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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淮     民国旧事嬿九记txt下载     民国旧事嬿九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博弈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欧亨利读着中文老师所赠与的那本《鬼谷子》,透过明亮的落地大窗看着缥缈的都市远景,滑过唇边的那句话还残留着温温热热的气息,他细细品味着其中奥义。

    春天农民播种,夏天庄稼成长,秋天收获,冬天储藏,农民指望着忙活一年的成果在来年能卖个好价钱,收回了成本,得了盈余的成本,吃的饱饱儿的,新的一年再来料理田地以作养活生计的用处。

    务农与自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仔细作想,自然万物不是相互联系,每一种生命、每一件事情都在奔赴一场生死循环的轮回。

    一如年复一年,一如新生与陨落,一如发掘与灭绝.......

    一如他和金启璇的上一个假期。

    想到这里,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大抵这就是为何他的目光与思维被这句话牢牢抓住的原因,如今他的生活无处不充斥着她的影子......

    “噔噔.....”试探性的敲门声轻轻响起。

    “请进!”欧亨利敛了倾泻而出的情感,朗声道。

    门被迅速安静的推开一人过的空隙,那空隙飞快地闪进一个人,那人正是欧亨利的美女秘书。

    美女女书甜美的笑道:“总裁,查尔斯先生说有要事相见。但是他事先没有预约,所以我没有贸然让他进来.....”

    美女秘书虽是面不改色,心下却是战战兢兢,做了总裁这么久的贴身秘书她自然知道总裁与查尔斯相交甚好,但这接连几日总裁阴晴不定的心情令她不敢妄下定夺,而外面那尊面色不善大佛她也得罪不起,在这左右碰壁的情况下她只好稳住外方,先硬着头皮向总裁禀告一声才是,当下心中过大场似得理清了思路,虽是十之八九得挨骂,但是心中不免安稳了些许。

    正想着,耳边却传来昔日里爱极的声音,“你做的很好,请他进来吧。”

    那美女秘书面对欧亨利这久别重逢的温柔明媚欢喜地犹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着头出了门。

    也许她真该感谢一个人。

    过了半晌,随着节奏分明的皮鞋碰地声,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黑白分明的身影,欧亨利听着脚步声愈走愈近,眼前是一双笔直修长的黑色西装裤,有人进来了,他抬起头,微微一笑。

    来着却先开了口,“亨利,好久不见了。”

    “是啊!Charles!”

    “你这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啊!”Charles左右打量了一番,自顾自的坐在了象牙白的真皮沙发上,两臂往身后的靠背上一搭,优哉游哉道:“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就长话短说了!”

    他见欧亨利放下书但笑不语,继语道:“我想你早已知道我仰慕金启璇小姐很久了!”

    Charles又抬眼看了看欧亨利,见其神色无异,继续道:“我希望你能让步,我不想我们多年的情谊毁于一旦,我也相信我能给金小姐更幸福的生活。”

    微微泛粉的指腹顺着玻璃杯的边缘打了个转,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欧亨利挑了挑唇角,认认真真的看着Charles,一番言语却与刚才他所说毫无关联。

    “你觉得启璇最像什么花?”

    Charles他不明欧亨利怎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耸眉道:“Rose?”

    欧亨利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继续道:“你知道启璇的英文名为什么叫Lily吗?”

    查尔斯欧亨利只问不答,干脆默不作声只字不语,等着他一气说完。

    “Lily在中文中的意思是百合花,我想你的英文老师一定跟你讲过。你一定也知道百合花,但你一定不知道遥远的东方有这样一首诗......”欧亨利拿了玩弄半天的水杯抿了一口水,俊逸的面容英气不减,他淡淡道:“你可听过东方西梁时期宣帝第三子萧察的一首诗?”

    他瞧着Charles,眼中是一望无际的深沉,他不等回答,随意道:“‘接叶有多种,开花无异色。含露或低垂,从风时偃仰。’”

    Charles皱眉耸肩道:“金小姐的英文名我确实知道,但这东方古代的诗我确实读的很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和金小姐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有!”欧亨利侧目,低眉浅笑道:“这首诗的寓意不仅是描写了百合花姿花朵的秀美清丽,更赞叹了百合花的纯真自然之态!”

    他转身见Charles仍然不解,继而笑道:“而启璇和这百合花恰恰不知是花似人还是人似花......”

    说到这里,Charles自知欧亨利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他起身拍着巴掌直呼解析的十分巧妙,他双手插兜,靠着欧亨利身前的桌子若有所思道:“可是亨利,你说的这些虽好,可是没有一样是回答了我开始跟你讲你话和问你的问题的,不是吗?”

    “是!”欧亨利抬眼,一双梨涡浅浅,“但又不是!”

    Charles瞧欧亨利卖着关子,他也不急,笑道:“你就是这样,跟你讲话总是这么有意思!”又转言道:“可是今天我是认真严肃的来跟你我与金小姐的事情!”

    欧亨利疑惑道:“你与启璇有什么事?对了!被你这么一打岔我还没说完......启璇说她很喜欢Lily这个名字。”

    “Lily是你取得名字?”

    “是的。”欧亨利笑的十分夸张,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还有,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和启璇假期同游法国的事情了吧?”

    欧亨利瞧着Charles眸中飞快划过的一丝慌张,继而道:“如果是你不知道你也不回来找我,不是吗?”

    不待Charles作出反应,他镇定自若继言道:“忘了告诉你,我们去了the.Eiffel.Tower,站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什么!”

    “这一切你早就料到了不是吗?”欧亨利薄唇微抿,“你根本就不了解启璇,Charles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我不能把她交给一个玩心这么重的人,启璇的幸福,由我来守护......”

第四十三章 情愫

    “爷,碧春阁的仙云姑娘说有要事找您......”来报的小厮说着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自家的少爷正和景家的二小姐品茶博弈,自知这消息来得不是时候,说着这语音就弱了下去。

    江元凯双指执白子,稳稳的落在侧楸木片纵横侧排而成的围棋盘之上,笑道:“你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以为招了主子的嫌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的砰砰响,“小的该死!小的扰了少爷和景小姐的雅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凯哥儿,你这是做什么?”景妍妡皱了皱眉,“你起来吧!”

    那连连磕头的小厮闻言身子一顿,却是不敢起身,怯怕的偷瞄着江元凯只不做声。

    那小厮早已磕的头破血流,这乍然一抬头,本应滴在地上的血珠子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景妍妡纯善,平时愣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这猛然一看着实吓得她心惊肉跳、尤为不忍,可看着那小厮虽停住了磕头,却跪在那儿一副呆呆傻傻模样是又可怜又好笑。

    她不禁打着圆场道:“曾听哥哥说说,江伯父旧病卧榻,书宁姐姐管理着江氏家族的生营企业,而能让她安心在外的自然是家里有这么个厉害体己的弟弟料理庶务,今日妍妡可算见着江家二少爷整饬下人的威风了!可.......”柔美的眸子打了个转,“杯盈则溢,管教过度亦会拘束了他们的性子,若是在外客面前也是这般因着一点小事儿便诚惶诚恐,只怕传出去落个你苛责下人,礼教迂腐的名声......再者,于你日后娶亲而言尤为不利,只怕听了这等闲话,爱慕你的姑娘怕是要躲得远远的。”

    “你可会躲着我?”江元凯冷不丁的插了句话。

    “我躲着你做什么?我躲着你今日就不......”倏地景妍妡似明白了江元凯话中所指,当下打住话语不再作声,突然静止的空气令她左右不是,想想刚才若是说下去并无不妥,倒是自己突然打住了这气氛就没由得尴尬,想着脸不禁愈来愈热,她捂了捂烧的发烫的脸颊,却不敢抬头看对面那青衫俊颜之人。

    江元凯忍俊不禁,姐姐常跟他说姑娘家脸皮薄禁不起开玩笑,起初他不过是当做姐姐为了不让他玩笑人间而打的幌子,如今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眼前的人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无辜又可爱。

    这么想着笑颜渐渐在云间舒展开来,到底,你是与她们不同的。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江元凯盯着跪在地下的小厮,冷眉道。

    “小的....小的.....”那小厮吓得颤颤巍巍,“小的打扰了少爷小姐的雅兴,小的该死!”说着又要磕头。

    “行了!”江元凯挥挥手,正色道:“刚才景小姐所说你可记清楚了?”

    “记....记清楚了!”

    “你是什么时候来江家的?”江元凯睨了双眼,一双狭长的眸子散发着慑人的光芒。

    “小的叫八斤,是周全福家的幺儿,上个月初八随着新仆一同入得府......”

    话还没说完凌空杀来一声威呵,“你可知道凡是新入府的仆侍都要经过一个月的教养?”

    “小的知道.......小的.....小的.....”

    “你知道为何还私自脱离教养妈妈分配的院子?”

    那小厮眼珠子在眼眶里提溜转,想着自己的机会总算来了,正声道:“小的老子娘本是服饰在太太老爷身边,奈何太太早年驾鹤西行,小的娘便回了太太的陪嫁庄子教养我和家里兄弟几人,小的临行之前晓得进府前要进行一个月的培训,但小的娘早已在庄子里对小的兄弟几人教养多年,自然对府中一应事务耳熟能详,想着这一个月着实浪费了劳力,小的效主心切,想着便偷偷溜了出来.......小的僭越,望少爷小姐责罚,小的罪该万死!”

    “好一个罪该万死!”江元凯大掌一挥,稳稳的落在实木雕花檀香桌上,“阿绍!”

    那沉闷的响声听在那小厮耳里却像是凭空打了一道惊雷,吓得他惊了一背的冷汗。

    “少爷,小的在!”

    江元凯眯了眯眼,“把这个仗着自己老子娘在江家从事多年而恃宠而骄的东西给我扔出去!”

    “元凯......”

    江元凯回头见景妍妡正委婉地看着自己,他拍了拍捏住自己胳膊的手,缓声道:“江家未来的少奶奶仁慈!还不谢恩?”

    听到这一出,那小厮方才缓过神,连连跪拜。

    江元凯目悦心满的将景妍妡集羞赧惊恼的复杂情感暗收心底,“此事......阿绍你脱不了干系!是不是平日里我对你们太好了?吃饱了喝足了便养尊处优起来!听竹苑溜了这么大一个人进来却无人察觉!”

    “属下该死!”阿绍神情严肃,迅速跪下请罪。

    “妍妡,你说该如何处置他们?”

    江元凯笑问对面蛾眉皓齿的女子,而景妍妡却因江元凯刚才那一番话是又委屈又恼怒,当下只瞪的眼睛圆鼓鼓默声不语,转头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人她又生怜悯之心,仿若被江元凯看穿了一般,她瞧着江元凯笑意不明的笑容,却不得不开口。

    “依我之见....”她冷不丁的横了江元凯一眼,“阿绍管事便罚三个月的月钱,这三个月里每日绕着听竹苑跑上五十圈,若是再管不好这院子自己请辞罢了.....至于他,虽浮躁意气,但本性简单,罚你好好上完这个月的教养课,上完教养课之后日日清晨跟着阿绍来一起跑步,在这些日子里,月钱减半!”

    “听清楚了就下去吧!”江元凯摆摆手,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得,“仙云姑娘若是还在且请她进来吧!”

    跪在地上的两人应声退去。

    “你说.......这仙云姑娘此时找我是何要事?”江元凯一边说着一边又落了一颗棋子,抬头一脸戏谑。

    景妍妡瞧着他这幅赖皮的模样儿不禁愠怒道:“若是没猜错的话.......当然是想你了呗!”一双柳叶眉微耸,“自打上次我与你一同前去之后你便再也没去瞧过她了,此番之行除了想你景家二少爷江元凯,应该还有试探之意吧!”

    景妍妡漫不经心的分析激起了江元凯浓厚的兴趣,他突然靠近景妍妡道:“试探什么?”

    景妍妡没想到江元凯这样大胆,她瞧着眼前陡然放大的俊脸,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早已霞飞两鬓,她猛地把眼前的人一推,骂道:“你干什么!突然靠这么近!?吓死我了......”

    景妍妡捂了捂脸却又不知将手放到哪里,手足无措之间,脑海里飞快划过刚才的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娘亲总说正经的小姐应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因而出了宴会宾客,她所最常见的男子总是哥哥,哥哥的轮廓像极父亲,剑目星眸,桀骜冷峻,处理公务时更是盛气凌人,而眼前的男子却又十分不同,干净的轮廓,眉宇修长,俊挺的鼻子,饱满的双唇......

    天啊!她到底在想什么?

    “小女子杨仙云见过江二少爷、景二小姐!”

    听见这纤柔若柳的声音景妍妡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笑道:“仙云姐姐,你不必如此客气......”

    那披风未解的女子也不抬头也不回答,福了福身子,柔曼轻桡的身子恰显妩媚纤弱,景妍妡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生出怜悯来。

    “小女子不知景小姐在此,多有打扰,仙云先行告退了......”

    江元凯瞧着杨仙云淡淡的来淡淡的走却是只字不言,景妍妡见状,不免暗里捅了他的大腿,小声焦急道:“你的仙仙姑娘可是要走了......”

    “仙云姐姐......”景妍妡瞧着杨仙云瘦削寂寥的背影忍不住喊出了声。

    杨仙云闻言止住了脚步,转身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对人儿,家道中落令她流落风尘,她本想着凭借自己的才情与容貌也能奋力一搏,可如今.......

    想到这里她不免泪眼潸然。

    “景小姐......”杨仙云极力压制自己的哭腔,却止不住颤抖,“我本是小门小户,自当不能与你相提并论,奈何家道中落,仙云更似浮萍无所依,如今你不嫌弃我仍忆着往日的情分唤我一声姐姐,仙云感激不尽......而如今......如今.....终究是我妄想了!”

    说着晶莹的泪珠似那攒在了一起的珍珠,大大小小连串儿似的顺着那不施粉黛姿色天然的脸庞簌簌下落。

    “仙云姐姐......”景妍妡木然,“你这是......”

    话还未出口,那泪眼朦胧的女子痴痴地看了一眼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江元凯,掩面抛了出去。

    景妍妡看着那道纤纤柔柔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却朝着身后那面无表情的男子当头一拳。

    “啊!”江元凯捂着额头吃痛道,“好疼!好疼啊!”

    “要你装!活该!”景妍妡气的活像熟透的桃子,“想要脱身便自己解决!谁要你天天扎在那些花花草草里!偏偏要拿我当挡箭牌!”

    “哎哟!好疼啊!你要付医药费,还要养我.......”

    景妍妡看着眼前涎皮赖脸的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要我付医药费?要我养是吧?那多打几巴掌也无所谓了!反正都是算着我的!”

    说着扬了巴掌,秀美微怒,就要打人。

    “诶!诶!诶!你干什么....我告诉你...”

    “你倒是别跑啊!?”

    “不跑做什么!等着被你打啊!”

    “你给我站着....江元凯!你......”

