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岚·二十九） 1日 有时晴有时雨 （9）
那张条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比厕所里的东西都肮脏。但我没有任何选择。就像一个在大粪里即将被淹死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力搏动大粪，让自己不至于被呛死，从而赢得生存的支点。那是最难以忍受的一天晚上。我明明想吐，却表现得波澜不惊。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粗粝而难忍，每一个动作都陌生而死板。我无法描述晚上的任何一个细节。我想忘掉每一个细节，却偏偏记住了每一个细节。我想时间尽快过去，却无法逃避男人的装模作样和油腻肥硕，我无法面对一个恶心的人在我身上痴情神往的模样。一只死去的青蛙，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分泌出恶心的黏液。最原始的动物，像两只蜥蜴伸长了脖子，做着种族世世代代都在做的事情，而这种事情，是在为某种利益。这让我想起了野蛮的抢婚和恶心的人兽后代。但历史不能用道德来衡量。历史的真实是惊人的，无论是残酷程度，还是卑劣的深度。
以后我是被称为疯子还是BZ已经不重要了。这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王总的人品。但我已经毫无主动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王总守口如瓶，早晚有一天，这事情还是会让世人知道的。我不知道自己未来如何面对今天。
（胡岚·二十九） 1日 有时晴有时雨 （10）
我是这段历史的组成部分，无论是不是肮脏。
如果要称我为疯子，那就叫吧。别以为我有选择。再风光的人，也有生不如死的时刻。流泪、伤心、难过……这些词汇是那么卑微，根本不能概括这个世界的处境。
退后一步，将无法面对现在的自己。
前进一步，将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
选择了交换价值，注定了我无法像普通小女人那样享受忠诚和鸡毛蒜皮。那是一种美丽的生活状态。但很遗憾，自从我爆发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失去了这个权利。我拥有自己独特的人生，区别于身边的芸芸众生，收获可能高于他们一点点，但忍受的压力和痛苦也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那，就让我燃烧吧。
无论是红色的火焰，蓝色的火焰，还是黑色的火焰！
（常征·二十九） 1日 雨过天晴（1）
这两天，公司里的氛围相当轻松，我竟然注意到了室外“炝剪子磨菜刀”的吆喝声。要知道，怎么说，这也是一个省级都市，这种游荡在民间的传统手艺人，出现在我们公司的楼下，确实也怪有意思的。为此，我跑到了楼下，专门看了下这个手艺人。
这是一个矮矮的南方人，脚蹬三轮车上，装着各种铁片，手里那几块铁片不时撞击，发出有节奏的“夸夸”声。除了铁架子和铁片，竟然还有修鞋的家伙、配钥匙的家伙。看来传统艺人也在推进多元化经营了。另外，刚才的喊叫声，也不是现场喊出来的，而是从旁边的那个大喇叭里传出来的。一句“炝剪子来，磨菜刀”用不同的方式喊出来，后缀也不一样，有的把“磨菜刀”拖得老长，喊成“磨——菜——刀——”，有的在后面加个“来”，不过这个“来”字忽然就拐了个弯，喊声就结尾了，反而给人一种余味。
（常征·二十九） 1日 雨过天晴（2）
出于好奇，我问：“有出来磨刀的吗？”
“有——”老头嘴里缺了几颗牙，但黑黑的脸上仍闪着光亮，显得很喜气，“前晌午，就黄楼的那个小区。俩。一个60元。”
我现在才知道这东西这么贵。
缺牙老头仍眉飞色舞，“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过日子。买不锈钢刀，坏了，换一把，从来不想修修补补继续使……也不是好刀……十块二十块的……好刀都得磨，磨出来锃亮，又快又挺妥……”
“可不是嘛！”一边的白头发老头的也跟着插嘴，“现在的年轻人谈对象过日子也是一样，觉得不舒服了，离婚，换一个，不懂得相互体谅。一样的德行……过日子可不得修修补补嘛，换一个能解决问题？不还得离？”
