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打击
和唐衡知交好的人此时也不敢替他说话,以免引火烧身,正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脱身的时候,有人来解围了,“唐大人来了。”
唐敬之前和几个同僚陪着周羲在瑶光阁的偏厅里喝茶,唐衡知的丑事传过去的时候,他当场黑了脸。
周羲一生清名,来担任诗会的评判也想多挑选些将来的国家栋梁,本着激励年轻人好好读书的宏大愿望!
却万万没想到,他所看中的翘楚唐衡知,居然在诗会和一女子当众作出伤风败俗的丑事,连累了自己的清名,气得当场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把一众官员吓得半死,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
唐敬焦头烂额,若是周羲因为儿子的丑事被气死过去了,自己的罪过就大了,说不定连头顶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儿子那边的场面也需要他去压,还是施同知看出了他的焦躁,主动道:“唐大人,周先生这边交给我,你赶紧去看看吧。”
尽管完全放心不下,但唐敬却不得不狠心离开,这件事若不压下去,一定会影响自己儿子的声誉。
知府大人的到来让现场鸦雀无声,看到脸色阴沉的父亲,唐衡知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又担心一旦离开,流言蜚语就会如潮水般在宁城散开,以后就难以收场了,另外若是有父亲主持大局,这件事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父亲!”唐衡知怯生生叫了一句。
“闭嘴!”唐敬心情很糟糕,本来是为儿子长脸准备提高知名度准备的诗会,没想到居然成了儿子的丢脸场。
本来他正陪着周羲谈论如何将宁城的官学办得更好的宏图大计,后院居然起火了。
唐敬当然不在意什么李琦兰,连看都没看她,对着唐衡知满脸怒意,“跟我回去!”
知府大人发了话,没人敢拦着,眼睁睁地看着唐衡知忍气吞声地跟着唐敬离开了瑶光阁。
当人们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李琦兰身上的时候,橘衣姑娘竟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口,李琦兰羞愤交加,用尽所有的力气拼命逃开了。
看热闹不想离开的人,还对着李琦兰的背影指指点点,李琦兰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被人戳脊梁骨,她心里好恨,到底是谁,要这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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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你该醒了。”一位身穿暗红色对襟裙的高个子妇人站在乔弈绯床前,虽已快四十,但仍肌肤细腻,眉眼秀气,风韵犹存,此人是万宝楼的老板娘,金思妍。
“金姨。”原本睡着的乔弈绯果然坐了起来,眸光熠熠生辉,比晨星还要璀璨,窗外的阳光无拘无束的照射进来,但在少女如玉面前,也不禁黯淡几分。
瑶环担心大小姐受了刺激,金思妍却一点也不担心,悠然自若地喝着茶,连大夫也不请,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大小姐肯定没事。
果然,瑶环吃惊道:“大小姐,你…”
第三十二章 噬情
“放心,我根本没事。”乔弈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跳下床,满面春风地跑到金思妍面前,“这次多谢金姨安排妥帖,事情才进行得如此顺利。”
金思妍微微一笑,这次大小姐来找她,说要做一件事,她本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发现那两人不对劲的?”
乔弈绯当然不能说前世重生的事,“以前没注意到,倒是这半年我发现每次唐衡知来我府里的时候,总莫名其妙见李琦兰,我就想试试。”
“试试?”金思妍挑了挑修饰得极为精致的眉毛,显然不信,这种事情是能试的吗?
乔弈绯知道简单的谎话骗不了经历了大风大浪的金姨,只好道:“有次唐衡知来乔府,我不在,回来的时候正好撞到两人在窃窃私语,一见到我两人都慌了神,像刚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我就起了疑心,果然发现二人不干不净。”
金思妍深深看了乔弈绯一眼,恋爱中的少女都是神捕,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大小姐下手这么狠,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给人致命一击,这么一闹,唐衡知和李琦兰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诗会上,唐衡知之所以会失态,是因为他用的墨汁里面掺加一种特殊的香料,噬情。
这种香料能使人意乱情迷,还有轻微的致幻作用,尤其是见到心上人会急速发作,但噬情有个弱点,就是有明显的异香,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所以真正使用得很少。
但诗会上浓烈的墨香刚好掩盖了噬情的香气,不易察觉,只要唐衡知中了噬情,单独和李琦兰在一起的时候,心神荡漾必定会刺激噬情的发作,随后的一环扣一环,天衣无缝。
噬情虽药性猛烈,百发百中,但其实少有人知,解起来也容易,只要用冷水淋个透,就可以解。
为防止事后被人察觉,金思妍还暗中安排了人乘乱将唐衡知撞到水里去,没想到惊慌失措的李琦兰阴差阳错地将唐衡知推到水中。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金思妍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连这一步都省了,真是天助我也。
对读书人来说,名声等同于性命,唐衡知这一次栽得可不轻。
想起当时唐衡知的无地自容,金思妍若有所思,难道大小姐并不如表现得那般喜欢唐衡知?所以宁可毁了唐衡知,也要出了这口恶气吗?
瑶环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道大小姐早就发现唐二公子和表小姐有私情?
她委屈兮兮道:“大小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我还蒙在鼓里呢,你不知道你晕过去的时候,奴婢都快吓死了。”
乔弈绯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告诉了你,你还能演得那么逼真吗?”
瑶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有了和金老板同样的疑问,难道小姐对唐公子…?
想起人面兽心的唐衡知,乔弈绯眼底闪过一丝浓浓恨意,不屑道:“这种偷鸡摸狗的伪君子,配我喜欢吗?”
第三十三章 动手
瑶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没多久之前小姐还对唐公子痴心不已,现在到底是中了邪还是变了个人?
