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偶遇
万宝楼另一间雅室,一白衣公子正在临窗饮茶,微醺的湖风轻轻拂过水面,带来令人迷醉的气息。
季承跪在地上,艰难道:“爷,属下无能,尚未查到那小子的下落。”
三天过去了,他动用了宁城所有的暗桩,但那小子却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十四五岁的年龄,弱不禁风的身材,会电光神行步,按理说,有这些特征,寻找到本尊并非难事,但偏偏搜遍整个宁城仍一无所获。
季承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又急又躁,恨不得把那小子捉过来狠狠揍上一顿。
他主子眼神锐利,冷笑道:“能在你手下全身而退,顺便耍你一把的,恐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主子这么说,让季承脸色火辣辣的痛,无地自容,他出道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恨恨道:“属下无能。”
外面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有些刺耳,主子皱了皱眉头,“外面在说什么?”
季承四处打探的时候,自然也知道了宁城近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盛事,忙将这些八卦如实禀报。
主子冷哼一声,语气不屑,“唐敬?”
“是,就是唐敬的嫡子,唐衡知,他是宁城首富乔怀鑫未来的孙女婿。”
主子不再理会,收回目光看向季承,“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季承愣了一下,忙道:“从城隍庙的小乞丐口中查到确实有一个叫绯绯的小混混,但至于他的真实身份,小乞丐们也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他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自掌管御龙卫以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如今竟然黑道白道都找不到一个毛头小子?真是奇耻大辱。
他主子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没再理他,径直离开了房间。
他俊美的容貌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连歌姬都停止了歌唱,定定地望向惊鸿般的白衣公子。
他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下来,这时,一身红色百褶裙的乔弈绯和田媛媛正有说有笑地走到楼梯口。
乔弈绯正好背对着他,催促道:“媛媛姐,我们快走吧。”
田媛媛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忍不住吃了一惊,好出挑的公子!
如芝兰玉树,俊雅至极,眸色却极为冷淡,神色高贵冷傲,和万宝楼热闹喧嚣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正要拉乔弈绯看美色,却被乔弈绯连拽带拉拖出万宝楼了,“姐姐快点,天色不早了。”
还停留在欣赏美色的田媛媛被乔弈绯拖了出去,“绯儿,你慢点。”
绯儿?
白衣公子高挺的鼻梁微微一动,这微醺的花香似曾相识,眼波微动,锁定那道欢快的红色身影。
季承见状十分意外,难道那红衣少女有什么古怪?他可不会傻到认为主子是对那红衣少女动了什么心思?
白衣公子朝季承示意了一下,他心念一动,立即跟上了乔弈绯。
春光明媚,乍暖还寒,湖光潋滟,湖边的桃枝如水墨画般令人心醉,游人如织。
乔弈绯拉着田媛媛来到码头,伙计一见是乔弈绯,立即满脸堆笑,“今天喜鹊叫得欢,大小姐来了,您的船已经准备好了。”
第六十二章来者是客
田媛媛见湖面上已经星罗棋布布满了画舫,笑道:“还以为没船了呢,看来今天我是沾了绯儿的光了。”
伙计小莫忙道:“田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大小姐有专用画舫,赤瑜。”
很快,船夫就划了一艘漂亮的双层画舫过来,舫上张灯结彩,船柱雕梁画凤,画上的仕女更是彩衣翩飞,栩栩如生。
宁城本是温柔富贵乡,乔弈绯又性喜奢华,什么东西都要最好的,乔家家财万贯,只得乔弈绯一个独女,别说一艘豪华画舫,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乔老爷子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碧波万顷,湖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恍如华美绚烂的绸缎,层层麟浪随风而起,愉悦跳跃,点点碎金。
湖面碧波荡漾,心旷神怡,田媛媛上了画舫,由衷感叹,“绯儿你可懂得享受。”
田家和乔家一样人丁不旺,但绯儿有祖父操持打理家族生意,自己就不行了,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乔弈绯笑而不语,看这湖光山色总比对着唐衡知和李琦兰那对狗男女要养眼多了。
二人刚上船,就听到岸上小莫带着歉意的声音,“对不起啊公子,今日游湖的客人多,没船了,烦请您再等等。”
现在是游湖旺季,游客众多,乔家的船结实且豪华,宁城富户多喜欢乔家的船队。
“要等多久?”一个低沉而十分不友善的声音道。
听到这个声音,乔弈绯浑身一个激灵,这个声音她记得太清楚了,就是那天那个黑衣属下,看他那个样子,哪像享受生活的人?居然有兴致来游湖?
小莫道:“至少要等上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季承脸色难看,声音难听,“怕是等不了这么久。”
这人不像是来游山玩水的,倒像是来杀人的,小莫为难道:“公子您来得太晚了,画舫都已经租出去了。”
“是吗?这一艘呢?”季承盯着还没起航的赤瑜,这画舫十分美观,雕花镂空的船体,画舫外垂柳般的流苏被湖风微微一吹,如优美的舞女腰肢轻盈飘逸。
小莫忙道:“抱歉,这是我们家主人的私人画舫,不接待外客。”
季承冷笑,断然没有让爷在这里等一个时辰的道理,黑着脸跨步上前,小莫被他凛然的气势逼迫得倒退了一步,惊恐道:“你…你要干什么?”
“我们就要这艘。”季承身后出来一个白衣如画的公子,语气不容置喙。
突然冒出来一个气质华贵的俊美公子,小莫忍不住呆了一呆,这是哪家的公子啊?
“不行啊,我家大小姐…”
小莫的话还没有说完,白衣公子就直接上船,他大惊失色,立即赶了上去企图阻拦,“公子且慢,那是我家…”
不过,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把雪亮的剑横亘在他面前,冷冰冰道:“让开!”
