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可是房间里的人，却毫无动静。
谢致搬到杨宣房间时，在地上开了个铺，他坐在被褥上，刚刚挂掉电话，杨宣回来了，他看向杨宣，等杨宣告诉他情况。
杨宣主动说道：“阿绽没事了，这会儿应该休息了。”
谢致点点头，收回视线。
杨宣自顾将画收进行李箱里，他已经习惯了谢致的话少，不像第一天似的，絮絮叨叨了近半个小时，试图打动谢致跟他聊聊天。
谢致将杨宣的动作表情尽收眼里，笑了笑。
连陈绽画的一幅画，都如此珍视吗？
他想起了丛林里陈绽急着救杨宣时的嘴硬，以及那句只要他不知道就行了。他万般了解陈绽，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字，就能看出来陈绽亦动了心，可也正是因为了解，他从来没有升过劝陈绽跟杨宣在一起的念头。
跟任何人都不走心的陈绽，一旦将一个人放在了心里，就算千年老妖来从她心里挖人，都挖不走，又怎么舍得让杨宣在她死后痛苦？
杨宣掏出运动器材，回头问谢致，“搞一个小时？”
谢致回道：“嗯。”
再放下手机，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杨宣身边。
杨宣只带了三种运动器材，正好够用，他不问谢致先来哪种，直接递过哑铃，自己则拿了压脚吸盘，从仰卧起坐开始。
剩下一个可以做俯卧撑的滚轮。
两人吭哧吭哧开始健身，谁都不说话，一组做完，换下一种器材，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属于男人之间的默契，一个小时之后，杨宣神清气爽的将运动器材全部收进行李箱内。
这天晚上，杨宣做了个美梦。
梦里他带着陈绽回家，父母跟爷爷都在，做了一桌子菜等他们，五个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吃完饭，杨父跟爷爷对弈，他牵着陈绽的手，坐在沙发上看家庭相册，同陈绽说过往，杨母洗了一盘水果，备了糕点，放在他们面前，看着陈绽笑啊笑，特别积极的揭露杨宣小时候的糗事。
婚礼之上，他是新郎，陈绽是新娘，陈绽嫌穿长款婚纱不利于行动，选了一袭白色短裙，前摆荡在大腿处，后摆落在小腿处，绣有各种繁复的蕾丝花纹，精致又漂亮。
陈绽手里捧着一束花，迎着光，款款走向他，台下宾客满席，每个人都在祝福他跟陈绽。
一张张脸扫过，他看到了父母，看到了爷爷，看到了陈绽的父亲、爷爷奶奶，以及黄叔。
直到他睡醒了。
窗外大亮，梦里的场景太过动人，以至于落差感都消失了，并不觉得失落，反而庆幸能拥有这么幸福的瞬间。
谢致不在房间，估计晨跑还未回来，他独自起床，洗漱，转手敲响了陈绽房门。
他敲了两下，没有得到回复。
再敲第三下，开口喊道：“阿绽你醒了吗？”
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杨宣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多，估计陈绽还在睡。
他转身回房间，吃了两个面包一瓶牛奶充当早餐，下楼溜达了一圈，返回二楼时，碰到了秦思。他们自水潭下回来之后，各自忙各自的，这是第一次单独跟秦思碰上。
他对秦思没有任何意见跟想法，虽然若当时遭遇转换，他一定不会置秦思于不顾。
秦思不演爱慕那一套了，对待杨宣的态度跟谢致韩水年一致，她甩了甩肩膀上的长卷发，要笑不笑，“想不到啊，你们可以躲开这么多人的搜捕。”
杨宣回道：“可是你们在石龙庙找到我们了。”
秦思说道：“没有任何线索，找到有什么用？”她想起豹子四个回来的样子，“你们下手会不会太狠了？”
太狠？
如果陈绽还没发泄够，他不介意上去替陈绽补两拳。
杨宣笑笑，没回话。
秦思忽然朝杨宣靠过去，身体软的像一条蛇，杨宣立即退后一步，满眼警惕。秦思露出一个笑，转身下了楼。
抛开目的不谈，这种心里只装着一个女人的男人，她还挺……感兴趣。
可惜了，相遇的不逢时。
杨宣看着秦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再次敲响了陈绽房门。
杨宣喊道：“阿绽，起床。”
陈绽睡眠不深，平日里喊一次哪怕不起，也会醒来应一声，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
难道昨晚揍人真揍累了？
杨宣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院子里传来了谢致跟韩水年的说话声，谢致一眼就看到了杨宣站在走廊上。
杨宣拨出电话，听到手机在房间里响，然而响到最后传来机械女声，都无人接听。
杨宣觉得不对劲了。
谢致见到杨宣的表情，停下脚步，仰头问道：“怎么了？”
杨宣回道：“阿绽喊不醒，电话也不接，有点奇怪。”
谢致瞬间想到了外公跟舅舅的情况，浑身血液恍若被抽走，倒进了冰水里。
他吼了一声，“踹门，快踹门！”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
韩水年跟都跟不上。
杨宣反应过来，脸色秒变苍白，抬脚猛地将门踹开，声音之大，连隔壁的豹子等人都惊动了。
可是房间里的人，却毫无动静。
在丛林里，杨宣面对无数条蛇，面对生死存亡时，动作都没有这么迅速过，他冲到床边，看到陈绽和衣躺在被子上，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变过，还是昨晚他离开时，陈绽坐的位置。
杨宣突然失去了所有勇气。
他不敢去碰陈绽。
谢致夺门而进，拨开杨宣，去拍陈绽的脸，“陈绽，陈绽，醒醒！”
陈绽闭着眼睛，毫无知觉。
杨宣突然想起白脸侍女神像，他记得没有闭眼的两尊白脸侍女神像放在陈绽背包里，他快步走过去，背包拉链没拉，直接拎起背包倒出里面的装备，白脸侍女神像压在最下面，砰砰两声掉了出来。
一尊正面朝上，没有闭上眼睛，一尊反面朝上。
昨天晚上，陈绽还给他画了一幅画，他顶着心跳如雷的喜悦进入梦乡，梦到了他不太敢奢望的场景，感受到了巨大的幸福。
睡醒的那一刻，他都不觉得是美梦破碎了，觉得是属于他跟陈绽的崭新一天。
杨宣感觉自己伸出去，碰触白脸侍女神像的手都在发抖。
与此同时，谢致也伸出手指伸到了陈绽鼻子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分钟后，针头插进了陈绽的血管里。
谢致冰冷的手指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内心狂喜，抱起陈绽就往门外冲。
嘴上说道：“开车去盂县！”
阳泉距离大汖村要两个小时，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盂县了。
杨宣顾不上翻白脸侍女神像，匆匆收进背包里，转身跟上谢致。
韩水年紧跟几步，说道：“我跟你们去。”
杨宣扫了一眼依门而站的豹子等人，头都没回，回道：“你留在民宿。”
韩水年跨门而出，也看到了豹子，马上领悟到了杨宣的意思，他得看着秦思一群人，看不住的话，还得找机会转移七尊神像。
韩水年目送谢致跟杨宣离去。
豹子抓住准备回房间的韩水年，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昨儿还身手敏捷揍了他们一顿，今儿就昏迷不醒了？
韩水年抽出手臂，没搭理豹子，顺手关上门，砰的一声响，豹子抖了一下。
但是他抖得开心，独自留下来的韩水年连纸老虎都不算，阻挡不了他们的任何行动。
谢致抱着陈绽上了后座，杨宣将墨镜甩到副驾驶位，发动车子，油门踩到底，手上快速转动方向盘，紧接着，车子急速驶离场坪。
两人跟着冷静了下来。
毕竟再心急如焚，也需要时间到达盂县。
周遭的风景在反光镜里迅速往后退，谢致始终注意着陈绽的状态，每隔两分钟就探一下呼吸，同时想到了外公。
陈绽的情况跟外公相似，这是不是代表若外公当时发现的早，也能得到送医的机会？
可惜永远无法得知真相了。
还有，诅咒之下，死亡方式只有两种，还是陈绽碰巧跟外公撞了？
杨宣同样在想。
诅咒是只会对每个陈家人发动一次，还是不限次数？
如果是前者，那他们就是幸运的，只需要拼尽全力将陈绽救回来，诅咒就自动破解了。
什么大汖村，什么石龙庙，什么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统统都跟他们无关了。
但如果是后者呢？
从当下这一刻起，他们需要时刻提心吊胆，寸步不离的跟着陈绽吗？
他到是乐意至极，可陈绽肯定接受不了。
杨宣脚下几乎没有松过油门，恍若秋名山车神，一个小时的路程，四十分钟成功到达盂县县人民医院门口。
杨宣说道：“你赶紧去急诊室，我停好车来找你。”
谢致连嗯都没嗯一声，掐着车子堪堪停稳的那一秒钟，开门下车狂奔，只眨眼间，就消失在人群中。
杨宣停好车，往急诊室赶。
县人民医院不像市级医院，人满为患，基本每个科室都排满了人，更别说各种检查项目。谢致刚踏进急诊室，就有护士推着担架床上前，并叫来医生，等杨宣赶到，两人分工合作，谢致配合医护人员给陈绽做各种检查，杨宣办理所有手续。
陈绽躺在担架床上，身上盖了一床白色薄被，用肉眼看，几乎已经看不到胸膛的起伏了，脸色更是苍白过薄被，在来的路上，谢致用力拧了一下陈绽的手臂，陈绽毫无知觉，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都怀疑，即使拿刀捅陈绽，陈绽都不会有反应。
医生首先安排的检查是核磁共振，可是所有数据出来，显示脑内没有任何问题，血管没有任何问题，脊髓也没有任何问题，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健康人。
除此之外，后续一系列的检查，均没有发现问题。
医护人员一筹莫展。
杨宣推着担架车，从检查室出来，谢致跟在一旁，两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没有比陈绽好到哪里去，尤其谢致，浑身本来就散发一种北极气场，现在整个人更冷了。
医生提议道：“按中毒的方向检查一遍吧。”
虽然中毒的可能性极低，但好歹算一个方向。
杨宣回道：“麻烦医生了。”
医生说道：“前面左转，抽血室，再抽几管血，”再扭头吩咐护士，“抽完血，带他们去病房，先把呼吸罩，心电仪戴上，”顿了顿，又补道：“我再开几瓶点滴吊上。”
既然暂时检查不出病因，只能先以维持生命为主了。
一分钟后，针头插进了陈绽的血管里。
杨宣看着陈绽的血逐渐灌满管子，垂在腿侧的双手悄然握拳。
他没有经历过陈林意跟陈爷爷的死亡，一直对陈家的诅咒之说抱有一线期待。
万一没有陈绽跟谢致说的那般诡异恐怖呢？
万一出事之后，能检查出原因，还有抢救的机会呢？
万一轮到陈绽时，不会必死无疑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活在世上，肉体的自由跟精神的自由，缺一不可。
韩水年坐在陈绽房里，手机放在桌子上，一直在等电话，但他不是担心陈绽，只是不希望陈绽死，陈绽一死，谢致很有可能就会离开大汖村。
他不想谢致离开大汖村，至少不想谢致现在离开。
他一听到电话响，立即接起，喊道：“哥哥。”
谢致未回应，直接说事，“你看一下陈绽背包里的神像有没有异常。”
背包就在他眼前，他看了一眼，杨宣匆忙收拾的时候，有一尊白脸侍女神像没有完全放进去，留了半截在背包外。
跟大汖村的白脸侍女神像一样，但是材质不同。
他知道陈家拥有六尊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但陈绽为什么要把神像带来大汖村？
陈绽跟杨宣上次回柳州，就是为了六尊神像？
原因会是什么？
而且陈绽生死不明的时候，为什么要特意打电话来问白脸侍女神像有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陈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跟神像有关系？
韩水年忽然明白了过来，因为陈绽跟韩子志一样，所以陈绽才一直死咬着他不放，想从他这里得到线索，挽救自己的生命！？
谢致没有听到回复，问道：“韩水年？”
韩水年嗯了一声，伸手拿过白脸侍女神像，正准备说不见异常，翻过来一看，突然愣住了。
韩水年不敢置信道：“闭眼睛的！”
为什么陈家的白脸侍女神像跟地下宫殿的白脸侍女神像一样，闭上了眼睛？
神像真的跟陈绽谢致说的一样，会活过来？
病房里，谢致什么话都没说，挂掉电话，走到病房边，视线落到陈绽身上。
如果陈绽需要一辈子靠冷冰冰的仪器维持生命，这样跟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人活在世上，肉体的自由跟精神的自由，缺一不可。