第四十四章 心计

    初春不同冬日的凛冽冻人,两三只零落的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好似在一同庆祝着那枝干上偷偷萌发的春芽。

    “嘶......”穿纱走线的针头头一不小心刺了于娓娓一下,指尖耐不住吃痛,她将冒着血珠的手指放入口中,腥甜的味道刹那间充斥了整个口腔,她不禁微微蹙眉。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四名仆妇簇拥着中间那一位着桃色洋装面色艳冶娇俏的大家小姐,此人正是沈敏瑜。

    于娓娓眉间的愁色一闪而过,她微微叹了口气,暗自腹诽道:“大概这就是‘月晕而出,础润而雨’所推算出的征兆吧?手上刚冒了血珠子,这不速之客便不请自来!且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在这景府里量她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于娓娓定了心神起身笑脸迎上前去。

    “沈小姐安好!”

    “哼!”沈敏瑜嗤之以鼻,“我瞧见你这装模作样的狐媚子像我就难受!这跟着的都是我自家的丫鬟婆子,你就暂且揭了你那假面歇歇吧!”

    闻言于娓娓福了福身子,温温道:“沈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娓娓就只这人皮一张哪里还有什么假面?再者,大太太宅心仁厚,景家上下无不上行下效,仆妇之间相处融洽,主仆之间克己守礼,沈小姐这样一番话可是着实严重了,奴婢只这一层皮,若是折损了便罢了,沈小姐自小与我家少爷青梅竹马,若是传出去只怕坏了少爷的名声,还望小姐谨言才好!”

    沈敏瑜美目微凝,丰盈的双睫显得一双大眼更加盈媚慑人,“好一个一层皮!好一个青梅竹马!不过才短短数月,你就摆起奶奶的做派了!你以为我沈敏瑜是泥巴做的人?随便怎么捏是吧?”

    说着她上前一步,这细微的动作惹得于娓娓眉心一动。

    “吴妈妈!把这个下贱的女人给我抓起来!”

    说罢,沈敏瑜身后那得了令的仆妇带着身边另一名身材高壮的婆子虎气凌人的朝于娓娓走去。

    “沈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话刚刚说完,那两个婆子早已一人一边架了于娓娓,她本就瘦削,夹在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子之间更显出她长颦减翠之质。

    只听她身边的婆子冷哼一声:“别以为你进了景家就是景家的人!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偌大的景家除了太太老爷和哥儿姐儿们,我们家小姐正眼瞧过谁?且不说你是个通房丫头,要是个正经的姨太太也别指望我们小姐笑眼巴结着你!”

    说罢那婆子似得了沈敏瑜的颜色,不动神色的用隐匿在于娓娓背后的糙手摸上了女子的背心,找准最薄弱的位置下足了十分的狠心用尽一拧,那婆子脸上的狰狞转瞬即逝。

    “啊.......!”于娓娓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拧惊得脸色煞白,噬心的疼痛从背心向外扩散,她感到后背一阵发晕的灼热,额头不知何时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两名婆子顺势将她往地上一扔,“你喊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又没对你做什么!喊这么大声莫不是想招人说我们欺负你!”

    “哼!”沈敏瑜蹲在于娓娓面前,犹如睥睨一只毫不相关的蝼蚁。

    她单手擒了于娓娓的下巴,冷声道:“施琅哥哥打小便定了规矩,若无他的准许,一般下人是不准出入这书院的......想必你被派来这书院一定是知道这一点的.......”

    于娓娓任沈敏瑜掐着她的下巴,她直直的瞪着她,咬牙切齿道:“娓娓不知做错了何事惹来沈小姐这等嫌隙!只望沈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娓娓!”

    “饶了你?”沈敏瑜甩开她的下巴,起身踱了一个来回,那裙摆的琉璃配饰随着她轻盈的步态珊珊作响。

    突然,她面色斗转凌厉,狠狠的盯着于娓娓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身为女儿不过上得台面罢了,不过是谁不让我痛快我就让谁不痛快罢了!还有……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如果你入了景家.......我会用一百种方法来折磨你!”

    于娓娓听得心惊,她不过以为那时沈敏瑜的一番恶毒言语不过是不能左右她进入景家的一番口头上的功夫,而如今她没想到沈敏瑜这样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手腕竟是这般毒辣,她半倚在地上,此时那枝头的鸟儿早已惊得无影无踪,一方书院四下空旷寂寥,轻轻拂过的微风吹动了她额际的汗珠,那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一滑而过,迅速打在了平滑的大理石板上,她的背后已经毫无知觉。

    沈敏瑜见她半天不吭气以为是吓傻了,心下玩味缺缺道:“若是你从前还未进入景家之时,你必定要仰着你那张狐媚子的脸要跟我争上几句,可如今你是怎么了?变了性?恐怕不然......”沈敏瑜单手做扇子扇了扇,呼了口气,轻松道:“你装的如此可怜又怎样呢?到头来......”说着话锋一转,“今日府上一应人等都去了城郊外的普陀寺祈福,你的身份比起施琅哥哥身边的大珍小珍高了去了,为何他没有带你?”

    于娓娓猛然抬头,一双骊珠美眸,目光闪动之间,四目相对,火花迸溅。

    “啧啧!瞧瞧......”沈敏瑜故作动了恻隐之心,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就是这双眼睛......与她像极了!”

    “她到底是谁!?”于娓娓抓着裙摆的手心早已****汗透,当她听到沈敏瑜再次提起那个神秘的女子她又忍不住心下一紧。

    难道.....难道我.....难道我在施琅的心中真的只是一个替代品吗?

    沈敏瑜瞧着于娓娓自乱阵脚的模样只觉得心中的恶气长舒一口,她轻笑道:“比起你......我倒是更期待那位真正的对手!”

第四十五章 事发

    初春的气候舒适宜人,正是冰消雪融,万物复苏的时节,乱花迷了人眼,浅草没了马蹄,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再忆起上次普陀寺祈福之日已是恍惚如梦,若不是背心的抹挥之不去的灼痛感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大概于娓娓自己都会忘了那一日罢。

    于娓娓总觉得现在的记性不如从前伶俐,当日里发生的事情隔天她就忘了个精光,譬如那天大珍叫她第二日给妍妡小姐送字帖,等翌日傍晚大珍问起时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之后大珍总拿着她那一脸茫然的表情做引子调侃她除了少爷旁的都当做了挂在檐子底下的大红灯笼只高高挂起罢了,每当说到这里她的脸必定会红的同那灯笼一样喜庆。

    “诶!”她叹了口气,敛了心神开始做着正房里的拂尘。

    不一会儿,高高的门槛外迈了一只玲珑灵秀的小脚,于娓娓见是大珍心下一边感叹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一边笑眼打着照面。

    “于姑娘!你今日可真早!”

    大珍牙口极好,再加上气泽红润,不禁使于娓娓想到了那春光融融,杨柳依依的景致。

    想到这里耳边又响起大珍那明朗的声音。

    “少爷说了只叫你打理书院这边交给我们就好了!”说罢啧啧玩笑道:“莫不是少爷的嘱咐你也忘了?哈哈!不过我看那道未必,只怕是记得更牢,只恐过之而不及了!”说罢不等于娓娓说话,不依不饶的打趣着:“心心念念着少爷,时时刻刻都得跟着了,一天做两道工只怕是绝不嫌累的!”

    说罢惹得于娓娓不禁赧颜,两人又是一阵嬉笑。

    “大珍你再这样寻我的乐子我可当真不理你!”

    于娓娓故作嘟嘴这惹得大珍又是一阵掩嘴娇笑,她看着眼前和自己闲话家常的女子突然觉得记性大不如从前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那些回忆随着时间洪流一冲而散,她从未感到如此轻松,大概这就是常言所说的‘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罢.......

    倏地她似突然想到什么的,心中那根她一直紧紧拽住的绳子骤然一松,这一切缘起缘落不过都是命中注定........

    她却是真心希望这一切是命中注定,只要那杳无音讯的人再不来找她......

    “呀!”于娓娓肩头猛地一抖,她回头,原来是大珍突然拍了她一巴掌。

    “你在想什么呢?莫非是......”

    她瞧大珍果真是以为她陷在儿女情长的幻想之中,不免苦笑,她若真能抛却一切只守着施琅一人该多好?可是......她真的没有陷进去吗?她突然对这自问感到惊异。

    她爱他,可......

    背后的灼痛感在大珍那误打误撞的一拍中愈显剧烈,她只觉得全身的神经都像晒干了水的树枝,毫无韧性,仿若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再也支持不住,跌在地上蜷缩着,面色苦痛。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背心伤势如何,但到底是隔着衣服只拧了一把,想来只是些皮外伤,但为何会这般疼痛难忍?

    大珍见状,又惊又疑,“姑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此时院中只有她们两人,小珍随着远山出门采办去了,少爷还没回,要不去禀告太太?若是私自请......

    “怎么回事?”

    大珍闻言一喜,暗自松了口气,在她左右为难之时少爷终于回来了。

    “于姑娘她突然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怎的,刚才说话还好好的......”大珍面色自责,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拍重了,可刚才也只是玩笑......

    于娓娓将脸埋在臂弯之间,她不想让景施琅看见自己这一副狼狈的模样,偏偏眼角瞥见的那抹绛紫色云纹长袍向自己而来,她咬咬牙,背心的灼痛感让她想到了那灶炉上烧的咕噜咕噜冒泡的开水。

    “娓娓,怎么了?”

    耳边响起一记空灵而遥远的声音,温暖而又熟悉,于娓娓只记得被人搂入怀中,她似乎又嗅到了一丝绿草的混合着清淡的男子味道,她记得,这是她最依念的人,施琅......

    “娓娓!”景施琅剑眉紧蹙,“别睡!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听着我......”

    手心似乎有一阵粘稠的湿润感,景施琅面色未改,抽出撑在于娓娓背心的手掌一看,竟是猩红的鲜血。

    一旁照料着的大珍看着景施琅血淋淋的手只觉触目惊心,她咽了口口水,眼眶就红了,“于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刚刚只轻轻拍了她一下,一会儿工夫她就痛苦难堪的模样!”

    景施琅将这一番话尽收耳底,血腥味在空气中迅速挥发,他动了动敏锐的鼻子,转身将于娓娓一个横抱大步径直垮了门槛,边走边严声道:“大珍,去李氏医馆请李家的小姐来,若是不在就去其任职的圣玛利亚医院去找!”

    大珍听着连连点头,小跑着就准备去找管家。

    “快!”

    书院。

    “于姑娘可睡下了?”

    “嗯。”景施琅淡淡的点头,而眉见蹙起的小山,眼看着峻峭之势只增不减。

    “你行了啊!”江元凯最见不得景施琅一副皮肉不笑的模样。

    两个小时前他还在家里睡午觉,谁知景府的管家急急跑来说有要事相商,结果他一位多大事,脸都没洗,蹬了鞋子赶集似得跑来,当时看着景施琅满身血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随后派去查明真相阿绍却说这不过是敏瑜趁着景府那日去普陀寺祈福带着丫鬟婆子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

    “我本以为她早就改了!”景施琅扎扎实实的在桌上拍了一个巴掌,那上好的梨花木桌上的笔砚一震,正思来想去的江元凯也随之回了神。

    “吓死我了!轻点行不行!”

    “同为女子!她如何下得了手!”景施琅字字铮铮,额际青筋突暴,“从前我只是当她娇贵顽劣,却没想到如此心狠手辣!若不是指使那些下手无情的老婆子下了十分的力,那隔着衣服的皮如何会撕开?”

    说罢他叹了口气,眉间似有疲倦,棱角分明的脸颊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更显立体。

    想到于娓娓他心中的怜惜更甚,这个傻丫头,为何那日回来之后她却任凭伤口发炎感染只字不提?

    想着那日回来她娇柔的笑容,一干仆人的侍奉都如往常一样,他并未发觉有何不妥。

    想到这里,他不禁闭了眼睛,单手从头到下巴使劲抹了脸一道,小麦色的皮肤因毛细血管的爆裂而晕出点点异常的红色。

    他挑眉,道:“最近.......沈氏的总经理张弘宪似乎逾矩太多了......”

    言罢,四目相对,看着江元凯了然于心的模样,景施琅勾勾唇角,薄唇抿成一道性.感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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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几天太忙了,加上颈椎肩周一直疼痛不堪,本来要睡了,却因为完美主义忍不住过来纠了一遍错字,如果有没找到的记得提醒我。晚安!

第四十六章 百口莫辩

    “糟心归糟心,我觉得你还是别为这些事情动怒的好,敏瑜她不总是这样吗?我看你过去眼皮都没动过一下,如今是怎么了?”江元凯十分不解,总归他与景施琅手足之情,当下便直言不讳。

    景施琅瞪了他一眼,故意吓唬道:“这事情你也替我调查清楚了,怎么一张嘴巴跟个裹小脚的老太太似得,叽里呱啦个不停?仔细一会儿我命人给你缝的严严实实的!”

    “哦!”江元凯故作惊讶,“事办完了利用干净了就开始威严威吓的赶人走了?”

    景施琅瞧着江元凯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只觉得又好气又好像,说着抿了嘴,作势就要一巴掌挥上去。

    “你......你干嘛?”江元凯顺势向后跳开了两三步,“怎么还要打人?我怎么早没瞧出你是这样的?”

    说着,如玉的指节摩挲着下巴,状似思考,那远山似得清水长眉在下一刻陡然一挑,恰恰抖落了那眉梢酝酿的半厘喜悦。

    他指着冷面相对的江元凯正色道:“我怎么就早没瞧出你这么暴力冷酷?不过如今也不晚,发现的早不如发现的巧,正好我可以把妍妡娶回家脱离于你这大魔头的手掌......”

    “噗!”刚刚入口的热茶皆尽喷洒到距离江元凯不远的地方。

    景施琅正推盏品茶,他俩打小就胡闹惯了因而便不甚在意,而他却从未意料到江元凯会说出一番歪七扭八的胡语。

    “什么?”景施琅将茶盏零零落落的丢到桌上,“你要娶妍妡?我看你是被那碧春阁的姑娘们叼走了魂魄罢!打小我们几人一同长大,你缺了魂丢了魄拿她一个姑娘家做什么玩笑?若是在外面你再这样胡言乱言,我当众就缝了你的嘴!”

    江元凯自知在景施琅面前信誉极低,瘪瘪嘴道:“那仙儿姑娘我可从那次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了!就连碧春阁我都不曾去过了!那玖玲珑的甜点我也就只往你景家送过!这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景施琅听其一席话,瑞凤点星般的眸子不禁细细眯了起来,他恻恻道:“我当你是献什么殷勤隔三差五的往我府里跑,还以为你又捅出了什么幺蛾子,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江元凯看着那溅在裤脚上的斑斑茶迹,眸光一亮。

    “你看看......我这可是从日不落国订回来的西装,你说你往哪儿吐不好?”

    “日不落国?”景施琅并没有回应江元凯的一番责难,他仔仔细细将江元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江元凯正暗自欣喜转移注意力成功,却没由得被景施琅瞧得发怵。

    “那你换下来吧!”景施琅说着就喊了门外的远山进来,“我这里刚有一批上好的云锦,全是南京的货,送你两匹便是了!正好新做了一件长衫,你先换上罢!”

    “什么?”江元凯惊得目瞪口呆,“你脑袋坏掉了!啊?”

    说着便要上前检查一番,不料景施琅立马恢复了一张冷脸,“你要不要?不要就穿着你这衣服滚回去!”

    “要!要!要!”

