

    【杂类】:【无】

    都是他所学、所会、所拥有过的东西。

    片刻后。

    陆沉脱离冥思。

    他微微动念。

    【耗费三千两百点道力】

    【兑换《钓蟾气》】

    【可参悟】

    一团团清澈透亮的光点涌现于识海。

    玄妙的感悟流淌在心间。

    卸力的缠丝手,

    刚劲的盘龙手,

    柔劲的藏花手,

    化劲的八极手,

    统合全身筋肉、形体,气贯四梢的洞明手。

    好似演练了无数遍。

    缓缓地。

    融入身躯。

    陆沉感觉到大团筋肉收缩、绞缠。

    犹如钢丝拧紧。

    压榨出沛然的气力。

    一炷香后。

    腹中再度响起饥饿之声。

    武道一重天的要义。

    乃是练气力,养气血,壮筋骨,强体魄。

    世间没有凭空得来的力量。

    想要力大如牛,气壮如虎。

    一拳打出去,无人能当。

    唯有靠吃肉!

    靠服药!

    才能补充气血消耗,身体亏空。

    “这也好办。”

    陆沉眸光微动。

    识海幻化出一行行字迹。

    【耗费二十点道力】

    【兑换壮骨丸】

    【可服用】

    摊开掌心。

    一枚呈现淡黄色的丹药出现。

    陆沉吞服下去。

    滚滚药力散发开来。

    浑身上下的血肉筋骨。

    宛若磨盘转动。

    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消化着。

    几刻钟后。

    药力消耗一空。

    陆沉面色不变。

    仍旧是用道力兑换。

    一颗又一颗丹药。

    盘坐于阁楼的少年郎。

    端坐不动。

    气血如溪流。

    冲洗着四肢百骸。

    天色由暗转明。

    日出东方,天色渐白。

    陆沉终于睁开了眼眸。

    充实的气力填满了躯体。

    一日之间。

    刚、柔、化三大层次。

    全部突破!

第四十三章 过去未来,须臾之间

    “武道攀升不再是遥不可及!”

    面对着灿烂的朝阳,陆沉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那张被冠以“仙姿之相”、“神清气秀”的俊美脸庞,沐浴着晨曦微光。

    散发出几分超凡脱俗的出尘气息。

    眉宇之间似有无形道韵。

    如流风,似霁月。

    自然而然,令人想要亲近。

    “一日之间就接近他我道身的层次了。”

    陆沉缓缓起身,舒展筋骨。

    原本显得单薄的身形,忽然变得挺拔许多,不再是瘦弱少年的模样。

    五指合拢,轻轻握拳。

    细心感受之下,

    气血奔流于周身各处,

    气劲盘踞于四肢百骸。

    噼啪!

    发力打出!

    好似一串点着的鞭炮。

    显示出开碑裂石的强劲力道!

    “比之‘燕还真’稍微差点,但一拳打死四五个燕平昭应该没有问题。”

    陆沉得出结论。

    大业末年的那一具他我道身。

    自小习武练功,根基打得扎实。

    而他却荒废了近十年。

    其中的差距。

    自然不是一日之功就能填补。

    “到时候兑换一颗独角大蟒内丹吞服炼化,差不多就足够了。”

    陆沉微微一笑,原本压在他心中的积郁之气,终于吐了出去。

    好似拨开云雾见青天。

    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第一步已经迈出了。”

    陆沉施施然下了阁楼。

    推开正殿之外那扇沉重的铜门。

    一个红漆雕花的三层食盒放在地上。

    陆沉囚于后山禁地七载。

    每日都是一个瞎眼跛脚的小杂役过来送饭。

    那人既不会进门打扰,也不会逗留说话。

    放下食盒就走。

    “有荤有素,两菜一汤,感觉跟我在燕阀过得日子没什么区别。”

    陆沉提着食盒回到正厅。

    取出饭菜,大快朵颐。

    他以前没有练功习武,三层食盒足够一日。

    现在却是风卷残云,半点也没剩下。

    “明天得让人多送一些。”