那把剑寒气森然,冷意刺骨,小莫面色如土,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大小姐…”
“来者都是客,既如此,请他们进来吧。”赤瑜里面响起乔弈绯的声音,“小莫,你退下。”
小莫如蒙大赦,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咽了咽口水,“是,大小姐。”
“两位请。”
从来不接待外客的赤瑜有生以来迎来了第一次客人,田媛媛看见白衣公子进来的时候,眼睛都直了,竟然是刚才万宝楼那位贵公子!
第六十三章秦公子
季承和他主子进来的时候,乔弈绯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表情,换上一副如花笑靥,绯红的脸颊如染胭脂,“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有幸与公子一起游湖,也是缘分所至,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看乔弈绯这副自来熟的热情,季承忍不住皱眉,他见了太多企图在爷面前卖弄风骚的女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宁城辈出美人,乔弈绯更是美人中的翘楚,但那又如何?这些浅薄而又庸俗的女人从来都入不了爷的眼睛。
白衣公子进来之后,清冷的眸光只扫了乔弈绯一眼,毫无波澜,似乎乔弈绯漂亮的容貌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对她如火般的热情更是视若无睹。
田媛媛忍不住咋舌,如此品貌的公子必定出身高门大家,难怪看不起她们这种商人做派。
乔弈绯微微一笑,对白衣公子的冷淡视而不见,“这位公子,刚才你也听外面的伙计说了,这是我的私人画舫,从不接待外客,今日为公子破例,我总该知道公子如何称呼吧。”
见他依然面无表情,乔弈绯嫣然一笑,揶揄道:“总不能喂来喂去的吧?”
“你?”季承面露薄怒,他猜到爷认定这红衣少女和那混球小子有关,虽然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爷这么认定就一定有道理,哪知道这少女对爷如此无礼?
“我姓秦。”白衣公子出人意料地开口了。
田媛媛吃了一惊,乔弈绯也惊讶道:“秦乃国姓,莫非公子…”
“此秦非彼秦。”秦公子淡淡道。
原来如此,乔弈绯恍然大悟,随即笑如春风,热络道:“秦公子,幸会,幸会,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乔,你可以叫我乔小姐,我身边这位是田小姐。”
田媛媛看着绯儿和秦公子一厢情愿地谈笑风生,无语摇摇头,她看到秦公子那一脸的生人勿近就犯怵,连话都不敢和他说,绯儿倒是不惧,这个秦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季承一脸警觉地在主子身边,倒不是怕两位姑娘伤害主子,而是担心见到主子,两女人花痴地扑上来,脏了主子的衣裳。
乔弈绯浑然不觉,挥了挥手,让侍女退了下去,将沏好的杯推到秦公子面前,热情洋溢,“秦公子尝尝。”
季承全神戒备,谨防乔弈绯装作无意扑到主子身上,田媛媛总算找到了机会问话,“敢问秦公子家乡何处?”
“京城。”
京城?乔弈绯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若无其事道:“秦公子是京城人士啊,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秦公子不理乔弈绯,倒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茶色澄澈通透,幽香四溢,荡漾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丝丝的香薰,他剑眉动了动,却并没有喝。
乔弈绯见状道:“这茶叫碧潭甘露,茶色碧绿清澈,香气清幽,品饮一杯,沁人肺腑,齿颊留芳,回味甘甜,是上等佳品,不是我夸,这种成色的碧潭甘露,恐怕连京城都不多呢,秦公子若不尝尝,可谓暴殄天物了。”
田媛媛不懂品茶,但也知道绯儿所用的东西都是佳品,闻言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好喝。”
第六十四章 试探
秦公子向来不喜欢这种带着甜味的茶品,闻到香味,剑眉微皱,忽然放下了,对这难得的佳品似乎很嫌弃。
乔弈绯观察到他的手骨节分明,却又匀称修长,仿佛一对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心下暗忖,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非要上船?
又本能地察觉到他这样的人恐怕不会无缘无故地上自己的船,难道是察觉了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啊。
她一脸天真地试探道:“不知秦公子此次来宁城所为何事?”
季承顿时警觉起来,乔家是宁城有名有姓的富贵人家,乔怀鑫更是位于宁城商界之首,膝下一个独孙女和知府唐家定了亲事。
如今唐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唐家想必焦头烂额,倒是这乔弈绯没心没肺,一脸不知人间愁滋味。
“不关你的事。”秦公子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
田媛媛脸都绿了,寻思这人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好歹是上了绯儿的船,上船这么久,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倒像是人家欠了他的。
不过,田媛媛到底是阅人无数,和世家大族也略微打过些交道,知道他们往往目中无人,自命不凡,这位秦公子更是个中翘楚,不能以普通人论,况且,普通人家也养不出如此出类拔萃的气质。
乔弈绯心底百转千回,表面上却始终面不改色,招了招手,让侍女换上了酒,“看来秦公子对我的茶不满意,也罢,来人,换酒。”
两名身着粉色服饰的侍女进来,将一金色酒壶和一套杯盏放了下来,乔弈绯挥了挥手,“退下。”
她自顾自地倒了两杯,凑到秦公子身边,殷勤道:“我乔家是商贾人家,眼见秦公子如此人品,想必出身高门大户,我自然想结交一二。”
季承实在听不下去了,以往不是没有女人对公子投怀送抱,但还没有一个如此大胆,竟敢不知死活地凑到身边来?
又想起这女人是有未婚夫的,却如此不知廉耻,对未婚夫不闻不问,还在外面如此放浪?
乔弈绯无视季承的怒火,反而更近地凑了过去,隐约闻到秦公子身上淡淡的佳楠香气,微微一笑,“秦公子,这杯桑落,我敬你。”
田媛媛看得目瞪口呆,还从不知绯儿还有这一面?面对俊美得世间少有的秦公子,绯儿也太会撩了吧?