    江元凯连忙答应,生怕景施琅下一秒就翻脸,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景施琅这个笑里藏刀的铁公鸡怎么舍得拔一根金羽毛下来?何况那还是上好的云锦!寸锦寸金吶!一给就是两匹!真是想不通......想不通吶!江元凯一边想着一边虽远山入了东厢房更衣。

    “果真不错!正宗的玄色贡缎,手艺精湛,宛若云霞!”江元凯暗自腹诽道,这久违的触感令他久久不能自拔。

    远山看着江元凯虽不言语,而唇边的那荡漾心神的满足显而易见,他暗自笑道:“此次少爷所送的云锦皆为上品,少爷给果真是下了血本!”

    “江少爷!我家少爷说,要穿着这件云锦上品出去并不难,只要江少爷能为我家少爷再在您订制西装的设计师那里再订制一套即可。”

    “就这么简单?”江元凯这会儿是当真百思不得其解,他真是越来越不明白景施琅这家伙到底卖的什么药。

    远山颔首答道:“这是少爷的尺码请您拿好。”

    江元凯耸耸肩,“那两匹送到我府上即可!这件我先穿走了!”江元凯接过手中的信封,正欲先走。

    “少爷还嘱咐道:“若您是真的对小姐有心不想小姐嫁过去之后受委屈还是在意一些男女之嫌好,不妨递了帖子来府上邀小姐出门游玩是最好的!”

    江元凯一愣,他没想到刚才一番转移注意力皆在景施琅运筹帷幄之中,他点点头,这时,外面却想起一道熟悉而又尖锐的女声,他头皮一麻,不好!他刚刚劝好施琅,敏瑜这时候怎么又跑来作死?

    思忖之间他已跑至院中,却只看到除敏瑜之外便是于娓娓,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惊动施琅。

    “敏瑜!”他严肃道:“你怎么来了?如今施琅正在气头上,你仔细又撞到枪口上!”

    言下之意就是要哄她走呗?沈敏瑜岂愿意在于娓娓面前落一鼻子灰?

    她一双盈亮的大眼怒瞪道:“元凯你怎么也轰我走?我今天就是要跟这个贱女人说清楚!要不是她使了什么下作的方法,施琅哥哥又怎会停掉和沈氏在码头的合作?说!你到底使了什么狐媚子功夫!?”

    沈敏瑜的目光似鸩了毒一般,她恶狠狠的盯着于娓娓,“你倒是说啊!”

    紧跟着作势就要去扯于娓娓的衣袖,于娓娓见她如此偏激又想到上次的行径不免心下慌张,下意识的就跟着向后退,却不料绊了石头一股脑跌在了地上。

    “够了!”景施琅不知何时出现,他扶起了跌在地上的于娓娓,一脸阴晴不定,“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施琅......”

    沈敏瑜看着那于娓娓委婉柔弱的模样,只觉得火冒三丈,她奋力挣开了阻拦自己的江元凯,“不是这样的!施琅哥哥!她假装的!她就是个骗子!上次我只命吴妈拧了她一把,那痛处应只会淤血不散,又怎会有伤口?更不会导致发炎化脓!一定是她自导自演来博得你的同情离间我们!”

    “果真是你!”景施琅开始只觉得沈敏瑜是胡闹,却没想到她竟心思深重,他握着于娓娓一双柔若无骨的双手,心下更生恻隐之情,而面对眼前挑拨是非的女子便愈怒火中烧,不禁吼道:“你如今怎么变成这副魑魅魍魉的模样?妍丽的女子竟生得如此狠毒的心!”

    “施琅哥哥,真的......”沈敏瑜不甘,她只觉得是这妖女骗的景施琅对她信任全失。

    “不必说了!”景施琅挥手冷言道,“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敏瑜了.......”

    言罢化为一丝一缕寂寥的失望,旖旎在冷凝的空气中......

第四十七章 约定

    “启璇!”

    “亨利!”晏九九闻言转身,喜道:“你来了!”

    “怎么?连日来的订制应接不暇呀?”欧亨利瞧着晏九九灵活剪裁的布料,打趣道:“开始听到初晴说你一连几日都不曾外出天天在这设计室埋头苦干,我还担心你身子吃不消,如今看你倒好,乐不此彼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晏九九歪歪脑袋,耸着肩可怜兮兮道:“让你担心了,亨利......”

    言罢哈哈一笑,放了手中的布料,走到窗前一把拉开那厚重的窗帘。

    “嘶......”晏九九对这突袭的阳光毫无防备,眼睛不由得刺痛,“好刺眼啊!”

    欧亨利笑着直摇头,“我看要是这些订制再来一些,你就快要这设计室里生根发芽了!干脆连毕业年社会实践课程都忘了算了!”

    “啊!”欧亨利若有所指的言语提醒了没日没夜打版剪裁的晏九九,只见她一头扎进沙发里,锤着脑袋,一脸拧巴郁闷的表情。

    “诶呀!你怎么不早早的来找我?完了完了!什么时候了?”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距离报道还有三天!我看你明天赶紧去教授那里报个道,发成绩单的时候才表扬了你,看教授到时候怎么说你!”欧亨利上前戳了戳她的脑袋,责怪道。

    “诶呀!”晏九九此刻心中简直叫苦连天,“那你是什么时候报道的?怎么没有喊我一起!”

    欧亨利浅浅笑道:“你啊你!就知道你......唉......明天我同你一同去!”

    他瞧着晏九九嘟嘟囔囔的模样心下更觉可爱,却又为她这迷迷糊糊的个性感到十分的无奈。

    晏九九闻言大喜,撅嘴道:“亨利!你最好啦!就知道你一定会等我的!”

    “那你会等我吗?”

    “会啊!”

    等等!晏九九将那紧跟着嘴巴溜走的话又抓回来过了一遍大脑,暗自疑惑,好端端的不就在眼前吗?什么等与不等?

    “你要去哪儿吗?”晏九九轻轻抿着大拇指,试探道。

    “我就说启璇你很聪敏,什么话你一听就明白......”欧亨利笑颜舒展,说着他又转头看着窗外,那荡漾心神的微笑却在耀眼的阳光中缓缓褪色,卷翘丰盈的睫毛在眼下印出一片黯淡。

    “怎么了?你要去哪儿?”晏九九瞧着欧亨利神色不虞心下那摇摆不定的猜测仿若坐实一般,她有些许不安。

    为什么她会不安?她蹙了蹙眉。

    “这一年的社会实践我会选择去海军服役......”欧亨利看向她,深邃的眼神仿若跨越了数个世纪。

    晏九九读不懂欧亨利眼中的莫名情绪,她也不想读懂,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酸的,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脑海里会飞快闪过他们在巴黎在埃菲尔铁塔?为什么往日的记忆像影片放映一般?为什么?

    低眉不解之间,欧亨利已走至晏九九身前,晏九九只觉得一阵力量压到自己的头上,她回过神只见欧亨利正温柔的看着她。

    “亨利......”

    “好了,暂且不谈这些,今日来还有一件要事与你说。”欧亨利抿了抿嘴,一双一窝昙花一现。

    “可是母亲那边有消息吗?”

    “要不说你聪慧敏捷呢?”欧亨利说着便忍不住刮了晏九九小巧俊秀的鼻子,“可情况却不是很乐观......”

    晏九九眉心一动,粉雕玉琢的脸庞依稀可见细腻的毛孔,她自打那日请亨利帮忙调查娘亲在洛城的消息开始,每每想到离开时那不可思议的疑点和没由来的转变她都着实感到不安,但在这些猜想还未证实之前她并不想去惊扰父亲,因为在这之前她并未对此有过任何疑虑,若是父亲早就有所察觉她便不会不知,如今看来父亲也许并不知情......

    想着耳边传来欧亨利温润如玉的声音。

    “你猜的并不错,自那****离开洛城后,晏家米行被景府所收购,你娘亲随后便随景家的随从去了景府大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回米行.......在知道这些消息之后,我派去的人又前去打听那****母亲去景府所为何事也是没有半点进展,据说景家的下人嘴都很严......而据住在景府周边的居民所说,有人你母亲进了景府的大门,至于什么时候出来却是无人知晓,而更奇怪的是......几天之后你哥哥也消失了,晏家米行的铺子里如今都是景府的伙计.....”

    说罢,他单指点了点下巴,状似思考,眉间略有犹豫。

    “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关系,你说吧......”晏九九暗自长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坚决,快语道。

    欧亨利思忖道:“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洛城大小街区唯独一个地方我的人进不去,就怕有何遗漏......可前思后想你母亲应该不会与他们有何关联。”

    “什么地方?”晏九九疑惑道。

    “法租界。”

    “法租界?”

    铛!

    正对着他俩的古典座钟整点敲响,古铜色的钟面氤氲着金色的光晕,晏九九瞧着那镂空雕花的秒针走了大半圈,一旁安置的高脚琉璃水瓶中一只百合花安静的斜倚在波浪纹的瓶口,透明的瓶面映衬出百合柔情绰态的花姿,晏九九澄澈清亮的眼神在始终在一方静动结合之间逐渐变得深远起来。

    “那倒未必.......我哥哥曾在军校上过学......”她蓦然回首,“若真与法军有关系......”

    “你不必着急,此事我再派人去查探。”欧亨利按了按她的肩膀,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不.....这一年.....”她顿了顿,“我会申请回国进行社会实践.......”

    欧亨利急道:“你不可以身犯险,万一真有变......”

    “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我们不是说好一年后还要再次相见的吗?”晏九九莞尔,她盯着欧亨利认真道。

    欧亨利依旧放心不下,继而道:“那这样,我派些人与你同去!”

    晏九九摇摇头,“若人太多难免引人注目,你安下心罢,他们不会拿我怎样的,你忘了?我可是名震中外杜威庄园的大小姐!从今往后,洛城再无九姑娘......”

第四十八章 趁人之危

    从晏九九离开洛城那一天算起已有三年之久,不只是她一人数着这漫长的一千零九十五天。

    在遥远的东方洛城有一个神情冷酷总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男子总爱在自己那一方曲径通幽的书院里静静看着一只老旧的怀表...

    而三年后的今天,他拿着一份早晨的号外报刊,依旧坐在他那一方桃源之外的书院之中,看着大大的报刊标题之下一张熟悉而又遥远的面孔。

    拿着报纸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报纸独有的墨水味道不断熏斥着景施琅的嗅觉,四下寂静,他似乎感觉自己有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聪。

    他摩挲着画像中端庄娴雅的女子,仿若回忆道:“我曾想象无数多次你回来时的情景,你的模样,你的话语......”

    仿若千言万语尽在一抹笑意之间,如今隔纸见人,那种真切而又虚幻的感觉让他内心难免复杂起来。

    “你在国外还过的好吗?”他低声道。

    藏在心中的人好似这周遭无人应答的静谧一般,无处不在。

    “施琅......”

    景施琅眼前一亮,待他抬头看清来人,再转头那明亮的眸子却与往常并无不同。

    他不温不火道:“你来做什么?不是吩咐不用来伺候着吗?”

    “昨个到夜里爷儿才回来,想是与江少爷在那望江阁煮酒论英雄难以忘怀,意气风发之间多吃了几杯酒,今儿个正午才醒来!”说罢掩嘴,“我可不是为了来打趣儿!娓娓烹了醒酒的食谱菜肴,后厨留的饭菜我看了大多都是热性的,爷才褪了酒气,理应吃些清淡的事物才好!”

    于娓娓勾了勾唇角,耳上一双光泽细腻的珍珠坠子,微挪莲步之间,越发衬得她冰清玉洁,颜如渥丹。

    “嗯,好。难为你有心了。”景施琅瞧着于娓娓上前来布菜,不免多看了几眼。

    可纵使玉盘珍馐,秀色可餐,他现在却无心用膳,却又不忍推却面前那极为用心的女子,当下正想着周全的法子唤她出去,不料远山却在此时快步走了进来。

    之间他拱了拱手,面色难言气喘,“少爷!有消息了!”

    “当真?”闻言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突然站了起来,那毫无征兆的动静惊了一旁细致布菜的于娓娓,景施琅咽了咽喉咙却不做掩饰道,“快!随我去商贸!”

    “爷........”于娓娓欲言又止道,“你还未用膳......”

    “回来再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只做长空一喝,颀长英武的背影渐行渐远。

    于娓娓摇头,柔婉的眉间千愁万绪。

    她低头将刚刚布好的碗碟又一一收回木质雕花的托盘中,落寞的空气中只余那瓷器碰撞的铮铮声。倏地,悦耳的声音一滞,她迟疑拿起眼中的倒映的那份报纸,巨大的标题映入眼帘之中。

    “海外名门之女不日即达东方洛城.......”

    接着她又飞快的浏览了专题内容,字里行间她挑捡着重要信息,“海外名门之女金启璇,原系皇室遗族属爱新觉罗氏.......伊顿皇家学院攻读工商管理专业,同时在设计方面颇具天赋,现为帝劳斯百货旗下首席设计团一员.......”

    她细细读着不免念出了声,又认真端详起那占据版面颇大的照片,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一般,于娓娓蹙了眉,仔细思量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你?为何总觉得如此熟悉?

    “是你!”脑海中的某个画面突然与模糊的记忆重合,她没由得觉得眼前发黑,一双媚儿眼瞪得大大的,声音里却是止不住的恐慌,“原来是你......”

    02.

    百乐门。

    “敏瑜......”张弘宪瞧着叹了口气,眼前的女子却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敏瑜!”

    他一把抢过沈敏瑜手中的酒杯,吼道:“够了!你看看你!你到底还要为他消沉堕落到什么时候?你以为这样他就会来找你?”

    沈敏瑜瞧着眼前参差不齐的酒瓶,早已被酒精麻痹大意,恣意一笑,却也不管张弘宪说出怎样刺激她的话,一边抢着酒杯,一边嘟囔道:“拿酒来!拿酒来啊!”

    “好!你为了他?你总是为了他?”张弘宪将那残留半杯酒的杯子砸向身边的柱子,玻璃破碎的声音转瞬就淹没在这酒池肉林之中,他咬牙切齿道,“我呢?敏瑜?我呢?你看看我!我一直在你身边可你为什就是不看看我?”

    “啊?你看着我!”张弘宪用力拨过那酩酊大醉的女子,目眦尽裂,额际的青筋在渐变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沈敏瑜早已醉迷了眼睛,她瞧着钳住他的男子,模糊俊朗的轮廓在眼中晕成一道光圈遂与这灯红酒绿融为一体,她放肆大笑道:“你?你是谁?哈哈......”明明笑着,却好似没了七分魂魄,透明的液体顺着那丽雪红肌蜿蜒而下,忽然她似清醒了一般,痴痴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呓语道:“施琅哥哥...施琅哥哥...你来啦?你原谅我了对吗?你是相信我的对吧?你发现那个贱人是骗你的对吗?”

    说着她那两畔桃色的酡红晕出丝丝喜悦之情,她紧紧的搂住男子的脖子,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敏敏......”张弘宪只觉得脖子发痒,他反手旋抱起了那醉的不省人事的女子,躲在他怀里的女子一脸安静甜蜜的模样,他的心似被人揪的红肿难消,轩然眉眼折了半截气韵,“你为了他...竟作贱自己到如此地步......”

    “管家!”

    “小的在!”