金思妍眸色深深,她道行比瑶环深得多,若是女孩发现未婚夫和表姐有私情,正常情况下自是十分伤心,但她在大小姐眼中看到的是厌恶,愤怒和仇恨,那大小姐对唐衡知到底是什么心思?
竟然连她这样的老江湖都有些看不透大小姐了。
乔弈绯对金思妍和瑶环的疑惑浑然不觉,笑靥如花,“金姨,今天我心情好,我想吃蟹黄包,水晶肘子,清蒸鲍鱼,乌鸡汤。”
她一口气点了好几道菜,金思妍脸上堆起笑意,“好,我这就去准备。”
瑶环知道大小姐点的都是金老板的私房菜,外人只知道她是万宝楼的老板娘,却很少有人知道她还有一手好厨艺,不过作为平日事务繁忙,很少亲自下厨,但大小姐每次来万宝楼,都要吃金老板的私房菜。
看着小姐脸上灿烂的笑容,瑶环迟疑了半晌,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小姐,你真的不伤心吗?”
“伤心?”乔弈绯很是意外,“为一个渣男,有什么好伤心的?”
渣男?瑶环想起唐公子,默默地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他一定想不到,风云易变,山河易碎,短短数日,在小姐心中,他已经从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变成了渣男。
不过,一想到那渣男做的丑事,真是无耻至极,瑶环又觉得小姐说得对。
和乔弈绯的好心情不同,唐衡知战战兢兢地跟着父亲回到府中,见父亲面沉如水,随时都要爆发,他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回府,唐敬就带着唐衡知直奔祠堂,唐衡知越发忐忑不安,能进祠堂的都不是小事,只有遇到大事才会开祠堂,这次恐怕是真的触到父亲的逆鳞了。
唐家下人看着老爷如锅底的脸色,后面跟着如履薄冰的公子,而且公子浑身还湿透了,样子十分狼狈,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敢问,有机灵的下人赶紧去禀报了夫人。
看守祠堂的下人远远地看着老爷带着公子来了,而且老爷脸色十分难看,心知有事,立刻利索地打开了祠堂的大门。
“老爷,公子。”
唐敬冷哼了一声,看着狼狈至极的唐衡知,冷沉沉地看着他,看得后者不寒而栗。
他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大冬天的,他落了水,浑身湿透了,外面虽然披了一件大氅,可里面还是透心的冰凉,那种来自湖水的寒意仿佛沁透了他的骨髓,如置身数九寒冬,身上的血液都快冻僵了。
他想去换衣服,但父亲没发话,他不敢,“父亲…”
话刚出口,一个狠狠的巴掌重重落在他的脸上,把他后面的话打了回去。
这一巴掌把唐衡知打蒙了,差点站立不稳,等到眼里的金星散去,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怒气冲冲的脸。
父亲从小对他寄予厚望,虽偶尔顽皮的时候,父亲也会训斥几句,也会动用家法打几板子,但亲自动手打他还是头一次。
第三十四章 陷害
唐敬一巴掌把唐衡知打倒在地面上,祠堂阴冷潮湿,冰凉的地面让唐衡知如坠冰窖,父亲的怒意和深深的失望刺痛了他,脱口而出,“父亲,我是被人陷害了。”
一定是有人陷害他,否则,他怎么可能是失态?
他跪行两步,拉着父亲的衣角,沙哑着嗓子争辩道:“父亲,是有人陷害我,你一定要帮我查出来,我要报仇。”
“混账东西!”唐敬怒不可遏,狠狠一脚踹在唐衡知的身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被人陷害了,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你被美色所迷,失了本心,又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
唐敬在官场多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但用如此狠毒的计谋毁了儿子名声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恨那个幕后黑手,同样也恨儿子的不检点,他是唐家未来光宗耀祖的栋梁,怎么能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玷污自己的名声?
唐衡知被唐敬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冻得牙齿上下打颤,“父亲,我错了。”
“现在说错了有什么用?”唐敬怒不可遏,外面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周羲生死未卜,外面的流言蜚语要压制,还有乔家,乔怀鑫现在人不在宁城,但等他回来之后,必定会向唐家要一个交代。
一想到这些事情,他就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这些祸事,是他儿子惹出来的,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狠狠再踹他几脚,痛打他一顿。
“父亲…我冷…”唐衡知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怀疑自己快要冻死了,磕磕碰碰,面无人色。
唐敬眼睛阴沉,看到儿子这样,心头划过一丝不忍,正要开口让他去换件衣服,就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往祠堂这边赶来。
是唐夫人,听到下人禀报的时候,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本能地知道不好,又听说老爷开了祠堂,更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果然,唐夫人闯进祠堂的时候,看到爱子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上,全身湿漉漉的,上牙下牙不停地颤抖,和平日潇洒倜傥的模样判若两人,顾不得询问老爷,“衡知,你这是怎么了?”
不等唐衡知回答,她看向外面的小厮书儿,勃然大怒,“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快带少爷去换身衣服?”
唐夫人看到爱子遭罪,心痛如绞,对老爷这么冷的天居然还罚跪祠堂心生不满,护犊之心瞬间爆棚,指责道:“老爷,你看这天多冷,就算衡知犯了天大的错,你也不该这样折磨他。”
下人手忙脚乱地把冻得快要昏死过去的唐衡知抬了出去,烧水的烧水,换衣服的换衣服,请大夫的请大夫。
见儿子冻得面色惨白,唐敬身为人父,也有些心软,没有阻止唐夫人的行为,但一想到诗会上的丑事,他的火气就又腾腾腾地升了起来。
施同知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周先生醒了没有?
周羲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若是再被气出个好歹,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若是落个教子不严的罪名,恐怕头上的乌纱都要受影响。
一想到这里,唐敬那点被不忍之心冲淡的怒火又蹭蹭蹭的上来了,偏偏不知情的唐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埋怨他狠心,陡然火气上来,怒斥道:“你给我住口。”
第三十五章 谁设的局?