季承更是惊讶,茶他不懂,但酒却是知晓的,桑落清澈明亮,清香纯正,入口绵甜,回味悠远,是上乘佳酿,酿制方法早已失传,就连京中贵族也少有人能品尝到其滋味。
而这位乔姑娘,居然随手一拿就是桑落,如何能叫他不吃惊?
画舫内弥漫着桑落的醇美气息,季承这才细心凝神打量画舫内的装饰,长方茶几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茶具更是散发着古朴的气息,连四周挂的画都大有章法,虽然有些东西他不懂,却也知道看似简单,实则不凡。
季承跟随秦公子,也是见惯了奢华的人物,却在乔姑娘这里大大开了一次眼界,原本以为帝京风流,应是最富庶繁华之地,见到乔姑娘之后,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宁城的人杰地灵,当然,最重要的是豪富。
桑落不醉人自醉,乔弈绯见秦公子依旧不为所动,眸中笑意更甚,叹息一声,“明月黄昏后,独醉一樽桑落酒,哪怕是物华天宝的京城,这桑落也是稀罕物,秦公子,你当真不赏脸?”
第六十五章 破绽
秦公子冷冷地望着微醺的乔弈绯,面如桃花,妩媚动人,这样的情形他见过无数次了,可出乎意料地是,他忽然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季承下巴都快惊掉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爷喝女人敬的酒,而且,还是一个在爷面前十分放肆的女人。
乔弈绯拊掌笑道:“秦公子好酒量,再来一杯…”
话音未落,秦公子却猛然一把擒住她手臂,用力一拉,立时露出粉红衣领下的雪白颈脖。
如冰刀般锐利的气息在他眼底闪过,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扯下了乔弈绯脖子上的挂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乔弈绯大惊失色,猛地一把推开他,紧紧捂住自己的颈脖,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田媛媛没想到这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居然毫无征兆地对绯儿非礼,当即大怒,“你要干什么?绯儿好心让你们上船,又是以礼相待,又是好茶好酒,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田媛媛盛怒之下一通责骂加痛斥,季承哪里听得下去?“噌”的一声拔出剑来,挡在田媛媛面前,冷冰冰道:“闭嘴。”
绯儿受辱,田媛媛虽心生惧意,却仍壮着胆子道:“我说错了吗?我还以为京城人氏,出身高贵,没想到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败类,见绯儿美貌,当众干出禽兽不如的事,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秦楼楚馆吗?”
季承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在自己寒剑的威慑下还能口若悬河,还真是头一个,威胁道:“再不闭嘴,小心你的命。”
“这里是宁城,你以为没有王法吗?”田媛媛做梦也没想到,华贵高雅的秦公子居然会当面轻薄绯儿,心头火气更盛,“京城来的又怎么样?你是天皇老子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怕你不成?难道你敢把我们都杀了?”
“你…”季承虽然功夫好,但论起嘴上功夫,自然不及能说会道的田媛媛,但在这里,又不能真的动粗,一时脸憋得发绿。
秦公子却没理会田媛媛,一双深幽如古井般的眸瞳盯着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乔弈绯。
对上那双眼睛,乔弈绯觉得自己就像被猎人盯上的猎物,感觉极不美妙,这个时候,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什么劳什子秦公子是怀疑自己了,可她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事关绯儿的名誉,田媛媛也不敢叫外面的人进来,一双杏眼狠狠地盯着挡在她面前的季承,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的话,季承已经死了千百遍了。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秦公子终于开口了,那双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眸瞳让乔弈绯明白自己的伪装在他面前碎成了渣渣,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对方到底是怎么怀疑到自己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乔弈绯惊恐地摇摇头,转为愤懑,“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你还有理了?”
秦公子缓步上前,吓得她立刻后退一步,握紧领口衣裳,“你别过来。”
第六十六章相约
田媛媛急忙挡在乔弈绯身前,秦公子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压迫感十足,她有些害怕,却鼓起勇气,“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不要以为仗着京城人氏就可以胡作非为,绯儿可不是普通人,你要是动了她,怕是你回不了京城。”
田媛媛这番话说得霸气十足,也是实话,谁知,秦公子只唇角勾出一个浅淡到近似于无的不以为然的弧度,冷哼一声,不屑道:“是吗?”
乔弈绯扫过那双如寒霜冰雪的眼睛,想起那日湖边,他一声冷淡的“杀”,有种寒意从脚底升起。
既然他已经确定自己的身份了,那之前所有的伪装在他眼里都成了跳梁小丑,乔弈绯咬了咬牙,面色泠然,“当然,我乔家大小姐在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今日对我无礼,这笔账我记下了,这里不欢迎你们,停船靠岸,请你们滚。”
季承闻言大怒,下意识就又要动粗,却被秦公子一个眼神制止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剑回鞘,不忘狠狠瞪了乔弈绯一眼,居然敢叫爷滚?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秦公子扫了一眼满脸怒容的乔弈绯,依旧面无表情,“走。”
船很快靠岸了,秦公子和季承下了船,秦公子离开的时候,丢下一句只有乔弈绯听得见的话,“今晚亥时,万宝楼,绯绯。”
田媛媛余怒未消,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绯儿,以为她被吓坏了,担忧道:“绯儿你没事吧?”
那句“绯绯”让乔弈绯心中所有的侥幸烟消云散,虽然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对方到底是怎么查到自己的,但无情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刚才突如其来地扯自己的项链,就是为了确认到底是不是那块观音像的玉佩?虽然已经很谨慎地换掉了,但他还是确定了,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算了,乔弈绯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媛媛姐,我没事,想不到京城连登徒子都长得这么俊美?”
