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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全文阅读

作者:白蘸糖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txt下载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全文阅读

第一章 道胎,鼎炉

    大盛王朝。

    天命宫。

    位于偏僻无人的后山禁地,坐落着一间斗拱飞檐的冷清屋宇。

    内里三进三出,很是宽敞。

    只是许久无人清扫,没什么烟火气。

    正门的匾额积满灰尘,连带着上面书写的“灭情”二字。

    都显得模糊,难以辨认清楚。

    后院当中。

    三层楼高的琅嬛书屋,有一扇雕花窗户被推了开来。

    显露出一张气清神秀,眉宇天成的年轻脸庞。

    是个少年郎。

    只见他单手撑着下颌。

    英挺不群的脸上还有点稚气,约莫是十六七岁左右的年纪。

    身上罩着一件玄色交颈窄袖长袍,内里则是月白中衣。

    由于尚未及冠,便用一根玉簪定住乌黑长发。

    整个人显得很是清爽干净。

    名为“陆沉”的少年郎侧着身子,盘坐在地上。

    面前是一方小桌,上面有书、有笔墨、有灯盏。

    像是独自温书的小公子。

    “春去秋来,竟已经过去十载了。”

    陆沉举目远眺,望着窗外霜杀百草的初秋景象,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符合年纪的感慨神色。

    “堂堂大虞王朝的道宗首席,谪仙之资,落到这个境地,还真是造化弄人。”

    他暗自唏嘘一声,透出些许自嘲意味。

    关于前世种种过往,早已不甚清晰。

    陆沉只记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宿醉,再睁眼便来到此方世界。

    成了天南大虞王朝、华阴郡、陆府刚出世的三公子。

    一声啼哭,呱呱坠地,再世为人。

    好似忽从梦中醒来,似幻似真。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

    无非换个地方,再平常地活上一世。

    谁想到,陆沉这辈子生而不凡。

    降生之时,口衔一枚阴阳双鱼宝玉。

    有奇物伴生!

    陆府老爷觉得是祥瑞征兆!

    一边感慨“我儿有谪仙之资”;

    一边花费重金请到道宗高人测试根骨。

    结果也如众人所意料的那样。

    那高人只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之中的陆沉。

    便欣喜若狂,断定此子根骨出众,可为道宗真传!

    于是,神异之名不胫而走。

    等到陆沉长到三岁,度过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阶段。

    道宗立刻派人接到神京。

    而后举行拜师大典。

    就这样。

    陆沉被大虞国师、道宗掌教收为嫡传。

    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天大际遇,便让他给撞上了。

    “要是没有后面的事儿,这样的开局也算让人满意。”

    陆沉手指轻轻叩击两下,平静眸光掀起波澜。

    根据道宗的说法,自己身负先天道胎之体。

    天赋异禀,悟性非常。

    乃是千年不遇的绝品资质!

    只要没有提前夭折,遭遇不测。

    妥妥就是下一任的道宗掌教,未来的大虞国师。

    之所以能够如此肯定。

    原因无他。

    天南道宗驻世三千年。

    最为惊才绝艳的几代掌教,皆是先天道胎之体。

    从未有例外。

    “修到七境之前,都不会有瓶颈。”

    “而且武学悟性惊人,举一反三,修炼武功的速度远胜于常人百倍、千倍。”

    “还能得到十八正法之一,《紫霄玉琅书》的认可,有望登顶九境……”

    陆沉自小长在道宗。

    关于先天道胎之体的神异之处,不知听过多少遍。

    “可神鸟尚需三年蛰伏,方能一鸣惊天下!”

    “任凭我再怎么天资纵横,禀赋惊人,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陆沉心念起伏,转而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想道。

    若是能给自己十年、二十年的成长时间。

    依靠着先天道胎之体,道宗上乘功法,取之不尽的武道资粮。

    他完全有希望,跻身为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

    叱咤风云,登临绝巅!

    只可惜。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还未等他这个道宗首席大放光彩,震动四方。

    战事便来了。

    雄踞乌北的大盛王朝挥师百万,征伐天南。

    兵锋直指大虞王朝。

    边关百城,霎时烽烟四起,乱象渐生。

    “三月内,来自乌北的百万雄师连下数十城,所向披靡。”

    “为了挽回劣势,大虞道宗掌教于万垒关之前,约战大盛第一高手,魔师羽清玄……”

    陆沉嘴唇紧抿。

    他那时候才不过六岁。

    却也记得道宗、魔师两人一战,是如何惊天动地。

    一南一北,一道一魔。

    彼此皆为俯瞰一域,镇压一国的绝顶高手。

    真要交手起来,足以叫天地变色,万军胆寒。

    “倘若我的那位掌教师尊胜了,该有多好。”

    陆沉眸光闪动,心头闪过一抹遗憾。

    天命宫的魔师羽清玄,乃是成名已久的顶尖人物。

    自出道起,便未尝一败。

    被誉为大盛千年以降的武道第一人!

    不仅统合了派系众多,各自为据的天命宫。

    还用强硬手段,迅速镇压住了疆域辽阔的乌北一域。

    因其喜怒无常,行事作风百无禁忌。

    故而得了“魔师”的尊号。

    纵然是大虞道宗掌教武道通神,威压天南二十载。

    面对此等劲敌,仍旧落得一个惜败的下场。

    “两座王朝之间,其中一方输了,不想亡国就只有割地称臣这条路可走。”

    “因而天南有十九道,都落到了大盛王朝的手里。”

    “道宗与大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也不能逃脱干系。”

    陆沉眸光微动。

    不禁回想起自己是怎么被送下道宗莲花峰,又是怎么抵达大盛都城。

    那些王公贵族,军中武将。

    看待自己的眼神,俨然如一件随意把玩、丢弃的物品。

    什么道宗首席,先天之体。

    那些了不得的名头,放在异国他乡。

    好似砂砾泥瓦,没有任何价值。

    囚于驿馆做了两年的质子,陆沉最后被天命宫的太上长老看中。

    特地带回山门,献给那位深不可测,气焰滔天的魔师羽清玄。

    其中他所经历的起起落落、屈辱辛酸,委实是难以跟外人道也。

    “祖洲六域,天南,乌北,东土,西竺,方外,仙岛……”

    陆沉念及书里所记载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眉头微微一沉。

    他曾是道宗首席。

    后为他国质子。

    如今……

    幽禁于天命宫。

    成了那位魔师的禁脔。

    “我若有魔师那般强横的武道修为,何至于一直随波逐流,不得自由。”

    陆沉眼神晦暗。

    右手摩挲着一枚润泽宝玉。

    心情缓缓平复下来。

    复又捧书,沉浸于文字里面。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抬头望向窗外。

    天色黯淡,乌云低垂,看起来是个月圆之夜。

    今天又到了侍奉魔师的日子。

    陆沉面无表情。

    从容收起桌上的笔墨书卷。

    慢步走下琅嬛书屋,进到正院的就寝地方,自个儿烧水沐浴。

    热气腾腾,遮掩住了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躯体。

    陆沉浸入水中,闭目养神,思考该如何应对魔师。

    约莫泡了一段时刻,他擦干身子,换上崭新熨帖的合身袍服。

    梳拢乌发,插上玉簪。

    眉宇之中,尽显清俊之意。

    犹如天地灵气生成,让人几乎挪不开目光。

    这是先天道胎之体所带来的妙处之一。

    “的确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陆沉注视着英挺不群的镜中人。

    嘴角极为自然地,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温和笑意。

    他来到天命宫的第一日,就学会了要如何隐藏内心的真实情绪。

    哪怕自己只是阶下囚,只是供魔师修炼武功的活鼎炉。

    陆沉仍然很谨慎,很小心地收起那些怨怼恨意,避免惹上多余的麻烦。

    反正演戏这种事,上一世早已习惯成自然了。

    迈步出了寝殿,陆沉端端正正坐在正厅,似是等待着什么。

    藏于袖中的右手,轻轻摩挲着那枚伴生的阴阳双鱼宝玉。

    他的识海之中,缓缓显现出一行行文字。

    【尊主】:【陆沉】

    【功体】:【先天道胎】

    【命相】:【仙姿无双】

    【道力】:【肆佰壹拾贰】

    “你与我一同来到此方世界,到底有什么神妙?”

    陆沉思忖着。

    他所持有的这枚阴阳双鱼宝玉。

    曾经过道宗掌教,魔师羽清玄等人之手。

    皆未被看出什么不凡之处。

    可唯有陆沉知道。

    每当自己翻阅古籍的时候。

    脑海里就会闪过一行字——

    【获得道力】

    除此之外。

    再无别的动静。

    刚开始。

    陆沉急切不已。

    尝试过各种办法,用尽一切招数。

    刀砍斧凿,滴血认主,默念老爷爷……

    结果次次无功而返。

    恍惚之间。

    十六载过去了。

    如今。

    他也逐渐淡定。

    只是默默积蓄道力,等待变化出现的那天到来。

    陆沉收拢思绪,半个时辰眨眼就过。

    灭情殿外,那扇沉重的铜门缓缓敞开。

    紧随而至的,是一道刺耳聒噪,好似老鸦啼叫的难听声音:

    “今晚月圆,还请陆小公子登轿,莫要让宫主久等。”

第二章 男色,魔师

    陆沉闻言,沉默不语。

    只是起身迈步,走到殿门外。

    长阶之下,是一位年迈老妪和几个魁梧大汉,旁边还落着一顶通体漆黑的宽大轿子。

    那位执掌天命宫,俯瞰大盛王朝的魔师。

    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召见自己。

    也只有这个时候,陆沉才能踏出灭情殿,瞧一眼外面的天地。

    “这位陆小公子,不愧是先天道胎,得天地灵韵所钟,一举一动,气度、姿容无不让人心折。”

    那鸡皮鹤发的年迈老妪站在长阶之下。

    空荡荡的华服飘动,好似没有活人生气的积年厉鬼。

    一双看似浑浊无光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长身玉立的陆沉。

    就像是老饕看到了珍馐,透出一股子贪婪与渴求。

    既有对先天道胎之体的觊觎,也有对年轻鼎炉的垂涎。

    世间不只有男子才好美色。

    女子亦然。

    尤其是武道中人。

    他们所追求的“色相”。

    并非寻常皮囊,而是浑然天成的内里骨相。

    论及这点,陆沉自认当世第二,估计也没几个人敢称第一。

    “可惜了……上好的胚子,却是做了宫主的活鼎炉。”

    年迈老妪眼中不禁流露惋惜之色。

    她听闻过魔师所修的功法。

    所以很清楚,这位陆小公子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寻常鼎炉,所做之事。

    无非是床榻之上曲意逢迎,任凭索取。

    等到年老色衰,或是榨成药渣,就被驱逐出门。

    纵使如此,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况且,运气好遇上念旧情的主儿。

    指不定还会赐下后半生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

    但,这位陆小公子。

    他所面对的情况可不一样。

    “道胎种魔大法……天命宫历来最为凶险,也是最难修成的无上神功!成则生,不成则死……”

    年迈老妪瞧着拾级而下的陆沉,眼中掠过一抹怜悯。

    随后心中一寒,赶忙收敛杂念。

    作为下人,可不能妄自揣测主子。

    尤其是!

    那位唯我独尊,喜怒无常的魔师!

    想要在天命宫活得长久,最好闲事少管,闲话少说。

    “起轿吧。”

    看到陆沉坐进轿子里,那四个魁梧大汉立刻迈步,脚下如飞一般。

    任凭陡峭崖壁,铁索栈道,都是如履平地。

    显然也是有武功在身,并非普通的轿夫。

    “天命宫上千门徒,过万杂役,人人都能习武,唯独我……”

    陆沉眉头紧皱,习惯性考虑该怎么摆脱桎梏。

    “无双仙姿,先天道胎,于我而言简直是一种负担。”

    年迈老妪适才所表现的样子,他这些年来不知道见过多少。

    若非自己成了魔师禁脔,无人敢动这个心思。

    恐怕陆沉免不了要日夜操劳,游走于众多男女之间,叫人吸干精气。

    最终的下场,也可以预见。

    必然是被榨得点滴不剩,沦为废人。

    初到大盛都城的时候,陆沉本分待在驿馆做质子。

    大盛王朝的那些贵女、郡主、公主,便就趋之若鹜,蜂拥而来。

    为了收他做入幕之宾,还闹出过不少事端。

    常言道,红颜祸水,容易招灾。

    陆沉对此体会颇深。

    他是大虞的质子,身份本就低微。

    加上未曾踏入武道大门,毫无自保之力。

    什么“先天之体”、“道宗首席”、“仙姿无双”……

    这些许多人想要而不可得的根骨禀赋。

    放在他的身上,等同于小儿持金过闹市,有害无益。

    谁瞧见了,能不心生觊觎呢?

    “若我有魔师、掌教那样惊天动地的武道修为……”

    陆沉手掌攥紧,长长吐出一口气,按下那股屈辱的情绪。

    流落大盛,为质子两年。

    囚于后山,为鼎炉七载。

    他早已学会,忍辱才能负重的道理。

    曾经有过的年轻气盛、自视甚高。

    都渐渐收敛起来,隐而不发。

    “潜牙伏爪百般忍受,只为他日一飞冲霄!这么久都熬过来了,我不信自己会一世困于天命,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陆沉眼神沉凝,眉间隐有一抹锐意飞扬。

    待到心绪宁定下来,那顶四平八稳的宽大轿子也缓缓落地。

    “陆小公子,宫主就在摘星楼,你自行上去便是。”

    年迈老妪哑声道。

    此时。

    月上中天。

    一轮硕大的玉盘洒下清辉。

    陆沉走出轿子,顿觉视线一暗。

    微微仰头,望见一座直插入云的宏伟楼台。

    前世高楼大厦见得多了,他倒没有太多惊讶。

    只是觉得奇怪,以前自己都在寝殿面见魔师。

    怎么今晚换地方了?

    依着婢女的引领,陆沉走上四四方方的平台。

    耳边忽然听见一阵机括咬合,绞索缠绕的声响。

    “机关术?”

    陆沉眸光一动。

    这座摘星楼构思精巧。

    除却这方平台,根本没有其他上去的路子。

    半柱香不到,陆沉就升到了最高处。

    呼!呼!