唐夫人被吓了一跳,见老爷面色铁青,眼里冒着熊熊怒火,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吓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爷脾气一向好,印象中这般动怒还是三年前那一次,那次的事,也是唐夫人最不愿意去想的回忆。
望着只知一味护犊子的夫人,唐敬心头火气节节攀升,烦躁道:“你懂什么?”
“老爷,衡知到底做错了什么?”唐夫人心生恐惧,放低了声音,她开始不安,能闹到进祠堂,恐不是小事。
“你不会问吗?”唐敬一想到诗会上的事情就头痛,猛地一指伺候唐衡知的小厮书儿。
书儿当时被公子支开,事发之后,吓得魂飞魄散,一路心神不宁跟着老爷公子回府之后,老爷正在气头上,他根本不敢发声,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出场了,公子有什么下场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是死定了。
书儿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支支吾吾将诗会发生的事情说了,当时他也不在场,都是听人转述的,但也能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如此,唐夫人恨得咬牙切齿,王嬷嬷当即一个箭步过去,一个巴掌就把书儿打得嘴歪眼斜,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是怎么伺候公子的?”
书儿不敢为自己辩解,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身为公子的贴身侍从,责无旁贷,唐夫人满脸怒容,“这等废物,还不拖出去乱棍打死?”
书儿早已经吓得浑身瘫软,被拖了出去,微弱的求救声很快就消失了。
打死书儿当然不解恨,手中帕子快绞成了一根绳的唐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爷,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人陷害衡知。”
“这还用你说?”唐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幕后黑手这一招实在够毒,够狠。
一是衡知的名声,二是生死未卜的周羲,像两座大山一样重重压在他的头上,让他有种乌云压顶的窒息感,恨铁不成钢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平日是怎么和你说的?衡知年轻气盛,最容易在男女之事上犯错误,你身为他的母亲,要好好教导,严格管教,现在好了,让人抓住把柄了吧?”
被老爷一通指责,唐夫人也憋了一肚子火,当娘的看自家儿子自然是什么都好,愤愤不平道:“这能怪衡知吗?衡知才学出众,一表人才,哪怕他洁身自好,也有的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往上扑,还是乔家的…”
提到乔家,她陡然想起了什么,“老爷,这件事会不会是乔家设的局?”
“你胡说些什么?”唐敬觉得这女人简直是异想天开,“这么做对乔家有什么好处?”
唐夫人眼里闪烁着愤恨的光芒,“乔家是商户,乔怀鑫知道他那个孙女配不上我们衡知,所以设了这个局,让我们落一个把柄在他手中,妄想以后和衡知平起平坐。”
她越发觉得自己真相了,“老爷你细想,乔家是生意人家,想在万宝楼做些什么不是易如反掌?那个狐媚子也是乔家的亲戚,偏偏怎么事情那么巧?一定是乔家干的。”
唐敬思虑片刻,立即否认了唐夫人的脑洞大开,冷哼一声,“妇人之见!”
第三十六章 闹大
正为自己的英明神武而得意忘形的唐夫人懵了,“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唐敬没好气道:“这件事要毁的是衡知的名声,乔家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退一步讲,就算乔怀鑫想要他孙女以后和衡知平起平坐,大可私下捉奸,何必闹得人尽皆知?你以为这样乔家的脸上就好看吗?乔怀鑫有这么糊涂吗?”
被老爷一点拨,唐夫人明白过来了,想起那幕后黑手,恨得咬牙切齿,衡知就是她的命,“那会不会是…”
唐敬瞪了她一眼,这次两人想到一块去了,恐怕是官场上的对手干的,好一招一箭双雕。
唐夫人怒道:“若是嫉妒衡知才学出众,大可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背后来这些无耻小人手段算什么本事?”
“住口!”唐敬没心思听夫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唐夫人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见老爷板着脸,试探道:“周先生那边…”
“还没消息。”唐敬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周羲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怕是不好。
唐夫人也知事关重大,“回春堂的胡大夫医术不错,我立刻把人请过去看。”
“你去安排吧。”唐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羲万万不能死了,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当初为了扩大影响,诗会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知是把双刃剑,现在剑刺向了自己,他从政多年,是第二次遇到这般棘手的事情了。
这时,有丫鬟过来传话,“老爷,太夫人那边请你立即过去一趟。”
唐敬知道必定是为了衡知的事情,立即起身赶往福康院。
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果然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唐衡知是她最喜爱的孙子,立即召唐敬前去。
唐敬见母亲并没有痛心疾首,反而神色镇定,想必是有了主意,“母亲。”
老夫人挥手屏退了下人,开门见山道:“衡知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唐敬正头痛着呢,如实道:“儿子还没想好。”
老夫人得知事情的经过的时候,既惊讶又愤怒,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解决事情,而不是发泄情绪。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叫你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母亲请说。”唐敬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三年前的事可以用银子解决,这次的事,怕是银子也解决不了。
老夫人淡淡道:“衡知年轻,落了别人的圈套尚且不知,事情都错在乔家那个侄女身上。”
唐敬还是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是…?”
老夫人苍老的眼神透着幽深暗沉的光芒,意味深长道:“既然这件事已经闹大了,捂是捂不住的,那我们就干脆加一把柴火,烧得越旺越好。”
唐敬不语,唐夫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双双道:“还请母亲明示。”
老夫人冷淡地瞥了一眼唐夫人,唐夫人立即低下了头,不敢与婆母对视,“去衙门告状,有人嫉妒衡知才学出众,故意诽谤陷害。”
唐夫人还没想明白,浸淫官场多年的唐敬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衡知被人逼到绝路,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反之道而行之,唐家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只要运作得当,就可以把自己摘出来,摘得干干净净。
高,实在是高,唐敬不由得对母亲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连唐夫人也想明白了,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那幕后黑手,“这件事,那个李琦兰一定脱不了干系。”
老夫人的眼神冷酷,事关唐家利益,她不在意牺牲任何人,怪只怪李琦兰自己痴心妄想,这等出身,给唐家提鞋都不配,居然还妄想勾引她的宝贝孙子?