田媛媛被气笑了,“你呀,下次遇到这人小心点,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副皮囊。”
“你也觉得他好看吧?”乔弈绯可不想把田媛媛拉入这个危险的游戏中,笑嘻嘻道:“我不吃亏,这副容貌,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了。”
田媛媛哭笑不得,又不放心,仔细叮嘱道:“总之那两人看上去就不像好人,你千万要小心。”
“要来的想躲也躲不掉,放心吧。”乔弈绯耸耸肩,“这里是宁城,他能发一次疯,还敢疯第二次?找死。”
田媛媛噗嗤一声笑出来,规劝道:“我们商贾人家,多些人脉,多座靠山总是好的,可这两个人实在不像好人,动不动就是喊打喊杀的,还是远离为妙,免得引火烧身。”
乔弈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内心只剩苦笑,以为她不想远离吗?她已经很小心了,霉运还是撞上来了,想躲也躲不掉,祖父说过,噩运既然躲不掉,就想办法去面对吧,好在,她也还是为这个万分之一的几率做了准备。
第六十七章私会
当晚,乔弈绯如约来到万宝楼,虽然天色已晚,万宝楼却依然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仿佛不夜天。
季承将乔弈绯带到二楼的清雅居,刚推开门,一阵浅淡的佳楠香气迎面袭来,她一抬眼,便见长身玉立的秦公子背对自己,于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星空朗月。
一身素衣如雪,清风拂动,衣袍翩飞,站在那里仿佛一幅画,乔弈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问长相英俊的男子也见过不少了,还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风采。
见他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乔弈绯也不开口,自顾自坐下来,欣赏他优美如画的背影。
生活处处是战场,要比谁更沉得住气,乔弈绯自问不输任何人。
等了许久,秦公子终于转身过来,对乔弈绯翘着二郎腿的散漫坐姿视而不见,乔弈绯唇角一弯,果真好涵养。
“喝杯茶。”秦公子很客气地推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过来,乔弈绯只扫了一眼,就拒绝了,“不了,秦公子还是有话直说,茶就免了。”
季承脸都绿了,世上居然有人敢如此不给爷面子?他手心又开始发痒,不由自主地摸向剑鞘,盘算着什么时候出鞘比较好?
更可恨的是,乔弈绯财大气粗,随口喝的都是碧潭甘露,嘴巴早就养刁了,居然刚当着爷的面毫不掩饰的嫌弃,问题是万宝楼也没有顶级的好茶啊,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有钱也能气死人。
乔弈绯看也不看他,似笑非笑,“这位侍卫大哥,我劝你还是稍安勿躁,你主子今晚请我过来也是客客气气的,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若是伤了我,恐怕你主子会不高兴。”
她的火上浇油让季承怒火中烧,又不敢发作,更生气的是,乔弈绯说的偏偏还是事实,他瞬间觉得京城里那些谨言慎行的大家闺秀比眼前这家伙顺眼多了。
秦公子并不生气,反淡淡一笑,“乔弈绯,你应该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吧?”
“好说好说。”乔弈绯莞尔一笑,妍丽的脸颊比春天的桃花还要甜美醉人,身体凑了过去,压低了嗓音,“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没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秦公子丝毫不解风情,对乔弈绯的美人魅力视若无睹,冷冰冰道:“不要给我绕弯子,更不要以为你是乔家孙女,我就不会杀你。”
看着那张盛世美颜上挂着的冰雪寒霜,乔弈绯顿觉暴殄天物,长着一张绝美的脸庞,却无趣到了这种地步。
她摇头叹息一声,“秦公子,你这样多没意思?你如果真想杀我,又何必约我夤夜见面?三更半夜,你我孤男寡女暗地私会,就算你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可我还是黄花闺女,人家还想嫁个好人家呢,要是被你连累嫁不出去,小心我赖上你。”
季承的脸由绿转青,由青转黑,由黑转红,乔弈绯胡说八道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本以为已经足够大开眼界了,没想到还有更骇人听闻的,当他是死人吗?当爷饥不择食吗?
第六十八章 狮子大开口
他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是已经订了亲吗?”
乔弈绯嗤笑一声,“你对我的事情了解得倒不少嘛,可我那未婚夫如何能和秦公子相提并论?再说,万一我坏了名声,被唐家退了亲可怎么办?”
“你还有名声?”季承本想怼回去,但看到公子不悦的脸庞,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何况,废这些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只得把话憋了回去,差点憋出内伤。
秦公子平静道:“你最好收敛一点,把你那些胡言乱语收一收,我不是很有耐心。”
“好说。”乔弈绯见火候差不多了,很识趣地把腿放了下来,“我就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今天找我的目的,不就是要佛光如意璧吗?”
秦公子清冷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涟漪,他有种预感,乔弈绯接下来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说实话,我也想不到在湖边睡个觉就能遇到你,这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吧。”乔弈绯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既然是缘分,就得珍惜,我这人素来仗义,最见不得别人受苦,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一筹莫愁,所以呢,我就大发慈悲,帮你把佛光如意璧拿回来了。”
季承暗暗吃惊,他还以为乔弈绯不过是信口开河,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不过,被她耍过一次的季承可不会傻到相信她会乖乖将佛光如意璧拱手送上,他按捺住心头起伏,“你想要怎么样?”
“好说。”乔弈绯笑容更甚,红唇微微上扬,“为了拿到这佛光如意璧,我可是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加上天大的人情,总不能让我白忙一场吧。”
季承明白了,商人果然唯利是图,他不知道是该笑她贪婪还是愚蠢,这种银子也敢挣?不怕有命挣没命花?
哪知,秦公子却不动怒,反望着乔弈绯,“你要多少?”