    罡风呼啸,钢刀也似。

    吹得四面轰响,风流云散。

    不过动静虽大,却丝毫影响不到内部。

    好似有一层无形壁障,将其拦下。

    片刻后,陆沉被婢女引到暖阁当中。

    他微微顿了一下,推门而入,登堂入室。

    屋内像是无人,很是安静。

    烟气袅袅,从一座龟鹤铜炉里散出。

    有股淡淡幽香,令人神清气爽。

    陆沉来到寝居之处,看到几层薄纱飘动,珠帘摇荡,莫名营造出一股旖旎气氛。

    粉帐牙床,暗香浮动。

    陆沉面上带着温和笑容,看向床榻上的模糊影子:

    “蒙宫主相招,不知所为何事。”

    他心里自然是明白。

    月圆之夜,便是作为鼎炉双修的日子。

    但样子总得装一下,就好比自己前世来往于声色场所。

    那些风尘女子刚被上手时,都要演出几分娇羞,仿佛良家被调戏似的。

    这样才能激得客人情热,难以自抑。

    欲拒还迎,假意矜持,拉扯撩拨……

    这本就是出卖色相的必修功课。

    陆沉哪里有不懂的道理。

    他做了七年的活鼎炉,慢慢也琢磨出了魔师的喜好。

    那种超然物外,不为外物所动的冷淡性子——也就是俗称的禁欲系。

    更能引动魔师的兴趣。

    若是一昧谄媚低头,曲意逢迎。

    反而没有意思,显得乏味。

    “你且坐到床榻上来。”

    恰似珠玉落盘的好听声音凝成一线,轻轻传进陆沉耳中。

    他迅速入戏,昂首阔步。

    一手撩开薄纱、珠帘,一手负于身后。

    而且面色端肃,眼神清澈。

    俨然是如玉君子,凛然不可侵犯。

    “坐过来,靠我近一些。”

    床榻之上,横陈着一袭鲜艳红衣。

    如墨青丝铺散开来,宛若水莲盛开。

    仅是背影,便把女子的身段、曲线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沉深呼吸一口气。

    纵然见过许多次。

    可每当面对这位魔师的时候。

    他仍旧不免心神动摇,生出惊艳之感。

    甚至于,内心浮现出强烈的冲动。

    想要狠狠撕开那袭鲜艳红衣,将之按在身下蹂躏!

    只是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立刻就被陆沉掐灭。

    兴许是先天道胎之体的关系,他时刻都能保持灵台清醒,避免被邪念所控。

    “换成别的人做鼎炉,怕不是连本心都守不住,甘心为奴为仆,沉沦欲海。”

    陆沉端坐不动,目不斜视。

    配合上那张仙姿无双的清俊面庞,简直就差把“不可亵渎”四字写在脸上了。

    “本座就喜欢你这副正经模样,越是如此,越叫人……恨不得细细把玩。”

    那袭红衣转过身来,白玉似的手掌抚上陆沉。

    像是面对着一件珍贵至宝,指尖从下颌划过,攀上鼻梁,再一寸寸摸到眉宇。

    仔仔细细,不肯放过一处地方。

    “可惜啊,今日却是你我最后一次双修了。”

    陆沉感受到那袭红衣,腰肢如水蛇般缠绕过来。

    那比起大盛王朝天子更尊贵的万金之躯,紧紧贴住自己。

    双方耳鬓厮磨,彼此气息交缠,宛若柔情蜜意的热恋爱侣。

    “最后一次……双修……”

    陆沉眼神微动,直直看向姿色美艳不可方物的天命宫主。

    这位大盛武道第一人的眼中,并无半点情欲。

    而是,充斥着冻彻骨髓的淡漠寒意。

第三章 渡气,习武

    “最后……一次……双修?”

    陆沉琢磨着话中意思,顿觉不妙,下意识看了过去。

    没成想视线甫一接触,就感到遍体生寒,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咚!

    如同被巨锤击中!

    脑袋发出嗡鸣之声!

    他连武道大门都未迈入,哪里抵抗得了魔师那双勾魂夺魄的冰冷眸子。

    整个人变得僵硬,宛若生锈的铁器,完全动弹不得。

    片刻后,连所思所想都凝滞下来。

    “天命宫中英杰、奇才也有那么几个,可本座瞧来瞧去,竟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那一袭红衣,美艳绝伦的女子。

    肤如凝脂的丰美娇躯,依靠在陆沉的怀里。

    明眸闪烁,变幻不定,就像这位魔师的性子一样。

    时而柔情蜜意,时而杀气腾腾,让人捉摸不透。

    陆沉只听到对方轻笑了两下,一双玉臂环住自己的腰身,用甜到发腻的娇媚声音道:

    “先天道胎之体,实在难得一遇,就这么丢了,本座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温香软玉在怀,陆沉却没有丝毫享受之意。

    他的心头好似压了一块巨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魔师的轻声细语,宛若铁钎穿脑,震得自己心神都要崩散。

    那张清俊无双的年轻脸庞,不由流露出痛苦之色。

    嗡!

    藏于袖袍之内的那枚阴阳双鱼玉,霎时有了异动。

    像是受到刺激,散发出一股温润冰凉的感觉。

    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陆沉陡然惊醒,摆脱魔师的控制。

    “这就是性命操于他人之手的滋味么?”

    陆沉很快冷静下来,转而开始思索,魔师为何要突然发难?

    “我为鼎炉,助她修行……”

    “七年之内,渡气相交六十余次……”

    “纵然魔师神功大成,也没道理对我生出杀心!”

    “无论是继续囚于后山,作为禁脔……还是当成物品随意转赠,都比取我性命来得有利!”

    “更何况,大盛、大虞休战已久,这些年来,道宗一直想要把我这个质子带回神京,为此暗中打通关节,不知花费多少金银……”

    顷刻之间,陆沉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清楚,转而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俯视怀中的天命宫主,盖世魔师,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是最后一次双修,还请宫主原谅我的放肆。”

    陆沉心神沉静,硬生生顶住那股冻彻骨髓的杀伐之意。

    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低下头去,狠狠攫取。

    换做往常,他绝不敢如此任意妄为。

    可眼下没有必要再循规蹈矩。

    反正鼎炉双修的第一步,本就是渡气。

    想到之前,都是魔师本人用各种手段撩拨自己。

    直到勾起他心中的欲念,方才作罢。

    今夜,陆沉偏要反客为主一回。

    “嘤……咛!。”

    这样的变化,让本名“羽清玄”的美艳女子愣住了。

    虽然说,以羽清玄通天彻地的武功修为。

    纵使任凭陆沉施为,也未必破得了自己的防。

    可这种好像被侵占的古怪感觉,却是她从来不曾体验过的。

    一时之间,竟没有阻止。

    “先天道胎之体,当真这么厉害?本身毫无武功,却能挡住我的慑心之力?”

    眼神迷离了一会儿,羽清玄嘴角微翘,诧异想道。

    随即,舌尖微卷,源源不断吐出极寒的太阴之气。

    这股精纯的气息,与陆沉渡进来的太阳之气。

    最后汇入羽清玄的体内。

    这便是渡气双修。

    采补鼎炉体内的精纯气息,攫取先天道胎的那一缕灵韵。

    “呼……真是叫人沉迷!道胎之妙,实乃难以表述!本座真恨不得一口吃掉你!”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这番唇舌交缠的旖旎渡气才算完了,羽清玄脸色绯红,忍不住说道。

    阴阳之道,本为人欲。

    即便羽清玄的武功修为,要远胜于陆沉。

    可在这番双修中,她是采补的一方。

    故而,所受到的冲击更强烈。

    反倒是陆沉,因为攻守不同,被人采补。

    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足以保持灵台清明。

    “宫主对我,本就有生杀予夺之权,随心所欲之能,想要怎么处置,我受着便是。”

    陆沉适才渡气,身体有些亏损,话音也显得虚弱。

    他到这时候才稍微放松,适才魔师流露的杀意。

    只是故意戏弄自己罢了,并非真要取他性命。

    “哎呀,你这小冤家,怎么还记仇呢。”

    羽清玄手指抹过朱唇,转眼就换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面孔。

    “天底下还有能比你更称我心意的鼎炉么?我又哪里舍得杀你!”

    “只不过,平素看你少言寡语,冷淡对人,天生的君子风范,没想到内里……却像一团烈火似的,烧得我心儿都化了!”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魔师,此刻又成了千娇百媚,勾人心魂的可人儿。

    纤纤玉指放在陆沉的胸膛上,来回拨弄着,尽显小女儿姿态。

    “难怪外界传言魔师喜怒无常,看她这番表现,简直是一人千面,捉摸不透。”

    陆沉面色平静,心里却暗自想道。

    七载以来,每次面对魔师。

    他都像是万丈悬崖上走钢丝,很是忐忑。

    “你想不想习武?”

    过得许久,羽清玄似是从双修余韵中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习武?”

    哪怕做了七年鼎炉,打磨出一颗坚固道心。

    陆沉闻言,仍然不免心头震动。

    他本就是道宗首席,掌教亲传。

    加之生来具有先天之体,前途无量。

    若非遇上大盛、大虞两国交战。

    陆沉应该是天机楼兵器谱副册上的有名人物,年轻一代的江湖翘楚。

    可他为质子两年,做鼎炉七载,哪里有机会接触武道。

    这么空耗天赋,平白度日。

    陆沉没有自暴自弃,甘愿堕落,已经算是心志坚定。

    “区区大虞质子,阶下之囚,鼎炉之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然全凭宫主的意思,哪里轮得到我自己做主。”

    陆沉神色平淡,心如古井无波。

    这几年来,他与魔师斗智斗勇,逐渐摸出了一些诀窍。

    对方的本性,其实有些像顽劣孩童。

    你越想要什么,她偏不给什么。

    “你呀,每次都能猜中我的心思,总是不上当,太无趣了。”

    果不其然,羽清玄语气中透出失望之情。

    她穿好那袭滑落至香肩的红衣,坐起身来,扬手一抓。

    似有无形气劲盘旋,掀开纱帐珠帘,将置于桌上的玉册吸摄过来。

    “拿去。”

第四章 天魔秘典,十八正法

    陆沉依旧不动声色,状似随意接过那本入手颇沉,足有两指厚的玉石书简。

    目光一扫,看到上书《天魔秘典》四个大字。

    “这是……入道正法!”

    纵使陆沉道心坚固,也不免失神了一瞬间。

    连带着手上的玉石书简都晃了一晃,像是变重了许多。

    “怎么?你不想习武入道?还是说瞧不上本座传授的武功?”

    看到陆沉的反应,羽清玄似是很满意,笑吟吟问道。

    “宫主何必戏耍于我……大盛王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魔典》乃是天命宫的立身之本,立道之基,位列祖洲六域的十八门正道法门之一,除去历代宫主及圣子外,一概不得参悟。”

    陆沉按下杂念,心平气和说道。

    “我哪里有资格学习其中的武功。”

    虽然他被囚于后山禁地,消息闭塞。

    对于流传甚广的江湖掌故,武学门道知之甚少。

    可《天魔秘典》的赫赫大名,还是听说过的。

    天命宫历代执掌者,皆是依仗其中的盖世神功。

    纵横天下,威压一地。

    哪怕羽清玄再怎么唯我独尊,任性妄为,也不可能把镇压山门气运的正道之法教给自己。

    念及于此,陆沉眼神黯淡了一瞬。

    作为先天之体,道宗首席。

    他曾经很有机会,可以参悟同为正道之法的《紫霄玉琅书》。

    只可惜……造化弄人。

    “哼,总算唬到你一次。”

    羽清玄嘴角翘起,似是颇为得意。

    世人皆知,从遂古之初。

    天地间,便流传着三十六门正道之法。

    但没有人弄明白,它们到底从何而来,或者出自何人之手。

    仿佛先天大道凝聚而成一样,只为等待有缘之人。

    纵观悠悠万古。

    那些立于时代浪潮之上的天骄、豪杰、帝子、圣皇。

    他们的传奇故事,无不是从这三十六门正道之法开始。

    因而,祖洲六域的亿兆生灵,不可能有人对此无动于衷。

    羽清玄指了指那枚玉石书简,笑道:

    “这只是手抄本,而非正道法门,用不着大惊小怪。”

    陆沉眉头微皱,面露不解。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手抄和正本,其中记载的武功、神通难道有什么不同?

    “你还真是一点常识都不了解,也难怪,琅嬛书屋里只有寻常书籍,涉及武功、武学的秘笈一概没有。”

    羽清玄故意用手指勾起陆沉的下颌,宛若登徒子调戏良家一样。

    两人挨得很近,气息缠绵,极为暧昧。

    “还请宫主为我解惑。”

    陆沉端坐不动,既不恼怒,也没有流露迷醉之色,而是一本正经的请教。

    “没劲!罢了,本座今晚就给你上一课,当做是渡气采补的学费了!”

    羽清玄瘪了瘪嘴,眨眼间从祸国殃民的狐媚妖孽,切换成了天真浪漫的娇憨少女。

    陆沉对此熟视无睹,紧守着一颗道心,保持清醒。

    这位魔师性情变化无常,一人千面,绝不可放松警惕。

    稍有不慎,说不得就沉沦进去了。

    “你以为从遂古之初传到如今的正道之法是什么?武功秘笈?神通法术?仙神古经?”

    谈到正事,羽清玄神色严肃了几分,轻声道:

    “正道之法玄之又玄,无人能够说清楚。”

    “对我等而言,它是凝聚了先天道韵的有灵文字,无上至理!”

    “每一门正道之法都包罗万象,神异非常,哪怕你我共同参悟,最后所见、所悟都会不一样。”

    “上古时期,移山搬海的炼气士从中领会了直指大道的神通法术……”

    “中古时期,那些吞天蚀日的仙神异种、恐怖妖魔,参悟出了蛮荒血脉的修炼方法。”

    “悠悠万古,不知多少岁月过去……只有正道之法始终流传。”

    “这样的无上大道,寻常材质根本承载不了。”

    “现在可明白了,两者的差别?”

    “手抄本只是记录参悟之人的所得、所想,远远比不上正道之法的浩瀚无边。”

    陆沉心中恍然。

    正道之法是天下所有武功、神通的源头。

    但因为各人所见、所悟不同,这才有了众多分支,产生了不计其数的宗门大派、武阀世家。

    他想起自己幼年之时,拜入道宗。

    那位掌教师尊曾提起过,先天道胎之体更容易得到《紫霄玉琅书》的认可。

    当时,陆沉还很奇怪。

    如今方才明白,正法有灵,并非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参悟。

    “历史上不乏有人把自己从正道之法内参悟出的武功,尽数抄录于纸上,结果一字都未写完,纸张就无火自焚。”

    “经过了无数次的摸索、尝试,那些踏足武道巅峰的前辈终于找出方法。”

    “用最上等的玉石制作成书简,能记录千字。”

    “坚不可摧的神金陨铁,可抄录万字。”

    “至于寻常的木石纸张,统统没用。”

    “所以你以后要是跌落山崖,捡到什么武功秘笈,想要分辨是不是绝世神功,很简单。”

    “墨字古籍,为最下品,玉石书简略胜之,神金陨铁才是上品,如若天生通灵,包罗万象——那就是正道法门了。”

    羽清玄嘴角含笑,缓缓贴近陆沉的脸颊,轻声问道:

    “天命宫四大镇派宝典,《道胎种魔大法》、《圣心四蚀》、《大黑天灾经》、《莽荒相》,都是脱胎于《天魔秘典》。”

    “你想学哪门,本座都可以教你!不过……你准备怎么报答?”

