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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淮     民国旧事嬿九记txt下载     民国旧事嬿九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端倪

    前几日莫名收到了顾家小姐顾心慈的拜帖,说是久闻爱新觉罗氏慧英含珠,因此想要约金公馆的金小姐前往法租界的索菲大酒店一聚。

    往常这样攀门结枝的帖子晏九九一应都是不理会的,何况是这种她素未相识的人,若是一一接见,只怕见到明年她走时都见不完,更有极端者竟在半夜蹑手蹑脚的翻进了她的院子,好在被景施琅派来的守卫收拾的一干二净,这事儿还是初晴第二天吃早餐是告诉她和娘亲的,那时她便想,看在她和娘亲一夜好眠的份上,也许她不该这么苛刻他吧?

    “初晴,东西可收拾好了?”

    晏九九问道,转身之间那镶着宝石穿着金线的蕾丝裙摆绽出一朵绚烂的白荼花来,那延颈秀项拢在轻薄的绉纱中若隐若现,羊脂白玉般的脸庞隐匿在高高的纱领中。

    只见初晴点点头,晏九九颔首转身却一个踉跄差点踩到来人的脚,她暗暗舒气,抬头却看到一张不能再熟悉的脸。

    笑如三月淡如风,除了他还有谁!

    “怎么是你?”晏九九不想与他周旋,“你挡着我的路了!”

    景施琅靠在车门上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淡淡的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大包小包的...要不要帮忙?”

    说着眼神示意了一旁跟着的四五名家仆。

    “停!停!停!”晏九九伸手叫停,好声道:“多谢表哥好意!我只是去会一位友人,顺便小住几天,就不劳表哥费心了!”

    说着竟硬生生的去扯车门前的景施琅,你以为我傻吗?好不容易把娘亲接回来了,等合同一结束自然是走为上策,我怎么会要你的家仆那数双眼睛盯着我呢?

    “他们本来就是你的。”景施琅纹丝不动,他眼底笑意搁浅,依旧淡淡的看着晏九九,“可我还从未听说过你和顾家的小姐相交甚好?”

    晏九九最见不得他这样子,一副趾高气扬总能把人看个透彻的模样,人家跟他讲话时偏偏又答非所问又让人找不出错处。

    “你又暗中派人调查我?”晏九九冷不丁的捶了他一下。

    “暗中?”景施琅笑意悠然的看了她一眼,“天天往你府里递的帖子那门前的守卫必定会检查一二,以确保你的安全....”

    “确保我的安全?”晏九九回头瞧了眼门前的守卫,“他是你们家的人,自然你想知道什么便知道什么了!”

    景施琅双手斜插在裤子口袋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底是望不尽的深渊,突然,他伸手朝晏九九的头顶而去,那杏目怒睁的女子下意识的退避。

    他那修长精健的手臂却如流水行云般流畅,“别动!”

    那眼前的女子便不再动了。

    晏九九暗自腹诽,“他叫我不动我就不动了吗?我什么时候这么听话?”

    想着不免暗自懊恼自己没用。

    那倚车而立的男子潇洒俊逸,轻俯的脸颊曲线刚毅,宛若鬼斧天工的雕刻一般,他认真的调整着晏九九头顶的八攒珍珠绉纱小礼帽,仿若调教一只懒惰的猫儿。

    “马虎相儿”他顺着刮了她俏皮的小鼻子,“帽子都戴反了,不知道吗?”

    “........”

    晏九九最近的的确确的意识到景施琅让她无言以对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她却次次算在是他攻于算计上,而现在她更加笃定,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此后必定有事等着她。

    想着她不经意偷偷看了景施琅身后那些丫鬟婆子和家仆。

    “远山,今日你来为启璇驾车,与她同去。”说着又召唤了身后的家仆,“你们三个留在金公馆,你跟着一起去,表小姐什么时候回你们就什么时候回。”

    看看看!她说什么!晏九九气的耳朵眼睛鼻子发烫。

    可她还是换做一副好颜色,“表哥!只是与顾小姐相聚,又不是赴什么生死宴,无需这么多人跟着,若是顾小姐见了还不知道心里怎么以为我们家如何防着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吧?”景施琅一脸戏谑,他看着晏九九乖张的点点头,不禁玩味兴起轻轻拍了一下晏九九的小脸,“嗯......很嫩。”

    “.......”

    可是这样晏九九还是噙着笑脸,她绝不会让景施琅来搅乱她的计划,娘亲回到她的身边,可哥哥生死未明,那日问娘亲只说她随景家走了之后再回去时便已人去楼空,就连景家也不知道哥哥的下落.......

    一个大活人就凭空消失了?

    欧亨利曾说他所派的人来报也是遥遥无音,而当下可以肯定景家与此事无关,可还有谁有这通天的本事让一个与洛城名门有关的人消失的悄无声息?娘亲说此事景家在暗中跟进,可每每到了法租界线索就迅速断掉,景施琅不是经常在法租界很活跃吗?难道他一点都没察觉到什么?

    想着晏九九不禁瞟了眼那正看着她的男子。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晏九九冷不防的心虚道。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景施琅一双凤眼衔星,“要去便快去吧!不然晚了时辰便是真的轻慢了人家。”

    景施琅冷不丁的说道,转身挥了挥手,便朝景府走去。

    他走了倒是好,却给她留下这么多丫鬟婆子仆人.....

    晏九九心中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一脸苦涩的扎进车厢,任那尾随的仆人装着行李,思绪却顺着那后窗里麒背腰窄的男子渐行渐远。

    那法租界是顾家的地盘,洋人的进口药材贸易都是由顾家穿针引线,难怪那洛城贵门沈氏要与他们结成姻亲。可此次为何要邀请她前去?难道是沈家从中作梗?难怪景施琅会派贴身管事和家仆尾随,晏九九这才认真去打量那家仆,只见他眼神剽悍,身材雄健,想来应该是练过功夫的人,可细细再看,却又与平常人无异,晏九九暗暗惊道,难道是个不显山水的高手?

    他派了会功夫的人在自己身边.....难道此行凶险难测?可为什么他不亲自同行?

    晏九九转念又想景家也查不到哥哥的消息。他为什么这么说?想着心下顿时涌起了一个不十分确定的猜测,难道他是在避嫌?

    避嫌.......

    晏九九越想越迷瞪,总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却没想到不过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只觉疑云重重,但却能肯定景施琅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没有表明的,而那顾家想必也脱不了干系......

    她似乎嗅到了一抹阴谋的味道。

    汽车缓缓驶过法租界与其他街区的安检处,这时她才发觉不知不觉便已走了这般远。

    这里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她似乎感觉自己又来到那个凛冽的冬天与亨利一同在法国度假,法式风情的建筑,满街白皮肤的人,她静静看着那街上瞳色各异的行人,就像一个个匆匆而过的红尘过客。

    她无心欣赏这些外族文化的新鲜靓丽,她此刻只担心她的哥哥,身在何方......

    而晏九九万万没想到,邀请她的竟是那样慈眉善目的女子。

    “景小姐!您好!”

    晏九九礼貌微笑着握手,随初晴褪了披风后便摒退一干人等与那顾心慈相对而坐,她打进门就瞧着那亦曳亦履的女子,她见过身段姣好容颜冶丽的女子,却从未见过眉眼身姿温婉到如此极致的女子,怕是德容下了狠功夫,也就是这样她才会想到那远在日不落帝国冷脸心热的柴明月吧?不知她是否回来了,据说她是洛城柴氏的千金......

    “顾小姐,您应该知道我甚少接受他人的邀请....”晏九九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明月姐姐虽是清冷的性子但却热心助人,就不知道眼前这看似端庄的女子是真的相由心生还是挂着念珠的佛心虎了...

    “想必金小姐是仔仔细细读了我给您府上送去的拜帖....”顾心慈不接话茬反问道。

    晏九九看着她一双素手纤纤,斟茶时熟练稳妥,毫无不虞之色,当下敛了心神,笑道:“想来我与顾小姐真真是相见恨晚,都知道知己难求...偏偏顾小姐先发现了我,才连夜写了那拜帖来会我这灵犀之友!”

    说着顾心慈递过那唤醒了茶气的大红袍,“金小姐!请品茶!”

    晏九九呷了一口那澄黄透澈的液体,香若幽兰,甘之如饴,清活的岩山之韵似要从每一个张开的毛孔喷薄而出。

    “《神农食经》有言,‘茗茶久服,令人有力悦志’,顾小姐的茶不用品,只看顾小姐便知道这茶味如何,茶品如何!”晏九九举杯,神色明媚。

    顾心慈掩唇而笑,“果然如金小姐所说,知己难求,相见恨晚!”

    说着便再要给晏九九斟茶。

    “顾小姐!”晏九九出手礼让道,“这好东西就让我细细品味且罢,无需再斟第二杯。”

    那顾小姐止住了手,依旧眉眼善良,“金小姐此言差异”说着她目光潋滟,“有些东西可不能细细的品,等咀嚼如腊之时,恰恰是命数已尽....”

    晏九九心中昭然,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拿过那壶茶为自己和顾心慈满满的斟了一杯,“顾小姐可知杯满则溢....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我看万事还是顺应天意的好....”

    不料那顾心慈却将那茶一饮而尽,“金小姐果然是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不知....金小姐可否助我顾家逆一回这天意?”

    “哦?顾家家大业大,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到顾家!?”晏九九作出兴致盎然的模样。

    鱼,终于上钩了!

    “金小姐聪慧敏捷,虽日日在那金公馆中足不出户,但想必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顾心慈一双柔美的眸子亮晶晶的,“顾家与沈家已订下姻亲.....只是这沈家大小姐,我的小姑子....偏偏当我疯了傻子一般的糊弄,说‘顾沈两家之亲若要成事必先铲除爱新觉罗氏’....”

    晏九九越听眉目越发柔和下来,她淡淡道:“既然顾小姐已经有了主意.....”

    “且慢!”话虽急促,但那说话的女子却是一双眉目仿若望穿秋水的样子,“我这小姑子如此胡闹我自然是千万个放心不下,如今沈伯父病危,我那未婚夫愚忠,这沈家家大业大......只怕我那心浮气躁的小姑子不能一人扛鼎!”

    晏九九如今算是见识到这沈敏瑜未来大嫂的厉害,觊觎沈家的家产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晏九九在心中苦笑,大抵这就是她只想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子罢。

    “金小姐的哥哥.....”顾心慈欲言又止。

    “不妨请讲!”晏九九会心一笑,心底却是恐寒袭来。

    难道哥哥在顾家手上?法租界可以说算是顾家的地盘,如今她又与沈家联姻,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藏了她的哥哥做什么?想到刚才顾心慈的一番狼子野心晏九九不禁侧目,只怕顾家想要的不止法租界.....顾家与沈家的实力按说旗鼓相当,那么他顾家饕餮胃口想要一口吞下沈家便只有一个原因.....借一个跳板将手伸到法租界以外的位置!可洛城除了法租界可以说全盘尽在景家掌握之中,景家厚积薄发,根基稳固,顾家不可能越过景家在洛城行事,可要是越过景家就必须有一个得力的帮手,而这个人既要与洛城有着紧密的联系又能与景家分庭抗礼,那么爱新觉罗无疑是最最好的选择.....

    以杜威庄园的实力她完全可以拒绝,再因着与景家的那层关系她绝对也不能这么做!她眸光一闪,对!这层关系......可以让景家毫无防备,而他顾家早已料到金家铁定会义不容辞的拒绝所以挟持了她的哥哥......

    原来,从她离开那天起她就已经被算计到这盘晦涩难明的棋局之中。

    晏九九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威逼利诱的感觉。

    她真的很不喜欢。

    顾心慈不急,反而笑送着她离开,她站在金碧辉煌的索菲大酒店门口淡然的看着那步步生莲的女子渐渐走远。

    此刻再定睛去看那柔桡轻曼的身姿她丝毫不觉得赏心悦目,只觉得那浓墨淡勾的曲线仿若一条狠毒熟辣的毒蛇,正‘咝咝’的朝她吐着猩红的杏子。

    晏九九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和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刺的她耳朵发痛,她抬眼看着这座高楼大厦,人心,不过与它这精巧交错的结构一般,勾心斗角!

    她突然闭上眼睛想止住那抹来势汹汹的酸涩。

    “哥哥,你到底在哪儿.......”

第九章 盘桓

    “禀报小姐!金小姐这几日除了逛街吃饭并没做其他形迹可疑的事情!”

    顾心慈挥挥手,那行动迅敏的探子行礼退去。

    “小姐,您说那金小姐来到租界这几天却整天无所事事?难道是我们猜错了?”

    那堂上坐着一位姿态端庄柔婉的女子,一身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张鹅蛋脸,朱唇贝齿,不施粉黛却颜若朝霞映雪。

    那怀中的一只白毛蓝眼波斯猫举止慵懒,天生一副娇生惯养之态,而那冰魄般的眸子,白雪般的毛发却让人犹如跌入极寒冰窖情不自禁的瑟瑟发抖起来。

    这猫像是谁的真身似得。

    那温柔抚摸的素手一顿,“不,我们并没有猜错。”

    “那?”那踌躇的丫鬟疑问道,“可是八叔是暗桩里情报工作做的最细致的人了,不可能有人骗过他的眼睛。”

    “没错。”顾心慈柔美一笑,“可若是有人偏偏就是要让你看见她在做什么呢?”

    那丫头一知半解,摇摇头。

    “八叔却是滴水不漏行踪,可未必就没有人不知道八叔就在跟踪....”顾心慈轻启朱唇,“所以....不是八叔的问题,而是她想让我们看到什么。若是八叔的消息越周密,问题便越大..”

    那话仿佛意犹未尽一般,而一边的丫头却听得明明白白,兹事体大,只见她两弯柳叶眉高高吊起。

    “小姐!冰雪一定会好好保护小姐!绝不会让那个什么格格给您下绊子!”

    顾心慈笑着摇摇头,“你这个丫头!小时候爹爹只送你去习武,读书方面却不叫先生来点拨你一二,等学成归来却成了个得了一身武功的傻姑娘!”

    “小姐!老爷说了!我要时时刻刻保护小姐!小姐生我生,小姐亡我亡!”

    “你啊!也不难怪娘亲给你取‘冰雪’这个名字,冰雪聪明,可不就差了聪明吗?”顾心慈看着那丫头信誓旦旦不禁打趣道。

    “可小姐聪明啊!我要那般聪明做什么?我只管保护小姐!”

    “有些事情可是不能光凭武力就能解决的”说着指了指冰雪的脑袋,“要用这儿!不用一兵一将,巧取智夺才是真本事!”

    “巧取智夺...”冰雪若有所思,“哎呀!想不出来,我看还是小姐负责巧取智夺,我负责生死肉搏!”

    这个冰雪是个直肠子,顾心慈不禁咏叹道,自打她出生后父亲就开始培植大批的死士为估价所用,据说冰雪的娘亲是一路逃荒到洛城外,当初生了冰雪便撒手人寰,至于其他亲人皆无迹可寻,而这样的小孩那一年顾家收养无数,外界都称顾家厚德流光,功德无量,而只有顾家家主省得,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身世干净,无牵无挂,而从小培养起的情感可以让他们成为忠心不二的死士。

    八叔是,冰雪亦是。

    顾心慈的目光扫向房间尽头的碧纱橱,那云雾般的烟水纱后的八珍格子上一应古玩皆是朦朦胧胧,她无心用力去看,端起茶盏在水雾间想把当下这件要事看个透。

    “小姐,您说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被这金家牵着鼻子走吧?”

    “你说的不错”推盏品茶间,顾心慈徐徐道:“你猜猜看这金小姐此次回国为什么就只带有两名丫鬟婆子?”

    “两名丫鬟婆子?金公馆近日来可是戒备森严吶....”冰雪一阵唏嘘。

    “那是景家给安排的,景家就住在金公馆附近,若是想掩人耳目也绝非易事。”顾心慈长长吸了一口气道。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啊小姐!不如.....”冰雪的眼神森然起来,她低声道:“不如做了干净!”

    顾心慈低眉浅笑道:“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倒不如杀之为快确实不错!以金启璇的脑袋想必此刻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计划,她有景家和杜威庄园这两个左膀右臂,若是让她活着走出法租界恐怕我们顾家必会迎来灭顶之灾!”

    “小姐!”冰雪见那神情依旧的女子说的骇然,“不如我现在就去把她收拾掉!”

    “不可!”顾心慈严肃道,“若是现在就杀了她我们顾家便永远都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更何况....不一定要杀了她,若是她答应与我们合作,她不仅能得偿所愿,我们也能省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她在法租界这几天却丝毫没有向我们表明心意的迹象!”冰雪急道。

    “确实不错!这就是棘手的地方,那日在索菲大酒店她态度暧昧,当时我想一定会磨上几日,却不想她这么赖得住性子....”顾心慈抬手止住了一旁打扇子的冰雪,“你吩咐八叔多派些人手盯着,若是金启璇再无向顾家挑明的意思.....”

