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民国旧事嬿九记TXT下载民国旧事嬿九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民国旧事嬿九记全文阅读

作者:秦淮     民国旧事嬿九记txt下载     民国旧事嬿九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章 来信(2)

    镂空雕花梨花木的小圆桌上放着一把小巧精致的拆信刀。

    晏九九接过初晴递来的褐色信封,用小刀小心裁开那密封的红色蜡印。

    想不到这富察氏居然稀罕洋人的玩意儿。

    晏九九轻吹走手中的粉末,默默想道。

    “小姐,可说了什么?”初晴伸着脖子问道。

    纤盈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奶茶般暖人的阳光中歙合,薄如蝉翼,跃跃欲飞。

    视线落在书信的最后一行,晏九九的唇角有细微的松动。

    “原来在杜威庄园的时候Jack可曾提过这富察氏?”

    晏九九抬头问着初晴。

    “Jack....”初晴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窗外,回忆道:“富察氏....傅家.....我似乎记得倒是说过老爷在东方有一位挚友便是姓傅,只是不知是不是今日传来书信的这位富察氏了...”

    晏九九抿了一口茶,视线又飘回那一封书信山,清秀隽永的小楷,横竖撇捺却又极为飘逸,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再来细细辨认应是一位女子的笔迹,可却因着这特殊的笔画却是极难模仿的....

    她又看向最后一句类似于交接的话。

    “得此信,应知人。”

    傅家书信所言,本是托付于挚友更应慎重,本该一家之主摆砚写书,但世道纷乱,唯恐有贼子冒认书信,为非作歹。所以,这书信便叫那被托付于金家的小姐亲自撰写,因着字体特殊,世家少有人能杜撰,人到之时定当亲自写字验人。

    晏九九思来想去,不禁啧啧称奇。

    这富察氏不愧为满清的大族,竟能想出这般万无一失的计划,这绝非是偶然,若不是在数百年的更迭中,无论是党羽之争还是改朝换代,次次化险为夷,一步步夯实世家的基土,如何有这般的底蕴?

    果然还是她太年轻,之前所想太过于局限。

    富察氏虽曾为镶黄旗部,一直负责皇帝的亲卫防守工作,可如今满洲国已灭,他们以及金家这些清朝遗留的贵族却处于十分尴尬的地位,到底是自持身份,还是放下身段去谋他事讨生活呢?就她所知,能如杜威庄园一般鼎盛依旧的满清遗留贵族,是少之又少...

    而常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富察氏虽然不比杜威,但若是与杜威来往甚密的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入不敷出,父亲想来会帮衬一二,此此只说送了小姐过来,男丁全数不提,这说明富察氏尚有年轻俊才,只不过乱世当道,顾及不了家眷罢了......因而可推测这傅家在宛平应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这样想来前后逻辑便通畅了,晏九九仿若茅塞顿开。

    可转念她又诧异道,“初晴,你说这傅家小姐是何许人物,别的人不送来,偏偏把她送来....”

    初晴摇了摇头,“小姐,这电话是Jack管家亲自打来的,想来这傅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疑惑的是为何这书信和电话刚刚来,那边的人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觉得....”

    “你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怪异吧!”晏九九顺着接了一句。

    初晴挠了挠头,惊喜道:“对对对!如小姐所说,却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按说这世家都讲究一个礼先人后,这礼先就着人才慢慢的到了;只是这傅家...这傅家....”

    她揪着羊角辫子,撇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晏九九叹了口气,“这傅家未免太匆忙了一些,倒像是在躲着什么一般,你可是这样想的?”

    初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笑吟吟道:“果然还是小姐聪慧敏捷,我这笨脑袋......”

    晏九九不禁嗔道:“你这丫头,聪明劲儿全用在讨巧上了!”

    “只要小姐开心我自然也开心了啊!”初晴傻里傻气笑道。

    晏九九自然不信她的装傻卖乖,却只指了指她,笑道:“若是你不聪明,又如何分析出刚才一番话来,你啊你......到头来全没学着我的好,尽学着这些古灵精怪的脾性!”

    初晴仿若被识破了一般娇笑着嗔了几句便端着空置的杯碟出了门去。

    晏九九将那红线黄纸的信纸对折装进信封锁进了梳妆台旁的顶面镶嵌着淡绿色兽面纹老岫岩玉四角包金檀木匣中。

    她逆着光扫视了院中各个角落布防的守卫。

    她明明白白的告诉父亲回东方实行为期一年的社会实践作业,既然是作业在哪里完成都一样....相比洛城而言,宛平是东方的都郡,更为繁荣昌盛才是,傅家和父亲交情匪浅,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更加值得信赖?要不傅家在如此紧急的状态下不可能会这般托付信任,她回来之际,傅家应该还没有到迫在眉睫之势,那么为什么父亲不与她安排直接去往宛平呢?

    他不过是依旧慈祥和蔼的摸着她的头,细细叮嘱了一番,就算她最后硬是不要那些随从侍卫,父亲也没有一再而三的强求。

    一个更为直接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难道从头到尾父亲都知道吗?

    从她察觉毫无娘亲的消息开始,再到她委托亨利暗中调查....

    她隐隐觉得,父亲应是知晓的。

    她又想到了钟五爷和景家....

    也许她回来的消息并不是钟五爷告诉景施琅的,也可能是父亲!

    晏九九惊遽。

    父亲为何联系景施琅?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有娘亲了.....也就是说父亲早就知道娘亲寄宿在姨母家,并且生活安逸,一家人其乐融融,那是不是哥哥的事情父亲也知道呢?

    她甚至开始怀疑她差点丧命不仅仅与景施琅有着联系,也许父亲也牵涉其中,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她看清哥哥虚情假意的面目吗?

    她盯着窗外爬满墙翠绿的爬山虎,盘根错节的茎叶紧密的交织在一起,晏九九看得心烦意乱。

    在她发现自己的身世之前,父亲为了她的感受没有将娘亲接去日不落这样的解释尚且说得过去,可她认祖归宗之后呢?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娘亲,就好像刻意回避着什么一般...

    她现在感觉自己回国并不是因为自己想回来所以自己便回来了。

    娘亲的样子应该还是闷在鼓里,要不她知道了哥哥的事情不可能这般容光焕发。

    “小姐!”初晴突然叩门道,“阿丁说表少爷府上的管事来报说那边的景老爷说请您一会儿晚餐过后去说说话,据说是想问问英文方面的知识。”

    晏九九想得入神,又被初晴瞎了一跳。

    她喃喃道:“英文.....”

    思定之后,她越发狐疑起来,晚餐之后去说说英文?

    她的直觉是不信的,天下哪里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她想起那日夜晚姨父匆匆离席去外院会见友人的事情来。

    这样想着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让初晴去回了好字。

    是与否,今夜一会便知。

第二十四章 重返

    晏九九自打法租界走了一遭之后这身子骨是越发的脆弱了,大事小事有没有总是隔三差五的要病一场。

    娘说生她的时候还没足月,还差一月的时候娘亲在院子里浆洗衣物,洗完了转身晾衣服的时候,脚下积水一个光溜儿,盆子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衣服散了满地,娘亲连着肚子一头摔在石阶上。

    娘亲吓得够呛,以为这孩子终归是命里保不住罢。

    跌鼻青脸肿,肚子阵痛,娘说那感觉就好像婴儿要从里面把她的肚皮撕开一样。

    她疼得满头大汗,秀气妍丽的五官全然皱在了一起,父亲在房里踱来踱去干着急。

    好不容易等来了大夫,一检查,连医生也纳闷,什么事儿也没有,胎像平稳,毫无滑胎的意思,当下只开了几幅稳固去惊的药,外加零零碎碎跌打肿痛之类的外伤药材。

    就这样,母亲在床上一直待到还差半月的时候,见伤势好得差不毫厘,便终于赖不住无聊下床想到这院中走走,推开那些普通娟纱框的扇门她才发现那日跌落的台阶,竟碎了几小块石头,想来是跌倒的时候磕破的。

    想到那肚子上的淤青,娘亲不免暗自称奇。

    娘亲说,她命硬,百折不屈,他日定当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颜色。

    所以她那天晚上就迫不及待的降临到这个世界了?

    想到这里,晏九九不禁莞尔。

    想来她和娘亲是一样的脾性,终归是耐不住闲淡的人。

    不过好在这几日风寒已去,这时候又能继续回去工作了,想到接踵而至、堆叠如山的文件,她又有些头疼。

    这几日在家休养,景施琅虽然准了她的假,却没那么好心让她闭目养神,一会儿不是送了那日在景府砸碎的物件儿单子,就是晚上过来窜门子说东说西,自己却总要被他气上那么几回,非但如此,还因着姨母欠下一笔人情。

    总归是他们景家的人,却偏偏要她来受那劳什子罪孽!

    “初晴!你去跟阿丁说今晚上不去景府那边了,就说我已经事先约了钟五爷,只是娘亲在家百无聊赖晚上过去蹭个热闹便是!”

    初晴‘咦’了一声,“小姐,您何时约了钟五爷?我可没见您传过什么消息呀?可是您不想去表少爷那边?表少爷....”

    说着竟有些着急。

    晏九九站在一整块镂雕八仙过海闹罗汉的梨花木前,那正中央镶嵌着一整块规规矩矩的圆镜,从头到脚看的清清处处。

    她放下手中比划的锦缎,看着镜中投映出的女子。

    “你只管站在你表少爷那头,你家小姐不过就是个低着脑袋过日子的东西,如今你们全念你那表少爷的好!干脆把那表字头去掉罢了,巴巴儿地喊他一声少爷算了!”

    怎么又生气了?

    初晴纳闷,最近小姐总为了这表少爷生气,可她终归是实打实的心眼儿,对她家小姐她从来不省得看脸色说话。

    “小姐....我觉得您和表少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来着?您和表少爷吧,我觉着就好比这筷子碰碗......”

    “还筷子碰碗?说的竟像是谁与他甚是亲密似得!”晏九九丢了衣服,郁闷的坐在床上,哼哼道:“若真要比喻比喻,我倒觉得像是那‘芥菜子偏落在绣花针眼里’了!我与他本就不该认识!谁知道世间竟有这般离奇的事呢?如今不仅是娘亲,连你也帮着他说话,赶明儿我们都把这金公馆改作景氏别管算了,一天天的,尽往我家里跑,压根就不知羞耻似得!”

    说着她一双嗔怒的杏眸瞪着眼前捂嘴偷笑的女子。

    “笑笑笑!你们全是他那头儿的,我说一句就不是了,本以为‘躲了雷公,却又遭了霹雳’!”

    初晴扑哧一笑,鬓发间两三朵秀丽的珠花衬得她越发可人。

    “小姐到底是读了书的,您可真有文化!这一会儿芥菜子和绣花针,一会儿又是雷公的,我虽然听不懂这其中奥义,但着实有趣了!”

    “你觉得有趣!你家小姐我却只不过是对牛弹琴!换了衣服就走吧,阿辰昨日打了电话说是有事情向我汇报。”

    “成成成!”初晴忙乖巧的凑上前去为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晏九九梳妆打扮,又换了一身剪裁精美的月牙白立领祥云流彩软缎旗袍,搭了件秋香色流苏披肩,洋洋洒洒的去了景泰商贸。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抵便是这样罢,她虽然身子底弱,却好在意志力坚强,一次又一次的挺了过来。

    如今她依旧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总经理,米行那边管事儿的打杂的一干人等都已经查明,这是每个人的详细资料。”

    阿辰递了文件夹。

    “嗯。”晏九九一一翻看,“这几个人的资历都不错,掌柜的留下吧,只是其余人打发到景家其余的生意里便是了。”

    晏九九拿着黑色的钢笔勾了第一页的人名批了一行小字便递了过去。

    阿辰接过文件,抬抬眼镜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晏九九翻阅了两三份文件,眼角无意间瞟见桌前纹丝不动的墨色裤腿。

    她抬头,问道:“怎么?还有别的事情吗?”

    阿辰似乎有些难为情,晏九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总裁好像还没有把文件批下来.....”

    那日晏九九去找景施琅要回晏家米行的时候,阿辰和Linda都在,他们对于此事是知晓的。

    而阿辰如今又说文件没有下批,意思就是晏家米行现在还不属于她晏九九,她没有直接管辖的权利,也就是说她如果想要调动晏家米行的人手,必须经过景施琅批准她的这份调动申请才行。javascript:

    这个当着人面说热话,背地里抹面儿的人!