唐敬会意,“母亲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母亲这一招实在高明,不仅可以挽回儿子的名声,还可以堵住乔家的嘴,给乔家一个交代的事情也可以完美解决。
从福康院出来,唐敬夫妇的神色都从阴冷沉重的冬日变成了阳光明媚的春天,由阴转晴,唐敬对周羲病情的担心也减轻了许多,若周羲真的死了,始作俑者也不是衡儿,而是那幕后黑手。
至于幕后黑手是谁,他心底已经有了人选。
第三十七章 请罪
唐家闹得鸡飞狗跳,乔家也不安宁,深受打击的乔弈绯一回府就病了,卧床不起,李琦兰拖着沉重的步伐,几次来彩云出岫馆,都被程嬷嬷面无表情地挡了驾。
程嬷嬷听说事情的经过之后,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自家好心收留的表姐居然和自己的未婚夫有一腿?
大小姐心思质朴,不知人心险恶,有朝一日被这样背叛,哪里受得了这等屈辱?
程嬷嬷再看李琦兰的眼神都和往日不同了,冷冰冰道:“你回去吧,我们大小姐是不会见你的。”
虽然事发当时李琦兰慌了神,但此时她已经冷静下来,心知并没有走到绝境,小声道:“程嬷嬷,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绯儿现在怎么样了,我想亲自去看看她,当面和她说清楚。”
程嬷嬷面无表情,不耐烦道:“大小姐头痛得厉害,不想见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原本看着这表小姐乖顺懂事,温柔善良,在乔家上下名声都很好,程嬷嬷也一向把她当小姐对待,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做出了和唐公子私相授受的丑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乔家对表小姐恩重如山,背地里挖墙角也不是这么挖的。
冰冷的石板膈得李琦兰膝盖生疼,她忍受着程嬷嬷的冷嘲热讽,“程嬷嬷你误会我了,我其实是受害者。”
程嬷嬷对伤害了大小姐的人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皮笑肉不笑道:“是啊,那么多人的眼睛可能都瞎了,冤枉你了。”
程嬷嬷一张利嘴向来不饶人,李琦兰不得不忍受如刀子般的羞辱,还有来来往往的下人异样的眼神,她几时受过这般羞辱?
她越发明白现实的残酷无情,在乔家,她过得好与过得不好,都凭乔弈绯的一句话。
乔弈绯喜欢她,她就是表小姐,乔弈绯厌了她,她就命如蝼蚁,甚至连下人都不如。
地砖带着彻骨的寒气丝丝沁入她的膝盖,仿佛一条条冰冷的毒蛇,跪得膝盖麻木,几乎失去知觉,但李琦兰知道,她不能倒下。
她要成为人上人,再不必看人脸色,再不必仰人鼻息,更不必寄人篱下,任人宰割,她要这些曾经羞辱欺负过她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摇尾乞怜,包括乔弈绯,还有乔老头。
李琦兰将浓浓恨意压在心底,脸上依旧是一副无辜柔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楚楚可怜,“绯儿若不见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程嬷嬷审视片刻,“你到底想和大小姐说什么?”
李琦兰见程嬷嬷松口了,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乔弈绯就变得越发喜怒无常,性情难以捉摸,对她也忽冷忽热。
为了自己的长远计划,必须要将乔弈绯牢牢抓在手心,而且要挽回对自己的信任。
李琦兰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这件事有蹊跷,有人想要陷害唐公子。”
程嬷嬷眸光一闪,盯着李琦兰片刻,没有说话,忽然转身进去了。
过了一会,程嬷嬷出来了,脸色仍然不好看,“大小姐让你进去。”
“多谢程嬷嬷。”
李琦兰低着头进入了乔弈绯的内间,虽然彩云出岫馆她并不陌生,但这里的奢华还是让她由衷地羡慕此处只应天上有,哪怕是嫦娥仙子到此恐也会流连忘返。
第三十八章 救命稻草
彩云出岫馆精致而华美,假山碧湖,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飞红滴翠,一应俱全。
现在是冬天,池塘里竟开着粉色莲花,可谓一景奇观,李琦兰知道这是乔老头特地找人从城南温泉引过来的温泉水养着的映日荷花,四季如春,旖旎俏媚,光是这一项,每年维护的费用都不下五万两银子。
走进阁楼,淡淡的金丝蓝香萦绕鼻端,阳光从镂空的雕花窗户中透进来,洒下细碎的光芒,门帘挂着一袭一袭的漂亮流苏,做工用料皆是不凡。
入内更是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繁复华美的锦绣罗纹被子,无一处不用心,无一物不名贵。
乔弈绯正半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满是疲惫和伤心,瑶环轻声劝道:“小姐,喝口茶吧。”
“不想喝,走开。”
李琦兰唇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快步进去,扑通一声跪在大小姐床边,“大小姐,你一定在生我的气。”
瑶环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人呢。”
李琦兰敛去心头动荡,一字一顿道:“大小姐,你生我的气不要紧,可是有人想要陷害唐公子。”
她料定,这话一定能让乔弈绯动心,刚才乔弈绯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肯见她的。
乔弈绯仗着乔家的势力对自己肆意捏扁搓圆,但衡知哥哥是她心上人,她一定不会不在意。
果然,乔弈绯听到这句话,眸瞳有了一点亮色,缓缓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瑶环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琦兰,看她能说出什么?