    冰雪却似想到什么一般,忌惮道:“可毕竟是在顾家的地盘上出的事....景家和金家若是追究起来.....”

    顾心慈依旧温柔的抚摸着那腿上慢条斯理舔着爪子的波斯猫。

    “谁说在法租界动手?她若是没有襄助顾家之心迟早会离开法租界,等出了安检....那交界处本就不甚繁华,到时候跟我那未来的小姑子提前通报一声.....”

    冰雪沉吟了半天,陡然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道:“小姐果真是技高一筹,堪称智囊先生!此举不仅万无一失,还能同时大大挫伤沈家的元气,若是非要追究到租界只怕法国人绝不会坐视不管!若是真到了那时候,顾家大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姑爷,我偏偏不明白小姐对姑爷这般情谊深重为何他却像被那沈小姐勾了魂魄似得,小姐这般为他筹谋他却不为所动,真不知道.....”

    顾心慈眼波一动,随即又恢复那慈眉善目的模样。

    “他会看到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做戏还得做全套,何况是他这样谨小慎微的人。

    想到这里她眸光微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你会不会出现了.......

    洛城法租界可以算是东方几大租界里面积最大,最为繁华的地方了。相比洛城走街窜巷的民俗热闹,这里却更具异族少女的风情万种。

    虽然它的繁荣与发展相比洛城,要快上几个里程,可晏九九不喜欢这里,她总觉得这看似外表光线的地方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声色犬马处却处处隐藏着危机。

    可她还是选择了宾客如云剧欢舞位于市中心的中式茶楼。

    曝露亦是掩藏。

    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在侍从热情的招待下上了二楼。

    这茶楼好在是天井构造,一楼是戏班子和大茶厅,二楼以上便是绕着楼跑的包厢格子间,每间又能看到不同的街道,而晏九九这一间,恰能看到霞飞路巡捕房的正门侧面。

    这法租界自从数十年前回归祖国之后就由政府接收,可洋人绝不会心甘情愿的将这块到手的肥肉拱手让人,因而回国时除了军舰兵队总将其余的洋人皆留在了租界,这就是为什么晏九九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而那巡捕房更是关键。

    “小姐!我们怎么每天下午都来这茶楼?”初晴疑惑道,“偏偏每次您来了总不看那戏曲,只盯着窗外一直发呆!”

    晏九九看了一旁站得笔直的家仆,又笑对初晴道:“你看看人家多安静,果真是到哪里都像只麻雀一样!”

    “小姐!”初晴直跺脚。

    “你过来!”晏九九打着手势,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初晴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你可看到了什么?”

    那巡捕房戒备森严,门可罗雀,与锣鼓喧天的茶楼判若两方,若是不仔细的人根本察觉不到这茶楼一直紧挨着巡捕房。

    初晴诧异道,“小姐!您这些天不会一直都盯着这巡捕房吧?”

    说着竟伸手去摸晏九九的额头,“小姐您没事儿吧?可别是病了怎么的.....”

    晏九九啪的一下打掉了初晴的手,没好气道:“你这个丫头就是天天来拿我讨趣儿的!你再仔细看看看出了门道没?”

    初晴纳闷的摇了摇头。

    “我这几天一直观察着,这巡捕房来往的洋人十分多....不顾是捕快还是别的人....”

    初晴蹙了蹙眉,疑惑道:“那这说明了什么呢?”

    “巡捕房是一个城市的重中之重,而这洛城相对特殊,法租界虽然回归了,但一直是和洛城分开管辖的,也就是说这法租界并没有实至名归,实际上法国人还是在暗中培养势力,而这巡捕房就至关重要了,你想想,巡捕房之上的是什么?”

    “是什么?”初晴瞪大眼睛问道。

    “......”晏九九无言以对,“公董局.....”

    她看初晴那一脸雾水的模样便省得她那小脑袋必定是悟不出来什么好东西。

    “公董局是一个地方的行政机关,就相当于我国古代的衙门,而那公董局的官员就相当于父母官。”

    “权利这么大?”初晴惊道。

    “嗯”晏九九点点头,“现在你再回头想想若是这公董局的直系下属巡捕房洋人多于汉人.....”

    “啊!”初晴大惊失色,“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紧接着又喃喃道,“可是小姐.....我们是满人....”

    “......”晏九九无奈叹了口气,“不论是汉人还是满人,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如今洋人霸道,而顾家又是这洋人面前的大红人.......”

    说着她冷不丁的看了初晴一眼。

    初晴也正震惊的看着她,“小姐!您的意思是说....顾家与洋人.....”

    她试探性的问道。

    晏九九点了点头,咬着手指若有所思。

    “官商勾结!”初晴一惊一乍道,“这还不是一般的官商勾结!不管洋人打的什么鬼主意.....这要是传出去至少得落个通敌叛国啊!”

    初晴直愣愣的看着那一旁的家仆站的笔直的家仆,只觉得他的身姿比刚才更加挺拔了。

    “小姐!若是我能看出来必定少不了许多能人也能看出来,可为什么没有人举报?巡捕房也没有动作?”

    说到这里,晏九九回眸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

    初晴顿悟,却急的汗如大豆,“那我们此刻的所处岂不是很危险?小姐,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我现在在想......”晏九九意味深长的眸光闪的初晴心里一阵打鼓,“我在想怎么逃出去!”

    “小姐!”

    初晴听着一阵心惊肉跳,若是小姐若是有计策她绝对不会选择逃跑,她想来这几天小姐带着他们吃喝玩乐原来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只是为了一拖再拖?由此可见,他们早已如同笼中困兽插翅难逃......

    “可好歹小姐早已看出这是一盘死局!”初晴暗暗想着,却不自觉哭出了声,“小姐!若是我们都出不去可怎么办?老爷和夫人指定担心的要紧!若是我能替小姐去死......”

    晏九九忙捂了她的嘴,“好了好了!把眼泪擦干,可别给提什么生啊死的,相信我,我们都会平安出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

    可如今若是自乱阵脚,不仅会中了敌人的圈套,就连逃走的最后一丝希望都会败露,当下只有先稳定初晴的情绪,她抬头,那家仆依旧站如劲松,罡气逼人。

    她情不自禁的唤了他一声,“阿丁啊!”

    “小的在,少奶奶!”那威猛的男子大步上前雄赳赳的跪在晏九九身前,“小的唯少奶奶马首是瞻,但听少奶奶吩咐!”

    字字铿锵。

    “.....”晏九九话在嘴边,“说了不要喊我少奶奶.......我一个大姑娘还没成亲.......”

    “是!少奶奶!”

    “........”

    眼前的男子虎背熊腰,面色恭敬谨慎的跪在面前,恰像那威风八面的貔貅猛兽。

    晏九九想到此刻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只要她能活着回去,还怕收拾不了唆使阿丁喊她少奶奶的人?

    很好,她又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当下正色道:“远山现在到哪儿了?”

    “大管事已经随今日安检的人流出去了。”阿丁拱手汇报道。

    “好!”晏九九沉声,“不愧是景家的人!文武双全,男儿胆色!”

    好在景施琅想在她前头,将远山和阿丁扮作她的司机和小厮,再借以景家出入法租界办事为由头混出去,只要他自己不出现,顾家绝不会去琢磨这些小鱼小虾,若是没有他们,她和初晴如今只怕是顾家刀板上的鱼肉了。

第十章 一触即发(1)

    “小姐!我不走!”初晴跪在晏九九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

    “你这个傻丫头....”晏九九看她哭得伤心于心不忍,脸上划过一丝痛色却在转瞬决绝的抚开初晴紧紧牵着她的手。

    晏九九、初晴和那身手矫健的家仆此时正在巡捕房的后街巷子里。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一点都不差,顾家的人联合了巡捕房的人正在全城搜捕她,好在她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提前买通了饭店的侍者扮作她的样子鱼目混珠,从她带着二人天蒙蒙亮便出了饭店知道他们到达巡捕房那条狭秘的后巷在饭店盯梢的人这才有所察觉,因着巡捕房后面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古宅受到地方保护,所以当初巡捕房扩建的计划作罢,这巷子狭小隐秘,光线暗淡,晦涩不明。

    “小姐!您为什么要让我走?初晴要和小姐同生同死!”

    初晴又牢牢的攥住晏九九的手。

    那一旁等候的阿丁也有些许动容,“少奶奶.....”

    “你们两个人如今是我的人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吩咐!”晏九九用力一甩。眉间颤动着,“我现在连你们都差遣不动了吗?”

    “少奶奶!”阿丁咚的一声单膝跪地,双手奉拳道,“少爷既然把我放在少奶奶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小姐的安危,若是小姐为了救我二人遇难我又有和颜面苟活于世!”

    初晴见阿丁说着掏心窝子的话,一边抹着泪一边连连点头,与阿丁一同跪在晏九九面前。

    晏九九此时只觉得头痛万分,她才是顾家的目标,绝不能因为她让为她舍生忘己的人白白丢了性命,可看着眼前情真意切的二人她是怎样的狠话也说不出口。

    她叹了口气,稳下心神道:“我知道你们一片赤诚,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才是顾家最终的目标,我们三人同行一个小姐、一个丫头再加一个会武功的家仆,如何不引人注意?”

    说着外巷传来一阵整齐踏步声,又渐渐远去。

    晏九九松了口气,“你听听!若是我们三个人出去.....必死无疑!如今顾家和我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大不在乎大不了鱼死网破....”

    阿丁随着景施琅行走多年,大世面见过不少,可当下还是被晏九九的大义凛然所震撼。

    “小姐.....”

    晏九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快把眼泪擦干!”晏九九不免红了眼睛,却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她不能哭,若是哭了,阿丁和这丫头就走不了了......

    她见初晴还在犹豫,“傻丫头....你若是不走,我们都得死......那顾家的态度你听得明白....顾家的家生子应该人手都有我的照片,可你不一样....你快乔装成仆妇随着阿丁一同出去,又景家在的薄面他们一定会放行,更不会注意到你!”

    “可.....”

    “没有可是!”晏九九低声怒喝道,“你若是觉得我也能乔装打扮出去那日远山走我们便都走了!若是到那关卡被发现了我们三个人没有帮手顾家的人指不定那怎样的理由拘住我们,到时候景施琅想找到我们更所谓难上加难!你放心,既然远山能够成功出去就说明景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其实晏九九大可以冒险一试,可她不能拿好好的两条人命来试,他从小在市井间长大,那些在富贵人家为奴为婢的寻常百姓不知因舍身殉主的或是冤死的不知有多少,她从不是任性的娇小姐,往常不是,今日亦是如此。

    想着,心下陡然决绝起来。

    她不仅要他们好好活着,还要找到哥哥!

    这法租界就像不透风的城墙,这么多天她连哥哥的半点消息都没有......

    初晴果然开始随着阿丁准备离去,可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的晏九九捉急,她急中大喝道:“快走!你们俩出去了我才有生的希望若是你们留下来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出去尽快和景家汇合!”

    那初晴听到晏九九一记猛话当下心里一横,“小姐如此为我们考虑,我们决不可拖累小姐!”

    想着当下七荤八素的抹好了脸,快步跟上阿丁。

    晏九九看着渐渐消失在目光里的两人,那脸上英气逼人的神情瞬间松懈下来,若是初晴再磨着一时半会儿她此刻必定是和她一起抱头大哭,想着白玉般的面容疲惫和苦涩复杂的交织着,她向后失了重心一般的退去,背心传来阵阵冰冷的寒意,她顺着潮湿阴冷布满青苔的墙壁缓缓滑落,像一只折翼的白蛾,飞蛾扑火.....说的不就是她吗?

    她苦笑着,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瓦檐打在她的脸上,她一摸,迷蒙了双眼,不知道究竟是泪还是水.....

    那水滴以点点一点的打在地上,晏九九可以看到那水滴集中的地方是明显的青灰色,她看着水滴数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像突然被罩了巨大的黑色幕布,窄巷本就黯淡,此刻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见那黑暗中修建圆润的指甲氤氲着点点盈盈的光芒,晏九九缓缓站起身,黑暗中那琼姿绝色的面容散发着无比自信的光芒,她抬头看着头顶上灯火通明的窗杦,明媚的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在那光芒的深处却是沉静如水。

    她若是在法租界死了,父亲一定会让顾家和洋人给她陪葬!

    想到这里,杏眼丰睫之中,熊熊烈火,光芒冲天。

    出了这条巷子就是巡捕房,晏九九看着那巷子口越来越近的暖黄色灯光,身上残存的那抹温度正在一点点消失殆尽。

    她打算自投罗网。

    黑夜像是一双黑色的眼睛,有些人看的清清楚楚,那浓墨淡彩般的颜色下悄然伸出了一只健壮有力的手将即将迈出的晏九九截了下来。

    “唔....”

    这是一双粗糙茧厚的手,让她想起了整日在后院舂米的第一印象。

    这是晏九九的第一印象。

    她挣扎了一番却没用尽全力,法租界,要找她的人太多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那捂住她的嘴钳制他的人就在她身后,她可以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气息平稳,想来是极其缜密的人,这下她彻底放心了,至少不是地痞流氓,还有的谈。

    “九儿,你是不是想去巡捕房,别傻了......”

    那男子说着,却以及没有松手的意思,那低沉的声音仿若来自古树的下沙沙作响的石砾,细听下却似隐藏着一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晏九九的瞳孔突然紧缩,她失声痛呼道:“哥哥.......!”

第十一章 一触即发(2)

    “哥哥!你.....”晏九九看着眼前英姿俊挺的男子与脑海中三年前的那个影子相重合。

    晏九九热泪盈眶,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晏昌旭看着晏九九感触的模样眼中也不知不不觉蒙上晶莹的水花,可他还是将情绪咽回了肚子里,头脑沉着冷静的他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朝着晏九九做了噤声的手势,晏九九立马抿嘴,一双水灵的杏眼忽闪忽闪的看着晏昌旭一双轮廓圆润的耳朵在黑暗中敏锐的颤动着。

    哥哥打小听力便异于常人,若是见到如今英姿飒爽的哥哥与数年前那名普通的布衣男子判若两人,不免惊疑,可看着这双天生的耳朵,却是再真实不过了。

    她忘了,哥哥从前是在军队里有编制的,只是那时父亲突然薨逝,哥哥回来挑大梁照顾她们娘俩。

    按娘亲老旧的说法,家里不能没有一个顶梁柱,年少英俊的哥哥便一声不吭的肩负起家庭的重任。

    若是那时哥哥仍在行伍之间,他的前程本应那般的光明....

    想着,再见时的容貌行头却在晏九九心中盘桓不去,她不知哥哥如何在这法租界的,如今的模样儿倒像过得不错。

    但当下却不是细想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只感觉到拉着自己的手腕渐渐收紧,晏九九抬眼看晏昌旭,一双漆黑的眸子恰与这黑夜融为一体,双眉霸道遒劲。

    “不好,顾家的人追上来了!抱紧我!”

    晏九九怔忪间,晏昌旭就着她两只细腕搭在他的脖子上,一手带腰一手抬起她的双腿,在那狭窄的巷子里,足尖点着左右的墙壁就准备飞檐走壁而去。

    “见鬼!”晏昌旭大喝一声。

    头顶陡然一股强力迅猛的压了下来,晏昌旭抱着晏九九,两只足尖却顺着墙壁直直的被那股横空出现的力量压到了地上。

    晏昌旭动作敏捷他迅速将晏九九护在身后,冷冷的对着空气讲:“顾家的八叠罗汉扫堂腿今日我可是领教了!”

    顾家?晏九九听着心惊,哥哥的功夫已算的上是上层,而刚才那股气流她不是没有感受到,她感觉哥哥握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

    难道哥哥为了硬拼受了内伤?

    思忖之家,那空中悠悠的落下一名衣袂飘飘的年轻男子。

    如此年轻?

    晏九九不禁敛目,这顾家隐藏的实力着实可怖,她本以为顾家是有洋人撑腰,却不想自家的功夫底蕴确实了得,顾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崛起并非偶然。

    而他们所作之事......

    晏九九目光一沉。

    那巷口却缓缓走来一抹娉婷的身影,夜色将那婀娜的素腰勾勒的恰到好处。

    “顾小姐,你我无冤无仇,今日带领你顾家的家仆围捕我与长兄二人到底作何?你可知道我若是.....”

    “你若是有个万一,洛城景家绝不会放过顾家,杜威庄园也会让我们死无全尸!”顾心慈拍拍手,那声音极尽温柔。

    晏九九目光一凛。

    “我猜你准备说‘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找麻烦’?”顾心慈细细的笑道,“我顾家将金小姐奉为座上宾,可金小姐是怎样对待我顾家的?只怕金小姐这尊大佛我们供奉不起!”

    “你意下如何!”晏昌旭一直警觉的对着眼前看似松懈的男子。

    “昌旭.....”顾心慈语气中含着点点心痛,“我顾家待你不薄!你这身精进的武艺若是没有师傅们你如可练就如此地步?”