乔弈绯一双灿然星光水眸盯着秦公子,笑容温柔如水,说出的话却狠,“一口价,五万两。”
五万两?你简直比强盗还狠?季承险些叫出声来,但见爷波澜不惊的表情,不得不艰难地压下熊熊燃烧的怒火。
秦公子长睫微动,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修长的手指只是慢慢地摩挲着手中的书卷,却没有翻动的意思。
乔弈绯报价之后,就不再说话,悠闲地等着对方开口,谈生意这方面水深得很,报价之后,就要根据对方的反应推测对方的底价和筹码,对这一点,她既有耐心,也不缺少经验。
秦公子也显然很有耐心,他放下书,虽不喝茶,却很有兴趣地将沏好的茶一遍又一遍地浇在茶座上,这种似小孩子玩闹的玩意他玩得很有兴趣,看得乔弈绯都快打哈欠了。
室内安静得听得见人的呼吸,虽寂静无声,却又仿佛在孕育着裂帛的力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直到亥时三刻的打更声响起,他还是一言不发,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乔弈绯觉得实在无聊,伸了伸懒腰,“天色不早了,秦公子你慢慢想吧,我走了。”
“站住。”秦公子终于开了金口,“五万就五万,什么时候交货?”
乔弈绯唇边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她趁祖父不在宁城,把宁城搅了个天翻地覆,若不赶在祖父回来之前立下两桩功劳,怕是祖父再疼爱她,也免不了要罚她去跪几天祠堂。
第六十九章 谈判
“秦公子果然够爽快。”连乔弈绯都觉得顺利得有点出人意料,不过,秦公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眸瞳让她觉得莫名不安,想起那日湖边,他不带任何感情地“杀了”,后背不禁一阵冒冷汗,为免夜长梦多,当即爽利道:“三日之后,灵隐寺后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秦公子眼波微闪,“一言为定。”
“秦公子果真有君子之风。”乔弈绯单手托腮,一脸花痴地望着他,目露仰慕,说出的话却软中带硬,“不过,你可千万别玩什么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游戏,说实话,这种游戏一点意思都没有。”
秦公子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怕了?”
“怕什么呀?”乔弈绯满不在乎道:“你连真实身份都不敢告诉我,就说明你没打算杀我,那佛光如意璧连官府都束手无策,我把它弄来,要费多少心思?要你五万两,一点都不多,再说,宁城可是王土,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亡命之徒,既然花钱可以解决的事,又何必见血?您说是吧,秦公子?”
季承被噎得一口老血憋在心里,恐怕也唯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乔弈绯能说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也是,人家坐拥金山银山,吃穿用度连他都叹为观止,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可问题是,不是谁都像她那样可以挥金如土。
“你说的有理。”秦公子颔首,眸色犀利而冷然,“不过,你必须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佛光如意璧的?”
虽然没见过这样蛮横地谈生意的,不过,乔弈绯也不意外,看他气度就知道必定出身豪族世家,高高在上,哪知人间疾苦?
“没问题,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乔弈绯半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闲地侃侃而谈,“这次阴差阳错抢了佛光如意璧的是晋州飞龙寨的莫三爷,他虽然勇悍霸道,却也讲江湖道义,佛光如意璧对你们是宝贝,对他来说不过一块破石头罢了,只要开得起价,哪有不卖的道理?对他来说,白花花的银子当然比一块破石头值钱多了。”
开什么玩笑?乔弈绯才不会傻到实话实说,平白把勾结匪患的罪名送到别人手上,秦公子想套她的话哪有那么容易?
秦公子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乔弈绯,眸光无波无澜,仿佛平静的湖面。
乔弈绯却知道那看似平静的湖面下面可能蕴藏着见血封喉的尖锐利器,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们乔家的生意能做得这么大,跟我们一诺千金的信誉是分不开的,何况,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又能说出去给谁听呢?我懂规矩的,你放心。”
季承从没见过这么能说会道的人,本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得不把自己当成空气。
片刻之后,秦公子望了乔弈绯一眼,她立刻识趣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届时灵隐寺见。”
秦公子不置可否,乔弈绯忽然在门口停了下来,神秘兮兮道:“秦公子,一回生二回熟,说来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你也该告诉我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了吧?”
跟你算哪门子的熟人?这商户家族出来的女儿也太会攀亲戚了吧,季承冷着脸道:“别胡乱攀扯,我们爷要休息了。”
乔弈绯也不恼,只甜甜一笑:“不说就算了,你这位主子可真没意思。”
说完,不待季承动怒,她就一溜烟不见了人影,看得季承又恼怒又憋屈,差点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
第七十章 问责
第二天一大早,乔弈绯就被瑶环从睡梦中摇醒了,“小姐小姐快起来。”
乔弈绯昨晚一整晚都在想秦公子的盛世美颜,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摇醒,迷迷糊糊地皱眉,“别吵了,好困,我再睡一会。”
“老太爷回来了。”瑶环在乔弈绯耳朵旁边叫了一声。
什么?乔弈绯一个激灵,睡意全消,祖父不是还要四五天才回来吗?
“快快快,给我准备洗漱,我要去见祖父。”祖父的提前归来让乔弈绯措手不及,幸好,程嬷嬷和瑶环训练有素,早已准备好洗漱的各种东西。
祖父这次恐怕来者不善,想起这段时间干的好事,乔弈绯就心生忐忑,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祖父,悄悄嘱咐瑶环,若是李琦兰来了,务必找个借口打发走她。
每次祖父回来,李琦兰都是第一时间过来献殷勤,但今日不同往日,她不想这重要的时间被李琦兰打扰。
瑶环会意,很快离开了,她近日对表小姐的厌恶值也急速上升。
富临见到大小姐的时候,忍不住丢了一个同情的视线,暗示现在老太爷心情很不好。
书房里只有乔怀鑫一个人在,他脸色沉沉,书房里的气息也低沉得压抑。
乔弈绯硬着头皮上前,若无其事笑道:“祖父你可回来了,绯儿可想你了。”
乔怀鑫一反常态地没有和颜悦色,在外他是乔氏家主,乔氏掌舵人,只有在乔弈绯面前,才是慈爱的祖父。
但今日,他看绯儿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失望和痛心,蓦然斥道:“跪下。”
乔弈绯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她知道她干的事情能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祖父的眼睛,祖父怕是得知了宁城的变故,才提前赶回来的。
见绯儿可怜兮兮地跪在自己面前,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乔怀鑫本想重重责罚,却又心生不忍,这孩子,原本是应该无忧无虑荣宠一世的,却不想她竟胆大包天闹出这等乱子来?