李琦兰见机会来了,忙道:“唐公子是我未来的表妹夫,在诗会上碰到了,视而不见总是于礼不合,便向他祝贺几句,但唐公子当时很不对劲,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扯住了我的袖子。”
讲到这里的时候,乔弈绯的脸色刷地阴沉下来,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李琦兰一边观察乔弈绯的反应一边继续道:“唐公子的为人大小姐应该很清楚,他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而且,我当时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当时没细想,现在看来,唐公子当日的反常举动,恐怕是有人故意下药害他。”
瑶环冷哼一声,一脸的鄙夷和唾弃,“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为了让自己显得无辜,居然能想出这种异想天开的荒唐说辞,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乔弈绯也沉默不语,似在揣测这话的真假,李琦兰急忙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唐公子知书达理,怎么可能当众作出这种失礼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他,大小姐一定要相信唐公子,相信我啊。”
李琦兰说的并不是假话,她后来越想越觉得可疑,衡知哥哥和她一向做得隐蔽,无人察觉,衡知哥哥为什么在诗会上一反常态,她拼命回忆,总算回忆起了一丝蛛丝马迹,她隐约在衡知哥哥身上嗅到一丝香气,似乎不同于墨香。
难道那缕香气有问题?是谁要害自己?还是要害衡知哥哥?
她其实并不能确定,但此时却是唯一能够洗白自己的救命稻草,所以紧抓不放。
第三十九章 演技比拼
李琦兰不是没有怀疑过乔弈绯,因为乔弈绯有动机。
但很快就被她否定了,乔弈绯视衡知哥哥如命,她没有理由毁了他的名声,而且,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不像有这种韬略和心计的人,到底是谁,她一时实在想不出来。
乔弈绯深深凝视李琦兰,她能在乔家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和她的精明细致是分不开的,何况她通些医理,发现唐衡知的异常也在自己意料之中,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要能让乔弈绯相信自己,李琦兰不在意赌咒发誓,当即举起右手,“我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乔弈绯笑了,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李琦兰的心早已百炼成钢,区区发誓对她来说不过舌头打个滚而已,如果真有报应这回事的话,这对渣男渣女就应该丢进油锅炸上三天三夜,永世不得超生。
见乔弈绯脸上重新展现笑容,李琦兰知道自己过了这一关了。
乔弈绯将信将疑,“你能肯定吗?”
李琦兰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乔弈绯也如释重负,“我就说衡知哥哥不会背叛我的,兰姐姐你也不是那种人。”
“当然,乔家对我恩重如山,我若恩将仇报,那还是人吗?”李琦兰真诚道。
瑶环十分佩服大小姐的演技,吐吐舌头,装作不好意思道:“原来我们都误会表小姐了。”
李琦兰大度道:“不是你们的错,是那背后的歹人实在太可恨。”
乔弈绯皱眉,“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嫉妒唐公子的人干的?”李琦兰慢慢道。
“为什么?”
“唐公子明年就要参加乡试,若能高中,就是前途无量的举人了,宁城学子众多,竞争激烈,有人说唐公子是第一名解元的有力人选,但若是品德有亏,就不能参加乡试,不能参加乡试,唐公子的前程可就堪忧了。”
“什么人竟这般恶毒?”瑶环义愤填膺道,“眼红唐公子学问好,就自己去发愤读书,暗地里来这些见不得人的招数算什么?”
乔弈绯也紧握拳头,漂亮的朱唇咬得紧紧的,仿佛处在极大的愤怒之中,“读书人不是向来清高吗?他们怎么能作出这种事情来?可怜的衡知哥哥,难道出色也是一种错吗?”
“就是。”瑶环蹙起眉头,愤愤不平,牙齿咬得咔咔响,若罪魁祸首在她面前,恨不得一拳挥过去,“亏得小姐还对他们那么好,专门去买了那么贵的乌金砚台赠送给他们,不就是为唐公子以后铺路吗?谁曾想到竟是一群白眼狼,这么包藏祸心,实在可恶。”
不动声色观察着乔弈绯主仆的反应,李琦兰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衡知哥哥是乔弈绯心尖尖上的人,她满心都是为他打算,不可能拆台,那就只可能是那些潜在的竞争者了。
发泄了愤慨之后,乔弈绯又变得六神无主,忧心忡忡,“那衡知哥哥现在怎么办?”
这也是李琦兰的忧虑,唐衡知是未来自己的丈夫,她是绝不愿意他名声有瑕的,顶着这个污名,唐衡知以后的路就难走了。
不过,她虽然颇有心计,但也想不到唐家现在已经去衙门告状了,而且,是以一种她绝对不愿看到的方式。
为了安慰乔弈绯,李琦兰将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摩梭着,少女柔软细腻的肌肤仿佛牛乳般触感极好,保证道:“绯妹妹,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挽回唐公子的名声。”
李琦兰手心那滑腻腻的感觉,让乔弈绯心底升起一股深浓的厌恶,不动声色道:“我向来没什么主意,只懂吃喝玩乐,一切就靠兰姐姐了。”
第四十章 告状
万宝楼的诗会上爆出唐衡知和李琦兰奸情的事情已经风一样地传遍了,就算先前不知道李琦兰是谁的人,现在也都耳熟能详了。
唐衡知在宁城可是知名人物,知府公子,天资过人,乔家的乘龙快婿,这几个身份加起来足够唬人了。
没想到,就是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唐公子,居然在高雅的诗会上和未婚妻的远房表姐搞到了一起,被人当场撞了个正着!