    晏九九心中一紧,顾心慈这是十拿九稳,怪不得她提起哥哥的时候毫不做作,果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下凝神看了哥哥一眼,只见他浓眉紧锁丝毫不理会顾心慈的一番虚情假意。

    顾心慈却不在意,接着又走近了一些,徐徐道:“你忘了.....法租界巡捕房总督的位置向来是法国人为正,国人为副.....你能坐上这个位置,没有顾家在背后为你出谋划策,推波助澜你如何能平步青云?顾家既然有本事让你坐上这个位置,就有本事让你身败名裂!”

    晏九九深吸了一口气,“顾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如今我们兄妹二人皆是你刀板上的鱼肉,生与死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死?”顾心慈摇摇头,叹笑道:“死是最没有意义的解决办法!我顾家用人用法向来是物尽其用,人尽所长.....况且是金小姐这般响当当的人物!”

    “你别一口吃不下反倒噎死了.....那可真是死不瞑目!”晏九九嗤笑道,她从来不畏惧生死,所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威胁家人生命的猎物。

    顾心慈闻言一笑,毫不在意晏九九的激将法一般。

    “金小姐....你真的很聪慧,我总以为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顾心慈笑吟吟道,却在转瞬沉下声,语气冰冷,“昌旭....你可想好了?”

    想什么?哥哥从不会为名利金钱所.....

    “咳.....”

    那将晏九九护在身后的男子骤然转身,用虎口卡住了晏九九的脖子。

    “哥哥.......你!”

    那颈上的力度不似假装,她突然感觉那掐住她的手像冰冷的钢筋卯了螺丝一般,无论她怎样试图去掰开都纹丝不动,喉咙在巨大的压力下逐渐压缩,她艰难的活动着喉结,白皙的小脸蒙上一层涨血的颜色。

    “哥...哥.....”她从干哑的喉咙里挤出嘶裂般的声音,“你....要....杀......了...我.....吗……”

    晏昌旭一双手犹如鹰爪般牢牢的擒住晏九九的脖子,犹如捕获了猎物一般,那漆黑如夜的双眸恰如鹰隼般犀利,直射晏九九,毫无躲避,那眼底的光芒一沉如水,看不见任何情绪,就好像他正在折磨的只是毫不相关东西。

    血浓于水,十指连心。

    我的亲生哥哥居然要杀我.....

    晏九九崩溃了,她不管那只捏住脖子的手,气息在一点点变短,即使簌簌落下的泪珠湿了那手,他却依旧牢牢的掐住晏九九秀丽的颈项之上。

    “好了,别把她弄死了!”

    那手腕随着顾心慈轻飘飘的一句话骤然松开。

    你竟然因为她的一句话就置我与生死的边缘,这与顾家培养的杀人狂魔又有何异?

    晏九九浑身发软,喉咙那毫无知觉,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死是活,她努力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却抗不够铺天盖地的眩晕,眼前一黑,陷入一片毫无意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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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透彻

    晏九九已在无意识的边缘游荡了不知几天,四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会让她想到哥哥那双黑夜点漆般的眸子,从前那双眼睛极尽温柔和宠爱,想到这里眼前的画面突然反转,他毫不留情的掐住她的脖子,棱角分明的脸庞,寻声颤动的耳尖,眼波无澜的黑海.....

    她紧紧盯着足尖朦朦胧胧的光晕,视线随着步子走动着,她不知道会去到哪里,也不知道即将走向哪里。

    那稠密的黑像是随波逐流的烟雾不断地熏扰的她,像千变万化的恶神蛊惑着她。

    她缩着肩,目不转睛的盯着足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那漆黑的夜晚夺了魂魄永远锁在那个心惊肉跳的夜晚。

    “哥哥要杀我.....哥哥要杀我.......哥哥要杀了我!”

    她努力向那光斑奔去,卯足劲儿跳了进去,无边的黑暗被痛眼的白光吞噬。

    “啊!”

    晏九九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双臂抱住脑袋,双眼犹如死鱼无焦,一边使劲儿摇头,一边叨叨道:“不....不....不是的,这只是一个梦....”

    她穿着保暖的睡衣背后却一片冰冷,这时门帘飞快的闪过一道身影,再转睛,那人环在晏九九左右,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抚着她的脑袋又轻轻哄着。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乖......”

    像轻轻哼唱的童谣缓缓淌入心田,晏九九麻震的头皮随着那暖暖的气流一松,她跌在那人的怀里,却感到莫名的心安,一双杏眸却灵彩尽失,依旧失焦。

    午后的阳光将景施琅的头发染成了金棕色,麦色的皮肤像被春风吹拂的麦田,金蜜色的光泽在阳光的折射下此起彼伏,而此刻,他的心却像那浪潮迭起的麦田,簌簌作响。

    这是心碎的声音。

    他的心应该落了一地罢。

    怀中的人紊乱作抖,他却依旧抚着她的小脑袋,吻着她的额头。

    “好了.....我们回家了,九九,我们安全了.....”

    “回家....”怀中的人怔怔道,突然她猛力推开景施琅,眼睛却朝着最亮的门口处奔去,“回家了........我要找哥哥....我要找哥哥!他一定会说那只是个梦....对!那只是个梦!他不会杀我的......他会告诉我!”

    她光着脚跑到空旷的院子里,魂不守舍的寻找着哥哥的身影。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我是九儿啊!你最爱的妹妹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在哪儿呢?别躲了着我了.....”晏九九朝着空旷的门窗大喊,“你出来啊!你出来!晏昌旭!你出来告诉我!你出来......”

    泪水早已涨红了她的眼睛,“啊!你出来!”

    她揉着头发哭吼着,狂叫着,那古色古香的门窗却依旧以冷漠回应,一如她声嘶力竭的哭喊。

    那台阶上握着一双绣花布鞋的手早已青筋突暴,上好的蜀锦在悲恸交杂的力量中揉作一团,一如他酸涩难解的心,;鞋面上娇艳欲滴的花花骨朵儿像是被碾尽了芳华,黯然失色。

    景施琅只觉得全身的鲜血都在倒流。

    他一把摔过手中的鞋子,快步走到院中,青筋隆结的大手扯过那迷了神智的女子。

    晏九九拧不过他,反被狠狠的钳住。

    “看着我.....看着我!”景施琅大力掰过她削成般的肩背,“我说看着我!”

    “不......”晏九九始终回避着那目光如炬的眸子,“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她像发了狂一般拼命挣甩着那起着厚茧的双手,却不管一双嫩得掐水的藕臂红若朱霞。

    景施琅绝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他慢慢靠近她圆润的耳廓,眉间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心痛,嘴中却字字诛心,“你不看着我....我就说给你的耳朵听......要杀你的就是晏昌旭,你千山万水寻的哥哥要杀了你!顾家给他名望给他金钱,他还顾家一条又一条人命!你晏九九如今不是他的妹妹......在他晏昌旭眼里,你不过也只是一条人命罢了!”

    “不......”眼泪夺眶而出,“你早就知道......”

    话音刚落,景施琅便陡然抽了力气般的松开了她,眉间却止不住的颤抖,他知道或许对于晏九九来说真相太过于残忍,但却好过一辈子蒙在鼓里自欺欺人。

    他必须要让她看清现实。

    “九儿....”他看着跌落在地上的粉赏女子,那韶丽的颜色却并没能遮掩她惨淡苍白的面容。

    “别碰我.....”

    葱尖的般的手指摩挲着地上粗糙的石砾,晏九九这才发现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好似须发耄耋的老翁。

    为什么?

    她下意思的去摸脖子却发现指尖触及之处却是纱布的触感。

    她的脖子为什么缠上了纱布?

    她直愣愣的盯着花坛里随风飘颻的细草,脑海中历历在目的画面一张张的飘过。

    “是真的......”

    她猛地后退几步,踉踉跄跄被一双手扶住,她回头景施琅依旧站在那里,扶着她的是一脸担忧初晴。

    她去了法租界,先遣了远山回来给景施琅报信,后来....又让初晴随着阿丁混人视听的出了关卡。

    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她环顾四周,一草一木珍葩鲜卉,独具匠心的亭台轩榭.....

    景府她只来过一次却再也忘不了这色墨古画般的地方。

    她闭上眼睛止住那奔腾的泪水。

    “你明明知道他....他....”喑哑的声音却始终喊不出那个名字,“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为什么?偏偏要我看到了才够吗?”

    晏九九哽咽道。

    “景施琅....你太残忍了......”

    晏九九盯着那一脸沉默的男子,努力忍着眼中的泪水,红色的血丝从眼睑一路蔓延,可热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说这话的时候江元凯正领着江书宁和一名外籍医生从那石洞门过来。

    正和江书宁嘘寒问暖的江元凯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当下有些讪讪然。

    江书宁却率先打破了这僵硬的冷场,“怎么坐在地上?伤势都还没有好!小心见了风病上加病,人人都知病去如抽丝却不知病来如山倒,你要多注意......”说着一边来就着初晴抚晏九九。

    江元凯却敛声敛色的跺到景施琅身边。

    “这是怎么了?”

    “没事!”景施琅淡淡道,转身便进了房里,落下一句,“快抚进来让医生复诊!”

    江元凯回头瞧姐姐抚着晏九九缓缓而来他便一脸无奈的扎进了室内的屏风之外坐在了景施琅旁边细细打量起他的神色来。

    与平时没别的异样啊?

    “嘶....不对...”他想起刚刚在院中偶然听到的那句话,暗暗腹诽道:“这家伙不对劲儿啊?他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可今日.....”他摩挲着下巴思索着,他与景施琅发小情谊,堪比他肚子里的一条蛔虫,施琅这个人,情绪全在肚子里,若是一般的人根本猜不透他作何想法,只是他若是越认真那脸色必定越淡然.....

    也不怕憋出一肚子气来!江元凯想想就咋舌,这若是换作他不满嘴气泡才怪!想着耳边传来景施琅淡淡的声音。

    “书宁姐请的这位医生可是圣母玛丽的那位约瑟夫先生?”

    江元凯吃了一惊,连连点头,“是啊!我姐姐就患的咽炎就是他给缓解的,你要知道这咽炎没得治,但是姐姐已经好久没发了,要是往常变换季节那......”

    “你待会具体问问他金小姐的病症,轻重缓急,记住!细细的问.....要吃什么药,平日里饮食禁忌,康复疗程,能不能接触花粉,还有水,能不能剧烈运动,影不影响工作,最重要的一点......对身心健康有没有损害,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景施琅见江元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咳!就问这些吧.....下午来景泰商贸找我。”

    说着捡了袖子步履轻稳的出了门,好似怕惊扰了谁一般。

    江元凯听得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一向把他毫不客气呼来喝去的闷葫芦今天也有跪在坟头磕头的一天,手中加速摇动的扇子出卖了他的心思,转瞬他又想到,不过他也没求我,好像又是命令我......

    江元凯把扇子呼哧呼哧的扇了几下,望着屋顶唉声叹气起来,把这事儿给他办了我先拖一会儿,不怕你再急一会儿,就要你为这九姑娘茶不思饭不想,既然这样.....等会儿问完了先去看看妍妡?

    这边一厢连珠炮弹的话字字落在晏九九的耳力,她打从刚才一直由着江书宁和初晴扶到房里就再没正眼瞧过景施琅,他说出那般抽筋拔血的话,她又那样痛斥他,他怎么会关心她?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从前不是,现在亦不是.....

    晏九九这样安慰着自己,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任由医生检查摆布。

    一双杏眸却盯着那人刚刚迈出的门槛怔怔出神,既然景施琅知道他在法租界而且还为顾家人所用,可他为什么要瞒着娘亲说全无消息?为什么要撇得干干净净?顾家针对的是景家,却并没有涉及娘亲和哥哥的骨肉之情....不!她的脑袋陡然嗡的一声,她又想起那个可怖的场景,下意识喉咙一紧,一股腥甜涌上舌尖,她呕了一口淤血出来。

    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从什么时候起?她离开时....还是她归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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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未雨绸缪

    “少爷......!”

    正所谓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家仆,远山的性子一直是沉着稳定的,可今日却像是慌了神一般,提着衣袍就往书院跑。

    他心里叫苦不迭,那日表小姐伤势未愈却几次三番的想要回金公馆去,少爷把表小姐看做心尖儿上金贵的不得了的人哪里会准呢?可表小姐也是横了心要闹个不痛快,他虽然不知道表小姐和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导致表小姐对少爷厌恶至极,但他知道他家少爷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是襄助他人亦是理所应当、光明磊落,只是他这些向来行云流水般的做派到了表小姐面前.......

    总是有些生硬?

    他讪笑着摇摇头,这些事不是他该窥探的。

    不过好在前几日少爷终于妥协,允了表小姐从书院旁的流丹阁搬去了大太太姊妹家原来的住处,那位置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倒是三小姐时不时的往那处跑,原本僵持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看来少爷的幸福还得看这姑嫂妯娌了!

    只是苦了他和小珍,每日上房和书院这两边来回奔波着,好在表小姐是个大方善心眼儿的人,她和少爷这一场城门失火倒是没有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管事可是有什么事?少爷这个时辰正在看书,若不是要紧的事别扰了少爷的清净.....”

    “于姑娘”远山淡眉淡眼的颔首恭敬道,“上房那边有要事来禀报少爷。”

    于娓娓停住手里的针线从正堂旁的耳房走出来,“可是什么要紧事?”

    她不禁拧眉,大太太此前已早早的出门访友去了,这正堂没有主子哪里来的什么要紧事?无非是那几个心浮气躁刚入府的小丫头不定又闯了什么祸,她摇摇头,正准备放远山过去,不对!今早儿她采办完了物拾随小珍回来时太太身边只带了周妈妈和前些日子刚升了大丫头的碧玺,玛瑙却留在家中,若按照资历排辈分,玛瑙是太太身边的老人,行事接了周妈妈的代,这内外上下无不称其果干利落,又是聪慧儿的苗子,品行也是极佳,太太曾说要将她许给施琅做姨娘将来辅佐未来的少奶奶,当然这是后话.....难道她在丫头婆子间的威望怎会震不住几个黄毛丫头?

    远山瞧着于娓娓挡在面前没有丝毫退让的模样当下有些着急,却不露声色道:“那边说表小姐今日是滴米未进,想来是身子不太舒服,我特来请示少爷是否复诊!”

    “嗯。只是......这医生前几日不是会诊开了方子一应都交代清楚了吗?怎么这会子又不利索了?可是胃口不好,想来病了的都是这样胃口淡淡的,若是这等小事还是不要惊动少爷,教训一顿那些不会伺候丫鬟婆子便是了,再叫厨房重新做些可口清淡的饭菜就好......”

    其实晏九九活蹦乱跳到了极致,就差没把房顶给掀了!

    可远山哪里敢跟少爷以外的人说这些事呢?

    他赶过去时,晏九九已经把那书架、博古架、桌子和柜子上所有能砸的东西砸的稀巴烂,他能循着花纹看出来的就有几件珍贵稀罕的玩意儿,譬如那万寿藤侈口浅腹高三足盘、唐宋的多角瓶、琵琶尊、鹿头尊、永乐年间的青花鸡心碗,还有那翡翠灵芝式如意,这物件可是当年御赐的,后来太夫人赠给了太太,如今是太太的心爱之物,把玩几载那玉色早已被阳气养的珠圆玉润、晶莹剔透,那时太太的姊妹来府上宜居太太布置堂舍便挑了这件东西出来陈设,这府中大小物件都是入了库的,只是说砸就砸,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他还在头痛怎么跟少爷太太交代。

    “进来吧!”

    那隔着窗子飘来景施琅的声音,外头两人的话隔着娟纱窗子他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于娓娓当真是拦不下,她待远山进了堂屋便悄声贴到窗脚去竖了耳朵。

    “少爷!您快去看看吧!表小姐如今在房里大发雷霆!吵着闹着要回金公馆去!”

    那就让她回去吧!于娓娓唏嘘道。

    “那就让她回去吧!”于娓娓正想着,窗那侧的人便说出了口,她不禁笑的嫣嫣然。

    景施琅却是见晏九九伤势见好,如此闹下去就怕火上浇油增添了病势,他与她说的关于晏昌旭那番毫无修饰的话对她来说的确太过于鲜血淋漓,她还需要时间来消化。

    “嗯”景施琅依旧盯着书页,淡淡道:“再把阿丁那组人调过去,此次是他保护表小姐成功从法租界脱险,相比他人还是来的熟识些,对内外的护防也相对容易上手。对了,告诉钟五爷的人就说不妨将原来的人一分为二每天轮着值班,景家的人也如此,若是出了紧急的事情还有时间来回通报。”

    远山一一应诺,却依旧站着不走,面有难色道:“只是.....”