我忽然想到了胡岚，这个绝对理性的家伙，如果婚姻出现裂痕，相信这家伙肯定会及时消除隐患。
（常征·二十九） 1日 雨过天晴（3）
也不知道她现在咋样了。我们的方案没有问题，但要拿下项目，就没那么简单了。老陈和王华为非常肯定能拿下项目，但我觉得他们过于自信了。胡岚能够把方案做得天衣无缝，也能在危急时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但我直觉，那个赵处长，不一定能够把控。大项目的最后拍板，决定权都在高层。据说王总在高层，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把控。那么这个项目的拍板，实际上是处于失控状态。如何能搞定这个项目，胡岚估计真的会遇上挑战。凭借什么？不好说。但哥哥常诚跟我说过：这个赵处，也绝不是个慈善，关键时刻来一刀，也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事情或许完全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是多么的渺小。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是一个弱女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一群男人，只是在讨论、猜测。这个世界，因为胡岚，完全颠倒了。
“炝剪子来，磨——菜——刀——来——”
黑脸老头一脸的沧桑，也隐藏着一丝狡黠，自信而有趣的话语从那两颗牙的豁口里噼里啪啦蹦出来。偶尔，停一下，看着远处的天空，若有所思。
这个传统行业，早晚会走向消亡。夕阳下的吆喝，注定不会太长久。
老头一看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或许，老头的两颗掉了的牙，就是一段传奇故事。
胡岚，也注定是一段传奇。
（胡岚·二十九） 4日 酷热（1）
今天是笔选的日子。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好好把方案讲好，其他的，我啥都干不了。与其说是待宰的羔羊，不如说是理性在强撑着这个局面。实际上，我们早就已经精心制作了一个视频。半小时的讲标，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来讲解我们的亮点。
足够了。
我们是第二家。我得感谢赵处的选择，第二家是最佳选择。第一个汇报的，因为领导们对项目还不了解，还没有进入状态，因此会有所保留。后面的，时间一长，就倦了，审美疲劳了，开始若有所思，看看手机，挠挠下巴，想起了晚上美味的晚餐或者前天的邂逅瞬间，甚至会莫名其妙笑出来。
第二位，是一个黄金位置。
首先是播放视频，我抬头看了一眼各位领导的表情，严肃，聚精会神，写满了好奇。这得感谢常征，他的视频讲解词写得热情洋溢，非常富有感染力。即便如此，我们也进行了反复的矫正，力求每一秒都包含足够的亮点和信息量。现场汇报的时候，我把演练了不下十遍的汇报稿，基本准确地讲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规中矩，既没有非常精彩的表达，也没有明显的失误。
足矣。
（胡岚·二十九） 4日 酷热（2）
汇报间隙，当介绍重要亮点的时候，我扫了一遍各位领导，整体印象，庄严肃穆，专注而认真。另外的几位领导认真地看着我，时而点点头，时而低下头，写几行字。赵处长不是常委班子的人，不具备决定权，但这项目是他经手的，所以也坐在旁边。孙书记一言不发，表情严肃得像一尊佛，仿佛事外人一样，任凭周围的人纷纷发言，只是时而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实际上，此刻的我心里已经有谱了。但我的“有谱”并不仅是因为我陪他睡了一晚，而是他那天晚上说的两句话。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对赵处长、对孙书记、对整个局势有是颠覆性的认识。但这些，我只能闭口不言，谁都不能知道。或许，我得让这些事儿烂在我肚子里，不让任何人知道。从这个角度讲，女人的倾吐欲是多么可怕。这些信息，每一条都是一颗重磅炸弹，炸毁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我现在写的日记，也必将在某一天，全部毁掉。这个世界不需要这么多信息。我写下来，可能只是让女人的倾吐欲，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宣泄。我有点舍不得，毕竟这是我的亲身经历和最真实的细节。但以后，这些日记必须毁掉，不能留下任何迹象，否则后患无穷。