    填饱肚子,陆沉习惯性地打了一趟十二形拳,松动筋骨。

    然后从头到尾,再把《钓蟾气》五手绝招反复拆解。

    拳、掌、身法、擒拿……

    诸般武功。

    皆流淌于心间。

    深深烙印在周身。

    就这样。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陆沉脊椎如龙,起伏弹抖,带动着全身筋肉。

    每一次出拳,扬掌。

    气血滚滚,好似火炉。

    打完最后一趟拳法,架势猛地收起。

    紧绷的筋肉松懈,周身毛孔锁住的精气,化为汗水瞬间浸透衣物。

    “武道最令人沉迷之处,便是如此了。”

    “一点一滴,收获可见。”

    陆沉抹了一把脸颊,脱去外袍。

    自己动手,烧水沐浴。

    洗漱干净,焚香静气。

    弄好这一切,他才盘坐在床榻上。

    此前。

    陆沉并没有急着回到他我道身。

    而是耐心地把收获清点,然后反哺本尊。

    一千八百年前的“燕还真”再怎么好,终究只是照见过去之影。

    没了天命宫的活鼎炉,大虞天南道宗的陆沉。

    那些所得之物都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也不知道‘燕还真’后续怎么样了?”

    “玉碟之中,他我道身仍然存在,应当没有什么危险。”

    陆沉思忖着。

    他误打误撞在名楼撞见天命魔教中人。

    差点要拜对方为师。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三跪九叩。

    本尊便被早已设置好的机关惊醒。

    后面发生何事。

    就不知道了。

    “但愿我这一具他我道身能寿终正寝活到二十八岁,不要有所损坏。”

    陆沉暗自想道。

    心神沉寂。

    识海内。

    太极阴阳的圆盘玉碟。

    仿若接天连地的巨大门户。

    陆沉凝聚精神。

    投入进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

    他就躺在了大业末年、华荣府燕阀外宅、偏僻院落里的卧房榻上。

    数行古拙字迹幻化而出——

    【状态】:【入定】

    【时间】:【七日】

    【可接管】

    【可查看事件】

    “入定?挂机的意思么?”

    陆沉想道。

    一下子又回到七岁稚子的躯体,他还有些不习惯。

    识海内的那方玉碟微微动荡。

    竟然把“燕还真”这七日以来发生的诸般事情。

    显化了出来。

    就好像是一种整理过的信息日志。

    清晰而详细。

    “我在名楼昏迷,然后被玉丫头和燕平昭送了回来……那个自称是天命魔教的中年男子,居然没有掳人?一点也不符合魔教中人的行事作风。”

    陆沉好似昏睡,没有立即接管身体。

    而是安静地躺着,默默浏览着一行行文字。

    “燕阀还特意请了几位大夫,没什么用处,只推说患了离魂之症,难以医治……这些天都是玉丫头照料,燕平昭那家伙似乎也来过几次。”

    了解完毕后。

    陆沉觉得这倒是一件好事。

    只要回归本尊。

    他我道身就会自行入定。

    并不耽误什么。

    等于说。

    自己可以在一千八百年前后来回穿梭。

    及时地把收获的好处回馈给自身。

    “既然有人照料,这段时间不妨就继续‘挂机’,把本尊的武道层次提升上来。”

    陆沉打定主意。

    反正他已经被天命魔教中人盯上了。

    要是摆脱这“离魂之症”。

    说不定就得跟那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便宜师傅浪迹江湖。

    与其如此。

    索性继续入定下去。

    “每天只需上线一阵子,导引内息,活动气血,不让血肉筋骨萎缩软弱就好了。”

    陆沉没有妄动。

    仔细感知了片刻。

    确认室内无人。

    他才依照《种玉功》的导引路线,带动阴阳二劲游走四肢百骸。

    这一尊肉身鼎炉正在缓缓成形。

    大约半月左右。

    就能大成。

    进入到第三层次,种魔篇。

    “欲炼魔种,要么自残自伤,要么绝情绝性……”

    陆沉心思微动。

    第一层入道。

    有燕天都、燕明诚这对父子任劳任怨,为他帮忙。

    第二层结鼎。

    因为武骨通灵功体加持,他自带绝顶资质,天赋悟性拉满。

    暂时没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进行得很顺利。

    “第三层种魔只能依靠自己。”

    “我看《种玉功》上记载,‘魔种’的性质极为奇特。”

    “乃是人之七情六欲孕育,血肉精华凝聚而成。”

    “非生非死,混同阴阳。”

    “纵使高出几个境界,都难以察觉此物。”

    陆沉心头闪过这段内容。

    想要成就一颗魔种,可以说是千难万险。

    他觉得以燕天都、燕明诚父子的天赋根骨,很大概率过不去这一关。

    至于自己?