    声音妩媚,勾动人心,当真宛若天魔一般。

    外人恐怕很难想象,堂堂的天命宫主,一代魔师,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陆沉不为所动,没有出声。

    倘若出卖色相,便能够换来参悟正道之法,上乘武功的机会。

    他倒不是很在意。

    可依照魔师的善变性子,要么是戏弄的手段,难得有好下场;

    要么是其中藏着什么陷阱,等着自己主动踩进去。

    “你还真是八风不动,换做天命宫的那些英杰、奇才,听到这番话,早就跪倒在地,苦求不已了。”

    如玉的手掌抚摸着陆沉那双清俊脸庞,羽清玄眼中神色复杂,不知是赞赏,还是恼怒。

    “算了,这枚玉简里藏有一篇拳法,可以让你壮大气血,凝练劲力。”

    “你是先天道胎之体,武道入境应该不难。”

    看出羽清玄有些意兴阑珊,陆沉微微颔首,轻声告退。

    他深知,若是一昧违逆魔师,只会适得其反。

    与之相处,要懂得察言观色。

    何时应该顺着对方性子,何时应该表现淡泊。

    这些细节之处,绝不能疏忽。

    “耗七载之功,凝聚一颗魔种,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

    望着走出暖阁的陆沉背影,羽清玄浑然天成的妩媚之色,尽数收敛。

    那双情意绵绵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深邃,仿佛蕴含着日月星辰。

第五章 他我道身,仙姿之相

    “魔师为何会突然传我武功?”

    陆沉来时,正是月上中天。

    等他走出摘星楼,却已夜色深沉。

    不知道是双修采补,亏空了身体元气。

    还是与魔师打交道太累,陆沉显得有些精神疲乏。

    他今晚经历几次波折,如同孤身一人行走于万丈悬崖。

    可以说是精神紧绷,生怕有个不慎就摔得粉身碎骨。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听闻无论是道家双修,亦或者密宗欢喜禅之法,都讲究一个阴阳和谐,鼎炉采补,魔师怎么一反常态?”

    陆沉行走之间,眉头微皱。

    羽清玄把他纳为鼎炉、禁脔,已有七年之久,却始终不曾召自己做入幕之宾。

    哪怕每一次渡气,期间都要百般撩拨,各种勾引。

    最后也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再进一步,叫人好生不解。

    “这样也好,保存一点元阳,武道入境能更容易。”

    陆沉自我安慰。

    面对魔师羽清玄,他实在没什么办法。

    不管是武功修为,亦或者权势地位。

    对方都足以碾压自己。

    两者之间。

    犹如皓月比之萤火,高山比之砂砾。

    差距太大!

    完全不对等!

    任凭陆沉心思再多,隐忍再久。

    自身没有相应的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性命操于他人之手,无法掌控……这种感觉真是糟糕。”

    陆沉握住魔师赐予的玉石书简,眸光闪动:

    “还好,总算能够接触武道,哪怕是陷阱,也只得踩一踩了。”

    他把玉石书简藏进袖袍内,忽闻一声碰撞的轻响。

    同样放在里面的阴阳双鱼玉,陡然生出一股莫大的吸力。

    宛若磁石般,紧紧吸住了魔师赐下的玉石书简。

    嗡!

    一声轻鸣。

    似有异力涌现。

    这种感觉很熟悉。

    陆沉每次读书,获取道力的时候,都会有此变化。

    只是。

    这一次来得更猛烈、更汹涌!

    渐渐地,那枚莹润光泽的玉石书简黯淡下去。

    像是在瞬息之间,由上等的美玉,变成了平平无奇的砂石。

    还没等陆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识海便掀起波澜,幻化出一行行文字。

    【尊主】:【陆沉】

    【功体】:【先天道胎】

    【命相】:【仙姿无双】

    【道力】:【叁仟捌佰肆拾贰】

    “道力竟增长了这么多!”

    陆沉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却很诧异。

    这枚阴阳双鱼玉在他手里十几载,除了阅读典籍藏书时,会有所反应以外,始终没有展现过半分神异。

    可是今晚,它不仅帮自己挡住羽清玄的慑心双眸,避免心神失守之危。

    还吸收了玉石书简所蕴含的神秘力量。

    “我被囚于后山,在琅嬛书屋待了整整七年,也就积攒下四百多点的道力。”

    陆沉思绪浮动,望向羽清玄赐下的玉石书简,心想道:

    “这一晚就抵了数十年的功夫,莫非就像魔师说得那样,文字有灵,蕴含天地道韵。”

    “所以,普通的经史子集所获得的道力微乎其微。”

    “只有用玉石书简、神金陨铁那等非凡材质记录的武功、神通,才能收获更多的道力。”

    “可这‘道力’究竟有什么用处?”

    陆沉一边想着,一边坐进轿子里,启程返回后山禁地。

    等到轿夫、老妪离开,他步入琅嬛书屋,取出那枚阴阳双鱼玉。

    只见它散发纯净的清光,其中有一黑一白,两道精芒游动。

    好似灵活的鱼儿,穿梭于池中。

    陆沉正在考虑,要不要再试试滴血认主之时。

    忽地,伴生而来的阴阳双鱼玉颤动了一下。

    “咻”的一声,犹如电光火石,脱手射出。

    后者来不及反应,只感觉额头一片沁凉。

    那枚阴阳双鱼玉宛若水波荡漾,迅速融入进去。

    数息之后,化为细若游丝的一道痕迹,烙印在眉心当中。

    【凝聚一尊他我道身,需耗费两千道力】

    【摇取命相,需耗费五百道力】

    【触发奇遇,需耗费……】

    识海当中,有数行字迹显现。

    “他我……道身?命相?奇遇?”

    陆沉闭阖双眸,消化着大量信息。

    眉心之间,那道细如游丝的红痕熠熠生辉。

    约莫过了半柱香,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平定心绪。

    两年质子,七载鼎炉,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

    摘星楼。

    暖阁之内。

    羽清玄赤足踩在地毯上。

    一袭红衣半遮半掩,如雪肌肤若隐若现,端的是惊心动魄。

    “雪茶,陆沉回了后山禁地有什么动静?”

    羽清玄走到紫檀雕螭案几,拿起一本札记。

    此前引着陆沉进到暖阁的清丽婢女,侍立于一旁,轻声道:

    “陆小公子洗漱了一下,而后去了琅嬛书屋,看样子又要挑灯夜读了。”

    羽清玄翻动札记,眸光微动,不由地赞了一句:

    “倒是好定力,武道修行被耽搁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忍得住。”

    名为“雪茶”的婢女掩嘴轻笑道:

    “依婢子看,天命宫中,论及心志、姿容、气度,鲜少能有人与陆小公子比拟。”

    羽清玄伸出一指,点了下雪茶的额头,淡淡道:

    “你这么不吝夸奖之词,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雪茶娇羞一笑,并不答话。

    换做其他的婢女敢这样放肆,恐怕直接就被拖出去杖毙了。

    要知道,天命宫中的规矩森严,比之皇城大内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羽清玄没有动怒,反而笑道:

    “据天机阁撰写的《根骨录》记载,先天道胎之体有‘仙姿’之相,莫说男女,就连正道之法都会生出亲近之意。”

    “你以为本座为什么把他囚于后山禁地,不许外人打扰?”

    “所谓的‘仙姿’之相,比起天命宫的花间一脉还要来得厉害,不知不觉就会沦陷其中,对其无比着迷,毕生难忘。”

    雪茶听得心里一惊。

    天命宫总共分为六脉。

    其中,花间弟子所修的武功,乃是《姹女心经》、《幻魔道》。

    女的妖艳妩媚,男的俊逸潇洒。

    极为擅长迷神惑心,变幻气质。

    不知情者,很容易就着了道。

    被表象所迷惑,心神丧失。

    “竟有这么可怕?”

    雪茶拍了拍胸口,害怕的说道。

    “自然,你见陆沉温文尔雅,君子如玉,这只是皮相。”

    羽清玄颔首,正色道:

    “倘若跟他相处久了,你就愈发想要亲近他,凡是他所求之事,你无不应允。”

    “什么俊男美女,放在他面前,就如同庸脂俗粉一样,不值一提。”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想法出自内心,防不胜防,无法抵抗。”

    “所以,只有先天之体,才是《道胎种魔大法》最上乘的活鼎炉。”

    “以亲近天地的道胎,孕育侵染万物的魔种,从而明悟阴阳极变,勘破生死虚空!再进一步,踏上更高的武道境界!”

    “本座等了七年的时间,与陆沉渡气双修,看似是采补,其实是把自身体内的太阴之气,跟他体内的太阳之气混同融合,化为魔种。”

    雪茶乖巧点头,对于宫主参悟《道胎种魔大法》的事儿,她自然知道。

    天命宫四大镇派宝典,其中《圣心四蚀》、《大黑天灾经》、《莽荒相》。

    历代宫主都有修炼。

    唯独这门《道胎种魔大法》,因为太过奇诡,凶险异常。

    除去从《天魔秘典》内,参悟出这门武功的那位魔君。

    鲜少有人尝试,更无人能练成。

    羽清玄看了下手中那本札记,叹息道:

    “昔年,圣君遭受天妒,空有绝顶天资,却身负‘二十八大限’的恶毒血誓。”

    “圣君不甘顺从天命,翻遍藏法楼内四万八千门武功,数十次走火入魔,心神崩溃,几乎身死。”

    “终于创出了这一门惊世骇俗的《道胎种魔大法》,以人体为鼎炉,用七情六欲作药引,穷极阴阳极变,窥探周天虚空……实乃前所未有的大胆想法!惊才绝艳的武学造诣!”

    雪茶用力点头,小鸡啄米也似。

    天命宫历代执掌者,公认天资最高、命途最坎坷、经历最传奇的,便是那位盖世魔君。

    他是大盛王朝第一代国师,也是令乌北六大门派皆俯首称臣的武林盟主。

    至今,都有许多江湖人士将其视为——

    天命之下!

    第一人!

第六章 天妒之人,二十八大限

    “他我道身……”

    “命相……”

    “奇遇……”

    “转生……”

    陆沉眉头紧锁,琢磨着这些词汇。

    那枚伴生而来的阴阳双鱼玉,如今化为眉心之中的一线烙印。

    其色朱红,熠熠生辉。

    映衬得陆沉好似忘忧天仙,气质更为出尘。

    除去这点变化,在他的识海内,还出现了一道形似太极阴阳的圆盘玉碟。

    其中,有两尾黑白游鱼上下环绕,散发出极为神秘的古朴气息。

    “此物能够让我凝聚一尊他我道身……等于重新开启一段人生?”

    陆沉暂时还没有弄明白,何谓“他我道身”?

    不过他想了想,自己被囚于天命宫后山禁地。

    纵使绞尽脑汁,使尽手段。

    也不可能挣脱牢笼,逃离魔师的掌握。

    莫说才接触武道,就算是陆沉天资卓绝,短时间内连破数境。

    也不可能追上俯瞰大盛王朝,一身武功盖世的魔师羽清玄。

    更何况。

    天命宫高手辈出,底蕴雄厚,乃是乌北三十九府执牛耳的顶尖势力。

    他能逃得到哪里去?

    如此之大的实力差距。

    犹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

    若不是陆沉心志坚韧,恐怕早就屈服认命,甘作鼎炉了。

    并非每个人都能在日复一日的绝境消磨中,还能保持自我。

    “也许是个机会,试一试也好。”

    陆沉眸光闪烁,凝神望向那一方旋动不休,好似阴阳交替的圆盘玉碟。

    念头微动,其上便显现出一行行古拙字迹。

    【是否凝聚一尊他我道身?】

    【需耗费两千道力!】

    “凝聚!”

    陆沉无声喊道。

    他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向前而行。

    哪怕面对着万丈悬崖,一步踏空就要粉身碎骨,也要博上一把!

    前世逢场作戏,早就厌倦了。

    重活一次,与其继续忍辱受欺,坐以待毙,还不如险中求胜,搏个机会!

    陆沉心神激荡之下,整个识海掀起惊涛骇浪。

    一道道光点涌动,灿烈无比!

    仿佛有一轮大日炸开,迸射出无穷精芒!

    “这是……”

    异象之中,陆沉感觉自身的心神,像是被吸扯进了巨大的漩涡。

    不知道过去多久,方才清醒过来。

    他的视线之内,苍茫一片!

    只有无数行古拙字迹,如瀑布般流泻而下。

    【他我道身】:【燕还真(正直、仁善、中庸、任我、狂邪,任选其一)】

    【功体】:【武骨通灵(赤色,绝顶天资,凡武学之属,无所不通)】

    【命相】:【天妒英才(紫色,生而不凡,刑克双亲长辈,三灾三劫,天寿大限二十八)】

    “只能活到二十八岁?这算什么开局?”

    陆沉无语。

    这一尊凝聚出来的他我道身,明显是个短命鬼。

    哪怕是天纵奇才,用二十八年能做成什么事?

    【重新摇取命相,需耗费五百道力】

    似是感知到陆沉的念头,那方太极阴阳的圆盘玉碟荡漾出一行字迹。

    “凝聚他我道身,已经耗费两千,还剩下一千八百四十二点道力。”

    “摇取命相,五百一次。”

    “倘若不够满意,还得继续。”

    “等于是个无底洞,到时候只怕得不偿失,心生懊悔。”

    陆沉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

    上一世。

    他所经历过的消费陷阱、氪金圈套不计其数,怎么可能会被轻易骗到。

    略微思索了一下,陆沉选定了“任我”性格,接受了这尊他我道身。

    在他看来,正直仁善之辈,向来容易吃亏。

    运气好,去到什么传统武侠世界,或许能得到高手传功,女侠青睐。

    运气差,碰到黑暗冷酷的写实江湖,估计下场极惨,死得难看。

    像是丁典、狄云之辈,就是明证。

    做个狂邪之辈,也非他所愿。

    行事太过,容易树敌。

    而中庸之人,又难以出头。

    陆沉思来想去,不如随心所欲,任我独行。

    选好之后,他看向那方太极阴阳的圆盘玉碟。

    彷如一扇通天彻地的巨大门户,等待着自己投身其中。

    “再等一等。”

    “若是立刻就去,万一像烂柯人的故事那样,沉睡一日,过去数年,或者一睡不起,难以醒来……我就算没有饿死,也会被魔师注意到。”

    陆沉按捺住心中的迫切之念,熄了烛火,离开琅嬛书屋。

    回到寝居,他又把魔师赐下的玉石书简拿出来。

    粗略扫过去,将其默记在心。

    “只有武道第一境的介绍,以及一篇打坐、站桩、练拳的基础功夫……想要练到精深,怕是很难。”

    陆沉有些失望。

    今晚折腾了那么久。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练习。

    于是就和衣睡下。

    ……

    ……

    数日之后。

    陆沉一如往常,来到琅嬛书屋。

    小桌前放了一些瓜果点心,辟谷丹药。

    这是防止自己心神沉睡太久,腹中饥饿无比,提前备好食物。

    横梁上挂着一桶水,底下是三根蜡烛,以及系在绳子上的铃铛。

    陆沉特地做了机关。

    若他久久未醒。

    蜡烛便会烧断麻绳,使得铃铛响起。

    这样还吵不醒,那桶水就会当头浇下。

    做好准备。

    陆沉闭阖双眸。

    识海中。

    那方圆盘玉碟宛若星辰悬空,庞大无伦,仿佛覆盖一切。

    “他我道身……燕还真!”

    陆沉心神专注,投入进去。

    仿佛坠入无形的漩涡,光怪陆离的画面飞快掠过。

    等到他再睁开眼时,外面的景象朦朦胧胧,如同雾里看花。

    陆沉下意识地想要张开说话。

    却只发出了一声啼哭声音!