（胡岚·二十九） 4日 酷热（3）
那天晚上，赵处带我去之前，对我嘱咐了几句，“进去后，不要问任何东西。里面穿得性感点。主动点，不要等他说什么。”然后，就走了。
在走向那个指定房间的那一刻，我觉得每一秒都是昏暗的；空气中仿佛是有气味的，是臭烘烘的气味；每走一步的脚步声，仿佛都震得地动山摇。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变相的色情交易，是皮肉交易，跟古代的娼妓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高档一点的场所，换了一下筹码而已。我忽然想到，我们每一天干活，不都是在出卖自己吗？有的出卖劳动力，有的出卖笑脸，有的出卖自己的身份，有的出卖肉体，有的出卖尊严和人格，有的出卖别人……毫无疑问，我就是在无耻地出卖肉体。那一刻，我觉得最恶心的不是秃头孙书记，而是我自己，一个为了金钱不择手段的人。我可以选择不去，那样，即使项目黄了也跟我没关系。但那样我就会被辞退，然后威望全无，我半年多来的奋斗就会付之一炬。整个爆发和突破，就以失败而告终。丈夫会继续瞧不起我，王华为的崇拜会成为鄙视，老陈会乘机反击，取得我的位置，我只能继续过老鼠般的生活……
开工没有回头箭。
（胡岚·二十九） 4日 酷热（4）
我在到门口之前昂起了头。我非常佩服自己，一个女人，此刻竟然不是躺在别人怀里哭诉委屈，却在用强大的理性在面对一个血淋漓的头颅。背后的忍辱负重，根本没人理解。也没法让人理解。事后，我可能会痛哭一场，但肯定是在最放松的时候、没有人的地方。
这是逆反女人人性的。
女强人，没有一个容易的。
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里竟然有一丝惊奇。那一丝表情是很难捕捉的。领导都有一套冷漠无表情的本领。这是常识。或许是因为是下班后的时间，那一丝惊喜我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虽然不情愿，但我必须主动。比如坐在他腿上，不时动手动脚，耳厮鬓摩等。他缺少情趣，我也保持了基本的自持。在慢慢地放松中，他竟然也天真得像个孩子。不知不觉中，两人都放开了。
我觉得他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后来的一切都中规中矩。除了几个动作是他的特殊癖好。闭上眼睛，一切也都没什么。
然而，事后，他竟然说了声“谢谢你！”
我忽然发现，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的承诺。这应该在事前做的，事后感觉过去了，容易提起裤子不认账。我很快恢复了冷静，应了一句，“我不来，你也不会把项目给我们啊。”
“谁说的？你们本来就是第一名。当然，你能来，我还是挺欣慰的。”他慢条斯理地说。
我忽然感到了一丝警觉，因为我忽然意识到，这其中的信息量简直太大了。
（胡岚·二十九） 4日 酷热（5）
看着发愣的我，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小赵费心了……”然后，他恢复了理智状态，“如果你们能拿下这个项目，小赵的功劳也是最大的。你们一定要好好配合。好事嘛！”
“你说我们本来就是第一？”
“哦……也不一定。看明天的结果吧。你们有希望。这事儿最终还是集体决定的。具体事情，就听小赵安排吧。他是这个项目的具体负责人。”
我强压住住自己涌起来的情绪。
“……真的谢谢你，让我又年轻了一次……”
（胡岚·二十九） 4日 酷热（6）
那一刻，羞辱感、挫败感、被玩弄的感觉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原来赵处一手把我推给了孙书记。孙书记从来没有要求过。自以为聪明的我，被赵处玩弄于股掌之中，却没有一丝脾气。因为即使他明说，我也得上刀山下火海地冲上来。但这种感觉真的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我忽然想起了常诚曾经说的那句话。这个赵处，果然给我来了一刀。即使挨了一刀，我却除了一声不吭都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出于女人好奇，我竟然傻傻地问了他一句，“为什么是我？我看来汇报的，有好几个打扮挺时髦的、挺漂亮的啊……”