    啪的一声,她将钢笔连同手掌心一同拍在了桌子上。

    烟灰豆冷。

    阿辰眉梢一动,却飞快的敛去了神色,默默观火色。

    晏九九杏目圆睁,声音微微发沉,“你先出去吧,这件事日后再说。”

    阿辰反应灵活,他自然晓得此时当然是不说话为上策,当先颔首恭敬的点头,便身姿稳健的离去。

第二十五章 重返(2)

    门噔的一声关上了,晏九九立马放下手中的文件,室内迎来一阵久违的寂静。

    她撑着脑袋,眯着眼睛看着透过落地窗撒了满地的阳光,又循着那光线在柔软密织的十字纹俄斯图地毯上寻找那销声匿迹的踪影。

    阳光,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看着那天边闪闪发光的暖黄色光晕她想到小时候随着母亲去庙里拜佛请菩萨时,她照葫芦画瓢跪在那软绵的褐色蒲团下耐不住寂寞,东瞄西望赫然抬头看见那慈眉善目安详端坐在面前的大佛。

    那耀眼的光芒一如眼前这般刺目。

    她瞧着瞧着,生出一抹倦意,不禁打了哈欠,跌入这漫无边际的光晕之中。

    假如这个世界没有光明会是怎样的呢?

    她在那一望无垠的境域里享受这无边的光明,愉悦的唇角微微勾起。

    突然,那眼前的光明刷的一下全部褪去,转而是一片漆无的黑暗。

    那上扬的微笑僵在唇边。

    如果没有光明,大抵是极需要一双能够洞穿黑暗的双眼吧?

    她又想起了那个致命的夜晚。

    多少次出现在梦深处的夜晚。

    那个哥哥要杀了她的夜晚.....

    她一双乌黑的杏眸看着那密沉的黑暗,好似看到了无数双她再也无法忘怀的眼睛。

    那是一双漆如点墨,毫无感情的眸子。

    他看着他,犹如睥睨着一只将死的困兽。

    残酷嗜血,阴鸷冷酷。

    不......不......

    她已经忘了......她早已经忘了!

    那密密麻麻的黑像注入生命力一般正在不断缩小,晏九九似乎可以感觉到起起伏伏的呼吸声,汗毛触动的真实感,那步步紧逼的眸子将她紧紧包裹,她似乎可以察觉那包围圈正在不断缩小.....

    不......不.......

    她双手环抱着脑袋蹲下,深深的埋进了膝盖里。

    不!

    “不!”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袋似乎受到重击一般昏昏沉沉的头痛铺天盖地的袭来,那些死死盯住她的眸子渐渐远去,她看见不远处有微光涌来,她拼命朝光线跑去。

    她猛地坐起身来。

    “呵!”她猛吸了一口气,眼前白纸黑字的文件慢慢清晰。

    又跌入了一场梦魇。

    原来那件事一直都是自己的心魔.....

    她本以为她忘的一干二净。

    视线在文件上停留了数秒。

    “啊!”晏九九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把推开近在咫尺的景施琅,指着他道:“你.....你......”

    景施琅站正,伸手抬了晏九九的下巴,合上了她的嘴,修长如玉的指尖顶在她一张樱桃小口上。

    “嘘.......安静.....”

    说着,又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摸了摸她的头,晏九九像着了魔一样,噤了声,怔怔的看着氤氲在光线里的面庞。

    “你看你,小憩一会儿都能把额头撞了....”

    景施琅轻轻碰了一下晏九九微微发红的额头。

    她这才觉得有针刺般的疼痛感,只是那轻轻点着额头的指头像是冰镇了一般,冰冰凉凉的,她抬头偷偷瞄了一眼眼前的男子。

    他今日穿着她做的那套宝蓝色西装。

    依稀可见口袋处Lily.Kim的字样。

    又配了一双全牛皮的西欧皮鞋,保养极好的皮料散发着皮毛独有的光泽。

    “要看就好好看,隔一会儿瞄一眼是做什么?”

    景施琅收回手指,一把挑起她尖尖的下巴,那冰凉的触感瞬间被湿热的疼痛覆盖,她有点怀念那冰冰凉凉的味道.....

    怀念?

    娘亲说过女孩子家不能贪凉!

    她抬了眼皮子瞪了景施琅一眼。

    啪的一声打掉了景施琅的手,“谁看了你!莫不是你在看着我吧!”

    “我一直在看着你呀!”

    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微微拉近,晏九九只觉得呼吸有些凝滞,那额头的疼痛感像火烧一般。

    她似乎可以模模糊糊感觉到那淡淡的呼吸声,还有那随着毛孔细微浮动的汗毛......

    呼吸声.....细微的汗毛.....

    头痛.....

    她又想到醒来那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脸!

    原来是这样!!!!!!!!!

    她指着景施琅的鼻子,一副质问的模样,“好啊!刚才我睡觉你靠我那么近做什么?啊?是不是想图谋不轨!”

    说着她双手交叉抱住胸口,上上下下十分可疑的看着景施琅。

    景施琅盯着晏九九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呵呵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转身看了看窗外,又摇了摇头,皓白的牙齿在晃得晏九九发晕。

    “我说表妹,你这思想也太跳跃了些,我本是来找你说晚餐的事情,进来却发现你睡得酣沉只好坐着等你咯!后来我看你手支撑不住了,本想帮你枕着手睡来着,谁知你的头就这样溜了下来......”

    他说的绘声绘色,晏九九听得怒气从天。

    可她自然不知道在她脑袋从手上滑下的那一瞬间,坐在桌前的景施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掌接住了她小巧的脑袋,她头上的那块红肿只是因为磕在景施琅食指的戒指上。

    “你!”晏九九指着他,“对了!忘了告诉你,晚上我已经事先与钟五爷约在了奥莱酒店小聚,只怕不能去你府上用晚餐,不如下回...”

    “下回什么?”景施琅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不仅下回,这回儿我们也一起吃的成,你和钟五爷是今天上午才定的约吧?”

    “你管什么时候!”晏九九咬了咬嘴唇,拿了本文件来看。

    可她哪里看得进去,心里只飞快的想着这景施琅又要耍什么花招。

    “我当然是知道的.......五爷上午紧跟着给我打了电话,说我这景家的表小姐突然约了他.....”

    他只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晏九九全然当做没看见,心想着被拆穿了就拆穿了,反正我已经约了晚上就是不去你府上你又能奈我何?

    可是钟五爷给景施琅打电话做什么!

    转念又顿晓,景施琅和钟五爷向来交好,自然是沆瀣一气!

    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简直蠢死了!

    正懊恼着,耳边传来那不温不火的声音。

    “可是钟五爷上个星期就约好了今日去我府上用晚餐,我本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让你们认识认识,好歹帮着表妹看护了大几个月的院子,你说呢?可是表妹比我想的热心,自己先去联系了.....”

    他不说自己是为了躲他,反而是给着自己台阶下,为什么?

    晏九九把手中的文件翻得哗啦哗啦响。

    “钟五爷约了我,我约了你,你又约了他,正好晚上都去府上用餐吧!”

    果然!她就知道,晏九九气的差点昏过去,盛怒之下,她准备发威。

    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子冷水扣在了她的头上一般。

    “况且姑母和娘也喜欢热闹”说完又像想到什么似得,“表妹别忘了晚上将上回我送去公馆里的单子带上........”

    “.......”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啊!啊!啊!气死我!

    她就知道她无意砸了姨母的翡翠灵芝式如意不可能这般相安无事!她落了他一个人情,到头来还得受他掣肘。

    可晏九九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停了手中翻动的文件,看着那笑意缱绻的男子。

    “好的表哥,晚上就去你府上吧!这样也方便了许多!”

    她咧嘴笑容夸张的连连称好,心中却暗自腹诽道。

    “既然我去了,那单子我是一定不会带到!”

    双眸相望,笑靥如花。

    --------

    PS:如果喜欢忽思的文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投推荐票,总之稀罕各种票!你们的支持就是我前行的动力!谢谢大家啦!非常感谢!么么哒!

第二十六章 钟无期

    “无期!”

    晏九九下了车,抬头看见景施琅快步朝正对府门影屏走去,拐角处一抹青莲色的衣角一晃而过。

    无期?

    景施琅快步走着,消失在拐角处的青莲色又折了回来,晏九九本以为眼花看错,待那青莲色涨满了眼睛她才慢慢踱了过去,眼前的景象越发清楚了,她细细端详起眼前的男子。

    “无期,你如何来的这般早?”景施琅拍了拍他的肩膀,“往日里元凯我们仨会面你总是来的最晚,不是百姓堂事务繁忙就是酒店.....”

    男子相貌堂堂,他与景施琅都是俊挺如松的身量,只是相比较之下,看起来比景施琅稍显宏伟健壮一些。

    大抵是因为手下有那百姓堂整日整饬好似武馆一般,可再看眉眼却又比身旁那宝蓝色西装的男子逊色毋有半分。

    浅眉疏眼,鼻梁纤巧,唇角上扬,玉色肌肤,看上去面善柔和,想来是位雅人深致的翩翩公子。

    若是不仔细瞧上那雄伟勃发的身姿一二,怕是很难相信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竟是百姓堂的一堂之主。

    “这位应该就是金小姐了?”钟无期笑道。

    晏九九微微一笑,颔首还礼道:“久仰久仰!我来洛城数月一直未能与您相见,实在是失礼了!”

    钟无期虚托了晏九九一礼,抱拳道:“金小姐哪里的话!这施琅都已经与我说道过数次,金小姐初来这洛城便遭遇不测,险象环生,还好这吉人自有天相才能险中逃生!金先生本是将金小姐的安危托付于我,我却再三疏忽,置金小姐与险境,我钟无期羞愧难当啊!如今金小姐如此这般心慈,无期更是难为啊,望金小姐海涵,他日我定当登门谢罪!”

    晏九九听得一愣,好好的见面怎么变成谢罪了?

    她看了一旁笑意朦胧的景施琅,难道又是他作的鬼?

    不可能!晏九九转念一想,赶忙托起了那躬身的男子。

    “五爷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钟景两家不分家,我们金钟未必就要分得清清楚楚了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省得五爷仗义执言,为了亲朋甘愿两肋插刀,只是此事却全然怪不得五爷,五爷公务繁忙,就算有千里眼也不能分分秒秒的盯着金公馆不是,我看吶,这要怪就怪我表哥了!”

    说着三人转身朝府内走去,那严肃的气氛如梦似幻一般的散去。

    庭院里只穿来细细朗朗的笑语。

    “哦?表妹如何又怪着我头上了?”

    钟无期含笑,勾了景施琅的肩膀拍道,“我繁忙着自然难免有疏忽之罪,只是你恰巧就住在金小姐斜对面,左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可金小姐还是险些遇害,你这可就不是单单的疏忽之罪那么简单了.....”

    钟无期笑容明亮,眉朗眼舒。

    晏九九看着心生好感,这面慈语善的男子看的她尤为舒畅。

    再瞧了瞧身边的男子。

    浓眉大眼似那墨黑的狂书一般劲风劲草,遒劲霸道,纵使给人以神勇威武的王者气质,但每每想到那些零零碎碎被算计的事儿,晏九九便厌极了他这唯我独尊的样子。

    “五爷说的不错,你这不仅仅是疏忽之罪,只管认错便是了!”

    说着,不远不近的湖心亭微微的冒出了顶尖,她快步走在了两人之前。

    哪里不仅仅是疏忽之罪?

    简直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咦?”她回头看了眼面色柔和的钟无期,又看着一脸发黑的景施琅,全然不知的模样道,“姨母姨父呢?还有娘亲,他们怎的还没有入席?”

    “他们去梨园听戏了,顺便就在望江阁定了一桌筵席”好像猜到晏九九会问什么一般,他只看她做了张嘴的动作,便紧接着道:“妍妡也随他们一同去了,你若是想听戏,下回我再陪你一同去....”

    我呸!

    谁想去和你一起看戏?莫不是想避开你谁会问东问西的?

    天下竟有这般不知看脸色的人!