他苦心经营的心血几乎付出东流,他不过才出去了短短一个月,她就已经闹翻了天!
好一会,乔怀鑫才压制住胸口翻腾的气息,余怒未消,“你知错吗?”
“我错了。”乔弈绯见祖父气息不稳,知道是被自己气的,忙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气。”
祖父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怕失去任何东西,唯有祖父,慌忙站起身来,为祖父轻拍后背顺气,“祖父生我的气事小,身子事大,若是因为绯儿有个好歹,那绯儿…也…”
绯儿柔软的小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打,让乔怀鑫感到一股久违的亲情,孙女从小养得金贵,他是含在手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晒了,掌上明珠都不及她在他自己心中分量之万一,煞费苦心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她荣华安稳一世,谁知,短短一个月,竟已面目全非。
他高高扬起的手掌,在绯儿面部一尺远的地方停下了,半晌之后,重重叹息一声,“金思妍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这里没有外人,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姨也不太讲义气了。”乔弈绯在心里嘀咕,不过,发生在万宝楼的事情,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祖父,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面对唯一的亲人,乔弈绯将在深藏心底的决定和盘托出,“祖父,我不喜欢唐衡知,我想解除婚约。”
第七十一章 退婚
“你说什么?”乔怀鑫大怒,脸色瞬时涨得通红,愤而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瞳孔因为震惊瞪到极致,“你…再…说一…遍…”
乔弈绯知道对祖父来说太过意外,不仅是祖父,恐怕任何一个人听到这话都会认为自己是疯了。
唐家是官宦人家,唐敬是宁城的父母官,唐衡知又前程无量,一表人才,这样好的人家,天底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
乔家再巨富,也不过是商贾人家,能攀上唐家这样的姻亲,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面对祖父的震怒,乔弈绯一双灵动星眸璀璨褪去了平日的可爱与纯真,露出少有的倔强和决绝,“我说我不喜欢唐衡知,我要解除和唐家的婚约。”
“你疯了?”乔怀鑫不敢置信,当初和唐家结亲,绯儿成了多少宁城姑娘艳羡的对象,而且,她一直很喜欢唐衡知,怎么会短短一月就性情大变,还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这还是他的绯儿吗?
“我没有疯,我很清醒。”乔弈绯直视着祖父的眼睛,少女眸瞳如秋水碧波澄澈纯净,那是乔怀鑫最想守护的一块净土,明知不可能,却也想拼尽全力庇佑她此生安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怀鑫在这双眸瞳的凝视之下,口气终于软了下来,“你还年轻,这般胡闹,将来定然会后悔的。”
后悔?还有比前世更痛悔断肠的吗?乔弈绯坚定地摇头,“以前我或许觉得唐公子不错,不过这段时间我发现他根本就不适合我。”
“怎么说?”
乔弈绯面露鄙夷,“外人说乔氏高攀了唐家也就罢了,可唐家自己也这么认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些年,他们从乔氏明里暗里拿走了多少银子,恐怕数都数不清,难道乔氏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乔怀鑫默然,绯儿说的他何尝不知?唐家一向自恃书香门第,又是官宦人家,对商贾之家颇多鄙薄。
士农工商,大夏商人地位低,哪怕有万贯家财,也无法跻身上流阶层。
唐家人的傲慢,他不是不知道,但为了绯儿的前程与幸福,在商界呼风唤雨的老太爷忍受了这难以启齿的折辱与蔑视。
何况,唐衡知知书达理,风度翩翩,最重要的是,绯儿很喜欢他,为了绯儿,他不得不无视唐家人的倨傲与贪婪,将大笔大笔的银两送进唐家。
“祖父。”乔弈绯轻声道:“你常告诫我说,我们是商家,做事讲究你情我愿,强卖强买不成买卖,唐家一面心安理得的享用着乔氏辛苦赚来的银子,一面居高临下颐指气使,持有的筹码无非是祖父你对绯儿的疼惜,可以让他们毫无顾忌,为所欲为,既如此,我们又何苦将辛苦赚来的银子拱手相送,还得不到一张好脸色?这买卖亏得血本无归,难道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乔怀鑫吃惊地望着绯儿,总觉得她哪里不同了,但又说不上来,“可是你对唐…”
“姻缘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唐家人如此做派,折辱乔氏,唐衡知岂会一无所知?”乔弈绯面露冷笑,“他却故作不知,不闻不问,难道祖父认为他真的是谦谦君子吗?”
第七十二章 如实相告
乔怀鑫浑身一震,无比意外,绯儿以往提到唐衡知的时候,总是脸颊含春,眉飞色舞,一口一个“衡知哥哥”,整个人都似乎被阳春雪韵照亮了一般,灵气逼人。
那是陷入爱恋中的韶华少女特有的怀春之态,每当看到此等景象,他就愈发坚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乔弈绯知晓祖父的震惊,既然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早知道,郑重其事道:“绯儿知道祖父心疼我,希望我以后嫁入唐家幸福美满,可你看看唐家如此做派,我嫁进去真能康乐一世吗?”
乔怀鑫陷入更长久的沉默,其实他心知绯儿说得不无道理,何况他也不是毫无察觉,只是,既然已经订了亲,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率先提出要解除婚约的竟是绯儿?
这个冲击来得太猛太烈,让他一时无法接受,好一会,才艰难道:“你果真…对唐…衡知…没有情意了?”