再者就是，陈绽不会愿意以这种方式活着，换他，他也不愿意。
谢致艰难开口道：“闭眼睛了。”
杨宣僵着身体，没有反应，兀自红了眼眶，用力抓着陈绽的手，陈绽手白，所有的血液被挤到了指尖，浮现出红紫色。
他跟陈绽在柳州的那日晚上，陈绽同他说，她没法对他负责，因为她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负责，她更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一段感情。
他承认，他满足于陈绽没有否认喜欢他的当下，也认同陈绽的话。
有什么比得上得到即为失去更让人痛心的？
又有什么比得上拥有即为患得患失更让人痛苦的？
没有。
所以在那一刻，他稍微有点退缩。
但现在他后悔了。
比得到即为失去，比拥有即为患得患失更让人痛心痛苦的是，连拥有都不曾拥有。
他满脑子都在想，如果那日晚上，他在面对“失去”、面对“患得患失”，乃至面对“死亡”时，没有退缩，直接冲上去抱住陈绽，跟陈绽表白心迹，他是不是已经跟陈绽在一起了？
他甚至生出了怨恨的心。
为什么他的世界里，就这么不被允许拥有阳光？
先是他的眼睛，他的父母，接着是他的爷爷，现在是陈绽。
所有爱他的，他爱的人都要带走他曾拥有过的阳光，回到天上做回神仙吗？
杨宣头抵着陈绽的手，喃喃自语道：“阿绽，我不会再退缩了，更不会害怕了，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一滴眼泪掉下，所有的眼泪瞬间争先恐后掉下。
谢致咬牙不语，拍了拍杨宣的背。
此时医生拿着最终的检查结果走进病房，一边递给谢致，一边详细说道：“很遗憾，最后一个检查也没有结果，我还把我院仅有的四位教授集合起来开了个会，有专研神经科的，脑科的，内科的，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并且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你们要不要转移至市医院看看？毕竟医疗条件悬殊，市医院说不定有办法。”
谢致接过资料，回道：“谢谢医生，我们考虑一下。”
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病房，一声叹息落入谢致与杨宣耳中。
谢致率先说道：“你在这里陪她，我去联系黄叔。”
杨宣深呼吸一口气，抹掉眼泪，回道：“等下，”他松开陈绽的手，放到被子下，说道：“今天有可能是最凶险的一天，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等过了今天，确定仪器可以维持生命，明天再转移也不迟，可以吗？”
杨宣说得有道理，谢致应下。
杨宣继续说道：“然后我有个提议，”唯恐外面有人，降低了声音，“我们推断空间机关会在十一月二十五号开启，终究是推断，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断言其他时间空间机关就不会开启，而且今天跟二十五号只隔了一天……”
杨宣还未说完，谢致就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杨宣说道：“我们两个都待在这里，跟一个人待在这里的作用是一样的，不如回去一个人，再去石龙庙看看，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杨宣犹豫片刻，“按理来说，应该是你守在阿绽身边，阿绽可能也希望是你守着她，但一旦空间机关开启了，依我跟韩水年的能力，我们两个搞不定。现在阿绽不在，只有你了，所以你看……”
剩下的话不必说出口，谢致就回道：“我回大汖村，有情况你电话联系我，如果没有收获，我明天一早就过来，去阳泉。”
杨宣回道：“好。”
谢致看着杨宣，看了片刻，破天荒跟杨宣问了一个有关陈绽的问题，“看到陈绽这个样子，你还想跟她在一起吗？”
杨宣没回话，而是反问道：“你说呢？”
谢致忽然笑了一下。
此时距离晚上七点多还早，谢致在医院待到了中午，谁都没有心情提吃饭这件事，到了下午三四点，谢致离开了医院。谢致一走，病房彻底陷入寂静，连衣服的摩擦声都消失了，杨宣坐在病床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陈绽，仿佛他不看着，下一秒钟陈绽就会停止呼吸。
杨宣抚摸着陈绽的手，轻声念叨着，“我愿意用我所剩下的一半生命换你继续活下去。”
如果他此生想跟陈绽携手余生，白头到老的心愿注定实现不了，那他愿意用全部的生命换陈绽继续活下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谢致打电话就秦思等人询问韩水年时，顺嘴说了一句几时回大汖村，韩水年掐着时间，提前一个小时赶到场坪候着。场坪四面八方都来风，韩水年顶足一个小时的寒风后，终于看见了那辆红色越野车。
韩水年强压下喜悦，迎了上去。
他本来想做个表面功夫，问问陈绽的情况，一见谢致的表情，全部咽了回去。
两人一起往民宿走，到了七点多，天色变成浓墨，再一起去了石龙庙，然而结局同第一次一样，毫无收获。
谢致的表情更冷了。
他给杨宣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杨宣的回复，“没有更遭，也没有变好。”
谢致不知道自个儿是该喜还是该愁。
杨宣问道：“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谢致回道：“没有。”
相顾无言，两人各自挂了电话。
护士走进病房，拔掉陈绽手上的点滴，第二轮点滴吊完，手背上的针孔都有三四个，密密麻麻的青紫色，形成一片，布在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格外骇人。
护士主动告知，“今晚上不用吊点滴了，有情况按铃，或者来护士站找我。”
杨宣嗯了一声。
护士收拾完仪器，推着推车，转身离开。
杨宣握住陈绽冷冰冰的手，捂暖和了，再温柔地放进被窝里。
他整日滴水未进，担心守夜撑不过去，连累陈绽身边无人，喊了个外卖随便应付几口，吃完继续做望绽石，一直望到凌晨五点，实在扛不住了，趴在床边睡了会儿。
他睡得极其不安稳，一个小时醒来五六次。
每一次都鼓足勇气，伸手探探陈绽的鼻息，确认人无事。
第七次意识逐渐清醒时，杨宣听到了手机铃声，他仍趴着，闭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哑声道：“喂。”
谢致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你需要带什么洗漱用品？”
杨宣直起身，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天亮了吗？
好像真的天亮了，窗帘的缝隙里透出一线光，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切。
他回道：“带几件换洗衣服就可以了。”
谢致说道：“好。”
下一秒，嘟嘟声响起，谢致挂断了电话。
杨宣收起手机，抹了一把脸，索性不睡了，想着确认一下陈绽的状态，等谢致过来去阳泉，哪知一回头，突然发现陈绽居然睁着眼睛！
他欣喜万分，以至于起身太过着急，滑开椅子摔了个屁墩，又扑回床边，跪着去看陈绽，确认是不是自己眼瞎了。
一看，陈绽依旧睁着眼睛。
他张口欲说话，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抖着伸出手，移到陈绽眼睛上方，遮住灯光，挥了几下，明暗交错间，陈绽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瞳孔完全没有变化。就在杨宣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时，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陈绽对灯光有反应！
这是不是代表陈绽的大脑是清醒的！？
他下意识想去喊医生，刚走到门口，猛然反应过来，六点钟哪来的医生上班？
哭笑不得的折回病床边。
杨宣俯身对陈绽说道：“阿绽，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得到眨眨眼。”
然后，在他的期待下，陈绽慢慢眨了下眼睛。
杨宣无法形容出这一秒钟的心情，他想撕碎自己的衣服，怒吼着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奔跑，跑到仅剩一丝力气的时候，握住陈绽的手，陈绽去哪他去哪。
杨宣喜道：“你等我，我马上去喊护……”
话说一半，手机铃声再次响了。
杨宣快速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谢致的名字，边接通边往门外走，好消息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听到谢致急切而又严肃地开了口，“杨宣，陈绽是不是醒来了？”
杨宣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谢致握紧了手机，一字一句道：“白脸侍女神像睁开眼睛了。”
杨宣万分惊愕，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在思考，诅咒是只会对每个陈家人发动一次，还是不限次数。
现下看来，神像闭眼即为死，神像睁眼即为生？
那下次呢？
神像是不会再闭眼，还是会再次闭眼，进入一个无限循环的模式，直到目标人物死亡？
但不管怎么样，陈绽能醒来就是天大的好事。
谢致继续说道：“我拿完你的行李，去陈绽房间拿神像，神像就是睁开眼睛的。”
杨宣问道：“你刚刚拿的？”
谢致回道：“嗯。”
杨宣说道：“阿绽约莫两分钟前醒的，时间上成立。”
谢致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点喜悦，“我四十分钟到，挂了。”
韩水年跟在谢致身边，他一大早就醒了，坐在谢致门口，背靠着墙壁等谢致醒来，以至于谢致打开门的瞬间，差点吓了一跳。他站起来，也不说话，光看着谢致，看了足足十秒钟，谢致才松了口，允许他跟着去盂县。
也正是因为他要跟去盂县，所以谢致决定将所有的神像全部带上。
杨宣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正好在护士站停下脚步，护士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向杨宣，一脸的睡眼惺忪。
走廊里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病房都关着门，杨宣压低了声音，“请问医生最早上班是几点？”
护士回道：“八点半，”又问道：“怎么了吗？”
杨宣露出这二十四个小时来第一个笑，“我……朋友醒了，想找医生看看。”
护士瞪大了眼睛，“醒了？”继而打了个电话，同时对杨宣解释道：“昨儿王医生下班的时候，交代我了，你朋友有任何情况都给他打电话，他对你朋友的情况挺感兴趣的。”
杨宣问道：“那医生大概几点到？”
恰逢电话接通了，护士一边对医生说明情况，一边拿笔在纸上写了个二十分钟，杨宣轻声道了谢，回到病房，步伐都是轻松的。
他见陈绽微微皱着眉，问道：“想知道怎么回事？”
陈绽眨了下眼睛。
杨宣扶起凳子，坐下，开始絮絮叨叨，“昨天早上，我去喊你起床，又敲门又打电话，你都没有反应，踹门进去你已经倒在床上了，我跟谢致把你送到盂县医院。你心跳弱，但是检查不出弱的原因，其他问题也检查不出，只能用各种仪器稳住你的生命迹象，距离现在二十四个小时，”想了想，继续说道：“谢致昨天下午回大汖村了，去石龙庙碰碰运气。十分钟前给我来了电话，第三尊闭眼的白脸侍女神像在你睁开眼睛两分钟后，也睁开了眼睛。对了，还有三十分钟他就来了。”
陈绽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杨宣秒懂，笑道：“很遗憾，第二次的石龙庙之行，依旧没有收获，也不知道白脸侍女神像为什么会在你醒来后睁开眼睛。”
陈绽眼睛向下，看了一眼脸上的呼吸罩，皱了皱眉。
杨宣像哄小朋友一样哄道：“不能摘，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都不能赌，你再等等，医生二十分钟就来了。做完检查，确定你的心跳不弱了，我们再摘。”