    想归想,晏九九像是霜打了的茄子,顿时蔫了半截下去,转身迈着小步子往湖心亭快步走去。

    时不时扯了路旁的花花草草撕碎来抧到地上。

    景施琅却像没看见一般径直走着,云淡清风的样子惹着一旁的钟无期心思百转。

    “我看如今无法无天的人终于有人治了哦!”钟无期用手肘撞了撞了一旁若无其事的人。

    景施琅却如前头快步前行的女子一般,丝毫不理一旁神情戏谑的男子。

    “表妹,等等我!”他提了褂子,伸手呼唤着,好似那粉墨登场的旦角一般。

    晏九九哪里会理他?她只想着如何早早的结束这恼人的饭局,快快回金公馆去。

    谁知那男子反而不依不饶。

    她大呼一口气,还没走到浮桥,便转身一股脑埋头向那眉清目秀的男子走去。

    脚下凹凸不平的天然石板坑坑洼洼,她踉踉跄跄的带着步子几近小跑过去。

    “五爷,既然我们已约在奥莱酒店,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她眨眨眼睛,“既然一家之主不在,我们哪有堂而皇之登门入室之礼?”

    钟五爷哪里晓得这两人在演哪一出。

    他眉心一跳,晏九九一番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既然如此....”他远远瞄了一眼停在半中央的景施琅,只见他依旧眉眼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既然如此就去罢。”景施琅副手踱到晏九九身边,看着她静静道,“奥莱酒店的雪藏十里红莲是镇店之宝,清冽甘醇,回味无穷,我想五爷定是十分慷慨.....”

    “........”

    钟无期语结,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两个大神打架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土地小儿却是腹背受击.....

    可他又能怎样,一个是自己手足之交的兄弟,一个受先生之托的贵族格格,这格格不说别话,倒是伶俐爽快的女子,他倒乐意结交。

    只是这不对路子的两人究竟闹着什么别扭?

    到底看了却像是打情骂俏的欢喜冤家一般。

    他摇了摇头,这世间的情爱又有几桩说得清楚?

    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更不需要理由。

    想着,淡然一笑,悠悠的跟了上去。

第二十七章 阴谋

    日上三竿的时间,那柔软的雕花西式大床上一个蜷缩成蛋形的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下一秒那蚕丝被被一脚蹬开,少女窈窕的身形一览无余,白皙莹润的大腿在薄如蝉翼的真丝睡意中若隐若现。

    像刚刚孵化出壳的新雏。

    她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一般,充满了好奇心和求知欲,她像雏鸟一般振翅欲飞却又无果。

    却只是转了一个身子。

    轻桡曼妙的身段便缠在了烟纱雾绕的锦被之中,熹微的阳光细细密密的洒在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依稀可见细腻的毛孔,静听可闻均匀的呼吸声。

    她早已经醒了。

    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罢了。

    晏九九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和煦的阳光穿透眼皮,像调皮的孩童轻轻刺着。

    头还有些微微的阵痛,想来应该是昨日所致。

    想不到那钟五爷也是嗜酒如命的人,景施琅调侃一般说要喝光钟五爷的珍藏,她都省得那话不过是玩笑,可她却像急红眼了兔子一般.....

    她掩嘴低笑之时,不免想到那时在杜威庄园看到钟无期的资料,大抵外界的传闻皆是敬而远之,闻风丧胆;转念又想到他与景施琅生死之交的情谊,当下便明了此前不过是真情流露罢。

    看来这钟无期也是率性洒脱之人。

    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为何那景施琅却未落着钟五爷的半点儿优点呢?

    正想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闯进了晏九九的思绪,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便看着初晴像只小麻雀似得蹦蹦跳跳的进来,接着又合上惺忪的睡眼。

    “小姐!你怎么还在睡啊!”初晴料想一般,“这都什么时辰了,您昨日都说了要我提醒您今天要见那个什么什么设计师来着?”

    “Jessie.....”晏九九翻了身背过阳光,一头扎进了软绵的杯子里。

    “对对对!”初晴伸着手在空中挥舞,“您快起来啊,莫误了时辰.....”

    “.....”

    晏九九无奈大叹,她杯子一掀开将站在床边指手画脚的女子拢了进来。

    “啊!”初晴猝不及防,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躺在了依旧双眼紧闭的女子面前,“小姐!你睡就睡吧,把我弄进来做什么?我可没有那种癖好....咳咳....”

    “......”晏九九唇角微微抖动了一下。

    她怎么突然想到了景施琅那家伙?

    突然,她睁开了眼将初晴推了出去。

    “昨日里才跟你说别记错了,还明明白白说了是下午.....我说什么?”晏九九杏眸微睁,睡意朦胧。

    “啊?是下午?”

    本来被初晴整的没头没脑的,刚刚站定听到自家小姐这般说道,她回忆般的碎碎道:“我记得明明是上午呀!昨天表少爷也与我说了要提醒小姐别睡忘了,难道真是我记错了?”

    晏九九耳朵尖,初晴说的话她尽收耳中。

    景施琅来提醒她做什么?

    她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柔软的发丝垂坠在胸前,像是人间仙境里走出的仙子一般。

    可下一秒所说的话却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表少爷叫你提醒?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这又是怎么了?每每提到表少爷小姐的脸色就骤变,想到这里她不禁拧了垂在胸前的小辫子。

    “小姐.....这自然是听你的了,只是表少爷昨日说您贪吃了些酒,那酒劲大,怕您攒了酒气出门见了风又像上次淋雨久病一般,表少爷说若是您醒了就做些清淡的小菜再吃些醒酒汤....我觉得表少爷挺关心您的呀....”

    她看晏九九的脸色越来越黑,声音便越来越小。

    “你倒是把你表少爷的话记得一清二楚,我吩咐你的却是记得颠三倒四,这金公馆明明是我白子黑子一纸契约买下的产业,如今住着却越发不像自己的房子了.....”

    晏九九环顾一周,最终目光灼灼的停留在初晴脸上,见她神情单纯,她心中却是有怒难言。

    “他果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好吗?”晏九九不情不愿的问道。

    真不知道景施琅这家伙给娘亲和初晴下了什么迷魂药,偏偏两人都说他好,可他究竟好在哪里呢?哪次不是被他单单的算计进去了?

    想着她又瞥了一眼给她拿着衣服从衣橱走出来的初晴。

    他不过就是虚以委蛇的人罢了,如今结盟,不过是各取所需,在日不落国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蓦然脑海中划过那****离开洛城之时景施琅在米行门前的一幕。

    “他果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好吗?”

    晏九九看着走来走去置办着东西的初晴。

    “是啊!”初晴又突然回头疑惑道,“小姐您应该最清楚啊!表少爷对你多上心吶,一听见您病了就立马放您的假,您上次回到公司的文件其实是表少爷给您处理了大一半.........这是阿丁告诉我的......”她抬眼瞄了晏九九一眼,“再说前边小姐您在法租界出了事,是表少爷亲自去救得您....回来后打从车里一下来便直接抱着昏迷不醒的您入了景府,更是细致入微的照料,而且这事儿居然还瞒了夫人一段时间,后来表少爷才找了由头盖了过去,要不您说夫人得多担心吶!”

    晏九九起身接过来初晴递过来的热毛巾,揩了一把脸。

    “他寻了什么由头?竟安了娘亲的心?”

    “少爷说那日您去法租界他是知晓的,只是他要多派些人手跟着您,可小姐却怎么的都不依他,他没办法只叫了远山随行,后来果真如他所料小姐出了事,据远山说小姐您是支使了我和远山两人一人去为您买吃食一人去茶楼听消息,结果自己在湖边失足落了水,好在一旁有会凫水的英雄看着了,当下救了您上来,只是那汉子五大三粗,用力没个分寸,因而小姐您脖子才有道勒痕.....”

    信口雌黄!

    怪不得那段时间,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势,娘亲却绝口不提,只是望着她的时候眼底总是充满慈爱的责怪。

    原来是在怪她贪玩!

    她受那重伤到底是因为谁?

    还不是.....

    她脑袋突然一嗡,她不想想到的那个人....

    如此看来,娘亲应该还不知晓罢。

    “对了,小姐。表少爷府上送了一张帖子。”

    “他又送什么帖子?”晏九九接过帖子没好气的翻开,看着字里行间,神色微凛。

    是她!

    ~~~~~~~~

    PS:喜欢忽思的文请大家多多支持!投推荐票,收藏啦,等等!谢谢大家了!总之期待各种形式的支持!谢谢大家!鞠躬!

第二十八章 阴谋(2)

    “初晴,这帖子是谁送来的?”

    晏九九将帖子放在梳妆台上,左右手顺着初晴抖落好的旗袍穿了上身,柔光水腻的锦缎和衬熨帖,她扣了领口小巧精致的如意盘扣,莲花尖儿般粉嫩柔软的手指顺着两股两侧划开,心中不禁感概,这料子很是流畅细腻。

    初晴蹲在晏九九脚下整理着旗袍的边边角角,听见小姐所言,她纳闷了。

    只见她不假思索道,“还能有谁能这般心心念念着小姐?当然是表少爷差人送来的”说着又想当然的补充道,“表少爷肯定是公务繁忙,要不他一定会亲自来看您的!”

    “你就这么确定是表少爷差人送来的?你可瞧见是谁送来的?”晏九九摇头叹道,“可是远山?”

    “远山?”初晴让了晏九九,站起了身,“不是卫管事,那姑娘说是表少爷身边伺候的人,小姐您也见过的。”

    “哦?”晏九九莞尔,她坐在梳妆台前打理着鬓发“可是大珍小珍?”

    “不是!就是那个!”初晴接过晏九九手中的紫檀香木梳子,梳着晏九九一头瀑布般的青丝。

    “哪个?”晏九九朦朦胧的闭上了眼,柔柔道。

    “您忘了?总在书房伺候表少爷笔墨的那位姑娘。”初晴分流着晏九九的发丝,盘出基本的发髻,再两三股编织缠绕着,很是麻溜利索。

    初晴是个急性子,她见小姐这一时半会想不到不甚在意的模样,不禁急的冒汗,她心里拼命寻找着可以提醒小姐一二的线索。

    “那姑娘我同小姐在表少爷的书院可是见过好几次呢!今日来送帖子的也是她,恰巧阿丁不在,阿又给送进来的,人我倒是在窗前远远瞧上了几眼,本是没过心,只当是表少爷身边哪个跑腿的小丫头了,只是阿又说那姑娘看着面生,只说自己是在表少爷书院当差的,这样寻思着我再去细想那无意瞥过的几眼,竟是有些面熟。是表少爷身边伺候着的,又是书院的,一准是她没错!”

    “你倒是记得清楚,你如何知道她不是比表少爷身边的小丫头?”

    晏九九睁开眼,转头看了初晴一眼。

    “我看着不像.....”

    “你看着不像,我倒觉得他家里的小丫头多了去了!”

    初晴将梳子搁在了桌子上,转身随着晏九九进了衣橱。

    “我就是这么觉得!小姐您从法租界回来那几天昏迷不醒表少爷恨不得把全院子的丫头婆子都调到您住的院子伺候着,可独独只有她.....按理说,她就住在那书院的外厢,比那些丫鬟婆子不知道方便多少,为何表少爷独独不调了她来?每日里我给您换药擦身子里里外外的跑着,好几次就见她不过是在那院子里浇浇花,荡荡秋千,活脱脱的一副姨奶奶做派,哪里像是做惯了重活的样子......”

    晏九九趿了一双百合色高跟鞋就往外走去,初晴这时候自知失言可捂嘴已是来不及了。

    她忙追上去,去瞧见晏九九将脑后固定发髻的那根簪子唆的一下拔了出来。

    那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像是卯足了劲儿的缎子松懈开来,洋洋洒洒的落了一背。

    这‘女人是水做的,男人都是泥巴做的’大抵是可以解释清楚了。

    若女人是水做的,那女人的头发自然也是水做的。

    而无数的‘泥巴’都离不开这水的滋养,没有水,它就得干涸开裂;水多了,它就会随波逐流,变成一团扶不上墙的稀泥巴,俗称和稀泥。

    所以,这若水三千,还是只取一瓢饮的好。

    这道理,景施琅自然是早早的便参悟透了。

    “初晴,你若是整日里这样惹你家小姐不高兴,我可是要从府里挑几个吃苦耐劳、机灵懂事的丫头来了!”