    “我是个婴孩?还刚出生?”

    四周的感受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陆沉啼哭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

    先是看到了一位脸色苍白、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

    对方用慈爱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母亲?”

    陆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

    而后。

    是接生的稳婆。

    这个老妇人嘴里喊着:

    “恭喜夫人,是位公子!”

    说罢,她还高高地举起陆沉,把那小小地雀儿展示给美妇看。

    “真是羞耻啊。”

    陆沉恨不得捂住脸。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都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

    “快把老爷叫进来!让他也瞧瞧!”

    中年美妇有气无力的说道。

    稳婆连连点头,还没等她呼喊,一位身材昂藏,紫衣金冠的中年男子便闯了进来。

    对方撩开帘子,龙行虎步之间,自有一股雄浑的威势。

    这人看也未看稳婆手里捧着的婴孩,率先坐在床榻边上,拉住美妇的手,神色关切的问道:

    “素心,你没事吧?”

    十月怀胎,分娩生子,本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痛楚。

    更何况,妻子中途还遭遇难产,差点一尸两命。

    站在门外的燕问天听到那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叫,简直心急如焚,可又没什么办法。

    论及比武斗阵,他得心应手,傲然无比。

    可说到接生,那就没辙了。

    “我哪有什么事,快看看咱们的儿子!生得多可爱啊,粉嫩嫩的,将来一定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名叫“素心”的美妇母性发作,一双眸子只盯着稳婆怀里的新生婴孩。

    “眼睛长得像你,鼻子像我……给我抱一下。”

    稳婆笑呵呵的附和两句,说了一些好话,然后用双手把陆沉递了过去。

    燕问天瞧着抱着婴孩,再看看脸上洋溢慈爱之色的妻子,威严面庞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燕郎,快给咱们孩子的取个名。”

    美妇低头道。

    “本末一相返,漂浮不还真……就叫燕还真!”

    燕问天略一思索,随后答道。

    “真儿,真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美妇欣喜无比,温柔亲着婴孩粉嫩的脸颊。

    只不过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浓烈血色闪过。

    她疑惑地看向婴孩的肚子,伸手去摸。

    只见一道道鲜红欲滴的丝线交错,乍然显现。

    仿佛蜘蛛织网一般,构成了触目惊心的“劫”字。

    “燕郎!这是怎么回事?”

    美妇大惊失色。

    “赤血劫!”

    燕问天同样也看到了,脸色霎时凝重,盯了半晌,最后咬牙切齿道:

    “思无常!我一定灭你密宗满门!”

    听到“赤血劫”三个字,美妇瞪大眼睛。

    似是想起什么,如遭雷击。

    “气血沸腾,五脏如火!先天早衰,二十八大限!真儿,他怎么会中了赤血劫!?”

    她无助地望着丈夫,而后又看了眼安静恬淡的婴孩。

    只觉得怒急攻心,眼前一黑,登时昏死过去。

    “赤血劫?那是什么东西?”

    陆沉仰起纯真的小脸,含着手指,暗自想道。

第七章 天下武学,一见皆通

    寒暑交迭,一晃便是七年过去。

    大业,华荣府,燕家。

    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孩子,坐在宽敞的庭院里。

    两手撑着下颌,仰天望天,似在发呆。

    “本以为是诸天穿越,可没想到……”

    陆沉叹息一声,眼中闪过郁闷之色。

    他来此已有七年之久,勉强算是摸清楚了大体的情况。

    自己所处的地方,正是乌北苦寒之地。

    所处的时期,乃是大业王朝末年。

    这一尊他我道身的身份,为四大武阀之一,燕家二房的嫡子。

    “虽然说,些许细节有些不同,可这明显还是祖洲六域,原来的那方世界。”

    陆沉无奈想道。

    他本以为是穿梭诸天万界,掠夺武道资粮,供养己身的展开。

    没成想天地未变,仍旧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换了身份、换个朝代罢了。

    “大业王朝……业文帝已经驾崩,景帝继位,三次西征,率军攻打域外佛门。”

    “劳民伤财,死伤众多,这大业迟早要完。”

    “不知道大盛太祖,这个时候在干嘛?”

    陆沉心念闪动,思绪起伏。

    琅嬛书屋里收罗天下史册,诸子经典。

    他看了这么多年书,自然熟知乌北之地的王朝更迭。

    大业灭亡,大盛取而代之,这是史书所记载的未来轨迹。

    “那位太祖出身于四大武阀之一的杨家,说起来还跟我这具道身沾点关系。”

    陆沉回忆细节,嘴角微翘。

    建立大盛王朝的太祖,并非草莽出身。

    本身是大业王朝的世家显贵,拢关豪族。

    其祖父曾经官拜太尉,封大柱国,位极人臣。

    其父是御史大夫,世袭国公,权势滔天。

    到了太祖这一代更了不得,他母亲是大业皇后的姐姐。

    沾亲带故之下,跻身为皇亲国戚之列。

    有着这样的身世背景,太祖年轻时在官场上自然是平步青云,顺风顺水。

    先是做了业文帝的禁卫武官,后又下放荥阳府当了太守。

    陆续被拔擢为右骁卫将军,凤翔府刺史等等。

    经过多年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起兵举事。

    硬生生从十八路反王里杀出重围,登基称帝。

    奠定了一千八百年之久的大盛国祚!

    “所以啊,现在是一千八百年前!”

    “那方圆盘玉碟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让我成了这个乱世的见证者!”

    “不过因为赤血劫的缘故,我最多还有二十一年好活,未必能看到大盛开国定都。”

    陆沉眸光闪动。

    识海深处幻化出数行字迹——

    【他我道身】:【燕还真(任我)】

    【功体】:【武骨通灵(赤色,绝顶天资,凡武学之属,无所不通)】

    【命相】:【天妒英才(紫色,生而不凡,刑克双亲长辈,三灾三劫,天寿大限二十八)】

    【道力】:【贰万肆仟叁佰陆拾壹】

    “所幸有所收获,哪怕到了二十八岁英年早逝,也够我凝聚下一尊的他我道身。”

    本我原身被囚于天命宫,使得陆沉无法接触武功秘笈,更别提武道入门了。

    但耗费道力,凝聚一尊他我道身,穿越到一千八百年前的大业末年。

    却又不一样了。

    身为燕阀子弟,他若是想要学武,自然是再简单不过。

    想到七年以来的充实生活,陆沉心念微动。

    悬于识海的那一方圆盘玉碟微微荡漾,再度浮现字迹——

    【拳法】:【金刚锤法】、【十二形拳】

    【掌法】:【摔碑手】、【摘心掌】、【混元大擒拿】

    【身法】:【流云步】、【提纵术】

    【内功】:【玄心诀】

    【兵器】:【无】

    【技艺】:【天女散花(暗器)】

    看到那一门门武功,陆沉小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由于沦为质子、鼎炉。

    他白白空耗十几年的时间,已在武道之上落后太多。

    因而,凝聚“燕还真”这一具他我道身后。

    陆沉格外勤勉,从四岁起就往燕家的藏书楼跑。

    风雨无阻,早起晚睡。

    五岁便开始缠着家中护院、教头,练习拳脚招式。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无懈怠。

    加上他本身具有【武骨通灵】之天赋。

    短短两年,便把拳、掌功夫,身法内功,奇门暗器都学了一个遍。

    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还未正式入境。

    “武道有三关,第一境是气血,最初用抛石锁、击打木桩来锻炼筋肉,壮大体魄,然后再学拳脚、身法,感知气劲。”

    陆沉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用暗器手法往外一甩,“咻”的一声,击中二十步外的木人桩。

    那颗石子彷如铁丸,深深地凿进桐油浸泡的木头里。

    这要是打在血肉之躯上,怕是当场就要开个洞。

    “所谓气劲,要分开看。”

    “气,是指力。”

    “倘若全身筋肉凝成一股绳,猛然发力,一拳打出,即便几百斤的烈马都能打死。”

    “而劲,是指道。”

    “以呼吸之法带动周身,毛孔闭合,锁住气力不泄,保持龙精虎猛的巅峰状态。”

    “所以,寻常武者先练气力,后发劲道,等到琢磨透了,一身武功才算是真正入门。”

    陆沉又捏起一枚石子,手掌交错摩擦。

    好似搓揉面团,将其碾成了粉末。

    这就是所谓的“刚劲”。

    发力如雷,出手猛烈。

    一拳打死人,不是空谈。

    “可惜,还没把‘柔劲’练成。”

    陆沉把这两年学到的武道经验、武功诀窍梳理了一遍,自觉地有所收获。

    不得不说,【武骨通灵】确实是绝顶天资。

    不管是什么武功,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完全没有任何的理解障碍。

    寻常人花费一两年,才能掌握一门功夫。

    陆沉少则七天,多则半月,就能了然于心,熟练使用。

    没有明师指点之下,能有这样的进境,当得上“英杰奇才”这四字了。

    “这些天加紧练功乏了,今日休息。”

    陆沉正想着天色尚早,要不要去藏书楼坐一会儿。

    或者,找个茶馆听下最近的江湖掌故,小道消息也行。

    如今不比被囚在天命宫的枯燥日子,陆沉乃是自由之身。

    偌大的华荣府,随便他游玩。

    “真哥哥,真哥哥……你怎么又坐在这里发呆,我们昨天说好了,今儿一起去演武坪看长房、二房的子弟们切磋会武!”

    稚气的声音很不凑巧传了进来,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提着襦裙小跑进来。

    “一群孩子打花拳绣腿,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陆沉老气横秋道。

    浑然忘记了,他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我爹爹说了,大丈夫一诺千金,说话要算数!”

    小姑娘一本正经说道。

    “行吧,怕了你。”

    陆沉无可奈何。

    这小姑娘叫燕如玉。

    是燕阀长房某个侧室庶女。

    以前常在私塾学堂受人欺负。

    他看不过眼出手帮过几次。

    然后就被缠上了。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陆沉心理年龄都快过半百之年了,哪里有心情跟一帮孩子搅合。

    即便是私塾念书,他平常都是独来独往。

    也就燕如玉会跟着自己,哥哥长、哥哥短叫着。

    “真哥哥,你不知道,燕平昭他们最近可嚣张了,说要一举为燕阀在九州擂夺魁!”

    “听说头名赏格有‘虎骨膏’,‘养身丸’这样的丹药,跟一门三境武功!”

    小丫头走得不快,就在后面叽叽喳喳说着。

    “虐菜没意思。”

    陆沉心里嘀咕。

    他七岁就练出刚劲,打那些还在抛石锁、打木人桩的燕阀子弟,简直跟玩儿一样。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看到一方广阔的空地。

    热火朝天的呼喝之声扑面而来,大约有几十个穿着绸缎衣服的少年互相比试拳脚。

第八章 筑基三关,大业四阀

    “武道一途,想要真正入门,成为顶尖高手!必须经过筑基三关!”

    宽阔异常的演武坪上,身高九尺,魁梧雄壮的总教头燕厉扫视一圈。

    凡是被他目光掠过的燕阀子弟,都有种被电光打中的感觉,浑身汗毛炸起。

    受此刺激,他们纷纷停手,站好身姿,安分等着总教头训话。

    看到这帮骄横的少爷被自己治得服服帖帖,燕厉露出一抹笑容,接着道:

    “什么叫筑基三关?就是武道的三大境界,气血!搬运!阴阳!”

    “我辈习武,第一道门槛就是‘气血’二字!”

    “只有练出气力,打出劲道,方才算是明白气血变化,一身武功才能得到施展!”

    “寻常莽夫,纵使十年如一日熬炼体魄,照样做不到生撕虎豹,倒拽九牛!”

    “为何?因为他们练得是死劲,不懂气血转化,筋肉活动的武道奥妙!”

    燕厉说话中气十足,像闷雷似的轰响,回荡在演武坪上。

    只见他话音刚落,抬手劈出一掌。

    “嘭”的一声,好似惊雷降下。

    十步之外的木人桩就此炸开,碎屑横飞。

    如此骇人的一幕,完全震住了那些燕阀子弟。

    “这要是打在我身上,怕不是连命都没了!”

    众人如此想道。

    “看到没有!这就是气血催生的劲道!”

    燕厉小小地露了一手,继续说道:

    “练出气劲,代表着武道入了第一境,接下来就是弄清楚人体运转之奥妙!”

    “学会如何搬运气血,滋养精神,贯通经络,耗费苦功于全身形成‘气脉’!”

    “到时候刀砍不穿,水泼不进!放到战场上便是百人敌!”

    燕厉有意展露手段,提气大喝一声。

    身形猛地拔高数寸,筋肉隆起如山丘,恍如巨灵在世。

    他举起右掌,只见上面一条条青筋爆绽,呈现出青黑之色,极为骇人。

    “取刀来!”

    燕厉发号施令。

    立刻就有护院抽出腰间长刀,递给对方。

    “看好了,什么叫气贯周身,百脉具通!”

    燕厉双掌交错,猛地发力。

    那口长刀好似面条柔软,竟然被搓得卷刃碎裂。

    “燕总教头,武道二境就这么厉害,那三境又有什么神异?”

    有人大胆问道。

    “武道三境,凝聚阴符、阳符,锻炼五脏六腑,走到这一步,便是百毒不侵,气血如炉,生命力极其强大……我见过一些三境高手,吞吃金铁都能安然无恙,内外铁板一块,五马难分其尸!”

    燕厉散去内气,身形恢复如常,正声道:

    “你们要是能成为三境武师,丢到大业军中,领个正七品的兵曹参军事毫无问题,日后封侯拜将也不是没有可能。”

    演武坪场外,燕如玉拉着陆沉的衣袖,低声道:

    “真哥哥,这个燕总教头好厉害啊!隔空发掌,手搓钢刀,比内城那些胸口碎大石的杂耍艺人强多了!”

    陆沉无语道: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二境武者,你拿他跟卖艺的比……蠢丫头!”

    燕如玉年纪尚小,加之女儿身,家中父母并没有让她练武的打算,这样想也情有可原。

    可陆沉却是识货之人,很有眼力劲,心里思忖道:

    “看来大业是真的要完,燕阀已经在做准备,随时举兵起事了。”

    大业律法,禁刀不禁剑,禁弩不禁弓。

    适才燕厉表演时,护院随手就递上一口钢刀。

    从那位总教头言语之中,也能察觉到对军队行伍颇为了解,极可能是退下来的府兵。

    “仅华荣府这座大宅就有近三百的护院家丁,人人佩刀……已经算是豢养私兵,真要被人参一本,扣个谋逆的罪名都不成问题。”

    陆沉见微知著,凭着这点细节以及后世的历史,猜想道:

    “燕阀如今占据华荣府,整个广阳山以东境内,都是他们的地盘。”

    “阀主燕天都官拜右屯卫将军,从三品,弟弟燕玄,是太仆少卿……”

    “若是趁着这个时候囤积粮草,私藏甲兵,先占下华荣府,而后攻打东临、登原二府,一鼓作气拿下二十八郡之地,大事可期。”

    “当今天下乱象渐生,燕阀蠢蠢欲动,其他几家武阀又该如何?”