陈绽瞪着眼睛，就是不眨眼，瞪了几秒钟，撑不住了，才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杨宣悄悄握住陈绽的手。
陈绽猛地睁开眼睛，她没力气，挣脱不开，想了想，逃出小拇指，用小拇指打了一下杨宣的手背，力度就像，她以嘴对嘴喂杨宣喝水时的力度。
杨宣笑了一下，开口将盘旋在心口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这二十四个小时里，我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想问题，每个问题都跟你有关。我承认，在事情没发生之前，我对你随时可能会死这件事有感到害怕，害怕自己爱的人再次离开，害怕自己走到最后真的只剩下一个人，所以柳州那夜，我退缩了，”杨宣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流了出来，“但现在，我知道我最害怕什么了，我不害怕死亡，不害怕失去，只害怕我随时可能会错过你，所以……阿绽，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给我跟你在一起的机会？”杨宣害怕陈绽不答应，又急急忙忙补充了一句，“你也看到了，我能面对你的死亡，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我能自己对自己负责。”
陈绽看着杨宣眼睛在哭，嘴角在笑的表情，实在想说一句太丑了，但她戴着氧气罩，说不了话，眨眼睛没什么新颖，还好她的手可以动。
她想了想，主动把小拇指又塞回了杨宣的掌心里。
杨宣这么聪明，他应该懂她的意思吧？
果然，杨宣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好像没有办法再逃了。
但……
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枷锁，什么责任，统统给她滚远点！
她就要跟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就要跟杨宣在一起！
杨宣本以为，他等到陈绽答应他的那一刻一定是欣喜若狂的，但现下，他看着陈绽白如纸的脸，看着陈绽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笑意，他没有欣喜若狂，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珍惜感，他起身弯腰，在陈绽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每每幻想一幅幅画面时，都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
待医生赶到病房时，杨宣嘴里的朋友就变成了女朋友，他推着担架床，跟着医生进进出出各种检查室，再拿着一堆结果返回病房。
身上没了各种管子，陈绽的舒适感直线上升，侧躺在病床上，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一会儿看看坐在眼前认真听医生说话的杨宣。
医生翻过一张张检查表，一张张片子，眉头紧皱，看得杨宣都有些紧张了。
隔了五六分钟，医生开口说道：“我从业三十几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两次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但人的状态却千差万别。”
杨宣问道：“确定都是正常的吗？心跳呢？”
医生还没答，陈绽就回道：“强而有力。”
只是她的声音与回答不同，明显过于虚弱。
杨宣回头冲陈绽笑，拍了拍陈绽的手，“不是饿了？还浪费体力。”
陈绽憋憋嘴，没再打扰杨宣跟医生沟通。
杨宣再问医生，“她身体真的没问题了吗？”
医生回道：“她身体本来就没有问题，现在醒了，就更没有问题了。包括心跳，我刚用听诊器听了，检查也显示，均没有问题，频率跟力度跟健康的成年女性一样。”
杨宣放松了下来，期待道：“可以出院吗？”
医生点点头，又谨慎道：“等没这么虚弱了再出院吧，顺便观察几个小时。”
说完，脸上浮现出一种有话说但又不好意思说的表情。
杨宣瞬间敛了笑意，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怎么了？有话请直说。”
医生把检查表跟片子放到腿上，搓了搓手，开口道：“这些资料能不能留给我？我想研究一下，实在是从来没遇到过。”
杨宣大喘了口气，感觉自己差点被口水呛死。
若资料是他的，他肯定会答应，毕竟他留着没用，也找不到关系托更好的医生看看，但这是陈绽的，以陈家的关系网，陈爷爷的资料肯定已经送到了全世界最顶尖的教授手里，多一份陈绽的资料，说不定就多一个可研究的方向。
杨宣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们要自己留着。”
医生满脸失落，正准备说服杨宣，杨宣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看向门口，入眼的是谢致跟韩水年。韩水年跟在谢致身后，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谢致所有注意力都在陈绽身上，他看着陈绽的背，绕到病床另一侧，四目相对，眼睛里都带着笑，谢致伸手揉了揉陈绽的头发，嘴上却损道：“听力变弱了。”
居然没听见他在走廊上的脚步声。
陈绽笑道：“等我好利索了，你心里的声音我都听得见，”视线下移，看着谢致手里提的早餐，撒娇道：“我饿了。”
谢致把早餐放到桌子上，扶起陈绽，让陈绽靠着床头，再抽出餐桌打横放到陈绽身前，把粥跟汤一一摆上，勺子递到陈绽手里。
医生起身说道：“我先去忙，有情况随时让护士通知我。”
杨宣跟着起身，对陈绽说道：“我去送送。”
粥滚烫，冒着热气，散发出海鲜独有的香味，陈绽吹了吹，慢慢喝进嘴里，闻言点点头。
杨宣跟医生经过门口时，韩水年侧身让开。
谢致在杨宣的位置上坐下，翻看医生留下的资料，陈绽喝了几口粥，喝了几口汤，终于缓解了饥肠辘辘的感觉。
她放下勺子，毫无波澜道：“我跟杨宣在一起了。”
谢致正拿着片子对光看，闻言回了一个字，“哦。”
他们两个不在一起他才会诧异好吗？
陈绽没惊起一湖波澜，觉得没意思，默默低头继续喝粥。
到是韩水年，下意识看向谢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谢致的侧脸，不由得感慨，谢致连侧脸都这么完美。
他又看向陈绽。
陈绽现在苏醒了，谢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大汖村了，他还有时间跟谢致培养感情，想办法让谢致带他离开大汖村，继而跟谢致在一起，看遍大好河山。
他每每幻想一幅幅画面时，都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
杨宣送完医生返回病房，同谢致一起看资料，边看边讨论，待陈绽吃完早餐，杨宣帮着收拾干净，扶陈绽躺下，没躺一会儿，陈绽就睡着了。韩水年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根本没什么可看的风景，一言不发。
所有资料看完，杨宣对谢致如实相告，“我跟阿绽在一起了。”
谢致点点头，“你去送医生的时候，陈绽跟我说了。”
连用词用句都一样。
杨宣笑道：“作为哥哥，你没有要替妹妹交代我的吗？”
谢致回道：“没有。”
就算陈绽识人不清，依她的性子，吃亏的绝对不会是她，况且她从小跟着陈林意，以及爷爷面对那些商场老狐狸，看人什么的比他准多了。
几个小时后，陈绽出院，四人离开盂县之前，陈绽打着庆祝的旗帜，把人拉到了饭店，点了一桌子的菜，再让服务员给让她拿了两罐无糖可乐。
服务员刚放到她手边，就被谢致拿走了，“太刺激了，别喝。”
陈绽震惊了，“我刚叫服务员拿的时候你不阻止？”
谢致回道：“给你过过眼瘾，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杨宣给陈绽夹了一筷子松花鱼，“我们把可乐带走，明早上起来你没问题的话，就给你喝。”
行吧，陈绽勉强接受。
随即说道：“把神像给我看看。”
七尊神像，谢致全部带来了，跟陈绽有关的那尊他带在身上，剩余六尊放在车里。
他从背包里掏出神像，递给陈绽。
陈绽接过，盯着神像的眼睛看了很久，完全看不出曾经闭上过的痕迹。
即使过了这么久，见过许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她仍然觉得既不可思议，又荒唐，她的生命居然因为千年之前的诅咒，挂在这样一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神像上。
陈绽哼笑一声，把神像递给谢致，“这尊神像放你那里。”
谢致收好神像，嗯了一声。
陈绽说道：“今天晚上回大汖村休息一晚上，后天晚上再去一趟石龙庙，如果还没动静，得另外想条出路了。”
杨宣怀疑自己听错了，“明天晚上消失了？”
陈绽放下筷子，上半身前倾，靠近杨宣，笑得一脸狡黠，“明天一整天，我们两个发展一下感情。”
杨宣瞬间瞪大了眼睛，夹着的肉丸掉到地上，弹出老远。
陈绽重新坐直身体，如无其事的一口吃完杨宣给她夹的松花鱼。
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当然得选一天好日子好好发展一下感情。
第一百六十八章 静等夜幕降临。
秦思坐在梳妆台前描眉，乍然间听见陈绽说笑的声音，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再若无其事的继续描眉，听声音渐行渐远。
下了楼梯，陈绽直接伸手掏杨宣的衣服口袋，触及一片冰凉，正是她要的可乐。
杨宣张开手臂，任由陈绽拿，“吃中饭的时候喝？”
陈绽见杨宣不阻止，挑眉道：“我懒得拿，你帮我拿。”
说着正准备缩回手，哪知刚抽出一半，突然被杨宣握住又塞回了口袋里。
杨宣目视着前方，一脸淡定，但手指僵硬到连陈绽都感觉到了。
陈绽默默开口道：“口袋里又有可乐，又有手，不挤吗？”
杨宣点了点头。
挤啊，可是他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机会，错过的话，又不知道下个机会什么时候来。
陈绽噗呲笑出声，手上稍微用力抽了一下，杨宣立即松开手。
陈绽调侃道：“我是拿针了，还是抹毒药了？”
杨宣嗫嗫回道：“不是，我是……”
话未说完，陈绽停下脚步，伸出手指朝地面点了一下，示意杨宣停下。
杨宣乖乖听话。
陈绽一步跨到杨宣另一侧，主动握住杨宣的手，带着杨宣的手塞进杨宣的衣口袋里。
再偏头看向杨宣，笑得眉眼弯弯，“这样不就可以了？”
杨宣嗯了一声，默默握紧了陈绽的手。
十指相握，掌心的热度顺着血液到达手臂，一路流动，最终到达两个人的心脏，任由寒风凛冽，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两人到达农家乐时，谢致跟韩水年已经点好餐了，桌子上摆着两个酒精炉。
天气越来越冷，饭菜凉的快，陈绽几个点菜的时候，慢慢偏重点一些锅子菜了，今日若点了羊肉锅，明日就会换成菌菇鸡汤锅，或者鸭子锅，基本上几天内不会重复。
陈绽跟杨宣牵着手在椅子上坐下，谢致瞟了一眼，陈绽冲他笑，“羡慕啊？”
谢致懒得搭理陈绽。
少倾，大妈端着最后一盆鱼肉汤锅过来了，奶白的汤底配着白嫩的豆腐，鲜绿的葱花，一股勾人馋虫的香味直往陈绽鼻子里钻。
大妈还额外送了一小竹筐的蔬菜。
点燃酒精炉，大妈把鱼锅架上去，看着陈绽跟杨宣牵在一起的手，“哟，第一次看到你们牵手。这就是你们年轻人常说的秀恩爱吧？”
杨宣笑笑。
自从他跟陈绽在村民面前演了一场戏，他们在大妈心目中就是情侣，对陈绽来说，大妈怎么认为的一点都不重要，所以她一直没澄清。他则抱着小小的心思，万一说着说着，假的变成真的了，那不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陈绽苏醒之后，心情一直非常好，“是，就是秀恩爱。”
杨宣问陈绽，“先来碗鱼汤？”
见陈绽点头，便松开手，舀了一碗鱼汤，半勺豆腐，放到陈绽面前。
陈绽朝杨宣伸出手，杨宣笑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掏出可乐，放到鱼汤旁边。
陈绽挑眉，刺啦一声打开，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大妈站在旁边，手在围裙上擦来擦去，一副有话要问的样子。