    应该也是如此。

    等到他我道身导引内息完毕,心神回归本尊。

    “用自身血肉借鼎炉,凝魔种……”

    陆沉忽而在心中喃喃自语,似是把握住了一丝灵光。

    他不由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魔师羽清玄的身份。

    “天命宫主……偏生选我做鼎炉……双修渡气……”

    心中好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刺破迷雾,陆沉猛地抬头,眼眸幽深,流露出深重寒意:

    “倘若一千八百年前的天命魔教,便是如今的大盛王朝第一圣宗。”

    “那么羽清玄就有可能练过绝学《种玉功》……不对,她是天命宫主,有资格参悟正道之法《天魔秘典》,所学的武功应当品阶更高。”

    “羽清玄曾经提及过,天命宫四大镇派宝典。”

    “分别是《圣心四蚀》、《大黑天灾经》、《莽荒相》……和《道胎种魔大法》!”

    “道胎……种魔!”

    “原来是这样么?”

    “七年囚禁,双修渡气,是为了混同融合她与我之间的阴阳之气。”

    “用我的先天之体借成鼎炉,从而得到一颗以无上道心孕育而成的……魔种。”

    陆沉仔细思量。

    他接触到那块乌金陨铁,参悟《种玉功》的那一刻。

    内心就曾浮现过羽清玄的绝世身影。

    当时并未多想。

    如今一看。

    这是冥冥之中的提醒。

    “羽清玄早已登顶武道七重天,公认的大盛千年以降第一人。”

    “《种玉功》最高只有五层,入魔篇、成魔篇没有被创出。”

    “莫非有人补全了这门绝学,将之拔高到了更高的品阶?”

    陆沉面无表情,推导着过去未来的一切脉络。

第四十四章 天命注定,认与不认

    鼎炉。

    放在武学之中。

    多用于表明采补掠夺的容器。

    陆沉之前也是如此认为。

    并未往其他方面去想。

    毕竟。

    天命宫。

    对外说是圣宗。

    其实算不上持戒守道的名门正派。

    对于武功修炼方式没有太多忌讳。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天命宫内。

    拢共有六大派系。

    阴极,

    血魄,

    花间,

    惊神,

    罗天,

    北冥。

    各自皆有神功传承。

    其中花间一脉。

    所选择参悟的《姹女心经》。

    就是养面首,收鼎炉,行采补,可速成的邪道功法。

    尽管如此。

    照样无人敢于指摘半点。

    更没有谁会上门替天行道。

    只有修炼丧心病狂,遗祸无穷的外道功法。

    才会被严厉处罚。

    其他的。

    百无禁忌。

    “现在看来,魔师所说的‘鼎炉’,实际上与那些日夜阴阳合欢,沉溺肉身欢愉,被人压榨精气的面首,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陆沉捋清楚所有线索,大概明白了自身处境。

    也许是为了追求更高层次的武道境界。

    羽清玄从天命宫四大镇派宝典里。

    选择了那门《道胎种魔大法》。

    然后又相中了自己。

    作为孕育魔种的最上等鼎炉。

    说实话。

    陆沉很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无上宝典?

    能够让堂堂的天命宫主。

    甘心耗费七年之久!

    只为炼一颗魔种!

    要知道。

    武道攀登。

    时间不等人。

    像羽清玄这样一路高歌猛进,自出道起就横行不败的绝代天骄。

    除非是遇到难以迈过去的关隘,无法突破自身的瓶颈。

    否则怎么可能停步不前!

    “是想要突破七境之上么?”