    许是知道后世历史的缘故,陆沉思绪一下子发散开去。

    他仔细回想,最后成功打下华荣府,占据整个广阳右境的,好像并非燕阀。

    “真哥哥,燕总教头训完话了,等下要开打了!”

    燕如玉拍着小手喊道,把怔怔出神的陆沉拉回现实。

    后者无奈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丫头明明不懂武功,却很喜欢瞧人家比斗。

    “花拳绣腿,有什么好看的。”

    陆沉瞧了两眼演武坪上的比试,那些燕阀子弟拳脚太绵软,连一个练出气劲的人都没有,顿觉索然无味。

    “话说回来,燕阀当出头鸟死得最早,齐阀据华荣、东临、登原三府之地,王阀以御龙山为屏障,屯兵于大业东都……”

    “最后夺得天下的杨阀隐而不发,左右逢源,一举功成。”

    “这么看,我要及早脱身了!”

    陆沉眉头微皱。

    对于燕阀到底是怎么败的,他脑子里也没个具体印象。

    史书之上,乱世之中。

    有英雄拔剑而起,豪杰乘势而上。

    似燕阀这样割据一方的势力并不算少,最后能落得几十个字的评价就差不多了。

    至于其背后的兴盛衰亡,后世之人又有几个会在意?

    “等武道入境,我就离开燕阀,寻找其他的机缘。”

    陆沉如此想道。

    他并没有打算在燕阀这艘船上待太久。

    身负二十八大限,注定英年早逝。

    哪怕陆沉想要改变历史,帮助燕阀争龙,也没那么多精力和时间。

    再说了,他一个二房出身。

    真有这样的想法,首先就会招致长房的打压。

    燕阀家大业大,内里的勾心斗角、刀光剑影并不少。

    “我来此是积攒道力,收集武功秘笈,积累武道经验,好应对魔师。”

    陆沉眸光平静,头脑很是清醒。

    什么四阀相斗,争龙逐鹿,都与他无关。

    纵然大致了解历史走向,一个活不过二十八岁的短命鬼能有什么作为?

    自己注定是过客,连半点痕迹也留不下。

    “你们也是燕家子弟?为何不参与阀中比试?!”

    陆沉正觉得没意思,想着拖燕如玉去内城玩耍,一道爆喝传来,炸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相隔数十步的演武坪,总教头燕厉目光如电,正看向自己。

第九章 尔等武功,皆不入流

    “燕总教头,我和真哥哥都不用参加族中的会试,之后的四阀共同举办的九州擂,也跟我们没关系。”

    陆沉挑了挑眉,还未出声,站在一旁的燕如玉就抢先答道。

    他扭头看了一眼,眼中浮现讶异之色。

    没想到这丫头平时唯唯诺诺,在私塾常被人欺负。

    面对武道二境,威势不凡的总教头燕厉,却是落落大方,进退有据。

    “原来是如玉小姐,你是女儿家,且年纪尚幼,自然不用练武强身。”

    燕厉大步踏来,九尺高的魁梧身躯恍如一尊铁塔,极具压迫力。

    “这位公子……燕某从未见过,应当不是长房中人吧?”

    燕如玉眉头微蹙,提高声音道:

    “真哥哥是二房嫡子!他患有大病,不能与人争斗,往常只在私塾念书,并不怎么到演武坪来。”

    燕厉愣了一下,眉头锁紧,过了半晌才想起来:

    “二房……原来是燕问天燕将军的公子,你父亲早年间打遍四阀无敌手,独斗‘渤海九蛟’,杀败‘子午快剑’,剿灭‘祁连一窟鬼’,连西竺来的‘妖僧’思无常都毙命于掌下,可谓是威名赫赫,响彻乌北之地。”

    陆沉很是敷衍的点了点头,没有半点引以为豪的意思。

    自他母亲郁郁而终后,那位便宜老爹就向业景帝主动请缨,不远万里前往西竺。

    践行当年所说,灭密宗满门之誓言。

    粗略算一下,大概有五年多了。

    陆沉对于那个昂藏威武的高大男子,唯一印象就是满身酒气,胡须拉茬。

    醉时大吼大叫,醒时沉默不语,哪里有半点豪杰气概。

    “既然燕公子患有疾病,不便动武,那就算了。”

    燕厉语气缓和下来。

    四阀一年一度的九州擂在即。

    阀主特地叮嘱过自己,不能放松对族中子弟的武道训练,要选择几个好苗子多加培养。

    此前看到陆沉站在远处,悠闲旁观。

    他还以为是燕阀当中的纨绔之辈,躲着偷懒,这才突然喝问。

    “可惜了。”

    燕厉心中感慨。

    想那“苍龙”燕问天纵横江湖,到头来却被思无常的“赤血劫”弄得后半生坎坷多舛。

    所谓赤血劫,乃是一门防不胜防的邪派武功。

    一旦施展,敌我俱伤。

    因为,其诀要在于催逼全身精血,化为咒杀道纹,烙印人身之上。

    属于玉石俱焚的法子。

    赤血劫最奇诡的地方,是它对受劫者不会造成伤害。

    如滴水入溪流,悄无声息融入体内,潜伏下来,完全察觉不了。

    等到受劫者有了子嗣,才会彻底爆发,显现出恶毒的端倪。

    有医者总结道,赤血之劫,五脏如火,先天早衰,二十八大限!

    意思就是赤血劫会引动五脏六腑剧烈活动,导致内气旺盛。

    如猛烈燃烧的薪火,寿命衰减,活不长久。

    但凡中了赤血劫的后代,无一人能撑过二十八岁。

    故而,才有“二十八大限”的别名。

    “那思无常不知从哪里学来这门阴毒的武功,一旦中了‘赤血劫’,劫力便与精血融为一体,根本不可能拔除。”

    “自此,代代相传,直至断子绝孙……难怪燕阀二房这一脉一蹶不振,难怪燕问天武功造诣惊人,也没能当上一阀之主。”

    燕厉心如明镜。

    原来燕阀长房与二房之争,最后前者胜出的原因,竟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燕问天中了赤血劫,传给儿子燕还真。

    因为有二十八大限的存在,即便生儿育女也是早夭之相。

    如何能开枝散叶,撑起偌大的燕阀?

    所以,长房不战而胜,执掌大权。

    燕厉用怜悯的眼神,瞧了陆沉一眼。

    转头欲走,却听到有人喊道:

    “燕总教头,你可别听玉丫头瞎说,燕还真他拳脚功夫厉害得很。”

    “而且没事就往藏书楼跑,还经常找族中的教头、护院讲解招式!”

    “他不过就是想要耍滑偷懒,不愿意为燕阀出力罢了!”

    燕厉循声看去,一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圆脸少年,用手指着神色淡然的陆沉。

    “燕平昭!你不要胡乱扣帽子!真哥哥他身体不好,哪里上得了九州擂!”

    燕如玉气得小脸通红。

    “呵,玉丫头,这小子连我们几个都未必打得过,还想去九州擂?真是笑掉大牙!再说了,他上不上得了擂台另说,偷懒耍滑是事实!”

    被叫做“燕平昭”的圆脸少年讥笑道。

    “你真不要脸!忘记是谁在私塾后山的竹林里被揍成猪头了?当时燕平川、燕平阳在场,可以作证!”

    燕如玉素日说话都细声细气,如今却竖着眉毛,像个炸毛的狸奴。

    “你们谁看见了?”

    燕平昭扭头问道。

    后面两个胖瘦不一的少年连连摇头,只不过看向陆沉的方向,眼中带着惧意。

    “你没事惹他干嘛!”

    名叫“平川”、“平阳”的两个燕阀子弟在心里抱怨道。

    燕还真是什么人物?

    私塾学堂的一霸!

    念书比不过。

    打架也打不过。

    每次犯了事受罚,被爹娘揪着耳朵教训的时候,都会提到这样一句话——

    “你怎么不学学人家还真!”

    燕平川、燕平阳都是长房不受重视的子弟,比不了燕平昭得宠,经常出入内院讨赏。

    后者惹了事,最多骂一顿。

    他们要是弄出什么麻烦,那就是家法伺候。

    这两人惴惴不安,可自觉地占住道理,有一帮兄弟撑腰的燕平昭却是不依不饶:

    “总教头,爷爷立了规矩,凡燕阀子弟都要参加会武!他燕还真无论会不会拳脚功夫,都没理由逃过去!”

    看到这一幕,燕厉有些犯难,心里嘀咕:

    “这燕阀长房、二房斗得厉害也就算了,怎么底下的孩子也玩这套。”

    他混迹过江湖、行伍,眼光何其毒辣。

    自然看得出,那位长房的昭公子是在借刀杀人,拿规矩打压二房的真公子。

    燕还真身负“二十八大限”,有先天早衰之相。

    要是参加会武,一场场打下来,怎么可能撑得住。

    更别说,后头由四阀牵头的九州擂了。

    真有什么闪失,阀主怪罪下来。

    最后担责任的人,恐怕还是自己。

    念及于此,燕厉摇头道:

    “真公子他的确有病在身,没必要强行参加族中会武。”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便阀主知道,相信也会理解。”

    燕平昭神色错愕,没想到这个刚上位的总教头不给面子。

    他父亲执掌长房,手握大权。

    平常任谁见到自己,不得恭恭敬敬叫上一声“昭公子”。

    唯独燕还真那个家伙,年纪不大,却摆出一副清高样子。

    不仅在私塾学堂抢自己风头,还敢动手打人。

    简直不把长房放在眼里!

    “你想跟我动手是吧?”

    看到燕平昭还想争辩几句,陆沉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可不想跟一帮半大点的孩子尔虞我诈,演宅斗大戏。

    “燕还真你终于肯站出来了!我已经练出气力,筋肉凝成一股绳,出拳带响!”

    “这一次,一定要给个教训……”

    燕平昭咬牙切齿,想起此前在后山竹林被痛揍的屈辱,眼中几乎喷出怒火。

    只见他双手摆出架势,如莽牛顶角,后背筋肉隆起,好似钢丝交缠,凝聚出沛然气力。

    “十二形拳,你才练会一个‘莽牛形’,这就重拾自信了?”

    陆沉看也不看燕平昭,径直走到演武坪陈列兵器、石锁、石球的那一边。

    他才七岁大,说话老气横秋,声音却很稚嫩,让人不禁觉得可爱。

    燕厉双手抱胸,心中升起一抹兴致。

    他很好奇,这位真公子到底要怎么化解危局。

    那昭公子已经练出气力,筋肉上下合一。

    出拳撂翻几个成年壮汉都不在话下,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陆沉一脸淡然,好似逛市集一样。

    这里挑挑,那里拣拣,最后停在一颗石球面前。

    石锁是练两臂气力,石球是让腰跨合一。

    还有石担子、石碾子这些工具,都是打熬体魄,增强气血用的。

    “其实,于我而言,在场各位的武功——皆不入流!并没有什么比较的必要!”

    陆沉脸不红,心不跳,看似轻巧地把手掌按在那颗实心石球上。

    用力发劲!

    嗤嗤嗤!

    大块石粉剥落而下!

第十章 活不长久,终究无用

    嘶!

    看到这一幕,演武坪上的总教头燕厉,还有一众燕阀子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颗足足有四百来斤的沉重石球,上面赫然印着一道小小手印。

    深达数寸!极为显眼!

    “刚劲!”

    燕厉眼中闪过锐光。

    在场众人之中,唯有他看清楚了,那位真公子是怎么做到。

    对方出手之时,运气丹田。

    全身筋肉如钢丝绞缠,腰马合一,力从地起,贯穿自脊柱大龙。

    刚猛的劲气收敛于掌心,尽数打在石球之上。

    一系列动作没有半分凝滞,浑然如一。

    足见其根基扎实,功夫深厚。

    “了不得!真公子这一手!气力自生,发劲如雷,且动静极小,显然是刚劲大成,快要练出柔劲来了!”

    燕厉咧嘴笑道。

    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完全无视旁边脸色极为难看的燕平昭。

    他只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七岁就能练出刚劲!

    这是什么样的绝顶天资?

    消息一经放出,恐怕会惊动整个华荣府。

    当年,燕问天十一岁练出气劲,十三岁突破武道第一境,已被视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材。

    谁想得到,他的儿子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资更高一筹。

    燕厉心里思忖道:

    “凡俗武道,五重境界。”

    “唯独‘气血’境,没有捷径可走。”

    “气力、气劲、气血,这都是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取巧不得。”

    “一步快,便是步步快!这位真公子未来可期!”

    “虎父无犬子,所言非虚啊!”

    他仔细回想刚才所见,惊觉燕还真不仅练出明劲,一身武功也颇为不俗。

    按向石球的那一掌,暗藏变化。

    分明是把“莽牛形”、“猛虎形”、“游龙形”融会贯通,才有如此威力。

    难怪敢口出狂言,声称演武坪上的燕阀子弟拳脚武功皆不入流。

    相比之下,确实如此。

    “燕总教头!你可要看仔细了!燕还真他怎么可能练出刚劲,他才多大?这没有道理!”

    沦为路人的燕平昭接受不了,扯着嗓子喊道。

    他自认为练武勤勉,还有诸多教头指点。

    燕阀所传的《十二形拳》,自己只花了三个月就练成“莽牛形”,被称赞武道天赋不俗。

    此后,燕平昭更是苦练半月。

    做到全身筋肉合一,出拳带响,发力有声。

    这中间,还每日服用药膳,从没断过。

    就是为了壮大筋骨,增强体魄。

    争取领先他人一步,早日进入武道第一境。

    “他燕还真凭什么跟我比?一个母亲早亡,父亲离家未归,无依无靠的短命鬼!”

    “我可是堂堂燕阀长房一脉,怎么能被他处处压过一头!”

    燕平昭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没什么城府。

    遭遇这种被狠狠打脸的挫折,哪里忍得下心里那口气。

    恨不得让总教头当场拆穿燕还真,使他脸面尽失。

    可燕厉只是沉着脸,反问道:

    “昭公子,你莫非觉得燕某人学艺不精,武功低微,连刚、柔、化三层气劲变化都瞧不出来?”

    燕平昭愣了一下,嘴巴嗫嚅着,不敢再多言。

    他很清楚,燕厉这位总教头是父亲从鹰扬府调拨过来的人才,很受重用。

    华荣府燕宅之内,护院、家丁数百之众,底下还有依附的三教九流,江湖帮派。

    粗略算一下,约有万人,都要听从燕厉的吩咐。

    这份大权,完全不输给掌管族中大小事务的燕管家。

    “刚劲……我迟早也能练成!燕还真,你不要得意!咱们九州擂上再分胜负!”

    燕平昭愤愤不平,放完狠话就带着一帮小弟走了。

    “中二少年欢乐多……”

    陆沉撇了撇嘴,摇头说道。

    若非燕平昭平日里成群结队,在私塾学堂里搞霸凌,弄得乌烟瘴气,他才懒得理睬。

    “都怪你硬要让我来演武坪,要是去内城听曲看戏,也就没这回事了。”

    陆沉抬手戳了戳燕如玉的额头,本还想多念叨几句,但看到这丫头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转而道:

    “下次出门玩儿,归你结账。”

    燕如玉委屈巴巴,小声道:

    “平常买糖葫芦、泥人儿、喝茶、买书……一直都是我在付的钱。”

    陆沉瞪了她一眼,他二房一个月例钱才多少?