    说着,站在门口的景施琅正准备推门而入。

    “表少爷......”初晴撅着嘴,她正愁没地方抱怨,小姐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就生气,她真是越来越摸不清小姐的脉数了。

    “停!”晏九九转过身来,娉娉婷婷的朝门口迈了一只腿的男子大喝道,“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了?不知道这是女子的闺房吗?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纵使连着层亲儿,表哥还是自重的好!”

    “好好好!”景施琅眉眼含笑的将修长的大腿收了回去,“表妹所言极是,那日后就等表哥名正言顺罢!”

    说着大笑几声便大步流星的离去。

    走廊里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表妹还是莫花心思装扮了,这Jessie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皮鞋打在俄斯图地毯上的闷声渐渐远去,走廊里回荡着景施琅的余音。

    晏九九气的直跺脚,她看了看眼里的木簪又看看了初晴。

    “小姐,这头还梳不梳......”

    “梳!”她板着脸坐在梳妆台前,“给我梳成刚才那样盛俪的样式!”

    “是!”初晴笑嘻嘻的接过来木梳,嘴里却小声嘟囔着,“明明刚才就梳好了,自己又解开了,现在又要梳.....”

    “莫以为我听不见你站在背后嚼舌根!”

    初晴噤若寒蝉。

    她抬头偷偷瞄了一眼镜中粉雕玉琢的小姐,因愤怒而微微发红的脸庞,恰似那新荔凝枝一般,肌理细腻骨肉匀。

    小姐最近总是喜怒无常,她虽然省得小姐这般模样并不是恼了她而是与表少爷有关,只是总所周知,表少爷一直将小姐看做心尖儿上的人,一向事无巨细,她却怎的小姐却与表少爷背道相驰,愈行愈远呢?

    盘发的技艺她熟习多年,自然滚瓜烂熟,她眼神飘忽的想着事情,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都不落下,固定好发簪,她正准备催促小姐下楼,却无意瞥到梳妆台上的帖子。

    那正是表少爷书院伺候的那位姑娘递过来,她的目光不做多的停留,跟着便出了小姐的起居室。

    只是心中却生出些许疑惑。

    那帖子上的内容她虽看不清楚,只是那蝇头小字她尚且看的真切,娟秀的行楷像是女子姿媚的舞态,这明显是女子的字体!

    她眼睛一亮,生出一抹惊诧。

    怪不得小姐这般仔细的询问她这帖子出自何人之手,难道是那位姑娘写的?

    只是她写这帖子做什么?若是邀了小姐只管大方言语罢了,为何送贴之时却态度暧昧不明?

    初晴想来只觉十分怪异。

    这件事要不要告知表少爷?

第二十九章 阴谋(3)

    “小姐!小姐!”

    晏九九一只腿刚刚迈进车里,府中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急忙的呼喊。

    “小姐,您又忘了您的披肩!”

    晏九九还没转身,羊绒独具的柔软触感就覆上了光洁珠莹的肩头。

    她尤能敏锐的捕捉到初晴气喘吁吁的气息。

    “你这个丫头,跑这么急做什么?莫不是赶着去投胎?今日这日头足,虽是迈了半截身子入了秋,却还不至于,前些时候我是尚未痊愈又损了元神,如今倒是精神圆满,你这样慌里慌张的.....”说着捋了捋初晴脸边沾了汗珠的发丝,“你这个丫头,倒像是还没长大一般,跟个孩子似得....”

    确实不错,到了一叶知秋的季节,可一路小跑来,初晴一张莹白的小脸止不住的生了燥汗,红扑扑的甚为可爱。

    “我就是个小孩,还是小姐养大的小孩!”

    晏九九忙作势拍了她的嘴巴,却只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初晴的嘴唇上。

    “别瞎说!”

    初晴瞧着那警告的眼神硬生生的截住话语。

    可在她心里,她视小姐如长姐,长姐如母。

    三年前十一岁的她不过是无名无姓的孤女,在餐馆的后厨做着最累最苦的活计,每个月只拿些管饱的钱,时不时还要忍受他人的欺凌侮辱,因为非法的身份无处声张正义,她从前以为死亡是一切的解脱,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才省得,比死更令人绝望的却是如任人宰割的牲畜一般苟活于世和碾压到尘土里那永远够不着的希冀.......

    可她没有死成。

    是小姐救了她.....大抵这就是为何每每说到此事小姐避而不谈的原因吧?

    晏先生的事是小姐心中永远不可能愈合的一道伤疤。

    她流着血却还要在意我的感受。

    小姐是个好人......

    “你在想什么?最近总是魂不守舍?”

    脑海中的画面骤然缩成了一个白色的光点,她回过头来发现小姐正一脸戏谑的看着她。

    她突然不知道如何解释,小姐为她着想她绝不会旧事重提,这对于小姐来说无异于伤口撒盐。

    初晴只好揶揄道:“没什么啊!我只是也想随小姐出去玩.....”

    “我猜便是如此!”晏九九莞尔一笑,“你与我一同去吧,那百乐门我也未曾去过,据说很是喧闹繁华。”

    初晴见小姐果真以为她如此作想,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又暗暗抓紧。

    她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要在家里伺候夫人,这可是小姐您说的!”

    “娘她在家里哪里呆得住?我上午才见姨母身边的玛瑙过来传话说下午要请了娘亲过去打会子麻将,晚上还要去梨园听戏,莫说那麻将只怕那戏曲你也听不进去,你若是跟着去了指不定无聊的哈欠连天,我哪里感指望你伺候左右?再说了,你心眼里认定的表少爷可是随了一堆人过来,我看吶!你就伺候伺候你小姐我还行。”

    晏九九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初晴急得像是心里塞了一个小人团团转似得。

    不行!上次那帖子的事她暗自告诉了阿丁禀了表少爷,可表少爷这么多天却无任何动静,她也随着渐渐淡忘,可如今小姐竟如实应约,那百乐门是什么地方?说得好听是富贵人家挥金如土消遣找乐子的地方,说得不好听不过是那些舞女买卖皮相的过道!小姐纯良,若是有表少爷随着出入这些场所自然意味不同,这哪里是正正经经的人家邀约的地方!

    那书院里的姑娘看着简简单单,怎么是这般的心思!

    可她又纳闷了,这种邀请小姐大抵一一拒绝了不计其数,可怎的偏偏接了她的?

    她正想言语几句自己心中的不对劲儿,晏九九已经坐在车里朝她招手,她急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赶好瞥见了一旁的阿丁,连忙偷偷紧跟紧的使了眼色钻进了车子里。

    气派的老爷车扬长而去,阿丁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转身默默的向景府走去。

    晏九九看着一道道站牌驶过窗边。

    好在不过下午四点左右,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除去和她一样会友应约,其余的不过是或进出茶楼、独具情调的咖啡厅和百货公司罢。

    到了百乐门,却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人头攒动,灯火闪烁,只那空旷的舞池一周铺有格子布的一圈小桌坐了衣冠楚楚的男子,想来是来的早些寻个清静说些子话,那些与之攀谈的打扮妖艳大胆的女子想来就是这百乐门的‘台柱’罢,如今是叫作舞女的。

    看着那些流落红尘的女子姿容千娇百媚和冷清灯光暧昧的大厅,两者互生出一抹说不出的意味,她有些失望,不禁意兴阑珊起来。

    她的目光被一个身穿白衣黑甲的男子吸引过去,他站在摆满瓶瓶罐罐的半截人高的台子后,手中不知上下摇晃着什么,还没待她细看,她便被一股突然的力量一直拽到了厢房样的房间里。

    在那单间里,刚才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在眼前那烟笼寒水般的纱帘中依稀可见。

    可拽着自己上了楼的初晴还不罢休,这会儿又挡在了晏九九唯一能窥探外界的帘前。

    “初晴!你做什么?我只看看!”她扯着初晴的衣角。

    她知道眼前的女子执拗起来是一根筋。

    “小姐!在杜威庄园时,先生所教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无言,非礼勿动’你全全的忘记了!”

    晏九九与她僵持不让的手一顿,她诧异道:“我还以为每每请了家教来,你站在一旁都是在听天书,没想到你看着像是迷瞪的瞌睡虫,却是夜晚的响蛐蛐!”

    “您莫忙着打趣我,若是这简单不深奥的句子我记得,你又怎会不记得呢?”

    晏九九此时跟她讲不通,一边推着她,一边搪塞着。

    “我说你这榆木疙瘩似得.....”

    这时,初晴却欣喜的跳脚起来。

    “诶!来了!来了!”

    来了?

    怎的这般早?

    还没听见脚步声初晴就忙赶忙的把门打了开,不一会儿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晏九九才慢慢推盏品茶,悠悠的看着门口。

    “咳!怎么是你!”

    茶盏尚未放置稳妥,晏九九差点呛着。

    “怎么就不能是我?表妹看见我很惊讶吗?”

    那男子双手环抱斜靠在门框上,那与头顶差之不多的边框刚好将他固定在方框之中,乍看上去,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画作。

    “走吧!”那男子浅浅一笑,意味不明的样子,“去我府上吧,表妹等的人正同样等着你。”

    什么?

    景施琅怎么知道于娓娓约了自己?

    她和初晴面面相觑,正准备走她却又回头盯着身后面色难掩的丫头。

    初晴从来不会对她撒谎,更别说掩藏。

    晏九九盯着她漏洞百出的神情,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却又放下了手。

    “你........!”

    ~~~~~~~~

    PS:喜欢忽思的文请大家多多支持!投推荐票,收藏啦,等等!谢谢大家了!总之期待各种形式的支持!谢谢大家!鞠躬!

第三十章 阴谋(4)

    晏九九随景施琅去了景府。

    她还能怎么招?心底自然是不想去的,可于娓娓是他的房中人,又私下里背了主子邀她相见,这自然是说不过去,一个是他的女人,一个是他的表亲,有什么是偏偏要避着他来说的?

    若是无意,又怎会名正言顺的递了帖子?

    想来定是什么要紧的事。

    还是要避着他的...

    其实事实的确是没有什么,可现在她若是赶忙儿的解释,非但毫无裨益,还会坐实了景施琅心中的猜想。

    她走在那背如麒麟的男子身后,想起刚才那没出息的样子直懊恼。

    像是被抓住了现形儿一般。

    她到底是为何要接这于氏的帖子?

    定心仔细思量着,若是往日里这般邀人消遣的帖子她只管目不斜视的拒之门外,何况是与景施琅有关的呢?

    现在再来回忆起那信上娟秀的字体,她不禁生出一抹疑惑,这于氏在信中含糊其辞只说是要紧的事,她却从没想过这于氏到底会跟她说些什么呢?

    晏九九突然觉得这是生平第一次连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不像自己了。

    她抬头,目光停留在景施琅一身粼粼如玉的锦缎圆领长袍上。

    这时她才发现他是甚少穿诸如此类没有短立圆领的衣服。

    他的后颈有一颗褐痣,在如瓷器般精致细腻的脖颈上尤为显眼。

    她正盯着那颗痣发怵,景施琅这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

    “表妹怎么了?还不快些来?”说完视线转移到晏九九刺绣高跟鞋前的水洼,昭然道:“这几天隔三差五的下着雨,这地势本就低洼,后来铺就了鹅卵石就更容易雨后积水了,莫说这连日的瓢泼大雨,如今府里除了修建也在修葺些旧时的建筑,只是还没有轮到这地方来,本来未曾想到这问题.....如今也算是了......来!”

    原来他是以为她因着积水迈不过?

    这水倒是没什么,染了衣角回去洗净便是,左右不过是些泥沙雨垢,只是她穿着高跟鞋,走在这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上颤颤巍巍,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崴了脚。

    此时景施琅已经阔步走到自己面前,尽管拎着衣袍边子,那如糯米青玉般的衣袍上还是溅了不少水渍,晏九九做了多年的设计,自然知道这锦缎是上好的苏锦。

    她将设计看做她的生命,对于那寸尺寸金的布料甚是爱惜。

    娥眉微蹙。

    “怎么了?快过来罢。”

    景施琅朝她伸出手,抬了抬眼皮,星光闪烁的眸子盯得她不自在起来。

    难道他是准备牵着她过去不成?