    “传话到沈府!就说小姐今日在百乐门贪杯就近在张公馆歇下了!”他敛了眉间的情绪,冷声吩咐下人,“悄无声息的去!别惊动了老爷!”

    那管家应声便隐匿在腰肢柔腻的舞池之间,张弘宪拥着怀里熟睡的女子大步迈去。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那时我们总是最要好的,张公馆的一切都是你与我塑造的回忆,你与我一同建造的秘密花园,一起种植的梧桐树,我说过,要你做我的凤凰,一辈子栖息在我这梧桐之上,我要你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而后,那一天,却是所有误会与恶性循坏的开始,一错再错,我们终究是再也回不到以前那般了......那本我们一起读过的日记,却在也翻不到我想要你看到的那一页......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敏敏,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这一次...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第四十九章 归来之谑

    华灯初上,江南水乡独有的细腻委婉在这灯红溪慢的古色古香映衬下悄然生韵;落日夕霞尽洒江面,远远望去竟像那璀璨的锦带,满眼跃金,而此处正是眺望江景、俯瞰繁华的绝佳位置,故名望江阁。此时从那碧瓦朱甍的楼台向外望去,江水汤汤,那缓缓落下的太阳像是被吃尽了一半似得,只余一半亮的发红,似要将这即将到临的黑暗驱干散尽;街上行人悠悠,各式玩意儿、吆喝声汇成这一幅其乐融融的画卷,而那曾经轰动一时的新闻在主角迟迟未现身的众多猜测中渐渐了无生息。

    “施琅!你这是时时刻刻难逃美人怀........唔......”调笑的话还没说完,江元凯嘴中就被结结实实塞了一只水晶珍珠饺,只见他指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景施琅正准备发怒,奈何唇齿咀嚼之间,那劲道弹牙的皮馅惹得他食指大动,还来不及说道,他便又拈了一只。

    景施琅将筷子随意往桌上一扔,笑道:“你这张臭嘴!也只有这望江阁的几样名菜能堵得住!”

    江元凯一边不住的往嘴里送着饺子,一边动着腮帮子,虽听不清他含含糊糊说着什么,但从他那瞪目示威的眼神总能猜出一二。

    于娓娓瞧着景施琅与江元凯一唱一和,愿打愿挨,不禁拧了手绢掩面巧笑,道:“江少爷总爱说笑!少爷今日本是与您相约在这望江阁小聚,奈何我听了却总是放心不下,您与爷儿的情谊是打娘胎里便带出来的,此次是我硬要磨着施琅偏要一起同来,不为别的,就怕你俩这小酌怡情怡着怡着便贪了杯,这望江阁本就地势偏高,若是酒到酣畅时染了邪风,来日又是一段折磨......”

    此时江元凯一盘珍珠饺子早已皆数入肚,而这于娓娓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江元凯见状连连拱手承让,“今日江某算是领教于姑娘的才情,不愧是与家姐齐名的才女!于姑娘且放心罢了,我与施琅今日绝不多饮!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我们施琅想想罢,免得这两人回去却只得一人独守空房,这漫漫长夜.....”

    这陡然转变的话锋听得于娓娓耳根一路红到脸畔边,她娇羞的瞧了景施琅一脸,不待身边的人发作,她便打起了太极,“江少爷此言差矣......江少爷如今不必往常了,可得好好为自己着想了,若是折损了阳气,这往后......”

    说罢她那一双媚儿眼增娇盈羞得瞧了一眼景施琅,又在江元凯身上打了个转便渐渐隐去。

    江元凯听着这一番颇有深意的言语本就心里发臊,于娓娓这毫不避讳的眼神简直就像剥了他的外衣,他只得连连打着诳语哈哈道:“你们两个可真是!哎哟!我求饶还不行吗?于姑娘这眼睛像是能把我生吞活剥了似得,刚才还嘱咐我要保重身体,现在是怎么的?这是直接要给我送终呢?”

    江元凯见那杏脸桃腮的女子不做言语只低低的笑,当下抿了口茶却见景施琅正温柔的瞧着身边的女子,手中不停夹着新上的菜式,一副完全把他隔离在外的模样。

    好一对珠联璧合!合着今天我竟成了这第三人罢了!

    江元凯正在心中暗自腹诽,那正对着他的珠帘似有点点响动,不一会儿那帘子被一只纤纤素手打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席天青色缕金穿花窄袖旗袍,那姣好的身段随着云锦流云般的光泽摇曳生姿,只见那步步生莲的女子生得云鬓峨峨,清逸脱俗。

    “妍妡,你怎么来了?”景施琅瞧着江元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当下回了头,心中一片昭然,只见他凤目微凝,责难道:“你是不是又从花院的月门偷偷跑出来?”

    “没有....我.....”景妍妡眨眨眼睛,故作可怜道。

    “你别想跟我蒙混过关,这时候垂花门早就关了,平日里母亲总说你你不悔改......”

    见景施琅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景妍妡干脆就刷起无赖,“哥!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你们能在晚上出来我就不行?偏偏那好看的好玩的都在晚上出现!”

    “晚上出来专门骗你这样的小姑娘!”景施琅立马接了话茬。

    “哥!”景妍妡直跺脚,“不理你了!”说着秀目跟江元凯打了个照面,便拉着于娓娓边走边道:“姑娘跟我一同去旁边的包厢吧!不与他们这群爷们一同赏什么夜景罢!就算说得再多你瞧瞧....你瞧瞧.....”说着话锋一转指着送酒进去的小二啧啧发难,“说的多喝的多!以后再别说他们罢!我们去看看我晚上买的一些小玩意儿,可有趣了.....”

    听着愈来愈远的声音,江元凯眯了着眼朝景施琅举举杯扬杯一饮而尽。

    景施琅那麦色的皮肤早已潮红迭起,他挑眉晕晕乎乎的笑道:“这望江阁的十里香可是越放越有滋味,所谓酒香十里,唯此家而已!”

    “这滋味还是你会品!无论是酒还是人.....”江元凯言辞戏谑道。

    景施琅闻言指着江元凯一脸不可莫测,嗤笑道:“你小子......”

    话还没说完,景施琅见江元凯倏地指向门口,他蓦然回首,笑意未褪,瞧着眼前面容熟悉的女子,他朝那正低头揩手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走去。

    那女子还未看清眼前,只闻到一阵清雅四溢的酒香,一道瘦高的影子犹如泰山压顶,她只觉得肩上一沉,待她回过神来,已被那浓郁的酒香包裹,迎面袭来的是陌生的男子气息。

    耳边传来喑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娓娓......你还是穿洋装的样子好看!来......”

    “喂.....你.....”

    “来!我看看......”景施琅将那女子正面扭向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漂亮!”说着,在女子震惊疑惑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在女子不点朱而赤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你......你......”女子瞧着眼前醉颜酣酡的男子,气急败坏,她试图用力甩开男子,却不料被景施琅一个反手牢牢的扣在怀中。

    “放开我!放开我!”那窈窕女子奋力挣扎,却不料耳边却传来景施琅低低的笑声,“娓娓....别闹!”说着又吻了吻女子的额头。

    “你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

    两相抗衡之间,那身后的珠帘被打了起来,正是刚刚离开包厢的于娓娓与景妍妡。

    “施琅?”于娓娓惊异道。

    江元凯见到那原本在景施琅怀里抱的好好的于娓娓打着帘子与同样一脸疑惑的景妍妡站在一起,那嘴里漱口的茶噗的一声喷了一桌,他指着景施琅又看看于娓娓,看看于娓娓又看看景施琅怀里的人。

    他摔下杯子,大叫道:“施琅!抱错人了!抱错人了!”

    “嗯?”景施琅闻声看了看身后,醉眼惺忪道:“你没换洋装?”

    说着竟像明白了什么似得,看了看怀里仍在奋力挣扎的女子,手臂上的力气渐渐散去。

    那被禁锢的女子仿若得到了释放,她大喘一口气,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景施琅的脸便抡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怒道:“景施琅?原来是你!多年未见别来无恙!这个巴掌此时打也不晚!”

    说完又朝着那醉的朦胧的男子劈头盖脸的甩了一巴掌,呵道:“景施琅你记住!刚才那个巴掌是三年前你欠我的!今天这个巴掌算是你刚才与我赔礼道歉!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于娓娓也不管江元凯使劲儿使着眼色,扶着身旁醉语连连的男子正准备发难,耳边却传来了景妍妡端庄娴雅的声音,“此次是我的哥哥唐突冒犯了小姐,在这里我代表我哥哥像小姐赔个不是,希望小姐看在他酒醉麻痹大意的份儿上原谅我哥哥!明日等我哥哥醒酒之后我与他说明情况,必将登门赔罪,只是不知.....小姐尊姓大名?”

    那女子听言却只直直的盯着景施琅,一字一句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金启旋!”

    “什么?”江元凯率先惊呼出声,“你是九姑娘!?”

    “这位先生.....”晏九九转头唇边绽了一朵妖娆的蔷薇,“我并不认识什么九姑娘......”

    “九姑娘.....”景施琅仿若突然被点醒一般,他摆开于娓娓的搀扶,就要去牵眼前那女子的手,却不想那女子仿佛早已料见一般,灵活的退去一边。

    晏九九哂笑道:“这位先生,我看你还是自重一些的好!虽然我不慎走错房间扰了你的雅兴,但这赔礼道歉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

    景施琅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吐气若风,道:“你终于回来了......”

    言罢,眼皮像有千钧承重一般,他再也支持不住,咚的一声倒地,不省人事。

    景施琅不知为何,他仿佛上一秒还看见晏九九在他眼前,下一秒他便掉入这无边的黑暗,耳边是那些熟悉的呼唤,可他却如何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还好,你终于回来了......回到我身边......”

第一章 寻亲

    晏九九搁下手中书,抿了一口初晴递过来的咖啡,旋即轻放在素色钩花桌布上,咖啡豆经细致研磨的味道在唇齿间啮香碾韵。

    云鬓缭绕的女子眉间闪过一抹愉悦,她揉了揉疲劳的眼睛取下食指上星光璀璨的宝石戒指,仰着头开始揉捏着僵硬的脖颈。

    “小姐!”

    只听一声瓷器与大理石桌面猛然碰撞的声音,初晴带着愠怒的气息,脚底生风似得走来。

    “小姐!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初晴揭下晏九九按在后颈上的一双柔软的手,“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您就看您的书,喝您的咖啡,听您的音乐......若是实在难受就闭目想想您的服装设计稿!”

    “你啊你!”晏九九莞尔一笑,十分无奈道:“只怕照你说的做,不出一个月我就得成为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三岁小儿!”

    “小姐.....”初晴一边摸索着穴位一边正欲张口反驳。

    “诶哟!”晏九九吃痛一叫,紧凑的小脸在下一秒骤然放松,“就是这里...就是这里......连日来老觉得身子不利索,大概也猜到了就是这颈脖的问题,奈何总是没你捏的准!”

    初晴笑道:“我可说什么来着,服侍您本就是我的事,我可就这么一件差事小姐你还要跟我争!”

    “你啊你!”晏九九本是闭眼心满意足的享受这力度恰好的按摩,奈何初晴一番言语逗得她嬉笑怒骂皆不是了。

    遂睁了眼睛单手指着后面的人,“你这一张小嘴....我现在倒觉得不只是庄园里的麻雀,恐怕如今这金公馆的鸟啊雀啊都是你养大的吧!”

    “小姐.....”

    说到金公馆,初晴不免说道:“小姐,如今这金公馆就只有我和陈妈两人打理,不如我们再去聘些丫鬟婆子回来?”

    晏九九摇摇头,她此次回来洛城本是想悄悄调查母亲和哥哥失踪一事,所谓树大招风,她并不想太扎眼。此事若是同父亲说明,难免他会派一大帮子人随行,当她想到在整理行李离开之际,她看到父亲将一帮子丫鬟仆妇打包给她时便更加笃定没把这件事告诉他是正确的,为了怎样说服父亲让她独自前往她是煞费苦心,百般周折之下父亲终于以带上初晴并同意他致电洛城巡捕房通个人气以防万一为条件放行,却没想到刚落脚置办好公馆,铺天盖地的报纸头条像是下冰雹似得噼里啪啦砸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这哪里叫悄无声息的回国?

    想到这她就头疼,当下扶额单手俏皮的点了初晴一下,“你啊你!还说什么事让你来?是不是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若是如此现在我就给庄园打电话派人来接你回去!”

    初晴看晏九九起身真要去拿起电话听筒,慌忙按住她的肩头,急道:“小姐!我的意思是这偌大的公馆就我们三个人,这人气儿得多冷淡啊!要是以后家里再来个客人什么的,我和陈妈指定是忙不过来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说着晏九九撑着下巴,作苦思冥想状,道:“估计我们这公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你就放心吧!我至少还累不死你们两个吧?”

    “小姐.....”

    初晴作势还不甘心,说着便再要劝上一两句,奈何晏九九挥了手,一张小嘴连连说着,“行了啊,行了啊,行了啊......”。

    便只得作罢。

    晏九九瞧着那瘪嘴退去的女子,不禁觉得好笑,心下却洞若观火,初晴这孩子打从跟着她便对她言听计从。

    此前一番不依不饶一定是父亲在推诿了他所有的安排之后暗自吩咐了初晴,但思来想去不过是关心她的安危,她笑着摇了摇头。

    景家与娘亲的失踪密不可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开始是不想打草惊蛇,而如今看来她是不得不自己送上门去。

    想着她叹了口气,慵懒的靠在背后西式雕花布艺的红豆杉靠椅上,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室富丽堂皇的装潢,皆与她身后那红豆杉靠椅同一色系,团簇蔷薇花壁纸,白水晶落地大窗,素色密织水纹窗帘,脚下舒适亲肤的俄斯图花卉地毯,左手边直上二楼的双跑直楼梯......

    头顶上奢华名贵的水晶吊灯在重重叠叠的光影里熠熠生辉,恰与这红豆杉独有的天然光泽交相辉映,那晶莹剔透的光彩晃得晏九九双眼发花,她难受的闭了闭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她从小长大的那一方院子......

    “唉....”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念打住了回忆,若不是这处新建的公馆离景施琅家只隔一户人家,是观察景家一言一行绝好极佳的地理位置,她估计是永远不会买下这座宫殿般层楼叠榭的西欧建筑。

    可一连几日她暗中跟踪景家出入的仆人,几次想前去从他们口中套点消息,可都寥寥无果,她只能暂且隐退一段时间,以免混了脸熟被景施琅那个冷面冷心的家伙识破,若是这样此后寻找母亲的线索就真是断得一干而尽,对母亲的人生安全也是着实不利,不知母亲现在到底如何......

    想着那毫无头绪的线索晏九九只觉得脑仁疼,正准备起身去室外伸懒腰,鼻尖却划过一丝清淡恬雅的花香。

    “小姐!这是陈妈刚刚煮了晾凉的百合莲子粳米露,您尝尝吧!”说着初晴将一只精致的青花瓷小碗放至晏九九面前,“这百合心都是摘了研成粉一同煮的,既清火润心又不会觉得苦腻!”