更要命的是,周老先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当场气晕了过去,经全力救治,总算醒了过来,却留下了小卒中的后遗症。
口不能言,手不能握,半边身子发麻,但头脑还是清醒的,大夫说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先生在宁城读书人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结果被唐衡知的奸情刺激得了小卒中,唐衡知简直是罪大恶极,人人可得而诛之,许多学子义愤填膺告到学政司,请求学政司撤销唐衡知的秀才待遇。
撤销秀才待遇,就等于断了唐公子的乡试之路,对读书人的打击不可谓不致命。
不过,就在万人声讨唐衡知不知廉耻不修私德的时候,宁城学政司正在犹豫不决的关头,府衙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咋舌的大事。
唐家一纸诉状将万宝楼告到了衙门,诉称万宝楼有人勾结心怀叵测之人,意图陷害唐衡知,置他于不仁不义之地。
风向陡然逆转,一时间,这件事成了街头巷尾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酒肆茶楼议论得热火朝天,赌场甚至专门开了盘口,堵这场官司,万宝楼和唐家,谁能获胜?
因为事情闹得太大,又事关知府大人公子,府衙不敢怠慢,赶紧排期开堂公审。
公审当天,府衙被挤得水泄不通,争相来看这桩香艳暧昧的案子如何审理?
唐敬当然要避嫌,今天负责主审的人是同知施源,施承泽的父亲。
作为同僚,他当然很清楚唐家这次告状的目的,是为了给唐衡知洗白。
但众目睽睽之下,若他明显偏向唐家,则有损他的官声,不管什么官员,私下怎么乱来没关系,但明面上谁都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刚直不阿正大光明的名声。
不过,唐敬倒是很有信心,告诉他不用慌,一切已经安排好了,他只需走个过场就行。
但施源心底并不轻松,那天的事情,他回府已经听儿子说过了,铁证如山的事,年轻人嘛,沾花惹草是正常的,只是太不小心,气卒中了周先生就是大罪过了。
现在唐家想翻盘,保全唐衡知的名声,把罪过推到万宝楼和一个莫须有的人身上,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唐公子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无数双眼睛朝着唐衡知看过去,唐衡知在两个家丁的搀扶下朝公堂慢慢走过来,他那天冻得半死,后来又发了高烧,被折腾得差点去了半条命。
此时脸色蜡黄,脚步虚浮,眉宇间染着深浓的疲惫和虚弱,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第四十一章 原告被告
今日乔弈绯身穿一件普通的灰色男装,头发高高被一条蓝色丝带高高束起,脸上涂了遮盖肤色的脂粉,显得暗淡无光。
若非极为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竟然是乔家大小姐?
她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瞥见这样的唐衡知,唇边翘起讥诮的弧度,唐衡知,你以为我乔家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吗?还是你以为天底下就你最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以往唐衡知出现地都是赞誉满满,但今天不同,围观的老百姓无所顾忌地对他品头论足。
“这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啊,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也能作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丑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斯文败类可不少呢。”一个磕着瓜子的大娘兴奋道。
“听说把他的老师都气得卒中了。”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兄弟都亲眼都看到了。”
……
老百姓肆无忌惮的议论如针扎在唐衡知的心上,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也恨不得让他爹出动所有衙役把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刁民全抓起来。
但想起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前程,他咬咬牙,闭了闭眼睛,成败在此一举,不容退缩。
施源对唐衡知向来客气,看他气色不好,本准备叫人搬张椅子过来,但看着外面那么多双眼睛,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落个徇私的罪名。
原告到了,接下来就是被告,万宝楼的老板娘,金思妍。
金思妍穿着一件暗纹刻丝青底妆花纹绣裙,身材高挑,风韵犹存,一双眼睛虽明显有岁月沉淀的痕迹,但又显得沉稳干练。
看到金思妍的时候,人群中不禁发出一阵阵嘘声,“哇,这么好看的婆娘,竟然是万宝楼的老板娘?”
“是啊,不说的话,我还以为只有三十出头呢。”
“这老板娘看上去不像坏人啊。”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等着看好戏吧。”
……
相比唐衡知的气急败坏和垂头丧气,金思妍却步伐稳健,气定神闲,丝毫没有上公堂的慌乱和拘谨,仿佛在她眼中不过是自家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
不过,谁都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作为一个生意人,怎么敢与唐家对簿公堂?
如今被知府公子告了,万宝楼肯定输定了,许多人已经押了唐家必胜。
“民女金思妍见过大人。”金思妍谈吐清晰,神色镇定。
施源对金思妍并不陌生,万宝楼作为宁城叫得上号的酒楼,他每次去都是金思妍亲自接待,这个女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人脉也很广,生意做得极好。
唐衡知望了一眼泰然自若的金思妍,忽然生出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虽然父亲告诉他说都安排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隐隐忧虑如迷雾般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金思妍余光打量了一眼需要两个人搀扶才能站稳的唐衡知,朝他轻轻点头,微微一笑。
施源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安了不少,但凡原告被告闹上公堂,要么你死我活,要么怒火相向,要么大打出手,如此温情脉脉的情景,还真是少见,看来唐大人真的安排好了,这个案子怎么判,他心中已经有数了。
第四十二章 罪魁祸首
“威…武!”伴随着衙役熟悉的声音,施源一拍惊堂木,“肃静!”
老百姓最喜欢看衙门审案子,尤其是这桩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围观的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许多学子也来观看,其中不少是那天诗会的参与者。
确认完原告被告的身份之后,施源清了清嗓子,“唐衡知状告万宝楼一案现在开始审理。”
“原告陈述诉状。”
唐衡知刚病了一场,精神萎靡不振,本来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应该继续好好休养,但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事关他的前途和唐家的前程,他不得不拖着病体来参加公审,只有这一关熬过了,他才能高枕无忧。
他的嗓音虚弱沙哑,又透着明显的无辜和愤怒,“学生唐衡知,前日在万宝楼参加诗会,得周先生赏识,诗作拔得头筹,不想宁城落魄书生胡洲嫉妒我才学,暗中买通万宝楼侍女在我酒水中下药,令我无故失态,恳请大人明察,还学生清白,还学界清明。”
竟有这事?围观群众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难道那天的香艳故事背后还另有隐情?