    哪怕从无克扣,顶天也就几百文。

    燕如玉这丫头是个守财奴,每个月例钱都存起来。

    身家估计有好几十两银子,妥妥的小富婆。

    常言道,劫富济贫。

    陆沉肯定要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了。

    “真公子留步。”

    燕厉看到好不容易捡到的武道奇才要走,连忙唤住。

    “说实话,燕某行走江湖,入伍从军,见过不少年轻俊杰,少年天才。”

    “可像真公子这样早慧聪颖者,实在难得……”

    没等对方夸完,陆沉就摆了摆手,用稚嫩的语气说道:

    “燕总教头,关于我是天才中的天才,神童中的神童这件事,不用你来多说。”

    “你去外面打听一下,整个华荣府谁不知道,我两岁就能识字念书,三岁能吟诗作赋,迎风楼那首‘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就是我写的。”

    燕厉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真公子,竟然还是文武双全的厉害人物。

    “我五岁过目不忘,七步成诗,能诵经史,辨弦音,御史大夫裴云松见过后,都想要收我为弟子。”

    陆沉语气淡淡,完全不像是七岁大的孩子。

    “说这些,并不是想跟燕总教头炫耀什么。”

    “而是告诉你,像我这样的人,响当当的名头越多,只会越显得可悲凄惨。”

    “我如若从文,哪怕十二岁能中状元,等十八岁养足名望,二十岁入仕当官,八年时间够我站到什么位置?进尚书省都成问题。”

    “再换一条路,去学武,我七岁练出明劲,大约九岁就能入气血一境,即便不与人动手争斗,只是锤炼自身,钻研武学,二十八之前能突破阴阳三境吗?”

    “现在燕总教头明白了吧,一个注定活不长久的人,哪怕他才华横溢,天资绝顶,也是没有任何未来,谈不了前途。”

    “所以,好话不用说,今天就当无事发生过。”

    燕厉连连苦笑,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这位真公子确实是命不好,空有文采武功,受困于二十八大限。

    难以施展,扬名天下,实乃憾事!

    “真哥哥,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不想当官,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吗?为什么要在燕总教头面前……”

    等到走得远了,燕如玉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的问道。

    “你笨啊,这叫卖惨懂不懂?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以后就不会来烦我了。”

    陆沉眉毛一挑,只是身负赤血劫这一点,就足够让燕阀放弃培养自己。

    家族门阀最重延续、传承。

    他都活不过二十八岁。

    天资再高又有何用?

    所以与其崭露头角,给燕阀榨干剩余价值。

    还不如保持低调,找机会脱身离去。

    “让我想想,业景帝出巡东都,‘知世郎’白长山啸聚山林,揭竿而起,平天寨的八骏四秀席卷东山、南河两府!乱世要来了!”

    陆沉回到院落,皱眉思索。

    他心念微动,那方太极阴阳的圆盘玉碟荡漾着一圈清光。

    【是否触发奇遇?】

第十一章 平天寨,九州擂

    陆沉触发过很多次奇遇。

    他所有学会的武功。

    其中像《金刚捶法》、《混元大擒拿》、《流云步》之类。

    皆来自奇遇的收获。

    “只不过太看运气了,捉摸不透。”

    陆沉总结数次的奇遇经历,大多都是一些俗套的展开。

    比如。

    有高僧贫苦,讨要饭食茶水。

    若是答应下来,有几率得到一门基础拳法。

    又像是遇见女子卖身葬父,出手援救可能会得到一门家传掌法。

    至于其他。

    诸如古玩市场捡漏,从字画里找到一门身法;

    路边遇到失心疯的乞丐,用几十文钱批发售卖武功秘笈。

    选择买下的话,大概率能得到一门暗器技艺。

    若非如此,陆沉怎么可能学到这么多门武功。

    “有本事来个家破人亡,坠崖不死,被绝世高手灌顶神功,然后出山大杀四方,再被一国公主看中招为驸马,偶然得到藏宝图,发现足以号令江湖的神兵利刃……”

    陆沉小声嘀咕了一句。

    每次触发奇遇所消耗的道力不一而足。

    多则五百,少则一百。

    这样低微的投入,自然难有什么丰厚的回报。

    “不对!”

    陆沉忽然面色一肃,凝神望向识海内的圆盘玉碟——

    【道力】:【壹万零捌仟贰佰】

    “整整消耗了我一万多道力!”

    纵然陆沉自认为涵养极好,此时也有股破口大骂的强烈冲动。

    这可是他没日没夜,待在藏书楼翻看各家武经,所辛苦积攒而来的全部身家。

    一眨眼竟然去了大半!

    怎能叫人不心痛!

    “童言无忌……我才七岁,刚才只是随便说说,什么家破人亡,坠崖追杀的玩笑话千万不要当真。”

    陆沉小脸皱起,连忙在心里默念几句。

    这奇遇消耗的道力越多,所得的回报就越大。

    当然,风险也会随之增加。

    毕竟像全家满门被灭,得到武林正派高手收留,经历一系列的欺骗、受辱,最后自宫断根,练成家传绝学——这也算是一种奇遇经历。

    “也不知道该盼望成功,还是失望。”

    陆沉眉头拧紧,触发奇遇并非次次都能有所收获。

    他曾经救过一个被江湖邪派追杀的正道人士,本以为能得到武功秘笈,或者加入对方所在的宗门。

    没成想,那人伤势痊愈之后,只说了一句——

    “你与我品性不合,救命之恩日后再还!”

    而后便扬长而去,只剩下陆沉独自凌乱在风中。

    “品性不合?莫非是我选择了‘任我’性格?”

    他当时猜测,他我道身的性格选择,可能与日后的成长路线有关。

    自己若是“正直”、“仁善”,兴许就会比较容易得到正派的好感度。

    像“任我”、“狂邪”,被魔道巨擘、邪门外道瞧中的几率更大。

    “也不知道是什么奇遇,竟然能够消耗我一万多点道力。”

    陆沉暂且收起心思。

    木已成舟,他只能等待机会上门。

    用完下人送来的晚膳,陆沉便开始练功。

    武道讲究滴水穿石,锤炼自身。

    尤其是在第一境气血,想要练成刚劲、柔劲、化劲。

    只能依靠无数次的反复打磨,感受体内细微变化,从而把握住一点灵机。

    “那位燕总教头只是武道二境,就能隔空发掌,手搓钢刀。”

    陆沉挥拳出腿之间,不由想起了魔师羽清玄。

    早在十年前,那位天命宫主便已晋入传说,登顶七境。

    其武功深不可测,外界传言几如仙神。

    想到此处,陆沉心头压力不免重了几分。

    他如今半只脚踏进武道,才明白魔师羽清玄为何能被称作大盛王朝第一人。

    武道第七境,以自身映照星辰,洞彻阴阳变化,明悟天道神通。

    已然是神话般的人物!

    “一人横扫一域,一人镇压一国……。”

    陆沉把内心的紧迫,化为学武练功的无穷动力。

    心神放空,感知体内的气血奔腾,筋肉蠕动等种种微小之处。

    每一次出拳,便有劲道就从腰、胯、腹、脊椎大龙、两肩……等十二处地方同时涌出。

    这就叫筋肉合一,把全身上下的气力拧成一股。

    要不然,凭借陆沉这具七岁大的身子,怎么可能用一掌将几百斤石球按出手印来。

    “刚劲大成,拳有千斤之力……但却不能持久,极容易亏空身体,所以许多练家子人到中年体能衰退,各种暗伤隐患都会显露出来。”

    “只有练到柔劲,锁住气力,闭合毛孔,保持精力不泄,才能始终处于巅峰状态。”

    陆沉一心二用,打拳练功、琢磨武经互不耽误。

    武道之中,最讲究知行合一,最忌讳纸上谈兵。

    从无只看书就能学成盖世神功的高手,也没有头脑愚笨不通道理的宗师。

    “又饿了……”

    等到打完一套拳法,陆沉摸了摸雷鸣作响的肚子,摇头道:

    “寻常膳食根本支撑不了练武的消耗。”

    ……

    ……

    满月如轮,寂静无声。

    一前一后两条人影,行于燕阀大宅。

    利落劲装的燕厉望向走在前面的枯瘦老者,瞳孔微缩:

    “这位大管家步伐矫健,精气内藏,是个厉害的高手。”

    对此,这位总教头并不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四大武阀位居于大业王朝的权力顶峰,不知道有多少江湖武人为其奔走卖命。

    不提与伏龙山庄世代结亲的齐阀,一手打造出英雄会的王阀。

    就拿鲜少涉足武林的燕阀来说,华荣府叫得出名头的三帮四会,一半都听自己的吩咐。

    剩下一半,便归面前的大管家了。

    “到了,阀主就在书屋,总教头自个儿进去吧。”

    一身绸缎长衫的燕大管家眯着眼睛说道。

    “多谢带路。”

    燕厉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宽大的书屋满是墨香、檀香,黄花梨木的长条桌案后,坐着一位清瘦男子。

    一阀之主,燕天都。

    “回禀阀主,今日族中会武,选了几颗不错的好苗子,稍加培养定能在九州擂上有不俗表现。”

    燕厉躬身道。

    “听说问天的儿子也去了演武坪?”

    燕天都头也不看,右手持着狼毫奋笔疾书。

    “没错,真公子才七岁就练出了明劲,着实是燕阀同辈当中第一人!论及武道天份,丝毫不逊色其父!”

    燕厉回答道。

    “真儿早慧,四五岁就能过目成诵,当年大儒裴云松还有意收他为弟子。”

    “可惜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没点头答应,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燕天都语气淡淡,轻声道:

    “要没有思无常那个妖人种下赤血劫,真儿必然能光耀我燕阀的门楣,呵,当然了,真是如此,我也坐不上这个阀主的位子。”

    燕厉噤若寒蝉,不敢答话,全然没有演武坪上的威风八面。

    早在三十年前,四阀之中就有流传这么一句话——

    燕家有五子,虎豹豺狼一条龙。

    如今还活着的,也就“红豺”燕天都,“山狼”燕玄,“苍龙”燕问天。

    至于其他的兄弟,自从长房大胜,燕天都掌权,成了阀主,差不多都死得干干净净了。

    “稍后我让管家吩咐下面,给真儿调拨几支老参熬汤,再拿一些壮骨丸、开窍丹过去。”

    “他这个年纪练出明劲,若是营养跟不上,很容易亏空身体,适得其反。”

    燕天都停笔道。

    “阀主宽仁!”

    燕厉道。

    “昭儿不成器,就劳你多费心。”

    燕天都抬头望向刚被他提拔上来的总教头,又说道:

    “每年一次的九州擂是四阀传统,意在保持族人尚武风气,不要成了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同样也是四阀商议大事的难得机会。”

    “现在平天寨的那帮乱军,闹得人心惶惶!什么八骏四秀,到处联络绿林豪雄,旁门左道,弄什么伐业大会!”

    “圣上又不管事,只知道巡游东都,留连烟花之地,把烂摊子交给四阀。”

    燕厉面色微微一沉,拱手道:

    “阀主乃是国之柱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份超拔之志令人钦佩!”

    燕天都伸出手指了指对方,笑道:

    “没想到你还念过几本书,会说几句文绉绉的奉承话。”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做好分内事罢了。”

    “平天寨啸聚山林,已成了气候,上个月攻打璞阳府,连下汤阴、丘平、雍山等五个县,必须及早剿灭,不然会酿出大患!”

    “所以,这次四阀聚首,设下九州擂不止是会武比斗这么简单,还要敲定平叛策略,不容有失。”

    燕厉用力点头,保证道:

    “绝不让燕阀丢脸!”

    燕天都手指敲击桌案,轻声道:

    “嗯,还有就是规矩不能废,哪怕是我的儿子,他能上场为燕阀出力,那就一定要去!即便死在擂台上,也是他技不如人,命该如此!”

    “懂了么?”

    燕厉心头一跳,神色微变。

    过了片刻,方才答道:

    “属下,明白!”

第十二章 脊椎如大龙,腰胯似猛虎

    过了几日,陆沉迟迟都没等到“奇遇”。

    以致于他现在看到大宅的门房,路边的乞丐,举止奇怪的路人。

    都觉得对方可能是什么大隐于市的绝顶高手,有一桩天大的机缘要送给自己。

    “奇遇到底是什么?”

    陆沉苦思无果后,决定化悲愤为食欲。

    这些天来,他努力揣摩气血、气劲的运转奥妙。

    身体消耗也随之增大,很容易就感觉肚子饿。

    “难怪我看武经里有记载,说有不少入境武者,日啖一牛,食量惊人!”

    陆沉打开食盒,取出一碗煎煮许久的老参汤,还没等他开始享用,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只见燕如玉一阵小跑,像鸟儿似的飞了进来:

    “真哥哥,三阀进城了!今晚要设宴款待……”

    陆沉露出无可奈何的郁闷表情,嘀咕道:

    “私塾学堂的先生就不能多布置一点家庭作业吗?”

    这丫头整天啥事不干,就知道打听八卦。

    燕如玉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手舞足蹈道:

    “真哥哥你是没有看到,齐阀和王阀进城的车队仪仗有多威风!”

    “他们骑着域外的龙血驹、青玉狮,穿着寒光凛凛的铠甲,全城人都围在两边……可气派了!”

    陆沉小口饮着参汤,自动过滤不重要的信息,暗自想道:

    “四阀家主,一个右屯卫将军,一个尚书右仆射,一个内史侍郎,一个凤翔州刺史……他们聚在一起,业景帝竟然全然没有警惕防范之心,安枕无忧在东都作乐!难怪大业要完!”

    虽然他平常都待在燕阀大宅,偶尔得闲才会去内城散心。

    可从街上越来越多的乞丐叫花子,还有外城涌进来的平民百姓,茶馆酒肆传布的流言消息,都能看出王朝末年的乱世气息。

    “四阀聚首,恐怕不只为了一年一度的九州擂!剿灭平天寨的乱军才是真正的大事!”

    陆沉猜测道。

    他有心关注天下大势。

    业景帝登基后,数次巡游东都,建造行宫。

    还发动举国之力征战西竺,谋求传说中的佛骨舍利,以期长生不死。

    由于每年军费支出巨大,屡次加重赋税,盘剥底层的农户,使得各地百姓过得极惨。

    尤其是前几年,东山府、南河府等地连着发大水灾、旱灾、瘟疫,祸事不断。

    朝廷赈灾的银两不是被克扣,就是被业景帝挪去建行宫,造奇观了。

    无数活不下去的穷苦农户揭竿而起,抢劫粮仓,杀官造反。

    而后占山为王,成为匪寇!