    “只是什么?景施琅接过话茬,却没当真。”

    “只是表小姐大闹了一场......把房里的摆件物拾全都砸了个精光,其中有太太最爱的翡翠灵芝式如意......”远山试探道。

    景施琅闻言缓缓放下了书,他揉了揉俊挺的鼻梁,卷翘的睫毛在闭眼间颤了颤。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那伸进窗子里来的竹叶,眉间的刺痛陡然一松。

    “按照刚才的办法送金小姐回去,明日将她损坏的东西列出单子来送到金公馆去,所有的东西都按库房登记的赔偿。”

    于娓娓听着主仆一番话情绪千变万化,听到这里她总算目朗愁稀起来,她知道小珍这几日一直两边跑着,早上采办的时候说到给那表小姐准备的吃食,无一不巨细,她闲话家常啧啧时不免有些酸气,现在想来倒是自己多心显得小家子气派了,施琅和这表小姐之间不过是碍着太太姊妹间的亲戚之情,想到这里慢慢摇着步子踱回一边的耳房做女红去了,因着心情十分舒畅那针脚绣的也精巧起来。

    于娓娓却不晓得蹲在墙角的时候头上那只金厢倒垂莲簪光芒四射,景施琅早就察觉那窗边的异样,待那光芒湮灭之后,他才抬眼正襟看着远山。

    “顾家最近可有何动作?”

    远山走近了几步,轻声道:“自那日我们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后,他们就撤了对我们的监视,只是最近那顾家小姐常常邀沈家的表少爷在望江阁相聚,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我曾让人扮作小厮去插科打诨,两人不过好像讲的都是些琴棋书画,并无其他特别的......不过有一处不对劲儿,当时便特别留意了下,那顾小姐说今日下午要去沈家吃晚餐,还特地说一定要得了沈小姐的空,这样子好像是一定要见着沈小姐似得。”

    “嗯。”景施琅捏着空茶盏来回转着,“看来这顾家小姐很关心她这未来的小姑子.....刚刚订下亲事就想着联络感情!看来这顿晚餐的内容一定很丰富.......”

    景施琅微微挑眉,斜长入鬓的剑眉十分压眼,看起来英气迫人。

    “现在几点了?”

    远山想着过来的时候正是晏九九推了晚上的膳食,再加上他赶过来的时间又报了半天事宜。

    他正色道:“此时估摸着应有六点了,少爷。”

    景施琅点点头,“你先去把表小姐安排妥当,再派人去盯着顾家那位小姐,等她出了门便请到望江阁来,记住.....别让沈家的人察觉了。”

    “是。”远山应声退去。

    天色已晚,耳房里等候的大珍见远山走远,心下明白少爷的公务定是处理完了,因而进来点灯,却瞧镀了落日金晖的景施琅仰坐在太师椅上,逆着光盯着窗外。

    景施琅摆摆手,“随我换一套衣服,要朴素一些的,扮作一般的富家公子即可。”

    大珍见怪不怪,笑着点头应是,便下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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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江阁。

    景施琅选了去年的老爷车出行,那款车因大气简约受到了很多好面儿的贵门子弟喜爱,但是价钱却又令人望而却步,因此许多家也是今年才买回去充门脸,他一身寻常锦缎的衣裳外加这一辆车,在这富贵圈随处可见,此时他已到了半个小时,江面上潮浪迭起,大大小小红花翠绿般的画舫像一只只花色锦鲤,在江面上肆意漂游。

    七点五十分。

    “不知景少爷找心慈有何要事相商?”

    景施琅没有转头,他听着那入骨三分柔的声音却丝毫不为所动,朗声道:“不知可否占用顾小姐十分钟的时间?”

    那像小锤敲钉一般的鞋跟打地声就停在景施琅背后的珠帘之后,因着过道没有掌灯,那女子面容掩在阴影里,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一身杏黄芙蓉缠枝翠叶蜀绣旗袍,姣好的身段像一颗熟透了的杏子。

    “哦?她讶异道,“心慈一介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不知能帮上景少爷什么大忙?若是无事....”

    “我可助你打开通法租界和洛城的大门。”景施琅推盏品茶,不急不忙道。

    那噔噔的脚步声一顿,顾心慈回过头来。

    “早闻景家大太太古道热肠,平日里扶危济困的事儿口口相传。今日见到景少爷也是这般的菩萨心肠,省得如今我顾家正处于危难之间.....只是....这进庙拜佛焉要上香,不知我顾家拜的这尊佛可是要上什么香才好?”

    “把晏昌旭交给我”那男子始终未回头,伟岸的肩膀在空气画下方方正正的棱角。

    “好,不过晏昌旭如今功夫了得再加上难得中计,他虽为我顾家办事,但要他乖乖听话更是难上加难......”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我不抓,就是不好抓,要抓你自己去抓吧。

    “只要你把他拘在法租界即可,抓到他之时,就是你顾家真正进入洛城之日。”

    “好!不愧是景家少当家,好一招请君入瓮!”顾心慈忍不住击掌,“那就一言为定,此刻开始,晏昌旭与我顾家无关。”

    那背面而对的男子扬扬背,背后却再没有回应,偌大的厢房依旧只坐了那眉眼清冷的男子,好似从未有旁人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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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前戏 (1)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初晴端着洗脸水从门外进来见到晏九九正在捶头顿足,她下了一跳,慌慌忙忙搁置了银盆子,上前一把抓住晏九九的一双纤纤素手。

    “先前你不想出去透气,我只当您是身子还没恢复利索不想活动,可现在是怎么的?就算您是恨没找到兄长!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不是?若是晏先生日后与您相聚指不定该如何心疼呢!”

    若是往常晏九九不仅会觉得初晴的话在理更会听进心里去,可现在她却觉得这一番无心的劝告于她而言不过是莫大的讽刺。她捧了捧瓜子仁儿般的小脸,望向窗外却不去接初晴的话。

    “心疼我.....?”

    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之极,想起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双漆如点墨的眸子....

    她再也忍不住了,心中卯足了的一口气却又在瞬间松散。

    “初晴,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初晴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说了几句贴心的话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那坐在床边的粉裙女子,蓬头玉面,杏眸惺忪,往日樱红的小嘴黯然失色。

    圆润的指尖轻轻抚靡着颈项,淤血已经退的差不多了,白玉般的延颈秀项却仍有点点朱红的血破子,她打从在景府睁开眼的第一天再至回到金公馆已经多久没照镜子了?

    是的,她不敢....

    她闭上眼睛不敢想象,眼角却有颤抖的泪花溢了出来。

    她关在卧室这么多天除了初晴和娘亲以外的人统统拒之门外,外面一连几日的阳光明媚,可对于她说却是昏天地暗,那些梦魇和匕首样的话语没日没夜的来侵蚀着她。

    她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不是什么圣人或者大罗神仙。

    要她在一天内接受那颠覆世界的事实她无法做到!

    她从景府闹着出来已经过了半个月,而在这期间景施琅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变着法儿来找她的麻烦,反而门前院落的守卫更多了,家里的丫头婆子更加轻声细语了,好像....好像只怕一个小心惹得她不开心似得?

    她不记得自己有脾气不好的时候,更别提平时苛责下人,这种事她是从来不会做的,因为在她的观念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出身决定了生活环境却决定不了所有人的命运。

    她抹了一把脸,唉声叹了口气走到了阳台上,看着他在金公馆布防的亲卫中的一个身量挺拔的男子,那人正是阿丁,听娘亲说他从前是负责娘亲在景府所住之处的安全防卫,功夫又是顶好的,又是熟人,自然信的过,交涉起来也不会增添罅隙,由此看来景施琅并不是被她那次闹得天翻地覆给整服气了,想到这里晏九九不禁既有些气恼又有些钦叹,恼的叹的不过都是他那一份运筹帷幄的周全。

    她总觉得自打回来之后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一切景施琅都牢牢掌握着。

    唉!

    只是这满园的鸟语花香却要在这些硬邦邦不苟言笑的守卫面前失了生机,赶明儿等她伤势痊愈她一定要去城外移植一棵参天古树回来,到时候这花园里绿树成荫挡了不愉快的人她就再也不用想起那张臭脸!

    也许景施琅是对的?

    她转念有些怔忪,若按另外一条思路去想,即使从前百般顽劣,可娘亲是姨母从小的姊妹,情深意重,他那个人又是十分顾家,想来也会照顾我们这所谓的表亲,因此布下这些严防紧守?也许是见我恨了他不早早的说明真相而让我静思其由?

    或许真正如此,因为她现在的的确确不再深陷其中。

    受了权利与金钱的磨蹉,人是会变的。

    她想要找到哥哥永远只能在她的心里呆着,而那个追名逐利,卖亲求荣的人,却不再是她的血亲。

    他已经变成了顾家夺权谋财的工具。

    而她曾听顾家和沈家联姻,这件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若是她从前的猜想不错,沈家若日后由沈敏瑜这样沉不住气的人来主持,他日必定会成为顾家狼子野心之下的牺牲品。

    或许她该提点一下沈敏瑜?

    在她的印象中沈敏瑜是一个明媚骄傲的女子。

    可是想到她那张不可一世、傲慢无礼的脸庞她就头疼。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小姐,表少爷来了。”初晴小声道,似乎欲言又止。

    “她来做什么?”晏九九从阳台快步走入室内。

    “表少爷说是来看您的伤势恢复的如何,还带了好多补品.....据说都是大太太差人从药厂出的新货,您看...”

    “不去!你叫他走!就说我不舒服!”晏九九想当然道。

    “可...”初晴犹豫了会儿,“我觉得您就看在这份心上下去会会表少爷吧.....你受伤了表少爷可是操劳不少....”

    “........”

    见小姐不说话初晴赶忙又添了把柴火。

    “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看在景家大太太真心疼您的份儿上.....而且夫人正在下面与表少爷说话.....”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穿件衣服就下去!”

    初晴笑看了花,连忙推门,“我来帮您穿!我来帮您穿!”

    穿了件钩花羊毛薄披风初晴就搀着晏九九下了楼。

    “佩格,你怎么才来?你表哥可是等了你半天!”

    听见脚步声施怀珍转头笑道,晏九九回来这么久她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施怀珍自然一清二楚,看着她这般轻松的神情,景施琅也定了心神。

    晏九九不想扫了娘亲的好心情,当下还是微微一笑见了礼。

    “表妹这几日气色见好,这几日可想出去走走,我载你出去透透气。”景施琅笑意缱绻的看着晏九九。

    “不想,虚弱。”

    载我出去?我真的不想跟你一起出去,谢谢!谁知道又会找些什么事儿来整蛊我呢?我才不会把自己送到狼窝里。

    “那去景府窜门?府里园子多,景致也迥乎不同,也可以解解闷。”

    晏九九看他那不温不热的笑容好像就在说‘总之你得跟我走似得’,她暗自翻了一记白眼。

    “虚弱的不想说话不想动!”

    我很弱,不想说话,不想动,慢走!不送!

    “表妹还是看看我给你带的药材吧!这些药材都是市面上没有的,全是从顾家的药厂源子取来的,这顾家的药材成色分量在洛城可是数一数二,就连省外来采办的都不计其数,我相信表妹吃了必定裨益见效。”景施琅好似没听懂一样,擅自换了一个话题。

    顾家?你还敢提顾家?若不是那天.....那天.....

    晏九九突然愣住了,那天是谁救了她?她被掐晕了本该被顾家带走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究竟是谁?

第十五章 前戏(2)

    晏九九装作怏怏的模样斜着跪坐在贵妃榻上撑着一脸倦色听着景施琅和娘亲说了半会子的闲话,无非就是些无关痛痒的家常便事,她看着母亲眉飞色舞的心情她不禁有些感叹,自己离家数年母亲虽然在这洛城尚有容身之处,景家待她也不薄,可她却从没见母亲笑容这般红润夺彩过,看来这景施琅倒是会笼络人心。

    她在心里瘪嘴,离开和归来都和他脱不了干系,若是当初没有他那样一闹她又怎会远渡重洋?又怎会离母亲而去?

    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那一出闹剧她怎会发现自己的身世呢?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

    这段时间与景施琅相处下来,他应对万事的理智和冷静是晏九九不曾想到的,因此她不觉得他是会为了女子做到当初那日那般田地,真不知道他脑子是坏掉了还是怎么的,想出类似威逼利诱的那种法子,这和强抢民女又有什么区别呢?真是幼稚.....

    她当然不会知道花名在外的景家大少爷虽然流连花丛之间,却从未让女子近过他的身,更别提上他的床榻;这主意自然也就不是他想出来的....

    如果有一天她得知堂堂景家大少爷完全没有过女人,想必以她的性格是会震惊之余笑掉大牙吧。

    “初晴!初晴!”

    娘亲喊了好一会儿,初晴这丫头始终不见踪影,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玩了,晏九九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去室内无一侍奉的仆人,想来是初晴刚刚出去悄悄摒退了他们以免打扰。

    总之她不打算继续陪着笑脸,正准备借着煮茶的由头走开,娘亲却拿着茶壶起了身。

    “我去厨房加点茶水,你们表兄妹先说着!”

    娘亲脸上还凝着笑容,她不好让娘亲好好的心情空来一场,点了点头,回头却暗自瞪了景施琅一眼,却不料被他看着正着,晏九九心虚,再回头看他,只见那轩昂的面孔正含着笑看着自己。

    “你看着我做什么?”晏九九没由得喝道。

    偌大的厅堂,华灯金壁,衬的她心里惶惶的,好像被发现了什么丑事一样。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他笑着反问道。

    晏九九翻了一记白眼。

    “我当然是在看你!”

    “你看我做什么呢?”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明明是表妹先看的我....”

    她暗自愤恨又被他漫不经心的话套子给饶了进去,晏九九心塞气闷,转眼看到桌边的名贵药材她更加不爽快了,明明说是来看我,却拎着顾家的东西!虽然她不知道那日昏迷后究竟是谁救了她,可不管是谁救了总之跟他撇不开关系,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景施琅未必不清楚,可如今又是什么意思?拿着顾家的东西来不就是堂而皇之的告诉她景家和顾家还没闹翻去吗?可他为什么又要在她的家里又增加了那么多防卫?谁会害她?现在除了顾家还有谁?沈家吗?照顾心慈上回的说法,沈敏瑜就是想借她的手来给她难堪,可如今事情败露她成功归来沈家自然不会再来明争暗斗坐实了谣言,所以说如今顾家才是和她摆在明面上的对头。

    她抬眼看景施琅依旧静静的看着她,烟波无痕的样子,她又甩了一记白眼把眼珠子挪到别处去。

    他要保护她又要把顾家拎到她面前....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今这金公馆的防卫铜墙铁壁就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何况是出去呢?她怎么派人打探?现在想来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可到底是不是他救了她?如果是他,那天去法租界他为何不一同前去,有他那尊大佛护身她还怕逃不掉吗?

    如果他压根就是不想去呢?从她在法租界的这几日来看,顾家在暗景家在明,如果他一同随行,顾家是铁定不会轻举妄动!而他不去不就是恰恰表明对她的态度吗?以他的头脑,他当然也猜定了顾家邀她动机不纯。

    而顾家探明了景家的态度不过是就着亲表关系不得不管,若是她真的在顾家的地盘上出了什么事,只要顾家撇得够干净景家也不会跟他们结下血海深仇,若是侥幸成事对景家来说是不仅是挫伤锐气那么简单....

    可她相信景施琅绝对捏准了她绝不会与顾家合谋,那么....顾家就只有一条路!破釜沉舟!

    晏九九目光一沉,好一招引蛇出洞!

    景施琅这个!....这个龟孙!居然利用她做饵料引出顾家的贪婪之嘴,娘亲打小就教育她做一个文明人,可一想到眼前这个绵里藏针的人她就气的肚子痛。

    “说!你那天为什么不与我同去法租界!”晏九九指着景施琅的鼻子诘问道。

    他眼睛一亮,似乎是没想到眼前小个子小脸的女子脑袋转的这么快,他暗自点头,眼中掠过赞许之色。

    赞许?晏九九一双剪水杏瞳大睁,他有没有搞错?赞许我什么?赞许我舍生取义助他一臂之力?我呸!

    晏九九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最终还是被景施琅算计了进去。

    “那日可是你不想我同去的....”景施琅眸含春水的笑道,“我这个人吧...最不喜欢勉强别人!勉强的多不好,自己愿意不是皆大欢喜?”

    不喜欢勉强?晏九九气的鼻子直出气,不勉强那后来我进退维谷差点被杀了是怎么的?还自愿?她越想这话越觉得一语双关,自愿什么?自愿跳进狼窝任人宰割吗?

    “表妹这是怎么了?表哥脸上有东西吗?”景施琅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还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能有什么东西?”晏九九没好气道,“不过就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口,还能有什么?莫不是表哥以为有什么吧?”

    景施琅开怀,气定神闲的扔了一颗葡萄到嘴里,“表妹说有什么就有什么咯!”

    晏九九早在心里把他骂了七七四十九遍,奈何他这不痛不痒的样子让人抓不住马脚。

    “我看要撕下来才看的清楚!”晏九九哼哼道,又一面趁景施琅伸手的瞬间把果盆抱到怀里,腹诽道,“把我利用完了还来我家扮好人,还要蹭吃蹭喝,也不知道羞脸!”

    “表妹舍得吗?”

    晏九九抱了果盆他也不恼,拿起桌上的酥饼开始吃起。

    “......”

    晏九九看的眼珠子都要滴血了,那酥饼是她做给娘亲温和养胃的!