    陆沉深思。

    武道犹如山峰,代代拔高。

    没有人知道尽头在哪里。

    从五重天,到第七境。

    后来还会不会有更高层次。

    谁也说不清楚。

    “这些年来,羽清玄不曾教我武功,也没有用天材地宝,神丹灵药加以培养。”

    “只是囚于后山禁地,每逢月圆之时,才会召见双修渡气。”

    “这不符合鼎炉的培育之道。”

    陆沉眉头微皱。

    倘若羽清玄真的想把自己当成鼎炉,使之孕育最上等的魔种。

    最有效的办法。

    应该是如同炼丹一样。

    每天让他服用壮大筋骨,旺盛气血的各色药物。

    催熟这一具先天道胎之体。

    然后再慢慢“吃掉”。

    “我现在层次太低,知道的东西太少,胡乱猜测无济于事。”

    陆沉摇了摇头,收敛杂念。

    反正羽清玄等了七年,都没有对自己动手。

    一时半刻,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压下内心复杂心绪,陆沉复又开始打坐练功。

    呼吸之间,犹如风箱拉动,发出“呼哧”声响。

    ……

    ……

    “圣君自幼就展露不凡,心思灵动,内敛暗藏,善于观察入微,洞彻人心,燕阀大族众多子弟无一人能与之比拟。”

    “余曾听说一则趣事,说是大业末年的华荣府,有一地名为河间坊,乃是销金洒银之所,寻花问柳之处。”

    “圣君心性坚毅,不耽于玩乐。”

    “只是,其有一族兄,名为燕平昭,平素就喜好熬鹰斗犬,骰子押宝等纨绔之事。”

    “惜运气不佳,赌术奇烂,屡屡下注皆血本无归。”

    “故而央求圣君,为其补救。”

    “圣君念在同族情分,遂答应之。”

    “于一日晌午,只身入得河间坊,稳坐赌台,面不改色,连胜三十二把,轻取十万两纹银。”

    “更出言道:‘绿林道的豪杰,江湖上的好汉,莫非无一人可胜过我么’!”

    “坊间赌客足有数百人,皆为圣君胆气所慑,满堂俱寂,不敢出声。”

    羽清玄抬手合上札记,嘴角微翘道:

    “年仅七岁,独坐赌坊,方寸之间,只手翻弄,豪取十万两白银……自古以来,非常人才能行非常事!”

    “圣君之才情,于幼年就已经显露无疑了!”

    暖阁之内,婢女雪茶一边替换着香炉里的沉画木,一边问道:

    “宫主反复把那本圣君札记看了许多遍,难道不会腻么?”

    羽清玄眸光深邃,起身踱步,一袭红衣拖行于地。

    她眺望着暖阁之外,云海翻滚,罡风卷动,淡淡道:

    “天命宫开山立宗以来,排名第一的,无疑是公认气运最烈,根骨最上者的初代祖师。”

    “当时乌北一域拢共只有三门正道之法,祖师能独得其一,实在叫人钦佩。”

    “其次,便是天命宫的中兴之主,亲手摘掉‘魔教’名头的圣君了。”

    “可说一句大逆不道之言,本座觉得圣君远胜于祖师。”

    雪茶吐了吐舌头,低垂脑袋。

    这种话。

    宫主能讲。

    她却不能听。

    更不能记在心里。

    “祖师一生之经历,无非靠着气运浓烈四字。”

    “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凡遭劫后,必有奇遇。”

    “故而,祖师才以‘天命’为名,彰显自己。”

    “可圣君不同,他自降生起就是天妒之人,背负‘二十八大限’的恶毒血誓。”

    “七岁那年遭逢大变,满门被灭,浪迹于江湖。”

    “一生颠沛流离,难有安稳日子。”

    “十二岁斗平天,十四岁灭门阀,十七岁闯东都!二十一岁武林称雄!二十五岁天下无敌!”

    “当世最为璀璨的将星,最为生猛的豪强,最为出众的枭雄……皆被他一人压服。”

    “这等风采,叫人如何不仰慕。”

    羽清玄顿了一顿,眼中升起憧憬之色。

    “武道之上,圣君更是有惊世之才!”