    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便是平天寨。

    为首的八骏四秀,各个身怀绝技,武功惊人。

    数月的时间,就已经席卷洪河两岸,聚拢百万之众。

    可谓是“声动数府,威行四方”。

    纵然朝廷官军几次围剿,皆损兵折将,铩羽而回。

    “照这样看,四阀剿匪是假,想要收拢这支乱军才是真。”

    陆沉一边敷衍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燕如玉,一边自顾自分析局势。

    兴许是曾在史书中看过这一场浩荡无边的王朝更迭,乱世景象。

    他对于那些并未被史官写出来的细节,格外感兴趣。

    就像是在翻阅一部内容详实的全新书籍,充满着期待。

    “这一次九州擂,其他三阀有派谁参加?”

    喝完一碗价值百两的老参汤,陆沉徐徐吐出一口白气。

    默默运转着内功心法,引导着体内那股气力流窜而走。

    成年壮汉像他这样,每日饮用一碗老参汤,服下各种大补药膳,早就顶不住了。

    更何况,这还是一具七岁的身子,筋骨都没有彻底长开。

    所以,陆沉必须要把这股补气血、壮体魄的沛然药力,全部消耗干净才好。

    引导气力,滋养血肉。

    而后打拳强身,以壮筋骨。

    按照这个进度,用不了几天就能摸到柔劲的门槛了。

    “我能叫得出名姓的,也就齐阀的齐临风,年纪小一点的齐蕴灵,王阀的王元秀,王芝兰姐妹,还有几个跟燕平昭差不多大的旁系偏房。”

    燕如玉俨然化身包打听,如数家珍般说着:

    “杨阀的话,没听说有什么厉害人物,连阀主也因为身体抱恙,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来亲信主持大局。”

    陆沉凝神回忆,燕如玉所说的名字,他竟然一个有印象的也没有。

    “真哥哥,你快要练出柔劲了吧,我看燕平昭他每天喝上半碗参汤,脸就红得跟煮熟的大虾一样,足足打上两个时辰的十二形拳才能恢复,不像你能顶得住这般大补!”

    燕如玉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小脸露出两个梨涡。

    “刚劲凶猛外放,发力如雷,柔劲气力暗藏,无声无息。”

    “想要练成,还要再磨炼几日功夫。”

    陆沉只觉得周身毛孔,散发出丝丝热气,好似待在蒸笼里一样,汗如雨下。

    “等我做完功课,等下带你去四德茶馆听人说书去。”

    燕如玉闻言眉开眼笑,拍着手掌,一副喜滋滋的可爱模样。

    一炷香的时辰很快就过去,寂静无声的屋内响起炒豆似的爆响。

    只见陆沉吐气发声,强大的内息带起一阵烈烈劲风!

    脊柱如大弓拉伸,浑身关节发出噼啪声音!

    “真哥哥,你……长高了!”

    燕如玉捂着嘴巴,惊讶喊道。

    在她看来,陆沉整个人如同竹节向上,猛然拔高了几寸。

    稚嫩的小脸上,显出同龄人所没有的气势。

    “厉害!真公子进步神速!这才多久又有突破!”

    声先至,人后到,燕厉大步走进这座并不靠近内宅的偏僻院落,眼中满是赞许之意。

    “武经上说,刚劲凶猛,如龙似虎。”

    “意思就是人体筋骨,脊柱如大龙,腰胯似猛虎,想要发劲刚猛,需得降服住大龙脊、下盘腰胯!真公子深得其中精髓!”

    陆沉眸光收敛,望向状似粗豪的燕厉,淡淡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里院子小门槛低,往常除了玉丫头没谁来,燕总教头有话直说。”

    他不觉得,堂堂的燕阀总教头没事过来,就是想夸自己几句。

    莫非是还没死心?

    燕厉面色讪讪,咳嗽两声道:

    “刚才所言皆是发自内心,绝非客套话!真公子年仅七岁,就把气力筋骨练得收发自如,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武道神童!”

    陆沉倒也不谦虚,颔首道:

    “确是如此。”

    谈及武道天份,放眼整个华荣府,或者半个大业王朝,也很难找出一个胜过自己的“稚子”。

    对于这点,他很有信心。

    “多亏了燕大管家送过来的老参和丹药,不然我早就因为练拳、练功身体亏空,卧病在床了。”

    陆沉诚心实意道。

    他本来都打算找燕如玉这丫头“借”点钱,好去药材铺子拿个补益气血,强身壮骨的方子。

    再打点一下厨娘开个小灶,多弄些鸡鸭鱼肉。

    常言道,穷文富武。

    想要练拳,别的不说,伙食这一块必须得跟上。

    作为二房出身,陆沉一日三餐从来不少,且荤素各半,丝毫没有亏待。

    但他每天练功,拳法、掌法、身法、内功……样样都不落下。

    吃得再多,也被消耗干净了。

    若不依靠大补药膳,或者弄个小灶,哪里支撑得下去。

    “阀主说了,真公子天纵奇才,不能有所亏待。”

    燕厉似是想起什么,下意识避开陆沉的目光,沉声道:

    “二房的境况是不太好,阀主还吩咐了,以后公子每个月的例钱都与长房等同,再额外拨两支百年老参,一支五十年份的何首乌,以及强身壮骨的各色丹药。”

    陆沉面色古怪,这就是他的奇遇?

    长房一脉何时变得这么大方了?

    “只不过规矩不能废!燕阀对九州擂夺魁志在必得,族中子弟凡有习武者都要参加,不能例外……”

    燕厉犹豫片刻,还是把这番话如实转达。

    “总教头的意思,是让我上擂台与人比武斗阵?”

    陆沉面无表情,淡淡说道:

    “阀主向来赏罚分明,无偏无私,让人钦佩!还真年纪虽小,道理还是懂得!好!我会在擂台上努力为燕阀争光!回报长房赐药的恩情!”

第十三章 明争暗斗,长房待遇

    燕厉自然听得出真公子言不由衷,可他也不好辩驳。

    阀主用规矩强压一个七岁稚子登台打擂,无论怎么说,都有失磊落。

    纵使长房、二房斗得再凶,说到底还是一家人。

    燕还真背负赤血劫,让他一场场消耗体力,跟其余三阀的英才少年斗阵比武,无异于钝刀子割肉,指不定就会催逼大限提前。

    到时候五劳七伤,瞬间就能摧垮身体,断绝生机。

    想到阀主所得的“红豺”之名,燕厉心头一凛:

    “外人都说豺凶狼狠!但真公子要是有什么差池,惹怒了燕问天,又该怎么收场?”

    要知道,多年以前的燕阀。

    无论豺狼,或者虎豹,都被那条苍龙压得喘不过气。

    燕问天此人被誉为四阀第一人,可见其武道天赋之出众!

    “真公子,燕某也是按规矩做事!”

    燕厉自知多说无益,双手抱拳,默默行了一礼,而后大步离去。

    “简直就是欺负人!真哥哥,你放心,我等下就去找爹爹求情,让他跟阀主说一说……怎么能这个样子!”

    燕如玉气鼓鼓喊道。

    “你父亲是长房一脉,你让他为一个二房出身的短命鬼得罪阀主……大可不必!到头来无非是害你挨骂,被禁足!”

    陆沉笑容淡淡,似乎并不担心。

    “行了,玉丫头,登台打擂而已,四阀子弟加在一起能有多少人?我上不了几场的。”

    “遇到软柿子就捏一捏,碰见硬茬子便认输,能有什么危险。”

    听到陆沉的宽慰,眼眶通红的燕如玉半信半疑,抽抽搭搭道:

    “长房做事太不讲理了!哪有强迫病人打擂比武的!”

    陆沉半是讥讽,半是玩笑道:

    “可不敢乱说,传进阀主耳朵里,还不知道怎么整治我。”

    他也无心听过一些关于长房和二房斗争的往事流言。

    当年,自己那位便宜老爹燕问天乃不世出的武道奇才。

    年少之时任侠好义,惹出过不少事端,后来不知怎地练成一身惊人武功,威震华荣府!

    其中最为有名的一件事,便是只身转战三万里,追杀西竺妖僧思无常,将其斩于天荡山下。

    后来这条冲飞九霄的苍龙,得到业文帝的赏识。

    封为骠骑将军,加赐金印紫绶。

    风头无两,冠盖东都!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燕阀之主的位子非他莫属。

    可惜,燕问天之名。

    成于思无常,败于赤血劫。

    最后反倒给长房捡了个便宜。

    “二房的长辈也不站出来管管么?”

    燕如玉愤愤不平道。

    “他们哪里有这个胆子!我父亲声势正盛时,二房稳压长房,步步紧逼,后来长房掌权,又反过来打击报复!”

    燕阀人多嘴杂,陆沉从那些下人的嘴里知道不少腌臜阴私。

    “再说了,归根究底,二房失势的原因还在于我,在于我父亲受了赤血劫。”

    “这些年来,二房备受打压,他们心里对我恐怕也有不少怨愤。”

    燕如玉一脸茫然,都被绕得迷糊了。

    天真单纯的小脑袋瓜里,完全不明白一家人为何要斗得那么激烈,恨不得分出个你死我活。

    “所以啊,我在这大宅之中,已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多余之人。”

    陆沉自嘲一笑,这也是他为什么想要脱离燕阀的次要原因。

    一切都要等到武道入境,否则在这乱世难有自保能力。

    “真哥哥,那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燕如玉一脸关切的问道。

    虽然没办法理解长房和二房的明争暗斗。

    但她能从“无依无靠”四字背后,听出其中蕴含着多少苦楚!

    “让我想想,有一件事你确实能帮上忙……借点钱!”

    陆沉故作沉思,而后说道。

    “嘤嘤……”

    燕如玉的小脸立刻垮了下去,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

    ……

    为了尽地主之谊,燕阀足足摆了三天流水宴席,整个华荣府都热闹无比。

    等到第四日,擂台场地终于搭好,方才开始准备四阀会武。

    夺魁的彩头颇为丰厚,有出自伏龙山庄的“易筋丸”、“洗髓丹”,据说能让人在气血境就完成一次洗髓伐骨,增强自身积累和潜能。

    还有一颗万金难求的独角大蟒内丹,可以改善根骨,提升资质。

    至于其他的武功、银两,比起这两样东西,顿时显得没甚吸引力。

    “平川!你拳脚太绵软了,怎么跟我对练?真是没用!”

    演武坪上,燕平昭一拳打出,空气发出烈烈炸响,像是引燃一串鞭炮。

    拳掌相撞之间,跟他对练的燕平川面色抽动,浮现痛苦之色。

    瞬间连退好几步,可仍然卸不掉那股猛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昭少爷你身强力壮,气力凶悍,我哪里挡得住!”

    充当陪练的燕平川讪笑道。

    “这倒也是,燕总教头夸我这几日进步很大,刚劲愈发纯熟,很快就能晋升‘柔劲’层次。”

    燕平昭瞥了一眼对方发红肿胀的掌心,洋洋自得道。

    自从上次被燕还真狠狠羞辱后,他使劲浑身解数,撒娇打滚,终于从母亲手里求来一门专门揣摩气劲的家传武功。

    下了一番苦功,加倍练习后,果然成效显著,很快迈入“刚劲”层次。

    平常还能跟自己过上几招的跟班,如今连一拳都挡不下来。

    “那今天就到这里,平川你下去领一份跌打药和两贯钱。”

    燕平昭大气的摆了摆手,眉宇间有着藏不住的傲然。

    他是阀主之子,自然要为燕阀争光。

    这一次的九州擂,主要是考校族中小辈的武功进境。

    像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物,早就打出了自己的名声。

    根本不用、也没必要来此争抢风头。

    “等我再巩固几天,刚劲大成!易筋、洗髓的丹药,独角大蟒内丹应当就能收入囊中!”

    燕平昭心里打着小算盘。

    母亲那边透出了口风。

    只要他踏入武道第一境,便会恳求父亲专门找一位高手为自己推宫活血,塑造气脉。

    这等于平白节省了数百倍的时间,积蓄更深厚的潜能,用于突破更高层次的境界。

    “哼哼,燕还真!我长房怎么可能输给你一个二房!”

    燕平昭正这么想着,眼角余光便瞥见了大树阴凉下有两道身影。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毒辣的日头,热气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站不了几刻就让人满头大汗。

    那家伙却搬着一把小凳子,舒舒服服靠在树荫底下。

    看到这一幕,燕平昭不知为何心头火起,刚才升起的得意之情立即消失无踪。

第十四章 得加钱啊

    “真哥哥,这壶凉茶是用井水泡过才端来的,很能解暑消热,你喝喝看——”

    燕如玉像个小丫鬟一样,殷勤地忙前忙后。

    “练功那么辛苦,尤其是你每天还要服用参汤药膳这样的大补之物,气血过于旺盛,最需要凉茶解渴了!”

    陆沉深以为然,慢悠悠抿了口冰凉甘甜的茶水,露出享受的表情。

    这幕景象落到燕平昭的眼里,简直是火上添油。

    他额角绽出一条条青筋,显然被气得不轻!

    “燕还真!九州擂明日就要开了,你居然还在这里偷懒!若是上场输了,燕阀名声就被你丢尽了!”

    燕平昭双手背在身后,严厉的呵斥道。

    乍一看,还颇有几分威严气势。

    “玉丫头,你知道世间最可笑的是哪种人吗?”

    陆沉仿若未闻,自顾自品着凉茶。

    “不知道呢,真哥哥快告诉我!”

    燕如玉也很捧场,双手撑着下巴问道。

    “自然是那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之辈!小猴子自以为学了山中老虎的一点威势,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来显摆!”

    陆沉丝毫不留情面,讥笑道:

    “这叫猪鼻子里插大葱——装相!”

    燕平昭闻言,脸色涨得通红。

    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把陆沉那张笑脸踩进地底。

    他刚才那副作态,确实是学自阀主燕天都。

    平日里,族中有谁犯了错,爹爹就会声色俱厉的严词呵斥。

    那些人往往噤若寒蝉,被吓得双腿发软。

    “真哥哥骂人好刻薄!”

    燕如玉“噗嗤”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玉丫头,你身为长房一脉,怎么天天跟着一个二房厮混?还有没有一点名门小姐的矜持仪态!”

    燕平昭冷着脸,极为不爽的说道。

    论关系,他和燕如玉同为长房一脉,理当更为亲近。

    可这丫头整天跟着二房的燕还真,还给人家端茶送水。

    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份待遇!?

    “真哥哥从小身子不好,体弱多病,本来就需要人照顾!”

    燕如玉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而且!真哥哥说了,他夺了九州擂的头名,所得的银两赏赐分我一半呢!”

    “他明明猛得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燕平昭满脸无语,想起此前对方一掌把几百斤石球按出手印的骇人场面。

    哪里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我打九州擂是胜是负,轮不到你来教训。要是担心丢了燕阀的脸面,那就叫阀主别让我上场。”

    陆沉淡然道。

    像燕平昭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自我感觉良好的中二少年。

    前世今生,他都见过不少。

    摔过几个跟头,受到几次毒打后,才会慢慢学乖。

    “只会逞口舌之利!有本事搭把手,练一练!”

    燕平昭出言挑衅道。

    同样是“刚劲”层次,他的底子可比陆沉厚实太多。

    有参汤补气,蛇羹补血,首乌安神,各色丹丸强壮筋骨。

    怎么可能会不如一个二房子弟!

    “你是觉着天晴雨停,又有信心了?”