    真会挑!

    景施琅却不管这么多,谁叫你拿了我的葡萄呢?

    “表妹,这酥饼绵柔香脆,葡萄果仁用得极好,解了油腻还能增进食欲。”说着又拿了一块,“不知道表妹这酥饼是在哪家糕点铺子买的呢?”

    “哪儿都没得卖的!”晏九九坐起身塞了一颗葡萄含糊道,“算你有口福这是我在日不落国的时候专门跟庄园里的师傅学的,不仅适合老人小孩,还宜养脾胃,对于有胃病的人是最好了,洛城只此而已!”

    “哦?”拿着酥饼的手一顿,景施琅挑眉,笑意从眼底浮了上来,“若是这样的话我就要劳烦表妹了,可想每个星期表妹是要做给姑母吃的,可否再多做一盒送到景府,娘亲多年来胃口也不好,表妹的酥饼做的这般可口想来对于娘亲的病情是有益无害。”

    晏九九抿抿唇,咂嘴道:“有多的就给你送过去咯!”

    “不必劳烦表妹了,每周我派远山来取便是了!”说罢他拍拍手上的粉末,轻松道。

    “......”

    晏九九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抖动的唇角就这样僵在嘴边,她怎么有又落入圈套的感觉?

    什么一盒子?一盒子足够吃三四天了,姨母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分明是自己嘴馋,若是明明白白的说了我未必不会送,可他不就是猜准了自己不会送吗?

    偏偏她又落了口实,若是他派人来讨我还有不给的道理吗?要是被娘亲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顿数落....

    看着酥饼,晏九九又想起了法租界的事儿,如果说从前景施琅想收拾顾家没那么容易,毕竟法租界是顾家的地盘,可如今景顾两家这盘棋摆在了明面上,顾家再想不跟景家打交道而是退避三舍在背地里谋划可谓是难上加难,如今他又带了这么一批顾家的药材放在她面前难道是要暗示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晏九九似乎又再次尝到了老谋深算的滋味儿,什么嘛!这就是一只修炼万年的老狐狸精!

    娘亲怎么还不来?她盯着厨房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该不会是借机溜走了吧?可这明明是她的借口!

    可娘亲为什么要溜走?难道是给她和景施琅制造机会不成?

    景施琅看着晏九九一脸千变万化的表情不禁勾了唇角,却依旧眉眼无痕。

    “小姐!沈公馆的沈小姐来拜访您了!”

    “什么?”初晴跑了进来彻底断了晏九九的思路,初晴却在眼前继续道,“沈小姐说听说您受伤了特地来看望您的!”

    晏九九猛地站起身来,她惊讶的不是沈敏瑜的到来,而是怎么连她都知道自己受伤了?

    她朝初晴点了点头,她才受了伤,沈家又与顾家联袂,沈敏瑜可能就是顾家派来试探她的,若是她关门谢客让顾家吃了闭门羹就算了,可若是景家和顾家有事,她坏了他的事儿难免不会把她和娘亲牵扯进去,这样想着,她越发清楚现如今她和景施琅早已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景施琅,却发现他也正淡淡的看着自己。

    他有什么时候是没看着自己的吗?

    刚准备张口质问却发现若是问‘你看着我做什么’肯定又要进入一场死局之中。

    所以她只没好气的轻哼了一声,可对面的人油盐不进的笑眼却没有丝毫动容。

第十六章 目的

    只听一阵由远及近的环佩叮当,细听之下又是掩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那门厅和走廊之间隔着的一道水晶帘子微微波动,一只素手伸了进来,初晴打了帘子,那叮叮的玉石声戛然而止,水晶帘子的空档里站着一位衣着摩登奢侈的女子,不知到底是谁衬了谁的光彩,晏九九只觉得那不远不近的女子和那水晶一般熠熠生辉。

    她垂眼瞄了景施琅一眼,竟像是没看见人一般继续吃着桌上的点心。

    初晴依旧打着帘子,那华星璀璨般的女子却止步不前,一连身后拎着打小物件的丫鬟婆子也止了亦步亦趋的意思。

    晏九九无奈,她这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偏偏两个比她还熟的人就好似素未谋面一般,她起身拢了拢外套,朝那明媚女子走了过去。

    “有贵客来访,我因着身子不利索得了偷懒的由头未曾远迎,可是我失礼了!”晏九九袅袅娉娉的走了去,笑着挽了那眉眼贵气的女子,“不知沈小姐今日大驾光临,我也未曾仔细准备,全是一些简单的手艺点心,初晴....”说着她回头看那放下帘子的女子,“去厨房里把姨母送的那大红袍煮了来!”

    初晴颔首,那被撩起的帘子就像沈敏瑜被撩起的高傲,终于晃晃悠悠的放了下来。

    “金小姐说的哪里话!”沈敏瑜一把搭住晏九九挽着自己的手,“早前您认识施琅哥哥,施琅哥哥认识我,这也算是旧相识了,本来你回了洛城我本因早早的登门拜访祝贺乔迁之喜,只是我听闻回了国你准备静养一段时间所以这心中火急火燎想来看你的心思就按捺住了,都说关心则乱,你本事务繁多,不像我做个甩手掌柜这般清闲,我怎能好意思来给你添乱呢?”

    这一番话晏九九算是听出了个三路十八弯,她瞟了一眼景施琅见他看也不看沈敏瑜一眼,当下怜悯之心骤起,也不想与她计较这些得失,不过她却说对了一点,好在这几天沈家这个娇娇小姐没来给她添乱!

    她在心中暗暗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寒暄着两人便坐在景施琅面前,而那细嚼慢咽的男子依旧神情淡然,唯有吃东西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几分愉悦。

    “施琅哥哥!”

    “嗯。”

    沈敏瑜脆生生的唤了一声,景施琅却只是象征性的打了个照面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晏九九看着沈敏瑜咬着嘴唇的样子不禁叹道,这沈府的大小姐一向性格泼辣乖张、随心所欲,如今看来却在景施琅面前心甘情愿的吃瘪,她暗自摇头,世事难测,可不是一物降一物吗?

    正想着那大红袍便递了上来。

    “施琅哥哥这茶果然不错!”沈敏瑜娇笑道,“只是我过府那么多次却从未得过这般贵重的礼,不过好在施琅哥哥在书院给我做了一架秋千,与我栽了一棵古树....”

    却不说是金家的手艺,晏九九目光潋滟,心中洞若观火。

    沈敏瑜意犹未尽,那满足的表情像是陷入了一场甜蜜的回忆一般,而对面的男子依旧眉眼如常,平静冷淡。

    晏九九无奈一笑,她作为东道主总不能看着客人抚了面子吧?

    “礼轻情意重,这礼不在贵重却总在真心的真之上,想来表哥对你的心足见赤忱!”

    晏九九拍拍沈敏瑜的手,这哪里是袖手旁观?那眉眼清冷的男子摆了半天脸谱,分明就是给自己找没趣!她狠狠地睃了一眼景施琅。

    可看在沈敏瑜眼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自以为是自己一番明朝暗讽说的晏九九起了酸意却又不能显露出来,当下微微上挑的眼角勾出一抹得意之色,她一开始本是想借顾家之手除掉金启璇顺便把顾心慈给拖下水,奈何顾家和金公馆没有这个缘分,现在看来,虽然她心不甘情不愿和金启璇结盟,可当下顾家的所作所为必定让人心寒,接下来她要说的必能使金启璇和自己统一战线。

    想着她明快道:“说到我这未来的表嫂,我不得不说上一两句....”

    说完她看晏九九一副好奇的模样当下心中更是紧锣密鼓般迫不及待。

    但还是压下心中的喜悦不紧不慢道:“我这小姑子就是个萝卜精,头上青,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囡囡....”

    晏九九听在耳里却想在心里,虽然有关沈敏瑜恣肆荒唐的事情她没少听说,可三言两语下来,相比顾心慈,这场戏,她却是个更简单的角色,耳边沈敏瑜还在眉飞色舞的讲着,她转头看景施琅竟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什么时候又开始看的报纸?若是不想理沈家的小姐不如早早走了算了!还坐在这里做什么?真是无事三分闲....

    “可不是吗?”晏九九故作倦意的靠在沙发上,低眉厌倦道。

    沈敏瑜细细打量晏九九的眉色不似作假,当下暗喜,嘴上却不停住。

    “这次多亏了景哥哥,要不你受伤之事只怕我还被蒙在鼓里,你可还好?”说着沈敏瑜小心的看着晏九九的脖子,一副伸手却又不敢碰的样子。

    “还好...还好...如今伤势已经痊愈了八分,有劳沈小姐关心了!”

    晏九九压下沈敏瑜的手笑道,心里却骂了千万遍,本还在疑惑此事本就隐秘为什么却传的满城风雨!原来是你!

    “如今怎的还喊我沈小姐?敏瑜!”沈敏瑜倏地又抬了手紧紧握住晏九九一副姊妹情深的样子。

    晏九九感觉手上那力度反正自己是抽不出来手,干脆甜美一笑不再言语,好在沈敏瑜今天总算有些大家小姐的端庄不再咄咄逼人。

    “我那未来表嫂也真是的不用心,明明知道启璇你在法租界却并不曾关心你,要不是那危急的时刻施琅哥哥携人前去营救,哪怕完了半分,我今日可就...可就....”

    晏九九望向沈敏瑜,眼前美艳的女子竟泪光点点,楚楚动人。

    “你莫这样,人不是好好地吗?”晏九九拍拍她,微笑道。

    “可不是吗?”沈敏瑜立马换了颜色,眉间的愁色一眨眼间灰飞烟灭,看的晏九九如同看戏法一般。

    如此看来沈敏瑜对于她受伤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对于顾心慈这个人她恐怕更是只省得一层浅皮。

    “你看看我给你带的这些补品和药材...”说着她唤了身边捧着礼盒额婆子,“这几样东西都是可以佐药的,不仅可以增强药效还有强健筋骨之用,你此次定时受惊体虚,理应多补补身子,这些补品呢就等你痊愈了再用,所谓培本固元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她不经意看到桌上的药材,瞧那大红盒锦带金结百岁镶玉礼盒她便晓得是顾家的东西,也只有他家的药铺能出这样成色的药材,这样气粗的礼盒。

    真皮沙发的摩挲着她光洁的小腿,她这才细细打量起金公馆的做派,东西结合的大气装潢,低调中却透着丝丝不可言喻的华贵,仔细观摩才发现每一处却是独具匠心,精心打造,十分考验人的眼力。

    可转念一想她却暗自道,这几日出了这档子事,顾家落得一个见死不救的诟病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上,连日里躲在法租界里避风头,哪里还会找上门来?说不好是她多心,刚才表明了诚意若是此时再提顾家金启璇会不会以为她是模棱两可的人?

    想着笑容越发的诚心起来,而晏九九却想着如何轰走呆在自己家里混吃混喝的人!

    “启璇啊!”沈敏瑜目光流转,“你看你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施琅哥哥也与我青梅竹马自小相识,不如等你好了我再将元凯、书宁姐一同喊上我们在望江阁小聚一番如何?”

    青梅竹马?都青梅竹马了你还不表示表示?

    晏九九在心里尴尬不得,她又睃了一眼景施琅。

    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做的!竟是这般铁面铁心!

    “好啊!”晏九九贴着笑脸,“就依你所言!想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今日能与你这般促膝长谈想来也是缘分....”

    “就是这个理!”

    沈敏瑜一边笑一边偷瞄着景施琅,见他半天未作反应只当是连他一起也同意了,心下狂喜,果然父亲说的对,这万事开头难,只要她稍稍换个温柔的样子还怕敲不开他的心门?就算施琅哥哥曾被那舞女迷得神魂颠倒,可如今这位爱新觉罗的格格回来了,那个低贱的舞女自然得一边儿顾影自怜去,她笑意纯真的看着晏九九,心里却叽里咕噜的算计着,虽然那舞女对她来说没了任何危机感,可尚不能与她撕破脸,她还得留着她来对付这个格格,不知道那个贱女人见了与自己容颜如何相似的女子她会作何想法....

    沈敏瑜越想越心满意足,到时候她只管坐收渔利....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不要打扰启璇休息了,敏瑜随我一同走吧。”

    终于说话了!终于要走了!

    晏九九心中的激动犹如翻江倒海之势绵绵不绝。

    景施琅站起身,眉眼带笑道:“表妹怎的这样开心?果真还是喜欢热闹,若是这样明日我派远山来接你去景府用晚餐,正好母亲多日未曾见你十分挂念你的伤势。”

    “......”

    沈敏瑜大抵是没猜到景施琅会这般和颜悦色的和自己说话,惊喜交加之余激动地给晏九九道了别,小鸡追母鸡似的追随那宽肩窄腰的男子而去。

    晏九九现在真的是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言不如睡,她想着那笑意浅浅的男子,直呼自己没了人权又没了话语权。而沈敏瑜的样子看起来是非常喜欢景施琅的,可她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喜欢一个男子至此......

    她摇摇头,大抵是自己还未爱上过谁吧!

    可她爱上过谁呢?

    “初晴,你说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啊?”初晴大惊,“小姐你有喜欢的人啦?”

    “不是......我问问......”

    “哦!”初晴别有深意的拖长了声音,摆明着不信。

    “........”

第十七章 过府

    第二天正午的时候晏九九依旧穿着新换的睡裙就了一件镂空勾花的蔷薇色披肩伸着懒腰便下了楼。

    “咦?”晏九九哈欠连天,看着空荡荡的餐桌她暗自腹诽道:“往日里早餐都是在卧室用,而这个时辰中餐早已准备妥当她只管等着初晴来唤她下楼便是....只是昨日晚上她看了亨利赠她的那本《Jane.Eyre》,一连翻了几页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简爱朴实无华的性格、追寻理想的坚韧执着以及曲折坎坷的爱情故事让她疯狂的为之着迷,她撑着眼皮子点灯熬到半夜,最后不只是看进了书里还是那故事进入她的梦乡,总之一晚上总是朦朦胧胧的梦见书里的画面,那样真实而又遥远,因而日上三竿晒屁股之时,她错过了早餐又迷迷糊糊的差点儿错过中餐....而家里静悄悄的,到了午餐时间不见饭香,也不见人影...”

    都跑到哪儿去了呢?

    晏九九正含着一双秋水杏眸狐疑猜测,陈妈从回廊走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

    陈妈是个和蔼本分的老妇人,看着小姐一如看着自家的儿女一般,她鞠了手恭敬的笑言道。

    “陈妈...这家里的人都去哪儿呢?”

    睡意早已烟消云散,晏九九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妇人含着手指疑问道。

    陈妈像是早料到她会问一般,忙上前一步,笑眯眯道:“夫人大清早便起了,听小姐还未起来便叫初晴不去唤您起来说是让您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然后自己用了早餐便携着初晴去表少爷府上窜门子了!”

    “窜门子?这会子没回来不会是留下吃午餐了吧?这不就意味着我也得去了?”晏九九心下想着,一双眸子犹如乌黑的琉璃珠子,滴流滴流的转着。

    “诶哟!小姐,您快去梳洗一番,待会儿我服侍您换身衣服,夫人走之前可说了,若是您起来了可不能再穿睡衣了,一会儿表少爷府上的管事要来接您过府呢!”那慈祥的声音再次响起。

    “....”

    她说什么?但凡那景施琅跟她说了个什么接下来的几日都没她的好日子过!窜门子?这哪里是窜门子?她只怕没被娘亲和初晴那丫头卖的干干净净就好了!

    唉!

    晏九九耸了耸肩,望着陈妈无奈一笑正准备转身上楼。

    “诶哟!小姐!这说曹操曹操还就到了,您看看,这表少爷府上的管事来的正是时候....”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远山拱手拜了一礼。

    陈妈虽然资历年岁是顶尖儿的,可却不敢受这样的见礼,忙侧过身子退让起来,她一边与远山笑说着一边回头看那道拖拖拉拉上着楼梯的背影。

    “小姐!表少爷府上的管事来接您了,您且速速换装打扮罢,莫让太太和表少爷久等了....”

    若是细细算了此时已是菜肴上桌的时候,晏九九这样一步三退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去,站在楼下的两人心照不宣的打着哈哈,陈妈却不忍催促几番。

    晏九九眼角瞟了一眼陈妈身边的男子便三步并做两步的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陈妈端了梳洗的银盆进来,她一边接过毛巾一边想着,那男子她自然知道是谁,那样的身姿气质也只有他景施琅才养的出来,想想他就觉得气血涌上心间,凭什么每次他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她又不是他的宠妃,一会儿要她做什么点心,一会儿又要她去窜什么门子...真当自己是皇帝了不成?

    偏偏哄得娘亲心花怒放!连初晴那小丫头也被收买了!