    晏九九拿着调羹心不在焉的搅拌着温温凉凉的粳米露,心下却入神想着此后寻母的对策。

    一边想着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嘴里送着粳米露,入口的粳米和百合软糯香甜,那粳米与百合的香气水乳交融,不知不觉之间晏九九已经吃了大半碗。

    许是垫肚子有了精力,晏九九突然抬头,问道:“初晴,这洛城的报社可有哪家是出寻人启事的?”

    “寻人启事?”初晴疑问道,“小姐可是要找什么人?”

    “嗯.....一个故人....”她喝下碗里最后一口粳米露,慢慢道。

    “有啊!我们订的那家纸报好像就有......”

    晏九九闻言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言。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前亨利派来一干人和她连天的苦寻追问虽然毫无进展,但不代表这洛城真的就没人知道她娘亲的消息。

    除了他景家的下人她奈何不了,但登个匿名启事,出些高出他给的价钱想必一定能引来那些那了封口费的人。

第二章 计划

    到了这个季节,过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那一夜卧听春时雨的夜晚,不久前刚刚探出头的笋尖一夜之间拔地而起,一节接一节的竹节修长劲瘦,大有直破云霄之势;葱葱茏茏的翠叶像千把万把利剑攒在一起,远远忘去,竟为这一方翡白清幽的书院添了一分玉骨苍劲之色。

    “元凯,此事你怎么看?”

    江元凯摩挲着下巴,深思道:“此事我觉得我们先按兵不动为好,既然九姑娘以为我们挟持了她的母亲,不如将计就计,来一招草木皆兵......到时候.....”说着他一脸戏谑开始怪声怪调起来。

    那窗外的竹子翠色漫漫,长势极好,因着近窗,两三支细嫩的竹枝打窗外舒展延伸了进来,微风摇曳之间,不知是活了窗中景还是景中窗,斑驳的光影透过竹叶撒在了那靠墙而立的博古架之上,架上古玩珍宝错落有致的摆放着。

    而那祥云掐金博古架前肃颜端坐的男子正是景施琅,只瞧他一身紫檀色祥鸟流云蜀锦银织高领长袍,麦色的脸庞犹如削成,眉眼如剑,器宇轩昂。

    “你出的主意就没有一次成功过,三年前她走时如此,今日亦是如此。”景施琅眉色平淡,“如今我要让她重新认识我.......”

    “重新认识你?”江元凯讪讪问道,“我的大少爷呀!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唾手可得,何必花这么大的功夫.....”

    景施琅瞪着江元凯道:“我妹妹对于你来说是物品吗?”

    “那当然不是啊!”江元凯一脸理所应当,却又在转瞬间明白景施琅一番诘问之中的深意,当下只抓耳挠腮想着如何揭过这一笔。

    想着他眼睛一亮,“说来也奇怪!上回我派人暗中监督金公馆的一举一动,所得消息除了那九姑娘天天在你门前转悠就没别的了,可如今连转都不转,整日里在她那金碧辉煌的家里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家金碧辉煌?”

    “啊?”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她家金碧辉煌?”

    江元凯正诧异景施琅为何没有抓住他的重点反而问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情,他却在抬头之间看到面前的人一脸阴测测的表情,心下更是疑惑,却不假思索道:“你不是叫我暗中监督她吗?为了不漏掉任何蛛丝马迹,我派的人晚上都会潜入金公馆啊!”

    言罢,却发现面前俊朗潇逸的男子面色铁青,“我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

    “以后晚上不准去她家!”话还没说完就被那面色不善的男子硬生生的截断。

    正大快朵颐吃着桃子的江元凯一愣,辩道:“那以后晚上怎么办?万一她在晚上有所动作呢?”

    “以后晚上我亲自去!”

    “........”

    江元凯慢吞吞的咬下最后一口桃子,拍拍手,心中昭然若雪,哦!原来是打翻了醋缸子!不过话说回来这九姑娘的变化还真是天翻地覆,没想到那常胜街小小米行的寻常女子原来是爱新觉罗皇室遗族的格格,这么说来的话......江元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么说来的话,这于娓娓和九姑娘两人的容颜......虽算不上极为相似,眉眼之间却十分神似啊!怪不得!怪不得!想着心中的猜想便如尘埃落定一般。

    “你指着我做什么!”景施琅瞧江元凯指着自己一副想入非非的样子当下明了这小子不定又怎么在心里排揎自己,没好气道:“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如今你还不长长心.....我他日怎么将妍妡托付于你!”

    说着景施琅单手抚眉,一脸冷峻,而心下却是与面上有着十分的差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扯出妍妡不过是为了拿她当挡箭牌,他也不知刚才那一番没由来的尴尬是因何而起?难道是因为那个蠢丫头?想到这里,脑海中陡然放大的脸庞令他神色一动。

    “据你所查,她这几日为何足不出户?”

    “你不是不让我的人潜入他家里吗?”江元凯故作不知道。

    “........”景施琅唯恐江元凯看破自己的尴尬,咳咳嗓子道:“是让你以后不要去了!我说的是之前!”

    “哦......”江元凯故意拖长了声音,却在景施琅犀利眼神的威逼之下慢慢道:“因为不能靠太近.....派去的人有人隐约听到她们目前在联系报社。”

    “报社?”景施琅眯了眯眼睛,压眼的剑眉斜插入鬓,“可知道所为何事?”

    江元凯摇摇头,“后来他们暗中查了与金公馆有往来的几家报社,他们联系最为紧密的是一家晨报,而那家报纸是有寻人启事的专栏,金公馆订的晨报也恰恰是这一家。我想.....他们可能会登匿名寻人启事......”

    “嗯。”

    景施琅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江元凯所说不无道理,那傻丫头百般前来打探碰了一鼻子灰,难免不会出此费钱费力的下策,只是洛城人流冗杂,难免有鱼目混珠之辈,那傻丫头若是匿名必定会下足赏金,与人会面之处必定极为隐秘,而这偏僻之处恰恰利于为非作歹,根据消息,她此次返回洛城只带了一个随身服侍的丫头,这个蠢丫头........

    他挥了挥手,“元凯!在她刊登匿名寻人启事的这段时间,你多派些人手,暗中严加保护,若不涉及到人身安全的事务不要轻易出手!”

    “哟哟哟!”江元凯酸道:“才说了不准我的人潜入她的府邸......”

    “在墙外面蹲着!”

    “........”

    景施琅不管江元凯一脸无奈,朝门外喊道:“远山!”

    “少爷!”远山闻言快步走进屋内,颔首尊敬道:“少爷有何吩咐!

    “去准备一份景泰商贸总经理的聘任合同!”说罢不再言语。

    远山应声退去,江元凯却一副摸不着头脑,“突然准备聘书做什么?你如今聘她她肯定是不会来的,你俩.....”

    “她会的......不过她得吃些苦头.....这段时间叫你的人仔细点。”

    景施琅不管江元凯的追问,他透过那簇拥的竹影看着满园春色,心中的舒畅再也关不住了,从那细致雕琢的眉眼唇角缓缓溢了出来.......

第三章 说亲

    国人做事都讲究一个黄道吉日或是图一个吉利的说法,可这四月初在这洛城上流社会的交际圈里却盛传这以病宣假,久久未曾露面的沈氏董事长沈高峯只怕天数不多了,偏偏这四月四月的‘四’又是极为晦气,一时之间以讹传讹,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倒是不少。

    可正当众说纷纭之时,这四十不惑之年的沈高峯却携掌上明珠沈敏瑜和多年来辅佐自己劳苦功高的侄子张弘宪高调出现在奥莱酒店,而这病危的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诶呀!瑞渊兄!”

    正笑脸迎接的正是今日与沈高峯议亲的亲家顾瑞渊一家。

    “高峯兄可是许久不见了啊!这身子骨是越来越硬朗了啊!”顾瑞渊小八字胡,富态横生的脸庞油光若腻,只见他拄着拐杖一身黑色西装,除了那便便大腹惹人注目以外,再就是他那生得像极母亲的千金。

    “借瑞渊兄吉言!”沈高峯拱手让礼,笑道:“如今我们这把年纪应是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哈!哈!哈!”顾瑞渊闻言开怀捧腹,两家的当家人就在谦恭礼让之间进了奥莱酒店。

    那顾瑞渊笑起来就像商人一般的笑没了眼睛,加上中气十足,笑声更是如洪钟撞顶一般,震的沈敏瑜耳朵发蒙,她烦躁的皱了皱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奥莱酒店的格局设置,实则不动声色地瞧着身旁婀娜小蛮的女子,那藕粉色洋装与她身上所穿的禾绿色洋装是出自同一家百货公司,只是那藕粉色是去年出的款式罢了,可不论从款式还是剪裁上两套洋装都略有相似之处,再回头看着那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的身段在眼前柳步摇花似得袅袅生姿,即便是那去年的款式,配上她这天资的身段与她所着的这套新款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沈敏瑜心底的恼火便再也压不住了,她翻了一记白眼准备暗自加快了脚步意图挡在张弘宪与那顾小姐之间。

    这一切都被一旁暗自关注沈敏瑜的男子尽收眼底,他的唇角不禁微微勾起,“想来她还是十分在意我的,尽管数年前出了那事,敏敏的埋怨怒火由他的家人波及到他,但终归她的心底还留有他的位置,不然如今叔父给他安排相亲她是不会暗自着急吧?那一夜更不会任他肆无忌惮疯狂的索取......”

    想着一行人已进了贵宾包厢,服务员上完了一干吃食,一桌子人才慢慢打开话匣子。

    “张先生好,我叫顾心慈!”那身段纤纤的女子声音也是纤纤无骨柔弱的样子,听得沈敏瑜一个哆嗦。

    她睨眼看张弘宪礼貌热情,温文尔雅,又看着两只手握礼时紧紧的握在一起,她只觉得自己一口银牙都恨不得咬碎了去,不知不觉碟子里的一块蛋糕被她戳的千疮百孔不成形状,她承认有时候她的确自私,可是她一直认为她的自私全都给了施琅哥哥,可如今她为何要这么紧张张弘宪?难道就因为他和自己放纵的一夜情?想到这里她不禁暗自哂笑,不过是一夜情罢了,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只要他不言我不语,我照样可以得到我的施琅哥哥,而张弘宪.....不过是沈家的一条狗罢了!

    也许是情感飞跃到了高潮,沈敏瑜不知此刻自己的面目变得十分狰狞,手下戳着蛋糕的力度也加重了起来,而那蛋糕自然比不过银质的刀叉,一个用力,叉子直接戳到了盘底,奈何那盘子随着惯性早已偏到了桌子边缘,沈敏瑜这一个用力是带着心中盘算已久的决绝,碗碟破碎的尖锐声划破了一室和谐的谈话。

    “敏敏......”张弘宪率先回头,他看着地上零碎的瓷片,紧张问道:“敏敏,你如何?有没有伤到?”

    沈敏瑜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查看,眼角却暗暗打量着那对面顾心慈的神色。

    接着她吭声冷笑道:“顾小姐!抱歉了!我和表哥从小青梅竹马情谊极好,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你们相互了解......实在是抱歉了!”

    那顾瑞渊一脸笑容全程未褪,顾夫人却是神色唏嘘,而那始终静若处子一般的顾心慈此刻亦是淡淡一笑,颔首点头道,“从前听子诚哥哥说过,对于沈小姐的才貌我一直有所耳闻,今日有幸见到沈小姐.....”说罢她又侧脸低眉回礼道:“果真是倾国倾城......心慈为女子不免汗颜愿甘为绿叶衬红花,若是为男子,只怕原为沈小姐折腰!”

    于娓娓眼角飞跳,却不领她的情,“顾小姐严重了!若论才貌,这洛城有何人不知江氏我书宁姐姐堪称风采才华,冠绝当世!”

    从前?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心下腹诽着,便摸到张弘宪的大腿根上使了十分的力拧了一把,她瞪着张弘宪一脸装的严实的笑脸,牙缝里一字一句低声咬道:“好一个子诚哥哥,居然连你的表字都知道!你把这小妖精藏得可深啊!”

    “敏敏,只是朋友而已.....”张弘宪一边暗自跟拧着自己大腿不放的那只手较劲,一边笑容满面的假装跟沈敏瑜攀谈,嘴里却说着“难道你吃醋了?”

    “吃你的醋?张弘宪!未免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手上的力度逐渐加深。

    “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张弘宪吃痛不已,咧着嘴巴假笑,眉眼间的扭曲却惹得沈敏瑜心花怒放。

    “好啊!”沈敏瑜蛮横道,“既然你心里有我,为何要来参加这场相亲!”

    “你不是不想嫁给我吗?”此时张弘宪已痛的面色通红,“再说.....这场婚姻不过是商业联姻,如今叔父的身体你我最清楚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虎视眈眈盯着沈氏的人只等....”后面的话他再没说出去,而是转而道:“你想,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若是顾氏能为我们所用,那么出口和货运的渠道至少二十年内是畅通无阻的,而在这期间沈氏的在洛城的地位必当固若金汤!敏敏.....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你失去这一切......”

    捏在大腿上的力度逐渐放松,沈敏瑜有一瞬间的怔忪,手上的力度却在下一秒骤然加重,痛的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张弘宪差点一口茶喷了出去,而这一幕却并没有引来正高谈阔论的两位当家人的注意,他伸手去扯那只灵活光溜的小手,急声道:“你做什么!”

    沈敏瑜冷言道:“你少来诓骗我!若是要壮大沈家何须求助于他们?我沈家与江家、景家结盟百年,若是沈氏他日有难,他们岂会作壁上观?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从头到尾你就是觊觎我沈家的家产!以后我再嫁给施琅哥哥,沈氏在洛城的地位照样雷打不动,你......”

    张弘宪抿了口茶,不再去扯沈敏瑜的手,幽幽道:“景施琅会娶你吗?且不说他为了那个舞女厌弃你,现如今那位爱新觉罗的格格可是回来了.......”

    张弘宪意味深长的拖重了最后一句话,那拧在大腿上的力再度一松,他继续道:“而且...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去做...你是我的.....”

    说完这一番占有欲十足的话,他的唇边划过一抹嗜血的笑容,抿了口茶,神情玩味儿。

    沈敏瑜身边的男子又继续与对面那面相柔善的女子开始相谈,耳边的谈笑风生此刻早已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摩挲着自己打磨圆滑的指甲陷入沉思之中,那****就是受不了施琅看不穿于娓娓的伎俩才去喝酒的,再见着那丫头要回来的新闻她不免多喝了几杯才醉的不省人事后来才和张弘宪作出那等事情......沈敏瑜在乎自己的闺誉,可她更在乎是否能得到景施琅,那个不起眼的丫头如今竟是身份比她高贵,若是寻常格格也罢,奈何在日不落国的势力根系庞大,如今回了国却不做任何动作,也不知她壶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若是与她争起来.......目光流转之间,难道在日不落国就没遇见什么公子王子?若是派人去挖出她的情史,这对施琅来说难免不是重创一击!而那个低贱的舞女,不妨找个时间游说一番,说不定还可助我一臂之力!待肃清了那个什么所谓的格格,再来收拾了那个低贱的舞女.......哼.......到时候施琅哥哥一定是我的!

    “沈小姐!”顾心慈柔声道,“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今日的八珍烤全鸭可是做的极到功夫,你可得尝一尝!”