祖父在商界叱咤风云,纵横捭阖,是何等传奇的人物?此刻听祖父嗓音染有从未有过的沙哑,乔弈绯知晓他心中的纠结和挣扎,一字一顿道:“唐衡知言而无信,人品不端,我对他再无半分情意。”
听到这话,乔怀鑫闭上眼睛,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升腾上来,他已年近花甲,四处奔波,最大的愿望是绯儿嫁个好人家,幸福一生。
因唐衡知是绯儿喜欢的人,所以他愿意促成婚事,但若真的她心性已改,他也不忍心眼睁睁地逼迫唯一的孙女嫁给不喜欢的男人。
好一会,乔怀鑫才叹息道:“就算你对唐衡知心意已变,也不必做出此等事情来。”
“祖父有所不知。”乔弈绯知道他指的是万宝楼的事情,话里有话,“唐衡知和表姐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什么?乔怀鑫脸色大变,眉心瞬间多了一道深川,眼皮不住跳动,狠狠一拍桌子,杯盏应声跳起,跌落地上,摔成碎片。
乔弈绯之所以告诉祖父,是因为前世被这个女人骗得太惨,必须要让祖父对其有提防之心,不可毫不设防。
不过,毕竟事关重大,乔怀鑫又生性谨慎,他凝视着乔弈绯,神色凝重,“绯儿,祖父只问你一次,唐衡知和兰儿是确有其事,还是你为了坏唐衡知的名声捏造出来的?”
乔怀鑫正色望着绯儿,他纵横商海多年,商场虽尔虞我诈,处处险恶,但他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害人之心不可有,他绝不希望绯儿是一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惜以兰儿的清誉作代价,毁掉唐衡知的名声,如果绯儿作出这种事,他会更加痛心。
乔弈绯目不斜视地望着祖父,眸光清澈坦荡,没有半分愧疚,都是那对狗男女自取其辱,“祖父,我也只回答一次,此事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乔怀鑫凝视着绯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绯儿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相信她的话,更相信自己教导之下她绝非品行卑劣之人。
与此同时,对唐家人的愤怒节节攀升,当初约定婚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言明,唐衡知不得纳妾,此生只能娶绯儿一人,现在人还没进门,唐衡知就已经在谋划纳妾了,着实可恶。
第七十三章 心意
唐家人得寸进尺,乔怀鑫何尝不知?他其实早就察觉到唐家并非良配,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期盼唐家人看在金山银山的份上信守承诺,善待绯儿,如今看来,倒更像他的一厢情愿。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如今倒好,唐衡知偷鸡摸狗都摸到乔家了,乔家在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唐家这样把乔家的脸面放到脚底下踩,实在欺人太甚!
“祖父你千万别生气,和他们这种人不值当。”乔弈绯知晓祖父想岔了,以为李琦兰目的是当妾室,也不挑明,只讥讽道:“所以,我还能嫁进唐家吗?”
乔怀鑫何尝不知道绯儿说的是事实?他痛心疾首,“你还年轻,哪里知道人言可畏?若真解除了婚约,对唐衡知来说伤不过皮毛,对你来说却是摧筋断骨之痛。”
“纵是催筋断骨,也好过虎狼之窝。”乔弈绯说得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如火,“祖父,我心意已决,此生绝不会嫁入唐家。”
凝视那双澄澈而决绝的眼睛,如高山般坚韧,又如钢铁般冷硬,乔怀鑫竟有种从未有过的陌生,唏嘘不已,短短一月,绯儿对唐衡知的情意全都烟消云散了?
绯儿骨子里流着乔家的血,有着外人不知的执拗和倔强,也正是因为乔氏骨子里的韧性与强大,才成就了今天的乔氏。
许久,乔怀鑫长叹一声,忧心道:“若和唐家取消婚约,生意上带来的损失好说,我经商多年,也算有些根基,不至于没了一个唐家,乔氏就倒了,我真正担心的是,恐怕以后整个宁城都没人敢娶你了。”
乔弈绯握紧祖父的手,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他,坚定道:“天下之大,唐家又岂能真的一手遮天?何况,就算真的没人敢娶我,那我就一辈子陪着祖父,岂不更好?”
乔怀鑫哭笑不得,他当然也希望绯儿可以一辈子陪着自己,可她还如此年轻,不应该将大好年华浪费在一个花甲祖父身上,她应该有举案齐眉的夫君,活泼可爱的孩子,一生幸福美满。
“傻丫头,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乔怀鑫苦笑,绯儿长大了,这丫头自小有主见,若她打定了主意不肯嫁入唐家,他又怎能逼她就范?
前后皆是深渊,乔怀鑫有种进退维谷的艰难,绯儿这孩子怎会这般命苦?
乔弈绯却不以为然,轻松道:“强扭的瓜不甜,若绯儿将来能遇到一个不轻贱商家,不居心叵测图谋财产,人品高洁,此生只钟情我一人的好男儿,绯儿一定愿意嫁。”
绯儿笑靥如花,如朝霞晕染,灵动乖巧,是他这个祖父心中最动人的风景,乔怀鑫的怒火在孙女极富感染力的笑容中渐渐败下阵来,疲惫地靠在太师椅上,“事关重大,让祖父再想一想,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还有,绝不可再轻举妄动。”
“绯儿明白。”乔弈绯知道这事对祖父的打击太大,不放心道:“祖父是绯儿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一定要好好的。”
“放心,祖父还撑得住。”乔怀鑫有些欣慰,又有些唏嘘,绯儿长大了,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了。
第七十四章 哭求
回到彩云出岫馆,瑶环一边给乔弈绯揉肩,一边鄙夷道:“表小姐果然又去求见老太爷,不过,老太爷没见她。”
她现在对这个温柔娴淑的表小姐是半分好感也无,不念乔家的恩就罢了,还和唐公子不清不楚,真是一条白眼狼。
乔弈绯缓缓睁开眼睛,因为和唐衡知的事,祖父对李琦兰已经存了芥蒂,不见也是正常。
忽然,瑶环又想起什么,不忿道:“老太爷真是太善良了,这次回来,居然还给她带了一柄晋州产的白羽扇。”
她气得咬牙切齿,连小姐的未婚夫都敢觊觎,这般居心不良,老太爷居然还送她礼物?