    她如今是夹杂门缝里的尾巴,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思忖之家,陈妈已经熟稔的给她编了精巧的发髻,略施粉泽的脸庞散发着盈盈的光泽,那镜中的半妆美人一颦一蹙之间活像一位娇滴滴的大小姐。

    晏九九气结,她如今这般打扮做什么?莫叫那自以为是的人以为她是特地为他装扮,正准备卸了珠玉耳环,陈妈却扣了她那身洋红色鸳鸯戏水斜襟民袄裙的最后一只如意云纹盘扣,连催带哄的把她推出房门。

    她怎么从没发现陈妈的力气这么大?

    可....给她穿这鸳鸯戏水花样的裙子做什么?她又不是怀春的少女?

    怎么今天她总感觉大家都是一副嫁女儿的欢喜样?什么过府!竟像是像过门一般!

    ----------

    景府。

    世家宅院的独特之处就在于白昼与夜晚的景致迥然有别。

    那****过府用餐时踏着黄昏时分,入了府中,层林遮了四四方方的天空更不见昼色,她犹记得斑驳陆离的灯火照的夜路直发油光,阁楼轩榭随着地势高高低低的,盘踞对峙的屋角,像蜂房,像水涡;白日里所见格局却是一目了然,假山配池沼,花草映树木,石岸高低屈曲任其自然。

    古老的藤萝、宝塔似得松柏,这花草修建不仅顺应季节变化,更是极富自然之趣。

    而满园巧夺天工的景色却委婉的躲在层层叠叠的抄手游廊和洞门里,给人以移步换景。别有洞天的享受,这审美的享受不禁意犹未尽起来。

    晏九九随着远山曲曲折折的饶了许久,终于进了餐厅。

    饭桌上菜过五味,终于进了尾声,她长舒一口气,心想着用了漱口茶便可带着母亲打道回府。

    自打她来,母亲就一副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初晴却躲躲闪闪的不敢正眼瞧她,等会去她得好好问问景施琅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到底许了她什么好处!

    “表妹....”

    晏九九心下意识一紧,可那温润的声音却悠悠的传来。

    “听姨母说...表妹昨夜彻夜未眠读尽了一本外文小说,说来也正巧,前些年我也得了这本书,与表妹一样彻夜畅读到天明...想来表妹定是感怀万分,一会儿表妹与我一同移步到书院去探讨一二吧!”

    打进门来他那一双灵光迸溅的眸子就盯着她浑身发毛,想起那唇边似有若无的浅笑她就暗自懊恼,定是误会自己特地为他装饰一番了!

    还正巧?你倒是正巧的多!

    晏九九气的哼哼,心底却想道,探讨一二....

    我倒是真想探讨探讨你如何能离我远远的!

    正思索着缘由开口拒绝,一干人等皆是起身,她顺着母亲的牵手起了身,耳边传来的话语却让她犹如五雷轰顶。

    娘亲温和的拍着她,“与你表哥去书房一起读读书也好,施琅,拟替姑母检查检查佩格这几年的功课可有好好研习,若是不过关,你只管好好替我罚她!”

    晏九九简直不敢置信!她怔怔地不管娘亲如何宠溺的敲着自己的脑袋。

    “施琅定不辱姑母使命,若是表妹不认真我定好好罚她!”

    景施琅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什么?什么叫不认真就罚我?明明是检查功课怎么说的像是我要去拜师学艺一般?

    娘亲居然还欣慰的点了点头.....

    她没看错吧?

    娘亲随了姨母去了偏堂品茶闲话家常,她却只好硬拉着初晴硬着头皮跟着前面牛气哄哄的男子。

    一路上他二人并无太多交流,晏九九一心只放在走路上,她此刻所想只是快快结束了这漫漫长路早早的回府便是了。

    转眼间便到了书院,景施琅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并没有进书房的意思,可只顾埋头走路的晏九九哪里省得呢?

    “诶哟!”晏九九捂着额头,“你发什么神经?”

    那背面而对的男子不慌不忙的站定,抖了抖被他撞得发皱的长衫。

    眉梢含笑道:“明明是表妹撞得我,我还没说一句数落你的话你倒说起我来了!”

    “哼!”晏九九瘪瘪嘴,“不是看书吗?倒是看啊!站在这里做什么?我可不会打太极功!”

    景施琅笑着摇摇头,戏谑道:“怎的?你还想让我教你不成?”

    “瞧你也不会!”晏九九撅嘴道。

    “看来表妹倒是一心求学,若是这要你每日过来我手把手的教你...”

    手把手...

    晏九九一个寒颤,立马跳开了步子,“我可没想学!你可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景施琅抿了抿嘴,微微一笑,硬朗的五官在光线下棱角分明。

    “把你喊来是想和你单独说一说沈敏瑜的事情...”

    “你不用说了!”晏九九立马接过话茬,“你的家务事我可不管!你别生拉硬拽的拉我下水啊掺和啊!”

    看着晏九九一副十万火急连连说不的样子景施琅只觉得好笑。

    “家务事?”景施朗笑若悬星的眸子流光一闪,“只怕是顾家和沈家的家务事...”

    晏九九耸眉,“顾家和沈家?他们的确是姻亲,只是顾心慈还未过门,如何来的家务事?”

    “你在法租界遇险之前,想来你应该是洞察了沈家和顾家的关系绝无表面上这般风平浪静,你在法租界出事不仅是顾家从中作梗,沈家也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你切莫因为沈敏瑜来给你表明沈顾两家不和而轻而易举的相信她,顾心慈和沈敏瑜一个豺狼一个虎豹,如今虎狼之争你若是参与进去不慎之时定会被她们撕的粉碎,如今之计,我劝解你切勿轻举妄动,你哥哥的事情我来给你做主!万事若是焦灼无人商议,你且支会了阿丁来找我!”

    你哥哥的事我替你做主......做主......

    来找我.......找我.....

    这几句话在晏九九耳边不住的回荡。

    他是来提醒我的?可为什么又要让我只身犯险?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我亲眼看到那个事实吗?

    晏九九凝视着眼前的男子,神色开始认真起来。

    “爷,这正午的日头这般炙烤,站在外头如何受得了?”

    背后传来一道优柔妩媚的嗔怒。

    晏九九下意识回头。

    于娓娓一双潋滟含情的眸子在晏九九脸上打了个转,柔声柔气道:

    “这位姑娘好生面熟,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晏九九从那女子的一双金莲由上看去....

    腰若约素,肩若削成。

    一双水灵杏眸水光潋滟,宛转蛾眉可见芙蓉之色,生出一抹....

    她的颜色?

    晏九九心惊语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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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上任

    晏九九这几天晚上睡得都不太平,前几日是沈敏瑜上门试水,这几日又被景施琅搅的团团转,昨日里又被那吃里爬外的小丫头气的半死。

    到现在晏九九想起初晴在她面前为那个冷面冷心的人正言她就纳闷。

    “小姐!要我说表少爷对您是一片真心,那几天您昏迷不醒可是表少爷细致入微的照顾您,我可从未见过谁曾对您这般认真过!”

    瞧瞧!

    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从没看出那只万年老狐狸哪里好了!

    正仔细描写眉的眉笔一折,那留在眉梢的眉粉略显突兀,晏九九想着昨日的对话,心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小姐!”初晴恰巧端着银盆子进来,不免惊呼道:“这眉笔断了可如何是好?今日可是您去景泰商贸的第一天,当然要盛装打扮一番,光在气势上就足足压过那些职员一头!”

    眉只描了一半,一半浅眉罥罥,生出一抹尚未完全褪去的病色,另一半浓墨勾勒的上挑眉却硬生生逼出强硬的颜色来,晏九九觉得一阵反胃,心下更是烦恶起来。

    她走到银盆子旁边掬了一捧一捧的水往脸上拍。

    “小姐!这妆可是花了半天的时间!”初晴忙道,奈何晏九九脸上的妆容已经溶了水花的不成样子。

    初晴见已成事实,不禁嘟囔道:“好不容易装扮一番,想来表少爷是十分高兴的,可您如今可好……”

    “表少爷!表少爷!”晏九九拧了毛巾捂脸边擦边道:“恨不得天天衔在嘴边!你若是觉得他好,明日我就叫娘亲去与姨母说道说道,许了你过去便是,想来姨母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定能扶你做位姨娘!”

    初晴听得云里雾里现惊雷一般,平日里大家都知道表少爷和小姐是一对欢喜冤家,小姐虽总被表少爷涮锅似的开玩笑可哪次是气到心里头去了的呢?

    不知今日到底是怎的竟动这般的怒?

    她上去扯了晏九九的袖子,委屈道:“小姐如今嫌弃初晴笨拙只管说明了由头放我走便是,为何要用这等法子撵我走……”说着哽咽道:“初晴服侍小姐一场就不劳小姐费心了,初晴这就去收拾行李……”

    晏九九看着眼前故作委婉的女子是有气又好笑,心里拧巴的那股绳子一松,“你这个鬼精灵的丫头!如今是说也不是骂也不是!改日里我这公馆里还得专门腾出一间房来,放上你的画像,摆一圈吃食,再放一只香炉供奉着你这小菩萨了!”

    “我才不是那作了古的人呢!”初晴撅嘴道,“啊!小姐!您咒我不得好死!诶呀!”

    晏九九看初晴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不禁莞尔。

    嘴上却饶有兴味道:“我可没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罢瞟了眼墙緣边子绵延不绝的花卉浮雕,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

    “可我觉得表少爷是真的对您好……”初晴见晏九九微微勾起的唇角,小声试探道。

    “谁你都觉得好!在日不落国你觉得亨利好,如今回了东方洛城你又觉得表少爷好!”

    说罢晏九九又酝酿了一番,戏谑之情溢于言表。

    “你可快快想好了……这女子嫁人向来是白首真心对一人……咳咳……你可快快做出决断,我可好将你嫁出去!”

    “小姐!”初晴只咬牙跺脚,“您今日到底还去不去商贸的!”

    晏九九眉开眼笑。

    “去去去!不过得先将这累赘的妆容都洗干净了罢!”

    “可……”

    “可…可…可什么可?你家小姐我天生丽质,堪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觉得我需要这些庸脂俗粉来遮盖我美丽的容颜吗?”

    晏九九仰头不住挑眉的模样逗的初晴破涕而笑,当下脆生生的应了下来,开始换作清丽的装扮。

    ----------

    “诶诶诶!你们瞧,这景泰商贸刚刚上任的经理排场可真大啊!”

    “可不是吗?据说这总经理可是景家少当家的表亲!”

    “可不仅仅如此,这金小姐还是爱新觉罗的格格,听说那在海外家大业大的,可不比这景家的差!”

    气派豪华的老爷车缓缓驶向川流不息的十字街头,这景泰商贸地处繁华,多是贵人小姐坐着洋汽车穿梭来往。而那议论纷纷的便是坐在商贸门口等着生意无事可干的黄包车夫。

    只见一只宝石蓝攒珠花的高跟鞋稳稳落地,车内伸出一只酥红纤柔的手来。

    “哇……”

    那门口的黄包车夫看的目瞪口呆,更有禁不住一阵唏嘘叹息者。

    “表妹可仔细脚下了!”

    景施琅接过那纤纤素手,温文尔雅道。

    听得晏九九头皮一阵发麻,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可这面子功夫不能半途而废。

    “多谢表哥!”

    晏九九点着步子,一身碧色蝴蝶百花软缎圆领旗袍,嫩白柔脆的藕臂在白色镂空织花披肩中若隐若现,微风拂过,侧面开叉之处露出盈然的玉腿,眉眼如画,古典中饱蘸妩媚。

    那面如冠玉的男子护着那款摆细腰的女子周全,恍惚中恰如神仙眷侣遐遐逸迩。

    门外热闹非凡,倒像是蹭着哪家的喜庆儿日子似的。

    晏九九环顾四周,打一楼起到顶层总共五层,进身不长,开间一眼望不到头,想来是横纵比较大的建筑,虽外观不够宏伟,但倒落得个宽敞壮阔,对于顾客是极为方便的,若是百无聊赖,这大大小小的格子柜台也是经得住闲逛的,遇着紧急时刻因着楼层低逃生求救也是省时省力的,想来这设计者也是用了巧心。

    只是这正对大门的电梯……

    却像是突兀插了进来的铁栓子一般,本来通天井般明朗的四层楼被硬生生的挡去了一截,晏九九不禁蹙眉。

    “想来表妹也觉得这电梯十分碍眼吧!”

    景施琅笑道。

    晏九九无意识的点点头,转头看身边的男子却依旧清冷如水。

    她想到了刚刚解冻的冰河,缓缓的,悄悄的,微微的……

    她好像开始适应他细微又难以捕捉的感情变化。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表妹……不…金总经理来想出办法来吧,这电梯看着碍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建筑设计本就讲究审美,再加上优质的服务才能留住顾客,若是着门面让顾客看厌了,我们景泰商贸可谓是兹事体大了!”

    景施琅慢条斯理,剖析入微,说的头头是道。

    这边晏九九的心里早已经炸开了锅。

    干嘛找我想办法?我想不出来销售额下降客流量流失就是我的问题啰?

    真是……

    “想来此事也是对表妹刚刚上任的考验……”

    我谢谢你了!

    正想着围在一旁得员工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这总经理可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刚进大门就指着大门指指点点……”

    “就是……这电梯一向如此,能怎么改?还变出一朵花儿来不成?”

    这哪里是考验她?她不过是刚刚来的总经理,人生地不熟,尚未混个脸熟如今就成为众矢之的,从小到大她最避之不及的就是那些长舌妇,而景施琅把她推到长舌妇堆里,哪里是让她来安安心心工作的?

    明明是没事找事!

    当下状况,不应显怯,应则显傲。

    与其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接着这次机会压压这些人眼高手低的心气儿。

    她目光一紧,笑盈盈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表哥这般信任我,我定当竭尽所能!”

    景施琅,我与你不共戴天!

    晏九九一双笑眼,璀若星辰,而笑容愈甚,她心中的恼火便愈甚。

    她敛了外泄的眸光,细细的扫了一圈密密的人群,朗声道:“大家好,我是金启旋,从今以后就是你们的总经理,日后一同工作若有不妥之处请大家多多指正!谢谢!”

    言罢,晏九九深深的鞠了一躬,神色自然。

    那人群先是一静,随后不知谁拍响了巴掌,先是两三点雨滴似的,随之是整齐划一的掌声。

    晏九九微微一笑,很是娴雅,她打量着人群,并无不虞之色,心下暗自松了口气,好在第一印象并不差尚能弥补景施琅临时给她使下的绊子。

    “表妹,随我一同去你的办公室看看?”

    景施琅做了请的姿势,英俊潇洒的绅士礼仪,看在那些女员工眼睛简直是心花怒放。

    晏九九无奈,你都请了我还能不去不成?

    若是不去,那些看的你眼珠子都怕要掉到嘴里的女职工们怕是把她大卸八块,生吞活剥了去。

    晏九九腆着笑与景施琅一同上了电梯,转身站定看着电梯下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眼神,她暗自咽了嗓子。

    身边的男子笑意缱绻,微微勾起的唇角在光影中似有若无,一身玄色云锦长袍,锻炼极好的胸肌将这袍子装的饱满逸挺,华贵而不失低调,风流儿不失少年。

    “表妹为何一直盯着我的胸看?”

    身边超凡脱俗的身影漫不经心道。

    “我才没盯着你看!”晏九九睃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其实她是心虚的,晏九九没想到景施琅的眼睛这般尖,那她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想着不禁脸热发潮起来,她像钉住了一般,心下十分忸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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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明暗 (1)

    “那就这样说了,你不许反悔啊!”晏九九指着景施琅撅嘴道。

    坐在办公桌前浏览文件的男子抬起头来,笑意绵绵。

    “好,依你的。”

    看着眼前第一次这般好说话的人点了点头,晏九九满意的出了景施琅的办公室,门口各自抱着文件的两名秘书快速跟上大步流星的女子,那右边的的男秘书率先抚了抚眼镜框,神色小心的报告着今日的工作。

    晏九九一边动着耳朵凝神听着一边奇怪想着,景施琅今日为什么这么好说话?难道是良心发现原来对她太不厚道所以痛改前非想要给她一些补偿吗?

    又或者他又在打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算盘?

    她吸了一口气,流畅的步伐瞬间停住,那男秘书以为自己口述的工作有何不妥,心下开始打起鼓来。

    “总经理?”他迟疑的扶了扶眼镜框试探道。

    “没事儿”晏九九摆摆手,“你继续说,我在听。”

    她自打来了景泰商贸,以前日常的洋装全都换做剪裁精致的旗袍,不仅多了一分尽兴的正式,人也挺拔出挑了不少。

    因着旗袍贴身包臀的设计,她不再像原来那般无拘无束的走着,不论轻快缓急,脚下的步子始终迈出一条直线来。

    她做这些,全不是因为这是景施琅的家业,而是她对待万事的一番衷心赤忱,虽然这合同她签的极不情愿,可一言既出,她晏九九定当驷马难追。

    因着这真诚相待的个性,她在日不落国走了一圈也结交了不少把酒言欢、两肋插刀的朋友。

    可转头来想,景施琅为什么就轻而易举的答应将晏家米行还给她?

    还一分钱都不要?

    真的什么都不图吗?