    沈敏瑜回过神,看着面前腕白肌红女子当下也不再摆出冷脸色,她直视顾心慈的双眼除了柔善如水却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她微笑着,眼底却是望不到尽头的幽暗,“很不错!爹!伯父!你们也尝尝!”

    那依旧在攀谈的两位当家人终于停了声,笑眼尝着沈敏瑜转到面前的菜肴。

    至于你,顾心慈.......也想分到沈家的一杯羹?做梦罢......等我收拾了那两个贱人,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伯母!您也尝尝!”沈敏瑜想着心下越发得意,旋转着浮满玉盘珍馐的水晶托盘,眼如骊珠,笑若琼花,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不虞的神色。

第四章 会晤

    不巧前几天刚刚落了场大雨,晏九九提着微微染花的裙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坎坷的小路上。

    前方隐约露出来一截残破的青石瓦檐子正是晏九九的目的地,她之所以选这郊外数年前便荒废的寺庙为会面地址,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是为了引人注目。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理由在晏九九心里却是相互起承转合,缺一不可。

    其实早在刊登匿名启事的一周后便有人联系她,但为了撇开时刻紧跟她的初晴,她不得不将这见面推迟一周。

    待初晴那丫头消了追本溯源的好奇心她再支使她出了门,按了陈妈守着公馆,她便静悄悄的换了早早准备的绾色斜襟高领民袄裙,裙领和裙角只分别绣着小巧的花草,头饰也换成了寻常的簪饰,只左手戴了一只稍微显眼的錾刻祥云对头老银镯子后,在晌午的时刻便独自出了金公馆的后门。

    晏九九穿着这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装扮顺利通过了人流攒动的洛城中心街道,一路逛着街市的模样慢慢悠悠的晃到了城外,而城外的路不比城里的大路修建的平整,坑坑洼洼的地段时有时无,相比刚才一副小雅的从容模样儿,晏九九此刻稍显狼狈。

    她叹了口气,洛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金公馆,好歹刚才那一关算是险过,她暗暗想着,却丝毫没有注意一路走来那乱草丛生中密密闪过的影子。

    晏九九依旧提着裙子走着,残垣断壁的老寺庙就在眼前不远的小山包上,她路过雨亭对面挂着‘茶’字招牌的凉茶铺,那铺子里简朴的四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晏九九不禁多看了两眼,心中暗暗奇怪,那日她来寻这寺庙恰是晴空万里虽也是四五张桌子。

    总共却不过做了三张,每张桌子却没今日这般拥挤,她不动声色的扫了铺子里一干人皆是商人的衣饰容貌,心下更为奇怪,这雨天本就生意难做,这邪教的茶铺应该冷冷清清才是........

    待走远了她才慢慢回忆起来那些神色各异的人来,各桌插科打诨又好似完全不相干,可晏九九却注意到一个微小的细节,那几桌人等的坐姿和打系腰带的手法却是如出一辙,这哪里是贩夫走卒?

    明明就是同出一门的家奴!

    而那里桌墨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衣上盘扣处牵着鎏金怀表的链子,乍看应该是正经的商人,可那双粗糙厚实的双手却又古怪,若是富贵的商人必定不会亲自去做那些粗重繁累的活计。

    那样一双历经沧桑双手她曾在杜威庄园见过无数只,可那些都是身上带着功夫的守卫......

    不错!这男子也许就是这一众男丁的打头人,可这下雨天却乔装成商贩所为何事?

    突然,她眸光一动,或许她风平浪静的出城并不是巧合?

    她突然想到二楼房间一览无余的后街,近段时间那街边多的一家烧饼铺子,可是正对着她的宅邸,她自然也知道景施琅暗中派遣一干人来监视她,但这烧饼铺子的人并不像景家之人......

    可她为何总觉得那时有时无如芒在背的目光就是来自这烧饼铺子......而刚刚这茶铺子的人是否与景施琅和那烧饼铺子有关?

    是敌是友暂且先不管了,她选这一处位置本就是为了引起这茶铺子的注意,万一这庙中之人有变,她也能有脱险的希望。

    一面想着一面她便进了寺庙,神态庄严雍容的石菩萨下站着三个身形粗壮,面容鲁莽的男子。

    “大哥!是个女的!”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叫道。

    “不得无礼!”另外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呵斥道,转身又神情严峻的看着晏九九,“姑娘可是那刊登匿名启事之人?”

    晏九九点点头,“想来你们就是那有线索之人?今日我奉我家太太之命前来,赏金的数目想来三位也知道,我们太太说此事越是详尽......”

    说着她抬了手臂,故意露出那老银镯子,双指相互搓了搓,“这个自然是不会少了你们!”

    中间的男子始终不语,想来便是这三个人中的头头。

    晏九九刚才故意露出做工十分好的老银镯子,这样的角度下中间的男子必然看的再清楚不过,果不其然,那男子开了口。

    “看样子姑娘也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只是今天太太喊了我们几人问话.....可为何只见姑娘却唯独不见赏钱?”

    言下之意是要见了赏金才能撬开他们的嘴。

    好仔细的人!

    晏九九不禁暗暗啐了一声。

    她笑道:“这位大哥可真着急!刚才我的一番话您可是没听清楚,太太说了....你们说的越多这赏钱自然越多!”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银元轻轻吹了一下,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空中‘嘤’的一声。

    一旁的精瘦男子瞧了晏九九贵重的老银镯子本就暗自艳羡丫鬟都是这般贵气,想来这户人家必定是滔天的富贵,接着又受了这银元的诱惑便再也忍不住了。

    “你少废话!先把钱拿来再说!要是我们说了消息你们不给钱怎么办?谁知道你此次来有没有带人来藏在什么地方只等我们说完就灭口!”

    略显稳重的男子拱手道:“姑娘,我们也是以防万一,请姑娘莫怪”那男子看晏九九不作声,只细细的擦着手里的银元,庙里光线本就黯淡,那银光闪耀的银元晃得男子心里发怵,他咽了口口水,“姑娘,你莫生气.....我们只是寻常百姓人家,上有老母要供养,下有妻儿要养活....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的,我们也只是想确保你带了赏钱没...我们知道的东西我们也会一五一十告诉姑娘.....”

    晏九九抬头却不急着回答,这稳重些的男子确实还有些聪明......

    不过她现在确实有些后悔刊登那匿名的寻人启事,奈何知道真正消息的人不多,却频频惹来这些如饿狼猛虎妄想诓骗的人。

    她盯着男子,睨了一眼旁边那眼神骇人的瘦子,对他道:“你比他倒是聪敏稳重些,若今日不是这般来诓骗我们家太太,我们太太倒是很赏识你这种麻溜儿的人....可惜了,怕是你们这一辈子只能在那码头做活计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在码头做工?”那稳重的男子一惊正准备搪塞,奈何那秃腮猴眼的男子大声道。

    晏九九看着中间人高马大迟迟不作声的男子,目光却停留在那微微颤抖的拳头上,“身壮如牛,皮肤黝黑,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若是一人我不敢妄下结论,可再加上你们三人皆是肩膀一高一低,想必是长年扛东西所吧.....”

    说到这里,晏九九目光一凛,扫了一眼三人的脚面,心下了然,却不再作多言语,她自知前面所说已构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顾怀珍和景家的纠葛发生之时是在常胜街下午四点,此时正是码头搬运的高峰期,你们忙着赚钱哪里抽得出耳朵眼睛去瞧那常胜街的闹剧?”

    说罢她盯着那中间神色慌张的男子不紧不慢道,“这码头货运一个月少说也得是个银元,怎么?如今想靠着诓骗来诈钱,若是此事上报了巡捕房你们三个人不仅得不到一分钱,那扛活的差事怕也是妄想保住!”

    这些劳动力本就见识短浅,晏九九一番话本是想震慑这三个人识相点走人罢了,可万一兔死狗烹也不是全无可能。

    权衡之际,她已悄无声息的退至庙门口,那茶铺子的招牌在她的余光中依稀可见,而那黑压压坐满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不在,晏九九有点心急。

    “哼!如今被你识破了又怎么样?”那尖腮的人上前一步,“快把你的钱拿出来!要不我们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局势乍看,三个精壮的男人对一个小姑娘明显是她处于弱势,晏九九也不说话,脚下的步子却缓缓迈向门口。

    “大哥!那个丫头要逃跑!”又是他,不仅长相尖细,连声音也这般刺耳。

    晏九九见此时已经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拔起脚就往外面跑。

    那中间的男子和尖嘴的男子一边扑向她一边叫道:“快别让她跑了!”

    正在那稳重的男子犹犹豫豫之间,那门外两边却突然涌进两股人流。

    晏九九还没看清,那两股人流便鱼贯而入,像黑线一般刷的一下便过去将三个男子包围的严严实实,那三个男子虽有武力却见不得真功夫,三下五除二便被制服在地。

    晏九九虽然震惊,但瞧见那墨色长袍的男子她便定了三分心神,但那些家丁之中除了她刚才在茶铺子看见的还多了大概十来个人,她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等着打头人来说话的样子。

    “金小姐,此次您受惊了!我是钟五爷门下的堂口的分舵管事,我们钟五爷特地受巡捕房周先生之托来为小姐保驾护航!”

    说话的是一个白脸儿男子,刚才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细细看来,那多出的数十个人便是他的人,而那周先生必定是父亲在她未走之前打电话联系之人,这样细细想来,不无逻辑。

    晏九九点点头,但那墨袍男子却疑点重重,想着她便道:“那你又是谁的人?刚才我看你在茶铺的时候却没和他们在一起。”

    她朝着白脸儿男子的方向扬扬下巴。

    “金小姐,我也是钟五爷的人!刚才我们只是分头行动!”那墨袍男子拱手谦恭道,神色间并无不同。

    “哦.......”晏九九若有所思的答道,那墨袍男子虽然一同救了他,但一番言语她却不十分相信。

第五章 登门

    好在那城郊寺庙一遭有惊无险,那被就地制服的三个码头工人按晏九九的说法由那白脸儿的一行人押送到了巡捕房,那三人受审也明明白白的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却对晏九九是哪门哪户的人家不清不楚只晓得是个大户人家的丫头罢了,那白脸儿管事又是钟五爷身前的红人,巡捕房少有不认识的,有他佐证,那巡捕房的捕头只当是哪家高门子弟碍于脸面不想惹麻烦派了有脸有面的人来做中间人,这样的事在洛城那富贵圈里是常有的,钟五爷在洛城又是位高权重极为刚正不阿的人家,这三人又供认不讳,因而这罪名算是落实了。

    此时晏九九早已由那墨袍中年男子一行人护送回金公馆,这会儿正收拾利落了坐在客厅吃着初晴刚刚烹好的香茶。

    “今日之事要多谢钟五爷救我于虎口之下,改日我一定会登门道谢”晏九九瞧那死活不肯与她平起平坐的男子,又道:“不知管事是在钟五爷堂口下哪个分舵打理事情的?”

    那面色恭谦严谨的男子颔首徐徐道:“我在五爷的东舵打理着,金小姐回国之时五爷便交代下来要暗中保护小姐的安全,绝非紧要关头不得出现,以免惊扰了小姐。”

    晏九九瞧他一番言语中考虑周全,点了点头,难为这素未谋面的钟五爷有这般缜密的心思,若是整日来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她,她只怕会心生厌烦,再来若是她故意提防了他们万一真出了事故,他毕竟是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难免落个疏忽的罪责。

    想到这里,她言辞中不免有些许赞叹:“难为钟五爷这般费心了!”说罢她示意初晴拿来那备好的荷包,“兄弟几个这段时间一直暗中为我护航,必定疲惫不堪,若是我早知道了是绝不会让你们这样耗着白白损了底子里的元神,这几个钱你拿着和兄弟们去吃个酒休顿休顿!”

    那管事自然是不肯接这钱,一边推让着一边道:“小的几个也是奉命行事,若能保护金小姐周全便是再好不过,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说着又把初晴的手推了回来。

    晏九九也不强求,她倒是佩服这样的人,不贪外财,尽忠职守,并非像她所见的那些装腔作势之人,可见这钟五爷看人的本领十分了得。

    她不再提这赏钱之事,笑言:“听说这钟五爷和景家的少当家十分相好?”

    墨袍男子心下一抖,却又暗暗压住,脸上看不出破绽的说道:“五爷与景少爷是莫逆之交,这洛城无一不知当初五爷中了诡计落进了贼人的窝子,那时是景少爷肝胆相照,只身前往救了五爷于水火之间,因而二人的情谊比从前更似打了铁一般!”

    这消息晏九九自然清楚,那男子说的大而化之不过是不想说的太过细致,免得被人套出话去。

    晏九九暗暗叫好,莞尔道:“不知管事贵姓?他日我拜访钟五爷也好有个感激话说,我倒是很钦佩钟五爷手下能有你这样的能人!”

    “金小姐过奖了!”他拱拱手,“小的是东舵的管事李泰,小的所做的不过都是分内之事!”

    这李管事虽不见外,但话少礼多,令晏九九正狐疑之时,那管事从锦袖中抽出了一份文件。

    他双手奉上道:“五爷说杜威庄园的主人和巡捕房周先生的交情万古长青,周先生与五爷又是二童一马,周先生的事自然是五爷的事!五爷省得金小姐回国一年是为了实践作业之事,因此五爷拿了景泰商贸的合同,说若是小姐百无聊赖之时不妨去景泰商贸练练手,景泰商贸在海外也是有名有位的商家,若是日后返校,这对于功课额评比必定百利而无一害。”

    晏九九笑盈盈的接过合同大致看了一遭,却说道:“想当初我刚来洛城人不生地不熟,钟五爷想必是废了一番心力,要不我也不会以这么好的价格收了这个地段的房子。”

    说罢,她一脸坦然的看向李管事,好似她的感谢说的理所应当。

    那管事心下暗暗叹了口气,止住了一番腹诽,道:“五爷说了,金小姐不是客,是自家的亲朋不讲那些繁文缛节,只要金小姐喜欢便是了!”

    “哦?”晏九九挑眉,“钟五爷日理万机,就算他不亲自来,总会吩咐体己的人来打理这些庶务,可那与我签订房契的既不是你百姓堂东西南北四舵舵的舵主管事也不是钟家的家仆!”

    父亲在与洛城联系之后,为确保单枪匹马被人诓骗,这钟家和那周先生的资料父亲早就给她看过,晏九九看着花园中站的整齐划一的家丁突然想到了那白脸儿的管事.....她本对这墨袍男子左右怀疑,当拿出那份合同答案就昭然若揭,那白脸儿管事说他自己是钟五爷的管事她毫不怀疑,可这墨袍男子虽然行事说话滴水不漏却总有不妥,她换了角度想道,“景家与钟家情比金坚,难免不会借着钟家受托保护她鱼目混珠,那在寺庙里白脸儿管事见那墨袍男子说自己是钟家之人既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怪她那时惊魂甫定没仔细去思索一番,现在看来钟家的人也是端着火盆跳大神,模棱两可!若是此后她发现他们也能说当时情况危急顾不了这些横竖景家钟家都是自家兄弟,真能变着法儿说自己并没承认,若是没有,他们也只装聋作哑罢了!”