    “世人参悟武学,纵然天资横溢,也不会选择太多,生怕走火入魔。”

    “可圣君偏反其道而行之,立志学尽天下武功,博采众家之长,自创能逆改天命的无上宝典!”

    “与人斗,与天斗!生来一颗桀骜心,无人可屈之!”

    “唯有这样的圣君,才能走出……那样的一步吧。”

    羽清玄唇角露出一丝由衷笑意,摇头道:

    “本座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跟圣君生在同一时代。”

    雪茶睁大眼睛,不知道宫主是想与之结识为友,还是与之较量高下。

    沉画木的清淡香气,袅袅淡淡,叫人精神舒畅。

    羽清玄似是想起什么,忽而问道:

    “我传授武功已有两日了,陆沉他练得怎么样?”

    雪茶答道:

    “陆小公子回到灭情殿后,与往常无异,也没有见他勤加习练过,倒是琅嬛书屋待得更久,有一次待了整整一宿……想必应该没有什么进展。”

    羽清玄似是讶异,轻轻“咦”了一声。

    她本以为,陆沉荒废十几年的时间。

    甫一接触武道、武功,应该会表现出极大地兴趣。

    “宫主,陆小公子兴许是心灰意冷,甘心认命了。”

    “他一个大虞的质子困于天命宫,即便是武道之上有所成就,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无法超过宫主,始终不得自由。”

    雪茶小声道。

    “倘若陆沉真的这么想,那他就只能做个活鼎炉。”

    羽清玄声音转冷,浑然没有双修之时的妩媚气息。

    整个天命宫,只有她知道《道胎种魔大法》有三条路。

    第一种,道心道体。

    自身为道胎,修持正宗之法。

    凝聚精神,引动气血,孕育魔种,以道心驾驭之。

    羽清玄并非道胎之体,自然走不了这条路。

    第二种,种他。

    寻找一座上好鼎炉,气息混同,阴阳融合。

    等到条件合适,一切准备就绪。

    便把自身的魔种,藏于鼎炉之身。

    日夜滋养孕育,待到完全成熟,再行掠夺。

    这条路,就是羽清玄所选择的方法。

    至于第三种,叫做灌顶。

    乃是损己利人的蠢事。

    具体就是两人同修《道胎种魔大法》,并且同样都是第二层结鼎篇大成。

    然后,其中一人甘愿把全部血肉精华,全部灌顶于另外一人,催生出一颗魔种。

    羽清玄难以想象,圣君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想出这样离奇的三条路。

    沉思片刻,她淡淡说道:

    “本座明日召见陆沉。”

    若是自己选定的“鼎炉”,武功半分进展也无。

    若是陆沉真的心灰意冷,不愿进取。

    羽清玄就会直接夺了道胎,采补了事。

    在她看来,认命之人成不了魔种。

    再枯等下去,也是无益。

第四十五章 瞎眼跛脚,气血大关

    次日,清晨。

    空山新雨,雾气朦胧。

    陆沉早早地起来,洗漱整理。

    他站在后院,深吸一口气。

    习惯性地打了一趟拳,用于舒展筋骨,活动气血。

    等到全身血肉筋骨滚滚发热,这才收手作罢。

    自从练功习武以后,陆沉有很明显的感觉。

    那种时常萦绕在心头的虚弱感、无力感,渐渐消失。

    整个人如获新生,时刻处于神完气足,精力充沛的巅峰状态。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艺高胆大。只有练了武功,有了力量,才不会怕事,才不会畏惧。”

    “读书是为了自己明理,而练武是为了跟人讲理。”

    陆沉思忖着,一路穿过正厅。

    缓缓推开灭情殿的大门,坐在门槛上。

    没过多久,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准时在山道上响起。

    俯视而下。

    陆沉看到湿滑的长阶上。

    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蹒跚而行。

    许是因为跛足的关系。

    那人走得颇为艰难。

    两只手提着红漆三层的食盒,慢腾腾地挪着。

    “眼睛看不到,腿脚也不灵便……为什么要让一个残疾少年过来送饭。”