    想到刚才她不过是良心发现诸如此类的猜测,她自己都没有理由相信...

    左边的女秘书开始汇报,男秘书顺势推开了晏九九面前的欧式大门。

    她虽然不知道这办公室的前身是作何用处,可打她第一天来便省得这不大不小的房间定是下尽苦心装葺了一番的,梨木棕柜,华丽大方;落地大窗,采光极好,一直以来从她上班到下班她从未点过灯,哪怕是有次她走的晚了,朝霞如火,烧的那半边天铜红发亮,连带着整个室内都亮如白昼,她还记得那日连绵不绝的火烧云,那是她第一次在忙碌的午后放下文件夹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沙发处,享受独属于她的片刻静谧。

    “Linda,take.these.files.to.President.and.by.the.way,tell.him.that.all.of.these.need.to.be.signed.before.we.knocks.off.this.afternoon.(琳达,将这些文件送到总裁那里,顺便告诉他这些文件需要在下午下班前签署。)”

    金发碧眼的女秘书领命出了办公室,晏九九不忙看向男秘书,手中还在翻着刚刚递上来的文件,嘴上却不紧不慢,想来是一心两用却又头脑清晰。

    “阿辰,你去弄清楚现在常胜街米行任职的都是什么人,做着什么职务,从前是做什么的,若是丢了眼下这份工作能否凭安排到其他空缺的职位上去,把这些调查清楚后给我一份详细的书面。”晏九九抬头,目光灼灼,“然后再把从近三年的财务报表送一份到这里来,第一件事是要事但不急,第二件事不仅是要事更是急事.....去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轻重缓急再明显不过。

    晏九九挥挥手,男秘书颔首恭敬应是。

    洋秘书效率极高,一来一回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与正好出去的男秘书打了个照面便进了办公室。

    “总经理!”

    晏九九扬了扬下巴,眼睛依旧盯着手中的文件。

    洋秘书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总裁说此时他有要事出去,文件等他下午回来签署交给您,顺便与您一同吃晚餐。”

    晏九九扫着文件的美目一顿,点点头。

    听见轻微的关门声,晏九九才放下手中的文件,撑着下巴,眺望着窗外独具东方特色的古典建筑。

    可她眼前一片模糊,焦点却在心里。

    怎么得都得还他一笔!一物换一物,一顿晚餐换晏家米行!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吃了这顿晚餐,他和晏家米行的纠葛也就翻篇了....

    她最欣赏他的毫不拖泥带水,好像一顿晚餐换回家里的店铺也不吃亏吧?还能填饱肚子?

    她挑了挑眉,脑海中渐渐勾勒出那神色清冷,似笑非笑的男子来。

    晏九九使劲甩了甩脑袋,想他做什么?

    丰神俊朗,颀长健硕.......模样儿长得俊俏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整日里花天酒地,莺歌燕舞的。

    “总经理,一位姓于的小姐说要见见您。”洋秘书叩门进来轻声汇报道。

    桌前端坐的女子一身脱俗的绛紫色美人肩圆领旗袍,莹白小脸,杏眸盈水,一张樱桃小嘴,削肩细腰,苗条利落。

    “她可说明所为何事?”

    洋秘书眼前一亮,果然如那位小姐所言,总经理必定会追本溯源。

    “她说曾与您在景府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她。”

    一面之缘?晏九九暗自思忖。

    在景府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不计其数,或许她根本就没用心去记住谁的面孔,正猜想着,眼前突然浮现那日在书院所见的女子,那个与她容貌尤为相见的女子。

    这位姑娘好生面熟.....

    难道她也发现在她和她容貌相似,所以不请自来?

    可这世间容貌相似的又何止她两人,虽初见之时她震惊不已,但是时隔多日,她早已抛之脑后,可那女子看样子应该是景施琅后院的人,她可不想再跟他景家的内宅扯上什么关系.....

    可他为什么要找个跟她这般相似的女子!

    晏九九下意识之后不免心惊。

    “总经理!”洋秘书看着怔怔出神的晏九九,小心翼翼的唤道。

    晏九九猛地拉回脱离的魂魄,心下却转了几道弯,她总不能一进商贸就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道貌岸然与表亲家的内宅不清不楚的吧?那以后她还怎么嫁人?可她究竟还是想不通那女子来找她作甚,难道又是景施琅使得坏吗?

    算了算了!与其在这儿空想,倒不如辨辨真假,见招拆招!

    当下便敛了心神,笑道:“既然是景府的贵客,且请她进来吧!”

    晏九九起身酌了一杯伯爵红茶,刚送到嘴边,门就被轻轻推开了,她盯着那敞开的门好一会儿,一个女子才犹豫的进了门。

    她盯着那关门的背影好一会儿,琉璃杯里温温热热的水汽飘到唇边在汗毛上凝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伯爵红茶醇厚的幽香偷偷撩动着她灵巧的鼻子。

    背影竟有三分相似.....

    “金小姐!”那女子微微颔首。

    “你是....”

    晏九九放下杯子,唇边的水珠冷凝。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看的晏九九倒吸了一口气,姿色恐怕在她之上,只是到底好像说得出又说不出哪里像她....

    晏九九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那女子自然也在看她。

    难道沈敏瑜说的神秘女子就是她?

    爱新觉罗.启璇,杜威庄园的大小姐,那次过府用晚餐的应该就是她吧,据说是一直是住在上房太太妹妹的女儿,也就是施琅的那位表妹罢!

    她入景府这么几年从未听施琅提起过,哪怕是听墙角,在书房扫洒之时....

    景氏族兄族妹极多,煊赫至此的只此一人了,更别提那些素未谋面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呢?若真的只是表亲岂不是她想入非非?

    究竟是他隐藏太好还是沈敏瑜在挑拨离间?

    “金小姐大抵是不记得我了,我那日在施琅书院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既不说明自己所司何职,也不唤景施琅一声少爷,那日见着却是能在书院畅通无阻的行走,景施琅身边的大珍、小珍都未曾这般放肆过,就连景施琅极其信任的远山在书院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管听了吩咐,想来这女子应该身份不一般....可每每去姨母府上用餐正桌上也从未见过她,景施琅周边侍奉也未曾见过.....

    妾室吗?

    晏九九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可他居然纳了一个和自己这般相似的女子做妾室!这对她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可她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笑着请女子做了下来。

    “不知如何称呼您?”

    晏九九干脆顺水推舟,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说明来意我干脆只当招待了客人,聊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便关门送客罢了。

    “我姓于....名娓娓....”

    “于小姐!”晏九九紧紧跟上。

    “不不不....”于娓娓摆摆手,忙道:“金小姐可是折杀我了,小女子担不起....”

    晏九九但笑不语,目光坦诚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宛转双蛾远山色,占尽风流画中娇。

    “于小姐今日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

    于娓娓一心想证明心中的猜想,哪里还顾得上想出什么缘由来掩饰自己的真是目的呢?

    晏九九却以为她是吃了飞醋,想来一探究竟,看着于娓娓脸红心虚的样子,她更加笃定了。

    “想来于小姐与表哥定是郎情妾意,举案齐眉;若是于小姐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且让它随风去便是了,若是执着,这与那盲目抓着风筝不看清脚下之路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晏九九垂眸笑道。

    这风筝自然是暗指景施琅。

    于娓娓却松了一口气,她不知是她会错了意还是眼前这位格格给了自己台阶下....

    到底还是晦涩不明.....

    心下打了个转便换了它话闲谈,她暂时还想不出什么搪塞的理由,若是这个格格果真如此认为她也最好,反倒遮盖了她的真正意图。

    说来说去不过是那几句话,于娓娓意兴阑珊,想着来日方长便起身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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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明暗(2)

    到了下午晏九九等着景施琅差人送了文件过来再去办公室找人早已人去楼空。

    下了楼出了商贸大门,便看见远山恭敬地站在锃光瓦亮的气派老爷车前,看见晏九九一行人悠悠的走来,远山弯腰打开了车门。

    她心照不宣,坐进了车内。

    “总裁怎么一下午都不在公司?”晏九九漫不经心的问道。

    车缓缓驶动,远山这才回过身来笑着回答。

    “少爷上午接到了租界那边药厂的电话,下午便赶过去了,说是药材厂子那边和供应商有要事相商。”

    “嗯.....哦...”晏九九点点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心中却是疑云重重。

    从前只知道景施琅常在法租界活动,虽不像在洛城一般只手遮天,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一号大人物,她不过以为他是把商贸的生意给带了过去,可什么时候开始涉猎药材生意的?

    她一无所知。

    也从未有人提起过。

    可法租界的药材生意不是被顾家垄断了吗?顾家与景家是敌非友,为了将枝叶伸到法租界之外,不惜铤而走险拿金家开刀,而景施琅又救了她,顾家计划落空可谓是全盘皆输,不仅没讨到好处还触碰到了景家的逆鳞,以景施琅的手腕定会将顾氏连根拔起,可她奇怪的是至今他还没有动作。

    晏九九觉得那暗流涌动中似有丝丝缕缕的线索。

    眼前突然划过那日景施琅来看她,拎着顾氏的药材....

    她蹙了蹙眉,看向车窗外繁华的街道。

    顾家之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对于任何阻碍他们牟利的人必会斩草除根,不外乎她,距离她伤势痊愈早已过了大半个月,每日上班下班,身后跟着守卫,繁华的洛城车水马龙,宁静的清晨,热闹的下午,夜晚华灯之下觥筹交错、笙歌夜舞.....

    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顾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景施琅拎着顾家的药材绝不是偶然,他是极其谨慎敏锐的人,他明明知道顾家杀心已起,对于景金两家如箭在弦上,刀在鞘中......

    而如今他在法租界却依旧稳如泰山,那夜发生的事情就如同那黑夜里飞檐走壁无声无息的黑猫,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突然想起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下意识一颤,秀长的双手交叉握紧,如玉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是真的要杀了她。

    晏九九死死压住心中那股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思绪固定在顾景两家之间。

    所有的事情都像没发生一般,他却更深一步,进入了顾家所涉及的药材圈子。

    晏九九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那么所有的矛盾都指向一条线索....

    景家与顾家联手。

    她瞟了一眼车镜里的远山,不知道这小子知道的事情有多深....

    “远山”晏九九随意的绞着窗帘,“你为何没与表哥一起去?据说那法租界洋人的甜点甚是美味...”

    晏九九换了一副闲话家常的口吻。

    她是表妹,表妹关心表哥而已。

    “嗨!少爷办正事我去能做什么?”远山摊了摊手,“更别提那洋人的吃食,若是少爷知道我只顾着吃就更不会带我去了....”

    晏九九不紧不慢的接上话茬,“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用些糕点,能耽误多少时间?”

    “表小姐不知,这要药材厂啊一年到头零零总总的事儿不少,可都是少爷亲自把关.....”

    “这药材不过是病了就买,买了就吃,吃了就看效果如何便是了,哪里有哪些劳什子事?我看办事是假,不过是借着去瞧瞧那些洋妞罢了,欲盖弥彰.....”晏九九叹了口气,酸言酸语道。

    远山听着直冒汗,他与阿丁平日里最得少爷青睐,如今阿丁被派去金公馆,少爷平日里有吩咐他若是不在时多留意表小姐,如今又做了景泰商贸的总经理,由此可见表小姐在少爷心中的地位不容小觑,在加上这表小姐心肠纯善,待下人毫无架势,他和阿丁早已将她当做景家的少奶奶。

    因此,面对晏九九充满醋意的言语他慌了神,生怕这未来少奶奶误会了少爷而生了嫌隙,若是捅到少爷面前难免不会让他好看。

    “少奶奶....”远山失落的喊出了声。

    “....”无名火蹭的一下蹿了上来,“好家伙!我还没跟阿丁算账!你.....如今我就来跟你算算总账!说!是谁教唆你们喊我少奶奶的?”

    晏九九越想越气,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里被人少奶奶的叫,只怕日后想要提亲的人都望而生怯!

    突然,她有一瞬间的怔忪,她想嫁人这等子事做什么?此事自有娘亲为她物色。

    远山当然不会告诉晏九九少爷吩咐他和阿丁时左手一个少奶奶右手一个少奶奶....

    耳濡目染,自然就朗朗上口了嘛!

    “这...这....”远山赔着笑脸,“表小姐,我一时口误...”

    “口误?哪里来的口误?”晏九九思忖道,“我看阿丁上次这么喊就不像口误!”

    说着扯了那眼冒精光的男子的耳朵。

    “少给我肚子里面闷声算计着,和你那少爷一个德行!给我说明白了!”

    “哎哟哎哟....”远山忙求饶,“少....不....表小姐!真的是小的口误.....”

    “哼!若是没有阿丁那忠肝义胆表忠心的那一出我倒是信了!”晏九九眯了眯眼睛,“如今我算是把你看透了!你和你家少爷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说!是不是他让你喊得!”

    见远山犹犹豫豫,晏九九觉得还不够决绝,手上捏着的耳朵又转了一下。

    远山疼的直冒汗却大气不敢吭一下,想必耳朵已经如那煮熟的猪耳朵,又红又大。

    “表小姐....真的...”

    “小姐....我们到了....”

    一旁的初晴看着那被拧的充血的耳朵,不忍直视,推了推晏九九小声道。

    晏九九瞥了一眼挂着琉璃四角电灯的金公馆。

    怎么二楼三楼只开了廊灯?四楼五楼更是漆黑一片,视线又回到门口,出了两名守卫,更是寂静无声。

    “娘亲怎么不在家?”

    “金夫人下午被太太接到府上与邻府的太太们打麻将了.....”远山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吃痛道。

    “哼!打麻将!你家少爷就天天想着法子怎么把我家里的人骗到你们府上去!”

    晏九九剜了远山一眼,揪着耳朵的手一个用力将他推了出去,便下了车,气急败坏的朝景府走去。

    远山捂着耳朵,却不敢多言:“表小姐....真的不是我家少爷....太太也是想您与少爷整日里打理商贸的事务,金夫人在家里想来是百无聊赖的,莫说是打麻将了,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解闷也行.....”

    谁和他一同打理商贸?

    说得亲昵的好像是一家人似得。

    气归气,可细细想来,她每日早出晚归没有闲暇的时光来陪伴母亲,姨母与母亲感情深切,相互为伴再好不过....

    想着她暗自叹了口气,正准备跨过门槛,却始终感觉有种紧迫的不适感,她扭了扭头,下意识像身后看了一眼,初晴一张稚嫩的双眼正盯着她瞧。

    “小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

    晏九九迈了一只脚进去,原来是初晴这丫头.....

    “表小姐,这边请!”

    “我可不去书院啊!你告诉我娘亲在哪里!”

    晏九九朝带着路的远山没好气道。

    远山应是,丝毫不见刚才的慌张,领着晏九九走了另一条径道。

    晏九九气愤,又眼见的瞧见远山支使了一旁的小厮往刚才他正走着的道路而去,想来是给景施琅报信!她说什么?若是她不拿出点气魄来,只怕又被这精于算计的主仆二人牵着鼻子走了!

    正气哄哄着,晏九九又没由头的蹙了蹙眉,她下意识打量了四周一番,丫鬟婆子一个二个皆是欢喜颜色,亭台轩榭,怪石嶙峋,一切都如往常一般,毫无迥色,可她就是觉得焦躁不安....总觉得背后有一种针刺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光明正大的直直的盯着她看一般....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一双眼神,跋扈自恣,尖锐犀利.....

    一直紧紧的跟随着她。

    晏九九面色如常,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周边似想要揪出那一双隐藏极好的目光。

    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说到了饭厅,此时景府一家四口和母亲早已落座,左边的香樟木描金仕女抚琴屏风后鼓乐齐鸣,洋洋盈耳。

    “表妹!”那眉色清冷的男子含着淡淡的笑意看她,“在书院等了表妹好一会儿,还没检查表妹今日的功课....”

    “........”晏九九很快就反应过来,“姨母府上的景致精美绝伦,独具自然之趣,丝毫不亚于昔日的皇家园林,不禁之间看入了迷.....”

    看着晏九九故扮娇柔的模样,景施琅笑意更浓。

    晏九九心下一紧,她最怕他这不慌不忙,像是什么都稳操胜券一般。

    “既然是这样便怪不得表妹了....”

    晏九九松了口气,笑着坐在招手的娘亲身边。

    “不如等用了晚餐再去也不迟,我正好要跟表妹探讨一下《Jane.Ayre》这本书.....”

    晏九九抬头看向那神色清冷,却眼含笑意的男子,她突然想到了冰崖尖上的雪莲,尽管落了一世的白,清清冷冷,却独留那一抹傲迎风雪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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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明暗(3)

    晏九九眉眼含笑的接过了漱口茶,侧身时瞧见屋外早已繁星漫天,黑夜与星华,就像是一袭玄锻银织的华美锦袍,那满眼璀璨的星晖竟望不到边界。

    她感到莫名的愉悦和心安。

    转过头来,往铜盆里吐了漱口水,母亲和姨母两人眉开眼笑的说着儿时的逸闻趣事儿,面色红润饱满,散发着盈盈的光泽,姨父与景施琅把酒言欢,已是微醺的模样,可景施琅虽是笑眼白齿,却不见丝毫醉意,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依旧冷冷清清。

    景妍妡起身送了一礼先行告退。

    她又回头凝视着繁星烁烁的夜空,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连呼出的气息都丝丝缕缕包裹着那淡淡的果子酒味,晏九九长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起来,那幽韵馥郁的果酒味儿却依旧盘旋不去,大抵是进到了血液里吧。

    她摸了摸略微发烫的脸颊,想来是彤云饰双鬓罢。

    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她眨眼盯了一会儿高悬的弯月,皎洁皓明,到底是百星不如一月......