    想着景施琅这样无孔不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窗外的园景郁郁葱葱,蓁蓁绿叶上点缀着小朵儿的茶靡花,再过几日这花繁盛起来必定会像那簪在一处的大朵儿珠花,那正是花团锦簇的盛况,待入了秋,不再是这等素雅的纯白,朱实离离,只怕这一园的景致都要跟着喜庆起来,到时叫初晴摘了酿成果脯当做下午的茶点,想到这里,她仿若能嗅见那不远将来的繁浓芳香,心下的恼意消了七分,她又何苦和那一个不相干的人较劲儿?左右是她放不下那天他带着家奴在米行门口让家人和她受辱......如今她只想找回母亲和哥哥,然后带着他们回日不落帝国继续过她骢骢容容的生活。

    她抬眼看着那镇定自若的管事,面对刚才她的步步紧逼,他不过是不卑不亢的说了一句,‘此事并不是小的打理,并不知情。’

    晏九九见他死活不认账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知是笑还是气,她打了扇子笑道:“那这份合同我可是签不了李管事!叫个能管事的人来吧!”

    她把那合同甩到桌上,兴致缺缺的看了李管事一眼。

    那男子是个识相的人,忙赔礼道:“小的就是一届粗人,虽然话糙但是理不糙,刚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是冒犯了小姐请小姐见谅,此事是钟五爷嘱咐小的打理,小姐若是不满意景泰商贸总经理这一职务的话我回去再寻了其他职位或是店面铺子拿来给小姐过目!”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晏九九在心里翻了一记白眼。

    “满意!如何不满意?”晏九九挑眉,“只是想要我签这合同可以,只是喊你景家的少当家亲自来与我说!”

    那墨袍男子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言语,他本是以为自己隐藏极好却没想到这金小姐一直和他打着太极,到了末尾才开门见山,这一时半会他果真不知道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正僵持着,只听一阵响亮的击掌声。

    晏九九循声身望去,那击掌的男子眉清目秀身材颀长她并不熟悉,可他身边的人她却是再熟悉不过,只见那人仿若身披星辰、脚下踏风而来,晏九九确实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八尺男儿的的确确器宇轩昂,英姿潇洒,可谓人中龙凤。

    可她就是讨厌他!

    那两个不请自来的男子径直坐在晏九九面前,景施琅摒退了墨袍男子,方才缓缓看向她,“按说也是旧识,两家又隔得这么近,你回来如此之久为何不到我府上去坐坐?”

    呸!谁跟你是旧识?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一来就往别人家的沙发上坐!

    心下这么想着,她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笑道:“刚回来发现这洛城的变化简直天翻地覆,我每日出去逛着都是早晨出了门晚上才回来....”

    言下之意就是根本没空理你!还真是给个笑脸就蹬鼻子上眼了!

    那江元凯闷声憋笑,却在景施琅一番眼神的威逼之中硬生生憋得气喘脖子粗。

    晏九九想,他都看得出来未必你看不出来?我看你一副毫不知趣的样子能装到什么时候!

    那景施琅好似没看见晏九九摆出的脸谱一般,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道:“我看你也别天天在这城里漫无目的的转了,以后你若是想玩,我载你出去便是了,这城里有意思的去处多了!”

    晏九九的心抖了抖,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漫无目的?我就喜欢瞎转你管得着吗?

    却喜道:“多谢。”

    那景施琅却不接这话茬,目光停留在那桌上的合同上,“想来这合同你已经看了,景泰商贸在中外都是享誉盛名,想来对你此次回洛城的实践课程是最合适不过的......可还满意?”

    他抿了口茶,眉锋的享受看的晏九九只想把他那入鬓的剑眉拔得一根都不剩!

    想到那个场景,晏九九情不自禁的扑哧一笑。

    景施琅瞧她那模样,笑道:“看来是很满意啊!”

    “是啊!是啊!”晏九九连连点头,干脆顺水推舟,心下想着对面的男子拔光眉毛的的样子,简直笑开了花儿。

    景施琅抿嘴暗笑,他知道这眼冒精光的蠢丫头不定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他不拆穿不遮掩就静静的坐在尘埃终不降的时光里谈笑风色。

    就这样,晏九九和景施琅签了合同,她离景家紧闭的大门又近了一步。

第六章 往事

    “小姐,我看此事还是给老爷打一通电话告诉他吧?”

    初晴在花园中修剪着花枝,转头看着靠在紫藤绒垫躺椅上脸上敷着珍珠粉的女子道。

    前几日小姐在外受了难多亏了那钟五爷,可既然是老爷拜托的事,情谊又摆在这里,她完全不必竖起耳朵去听那墙根,可她隐约听到那墨袍男子仿佛是钟五爷人,转眼又不是,而后来进门的两个陌生男子好似与小姐是故交一般,可她从未听小姐说过在洛城除了素未谋面的夫人和哥哥还有旁的人,本该暗自退去的她不禁留了心,不听罢了,那一直与小姐寒暄的男子虽是富贵人家的打扮,她从未见过这么俊的公子,可怎能这般待她家小姐?她心惊肉跳的听完一番对话,好在小姐应对自如,想到这里她的内心的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转头看小姐躺在那藤椅上闭目养神不理她刚才的一番话,她松气儿似得叹了口气。

    “小姐!”初晴手里的尖嘴大剪刀咔擦咔擦的响,“那景家的少爷看着一表人才的背地里怎的那么阴险狡诈?明明知道夫人的下落却闭口不言,要你签合同给他卖命,又要你今晚去赴他那场鸿门宴!这哪里是好心好意迎贵客?那明显就是汗毛尖儿上都长着心眼的人!”

    瞧!初晴这丫头都把这人看的清清白白!他倒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天底下哪里还有比这脸皮更厚的的人!

    晏九九在心里嘀咕着,她起身看看着忿忿不平的初晴,又扫了一眼那一堆零散的碎枝碎叶,“我看你这哪里是修剪花草?明明是不想让它们活命,我跟你讲这茶靡花你剪没了....”

    “哼!让他们欺负我家小姐,我就要剪了他们!剪了他们的命根子叫他们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初晴顺着晏九九的话就脱口而出,一串话跟成语接龙似得。

    晏九九哭笑不得,“你省得他们坏透了便罢了,怎么还要拿我这些花草出气,你这样剪光了过些时候我们哪里来的果脯吃,又去哪里赏园景?再说了....”晏九九一个噗嗤,哈哈大笑起来,“再讨厌人家也不能剪了人家的命根子,这种缺德损阴功的事儿我们金家的人可做不得!”

    初晴气上脑门,她哪里晓得自己无意识的说了什么劳什子话,当下听言也慢慢回忆起来了,她一摸脸颊滚烫,想来是霞云染了半张小脸儿。

    “小姐!”初晴虽跺了跺脚,手里的剪刀却停了,“这件事我一定要打电话到庄园里!老爷说了决不能让小姐受委屈!”

    初晴心思纯善,心里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晏九九指腹停止了按压脸上的珍珠粉,叹道:“我知道你一心向我,可我也不能万事都靠着家里啊!从前我总认为那日在杜威庄园开的新闻招待会总归是我自己的魄力,可回到了洛城我才慢慢想明白,如果不是我有杜威庄园在日不落帝国的权威傍身,有维多利亚公主的支持,有亨利的庇护......那被我紧问不舍的记者如何不能反击我?到底是借势压人,可这终究难以服众.....”

    初晴上前来咂咂嘴巴,在她看来,她家小姐自小流落在这市井之间受尽了苦头,前几年回了庄园,算是名归正传,那些人不过是眼红心里发骚罢了!

    当下气呼呼道:“当初您只带我和陈妈来就已是不妥,如今您还不叫我把这些事告诉老爷!这俗话说得好,‘黄梅落地滚三滚,青梅落地要敲碎’,老爷也是为您着想,您可是杜威庄园唯一的大小姐,老爷的心头肉,若是您再出了岔子,您叫我们怎么办?”

    说着便有些潸潸然,晏九九见此敲了初晴的额头,笑道:“傻丫头!在你眼里你家小姐就这点本事?不是还有钟五爷吗?父亲周全早已暗中布置,你啊你....”她又点了点那哭鼻子的丫头,“我又不是去送死?你哭丧似得是不是不想我回来?”

    “可是....”初晴抹着脸正准备说道。

    “好啦!”那身形曼妙的女子站起身来,“随我去更衣打扮去,今天你小姐能不能艳压景家就靠你了!”

    “那今日是穿洋装还是民袄裙?”

    “袄裙吧,景家是百年的世家,西洋文化他未必全盘接受,还是低调些好,只是裙子别太素了,免得人家以为我们怠慢....”

    说着初晴跟着晏九九便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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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景家的大太太在洛城是出了名的好善布施,这猫儿胡同除了晏九九这新建的公馆,还住着数十户人家,因着夜路漆黑,景家的大太太竟叫工匠将这猫儿胡同从头到尾除却门庭不管每隔五十米就装置一盏玻璃罩路灯,每当夜幕降临这胡同恰亮如白昼,本来洛城的胡同就四通八达,因而那些担心夺财害命的平常百姓都愿意从这猫儿胡同走,有心怀感恩的人走到景家门口总要和守门的老头儿感谢一番,所以这一到了夜晚猫儿胡同便灯火通明,门庭若市。

    晏九九带着初晴随着景家的大管家的踏上了景家那金柱大门的石阶上,她回头看那点着一盏盏灯的胡同尽头,灯火阑珊处是一片漆无,她暗暗感叹,景家不愧是百年世家,在福泽百姓的事情上始终如一,这是许多大家难以做到的份儿。

    那来往行人匆匆,有人看着晏九九眼生,不禁驻足指人议论着这是从哪里来的贵客竟要景家扫了巷子开了正门如此隆重的迎接。

    “小姐,我扶您!”

    晏九九朝初晴摆了摆手,颔首微笑,很是端庄的迈进了景家的大门。

    晏九九一行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由大总管带着穿过了几道园景门,眼前葱茏的大树渐渐退去,景致豁然开朗起来,竟是别有洞天,那曲折迤逦的抄手游廊挂着八角琉璃墨画灯,那朦胧如月的灯光洒在湖面上散发着荧荧的光泽,水中的锦鲤浮沉若现,远远望去竟是一副笼在仙云里的画面,可这还没到餐厅,晏九九一边走着一边暗暗打量着一路的景色,雕有蝙蝠百卉的飞罩挂落,琉璃彩绘隔扇门......亭台轩榭,怪石奇葩,应有尽有,与杜威庄园确有可比之处,晏九九暗自称赞,却发现东边远远的灯火却是格外通明,不免多看了两眼。

    那细致的大总管忙道:“近日府中正在扩建,因着有些工是得连夜赶制一气呵成的。”

    晏九九点点头,景府的宅子跟着他们的姓氏一起活了百岁,那灯火离她的位置着实有些远,原来她目前看见的不过是景家的冰山一角。

    “金小姐,请!”那总管送金启璇一行人到达一处小桥处便止步不前,她顺着大总管的指尖望去,只见桥的尽头是一座湖心亭,而那亭中做了两男两女,身边俱是服侍的丫鬟婆子。

    “有劳了!”她带着初晴回了礼便踏上那小桥,不远的湖心亭与这天地相比甚为微小,虽看不清亭中人的容貌,但锦衣玉帛,颜色极悦,她却不免生出一抹‘花红柳绿宴浮桥’的惆怅,若是母亲还在便好了。

    心中虽然怅惘,但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慢慢踱至湖心亭,那四人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景施琅她是化成灰都认得,那正坐的自然是他一双父母,那旁的这位是?

    她定睛一瞧,不免惊呼道,“娘亲!”

    那气韵幽雅的女子毫无惊讶之色,好似早已知道是她一般,她捏着手绢朝她摆摆手,“佩格!快过来坐!莫让你姨父姨母和表哥等着!”

    晏九九目瞪口呆,双腿仿若踩着棉花似得,失魂落魄的走到母亲身边,那气色红润,穿度华贵的女子是自己的母亲吗?

    她再回头看看景施琅,瞧他一副淡淡的模样.....他总是淡淡的!

    再看那夫妻二人皆是和颜悦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蹦出了一家姨表亲?

    她懵懵懂懂的四顾环视一遭,又怔怔的盯着施怀珍,“娘亲......我还以为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她与施怀珍相拥,施怀珍轻轻拍着她的心肝宝贝道:“娘亲这些年多亏你姨母姨父照料......”说着松开晏九九指着施韵兰夫妇道:“我从未跟你提起过你姨母姨父.....娘亲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再无其他亲人,茕茕孑立,那天族里有贵人来田庄上,娘亲正随着旁的婶子一起插秧,奈何那贵人看了于心不忍便将我这孤女带到这洛城施家,自打那时起我与你姨母相伴,后来我便遇见了你父亲......”说到这里施怀珍与施韵兰都有些动容,“我们这一脉祖上与你姨母这一脉本是同湾的邻里并无血亲关系.....你外公却将我视如己出,从小韵兰有的我都有一份,奈何你外公早已驾鹤西行,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竟无以为报.....”

    说着声泪俱下,那施韵兰也是泪眼盈眶,那景老爷景明岸再也看不下去了,忙道:“今日启璇好不容易回来,你们两个哭做什么?施琅....与你表妹说说话....”

    说罢他招手使丫鬟传菜。

    晏九九现在心里是一清二白,她不知道娘亲和景家还有这样的渊源,可为何那日景施琅在米行门口娘亲却如此气愤,其中想必是隔阂嫌隙颇深,至于之后怎么化干戈为玉帛她不想知道......

    有些事情不过就是说与不说之间。

    她叹了口气,转眼斜睨着景施琅,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身边这个她极为不待见的人怎么就成了她的表哥?

    想着她这才细细打量起他,一身水宝蓝立体剪裁西装,本就身材颀长,这巧夺天工的版型更衬他仿若不染凡尘的谪仙公子,她随眼扫过那针脚处,很是干净利落,不知是出自哪家之手?

    想着她又暗自打量了自己一身二金百蝶穿花水蓝锦斜襟袄裙,那栩栩如生的金蝶在灯光下仿若跃跃欲飞。

    她暗自啧啧,虽是同一色系,却怎么看怎么不似金童玉女般相配!

    她怎么突然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抚头间她的目光停留在景施琅胸前口袋下的一行小字上,她觉得有些熟悉倒像是.....

    “Lily.Kim!”

    这不是她的名字吗?她制作的衣服都会在上面写下设计师的名字.....

    她看着母亲三人谈笑风生,悄然靠向漫不经心的景施琅,质问道:“你怎么穿着我做的衣服!?”

    “当然是你做的。”那景施琅徐徐道。

    晏九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他面色恰如这月朗星稀一般幽谧,心下更来气。

    “你是如何打听到我的?”

    景施琅看着晏九九充满敌意的一双盈盈大眼,只觉得更加趣味盎然,她总是这般机警聪敏的样子....

    “你做的衣服享誉中外,我没有道理不穿这么好的衣服不是吗?”他又抿了抿酒,伸手夹了一些酱炒牛肉到晏九九的菜碟里,“多吃些肉,瘦成这样子一点儿女子的模样都没有。”

    “你.....”晏九九总觉得景施琅话里有话,“你少扯开话题,你明明知道我母亲相安无事你为何要骗我?”

    她将那块牛肉猛塞进嘴里,恨恨的咀嚼起来。

    “那样你还会回来吗?”