    陆沉摇头感慨。

    山道陡峭。

    石阶漫长。

    哪怕是四肢健全之人,爬上来也要累得气喘吁吁。

    更何况对于一个瞎眼跛脚的瘦弱少年。

    每日这样往来上下。

    不知道有多辛苦。

    可惜。

    即便是有所同情。

    陆沉也做不得这个好人。

    自己被囚于后山禁地灭情殿内。

    按照规定。

    除非是魔师亲自召见。

    否则。

    不能踏出一步。

    陆沉只有安静地坐在门槛上。

    眼睁睁看着那个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的残疾少年。

    一步、一步,费力地挪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

    差不多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陆沉看到对方终于爬完了最后一道石阶,来到殿门,于是问道。

    忽然有人出声,吓得那个残疾少年浑身颤了一下。

    像是受惊的幼兽,缩成了一团。

    “前辈、前辈是问我吗?”

    他说话还有些结巴。

    “我的声音听上去很老么?”

    陆沉笑了一下,抬手接过食盒。

    “没、没有。杂役房里的师兄……他们都说后山禁地关着一个、一个……”

    残疾少年似是鲜少与人交流,言语显得笨拙无比。

    “关着一个什么?魔头?凶人?妖孽?我还以为自己的名号在天命宫应该传得很响才对,结果都没谁知道吗?”

    陆沉有些诧异。

    大虞天南道宗的首席成了质子,出使大盛。

    这个消息,当年传遍乌北。

    至于后面被带进天命宫山门,变为魔师羽清玄的鼎炉。

    应该也算得上大事一件吧?

    怎么连伙房都没听说过?

    “门规森严,不许……我们谈论后山禁地!那个……前辈,你、你还有什么事吗?”

    残疾少年低垂着脑袋,表现出局促的样子。

    尽管他觉得那个爽朗而年轻的声音,似乎透着善意,仍旧不敢有半点造次。

    “倒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下你,能不能让伙房那边多弄一点饭菜,我最近食量有些大,很容易肚子就饿。”

    陆沉轻笑道。

    “好、好的,我记住了,前辈。”

    残疾少年用力点头,稍后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不过伙房的师兄,他、他们通常都要收钱才肯办事,未必会答应。”

    陆沉微微一怔。

    旋即失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天命宫门人弟子上千,杂役仆从过万。

    任何一个位子,只要有点权力,总能榨出一星半点的油水。

    这并不奇怪。

    只不过伙房那帮人也就敢刁难杂役。

    对于那些内门、真传。

    照样要前倨后恭,奉承有加。

    “你就说是后山禁地的‘前辈’吩咐,他们不会刻意刁难你的。”

    陆沉懒得跟一帮伙房杂役浪费时间,直接说道。

    “知道了,前辈。”

    残疾少年点头称是。

    “前辈、前辈,听着老气横秋,有一股暮气,我不太喜欢。”

    陆沉拎着食盒,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笑道:

    “我叫陆沉,陆地的陆,沉陷的沉,可要记住了。”