谢致问道：“有事？”
大妈嘿嘿笑两声，好奇道：“大汖村这三寸地方，你们待了快两个月，把我这里的菜都吃了个遍，我手艺虽然是不错啦，但肯定不是你们留在大汖村的原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行动啊？跟水年他爹有关？”大妈见没人阻止她问，索性把问题一气儿全部问了出来，“你们是不是行动结束了才会离开大汖村？大概什么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担心你们突然走了，我这里的备菜没人吃全浪费了。”
一连串的问题，谢致回了两个字，“快了。”
大妈啊了一声，神情明显有些失落，手继续在围裙上擦来擦去，“我还挺舍不得你们的。”
她的子女都在外地，逢节都不会回来，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待的那几天家里是热闹的，她亲弟弟一家都在盂县，来看她的次数稍微勤快点，但也是十天半个月一次。
这也是大妈为什么没有跟其他村民一样远离陈绽三人的原因。
杨宣说道：“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来的。”
即使大妈知道这不过是句客气话，仍笑出了满脸褶子，“好好好，我送你们一个土豆丝吧，我这就去给你们炒。”
杨宣拉住大妈的手臂，笑道：“我们菜够吃了，别浪费别浪费。”
大妈依依不舍的离开，转头送了一壶热茶。
饭菜吃饱，热茶喝足，大妈收拾完桌子，坐到简易厨房旁洗碗刷锅去了，跟陈绽几个之间的距离，正好听不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农家乐视野开阔，他们四个一人一方位置，足以将四面八方的动静尽收眼底，如果有不相干人的突然出现，他们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陈绽压低声音道：“今天晚上，咱们去三顾石龙庙。”
谢致调侃道：“不发展感情了？”
大汖村地方有限，下午晚上继续发展感情的话，她跟杨宣就要一天内三次逛遍大汖村了，同样都是三次，不如直接三顾石龙庙。
陈绽哼笑一声。
杨宣问道：“你昨天才出院，今天就去石龙庙，万一触发了空间，我担心你身体撑不住。要不还是按照原计划，明天去？”
陈绽想也不想，直接反问道：“你信不信，我现在照样能把豹子几个打趴下？”
杨宣当然信。
韩水年坐在靠外一方，扭头看远处的青山，谢致屈指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几下，韩水年回过神，看向谢致。
谢致说道：“既然定了今天晚上，下午大家就在房间里养精蓄锐，最好是能睡一觉，晚饭让大妈直接送到民宿，六点钟之前吃完，最大限度的保持体力。哦，还有装备，虽然不会出问题，但大家还是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陈绽偏头看向杨宣，“下午你跟我待一个房，让谢致一个人待着去。”
杨宣笑道：“好。”
韩水年抿着嘴，小声问谢致，“那我能跟你待一个房吗？”
谢致只当可以再教一遍韩水年各种装备的用法，稳固一下知识，点点头应下了。
谢致提醒道：“我昨晚去石龙庙的时候，没来得及避开秦思，所以今晚大概率会碰到他们。我们保密就行，别跟他们起冲突，人多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水潭那一遭，如果没有秦思那些人，他们四个想要毫发无损的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再加上他们现在也有枪，连最后一点顾忌都消失了。
杨宣同大妈说完晚上送餐的事宜后，一行四人离开了农家乐，两两一间房，静等夜幕降临。
－－－－－－题外话－－－－－－
终于要进入最后一个大情节了，我表示很期待。
ps：本来是想让陈绽跟杨宣真正的秀一波恩爱，因为进入大情节之后就没机会了，但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互动可以写的都写了，实在不知道再写啥了，就这样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她整个人一震，猛地抓住了杨宣的手臂。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陈绽果不其然在石龙庙碰到了秦思。
陈绽站在庙门口，看着豹子抖开一条小毛毯，铺在蒲团上，秦思面对陈绽坐下，抹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问陈绽，“怎么来得这么晚？”
语气就像问她邀请来家做客的朋友怎么来得这么晚。
陈绽扫视一圈，瘸子跟强子，以及其他人分散位于石龙庙各处，身上背着背包，腰间左右分别别了一把枪，一把生存刀。
陈绽随意笑笑，走进石龙庙，“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秦思回道：“请说。”
于是陈绽就说了，“我小时候听过一句话，叫狗走前面，带着老爷走后面。挺适合你们的。”
秦思听了没反应，到是豹子给气够呛，“骂我们是狗呢？！”
喊归喊，脚下没移动半分，他的下巴现在还隐隐作痛，他不敢对陈绽怎样。
陈绽耸耸肩，伸出右手，四指弯曲，独剩中指，冲豹子比划了一下。狗每次叫，她都要上去收拾的话，狗不嫌疼她还嫌累呢，意思意思就行了。
秦思没跟老板之前，因为一直活得目标明确，毫不掩饰自个儿的野心，身边的朋友逐渐远离她后，同事时不时也对她冷嘲热讽，更难听的话她听过无数种，无数遍。被人骂狗，竖中指什么的，不过是打个喷嚏而已。
秦思视线略过杨宣，谢致，韩水年，最后回到陈绽脸上，客气道：“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可以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打扰你们。”
陈绽没搭理秦思的话。
他们几乎将石龙庙里里外外，每一寸地方都翻过了，没发现任何特殊之处，她总不能告诉秦思，他们跟秦思一样，也在实行一个等字诀吧？只不过他们等的是机遇，秦思等的是他们。
谢致指着一个无人的角落，扭头对陈绽道：“去那吧。”
陈绽嗯了一声，视线却转灯看向了七尊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前方的香炉里插满了香，三根粗细塞过手指头，长短堪比手臂的香烧了一半，猩红的光点闪闪灭灭，恍若替代了神像的眼睛，下方插着村民平日里烧香拜佛的香，已经燃烧殆尽，堆积出一层厚厚的灰。
脑子里不断想着韩水年说过的话，脚下不自觉的朝神像走过去，她真的能开启另一个空间，看到七尊活过来的神像吗？
杨宣跟在陈绽身后。
谢致示意韩水年跟他去角落待着，就算秦思突然动手，石龙庙这么大一点地方，不论是护着陈绽，还是攻击秦思，他都来得及。
豹子看着陈绽朝他的方向走过来，恶声说道：“我劝你别胡来，这次可不止四个人了，一人一拳都能揍死你。”
陈绽嫌豹子吵，竖起手指，压着嘴唇嘘了一声。
豹子看了一眼瘸子，想表现出自己没将陈绽放在眼里的气概，正准备嚷嚷几句，陈绽眼一瞪，立即噤声了。
他真的有点怕自己的下巴骨碎掉。
陈绽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杨宣，“你说，摔神像有没有用？”
杨宣回道：“应该没用。”
韩子志自小在大汖村长大，骨子里刻着对七尊神像的敬重，除非事出有因，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去触碰神像，而且顺序也不对，韩子志人在石龙庙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然后逃进石龙庙的时候，才看到了七个石头人。
杨宣想着想着，忽然笑道：“你要是真摔了神像，我们只能跟村民两败俱伤了。”
这还是乐观的想法，毕竟孤拳难敌千军万马。
陈绽瘪瘪嘴，长叹一口气，往谢致走去。
秦思瞟了一眼陈绽。
为什么他们踏进石龙庙后，什么动作都没有？陈绽杨宣光看了看神像，谢致韩水年靠墙休息，都跟个局外人似的。要不是他们身后的背包里明显装着装备，她都要以为他们只是单纯来上香的。
秦思开了口，“陈小姐要是嫌我碍眼，我可以带着人去外面等。”
陈绽冲秦思莞尔一笑，“像你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碍眼？”
秦思顺着话接道：“既然陈小姐不觉得我碍眼，不如咱们聊聊？”
陈绽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在脑子里飞速想了一遍，韩水年有没有提及过什么脚步声。想到最后，确定没有脚步声。
那这个脚步声是？
陈绽拽了拽杨宣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庙外有动静，杨宣顺手勾住陈绽的手指，一点一点握住陈绽的手，捏了捏。
两人一起朝谢致走过去，露出了身后的秦思跟豹子。
秦思见陈绽突然不说话了，疑惑道：“陈小姐？”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其他人也听见了，谢致背离墙壁，站直了身体，往前跨一步，站到了韩水年身边。
保护意味十足。
韩水年嘴角微微上扬，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往左挪了几寸，跟谢致手臂挨着手臂，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秦思对豹子说道：“出去看看，瘸子跟着一块去。”
豹子回道：“有危险我就喊。”
瘸子点点头，走到豹子身边。
其余的人，包括陈绽四人在内，自动关了手电筒。
众人身处黑暗中，又各怀心思，是以对周遭任何动静都抱有最高的警惕性，觉得一草一木，一动一声，都自动蒙上了一层名为有鬼的黑纱。
豹子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生存刀，瘸子见状，默默跟着按住了。
两人放轻脚步，贴着墙壁走到庙口，豹子在前，探身往外瞧，见到地上有一束灯光，自左侧而来，他咽了咽口水，屏息以待。
灯光由远到近，豹子逆着灯光，终于看清了灯光后面的人。
是个男人，看穿衣打扮，还是大汖村的村民。
豹子松开手，跟瘸子一起走了出去。
黑漆漆的庙里突然走出来两个身影，男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立马照向豹子跟瘸子的脸，确认对方是谁。
灯光刺眼，豹子微眯着眼睛，伸手拦住男人，“不能进。”
男人认出他们是第二批外来人，反问道：“大汖村的神像庙，你说不能进就不能进？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滚开！”
豹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对陈绽犯怵就算了，怎么现在是个人都能在他面前嚣张了？
他抽出生存刀，在手里转着玩，“这把刀说你不能进。”
男人有点慌张，但是想着不能丢大汖村的脸，正准备硬闯，不防见到一个女人从庙中走了出来，他好像有印象，听人叫过她秦姐。
秦思抓住豹子的手往下压，冲男人笑，妩媚至极，“这位大哥，我正在庙里许愿，不太想让人知道我许愿的内容，您能不能行个方便？您住在这儿，什么时候来许愿还愿都行，比我方便。”
美人一笑，嘤嘤细语，正好给男人递了台阶。
男人回道：“我给你一个面子。”
说完，转身就走。
豹子不服，对秦思说道：“我能搞定他，为什么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秦思斜睨着豹子，反问道：“现在是节外生枝的时候吗？”
不是什么变故，陈绽便当个热闹听，听着听着，骤然间闻到了一股腐臭味，仿佛原本就在石龙庙内，此刻从地里下钻出来了，她整个人一震，猛地抓住了杨宣的手臂，再看杨宣的表情，杨宣明显也闻到了。
韩水年对嗅到的腐臭味异常熟悉，夏天宰羊的时候，他去帮过几回忙，回回被这种臭味恶心的够呛。
他浑身一个激灵，看向谢致。
第一百七十章 三个三十秒都过去了，却连腐化的迹象都没有。
陈绽脑子里连一个字的想法都没蹦出来，人已经冲到了石龙庙外，杨宣紧随其后。
谢致跟韩水年自动搜索庙内。
秦思站在原地，来来回回看陈绽四人的奇怪举动。
豹子也在看，看了半天，问秦思，“秦姐，我们要不要也找找看？”
虽然不知道在找什么，但只要确定此处有什么东西，找找总是没错的。