    她又不是什么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大小姐。

    晏九九的神情开始不自然起来,今日不知怎的,她却不省得如何开口拒绝,若是往日里她必定是三言两语半真半假的打着马虎眼儿去。

    她有些尴尬。

    眼前的男子青衣玉容,像那一旁的红漆古亭一般,不嚣张,不奢媚,从容静好。

    那衣摆下杂乱的水渍看起来却像是即兴的妙笔丹青,一时间,竟觉得他似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晏九九看着他修长如竹的指节,她的目光停留在指尖上,细密复杂的指纹依稀可见。

    “我.....”

    她看了脚下的水坑一眼,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景施琅看她面色犹豫不忍,以为是就着衣裙不便不好过来罢。

    他眼中氤氲着不明的笑意,浅浅的,轻轻的,毫不知情的。

    “过来吧,我牵着你,没事的。”

    他又伸了伸手。

    “嗯....”

    晏九九却在心里惊呼,她在做什么?她居然用这种温柔的语气答应了他?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她居然把手递向了景施琅!

    她到底在做什么?

    “啊!”

    就在这一瞬间的怔忪,景施琅已经拉过她伸出的右手,可她却还在心房里那间斗室纠结自己究竟是撞了哪路神仙,魔障至此!

    所以......

    她一个踉跄,眼看着左脚就要踩入那混杂的泥水之中。

    “小心!”

    她只觉得失重的腰身多了一股特别的力量盈托着她不再毫无依靠的跌落下去,晏九九又看见自己扬起的鞋尖,眼前的景物随着那鞋尖转了一大半。

    她这才回过神来。

    鞋子、衣裙.....都没有打湿。

    景施琅居然把她抱了起来!

    啊!!!!!!!!!!!

    这会子,想来脸畔定是烧的霞云密布。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可那人的下巴却总是戳着她的头顶。

    可她只把头埋得更低了.......

    不些时,她盯着脚下的青石砖变成了光滑的大理石,晏九九盯着那斑斑点点的花纹却是不抬起头来,好似那头上压了斤把重的东西似得。

    “爷你回.......了.....”

    是她?

    晏九九缓缓抬起头来,景施琅将她放了下来,她想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那一刻的神情。

    她知道,她爱他。

    从她那僵硬的笑容里晏九九看见了爱慕以外的东西,一个女人的嫉妒和恨意,她清楚这些莫名的敌意是针对着她。

    可不是吗?

    她忽如醍醐灌顶。

    于娓娓和自己唯一的联系不就是景施琅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释然一笑,这才注意到景施琅早已湿透的鞋子。

    可眼前的女子已经柔柔的绕过她,道:“爷,鞋袜定是湿了,我去伺候您更换罢。”

    说着竟要朝外走,连看都不看晏九九一眼。

    晏九九无奈,倒觉得自己像是多余的一般。

    景施琅摆手,轻声笑道:“无事,这人给你带到了,你且与说去罢,我去去就来。”

    说罢,四处里喊了两声将大珍唤了过来,又随到正房里更衣去了。

    晏九九这才想到这里是景施琅的书房。

    梨花四角长桌上是那晚点着的灯。

    “金小姐.....”

    晏九九回过神来,巧笑道:“于姑娘.....”

    那含情脉脉的女子不似刚才那般委婉,美目盼兮,皓质呈露。

    晏九九低眉浅笑,心中暗作思想,虽然容颜相似,可她却永远不会作出如此神态。

    终究不过是貌合神离。

    “于小姐请放心!”晏九九出手制止了准备言语的女子,“施琅不过是我的表兄,他也永远只会是我的表兄。”

    果不其然。

    晏九九瞧她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

    “望金小姐记住今日所说。”

    “自然。”晏九九颔首,“时候不早了,我且先回公馆了,就不打扰了。”

    她一番言语只管把于娓娓当做东道主一般,礼让客气,想来她是十分安心的。

    晏九九不再逗留,闲扯了些它话便匆匆离去。

    初晴还在等着她。

    往日里被景施琅套住却是没那么容易脱身,如今轻而易举可她为什么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第三十一章 阴谋(5)

    时正当上房里珠翠环绕,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弹击声。

    “碰!”

    打着麻将一众太太们正一边悠哉的拈牌出手,一边闲来商量着何时启程去梨园听戏。

    梨园的老板小凤仙儿每天开场唱喝头彩,过期不候,若是错过了自得自己关起门来后悔罢了。

    可施韵兰码来码去的牌左右只差那一只幺鸡,她看着牌桌上已经出了的绿皮白肚。

    她心里排着盘子,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嘴里跟各位太太打着太极,看见所想之牌并未出尽,她稳了稳心神。

    这时,门外进来一名妇人,正是施韵兰的奶妈,她附在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施韵兰点了点头,笑着摸了牌。

    “诶哟!自摸清一色!”她不禁大喜,又想到周妈妈所报,“快去喊了表小姐来!一会儿随着我们一同去梨园听戏,上回与她母亲去了没带着她,这小姑奶奶可是不依不饶了!这回儿怎么的也得把她带上!”

    一旁推了牌,又一边码着的施怀珍不禁失笑:“这丫头,可是被她父亲惯坏了!在日不落国的时候只管掀翻了天,要她规规矩矩的学工商,却还条条框框的列了约定,说是拿了全优就要辅修设计,我只当她是‘宝二爷’的混账,发发狂便是了。可末了却是既学了工商又学了设计,不仅这专业上受了教授的嘉奖,还给那皇室的公主设计了婚纱。这丫头好歹让我松了口气安了心,谁知这回来却越发不懂规矩,到底是那外人的乖张东西给教坏了!”

    晏九九到底还是被冤枉了,父亲只是问她想学什么,她自然是诚信相答,那些个什么附加条件都是金载贤布下的,可怎么的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了。

    可谁知道施怀珍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珍儿啊,你可莫这样说我的亲侄女!”

    施韵兰一双羊脂凝玉般的双手在净手盆里来回拨荡了一番。

    “你这丫头将来可是有出息着!不似她那表哥那般,若是他像佩格那般孝顺懂事,我这大胖孙儿只怕早已抱在怀里,哄都哄不来,哪里来的时间与姊妹们切磋牌艺!”

    她说这话的时候言辞恳切,神情却是十足的戏谑,惹得一屋子人捧腹大笑。

    大家自然是知道她不过是说笑,景家大少爷的年龄若在旧处早已妻儿满堂。

    可在座的哪个不是明眼人?

    自然不会巴巴儿的去讨热火碳来烧烂自己的嘴巴,因而这一同织桌子的两位太太皆是恭维起了施怀珍。

    大抵是龙生龙凤生凤之类的吉利话。

    一旁的周妈妈却急的焦头烂额,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施韵兰截了去,看着满堂喝彩一家喜庆的模样儿她是怎样都插不上话。

    因着如此,四位太太皆是未察觉这一抹突兀的反差。

    “太太.....”周周小声又迟疑的叫道。

    “怎么?还不去把表小姐请了来,顺便看看少爷回来没,若是他无事自然一同.....”

    “表小姐刚来便说要走,说是有要事。”

    好在周妈妈活络,若是说得明白不免扫了姑太太的脸面,说的支支吾吾在座的定然猜得出来。

    她照做原样脸不红心不跳,只当是禀报一件普通的事宜。

    施韵兰粉光若腻的脸庞还掐着一抹微笑,周妈妈是她的心腹,她只短短的与之对视数秒便已洞然。

    定是出了什么事罢了。

    她信手端了丫鬟递过来的茶盏,吐气如兰,独具幽韵之色。

    “若是有要事这回儿啊!且放了她!”说着又用帕子揩了嘴角,笑道:“你去看看少爷做什么,若是无事,便唤过来陪我们看戏去!”

    实则是遣了周妈妈去一探究竟。

    一屋子太太妈妈们哪里注意到了这主仆二人之间心思百转的暗示。

    周妈妈接了旨意颔首退去。

    这边晏九九却是逃一般几乎跑着出了书院,初晴被她远远的甩在后面。

    像那断魂的路人,只是那纷纷细语早已落尽成洼泥。

    她走的飞快,干净的裙角浸透了水渍,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以至于她甚至无法察觉身后隐匿的尾随。

    细密的声音,像小偷一样,小意紧张。

    消失在水珠迸溅、花草窃窃私语之时......

    乌云掩盖了一切。

    掩盖了她的眼睛和耳朵。

    “啊!”

    她拼命想逃出的地方,她拼命想找到的出口....

    晏九九找不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而千担心万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浑浑噩噩踩进不知第几个水坑之时,她失了重心,踩进一个淤泥奥塞的深坑,她崴了脚,一股脑跌坐在地上。

    这下却不再只是裙摆。

    她甚至不想去仔细打量自己的衣着,不管那泥水顺着脸庞缓缓淌过,尝试着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比她想象中的糟糕,扭伤的脚踝无法正常站立。

    她拖着脚走了几步吃痛不已便再也无法前行,这时她开始环顾四周,在她所处的位置可以远远地眺望上房那边碧瓦朱甍。

    视线水平处是看不见尽头的红柱朱廊,她依稀记得自己是从这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过来的。

    可这通向何处她却无从知晓,眼前只有葱茏茂盛的植被和不远处一个不大的池塘。

    这地方看起来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子。

    想来是一处过道罢。

    正想着,那蓬茸的草丛窜出一道闪电般的黑影。

    还没待晏九九看清,那道诡异的黑影蹭蹭蹭的在地上点了两下便窜到她身前。

    她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反应。

    是一个男子,通身赤黑的行衣,用黑巾遮了口鼻眉,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犹如鹰鹫,身材平平,若是放在人堆是绝对的掩人耳目不易辨认。

    连手都包裹住.....

    好缜密的心思。

    一把短刀寒光逼人,架在晏九九脖子上,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雪亮的颜色又十分压人。

    “别动!今天就是你上黄泉路的日子了!”

    那阴鸷的眸子满布杀气。

    反应迅敏,杀伐果断。

    杀手?

    晏九九可以清晰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那种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

    难道是他?一直在暗中窥探她的那双眼睛.....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咽了咽嗓子,“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哼!死人向来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小姐.......”

    “表小姐.......!”

    那九曲回廊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声。

    初晴!

    有人来找她了!

    “你到底是谁!”她目光炯炯的逼视着那黑衣男子。

    “该死!”只见他低低咒骂了一身,目眦尽裂,飞快的抽走挟持晏九九的短刀,翻身跳进了隔墙的院子。

    她细细去听却听不见一点响动,这时廊子那边三三两两的人正往这边快步跑来,她松了口气,跌坐在了地上。

    浑身发软。

第三十二章 阴谋(6)

    晏九九醒了。

    可她满脑子都是在景府戏剧性的一天,盘旋在她眼前的不是周妈妈和初晴带着一堆丫鬟婆子找到她时她的洋相百出,也不是于娓娓与她不露山水的交锋。

    而是那名想要她性命的男子。

    她不明白。

    顾家要她的命不过是为了给景家这条肥鱼的喉咙里塞一根致命的鱼钩,不管蝇苟是否,景家这条鱼是注定上钩。

    景施琅果然如了顾家的心愿。

    可这到底鹿死谁手却还是它话。

    她的心思又转到了那短兵相见的男子身上。

    他到底是谁?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小姐!您若是醒了只管拉下铃便是,我和陈妈端了洗漱的用具和早餐上来即可,您就乖乖躺着修养便是!”

    初晴端着银盆,单脚轻轻顶开了门,探头进来,看着晏九九只盖了肚子,露了修长洁白的大腿出来,不免心疼的责怪道。

    她依旧软绵绵的趴在床上没动静。

    景施琅又给她放了假,无非些稀奇古怪的理由,不过是崴了脚跌入水洼弄的一身泥泞罢了,他倒好,说她是先天不足,体质羸弱,这种常人眼里的小病小痛对她来说却是徘徊在生死边缘。

    鼻尖飘过一丝油炸的酥香味道。

    她轻轻嗅着,翻身坐了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接过初晴递过来的热毛巾。

    揩了脸她猫着腰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莹润的指尖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哪里像是半点病症的模样?