    陆沉笑了一下,眸光闪动:

    “想要搭手?让我给你当陪练?可以!燕平川拿一贯钱,我拿一两银子!对了,我是按时辰收费!半个时辰一两银子,有额外要求还得另加钱!”

    燕平昭当场愣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在大业王朝,一贯钱是一千文,一两银子就是三贯钱。

    按照当今物价,一个肉包两文钱,一斗米五文钱。

    算起来,一户三口之家全年支出可能也就一两银子。

    可见陆沉是有多狮子大开口。

    “长房一脉的月例钱才二两银,你一个时辰就要收我一两?怕不是掉进钱眼里失了心智!”

    燕平昭气极反笑。

    “你跟那些教头对练,他们身高体壮,筋骨结实,等于稚子和成人搏斗,能有什么效果?加上畏惧你的长房身份,难免束手束脚,只会事倍功半!”

    陆沉却是心平气和,循循善诱道:

    “至于燕平川、燕平阳这些人,有几个是你的对手?刚劲一成,出手凶猛,若没个旗鼓相当的陪练,哪里能放开全力?”

    “总上所述,除了我,燕阀当中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搭手对象么?”

    “收你一两银子,都是看在同族亲戚的份上了。”

    燕平昭本来面带讥诮,可后面越听越觉得有些道理。

    “好!就花点钱买你搭手陪练,让你好好在太阳底下暴晒几个时辰!”

    他如此想道。

    谈妥之后,燕平昭故作大方,实则心痛甩出三两银钱。

    虽然他是长房一脉,族中例钱、爹娘赏赐、长辈红包不曾少过。

    可燕平昭往日成群结队,手底下养着一帮小弟。

    加上喜欢充大方,花钱没有数,手头并没有想象那么充裕。

    这三两银钱,确实是割肉了。

    “老板大气!”

    陆沉比了个大拇指,施施然走到演武坪,摆出十二形拳的架势。

    他想找机会脱离燕阀,身上还差了不少盘缠。

    有人甘愿当冤大头,自然求之不得!

    “等下别叫苦!”

    燕平昭咬了咬牙,也用十二形拳当起手式。

    只见他腰身如弓猛地绷紧,双手似牛角前顶。

    一团团筋肉绞缠,释放出莫大劲力。

    莽牛形!

    陆沉神色平静,直接化用“巨蟒形”应对。

    踏出一步,身形好似倾倒,左膝向上提起,塌腰伏身。

    手掌宛若盘蛇吐信,扣向燕平昭的脖颈。

    这是一式杀招!

    燕平昭眉头一挑,见机很快,立刻把“莽牛形”变为“游龙形”。

    脊柱抖动,起伏如龙,带着身体腾空而起。

    双拳砸在陆沉掌心!

    噼啪!

    两股刚猛劲力撞在一起,发出爆豆似的炸响!

    “这家伙的实力!竟然跟我不相上下!”

    燕平昭瞳孔紧缩,两条手臂被震得发麻。

    “菜鸡一个,白吃了那么多大补之物。”

    陆沉眼中掠过轻蔑,他刚才只用了五成力道。

    “再来!”

    感觉到两人没差多少,燕平昭瞬间更有信心。

    身如猛虎下山,一爪探出,打出烈烈劲风!

    陆沉很有职业素质,淡定接招。

    出拳变掌,始终保持相同的水准。

    就这样,两人僵持不下,一口气斗了半个时辰。

    “呼!呼呼!好累……他看起来也要撑不住了!”

    燕平昭气喘吁吁,面露疲色,明显是体力快要耗尽。

    看到陆沉出招的速度同样也慢了下来,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再拖一段时间,等这家伙气力不济,再使出家传武功一招将其击败!

    又过了半个时辰!

    燕平昭每呼吸一次,都觉得嗓子火辣。

    汗水如雨,从周身毛孔挤了出来。

    这是精气外泄的表现!

    倘若再继续对拼下去,恐怕会亏空身体,造成损伤。

    燕平昭吞了口唾沫,勉强维持着拳架子。

    在他眼中,陆沉身子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要倒下。

    “我底子比这家伙厚实太多,筋骨更强壮!再坚持半刻,燕还真肯定被累到吐血!”

    燕平昭收起十二形拳,步伐变幻,如同站桩一样,扎根大地。

    由攻势转为守势,拳如推手,牵引劲道。

    进如霹雳弦惊,退似磁石吸铁,牢牢地缠住、黏住陆沉的双掌。

    “这是什么武功?”

    后者心中微惊,目光闪过异色。

    他立即把五成力提升到七成,十二形拳使得变化莫测。

    霎时间,燕平昭只觉得一波又一波的刚猛劲力,冲撞在自己的身上。

    极力支撑了一刻钟,不管他再怎么用推手卸力,也耐不住陆沉连绵不绝的进攻之势。

    片刻后,整个人就像被毒打了一顿。

    手腕、两肩、腰腹……各处筋肉高高肿起,显出一块块淤青。

    “这小子怎生这么蠢!别人拿他当刷劲的木人桩,他还浑然不知呢!”

    正当燕平昭眼冒金星,快要昏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嘲笑。

    刷劲?

    “自以为跟对手斗得不相上下,却也没发现人家脚下一动未动,下盘腰跨如猛虎盘踞,岿然不动!”

    那道声音继续说道:

    “今天就算你耗死在这里,那小娃儿照样生龙活虎。”

    燕平昭微微一怔,正想印证对方所说,却见陆沉忽然收手,一脸纯良笑道:

    “不好意思,一个半时辰已经过了,昭少爷还想继续的话,得加钱、加钟!”

第十五章 文斗,对句

    “燕还真!你欺人太甚!”

    精疲力尽,已到极限的燕平昭,气得浑身直哆嗦。

    他想到自己又是给钱,又是被人当成刷劲的木人桩。

    不由地怒急攻心,差点当场吐血。

    “昭少爷,你可不要听信外人的胡言乱语,我赚这几两银子多不容易!”

    陆沉一脸无辜,七岁大的稚嫩小脸上满是认真。

    “这么毒辣的日头底下,辛苦陪你暴晒一个多时辰,嗓子都冒烟了……”

    他招了招手,看了很久热闹的燕如玉赶忙过来,送上一碗凉茶。

    咕咚!咕咚!

    痛快喝完以后,才继续辩解道:

    “再说了,同为刚劲层次,昭少爷你与我实力相差不大,可以说是棋逢对手,若非最后气力不济,恐怕落败的人就是我了。”

    “刷劲这种事,一般都是叫人站桩,互相拆招,熟悉气血劲道!似刚才那样的激烈搏斗,除非我的武功胜过昭少爷太多,否则怎么可能做到。”

    看到陆沉眼神坦荡,言之凿凿,充满着真诚。

    又累又渴、怒气勃发的燕平昭心中泛起了嘀咕:

    “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同样是刚劲,不可能差距这么大,那老头该不会乱说的吧?”

    他揉了揉遍是淤青的胳膊、肩膀,明明疼得不行,却还要强装淡定。

    “昭少爷今天练功累了,明日还有九州擂,不如回去早点歇息,养足精神。”

    陆沉状似关心的说道。

    “哼!少在这里假惺惺,这一场没分出胜负,咱们改日擂台上见真章!”

    燕平昭因为身体亏空极大,脑子都变得昏沉起来。

    放完狠话,赶紧招呼一旁的跟班过来搀扶自己,一瘸一拐,慢慢离开了演武坪。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娃儿!这般年纪就会信口雌黄,胡编瞎话,长大以后还了得!”

    一个锦衣华服的高大老人,目光如鹰隼,笼罩住了唇红齿白的七岁稚子。

    刚才正是他多管闲事,出言点破,才惹得燕平昭怀疑。

    陆沉充耳不闻,心里想道:

    “小赚几两银子,还让燕平昭吃足了苦头,晚上让厨娘炖一只老母鸡奖励自己!”

    对于燕阀长房、二房的勾心斗角,还有四阀设下的九州擂,他都不怎么在意。

    找个地方潜心练功,搜集武学,从而加快脚步追赶上魔师羽清玄,这才是目的!

    至于二十年后,万里江山谁主沉浮,是按照历史,仍然由杨阀得势,问鼎九五宝座;

    亦或者出现偏差,换了一种结局。

    都与自己无关!

    “小娃儿先别走,告诉老夫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锦衣华服的高大老人挡住去路,如同一座大山,叫人越不过去。

    “这位爷爷,真哥哥陪人练了一个多时辰的拳脚,肯定累了,你就不要拦着路,让他早些休息吧。”

    燕如玉掏出手帕,给陆沉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而后说道。

    “哈哈,这小娃儿怎么会累!他的筋骨之强壮,气力之悠长,不知道胜过另一个多少!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高大老人似是觉得有趣,大笑道:

    “老夫刚才看你出手,劲如炸雷,起初留有一半的余力,后来出七分,藏三分,明显已经摸到柔劲的门槛。”

    “燕阀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武道神童,是准备在九州擂上一鸣惊人吗?”

    陆沉眉头一挑,这老头好犀利的眼光。

    竟然把自己出拳时的劲力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

    莫非是高人?奇遇?

    “齐大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候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是寒沙堂兄!燕平昭的大哥!”

    燕如玉扯了下陆沉的衣袖。

    后者抬头看去,来人束发及冠,腰悬长剑。

    长得跟燕平昭有几分相像,只是更为成熟,气度不凡。

    这人就是燕阀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燕寒沙?

    这位燕大公子的旁边,还站着一位温婉秀丽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关系非同一般。

    而被他称作“齐大先生”的高大老人,洒然笑道:

    “四位阀主聚首议事,我这个闲云野鹤只能出来散心,正巧看到有两个小娃儿比斗拳脚!燕阀出人才啊!这小娃儿才几岁,已然是刚劲大成的层次,再过两年估计就能武道入境,一飞冲天!”

    燕寒沙不露痕迹扫了一眼,见陆沉默不作声,笑呵呵道:

    “先生有所不知,这是二房的还真堂弟,其父乃是曾经名动东都,为燕阀争光的‘苍龙’燕问天。”

    齐大先生愣了一下,惊讶道:

    “他就是那个染了‘赤血劫’的孩子?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块武道胚子,确实可惜!”

    刚才的欣赏之情,顿时化为怜悯眼神。

    陆沉嘴角抽了一下,对此习以为常。

    他拱了拱手,淡淡道:

    “若无别的事情,还真先行告退了。”

    那位齐大先生并没有让出去路,而是伸手拉住陆沉,开口道:

    “小娃儿,听说几年前,裴老头想要收你为弟子,你没有答应?”

    立在旁边的燕寒沙连忙出声,替陆沉回答道:

    “确有此事,齐老有所不知,我这堂弟才华横溢,三岁就能识字背书,四五岁时过目成诵,吟诗作对也不在话下。”

    “几年前,我父亲请东都大儒裴云松讲课注经,诸多族中子弟,裴老先生一眼就相中还真堂弟,打算收其为关门弟子,我父亲当时也是极力促成,欲成就一段佳话。”

    齐大先生好奇问道:

    “那最后裴老头怎么悻悻而回,还经常叹气说,错过了一个承他衣钵的好学生?”

    燕寒沙笑道:

    “还真堂弟不愿离家,故而提出要求,他出一个上联,云松先生若能对得出来,他就甘心拜师。”

    听到对联二字,齐大先生顿时来了兴致:

    “难怪裴老头遮遮掩掩,原来是这样!小娃儿快说说,你出了什么上联,竟然把最喜琢磨文字的裴老头给难住了?”

    陆沉满脸无奈,他拒绝大儒裴云松,只是因为不想去东都而已。

    那是王阀的地盘,也是日后兵家必争的风云际会之地。

    再说了,自己真要做了大儒裴云松的弟子,有出头的机会,长房必定会给予更为激烈的打击。

    “寂寞寒窗空守寡。”

    陆沉满脸无奈,抛出那个难倒裴云松的上联。

    这是一个千古绝对,与流传极广“烟锁池塘柳”齐名。

    齐大先生两道白眉紧锁,他跟裴云松是多年老友,同样喜好游戏文字,并且研究颇深。

    可面对七岁稚子给出的上联,竟然想不出合适的下联。

    “这是个绝联,小娃儿!这个上联不是难在字字嵌有同一偏旁,而是‘寂寞’二字,实在找不到下文应对。”

    齐大先生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摇头道:

    “你确实是才思敏捷,难怪裴老头想收你做关门弟子。”

    “这样如何,我俩玩个游戏,我出上联,你来对下联,要是没答上,小娃儿你给我当徒弟!”

    陆沉眉头一皱,这老头拿自己取乐么?

    他毫无兴趣,转身欲走,却被燕寒沙又一次拦住。

    “还真堂弟,齐老是长辈,德高望重,你怎么能如此不懂礼数?”

    陆沉眸光微冷,这语气当真跟那位燕阀之主一模一样。

    这对父子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实则却是用规矩、道理,来强压、威逼!

    “那好,请先生出对!”

    陆沉眉宇之间,锐意飞扬,

    这里可不是天命宫,需要他忍气吞声,事事妥协。

    “千年老树当衣架。”

    齐大先生似乎没有察觉不对劲的气氛,指着演武坪外的参天大树道。

    “万里龙江做浴盆!”

    陆沉想也不想,张口就来。

    “对得好!真哥哥!”

    燕如玉喝彩道。

    下联之气魄,可比上联强出太多。

    似是没想到陆沉答得那么轻松,齐大先生捋了捋胡须,望着七岁稚子的瘦小身躯,说道:

    “小犬乍行嫌路窄。”

    陆沉再次立刻答上:

    “大鹏展翅恨天低!”

    他以大鹏自居,又把齐大先生比了下去。

    看到陆沉不仅对得快、对得工整。

    而且次次都在立意上稳压一头。

    身为长辈的齐大先生有些气恼,便把自己很久以前想得一个上联说了出来:

    “金水河边金线柳,金线柳穿金鱼口。”

    陆沉抬手一指,看向燕寒沙身边的年轻女子:

    “玉栏杆外玉簪花,玉簪花插玉人头。”

    那位温婉秀丽的大姐姐,堕马髻上正好就有一支雕花玉簪。

    陆沉答出下联的同时,还贴合情景人物。

    倘若换做平辈老友,齐大先生早就认输了,可这是一个七岁稚子。

    将来传扬出去,岂不是丢尽脸面?

    念及于此,齐大先生就处心积虑要奚落一下这个小娃儿,挣回几分面子。

    “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猢狲也敢对锯!”

    这是一语双关,用谐音挖苦。

    “锯”通“句”,齐大先生借小猴子指代陆沉,暗藏讥讽之意。

    陆沉不甘示弱,回敬道:

    “一马陷足污泥内,老畜生怎能出蹄。”

    燕寒沙一听,怒声喝道:

    “放肆!”

    举掌就要拍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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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6132/ 第一时间欣赏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 作者:白蘸糖所写的《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为转载作品,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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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介绍:
生来二十八大限的盖世魔君;
刀剑痴狂的天外飞仙;
破山伐庙的初代天师;
群妖俯首的招摇山主……
皆为陆沉一人也!
悠悠万古!
我当为共主!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