秦思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了一句，豹子二人转头告诉其他人，所有人立即动起来。
陈绽跟杨宣去到了草丛另一头，距离庙门口有段距离，加上他们找的全神贯注，全然没注意到秦思的动作。
秦思扬声道：“陈小姐应该不会介意我帮着一起找吧？”
陈绽直起身，偏头朝秦思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爱找不找，问她做什么？
她不同意，她就不找了？
她还不乐意她在石龙庙待着，碍她的眼呢！她不照样待着？
秦思笑了笑，手指头卷着发尾，转身进了石龙庙，门口风大，又是寒风，怪冷的。
很明显，陈绽闻到腐臭味之后才所有动作，肯定跟腐臭味脱不了干系。但这段时间没听说大汖村闹过人命……除了人的尸体，剩下的就只有动物尸体了。
难道陈绽要找的就是动物尸体？
秦思复在蒲团上坐下，视线有意无意往谢致看过去。
他们为什么要找动物尸体？
她正思量着，豹子突然喜气洋洋的喊她，“秦姐，这里！”
她寻声看过去，就见豹子蹲在左上角的角落处，扭着身体冲她招手，瘸子离豹子近，闻声已经蹲了过去，对着地上一通研究。
这是找到了？
秦思起身走过去，站在豹子身后，豹子就着蹲姿挪了两步，露出了墙角下的洞。洞一看就是老鼠洞，豹子打着光往洞里照，洞不深，清楚看得见里面盘了一团老鼠崽，只不过因为角度，数不出到底有多少只。
豹子仰着头说道：“这些老鼠崽全死了。”
秦思再一细看，老鼠崽的肚子果然没有起伏。
这算是动物尸体吗？
正想着要不要喊谢致来看，谢致就疾步走到庙外，将陈绽杨宣喊了回来。韩水年等在原地，脚边有一团黑影，她不好明目张胆探灯去看，只能大概看个轮廓，像是动物的尸体。
他们要找的果然是动物尸体！
他们说话并未特意避着她，是以她可以听清谢致在说什么，“我都找了一遍，除了这具尸体，还有另外三四具，外表都没伤，死时的动作都是睡着时的动作，应该是突然死亡。”
即使陈绽是站着看松鼠尸体，也闻到了那股浓厚的腐臭味。
陈绽说道：“庙外也有，但是……”
剩下的话陈绽没说出口，但是谢致三个都懂。
韩子志看到野兔的时候，野兔还未完全死亡，三十秒都化成了白骨，而眼前这些动物实打实的死了，从陈绽返回石龙庙，到他们聊完这几句话，三个三十秒都过去了，却连腐化的迹象都没有。
会不会他们只是闻到了腐臭味，没有真正的触发空间机关？
亦或者，即使触发了空间机关，跟韩子志的所见所闻也有所不同？
韩水年想起夜能视物这个属性，出声提醒道：“关灯。”
四人齐刷刷关了手电筒，周遭却仍有余光，他们轻而易举的看见了零零碎碎的物件，秦思那群人“贡献”出来的八道强光，几乎填满了石龙庙。
杨宣站在秦思的对角线，视线对上，杨宣开了口，“能不能让你的人关手电筒？”
秦思柔柔一笑，“当然可以。”
她率先关了灯，豹子等人一一跟上，最后一道强光消失时，石龙庙内彻底陷入黑暗，放大了每一个人的呼吸声，有人急促，有人平缓，而后下一秒，秦思就懂了杨宣为什么让他们关手电筒。
瘸子惊叫道：“豹……豹子，我还能看见你！”转着圈看，发现不止手边的豹子，连几步外的秦思都能看见，“秦姐，我也看见你了！”
秦思喝斥了一句，“闭嘴！”
瘸子身体缩了一下，瞬间噤声，秦思凝神细听陈绽几人的对话。
她是跟着他们来的，对此处已发生的事，以及即将发生的事全然不知，他们不一样，显然知道环环相扣下会出现什么情况，先是腐臭味，再是动物尸体，眼睛不受环境影响，黑暗中也能视物。
他们究竟还知道什么？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他们见到她跟她的人都在石龙庙，依旧走了进来，刚刚说话也没有避着她——
秦思笑笑，抬脚朝陈绽走过去。
杨宣尤显激动，只有腐臭味跟动物尸体，并不能百分百证明他们触发了空间机关，毕竟动物死亡，散发出臭味在他们现属空间里亦是能发生的事，甚至是极其寻常的事。但他们的眼睛恍若自带灯光，能在黑暗中视物这件事，在现属空间里属于天方夜谭。
陈绽分析道：“是不是进入空间的时间不同，遇到的事就有一定区别？就像我在某个时间段上楼，遇到了甲下楼……”
秦思在距离陈绽半步之遥停下，陈绽瞟了一眼，继续说道：“……换到另一个时间段上楼，楼梯还是这个楼梯，但因为甲已经下楼了，所以我遇不到甲。”
不然怎么解释，开启空间机关的现象他们触发了三条，独剩动物尸体快速腐化不能触发？
杨宣细想片刻，缓缓说道：“我觉得正好相反，重点不在你在哪个时间段上楼，也不在甲在哪个时间段下楼，而在于空间设定里，甲本身的设定是什么，这个设定有没有规律。我比较偏向没有规律，也就是说，你能不能遇到甲的原因，跟有没有错过甲无关，而是甲本来就有可能不存在于楼梯间。”
秦思扫视一圈石龙庙，满脑子都在想，石龙庙里居然有空间机关的存在？他们是怎么开启的？明明他们进了石龙庙之后，什么都没做啊。
陈绽问道：“那这空间机关怎么回事？我们什么都没做，反而触发了。”
他们重复韩子志行动轨迹那日，一路上，却连个喷嚏都没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只眨眼间，就吞噬掉了苍天大树与草丛。
小杨宣四岁那年，春天，杨母带他去公园玩荡秋千，荡到一半，下起了小雨，匆匆往家赶时，途经一棵树，小杨宣发现树下聚集了大量蚂蚁，他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看着蚂蚁。
杨母蹲在他身边陪他，跟他说，这是蚂蚁在搬家。
小杨宣看了个过瘾，次日，央着杨母再带他去公园看蚂蚁搬家，结果杨母告诉他，新的一天过去了，树下没有新蚂蚁，就算有，天不下雨，蚂蚁就不会搬家。
小杨宣不依，哭着闹着叫杨母让天下雨。
杨母摸了摸小杨宣的脑袋，再次跟他说，没有人可以控制下雨，天要下就下，不下就不下，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只能等到天自动下雨那日，再带他去看蚂蚁搬家。
……
杨宣敛下思绪，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人类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有一个惯性，会下意识的形成固定思维，以某种规律为中心去寻找真相，特别是在面对未知事情时。这可能跟大家生活中大多数事情都固定有关，例如每个月十号发工资、课间休息十分钟、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刑侦知识里血液的形状分别代表了什么等种种。包括我们之前去重复韩子志的行动轨迹，模仿韩子志做过的事，都是固定思维下的做法。但其实不是的……”
陈绽站在杨宣身侧，忽然伸手抱住杨宣的腰，下巴抵在杨宣手臂上，杨宣一愣，剩下的话就卡了壳，扭头看向陈绽，只见陈绽仰头望着自己，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处挂着笑，一脸满意的表情。
陈绽说道：“你继续说。”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杨宣侃侃而谈的时候，特别迷人？
杨宣笑笑，抽出手臂揽住陈绽的腰，两人贴的更紧了，落在秦思眼里，秦思瞬间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在一起了。
杨宣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春天雨水多，但是第一场春雨在哪天，哪个时辰下，没有任何规律可推算，只能确定是三月的某一天，因为三月是春天。包括嫩枝绿柳的抽芽，动物交配期的发/情，海边的潮起潮落，这些都是自然界没有规律可言的事，或者说，是在某个界限里没有规律可言。”
谢致接了一句，“空间机关的概念跟这些事很像。”
杨宣点点头，“是。韩子志也好，我们也好，都是在十一月下旬触发了空间机关，但具体时间不一样，触发前我们做的事，跟触发后的事，也不一样。所以我想，触发空间机关可能只有一个固定条件，就是每年的十一月下旬，其他的都是随机性，根本没有规律。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从一零年开始，到一四年，只有韩子志跟我们触发了空间机关，其他村民没有触发，”杨宣笑笑，“当然，也跟我们一直在找有关。”
只是四年前，韩子志无意间触发了空间机关，并因此丧命，四年后，他们绞尽脑汁触发空间机关，为的却是求得一线生机。
生与死，果然是背靠背的好兄弟。
韩水年脑子里嗡嗡的，只感觉杨宣的声音逐渐飘走了，他根本听不清杨宣之后说的话，垂在腿侧的手，快要把自己的大腿抠出一个洞，仿佛只有身体上的痛楚才能减轻他心理上的痛苦。
如果杨宣说的随机性成立，那他就是害死他爹的凶手——
韩子志不给他买墨水的话，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石龙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会进入另一个空间，不会遇到七个石头巨人伤痕累累，不会精神恍惚把神像是怪物要杀人挂在嘴边，更不会被其他人活活绞死。
原来他真的是罪魁祸首？
他越抠越狠，大腿逐渐变得麻木，下一秒，他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握得很轻，只是要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的行为。他无须低头看一眼就知道手的主人是谢致。
谢致只握了一下，便放开了。
时间不过两三秒，但对韩水年而言，足够了，不管是只维持了两三秒的温度，还是放手之后剩下的温度，都足够了。
秦思默默听完全程，开口问道道：“空间也分很多种，天上的宇宙空间，小说里的口袋空间，神秘的平行空间。这个空间呢？这个空间会是什么？”
杨宣正色道：“老实说，我们也不知道。”
谢致说道：“出去看看，新空间肯定不会只存在于石龙庙里。”
没有人反驳，想要知晓真相，这一步是必须踏出去的。
陈绽松开杨宣，把手电筒塞兜里，转身看向秦思。
秦思娇笑着先开了口，“有话直说。”
陈绽提醒道：“我们讨论的时候没有避开你，是我给你的诚意，也是告诉你，我这条船暂时容你下了。但如果你在背后搞小动作，一旦被我发现，我会迅速解决掉你们，”她冲豹子咧嘴笑，轻声威胁道：“你们人数再多，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玩具而已，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件事。”
豹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秦思问道：“陈小姐需要我拿出什么诚意？尽管说。”
陈绽挑眉道：“我不需要诚意，只需要你在背后搞小动作时，弄死你们就可以了。”
秦思朝陈绽伸出手，笑的更媚，更柔，“既这样，我就找个时机主动拿出诚意。”
陈绽等了三四秒才去握，却在将将碰到秦思的手时，骤地收回，挽上了杨宣的手臂，冲秦思笑得一脸无辜。
豹子看在眼里快气死了，秦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负？
陈绽的视线在豹子脸上打转，悠悠问道：“你不服气啊？”
豹子立即换上笑脸，“不敢不敢。”
陈绽哼笑一声，没再搭理秦思几个，朝谢致问道：“现在出去？”
谢致反问道：“要不我先探一下？”
陈绽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谁都不知道外面会有什么变故，要是跟水潭一样，你一个人出去就是送死，要出去一起出去。”
杨宣附和道：“阿绽说的没错，这种情况，李小龙一个人估计都搞不定。”
既然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谢致也就没再坚持，但往庙门口走去时，他还是习惯性走第一个，秦思见状，示意豹子瘸子跟谢致一起，打个头阵。
第二阶梯是陈绽杨宣跟秦思，韩水年居一二阶梯中间，只落后谢致半步。
第三阶梯是强子带着另外四个人垫后。
然而一行十二个人，将将靠近庙门口，就见庙门口骤然间凭空腾升起一股火焰，火焰足有一人高，迅速往左右两边扩散，横跨整座石龙庙，只眨眼间，就吞噬掉了苍天大树与草丛。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还是说，这火……！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脚下生风，连连退回庙内，眼前的火焰越烧越旺，浓烟滚滚，直往半空上蹿，烧出了漫天的“火烧云”。