原来如此,施源心中有底了,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相信的那个真相。
“传胡洲上堂。”
很快,胡洲就被带上来了,穿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旧衣服,身材瘦小,贼眉鼠眼,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施源猛地一拍惊堂木,官威十足,“胡洲,对唐公…唐衡知所指控之事,你可认罪?”
胡洲被吓了一跳,本就营养不良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低头嗫嚅道:“草…民…认罪。”
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胡洲,许多人并不陌生,施源也有印象。
胡洲自幼家贫,但人还算聪明用功,二十岁中了秀才,算得上春风得意,谁知,可能得意忘形之下,居然在一次酒后调戏良家姑娘,被姑娘家人告到了学政司。
读书人品德不能明显有亏,学政司便取消了胡洲的秀才身份。
一下子被打回原形,还备受耻笑,胡洲遭遇巨大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终日浑浑噩噩,混迹乡里,变成了一个流氓无赖,人人闻之摇头唏嘘。
眼前的胡洲脏兮兮的,邋里邋遢,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施源威严道:“将你陷害唐衡知的经过,一一道来。”
一旁的唐衡知虽然身体虚弱,眼睛却几乎要冒出火星,怒气冲冲地瞪着胡洲,恨不得撕了他。
看到唐公子这副仇人相见的愤怒样,有些人心底开始犯嘀咕,莫非唐公子真的是遭人陷害?
围观的百姓更是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错漏了什么重要细节,虽然人数众多,却鸦雀无声,一片静寂。
胡洲咽了一口口水,不敢直视唐衡知仇恨的光芒,声音虽微弱但很清晰,“小人自幼家贫,为了谋个好出路发愤读书,只求早日挣得功名,出人头地,可小人好不容易考取的秀才却被学政司取消了,可唐衡知却平步青云春风得意,小人心生嫉妒,便想毁了他,所以买通了万宝楼的侍女翠俏,让她在唐衡知的酒水里加点猛料…”
第四十三章 逆转
说到这里,原本有气无力的唐衡知突然跟发了疯一样嘶吼道:“胡洲,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毁了我?”
愤怒的唐公子被两个下人死死拦住,匆忙劝道:“公子,你冷静一点,公堂之上自有大人做主。”
耻辱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几乎淹没了唐衡知,这个一向斯文的读书人恨不得把卑鄙无耻的胡洲撕个稀巴烂。
不过,他本就是文弱书生,又大病了一场,两个下人使出浑身力气,自然成功拦住了她。
胡洲看着发疯的唐衡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生怕盛怒之中的唐衡知会咬死他。
围观的百姓又开始议论纷纷,“原来是这样,这个胡洲真是该死,自作孽,也见不得别人好。”
“就是,自己下地狱,还用这么腌臜的手段?真是有辱斯文。”
“看着就不像好人,我就说嘛,人家唐公子一表人才,怎么可能干出这种龌龊事。”
……
伴随着胡洲的认罪,命运之神开始眷顾唐衡知,没人知道,看似愤慨至极的他,唇边已经翘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父亲果然厉害,连这种事都能逆风翻盘,唐衡知亲眼见识了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过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刻,他痛心疾首,怒斥道:“胡洲,同为读书人,你被取消秀才,我也很同情,可我是无辜的,你怎么能使出这般令人不齿的下作手段?”
胡洲任由唐衡知和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施源见氛围营造得差不多了,再次拍了惊堂木,“肃静。”
公堂安静下来,施源语重心长,“胡洲,唐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因自己的罪过牵扯别人,干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
忽然,胡洲也死死地盯着唐衡知,干巴巴的脸满是怨毒,大声道:“谁说我和他无冤无仇?我的秀才被取消,前程尽毁,就是他害的。”
又是一记重锤,砸得百姓晕头转向,贫寒学子和知府公子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这次不是胡洲解释,而是渐渐冷静下来的唐衡知,他苦笑了一声,忽大义凌然,“原来你在记恨这个?当年你当众调戏良家姑娘,那姑娘羞辱得要跳河自尽,我身为读书人,大夏子民,自不能袖手旁观,不过想为了那姑娘讨一个公道罢了,姑娘家人告到学政司也是为了以儆效尤,以作警示,读书人修身养性,治国齐家平天下,想不到你不但不思己过,反怀恨在心,这般陷害于我,实在是其心可诛。”
唐衡知说得义正词严,慷慨激荡,俨然一身浩然正气立于天地之间,令人肃然起敬。
这一刻,众人看的不是唐衡知,而是大夏读书人的风骨,高风亮节,铮铮铁骨。
乔弈绯看着慷慨激昂的唐衡知,对他的认知又上升到了新高度,他所做的事只会比胡洲卑劣百倍,指责起别人来倒是理直气壮。
真相大白之下,舆论立时逆转,“原来如此啊,人家唐公子做得没错。”
第四十四章 反口
“对,相由心生,这胡洲长得就獐头鼠目,居然设计这么歹毒的计谋,也太可恨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谴责胡洲的阴损歹毒,“大人,胡洲玷污了读书人三个字,人品卑劣,心肠肮脏,最少也是流放三千里,永远赶出去,不要脏了宁城圣洁地的招牌。”
“对,胡洲简直是读书人的耻辱,我们宁城容不下这等卑鄙龌龊之人。”
……
施承泽站在人群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事情果真如此吗?