    她拈了一只油炸的金灿灿的油条,又端了一杯豆汁,窝在窗前的沙发上开始小口小口的吃着。

    她确实有些饿了。

    “小姐!说了多少次了!您总爱打着赤脚下床,幸好当时铺的是这俄斯图的羊毛地毯....俗话说,百病从脚起,本来您身子就弱着呢,这上等上的药材用着都得一点点的调理,这些年虽未好全但至少是分毫在涨,这俗话说坏事儿总比那好事儿来的多,您好不容易一点点积攒的元气,若是再因着这稍微不慎的走了凉气......那可是功亏一篑!”

    初晴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时不时回头一本正经道。

    “是是是...”晏九九含糊不清道,“你真是肚子里墨水多,哪里来的这么多俗话说.....”

    “我在书上看的!”

    “哪本书?不会又是你杜撰的吧?”晏九九笑眯眯的将最后一点油条丢进了嘴里。

    “小姐......”

    晏九九莞尔,她揩净了手,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风景。

    初晴不一会儿拾掇了残局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偌大的起居室又只余晏九九一人。

    昨日之事她只字未提,她是娘亲的亲血肉,看着她泪眼婆娑、满眼心疼的神情她还是强忍下脱口而出的冲动,只说了前半篇崴脚的故事。

    后来,一行人簇拥着她去了正厅,景施琅和姨母早已正襟危坐等候多时,一见她那副狼狈的模样,姨母当下慌忙起身摒退了所有的男丁,包括景施琅,还严厉的责罚了一众丫鬟婆子,就连周妈妈都受了教训。

    可也怪不得他们不安排自己洗漱净身。

    可她不能,她怕她一旦踏进那安逸的环境她就无法抵制母亲的嘘寒问暖,她怕她眼泪夺眶,告诉母亲一切的一切,关于哥哥,关于她在景府被行刺之事。

    晏九九换了妍妡的衣服。

    她依旧记得当她从内室出来时景施琅看她的眼神。

    像踏雪而来的腊梅,暗含笑意的冷眸像蜜蜡色的花朵,轻黄啜雪,是透明的,是澄澈的,是冷冽的,是幽香彻骨难以忘怀的气魄。

    她怔忪了一会儿,丫鬟就抱了披风来,那突如其来的温暖将她拉回现实。

    晏九九省得以景施琅的早智,必然会有所猜疑。

    只是当景施琅步步紧逼的诘问着,她看着这景家正厅高悬的宣德牌匾,她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正视景施琅咄咄逼人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否认。

    她知道这是他的伎俩,给人以高压,即使不说出事情,如果心中兜不住事的人必定会败露。

    可她兜住了,但这并不能代表她说服了景施琅。

    她绝对相信他会想方设法以各种方式来证明她的猜想。

    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真凶和主谋还没有大白于世,她不能就这样离开洛城,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洛城,是她的家。

    “小姐!阿丁来报了!”

    初晴噔噔噔的上了楼,推开了晏九九的房门。

    只见一张笑盈盈的小脸。

    “可是宛平的傅家小姐到了?”

    初晴点点头,又摇摇头,忙关上门走近道:“阿丁照着您的吩咐已经出城迎接,只是沿路走了这三天才遇着富察氏的小姐,那小姐见了您的手书还尚有戒备,再看到你将她所书之信的一半和您的玉佩,当下就应了阿丁,此时大概还有一天的路程,阿丁便叫身边的六角快马加鞭的回来给您报个准信。”

    晏九九竖起的耳朵微微收敛,她算是定了心神。

    她将傅小姐的书信一分为二,自己留了一份,另一份加着她的百福云纹纳蝙蝠样式的芙蓉玉佩给了阿丁,又写了自己的亲笔书信,照着原样,见字如见人,人到验字的说法送了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傅小姐是个心若明镜的人,若是单单送了书信,阿丁定是难与她交接。

    这玉佩是当年皇上赏给富察氏镶黄旗统领的,后来传了下来到这傅小姐的父辈后又以结义的信物转赠了她的父亲。

    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东西更有说服力。

    她点了点头,唤初晴去泡了花茶来吃。

    总算是有一件事合遂了她的心意,可那黑衣人一双肃杀的眸子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晏九九赫然睁开了双眸,一双剪水杏眸充斥着疲惫与困恼。

    先且不说这黑衣人的来历无处可寻,就连法租界也是无底洞一般无从着手,洛城更是没有她能用上的人。

    如今顾家又横插了一道,她本想抛却忘记的人却必须得跟他有着联系。

    该来的总会来....

第三十三章 阴谋(7)

    第二日下起了沥沥的小雨,水流顺着青瓦飞檐倾泻而出,像茶馆里倒着功夫茶一样,直长的壶嘴冒出涓涓细流来。。

    晏九九伸手接住那毫无攻击力的液体,任其千变万化的身躯穿过指缝之间。

    这样的雨势虽不成问题,但城外千里之外,山路崎岖,道途险峻,又下着雨,为了以防万一,以阿丁的谨慎,定会多个心眼放缓行速,若是匆匆赶路,难免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会利用人急躁时的心理搅个方寸大乱。

    一切都是为了保险起见。

    一个都不能少。

    她又抬头凝视着青乌色的天空,那细密无声的雨珠从阴灰色的云团里落了下了。

    这洛城,何尝不是拢在这风诡云谲之中?

    她不禁生出一抹嘲讽的意味。

    她回来不过是为了找到娘亲和哥哥.....

    可所有的一切早已物似人非。

    那一夜她引以为傲的哥哥给了她致命一击,她所有的信仰,所有的信任,在一刹那瞬间瓦解。

    晏九九完全可以抽身而去。

    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局势复杂的权利之争。

    她知道。

    可她放不下....

    她要保护娘亲,她要证明给那个众叛亲离的男人看,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

    雨势盘旋在不大不小的样子。

    富察氏委托之人估摸着会延迟一两日抵达洛城。

    晏九九唤了初晴,主仆二人撑着一把纯黑色的大伞便出了门。

    她还是去了景府。

    这几日思虑再三,如今之计只有向景施琅借兵借力,她才有可能达到她的目的。

    可要与景施琅打交道自得和盘托出,她突然想到那日在正厅只是她一口咬定什么都没发生。

    如今她再灰溜溜的跑回去除了自打自嘴,再就是疏远了她与景施琅之间的距离。

    可他和她之间不是本就隔着一道鸿沟吗?

    他会不会觉得她算计了他?

    晏九九默默的想着。

    脚下踩水的声音淹没在窸窸窣窣的雨声中。

    吱呀一声。

    那修长如竹节的手指一顿,水墨轻染,遒劲苍然的笔迹生出一抹晦涩的休顿。

    这个字废了。

    那写字的男子蓦然抬首。

    “表妹怎么来了?”说罢,含着笑眼开始训斥晏九九身边的初晴,“如何告诉你的?照顾好你家小姐,若是你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是是是....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初晴收了伞靠在门外,转身进来学的有模有样,“我说小姐,表少爷....初晴到底是只拿了一份月钱只图一口吃食,却要被您俩使唤来使唤去....表少爷!”

    说着她竟伸了手朝景施琅抖了抖。

    “您那份月钱呢?”

    景施琅刷了袖子,指着初晴笑道:“你这个黄毛丫头,照顾好你家小姐本是你的本分,如今如意算盘打到你表少爷头上来了。”

    言辞责怪,却是玩味十足的语调。

    那初晴也是活络人,自然省得这是自家人才开得起的玩笑,表少爷不拘小节自然不会同她计较。

    只是初晴这调节气氛的话语却对于晏九九丝毫不起作用。

    她敛了笑意,知趣的退到了门口。

    景施琅却还眸中带着疏浅的笑意,他搁置了手上的笔纸,起身走到窗前的刚竹躺椅上,左右竹制的摇轮甚为巧妙,青衣男子优哉游哉的躺在上面,竹椅轻轻的摇晃着,窗外细密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像是随意谱奏的鼓点。

    他像是没看见晏九九一般。

    晏九九本就没有好心情,看到那云淡风轻的场景她哪里还笑的出来?

    她咬牙。

    景施琅这是等着她开口!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像是断了线的水晶珠子,簌簌的往下落。

    晏九九在心底叹了口气,紧绷的表情有片刻松懈。

    “表哥,你帮帮我吧?”

    那躺椅上的男子像是睡着了一样。

    “表哥.....”

    晏九九拍了一把桌子,“表.....!”

    那闭着眼睛的男子才缓缓道:“难得听你喊我一次表哥。”

    这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占着她的便宜!

    晏九九杏目圆睁,转身不再去看他,倒了圆桌上的茶水解了渴。

    “表妹聪颖,我不知道我还能帮上什么忙。表妹若不是来奚落我的罢!”

    这番言语,分明是穿着花服唱大戏!

    可她哪里敢拂袖而去?

    “我错了还不行吗?上回我不该骗你,叫你白白担心了这几日...”说罢话锋骤转,“可那日娘亲和姨母...我着实不想再让她们为我担心,之前法租界之事掩饰太过牵强,我怕娘亲这次知晓了难免不会顺藤摸瓜,如今...”

    “罢了!”那躺着的男子悠悠的睁开了眼。

    那惺忪迷离的眸子竟看着有些疲倦,只一晃而过,转而又是目光炯然。

    “且不管你是有它想也好,防着我也罢。只是姑母这一点,我信你。”

    “......”

    晏九九自然知道景施琅会设想种种可能,可她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精密周缜,就像....就像把她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缓慢的剥离,细丝入微的研究着她每一寸肌理...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谢谢。”

    晏九九干瘪瘪道。

    景施琅却不再提这一茬,算是默允。

    “你有没有想过那杀手是从何而来?”

    她怎会不想?可她哪里有景家这遍布地下的暗桩?

    “若是我知道了哪里还会来找你?”她瞟了景施琅一眼。

    他却放入料到一般。

    “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于娓娓吗?所有事情放在一起你不觉得实在是太巧合了吗?”

    景施琅缓缓坐了起来,目光如水。

    晏九九望着他如潭水三千尺的眸子,不禁一滞。

    “于娓娓?她约我.....她约我....”

    她约我自然是因为你了!

    可这理由说出口却怎样也难为情。

    “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你都应该知道,有些事是换汤不换药,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想用什么借口来掩饰都一样,显然是欲盖弥彰!”

    欲盖弥彰......

    对!

    “你说得对!”晏九九目光一沉,“她就是利用我如此看重这件事才骗过了我!”

    我如此看重这件事....

    她很看重他吗?晏九九惊愕,她怎会不由自主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知是什么事令表妹这般看重....”

    “不...没什么....”她没由得心虚起来。

第三十四章 阴谋(8)

    隔日便停了雨,晏九九清晨站在窗边似乎听见了那来自远方的车轱辘滚滚而过的声音。

    她可以清晰的想象车轮下风卷轻尘的场面。

    宛平城的那位贵人想必不日便要抵达了罢。

    她换了一身玄色穿金百花戏蝶的旗袍,雍容华贵的衣袍与着裳之人若是有半分的不匹配,便落到了风尘味里。

    晏九九没那么多心思,这金线玄袍倒被她穿出了活泼盎然、古灵精怪来。

    她草草用了早餐,吻了花园中看着晨报的母亲便出了门。

    是时候得去上班了。

    体质羸弱本是事实,可她不想每每兴师动众的放那么几个大假,晏九九宁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初来乍到,还在那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监视着她。

    更不知道又有多少双手要将自己拉下来罢。

    汽车缓缓驶过繁华的街道,晏九九所见的洛城之清晨往往是在那一方拉着帷幔的车窗中犹如走马观花一般,看不仔细,粗粗一掠之间,她的心情却1是别样的愉悦。

    清晨的街道,一如那年般熟悉。

    早点摊子依稀的叫卖声,路人或醒或昧的眸子,微微泛白的天空。

    只是她再也不是常胜街那家小小米行的闺女,她是爱新觉罗的后裔,她的肩膀上承担着更为沉重的责任,她再也回不到那一方四角天空的狭窄院子,那小院子却足够她放肆的奔跑....

    她止住了无厘头的悼念。

    也许她并不快乐,但至少还有父亲、母亲和她一家三口团圆足以慰藉她百感交集生发的惆怅。

    “初晴,等会你随车一同回公馆,路过奥莱酒店就拿了钟五爷给的玉牌去订间顶级的包厢,然后回府先且候着,只怕下午便要到了罢!”