    说罢,迈过门槛,扬长而去。

    那瞎眼跛脚的残疾少年,听到脚步声减弱,这才抬头“望”了一眼。

    山风清冷,吹得人浑身发凉。

    他缩了缩脖子,伸手摸索着岩壁,慢腾腾挪步。

    嘴巴微微张合,喃喃念着“陆沉”二字。

    似是要牢牢记住一般。

    ……

    ……

    正午时分。

    陆沉一如往常。

    待在琅嬛书屋里安心看书。

    期间。

    顺便“上线”看了一下“燕还真”的状况如何。

    大业末年的那方天地。

    又过去了三日。

    他仍旧保持着入定状态。

    时不时导引内息,驱使阴阳二劲。

    如同水滴穿石,缓慢地改造着肉身。

    从浏览的日志之中,陆沉大抵知晓了外界发生的一些事情。

    譬如。

    燕阀和王阀的联姻。

    大概还有十几日,燕寒沙就要接亲去了。

    还有天命魔教的左道妖人。

    为了追查他的行踪。

    江湖六大家,各方绿林豪强。

    倾巢而出,纷纷来到了华荣府。

    使得燕明诚筹办的英雄宴,竟然成为武林中难得地一场盛事。

    三教九流,龙蛇混杂,闹出了不少乱子。

    “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心神回归本尊,陆沉眸光闪烁。

    思索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

    【耗费一千两百三十点道力】

    【兑换独角大蟒内丹】

    【可服用】

    寻常的壮骨丸,开窍丹。

    对陆沉而言,用处已经不大。

    只能炼化这颗独角大蟒内丹,把自身的血肉筋骨推到极限。

    唯有如此,才可以一鼓作气冲破大关,蜕变肉身。

    这一次。

    陆沉没有用汤水熬煮,直接吞服。

    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争取最快提升本尊的层次。

    而后,再回到他我道身之中,接管一切。

    内丹如苦胆,味道并不算好。

    甫一滚落腹中,气血如一团团火焰,腾地翻涌而起,将其包裹住。

    开始炼化!

    轰!

    陆沉浑身一震。

    丝丝缕缕的沛然药力。

    散入四肢百骸。

    一团团血肉收缩,犹如灵活的老鼠,不断地蠕动着,变化着。

    一根根大筋拉伸,好似钢丝般绞缠,压榨着体内潜能。

    青色的血管暴突显现,呈现在皮肤之上,破坏了仙姿之相的完美无瑕。

    武道第一境,名为‘气血’。

    总共分为三个阶段,气力、气劲、气血。

    陆沉已经把《钓蟾气》五手绝招,练得纯熟于心。

    刚、柔、化三种劲力,更是融会贯通。

    一拳打出,气贯四梢,等于把全身气力集中一处。

    举手投足,开碑裂石,不成问题。

    接下来只差冲开气血大关,真正意义上踏入第一境了。

    “好热!像是被丢进沸水里一样!”

    陆沉面色赤红,脊柱微弯,好似煮熟的龙虾。

    呼哧!

    呼哧!

    在他剧烈的喘息声中。

    胸膛犹如飞快拉动的风箱。

    周身毛孔更是散发出一股股滚烫热气。

    倘若有外人在场。

    就可以看到。

    随着陆沉不断地炼化内丹。

    一身气力滚荡,气劲喷吐。

    两者合一,变化不定。

    几乎形成了一道实质般的赤红光焰。

    那就是气血!

    哗啦啦!

    犹如大江大河奔腾而过。

    发出惊人的动静。

    此时此刻。

    陆沉就像一座烈火熊熊的肉身鼎炉。

    拼命地燃烧!

    他所拥有的一切!

    旺盛的生命,澎湃的精气,强壮的血肉,坚固的筋骨……统统都被炼化。

    只在刹那之间。

    大股大股粘稠、滚烫的气血,覆盖住了四肢躯干。

    犹如猛火焚烧一般!

    陆沉腾地站起,俊美面庞浮现一丝痛苦之色。

    体内庞大的气血之力,必须要被消耗!

    轰!

    他抬手劈出一掌!

    气流发出爆鸣!

    就像是被硬生生挤开一样。

    化为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纹。

    十二形拳,金刚锤法,混元大擒拿……

    一门门武功被他使了出来。

    有着气血之力的加持。

    出拳,挥掌!

    如龙,似虎!

    不知道过去多久。

    陆沉才从滚烫、火热的感受中脱离出来。

    “入境了。”

    他吐出一口白气,有种难言的喜悦。

    “天赋高如燕还真,也用了好几年,才把刚、柔、化三个层次,三种劲力琢磨透彻。”

    “我只耗费了几日,直接就冲开气血大关了。”

    “积攒道力,收获武功,沉淀经验,兑换物品……”

    “他我道身,反哺本尊,果真能行!”

    思绪浮动之间,陆沉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切。

    那道好似老鸦啼叫的聒噪声音,忽地传进了灭情殿内。

    “宫主召见,还请陆小公子登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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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6132/ 第一时间欣赏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 作者:白蘸糖所写的《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为转载作品,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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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介绍:
生来二十八大限的盖世魔君;
刀剑痴狂的天外飞仙;
破山伐庙的初代天师;
群妖俯首的招摇山主……
皆为陆沉一人也!
悠悠万古!
我当为共主!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