“一柄扇子而已,看把你气的?”乔弈绯不以为然,对乔氏来说一柄扇子算得了什么?
“那是,怎么比得上给小姐的礼物贵重?”瑶环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小姐可是老太爷的心头肉,哪次出去不是给小姐带回来奇珍异宝?”
乔弈绯不语,眸瞳如寒潭秋水,深不见底,对李琦兰再好,也填不满她贪得无厌的胃口,说不定现在还在骂祖父给她带的礼物不及自己的贵重呢。
“现在人在哪里?”
“在老太爷书房外面跪了一个时辰,无非就是说自己无辜呗。”瑶环撇撇嘴,厌恶道:“老太爷没见她,富总管便让她回莲意居去了。”
乔弈绯若有所思,以李琦兰的手段,断然不会坐以待毙,必有后招。
果然,第三天,瑶环气喘吁吁来报,“表小姐跪在老太爷书房外面,哭哭啼啼说跪谢乔家多年养育之恩,要回平阳老家去。”
李琦兰没想到,才几个月,事情就完全偏离了自己的计划,不但乔弈绯变得喜怒无常,对自己忽冷忽热,再不像以前对自己言听计从。
而且,她和衡知哥哥的事情被人传得不堪入耳,没想到以唐家的能耐居然没把这件事给摆平?反而越发糟糕了。
现在,不但衡知哥哥那边无声无息,连她在乔家的待遇也和以前天差地别,乔弈绯就是乔家的公主,说一不二,这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们见到乔弈绯对她态度变了,也立马跟着对她冷起来。
虽说一应供给一如从前,但敏感多疑的她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显著的不同。
而且,更不妙的是,乔老头十有八九也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对自己的态度也冷淡起来,这一切让李琦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乔弈绯已经开始与她离心,若是乔老头再偏听她的一面之词,局势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老太爷的书房外,李琦兰穿一件素白如雪的衣裳,俏丽柔弱,泣不成声,“兰儿感谢老太爷多年养育之恩,今日别过,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银环跪在李琦兰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一样,没人知道,她心中害怕到了极点。
乔怀鑫根本不想见李琦兰,他平日也是把她当成孙女看的,只是,在他心中,任何人都比不上绯儿。
听说李琦兰和唐衡知的事之后,他就像吃了苍蝇般闹心,或许以前他把这个柔弱乖巧的小女孩看得太简单了。
第七十五章 以退为进
不过,听闻她要告辞回乡,他陷入纠结,她平阳老家人早就死光了,如今,要让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回去怎么生活?他做不出这等狠心无情落人口实的事来,同样也于心不忍。
李琦兰心知乔老头向来沽名钓誉,自然不会真的答应让自己回老家,她不过是以退为进,逼迫他将此事翻篇,垂头哭泣,“兰儿知道辜负了老太爷的养育之恩,但兰儿对天发誓,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老太爷和乔家的事,兰儿是被冤枉的,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如今兰儿已经无颜在乔家待下去,兰儿走后,恳请老太爷保重身体,兰儿在平阳老家会日日焚香祷告,为老太爷和乔家祈福,感恩多年养育之恩。”
说完这番感天动地的话,她拿出一套护膝和护腕,哽咽道:“这是兰儿为老太爷亲手缝制的,以后兰儿不能伺候您了。”
她声泪俱下,伤心欲绝,任谁看到都会叹一声可怜,乔怀鑫微微闭目,叹息一声,对兰儿他也是真心疼爱的,毕竟只是一个年少慕艾的小女孩,若是知错能改,也未必不能给她一次机会。
见门终于打开了,李琦兰唇角不易察觉地翘了起来,她就知道,乔老头怎么可能甘愿落一个无情无义的恶名声?
果然,乔怀鑫走了出来,见李琦兰哭得喘不上气来,心生不忍,“起来吧。”
李琦兰却坚持道:“不,兰儿虽非出自本心,却给老太爷和大小姐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无颜再待下去,还请老太爷开恩,允准兰儿回乡。”
她泪如雨下,重重叩头在地上,额头上很快乌青一片。
乔怀鑫倍感为难,他纵横商界,牛鬼蛇神见得不少,面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难下狠心,哪怕她有错,可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祖父。”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在李琦兰背后响起,她闻言眼神一暗,乔弈绯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乔弈绯一看就知道李琦兰又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借柔弱可怜孤苦无依来逼迫祖父就范,她料定祖父不会同意,才故意相逼。
什么恶事都做尽了,现在又上演什么窦娥冤?乔弈绯故作不知,笑吟吟道:“兰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一大早就来给祖父请安吗?都说你比我这个亲孙女还孝顺呢,看来果然是真的。”
李琦兰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甚是尴尬,“大小姐说笑了。”
乔弈绯朝瑶环使了个眼色,瑶环会意,三步并作两步不容分说地把李琦兰从地上扯了起来,不认同道:“表小姐,地上凉,老太爷最疼小辈,你可别跪坏了身子,反倒又让老太爷心疼了。”
李琦兰被这接二连三的动作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瑶环已经把她一把拉了起来,围观的下人众多,她想再双膝软下去,偏偏瑶环力气大,她跪也跪不下去。
乔弈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祖父,我今天本来想早点过来给你请安的,谁知又睡过头了,让兰姐姐抢了先,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乔怀鑫何等人,岂能看不出绯儿的用意?当即借坡下驴道:“小姑娘家家的,就该多睡会,我们商家没那么多规矩,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茶庄一趟,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