    初晴颔首,晏九九又徐徐道来。

    “以防万一!”她拍了拍初晴的手,“我知道你要说阿丁尚未传人来信,我想你回去先且守着家门,若是有个什么应是先送到府上....此次前来,我们没带多少人,与我贴心的只有你与陈妈,陈妈虽是得了武功的人,但她日日侍奉在娘亲身前,只怕一个不慎说漏了嘴,如今那人已经离我而去,我唯恐娘亲再有不测....这阿丁现在都没有来报,不知是出了事情还是舟车劳顿疲惫了,你回去支使了阿又前去与他们汇合。你只管在家里替我坐镇便是!”

    初晴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晏九九看着刚刚放晴的天空时有青云滚动,不禁峨眉微蹙,恰如隐匿在黛山烟云中的一抹愁色。

    这天只怕又要变了罢....

    咦?

    她看着景泰商贸前停着一辆熟悉的老爷车,正思索着,那车上走下一名瑰姿滟逸的女子。

    一身订制的雪青色洋装,手里拿着亮亮闪闪的小包,想来是手工镶嵌的钻石,要不隔着数十米不可能会散发出如此璀璨夺目的星光。

    晏九九令司机开到后门的员工入口上了电梯。

    她松了一口气。

    她着实不想与这沈氏的大小姐有什么纠葛,据说也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若是缠上只怕没有景施琅那个魄力脱身,只怕脱了身,也会不知情的被算计进去。

    这多像他们这富贵圈的人心!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叮的一声,电梯在顶5层停住,电梯的大门缓缓打开。

    那随着门缝的逐渐扩大,门外一张倾城绝色的面容满噙笑意的凝视着晏九九。

    “金小姐!真巧呀,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那女子朱唇皓齿,很是明媚。

    真是阴魂不散!晏九九不禁暗自腹诽,可她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的稳步踏出了电梯,礼貌问候拉出一道疏离的障碍便准备离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那景府的一个,顾家的一个叫她头疼无法,这沈家的她自然是能避则避,她可不想扯出什么干系来!

    可沈敏瑜哪里会这么容易放过她,目光流转之间。

    “可不能是金小姐了!上回你病了我去看望,之后回来每每回忆起那相谈甚欢的场景,果真想来让我啧啧称奇,我和你日后只当姐妹相称罢,我可不能没了你这好知音!”

    说着上来便不客气的一把挽住晏九九的手臂,可那哪里是并肩而行?只有晏九九省得,那沈敏瑜是连拖带拽的把她往办公室里拖,她也不反抗,只看看这沈敏瑜又盘算着什么罢。

    办公室里坐定,她摒退了秘书,手里拈着一枚青梅,靠在办公桌前,单手撑桌,手边有一杯刚刚沏好的大红袍。

    手里的梅子碾出了汁,她看沈敏瑜呷了一口茶水,便转首将那梅子扔进了手边的茶杯中。

    “不知沈小姐此次可有何事?”

    她可不信这大清早的沈家大小姐有这等闲心来逛街,何况每楼的的柜台此刻都做着例行的扫洒,实则是不接待客人的。

    “如何还是小姐来小姐去的称呼,这把我们俩的亲密都给叫开了!”

    沈敏瑜不说它话,依旧盘旋在情谊的话题上。

    晏九九不动声色的扫了那笑盈盈的女子,看来兹事体大啊....

    她有些不以为然,她和沈敏瑜不过是在家里说过一会子话,这是明眼人都省得的客套话罢了,她如今却能借题发挥说出个别样的天儿来,看来这胡编乱造的本事不比那景家大少爷的逊色分毫,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沈氏如洪水猛兽只管横冲直撞,可景施琅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大抵这就是人的可怕之处罢。

    晏九九但笑不语。

    那沈敏瑜见她如此不给脸面,哪里还装的住笑脸?神色间闪过一丝恼意。

    晏九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而耳边响起的字字句句却犹如那侵略者的炮弹一般,轰炸的她始料未及。

    “启璇,你应当知道施琅哥哥府里私养的小姨奶奶吧?”

    晏九九直视那笑意不明的女子,疑问道:“小姨奶奶?我可未听说表哥养了什么小姨奶奶,只是倒有位姑娘十分特殊,瞧着也不像是侍候身边的丫头....”

    “什么姑娘,整日里只在那书院里罢了,说好听了是伺候笔墨,可背地里大家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沈敏瑜口干舌燥似得,牛饮了一杯茶。

    “不会吧....”晏九九故作惊讶道。

    “哪里不会!”沈敏瑜果真被她诓住了,激动道:“你上回在法租界的事还有在后花园的事都是她做的,你以为她为何邀你去百乐门?只不过是为了变着法再把你请回去以此消除了自己的嫌疑罢了!这事后,我本是不知晓的,谁知道这贱人竟跑到我府上耀武扬威,我吃着亏可以,可不能让你白白被人算计了不是!”

    说着朝晏九九努嘴,却看见眼前的女子满脸惊遽,心中不免暗喜。

    晏九九此刻心中却难免碎念。

    我谢谢你了!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我既不会唱戏更不想演这场戏。

    当下心中只想着如何快速抽身,其余的.....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就交给他那个自诩无所不能的表哥罢!

第三十五章 找茬

    就算是沈敏瑜此行必定有所图谋,但她所言也不无道理。

    细想事发当日的来龙去脉,于娓娓的确有着莫大的嫌疑,再后来她隐瞒真相到和景施琅和盘托出,景施琅和沈敏瑜的共通之处不过是于氏不妥。

    在逻辑上,于娓娓确实和那刺客毫无牵连,可这却是最大的问题。

    那日于氏约她去百乐门,可姗姗来迟的却是景施琅,接着她随景施琅去了景家见到于氏,所述之事如她料想不过还是她那香饽饽似得表哥罢,待她表明心意离去之后便遇着那刺客.....

    这一切看起来都太过于平淡了。

    晏九九的直觉告诉她,所有看似波澜无痕的湖面实则处处暗礁激流。

    景施琅不止一次的向她表明过于氏之疑,可他明明心里跟明镜似得,却偏要养虎为患,偏偏每次做了盾牌的人是她罢!

    其他作假她暂且相信,可她忘不了于氏每每凝视景施琅时那含情脉脉的眸子。

    媚眼如丝,只为伊人。

    她在心里低声咒骂着,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喊了秘书来为沈敏瑜添茶。

    “今天怎么这样渴?”沈敏瑜自言自语的又喝了一杯茶。

    晏九九看着沈敏瑜,眸中闪过一丝洞察,转瞬即逝。

    万一百乐门相会只是障眼法呢?

    于娓娓根本就不会去去百乐!

    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景施琅将她带到景家,这样她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让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

    想到这里,晏九九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假设一切猜测成立的必要条件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于娓娓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那么.....

    从初晴在窗前看到于氏开始就已经被算计进去了。

    她写了帖子故意背着景施琅送来,恰巧又是景府的人接了帖子,这事景施琅如何能不知情?再者,初晴说那日那于氏所着为桃粉色民袄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选了颜色这般绚丽的衣着如何能让人不记忆深刻?那么,只光这一点就与前面所说的私下递帖相互矛盾。

    她是故意的!

    于氏就是要让她以为她完完全全是为了景施琅,这样她才能深信不疑的去到百乐门,当然,在那里她永远不会见到于氏,景施琅的到来一定是必然结果,那于氏早在景府里等着她!

    这么说来.....景施琅岂不是也被算计了?

    她不禁抿嘴偷笑。

    不对.....

    如果景施琅是被蒙在鼓里的他如何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询问自己,后来她说出实情之时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难道他又是从开始到结束一清二楚?

    不管怎样,沈敏瑜始终纠结在人情这个问题上的确提醒了她,那于氏不过就是利用这儿女情长来迷惑了她的眼睛。

    焉知此类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于娓娓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

    可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出了此事,景家上下人心惶惶,那于氏可有半点惊慌的模样?

    看景施琅的意思,她倒是十分镇定。

    人有七情六欲,家里内贼流窜,听到这种消息怎能不有所反应?

    她的反应就是太过于安静了.....

    想到这里,答案昭然若揭。

    晏九九不再费脑力去思考。

    沈敏瑜以为晏九九在思量刚才她的一番话语,当下不多言,只东张西望有一处没一处的打量着。

    晏九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如果说于娓娓精心策划,暗渡陈仓,可她为什么要去找沈敏瑜?

    这沈家大小姐到底有何作用?

    “沈小姐”晏九九不卑不亢道,“我不知道于娓娓究竟为何,但我觉得一个女子....应当不会下这般狠手,我倒是怀疑....”

    “你不相信我?你还是怀疑与法租界有关?”

    沈敏瑜放下茶杯,激动道。

    晏九九不语但笑,沈敏瑜看着越发觉得晏九九如此作想。

    她沉沉的叹了口气,“据说这于氏当年魅惑了施琅哥哥,若不是大太太拦着,只怕这百乐门出身的舞女如今都是这景府的正经少奶奶了!”

    闻言,晏九九不禁瞠目结舌。

    “这百乐门的渊源我倒是有所耳闻,这正经少奶奶的故事我可是鲜未听闻,表哥....虽然不羁,到不至于作出这等荒唐事来。”

    晏九九说的信誓旦旦,一副全然只当沈敏瑜胡诌的模样。

    沈敏瑜哪里不急?可她看着晏九九一口咬定怎样都不信她的样子,不禁在心底哂笑,可她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同时也证明,这爱新觉罗的格格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城府深沉。

    “启璇,你若是不信我的,只管问你姨母,问施琅哥哥,这当事人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当然,还有她,那日在书院奚落那低贱的舞女她依旧历历在目......

    景家的门楣她再清楚不过,没有比她更适合做这景家的大少奶奶!

    想着她眼中划过一丝流光,目光渐渐定在那唇红齿白的女子上。

    穿金戴银,珠光宝气,这繁琐装扮却不落窠臼,倒令人生出一番感叹来。

    人面桃花,仙姿玉色。

    手上的力度逐渐收紧,她可以清晰感到指甲深深嵌进手掌里的痛觉。

    越痛越清醒。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若是没有她,她与施琅哥哥还是这洛城里人尽皆知的金童玉女。

    如今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他人夺走!

    她在施琅哥哥心中的地位尚不如一个低贱的舞女!

    张弘宪那小人不仅夺了她的身子还妄想沈家的家产!

    可这一切施琅哥哥都不知晓,也就是说她仍然还有希望.....

    是的,还有!

    施琅哥哥是她的。

    晏九九瞧着沈敏瑜眸光闪烁,眉眼间略过一丝凶狠,心下不禁生出一抹寒意,想来这沈家大小姐定是在谋算什么。

    她端起手边凉透的大红袍,那泡软的梅子不知何时浮上了水面,她不甚在意,轻啜了一口,醇厚的茶香包裹着青梅的酸涩从舌尖只抵心间,那酸涩想是泡过了头,衍生出一抹苦涩来,呛得她打了一个喷嚏。

    “沈小姐,你说的不无道理。”

    宛平城的富察氏想是要到了,若是此时和沈敏瑜不清不楚,再将傅小姐掺和进来,这事态远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所以,她一定要表态。

    沈敏瑜。

    不过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不管她是来找她的茬,还是有意暗示与她合谋对付于娓娓,这场游戏她绝不会盲从。

    而傅氏所托之人,她定会护其周全。

    ----------------------------

    PS:宛平城和洛城就好比首都和一线城市,前面写几大家族的关系偏多主要是理清来龙去脉,这是一个冗杂的过程,到后面会慢慢写开,宝宝们可以养肥再看哦!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各种收藏,各种投推荐票的的Baby们!以及默默支持我的宝宝们!感谢!

第三十六章 合谋

    晏九九放下手中的茶盏,暗自压抑住那醇酽的茶香涌上一股直冲脑门的酸涩。

    “敏瑜你把我当做姐妹如此倾心以待,我却这般万分猜忌,到是我狭促了!”

    她坐在于娓娓的旁边,两张气派的梨木浮雕棉纺雏菊花纹的座椅之间隔着一张小巧的桌子。

    “启璇你这是哪里的话?自家的姐妹自然另当别论了,且不说那于娓娓是个媚形于色的东西,蛊惑着施琅哥哥眼里装不下他人,只光那狐狸精的本事就叫人‘刮目相看!’”