待惊恐消散，下一秒，杨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感受不到一丁点儿来自火的温度，也没有浓烟呛人的窒息感，空气依旧清新，毫无变化，甚至连附在他皮肤上的寒意都未消退半分。
这火，实在有些怪异。
陈绽同杨宣对视一眼，随手捡了根树枝朝火扔过去，哪知树枝太细，轻飘飘的，一米都不到就落了地。
陈绽憋憋嘴，假装树枝不是她扔的。
谢致环视一圈，庙里时常有人收拾，几乎没有垃圾，其他物品又不能随意使用，要找可燃烧物体难上加难，最后视线落在了香炉里剩余的香上。
他走过去，抽出长短不一的细香，用绳捆好，石龙庙香火旺盛，捆下来居然有成年男性手腕粗。
陈绽问道：“能用吗？”
要是扔进火里就看不见了，那就是无用功。
谢致举起给陈绽看了一眼，脚下一秒没耽误，几步走到门口，大火已经开始往庙内蔓延，他用力将香甩出去，准确无误的掉到火焰边缘。
所有人都盯着那捆香。
火焰瞬间腾升起一股火舌，火舌犹如蛇灵活的舌头，直朝着香而去，几乎眨眼间，香就被卷进了火海里，然而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滔天的火焰足足烧了好几秒钟，香却依旧完好无损。
连捆住香的绳子都没有烧断。
就像几吨重的大卡车，从一颗鸡蛋身上碾过去，连条裂缝都没造出来。
陈绽眉头皱成了波浪，“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杨宣脑子里闪过一个不成型的想法，“只有一种情况，大火在我们眼前，我们能完全不受影响，而且也烧不了东西。”
陈绽问道：“什么情况？”
杨宣扭头看向陈绽，缓缓回道：“在屏幕里的时候。”
陈绽立即反应过来。
如果把电影院里的巨幕移过来，框在火海四周，的确有一种在看电影的错觉，火海再大，他们感觉不到高温，吸不进浓烟，扔过去的东西也不会被火海吞噬。
只是，究竟新空间是“屏幕”，还是原空间是“屏幕”？
甚至两者都不是。
陈绽说道：“这火有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仅真实存在这四个字就可以延伸出多种说法。
简单点说，他们现在身处新空间，若这火海的确不是真实存在的，真正的所在地有没有可能在原空间，也就是现实世界？
因为两个空间交叠，都是大汖村，所以他们能看见？
或者现实世界里也没有这场火，只是单纯的不存在于新空间。
可是这样一来，又会存在于哪里？
杨宣正在理清脑子里乱糟糟的毛线团，闻言仅点了点头，陈绽让他去想，自个儿走到谢致身边，低声跟谢致讨论起来。
瘸子一直在盯着火海看，确认香始终没有被烧，又听到陈绽说火不是真实存在的，想了想，从豹子身后站了出来，对秦思说道：“秦姐，要不我直接过去试试？”
秦思看着瘸子笑，媚眼似水，笑得瘸子差点丢了魂。
即使所有东西都能在火海里保存下来，也保证不了她踏进火海里同样安全。
除非人在火海里活了下来。
秦思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蜜，“那就拜托你了。”
瘸子嘿嘿笑了几声，仅剩的一丝魂，让他开口问道：“能不能……加点钱？”
秦思毫不犹豫回道：“当然能。”
随即松开手，朝火海偏了下头，“去吧。”
瘸子点点头，“好。”
收回手，在裤腿上搓了又搓。
杨宣还在理毛线团，余光见到有人走动的身影，偏头看了一眼，发现瘸子居然正朝着火海走过去，他刚想开口阻止，脸就被陈绽掰了过去，脸对着脸，陈绽笑着无声说了句别多管闲事。
他们的推论正好需要有人帮忙验证。
陈绽见杨宣点了点头，奖励似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吧唧一声响。
杨宣愣了一下，笑道：“我刚理好的思路，被你亲断了。”
陈绽仰着脸，大言不惭道：“大不了我再亲你一下，给你接回来。”
说话间，瘸子已经距离火海只剩四五步远了，人类对危险以及死亡的本能恐惧感，瞬间从他身体里激发了出来，抬脚再往前走时，迟迟不敢落地，另一条腿更是抖成了筛子，犹自发软。
突然间，背后有人开口道：“等等！”
瘸子身体一抖，腿险些抽筋，他慢慢转过身，脸上露出一副像哭的笑。
开口的人是杨宣，他还是过不了自个儿这一关，他轻轻揉着陈绽的手，低声快速说了句，“我不阻止，”再看向豹子，说道：“你们给他腰上栓条绳，出了问题立即把他拉回来。”
豹子如梦初醒，从背包里掏出绳子，拿着一端，将另一端抛给瘸子，瘸子捡起来在腰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再次走向火海。
所有人屏息以待。
瘸子十六岁那年，在工地上搬砖时，同其他工人挤在集箱房里看电视，有主角蹦极的情节，他当时还嗤之以鼻，身上绑着绳呢，下面也有救生员候在水里随时救人，这有什么好怕的？
等到工头让他去高空作业，他绑着绳，颤颤巍巍从十六楼窗口踏到竹板架上，低着头往下看的那一瞬间，他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连呼吸都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现在面对火海，那种感觉又浮上来了。
他不敢直接走进去，把手缩进衣袖里，衣袖垂下一小节，再伸直手，缓缓靠近火海，跟扔进去的那捆香一样，火焰吞噬了他的手，却并没有燃烧。
他欣喜若狂，回头对秦思说道：“秦姐，安全的！是安全的！”
话音刚落，豹子脸色突变，竭力吼了一句，“瘸子小心！”
双手快速把绳子往回拽。
瘸子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倒在地上，被豹子拖着走，他这时才发现衣袖上居然有火苗！好在衣服是老板特制的，能短暂隔离火苗，他顺着豹子拖的方向，就地一滚，迅速压灭了火苗！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钟。
气温只有几度的寒冷天气里，他硬生生恐惧出了满头大汗。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葬身火海了！
杨宣不敢置信，无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这场火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那为什么那捆香又能完好无损！？
还是说……
杨宣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火海。
还是说，这火只杀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影子压根不是在跳舞！
没等杨宣继续琢磨，火海里居然影影绰绰浮现出了人影，因无脸，只有一个人形轮廓，乍看之下，手舞足蹈的像在跳舞，等到有影子跪地倒下不起，抽搐几下不动了，再细看，杨宣惊出一身冷汗，影子压根不是在跳舞！
而是扭曲，被熊熊大火活活烧死时的扭曲！
所有人同时注意到了，心里揣着恐慌，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尤其是瘸子，退到安全地方了，死死抓着豹子的手臂，全身仍然抖个不停。
陈绽叹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不想知道这火海是不是真实的了，也不想知道人影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只想知道他们要怎么离开石龙庙。
总不能好不容易进了新空间，却被困在石龙庙动弹不得吧？
这比之前始终触发不了新空间更让人恼火。
而且谁都不知道火海几时消失，也不知道他们能在新空间待多久，要是只能待几个小时，他们什么事都没做，已经耽误了快半个小时。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下次再进入新空间要等到哪一天，更是个未知数了。
陈绽用脚来回扫开一些细砂石砾，一屁股坐下，本来想躺平，顾着头发会沾到灰尘才作罢。谢致看了她一眼，继续打量庙顶，大汖村的屋顶结构千百年如一，木梁瓦片，中高两侧低，正好给他们提供了生机，石龙庙又是新建的，不存在木头老化的问题。
谢致走到墙边，选了最低处的一根横梁。
韩水年是谢致的跟屁虫，全程照着谢致依葫芦画瓢。
陈绽眼睛一亮，从地上蹦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跟到两人身边，她心里恼火，有些心烦意乱，居然忘了逃生通道就在自个儿头顶上！
谢致掏出绳索，边装爪钩，边同陈绽说道：“我先上去探探情况，然后再拉你们上来。”
陈绽回道：“你小心点。”
谢致嗯了一声。
强子凑到秦思身边，神情紧张地问道：“秦姐，他们会带我们出去吧？”
陶子刚在他眼前惨死的时候，他浑身细胞都在叫嚣赶紧离开队伍，命都没了，要那么多钱只是换副棺材而已。直到地下宫殿，肘子回来了，他安心了些，十几个人，只死了一个，这种比例还是值得为钱博一搏的。肘子变成白骨架子的恐惧，在二次下潭无人伤亡时，再次安心。
现在，他更害怕晚一分，自己也会发出陶子那种凄厉的叫喊声。
秦思单手抱臂，轻轻抚摸着，那头谢致已经甩绳上梁了，用力扯了扯绳索，爪钩抓的够稳，不会掉下来。
秦思笑道：“一条船上的人，陈小姐不会这么小气的。”
话是对强子说的，视线却落在陈绽身上。
韩水年如今全副心思都在谢致身上，对秦思的惊叹，早消失殆尽了，他面无表情瞟了一眼秦思，同谢致一样，觉得被一把糖齁了嗓子。
陈绽表示赞同，“我会把你挂裤腰带上。”
秦思回道：“那敢情好。”
几人的对话，杨宣充耳未闻，火海里的人影越来越扭曲，无声无脸，他都能感觉到人影的痛苦，他试图自人影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奈何功亏一篑。
他们究竟是谁？来自哪里？此刻在哪里？是真的被火烧死了吗？
杨宣看的专注，完全没注意到陈绽走到了他身后，直到陈绽的声音响起，“发现什么了吗？”
杨宣反应过来，摇摇头。
陈绽朝火海指了一下，“这稀奇古怪的事，哪能一下就搞清楚？”
杨宣回道：“不是搞不清楚，而是……”
话未说话，豹子突然大声嚷嚷了一句，“这火的速度……变快了！”
语气里带着惊恐。
杨宣立即回头看过去，速度果然变快了！
要形容的话，就是仿佛来了一阵风，在吹着火海往前跑，所到之处全部卷入其中，距离庙门，目测仅剩一根手指的距离。
陈绽二话不说，拽着杨宣走到了谢致身边。
谢致抓住绳索，借力一跃，双脚快速在墙上各点一下，往上蹿出去，一手扣住横梁的同时，双腿紧跟着夹住横梁，整个人成倒挂状，再翻身一跃，稳稳当当立于横梁之上。
韩水年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谢致，见状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事态紧急，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谢致看了一眼火海，依照火海现在的速度，他一个人捞十一个人，时间恐怕来不及，体力也不允许，遂喊了一声，“陈绽，”两人目光对上，再说道：“你要是单独上得来，就上我前面那根横梁，两个人速度快点。”
陈绽觉着对谢致来说轻而易举的事，对她来说，问题应该不大，虽然难，但肯定能上得去。
她挑眉回道：“等着我给你露一手。”
松开一侧肩带，拉开拉链掏出绳索，手忽然被杨宣按住了，她看向杨宣，示意杨宣有话就说，杨宣开口说道：“我来。”
陈绽说道：“你别看这高度不高，摔下来断个手还是有可能的。”
杨宣手上一动，轻巧地接过绳索，“我看了一遍谢致的动作，应该没问题。”
陈绽想起杨宣好像是有这个技能，这应该称之为学习能力不错？
强子见两人还在聊天，着急万分，忍不住催促道：“你们能不能快……”被陈绽瞟了一眼，音量下降了一半，剩下的话也吞了回去，“……点。”
陈绽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杨宣力气比她大，体力也比她好，先上横梁的话，的确是最佳选择。
秦思笑道：“豹子瘸子，你们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豹子拍着自己的肩膀说道：“行，他要是上不去，我就用肩膀把陈小姐抗上去。”
四个人一起，走到另一根横梁下。
谢致左手扶着横梁，右手去探瓦片，使劲往上顶了数下，瓦片纹丝不动，只好抽出腰间的刀，想着能不能把瓦片击碎，捣鼓了半分钟后，谢致脑袋一偏，瓦片应声碎成无数块，掉到地上。
有了豁口，其余的瓦片弄起来就轻松许多。