    月色如洗,景施琅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晏九九,他端着酒樽淡淡的看着月亮,仿若举杯邀明月之态,那忧郁的水宝蓝好似氤氲着一袭寂寥,只扑面而来,晏九九有些恻然。

    寂寥?她甩甩头,他怎么会寂寥?整日里温香软玉如何寂寥?

    “你管我回来不回来?”晏九九咂嘴道,“我在日不落的日子过得潇洒自在!此次我就是要把我娘亲接回去!”

    “潇洒自在?”景施琅突然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她“和那欧亨利?”

    “你怎么知道亨利?”晏九九惊道,“你又派人查我?”

    “你忘了我们还签了一年的合同吗?”景施琅突然一笑,又给她夹了一些菜。

    “你...你....”

    晏九九气的一股脑把景施琅夹得菜塞进了嘴里,她咬牙切齿的咀嚼着,仿佛那嘴中的正是景施琅一般。

    她真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想着她一巴掌就拍到了景施琅的胸口上,这无疑引来了母亲三人的注意。

    她有一瞬间的怔忪,不管景施琅如何黑着脸,她朝对面那三位长辈一边挤着笑脸一边轻轻抚摸着景施琅的胸口,道,“表哥这衣服是我设计的,没想到他穿着这样合身.....”

    “哦.....天下有这般巧的事情,这真是缘分吶!”

    施韵兰笑道,娘亲和景明岸也欣慰的点头。

    欣慰?

    晏九九想着,耳边却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想不到表妹竟有这样的癖好?看来表兄可要加强锻炼了....”

    癖好?晏九九回头,只见景施琅的目光停留在她那只抚摸在他胸口的手上,她突然间明白过来,仿若触电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耳边却传来低低浅浅的笑声。

    “......”

    晏九九只怕此刻羞的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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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团圆

    沈家不像景家是百年的书传世家,祖上不仅人才辈出,还出了一位名号响亮的内阁首辅,后来朝野动荡,按说当年镇压暴民这位先人可算得头等功,可偏偏在门槛踏履,众人高捧的时候,他决不仅解甲归田,还留下一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朝中大员都是筋骨相连,顺势而为,而这位先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反势则道不明,大家都不知道这位权重一时的首辅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那些捧高踩低的人瞬间像潮水般的褪去,生怕受到这不识好歹抚了圣眷的人殃及,好在先人即达不惑之年,皇恩浩汤,体恤他劳苦功高,因而那先人是历代致仕官员中最畅通无阻的,这后世渐渐隐匿,无人问津。

    多年之后待到民国战争全面爆发之时,景家子弟才想到原来先人早在百年之前便窥探先机,这天下百年之后必定改朝换代;历史更迭之时,众人才发现,景家早已在商场叱咤风云,根基稳重,这当然要得益于当年那位隐退的先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乱世浮沉之时,即使王朝覆灭,礼制消亡,但是景家有田舍供给,有门第镇守,有金银傍身,即可保得性命平安,由此可见这位先祖高瞻远祖,足智多谋。

    因而这景家是极为小心虔诚的供奉着祠堂香火不断以求子孙万世之业绵延福泽,无穷无尽。

    相比较之下,以倒卖棉花利滚利起家的沈氏倒显得狭促了。

    “爹,你好好休息.....”沈敏瑜掩了门,身后的丫头小环端着托盘紧随其后。

    沈家没有景家、江家那样那样的百年根基所传承的底蕴,可自打沈敏瑜太爷爷那一代起这沈公馆都在花费大量的财力物力来扩建,到了沈敏瑜父亲这一代便更为讲究了,新建的洋房花园无一不是中西结合,钉头磷磷,万顷琉璃,甚为华美,若要从正门到后门,驾驶一辆小汽车是既省时又省力。

    但这一切都不是沈敏瑜所关心的,她是沈氏唯一的继承人,家财万贯,坐拥矿山无数,她根本就不关心这座房子花了多少钱,一如她脸上轻佻不屑的表情。

    她担心父亲的病情,担心那个爱新觉罗的格格抢了她的施琅哥哥.......

    扶着朱丹色的螺旋梯从四楼下到一楼,她感到一阵眩晕。

    烦道:“晕死了!若是像那西洋人一般安个电梯就好了!”

    那一楼扫洒的丫鬟婆子听声都回头恭敬的颔首道,“大小姐!”

    沈敏瑜见怪不怪,招呼了身边的小环随自己朝厨房走去给父亲乘药。

    “昨日里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景家是如何如何招待了位贵客!”说着她回头朝着小环怨道,“我还当是谁!不过又是那位格格!”

    “小姐...您莫生气,只不过是些业务上的往来罢了!今日随刘妈出去采办些您的吃食,路过那望江阁的时候听见那日在景府上供菜厨子身边的小厮说那位格格背后的势力惊人,那景家此趟不过是鸿门宴罢了!据说那些菜式都是景少爷亲自把关,那厨子据说是当年宫中遗存的御膳房药膳师,什么金刚掌八珍、霸王别姬、金鱼戏莲、黄葵伴雪梅、清宫万福肉、雍亲王府烧鹿筋......”

    那花信年华的丫鬟正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却没发现正换汤换药的小姐面色如草。

    “你这个死丫头!”沈敏瑜‘噔’的一下放下手中盛满药汁的瓷碗,葱尖般的手指戳着面前的丫鬟,“你记这些声色拗口的菜名倒是很清楚!”

    “真的小姐!景少爷对那位格格别说要多用心就有多用心了!据说那药膳师是景少爷亲自去请的,开宴那天据说那药膳师本是已经被江家预定了,景少爷偏偏跑去江家磨了半日......我可从未见过景少爷这般纡尊降贵过!”小环眼睛瞪得大大的。

    沈敏瑜听来心中一阵烦躁,“你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说着看着桌上那碗药汁就拿着茶匙捯拾起来,嘴里咬道:“那丫头有什么好?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说扔就扔!先是一个舞女,又是一个格格!我看你什么时候把她娶进门!”

    说着眼中血丝尽布,心下没由得狠毒起来,“不!我绝不会让你娶她!”

    “小姐!”小环委婉道,“我可是为您着想!那景家的大少爷可是从来没这样对过你!”

    “闭嘴!”

    沈敏瑜本就气急,那小环一番入微的剖析哪更加刺痛了她,她猛地一巴掌打在了桌子上,药汁色深,汤汤水水的洒在桌上,看起来一片狼藉作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痛的味道,不知是打翻的药汁,还是沈敏瑜淬了毒汁似得双眼。

    那小环见沈敏瑜动怒,当下懊恼自己一时嘴快,却只得噤若寒蝉,不知所措。

    “诶...”沈敏瑜突然转身,眼中划过一丝精光,“我怎么忘了顾家那位纯良无害的大小姐?她不是喜欢我那表哥想与我沈家结为姻亲吗?就让我看看她到底对我表哥有几分真心!”

    自打她与于娓娓那低贱的舞女闹得人仰马翻,施琅哥哥早就失信于他,若是此时再去找金启璇的麻烦,她与施琅哥哥当真就形同陌路了......那舞女日后再收拾也不迟,当务之急是要如何接近金启璇才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是连她的底子都抹不清楚,这跟盲打的鸭子一眼黑有什么区别?

    想着她长舒了口气,看着手边的药汁蹙了眉,沉声道:“小环!把这里收拾干净了!然后再跟总管说等会儿给顾家的顾小姐递个帖子,就说此事事关重大,大到她与表哥的婚事......还有!莫把心思花在一些不相干的菜名上,做好你自己的本分,仔细你的舌头!”

    那丫头闻言缩了缩肩膀,满脸恐惧的点了点头,赶忙收拾着,沈敏瑜见状心花怒放,自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于是新倒了一碗药出了厨房。

    可她不过只是唬住了一个丫鬟而已。

    这边金公馆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懒洋洋的晏九九却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她坐起身,一脸慵懒懵懂。

    “难道有人在骂我?”

    她摇摇头,唤了初晴过来,“景府那边可来消息了?娘亲是如何打算的?”

    看初晴一脸垂头丧气,她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哑然无语,她又重新靠在了藤蔓秋千上,又拉了初晴与她一同坐着。

    初晴利落的坐下,小姐待她毫无主仆之距,反而当她亲妹子一般的呵护,她从前拘谨,如今久了便想开了。

    可坐下第一件事,却是唠叨道:“小姐!这马上就入了秋,我看还是给您换一件套装吧?这真丝睡衣本就冰爽透气,万一染了风.....”

    “诶哟!”晏九九忙捂了她的嘴巴,看到初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不禁哈哈道:“你啊你!我倒觉得陈妈比你还年轻!”

    “小姐!”初晴嗔道,“这天气本就.....”

    “好好好!”晏九九算是服了,“你去拿件外套吧!”

    初晴仿若听到了天大的喜事,欢天喜地的进了内室。

    晏九九看着初晴轻快愉悦的步子心情不禁也跟着飞扬起来,她闭上眼睛想享受这午后阳光的静谧,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却都是母亲,那日在景府与景施琅的一番较量又浮上心头。

    他怎么总是阴魂不散?明明知道娘亲姨母亲缘却拿捏着骗我签了合同!

    我却还要喊他一声表哥!

    呸!

    晏九九怒目圆睁,瞪着湛蓝的天空,那一双盈盈杏眼像舀了一池春水般清澈。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把娘亲给接到金公馆里来,娘亲一日在景府她就一日不安心,总觉得被那个狡黠的男子捉住了尾巴似得不得安生!她轻轻叹了口,不知道娘亲是怎么想的,虽然再顾着姐妹情谊可她已经回来了,她回来就是为了接她!难道娘亲不想念父亲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父亲和娘亲伉俪情深,而这一别就是十余载......

    还多了一个她!

    幸好那驾鹤西行的祖父临终前幡然醒悟,将她的名字拟到了族谱上,她倒无所谓,晏九九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可是娘亲怎么办?世人会怎么看她?

    正长吁短叹着,晏九九偏着脑袋眼角余光看着初晴领着一行人过来。

    那不是景施琅吗?怎么成天到晚往我们家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转弯一想,晏九九只觉得气短,呸呸呸!我才不是鸡呢!我是只活泼可爱、天真浪漫的小白兔!

    那他是什么?大灰狼吗?

    晏九九扑哧笑出了声,转念她又匪夷所思自己最近怎么老拿自己跟他配反对,初晴笑眯眯的领着两人就走到了自己面前。

    “小姐!景少爷把夫人给送回来了!”初晴喜洋洋道。

    瞧你笑得!晏九九暗自腹诽道。

    “娘亲!”晏九九上前挽了母亲,“吃晚餐那天就说接您回来你怎么不回来?今天他送您回来您就回来了!”

    施怀珍笑意雍容,她轻轻拍拍晏九九的手。

    “哦!是不是你把我母亲给撵出来的!不过是吃你家住你家几天,用了多少钱我给你便是了!”晏九九哼哼道,她断定这是景施琅的主意。

    景施琅只笑笑不语,他坐在摆满瓜果香茶的圆桌旁拈了一小串水晶玛瑙葡萄,缘着那小孔细致入微的吮吸起来。

    晏九九气的两眼翻白,这到底什么人吶!真当自己不是外人了?

    她一股脑夺过景施琅手里的葡萄,“要吃回你自己家吃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啃到自己家边上了!”

    好歹也比邻而居,如此这般以后来家里只怕越发随意懒散。

    “佩格!不许对你表哥这样无理!”施怀珍柔声责令,“你啊你!我知道你是心里想念着我!”她指着晏九九直摇头,笑叹道:“还是你表哥了解你!他晓得你那日若是见了我必定会立马接我回去,我当时也想回去便回去了,年把没见你了,你打小是一刻都没离开我身边....”

    说着不免有些许感怀,晏九九轻轻拍着母亲,抬眼和景施琅大眼瞪小眼,可不是回来就回来了吗?

    景施琅但笑不语,拾了葡萄又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晏九九气结,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耳边却传来母亲欣慰的声音,“到底是你表哥考虑周到,他就是知道你这直巴的性格才提前告诉我若是你要当日接我一定不能答应,隔天他再送我回来。”

    到底还是他从中作梗!

    “姑母您瞧她。”景施琅轻描淡写的瞟了晏九九一眼,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那样子晏九九只觉景施琅就是在讽刺挑衅她!

    晏九九恨不得一巴掌抡死他,说着又准备去夺他手里的葡萄,她躺了一下午可是一颗都没吃!她盯着那吃去一般的红玛瑙葡萄,突然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佩格!”施怀珍慈爱的示威着

    佩格是她的小名,自从她认祖归宗父亲就告诉了她有关她的所有名字,再加上原来那一个,那她岂不是有四个,想想就头晕,再转头看景施琅,他正笑意满满的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就在说‘谁让你在我来之前不吃呢’似得......

    “......”

    “你表哥顾虑周全,若是我昨日就跟着你回来,传出去只怕整个洛城的人都以为你离开这么些年你姨妈苛克薄待了我,日后还会给你安一个心胸狭隘的名声......娘亲如何能为此?你表哥今日送我回来,传出去必定是两家美祥,其乐融融!”

    是啊!还有一个他景家体恤实亲,唯徳是依!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无处不透着精明的算计,晏九九越想越气,她才不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想着就准备借口轰人。

    “表妹今日与往常略有不同啊?”景施琅吹茶啜饮道。

    吃完了葡萄,又开始喝茶!那杯茶可是我喝过的.....

    晏九九气的七窍生烟,没好颜色道:“能有什么不同!?”

    “表妹着家居服的模样可是别有一番幽莲之韵!”景施琅笑盈盈的看着晏九九,那微微勾起的唇角恰到好处,既不勉强也不过分。

    晏九九挤出一个笑容,韵你个大头鬼!

    “你这孩子!天气这样凉,你只穿一件衣服怎么行?快抚你家小姐上去,莫染了风寒!”施怀珍作势拍打着晏九九,吩咐了初晴就把晏九九往亭子外面推。

    晏九九正准备反驳,却突然明白自己所穿却是睡衣,在传统文化里是不能与男子相见的,这样极其不文雅礼貌。

    她回头瞪了一眼那气定神闲的景施琅,她每次见到他似乎总能嗅见阴谋的味道。

    那景施琅恰巧抬眼看她,“表妹还是快上去吧!莫着凉了!不用惦念着表哥!”

    呸!谁惦念着你这厚脸皮的!

    晏九九气的跳脚,她带着初晴风一般的踱进室内,却不知那亭中神采奕奕的男子谈笑鸿儒,明如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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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事嬿九记介绍:
午醉醒来一面风。绿葱葱,几颗樱桃叶底红。
晏九九只想经营她的小生意,乱世中求得一方净土。
就算这十里洋场暗流涌动;名门贵胄叱咤风云,怎么算那都轮不到她这一个小小的草根女粉墨登场。
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晏九九不但成了“宝藏”,而且......
还有那个凭空出现的大表哥!根本就是只不择手段设计她老狐狸!
而景施琅只觉他放养了这么久的爱宠终要收心好好圈养着。
“嗯....我的小狐狸...快到圈里来.....”
“......”
(PS:建议大家从第一卷第48章开始看,前篇拟作外传。)民国旧事嬿九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旧事嬿九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旧事嬿九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