    “表妹。”

    有人在喊她吗?

    明月如水,清风习习。

    她转过头来,眼前是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那一身玄色的衣袍像极了这静谧的夜空,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晏九九心中的热力冷了半截,想来是那一阵微风带走了她身上的酒气。

    “你...”晏九九笑盈盈的看着他,“你长得真好看,只是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说这话的时候景施琅正看着那杏目水莹的女子,酣颜小嘴,秀长的颈项隐匿在高高的软缎领子里,他看着那赤红色包边如意盘扣,眯了眯眼,细细顺着那纹路打了个转。

    他只觉得升起一抹无名之火,烧的他一颗静如止水的心烫手难抑。

    “九儿,我和你姨母去偏堂吃茶你去吗?与你姨母讲到儿时的话总是一发不可收拾。”

    施怀珍走过来双手撑着两人的肩膀笑道。

    “娘亲....”

    我也想去,我可不想与这个冷面冷心的人呆在一起。

    可嘴边却像打了麻药毫无知觉动不了似得,她意识清楚却字字难说。

    “姑母,您忘了....此时尚早,我还未检查表妹的功课...”

    那冷清的声音像一盆冰水猛然扣到晏九九头上一般,她一个哆嗦醒了神身子却是疲软的。

    施怀珍本是怕晏九九吃多了果子酒醉人醉世若是与景施琅独处难免洋相百出,而看着女儿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她定了心神,拍了拍她的手嘱咐初晴小心伺候着便挽着施韵兰有说有笑的入了偏堂,景明岸则去了外院,据说刚刚接到禀报说是有外客来临,可什么客人竟到了晚上才来拜访?

    当然,这些都不是她操心的,她只管好金家的安危便是了,景家向来不需要佐倚。

    这时初晴已经扶起脚步虚浮的她,她抬头,景施琅已经走了一段距离,那精健颀长的身影在明朗的月光下拉出一道瘦长的影子投射在朦胧的路上,看不真切,倒像是朝她指着路向一般。

    她回头看那灯火通明的餐厅,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出,只留了几名扫洒的丫头,那一室的光辉照的那些考究的瓷瓶、昂贵的桌椅、轻盈的纱绢......

    晏九九只觉得眼花,满眼金块珠砾似得,全然乱作一团半明半昧的星子。

    脚下每块青石板之间都留了一定的间隔栽植了青草,绿油油的植物生长力极其顽强,到了这个季节便像那男子的胡子一般不出几天剪了便长了出来,草儿好像嫌那间隔不够一般,便从那缝隙间‘嘭’的一下全部冒了出来逐渐向石板中央扩散,蓬蓬松松,葱葱郁郁的样子让人舍不得踩踏,所以是长得极好的吧。

    晏九九哪里还管的了这么多呢?

    她自然享受不了那跳格子的乐趣,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会儿踩在石板上,一会儿踩在绵软的草垫上。

    “抚好你家小姐!”

    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景施琅回头淡淡道。

    远山在前方打着灯笼,初晴和晏九九看不清面容,只循着那声音和亮彤彤的灯笼走着。

    初晴紧了紧手,快步跟了上去。

    晏九九只觉得被人连拖带拽的走着,脚下的葱郁的草尖摩挲着娘亲为她纳的鞋底,她可以清晰想象到那柔软的草尖和扎实的鞋底相互碰撞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小声的抗议,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脚步越加轻盈起来。

    细细嗅着那青草和泥土的特殊味道,她感觉精神一振,没由得神清气爽起来。

    月朗星密,她歪歪脑袋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笔直的背影。

    她随着那消失在洞门的身影跨进了书院。

    门檐子上挂着的灯笼透过薄如蝉翼的纱绢朦朦胧胧的溢了出来,晚风习习,一院子的花草在暖黄色的灯光中摇曳生姿。

    从前她从未仔细看过景施琅这院子,如今看来也不失一番旷心神怡的雅致。

    花草芬芳馥郁,细细长长的枝叶藤蔓顺着墙角蜿蜒而上,那绿色的枝茎在隔着纱窗透过的晕黄色灯火中亮晶晶的。

    晏九九眨眨眼睛,顺着那芽尖看着那昏黄格子窗上印出半道侧影,姣好的面部曲线被明亮的灯火细细勾勒,发髻上圆坠子朱钗晃晃悠悠。

    景施琅把远山留在门外,她朝初晴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书房。

    “这个丫头不错”景施琅调了灯光,“以后身边这样忠心耿耿的人要多点才好....”

    他坐定,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敲停停,薄唇微张,眼神依旧冷清,看不出任何情绪。

    晏九九不言,她单肘撑着桌子又支着下巴,凝视着景施琅。

    “你可知道为何我每次要把你单独喊道书房?”

    我怎么知道?只当你是发了疯便是....

    晏九九面不改色心不跳,她静静的看着景施琅,那把她熏得晕晕乎乎的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去,她现在头脑冷静。

    虽然英俊挺拔,她却还是第一次这般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长脸窄颌,额际饱满,山根俊挺却不失霸气,薄唇微张却若樱花含雪,眉骨巍峨如貔貅临坐,那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一双凤眸好似那瑞凤衔星,傲然独立之下散发着慑人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晏九九却不免多看了两眼。

    她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吗?

    “你为何娶了这样一门妾室?”她冷不丁的问道。

    景施琅微微一笑,“表妹不是不喜欢表兄这种类型吗?却对表兄的内宅关怀备至....”

    纤长丰盈的睫毛在细腻的光影忽忽闪闪,在白皙的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表兄未免....太自信了!我不过是...不过是...”

    “你不过是觉得她与你十分相像不是吗?”

    晏九九抬头,那坐在对面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枚掐丝珐琅怀表,珠宝的光泽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她不禁哑然,却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知道为何又要说这些话!乱七八糟的!”

    “我不问如何知道表妹心中是否有我?”他看向晏九九,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表妹心中可有我?”

    晏九九垂首低笑道:“你是我的表哥,如何没有?”

    “只有表哥....还是只有我?”

    “你与表哥又有什么区别呢?”

    语毕迎来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景施琅手中的怀表一开一合,起承转合的声音在这幽谧的夜晚显得尤为突兀。

    “她不是我的妾室,我只是将她收入府中而已。”

    他将怀表放到桌上,双肘撑着桌子靠近眼前的女子,认真道。

    晏九九把视线移向别处,昏暗的灯光在桌子外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周围一片漆黑,这个男人好似就是光源一般,也许她是惧怕了黑暗,她又回头看着他。

    “那又有什么区别吗?”她面无表情道。

    景施琅猛然抽回了身子,放松的靠在太师椅上,光洁的下颌在灯光中氤氲发亮,他凝神看着晏九九,眼底一望无垠的平静。

    “难道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她在你走之后不久便毫无预兆的闯入了我的视线,那个时候.....”

    是我最思恋你的时候。

    他敛了情绪,明眸皓齿,在幽幽的灯火下吸引着晏九九的目光。

    “那天,我和江氏姐弟小聚,她落了东西,你知道我一向乐善好施,助人为乐,自然.....”

    “自然帮她捡起来顺便递到手中再认识认识啰!”晏九九甩了一记白眼。

    景施琅笑意加深,一双凤目有不一样的神采。

    “然后我就喊住了她....当她转过来的那一瞬间.....”景施琅抿抿嘴深深的看了晏九九一眼,“我在想....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后来我就叫远山去查她,没想到她在百乐门谋生。”

    “所以你就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往家里迎。”晏九九顺溜的接了话茬。

    景施琅摩挲着指节,“之后我发现我所有的行动好像都是有人在刻意的引导......再后来我发现敏瑜很不喜欢她,所以我就不断制造他们的矛盾,然后找到合适的理由将她收进景府.....想来这应该也是她身后那只幕后黑手所乐意看到的。”

    晏九九看着眼前神色冷峻的男子,不禁也严肃起来,她敏锐的察觉到此事蹊跷,景家树敌无数,为什么却单单挑了与她相像的人潜伏左右?

    她突然想到顾家....

    紧跟着凛然目光一滞,陡然看向景施琅。

    “此事是否与顾家有关?”

    景施琅料定她会这般分析一般,半天才徐徐道:“我本以为也是与顾家有关....此次让你去法租界除了让你看清你哥哥如今已经反叛,再者,顾家狡黠奸诈,多年来就像滑手的泥鳅难以捉住,这次不仅让顾家的阴谋浮出了水面也排除了于娓娓是顾家之人的可能性。”

    晏九九心惊,顾家本就是口蜜腹剑,人面兽心。

    “可还有谁能比顾氏隐藏的更好?”

    景施琅轻轻敲着桌子,“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他们守在外面....”

    “你的意思是说府里有内鬼?”

    晏九九差点站了起来,景府可以说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如此这般周密的管理下还能混入内贼,她细细想着,那金公馆....

    景施琅看晏九九神色不虞,压了压她的手道:“你放心,金公馆的人都可以信任,那人应该还在府中。”

    晏九九不动声息的抽回了手,心下却蓦然想到了那如芒在背暗暗监视她的眼神。

    “我今天....不知道怎的,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一般....”

    她不确定道,抬头却瞧见景施琅脸色煞变,她瞧见一直指节如玉的手不知何时又捏住了她的小手。

    “你放心,我会尽快找出他来。”

    不管他是何方神圣,我就算倾尽所有,也要护你一世周全。

    晏九九看着那只手青筋虬结,手中的力度在一点一点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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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来信

    那日夜里万星皎如月,没有半点落雨的趋势,结果晏九九扶着娘亲出了景府走了半道,忽然狂风大作,乌云遮月,远送的婆子还没来得及跑回府里拿伞,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刷拉拉的下来,像一段段无厘头的水柱一般,砸的她头痛脚软,等婆子拿了伞慌慌张张的跑来,她和娘亲一行人也已经疾步跑到公馆大门口,这场大雨下的莫名其妙,毫无半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娘,快进去吧!这衣服都打湿了!”

    晏九九说完便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你啊你!”施怀珍把湿透的头发抹开,露出一张慈爱的笑脸,“快点!你这伤势才好利索,如今若是染了风寒又是几日的蹉跎,自打你痊愈之后怎的体质越发羸弱了....”

    “娘....”

    说着,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宅院里走去。

    雨水透过贴身的细软浸湿了皮肤,晏九九觉得每个毛孔都像泡在冰冷的水中一般,湿漉漉的衣服又闷气般的贴在身上,她只觉得是又冷又热,百般不适。

    迎面的丫鬟婆子抱着毛巾、披肩赶忙跑上来拢了母女二人。

    晏九九想到这里,拨弄了皓腕上晶莹剔透的玛瑙串子来玩,前几日那场大雨一行人都好好的,却只有她偏偏被娘亲和初晴护着虽淋了个透却不似初晴一般衣服里还蓄了水,可偏偏只有她半夜里发热,第二天头昏脑涨起来,连累着一家子人都没睡踏实。

    果然第二天不出所料,景施琅放了她的假,说是什么时候好全儿了什么时候去上班便是了,其余一干事等叫她全然不用过问,她只管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好养病便是。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如今自己又成了甩手掌柜....

    “小姐!”

    晏九九的思绪被一阵愈来愈近的嗔怒打断。

    “好不容易这烧才退了下去,如今您又跑到这阳台来吹大风,若是夫人知道了又得担心您了,夫人这几日可是没好好合眼过,上午才躺下一会儿....”

    “哎呀!咳咳...”晏九九捧了捧嘴巴,“娘亲才歇下不一会儿,你莫去喊她,我整日里呆在在房间里闷的不得了,娘亲在的时候更是不能开窗,如今我好不容易能透透气.....”

    初晴见晏九九起身,连忙扶了又道:“这不是怕您病情反复吗?若是您好了,我和夫人巴不得您天天去上班,想怎么透气怎么透气呢!”

    “你啊你!”

    晏九九看初晴讨巧的模样不禁莞尔,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

    初晴就像她的亲妹子一般,那日下了雨明明自顾不暇却第一反应冲上来用手遮她的脑袋,想起那副手忙脚乱的场景,她心中泛起点点涟漪。

    不似那个人....

    想是心有余悸,她的喉咙一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轻轻摸过那看不出任何痕迹的脖颈。

    “可是什么事儿?”

    待关了门,晏九九坐在落地大窗前的西式团花棉纺沙发上,看着初晴手上一沓单子道。

    “这个....”初晴抿了抿嘴,小心道:“这份单子是表少爷送来的....说是小姐在家里肯定闲来无事,所以把那段时间小姐在景府上房里砸碎的摆件玩意儿清算了一番.....”

    “哦?”晏九九挑眉,她咬了一口酥饼,毫不在意道:“说来听听都是些什么宝贝玩意儿。”

    初晴在单子上打了个转,字正腔圆缓缓道:“万寿藤侈口浅腹高三足盘、唐宋的多角瓶、琵琶尊、鹿头尊、秘色瓷盘、永乐年间的青花鸡心碗、宝珠顶单檐四门金镶玉宝塔,宝鸡扶风法门石.....”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可还有别的?一口气说完了!”晏九九干脆脱了鞋躺在靠椅上,又咬了一口酥饼。

    “还有一件据说是当年御赐的东西......”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呢?她景施琅若是觉得这御赐的物件儿金贵的不得了,赶明儿我再赐他一件便是了!你给Jack去一通电话就说在库房里挑几件像样的御赐品,小姐我要随礼!”

    “可....”初晴犹豫道,“这翡翠灵芝式如意据说是大太太的心爱之物,平日里都是时常把玩的,那时夫人住进了景府,太太重视,唯恐不能日夜相伴,便将这如意拿到夫人屋中做了摆件儿.....”

    “什么!”晏九九不禁气短,“咳咳...姨母的心爱之物?我砸的时候怎么不说?”

    晏九九呛了一嗓子的油酥沫子,初晴忙倒了水递上去,担忧的看着她。

    “这件事....”晏九九抚了抚胸口,“还得从长计议......”

    那日过府姨母并无不虞之色,想来是景施琅暗自瞒了下来,现在他把单子送到自己手上不过是告诉自己他这拿捏着办呢!

    这么说来,这件事便是留有余地,她不过是授人以柄,若是他摆平了这件事,就看她以后能不能报之以桃。

    她不过是不想姨母伤心惋惜罢了。

    景施琅却偏偏省得她的弱点一般!

    晏九九不禁气恼,“单子留这儿吧!这件事我自有办法。可还有别的事儿?”

    初晴闻言松了口气,愉悦道:“Jack管家上午打了电话来,说是老爷吩咐不过半月宛平便有贵客远道而来,望小姐恪守礼道,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一番。”

    “宛平?”晏九九蹙了蹙眉,一边想一边道:“我可从未听说宛平可有什么旧友.....这会子那边正乱着,父亲可说是什么人家?”

    晏九九将信将疑。

    “老爷说是傅家的人....”

    “傅家....”晏九九思忖着,恍然道:“可是原来的富察氏?”

    “正是呢!”初晴一拍巴掌,“老爷说宛平如今兵荒马乱,富察氏想把家里的小姐送到洛城来避避风头....”

    按说富察氏原是皇上身边亲领的亲卫,入关后又归属镶黄旗部....又是女真起源最为古老的姓氏,女真人骁勇善战,面对外敌从来都是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就算硝烟四起,护得自家主心骨的宅院定是没有半分问题的。

    如今为何匆匆来电?

    她突然想到前几日景老爷深夜见客的事情。

    她目光一凛,却飞快低下头去隐藏了那一抹寒迫的光芒。

    一定发生了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

    “把傅家的书信给我.....”

    她朝站在一旁的初晴伸出手去,雪白的臂膀像洗净的莲藕一般,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依稀可见若隐若现的经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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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事嬿九记介绍:
午醉醒来一面风。绿葱葱,几颗樱桃叶底红。
晏九九只想经营她的小生意,乱世中求得一方净土。
就算这十里洋场暗流涌动;名门贵胄叱咤风云,怎么算那都轮不到她这一个小小的草根女粉墨登场。
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晏九九不但成了“宝藏”,而且......
还有那个凭空出现的大表哥!根本就是只不择手段设计她老狐狸!
而景施琅只觉他放养了这么久的爱宠终要收心好好圈养着。
“嗯....我的小狐狸...快到圈里来.....”
“......”
(PS:建议大家从第一卷第48章开始看,前篇拟作外传。)民国旧事嬿九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旧事嬿九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旧事嬿九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