待杨宣成功上了横梁，谢致已经弄出了一个足够一人钻出去的洞。
众人正欣喜时，火海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刮进了石龙庙，强子的心脏猛然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他伸出双手，哆哆嗦嗦地去拽绳索，嘴里喊道：“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我不要被火烧死！”
他这一喊，激起了不少人心中的惊慌。
谢致神情异常严肃，这火用不了三分钟，就能到达陈绽杨宣的位置，刨去杨宣弄开瓦片的一分钟，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两分钟！
两分钟，十二条人命，只能咬牙拼一把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样会显得他们很可笑好吗！？
庙顶的口子开在“l”型横梁上方，谢致拆下爪钩，将绳索绑在竖梁下方角上，打了个水手结。强子一把将韩水年推开，伸手去拽垂下的绳索，谢致下意识看向韩水年，韩水年趔趄着站稳，垂着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就算想在谢致这儿得一份特殊待遇，也不敢开口，他怕谢致一句话，就打破他辛苦建立起来的自以为是。
谢致对强子说道：“我先拉韩水年上来，他知道怎么配合我。”
韩水年骤的抬头看向谢致。
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喜谢致选择第一个救他，还是先喜谢致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配合。
强子无法反驳，悻悻然松开绳索，嘴上说道：“那第二个救……”忽然想起还有秦思，嗫嗫半天，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催促道：“你们快点。”
谢致跨坐在横梁上，稳住身体，等韩水年在腰间绑好绳索，两个人同时使力，一个往上拉，一个往上攀，用时十几秒钟，韩水年就成功上了横梁。
强子见速度这么快，焦躁不安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横梁容纳有限，第三个人会无处下脚，两个人打配合也不好操作，谢致让韩水年先钻出去，“你负责帮我接人。”
韩水年嗯了一声，从口子钻了出去。
强子狗腿子道：“秦姐，到你了。”
秦思笑笑，“没关系，你先上。”
强子二话不说就做了第二个人。
反正已经客气过一回了，能早一秒离开石龙庙谁愿意晚一秒？
趁强子绑绳索的间隙，谢致抬头看了一眼陈绽杨宣。
杨宣照本宣科，直接拿刀去捅瓦片，力都使在同一个点，连续捅了好几下，杨宣掌心一阵发麻，瓦片终于有了反应，朝外圈裂开无数条缝，杨宣再接再厉，在强子上了横梁的那一瞬间，成功掀开一片瓦。
紧接着扒拉出一道不规则形状的口子，朝陈绽伸出手，说道：“阿绽来。”
陈绽冲杨宣咧嘴笑了一下，跟谢致一样，一跃而起，双脚先后在墙上各借了一下力，整个人往上蹿出去，杨宣瞅准时机，抓住陈绽的手，再使上全力，手臂往回一提，稳稳将陈绽接到身边。
十二个人，两个人上了横梁，三个人钻了出去。
还剩下秦思，瘸子，豹子，以及另外四个人。
时间仅剩下一分钟。
熊熊大火依旧在被“风”吹着往前刮，死亡气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杨宣一边拉豹子上来，一边注意到火里的人影消失了不少，从最开始的数不清，到当下粗略估数只剩下二十个左右。
杨宣心里一琢磨，手上动作无意识停了，豹子不升反降了几寸，不由得急道：“你想我们死是不是？”
杨宣反应过来，敛下思绪，加快了动作。
所有人都没了混插打科的心，卯足劲同生死赛跑，杨宣这边豹子上了横梁，谢致那边秦思上了横梁，再是瘸子跟另一个人上了横梁，两两一组，每个人平均用时十八秒，三十六秒一下就没了。
剩下的三个人急了。
说句不好听的，死在所谓的新空间里，连个帮忙收尸的人都没有，或许压根不需要人收尸，大火一过，骨头都给化为灰烬，比陶子那两个还死不瞑目。
被落下的那个人身材矮小，不管绳索上还挂着人，冲上去也往上爬，结果没有借力点，死活上不去，绳索被拉扯的摇摇晃晃，上面那人寸步难行，谢致也拉不动两个人，偏偏下面那人一着急，还去拽人裤子，险些两个人一起摔地上。
硬生生浪费了六秒钟。
只剩下了三十秒。
谢致唯恐他们拖了所有人的命，沉着脸，冷声道：“再不下去，我就放手了。”
上面那人都快急哭了，“你这样我们两个都活不了！”
下面那人偏头看了一眼火海，又逼近了几分，咬牙想继续爬，谢致懒得废话，直接松开一个手，两个人瞬间沉了下去。
下面那人吓着了，连滚带爬地让开，连连回道：“我这就下去……你别丢下我。”
上面那人松了口气，仰头看着谢致，急道：“快拉！”
谢致没再说话，不顾掌心两道红印，专心拉人。
下面那人死死盯着火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充满了恐惧，他觉得那火海就在自个儿眼前，他好像一伸手就会被卷进火海里一命呜呼，他瞪着眼睛，四脚并用地往后退，想离火海越远越好。
杨宣拉完了人，抬头一看，暗叫不好，火海居然离他只有一米了！
再一看，后面怎么还有个人在地上爬？
而时间只剩下了十秒钟！
陈绽跪在屋顶上，从口子里往下探出脑袋，“杨宣，上来！”
杨宣没时间回陈绽，紧急冲那人吼道：“别退了，再退就没命了！”
杨宣的声音震耳欲聋，那人如梦初醒，见有一条空荡荡的绳索，欣喜若狂，不要命的冲了上来，大概求生的潜能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抓着绳索一跃，居然跃了一米多高，杨宣再往上拉，可以省下两三秒的时间。
杨宣深呼吸一口气，当自个儿是只会拉人的机器人，差点把牙齿咬碎，那人一直在往上升，火海也一直在逼近，这个时候，掉一根头发都能击垮他本来就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
谢致那边等最后一个人钻了出去，他立马收绳跟着钻了出去。
而后蹲到陈绽身边等杨宣。
杨宣眼见着已经抓住了那人的手臂，火海突然猝不及防地朝那人扑了过来，那人尖叫出声，双腿猛地往回缩，整个缩短了一半！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即使杨宣把那人拉了上来，两个人钻出去的时间也不够了！
谢致快速说道：“快，连杨宣带人一起拉上来！”
众人迅速反应过来，谢致与韩水年，豹子与瘸子几乎同时出手，两两分开抓住杨宣左右手臂，如同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似的，直接将杨宣，连同那人拎了出来！
最后一秒钟，火舌堪堪擦着那人的鞋底过去。
杨宣刚刚站稳身体，腿还在发软，就听到陈绽在喊，“这边，一一滑下去。”
陈绽趁谢致救杨宣的时候，小步跑到另一侧弄好了绳索，只要人一到齐就可以迅速滑下去。待众人安全落地，那人一屁股跌坐地上，眼睛里竟然布满了红血丝。
石龙庙后方，陈绽收回绳索，放回背包里，朝左侧走过去，想再看一眼火海，哪知一看，原本被火海席卷的大树，露出来的半边“身子”，哪里还有火的踪影？
包括火海里的人影也不见了。
陈绽极度无语，这样会显得刚刚极限逃生的他们很可笑好吗？
杨宣走到陈绽身后，错愕地想，这些神秘现象的背后，究竟写着什么样的谜底？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十二道强光彻底将黑夜破开，照亮了半边天空。
陈绽陪杨宣返回石龙庙拿回了绳索，走出庙口，谢致提议去探探新空间里的大汖村，陈绽赞成，秦思等人的意见不重要，谢致让大家稍作休整，三分钟之后开始行动。
韩水年立于树下，视线一寸寸扫过周遭环境，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月色下的一切明面上毫无变化，实则从他进入新空间的那一刻起，大汖村可能就并非大汖村了。
谢致走过去，问道：“有变化吗？”
韩水年摇摇头，“没有，”又想起什么，居然笑了笑，“小时候，我跟一个哥哥在这里玩，当时正好在修路，我们两个踩了一路的小脚印，大人们觉得好玩，就把脚印留下来了。”
说完，韩水年走了几步，然后转身看向谢致，示意谢致看他脚下。
果然有一堆小脚印。
像两个调皮的小朋友蹦水坑蹦出来的。
韩水年继续说道：“连脚印都一模一样，其他的应该差不了。”
这也是他们琢磨不透的地方。
别说从现实世界里进入到一个新空间，就是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两个房间一模一样的都极其少见，为什么眼前的大汖村却跟原空间里的大汖村是连体复制的？
除了接二连三出现的不寻常现象，大汖村本身难道就没有不同的地方？
谢致忽然觉得，陈绽把韩水年牵扯进来，可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毕竟他们这群人里，没有人比韩水年更知晓大汖村的一花一草，一树一石子了。
陈绽背靠树干，动作随意又放松，放在脚边的背包却用脚背勾住背包带，以免有人趁她不注意手伸太长。过了一会儿，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手表的时间居然停了，细看，好像就是停在他们进入新空间的那一刻。
进入新空间之后，种种离奇的现象先后冒了出来，她压根没注意到随身携带的物品有什么不对劲。
她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杨宣，“你看一下时间。”
杨宣依旧戴着运动手表，闻言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陈绽让他看时间的用意，遂回道：“我的也停了。”
不用想，其他人的肯定也停了。
谢致野外探险时，时常遇到信号中断、计时仪损坏等情况，被迫练出了一手百分百估算时间的技能。
陈绽扬声喊道：“谢致，我们确定不了时间了。”
谢致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豹子几个听在耳里，连忙掏出手机，基本上都是国产品牌，上面的数字果然停在了八点多，瘸子哈了两口气，用完好无损的衣袖擦了擦屏幕，再塞回兜里。
秦思稳坐如山，毫无反应。
对她来说，不管发生任何事，她都只能继续走下去，若这一趟再没有收获，她肯定会落个被老板弃之不用的下场。她暗自攥紧了手，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终于做了人上人，她绝对不能跌下去！
待三分钟结束，谢致说可以行动了，然后提醒道：“尽量两个人一组，单独走散可能随时没命，手电筒还是打上，光束照的远，穿透力强，能帮我们快速锁定彼此在哪。”
陈绽提包甩肩上，噗呲笑出声，“遵命，谢教官。”
调侃归调侃，打开手电筒的速度却丝毫没有耽误。
一时之间，十二道强光彻底将黑夜破开，照亮了半边天空。
谢致笑笑，问道：“去哪？”
方才陈绽就在想第二步去哪儿最合适，第一个在脑子里冒出来的地方是韩子志的墓地，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迫韩水年去面对那些异常残忍的事……她又狠不下这个心。
－－－－－－题外话－－－－－－
身体实在是不舒服，所以先发一千多字，明天会补到两千多，如果你们看的时候只有一千多，记得再回来补看剩下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连绵不断的箭裹挟着雷霆之势，卷起阵阵咆哮风声直插入地。
连绵不断的箭裹挟着雷霆之势，卷起阵阵咆哮风声直插入地，每一支箭数寸长，由箭头、杆、羽，栝四个部分组成，其中杆与羽是木制的，箭头看着是由铁锻造而成，无比尖利，呈三棱状，布满许多倒刺。
杨宣下了定论，“木羽箭。”
陈绽只觉得这箭制作精良，看着就杀伤力极大，问道：“木羽箭是什么箭？”
杨宣有段时间对古时候的战争兴趣浓厚，翻阅资料时，顺带了解了一波冷兵器，他稍稍回忆一遍，说明道：“宋代时期的一种利箭，献箭的人叫石归宋，他发明出来的，除了你现在看到的这种箭头，还有双棱、四棱、多棱，以及螺旋型。箭身轻便，飞行距离非常远，既适合远程射击，又能穿透重甲。因为箭头特殊，所以射进人的身体里拔不出来，就算拔掉了箭杆，箭头仍然会留在体内，这也是木羽箭最大的特点。”
陈绽彻底弄不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箭？”