施源见状心底更有底了,他见唐衡知愤慨之下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便示意衙役搬一张椅子过去给唐公子坐。
面对完全成了受害者被众人同情的唐公子,施大人赏一把椅子不会有人提出质疑,甚至还觉得施大人十分人性化,爱民如子。
见风向已经完全逆转,唐衡知放下心来,瞥了一眼万人唾骂的胡洲,冷哼一声。
虽然胡洲已经认罪,但这个案子还牵扯到其他人,按照审案程序,必须传唤所有人到场,办成铁案,也能彻底还唐衡知清白。
毕竟,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证人胡洲,难免有人质疑,但若加上在宁城颇有知名度的金老板,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他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金思妍,“你就是万宝楼的老板娘?”
金思妍微微一笑,“回大人,民女正是。”
至此,施源已经信心大增,以他对唐敬的了解,唐敬做事滴水不漏,必定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胡洲也好,金老板也好,说白了就是演给老百姓看的一场戏码,他只要配合完成演出就好。
金老板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商户,怎么有胆量和身为知府的唐敬叫板?而且正好是她讨好唐大人的绝佳时机,自然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施源胸有成竹道:“胡洲供述,他因为对唐衡知怀恨在心,所以诗会当天,暗中买通万宝楼侍女翠俏,在唐公子酒水中下药,至唐公子当场失态,此事,你可知情?”
可施源万万没想到的是,金思妍面不改色,没有丝毫被指证的慌乱和不安,“大人且慢,民女对此事一无所知,万宝楼是什么地方?想必大家都清楚,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进得了万宝楼?简直是一派胡言!”
什么?对方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现场陡然静寂下来,施源一时没反应过来,望着那些或疑惑或探究的复杂视线,他清了清嗓子,话里有话道:“你想清楚了再说。”
哪知,金思妍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提高了声音,“大人,民女打开门做生意,靠的就是干干净净做事,清清白白做人的名声,对万宝楼侍女小厮皆严格管教,不可能出现在客人酒水中下药的丑事,大人细想,一旦万宝楼做出这种事,以后谁还敢去万宝楼?民女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金老板的话有理有节,思路清晰,逻辑更是无懈可击,望着金老板气定神闲的姿态,唐衡知心头不安陡呈燎原之势,父亲不是都交代好了吗?事发万宝楼,金老板责无旁贷,哪里敢违逆父亲?自然是满口答应,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此刻,为什么她会突然反口?
施源见百姓又开始骚动起来,怕又出变故,忙一拍惊堂木,强行将动静压了下去,瞳孔又黑又深,话里有话道:“金思妍,本官知道你是生意人,左右逢源,能说会道,但这是公堂,讲究的是证据,是法理,胡洲已经指认是万宝楼侍女翠俏当天在唐公子酒水中下药,对此,你做何解释?”
第四十五章 僵局
面对施源的施压,金思妍却不慌不忙,“大人明鉴,万宝楼从来就没有一个叫翠俏的侍女。”
什么?唐衡知脑子轰然一响,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去,刚因为气愤有了血色的脸颊瞬间变得面无人色。
什么情况?施源差点目瞪口呆,面对一双双充满了猜测好奇的眼睛,他深感压力重新袭来,几乎是用恐吓的声音威胁道:“金思妍,你想清楚了再说!”
金老板依旧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刻意提高了嗓音,以便人人听的清,“我万宝楼从来就没有一个叫翠俏的侍女,大人不信的话,可派人彻查。”
唐衡知的心急速坠了下去,坠往看不见底的深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金老板会突然翻供?
施源为难了,看着金老板坦坦荡荡的模样,必定早有准备,就算他真的派人去抓什么翠俏,估计也只会一无所获,到时候就被动了。
观看的施承泽唇角弯了弯,这场戏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可比死读书好玩多了。
金老板直视着上座的施源,神色坦荡,嗓音清润,“大人,各位父老乡亲,我万宝楼在宁城开了这么久,声誉如何,相信大家心中自有一杆秤,每位客人都是我金思妍的贵宾,我有责任保证大家的饮食安全,绝不可能作出坑害客人的事情来,那岂不是自断财路,自毁名声吗?万宝楼倒了,我以后还靠什么吃饭呢?也就只能去要饭了。”
金老板一番话听得让人不住点头,有人开始动摇了,“是啊,金老板看着不像会使出这等下作手段的人。”
“金老板不像没钱的人啊。”
……
“何况……”金思妍又补了一刀,“大家都知道,胡洲家境贫寒,他又是哪来的银子买通所谓的翠俏?又下的是什么药致使唐公子失态?”
立即响起一片合乎情理的附和声,“是啊,他能进得了万宝楼的大门吗?不会被人当成要饭的赶出去吗?”
“再说了,就算他能抠出一两银子,人家万宝楼日进斗金,能把他那点碎银子放在眼里?”
舆论陡转,唐衡知的心情也急转直下,施源也是如此,几乎咬着腮帮狠狠道:“金老板,你可知道在公堂上说谎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金思妍昂起了下巴,神色染上几分威武不能屈的傲然,“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大人如果不信的话,大可彻查。”
金老板的话让案情重新陷入了僵局,施源左右为难,金老板当堂不认罪,胡洲的供述就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直接判刑。
唐衡知终于按捺不住了,“金老板,你万宝楼少说也有一百多人,每天迎来送往更是不计其数,你虽然管理严格,但能管得每个人不贪心吗?”
这话说得有道理,不少人纷纷点头,不过金思妍只微微一笑,让唐衡知本能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万宝楼一等侍女一个月有三两银子的月钱,再加上客人的赏钱,一个月拿到五两银子是妥妥的,那就看看胡洲能出多少钱买通我的侍女,他又是怎么进得门?”
有人了解胡洲的家境,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二十几岁的人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来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