孙书记死死盯着我，低下头，“先帮我倒杯水吧。”
我顺从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旁边的小桌子上。
他这才慢慢地说，“你是我喜欢的一种女人。”
（胡岚·二十九） 4日 酷热（7）
“什么样的女人？”
“一眼看透一切。干练，狠毒，不给自己留后路。人与人之间的感觉，不在相貌。主要是眉眼里透出来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就能戳中人的心窝子。漂亮容易肤浅。生理刺激往往就是那一会儿。只有那股劲儿对了，整个感觉就对了……”
我有点吃惊，但很快就释然了：能做到这个位子的人，肯定有这种智商和洞察力。
“是不是因为一个女人？”
他忽然笑了，“看看，眼光果然毒，印证了我的判断……我大学同学，初恋。她不愿牺牲自己，要回他们那个城市做生意……我农村的，还是想干公务员嘛。都坚持自己的，就没走到一起……”
（胡岚·二十九） 4日 酷热（8）
“后来呢？”
“后来，她做得还挺大的……也挺辛苦的……也来找过我，但我拒绝了……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其实现在可以兼容……”
“当时体制不允许。也是年轻嘛，不懂得相互成全。唉，错过了……你非常像她，但比她年轻，漂亮……嗨，这么说，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呢……”
“没有。我自愿的。”我是愣了好久才这么说的。
因为这是我想到的最合理的回复。
现在，我坐在宾馆的桌子前，忽然想到：或许孙书记说的，也是谎言。他是为了自我保护。在整个过程中，他所有的举动，没有一点漏洞，该得到的却都得到了。
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孙书记得到了我的身体，赵处长得到了上级的肯定，王总得到了项目。这个过程中，到底是孙书记的意图暗示？还是赵处长的处心积虑？无法考证，也没必要考证。其中任何人，无法用道德来考证，也没有触犯法律的依据。
我没有选择。作为女人，我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毫无用处。
我会毅然走下去。
只有抛弃掉那些所谓的世俗束缚，我才可能得到别人所得到不到的。
因为在世人眼里，我或许就是疯子。
我不需要他们理解。也理解不了。那我就走下去吧。
只要，我得到我想要的。
（常征·二十九） 4日 太热了（1）
这是一年最热烈的日子。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只有窃窃私语。但这也掩盖不了私底下的那热情奔涌的爱情。老孙和吴晓保，一个月过后，已经把生活处处填满了温柔的细节。最开始都没有人看好的一对，到头来却是最稳定的。吴晓保的小孩子小脾气竟然越来越不明显了，反而慢慢沉淀起了女人味。从一只蹦蹦跳跳的麻雀，而成为安安静静的小兔子。原来为钢铁直男的老孙，一抬眼，就是寻找吴晓保；一看到目标，眼里是放射出的，是一层又一层的温柔涟漪。甚至两个人连动作都开始趋同了。将来不敢说，就目前这状态，应该是没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王华为的吹牛皮依旧响亮，原因很简单：他订婚了。
（常征·二十九） 4日 太热了（2）
最近这家伙最经常的干的一件事，就是到李倩家去，带着点熟肉、海鲜什么吧，把李倩他老爹灌得酩酊大醉。虽然也就半斤酒的量，但顶不住老头只能喝三两。这二两的量足以让王华为呼风唤雨。本来不着家，王华为来后，老头出去溜达少了。当然，一旦有机会，他还是会出去溜达，嘴里就两个关键词，“女婿”和“厉害”来回倒换。最开心的当然是李倩，没事了就喜欢虐打王华为，
“小华子，过来啊！”
“别闹，跟爸喝酒呢。”
“人家劲儿小，瓶盖拧不开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