    沈敏瑜说的捶胸顿足,伸长了脖子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得,晏九九只微笑顿首,眉间却闪过不可思议的颜色。

    “你那时刚刚离开洛城去那日不落罢,哪里会记得这些事情?书宁姐说,那于娓娓先是在咖啡厅里与他们偶遇,据说是落了东西施琅哥哥刚好捡到,两人便因此结识了。我当时听了只觉得稀奇,不过是一面之缘,哪里来的这般迅猛?后来亲自走了一趟百乐门才省得,那女子竟是与你..你...”

    说到这里,沈敏瑜戛然而止,一片唏嘘的样子,欲言又止。

    “与我容颜甚为相似?”

    “可不是吗?”于娓娓拍了一记巴掌,见晏九九无任何不虞之色,便噫吁道:“说来他们相遇的地方还是在沈家的咖啡厅.....这是造的什么孽?”

    那小声的惆怅落入了晏九九的耳中,她在心中暗自思索。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想不开,景施琅本就无意于她,她又为何执念不放呢?

    不管景施琅心中有谁那也决不会是她晏九九!

    她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她暗自苦笑,思绪又拉回到沈敏瑜身上。

    眉眼如画,肤若胜雪。

    她实在无法想象这看起来般般入画的女子是如她所阅资料中那般心狠手辣。

    “唉!”沈敏发出一阵感叹,“若是施琅哥哥的心上人是你我倒没任何意义,门当户对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英雄配美人,才子配佳人,启璇你不仅是一笑千金的金家大小姐,还是养尊处优的皇室后裔,想来是秀外慧中极为贤淑端庄的贵人。若是施琅哥哥中意的是你,我绝对输的心服口服,可如今他却找了一个完全不能称之为对手的对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舞女!这简直就是对我的羞辱你知道吗!?”

    沈敏瑜的声音几近尖锐,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红了一圈,闪烁着盈盈的水光,妍丽的面孔闪过一丝狰狞。

    细看之下,却又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晏九九听着心中却越发开阔起来,只觉得这恩怨情仇不过是受这七情六欲的掌控。

    牵丝泪,红酥手。

    这一幅楚楚可怜的场面倒让晏九九不禁对眼前的女子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

    她轻轻覆上那一双交叠的柔荑。

    “敏瑜,你莫伤心了,表哥,断不会是那般冷情的人,若是他那日执意要取于氏为妻想来以他的脾性是谁也拦不住的,你与他青梅竹马,这一点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你好好想想,这不是犯浑是做什么?你还当了真!这旧时里,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再正常不过,你且只当他是从前的员外半官儿罢了!”

    晏九九说着竟有些脸红脖子粗,沈敏瑜本是停了抽泣,看着这幅场景便也洞然,这两个未出嫁的姑娘却像是成了家的母亲教道尚未完婚的女儿妇礼容德一般。

    可不就是金启璇说得这么一回事吗?

    且不说于娓娓是个没名分的东西,若是他日她进了景家的大门,却难免施琅哥哥再取个把姨太太,若是她连这些都容不下,岂不是要被那些贵妇们戳脊梁骨?末了还会在婆婆面前落个小肚鸡肠的名声,那么她在谁面前都抬不起头,迎接她的只会是永无宁日的讥讽和谩骂。

    晏九九见她神色认真起来,不免露出一丝欣慰。

    于娓娓虽心机深沉却本性不恶,想是打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不曾受过半点委屈与挫折的缘由。

    可就目前来说,她却不能用平常心来看待眼前模样娇俏的女子。

    法租界之事令她至今无法忘怀。

    她也该长记性了。

    “果然先生教导的无错,今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沈敏瑜换了感激涕零的模样反握住晏九九,“我大可不计较她在景家的地位,可她妖言惑众搅得大家不得安生,这样祸害人的东西我怎能坐视不理?施琅哥哥糊涂就算了,景家的长辈们却睁只眼闭只眼的这般纵容他,我从小就喜欢他....不想他受到一点伤害,这景家自然也不例外!我可不能让施琅哥哥因为她成了千古罪人!更不会让景家因此消亡!”

    有这么严重吗?晏九九不禁侧目。

    沈敏瑜绘声绘色说的大义凛然,可对于晏九九来说这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伎俩。

    她在日不落早已在夏氏姐妹的磨练中悟出了真知。

    遇到这种人,当然是以贱治贱,也就是所谓的以牙还牙,怎么痛快怎么来,只有让他们自己服下自己的毒才会知趣躲得远远的。

    可她现在不是与沈敏瑜撕破脸皮的时候,她不能急于摆脱她。

    “敏瑜,这于氏虽然可怖,可罪不至死,蝼蚁尚且偷生,你只当是抬了抬脚放过一只蚂蚱罢了,更何况,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晏九九顺着沈敏瑜的心意来说,看到她眼中划过一丝愉悦,心中了然,目的已经达到了,沈敏瑜已经解除了对她的警戒,可这不排除沈敏瑜为了利用她来铲除于氏。

    更不意外她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来笼络于氏。

    她,真的是太累了.....

    这些禁锢着她的东西越发让她觉得像只无法展翅飞翔的****。

    这时,窗外却传来一阵喧闹。

    还没待晏九九细听,走廊里便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身。

    办公室的门被推了开,一个急匆匆的人影闪了进来。

    她的秘书---阿辰。

    “总经理!Linda刚才突然昏倒在地,口吐白沫,现在被送到医院去了!”

    “怎么会这样!?”

第三十七章 事故

    “现场急救的医生说还好报的早,若是晚了只怕得丢了半条命去!”

    来不及多问,晏九九放下手中的茶盏飞快的跑向窗台。

    景泰商贸大门口是一辆极为显眼的医用急救车,身穿白褂的医护人员一齐托着一副担架朝急救车疾步走去,巡捕房的捕快不知何时到来,正拦着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看客,可那推推搡搡的好奇心不是人肉赤膊就能拦得住的,好在那些捕快有些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才不至于被这喧闹冲散,可应付起来还是有些勉强。

    “为何围观的人如此之多?”

    晏九九不禁蹙眉,只觉得此事甚为蹊跷。

    此事明明是在景泰内部还是顶层办公区发生的,怎会有这么多不安分的人来围观?她左思右想,却只觉得不合常理。

    若是Linda晕倒在大街上发生引来这么多人围观她倒是相信,只是这一来不知事件缘由,二来不明发生意外的是何人,哪里会来这么多人?

    她只见过伸着脑袋瞧稀奇的,却没见过那些好奇的看客像故意来找茬似的。

    “总经理,我也觉得此事甚为不妥”阿辰看了看乱作一锅粥的楼下,又瞧着神采镇定的晏九九,“我正准备去总裁哪里送文件,路过休息厅的时候闻着了咖啡的味道,我想您是不喝咖啡的,便过去了看了看,Linda不仅煮了咖啡还沏了茶,我想您是有贵客在的,便不再多问,只是走的时候我却瞧见咖啡大红袍她皆是备了两份,您的口味Linda是再清楚不过了的,那大红袍还绰绰有余,若是不省得客人的口味备了两份也是应该的,我不晓得她为何还要给您泡咖啡,可最后还是上了大红袍进来....后来我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她,那咖啡正端在她手上,后来她昏倒在地,那咖啡也撒了一地。前后想来我觉得....”

    “你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晏九九目光如水,“我想你定是想那咖啡备双份便罢了,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可以喝,可若是喝了那杯咖啡的人跟Linda一样倒地口吐白沫那事态就不是谁喝了这样....”

    阿辰点点头,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依旧坐在沙发那边绞着头发的沈敏瑜。

    “我说启璇啊!你不必如此简单,景泰的安保如此先进,如何有人会谋害你呢?别说是人了,这里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只怕害你的人力不从心啊!”

    沈敏瑜慢慢站了起来,施施然道,那模样,恰似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儿,顾盼神飞,巧笑倩兮。

    晏九九朝阿辰暗里使了眼色。

    “敏瑜你说笑了,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世上那有什么铜墙铁壁,若是这人有心害我,只怕我早已死了千八百回了,只怕有那狸猫的九条命也是不够用的。”

    阿辰不再往下言语,只默默的等着晏九九的吩咐,神色恭谨。

    “不愧是留洋回来的人,这眼界可是比寻常人高出几头去了!”

    于娓娓性格明艳,若是这番话放在旁的小姐嘴里,晏九九只当那人是来挑衅的。

    可她拥有一种自信,这种自信使她信服在某种程度上她是了解沈敏瑜的。

    这样的女子,总是拥有自己所认为的骄傲,不容侵犯,不容蔑视。

    “敏瑜你谬赞了!”晏九九大叹一口气,“只是惟愿Linda别处什么事来....”

    “你且稍安勿躁,这急救的医生都说了幸好及时,到了医院自会有医生来为其做康复,以我之见,你作为公众人物,若事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严重,你还是尽量避嫌...待平息之后再给些补助即可。”

    沈敏瑜说得理所当然,她是财阀家的大小姐,就算没有亲手处理过诸如此类的事故,却也耳濡目染,得心应手罢。

    晏九九点点头,心下却不敢苟同。

    Linda和阿辰是她的左膀右臂,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都与她相互扶持,他们既是她的员工又是她的家人。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不可能在他们出事的时候撒手而去。

    现在她觉得可疑的也是那杯咖啡,可沈敏瑜这么大个会煽风的活人在这里,她哪里敢和阿辰讨论这件事。

    只怕到时候只会雪上加霜。

    “诶呀!这早上只食了一餐,却没吃什么东西,怎的这般口渴?”沈敏瑜说着用小手扇风,端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阿辰,你去给沈小姐再上一杯茶来。”

    她和阿辰的眼眸打了一个交道,便携着沈敏瑜坐到沙发那边。

    沈敏瑜有些急道:“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怎的这般口渴....”

    她揩了一把脸。见眼前的女子小脸盈盈,她眼前晃过一圈光晕,再看眼前的人只觉得不真切起来,她单手捂了捂脸。

    晏九九笑道:“我喊阿辰与你去换了茶盏来,你且等等吧!我这茶啊,自然是不会少了你的!”

    沈敏瑜咯咯的笑起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微风中叮当的银铃一般,可只有她自己省得喉咙干涩发痒。

    她不禁抓了抓脖子。

    雪白的肌肤留下几道细长明显的红印。

    晏九九还在想着咖啡的事情。

    Linda不可能有害她之心,阿辰刚才欲言又止,她此番思想完全无法与他相商,倒像是失联的蚁兵一般。

    想着办公室的大门便被推开了,阿辰端了一盏新茶来,她嗜茶如命,Linda沏茶都是用小秤来衡量一毫一厘,想来定是Linda刚刚沏好的那壶。

    “诶哟!终于来了,可渴死我算了!”

    沈敏瑜迫不及待,站起身来就像阿辰走去,却不料刚一起身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额头磕在桌角上,好在那是木材做的,又打磨光滑,只印了一道红印子,接着便高高肿了起来。

    “敏瑜!”晏九九连忙起身去扶正面朝下的女子。

    阿辰疾步走来,翻过了那女子的面儿,才发觉早已昏睡了过去,双目紧闭,手指像是蜷成一团的鸡爪,微微颤抖着,甚是可怖。

    阿辰大惊,“总经理!于小姐的样子和刚刚Linda一模一样!”

    茶也有问题?

    晏九九扶着沈敏瑜的手下意识一顿,“快叫医生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6148/ 第一时间欣赏民国旧事嬿九记最新章节! 作者:秦淮所写的《民国旧事嬿九记》为转载作品,民国旧事嬿九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民国旧事嬿九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民国旧事嬿九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民国旧事嬿九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民国旧事嬿九记介绍:
午醉醒来一面风。绿葱葱,几颗樱桃叶底红。
晏九九只想经营她的小生意,乱世中求得一方净土。
就算这十里洋场暗流涌动;名门贵胄叱咤风云,怎么算那都轮不到她这一个小小的草根女粉墨登场。
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晏九九不但成了“宝藏”,而且......
还有那个凭空出现的大表哥!根本就是只不择手段设计她老狐狸!
而景施琅只觉他放养了这么久的爱宠终要收心好好圈养着。
“嗯....我的小狐狸...快到圈里来.....”
“......”
(PS:建议大家从第一卷第48章开始看,前篇拟作外传。)民国旧事嬿九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旧事嬿九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旧事嬿九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