难道他们眼前的大汖村只是障眼法，实则远在千年之前的古代？
那之前的那场大火呢？也是来自古代吗？
杨宣正在凝神思考，没回话，他脑子里隐隐浮现出一个推测，但只有零星几个字词，过于分散，暂时连接不起来。
秦思蹲在杨宣身边，偏头看了一眼杨宣。
杨宣这个人，同他相处时，会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过去，身材好，脑子好，性格也好，他勘破了她接近他的目的，对她的态度依旧如初，在水潭岩洞里，反而还是她扔下他。女人给男人常发的好人卡，搁杨宣身上就是正儿八经的赞扬。
他的确是善良的人。
她是从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见过无数男人丑陋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杨宣身上的善，她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怀着目的接近他，毁了她跟他之间的可能。
或者，比有点后悔再深一点点。
秦思正准备开口说话，忽听背后的豹子急道：“秦姐，别发愣了，要变成筛子了。”
下一秒，秦思眼前人影闪过，她暗叫不好，来不及察看发生了什么变故，跟着杨宣陈绽滚动的方向逃命，最后收脚的瞬间，一根箭直挺挺的擦着鞋跟入地。
秦思惊出一身冷汗。
再抬头四望，好家伙，木羽箭居然变了方向，直朝着他们而来，她直接掏出枪对着砰砰几下，结果跟对着空气开了几枪无异，情急之下，只能一边闪身避开木羽箭，一边抽出生存刀格挡。
哪怕这箭势只比毛毛细雨厚一些，几个人仍显狼狈。
有一支木羽箭飞速朝杨宣正面射来，他刚拿刀挑开左侧的箭，千钧一发之际，立即上身后仰，单手撑地，弯成一座石拱桥，木羽箭竟挑到了墨镜鼻梁架，将墨镜带飞，在杨宣鼻子上留下一道擦伤。
秦思乍然间看到一双血色眼睛，心头一震，全然忘了当下的境地。
眼见有木羽箭射向秦思，杨宣来不及起身，身体一拧，面朝下再朝前一扑，替秦思挥刀砍下木羽箭，急道：“想死？”
秦思回过神，“你的眼睛……”
杨宣皱着眉摸了一下自个儿的眼睛，这才注意到墨镜没了，他什么话都没说，又避开一支木羽箭，闪回陈绽身边。
对面的情况比陈绽这边要好，只有零星的漏网之箭，谢致两三下搞定，冲陈绽喊道：“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隔了一会儿，才传来回答，“没死，没受伤。”
是陈绽的声音。
谢致笑笑，松了口气。
整条小道，四周宽阔，没有任何遮挡物，大部分的木羽箭集中在小道上，导致他想从中间穿到左边去助陈绽一臂之力，简直犹如白日做梦。
除非他愿意出师未捷身先死。
好在箭并非火，总有断的时候，众人顽强抵抗数分钟后，木羽箭的数量明显减少，再过一会儿，风声骤然间寂静了下来，木羽箭彻底消失了。
杨宣第一时间找墨镜，陈绽拦住他，撸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的擦伤，足有手指长，冒着血珠子，难得撒娇道：“好痛，给我包扎一下好不好？”
另一只手垂在腿边，默默握拳威胁杨宣身后的豹子等人。
豹子一扭头看到杨宣的眼睛时，差点叫出怪物两个字。
他像观察动物似的，一直盯着杨宣看。
豹子瞧见拳头，默默转身背对着陈绽杨宣，他们身上也带伤，各自开始包扎。
杨宣明知道陈绽的小心思，还是拉着她坐下，从背包里掏出药物，调侃道：“原来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陈绽挑眉，抬手就往杨宣鼻梁上按，痛的杨宣龇牙咧嘴的。
陈绽噗呲笑出声。
杨宣动作很轻，语气更温柔，“幸好你身手好，伤口不深，不然……”
陈绽反问道：“不然怎样？”
杨宣笑道：“我要心疼死。”
好一句又土又甜的话，陈绽没忍住，张嘴“yue”了一下，但眉梢眼角处都带着笑意，“你赶紧包扎吧。”
杨宣逐渐放松了下来，既然墨镜阴差阳错的被代表着死亡的木羽箭带走了，留下了一条活路，代表着希望，既然……
他抬头看向陈绽，眼里满是柔情，既然眼前的人会拉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宛如引路灯一样驱散他周遭的黑暗，那他就接受，接受当下，接受以后犹如芒刺的种种视线。
杨宣包扎完毕，替陈绽拉下袖子，陈绽盯着他的眼睛，伸手去摸，他任由陈绽摸个够，天气寒冷，陈绽的手冰冰凉凉的，带着一丝酥麻感，从他的眼睛传遍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他听到陈绽用一种终于重见光明的语气说道：“终于可以随时看到它了。”
杨宣握住陈绽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笑道：“我回去就把剩下的墨镜扔了。”
陈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含义，问道：“你确定？”
杨宣嗯了一声。
秦思的伤在手背上，到不是木羽箭导致的，而是滚地时擦伤的，一个创口贴就可以搞定，她还留了一个在手里，走到杨宣身边，递给杨宣。
杨宣看了一眼，没接。
秦思脸颊旁凌乱的发丝被风一吹，微微荡漾着，“你鼻梁上有伤。”
陈绽笑着接过创口贴，“谢谢啊。”
秦思笑笑，既没说话，也没挪开半步，从始至终都在看着杨宣的眼睛。
陈绽两手夹住杨宣的脸，让他看着自个儿，避开秦思的视线，再撕开创口贴，轻轻给他贴上，当着秦思的面，在杨宣嘴上亲了一个。
波的一声巨响。
再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问秦思，“好看吗？”
又是近乎挑衅地嚣张，唇齿间带着血的张狂。
一直在站岗的谢致忍着笑，开口说道：“包扎完了就走吧，这里还是不安全。”
韩水年闻言走到谢致跟前。
杨宣率先起身，朝陈绽伸出手，两手相握，拉陈绽起来的瞬间，杨宣灵光一闪，飘在他脑子里的零星几个字突然清晰了起来，组成了一个连贯的推测。
他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可惜韩子志永远不会知道了。
月明星拥，虫熄鸟噤，唯有月光泠泠，宛如遗世而独立的绝色美人，美人之下，有一间渗透了百年历史的土砖黑瓦房，房前聚集了十二个人，三三两两在一起，站坐姿各不同，神情也各异。墙上两扇黑黝黝的窗口，像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正在无声地盯着他们。
强子不慎瞟了一眼，全身哆嗦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看向正在说话的杨宣，随口重复道：“时间空间？”
杨宣点了点头，“大概跟宇宙空间一个概念，只不过一个是地球大气层以外的空间，一个是存在于地球上的空间。我推测，应该从天地混沌期就存在了，跨越上下五千年，记录了这片大地上发生过的所有事。”
谢致不解，“宇宙空间都勘测了上百年，为什么时间空间能不被发现？”
陈绽盘腿坐在杨宣旁边，整个人靠在杨宣身上，闻言答道：“你傻啊，宇宙就在人脑袋顶上，另一个万里江山入口在哪都不知道，怎么研究？”
算陈绽说得有道理，谢致没吭声了。
秦思问杨宣，“依据呢？”
杨宣老实回道：“没有依据，只是根据发生的事推测的，”杨宣想了想，说道：“我换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吧，你们知道表里世界的说法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还有人一脸茫然。
杨宣详细说明道：“这个世界其实有两层运行体系，一个体系运行在表面，就是你眼前能看到的视界，例如树叶从绿芽到变黄枯萎，从日出天亮到日落天黑等等都是。还有一个运行体系在更深层，我们看不到摸不着，只能通过各种方法感知其存在，或者确定其存在，就叫里世界。”
瘸子跟听天书似的，到是豹子，似懂非懂道：“原空间里的大汖村就是表世界，时间空间里的大汖村就是里世界？”
杨宣笑笑，“可以这么说，更恰当一点的话，里世界应该是统称，时间空间是其中一个分支。就跟树的种类里有桉树，大槐树一样。”
豹子哦了一声。
杨宣继续道：“大汖村石龙庙正好有一个时间空间的入口，因为某种原因，会在十一月份下旬开启，上一次是2011年，这一次是2014年，下一次未知。可能2015年，可能2017年，也可能仅此两次。”
陈绽来了兴致，“开启入口？怎么开启？为什么开启？”
杨宣低头看了一眼陈绽，笑道：“这两个答案估计就要交给科学家了。但是会出现异常现象并不奇怪。天文奇观七星连珠，就是一种异常现象，异常到从公元1年至3000年，一共只发生了三十九次。”
秦思又问道：“你说根据发生的事推测的，是指大火跟木羽箭？”
杨宣回道：“也包括动物快速死亡跟腐烂。维持时间空间运转的体系我们尚且不知道，只能大胆假设。开启的入口，很有可能就是时间空间裂开的一道口子，口子破坏了空间运转的体系，”他松开抱着陈绽的手，十指分开，穿插交叠在一起，食指挨着食指，一路到小拇指挨着小拇指，“就像我的手，现在是规规整整，没有被打乱的，”然后松开右手的食指跟左手的无名指接上，“被打乱之后，乱了套，这根时间线跟另一根时间线接到了一起，甚至发生了交叠的现象……”
陈绽恍然大悟，坐起身，按下杨宣的手，接着说道：“每根时间线都是在不同年代产生的，存储的就是那个年代发生的事。现在时间线交叠了，当下时间线上所发生的事跟其他时间线上发生的事产生了重叠，所以我们看到了那场大火，还看到了古时候的木羽箭，对不对？”
杨宣夸道：“阿绽果然聪明，”随即看向众人，“这也是我推测新空间为时间空间的论证，只有时间才能横跨千年，复刻历史上的种种画面。”
谢致扫视一圈周遭，确定短时间内不会出现问题，转身面对杨宣，疑惑道：“那为什么火不烧其他东西，只烧人？”
杨宣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然而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瘸子见无人回答，嘿嘿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出自个儿的想法，“会不会是因为只有人是一样的？”所有人瞬间看向他，他清了清嗓子，“不管什么年代，人都是相通的嘛。”
豹子哟了一声，拍着瘸子的肩膀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有大智慧。”
瘸子既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杨宣在想瘸子说的话，瘸子可能误打误撞说对了。
虽然时间线重叠之后，他们能看到各种不同的场景，但毕竟相隔千年，所以火海里的人影无脸无声，除了火海跟木羽箭本身之外，也不见场景里的其他元素。这足以说明，即使身在时间空间里，千年之前跟千年之后的鸿沟该存在还是存在，只不过鸿沟变窄了些，这大概也是他们只能看见，却到不了古代的原因。
而人类是时间鸿沟里唯一从始至终存在的元素。
再简单点说，某个时间里发生过的那场大火，烧死的肯定不单单只有人，还有周遭的一切，但是那一切里没有庙宇这类的建筑，所以石龙庙不受任何影响，同样身为人类的他们就比较倒霉了。
秦思一双媚眼看着杨宣，仿佛只要杨宣给个笑，她就能随时把他勾过来，“你还没解释动物呢。”
杨宣淡淡回道：“这个就是体系被破坏后的第二个影响了，时间加速了。所以那些生命不长的动物就立即死了，腐化速度也变快了，”
韩水年默默听着，忽然想到了他爹曾经反复念叨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时间加速器？
原来还真有，只不过是一系列现象产生之后的副作用。
可惜韩子志永远不会知道了。
强子本想问问杨宣，他们之后还会碰上什么样的危险，砸吧砸吧杨宣的话后，发现杨宣好像也没办法确定，适时谢致开口道：“可以去大槐树了。”
众人纷纷起身动起来。
杨宣的推测，掀开了层层神秘的面纱，也解了大家心目中对未知事情的恐惧，只是杨宣的心头仍然萦绕着数个问题。
时间空间的入口在石龙庙，那出口呢？
是出入口共存，还是在不同的地方？他们要怎么离开？
时间空间最终通向哪里？界限在何处？
这一切跟陈家的诅咒，跟大汖村的神像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要怎么做，才能解开诅咒？
以及……
他的眼睛，他的血，也会跟这时间空间扯上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