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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小霓     俏影撩探txt下载     俏影撩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3章 灯影婆娑

    妻子如此大度,一股暖流在柳雨文体内游走。

    他牵上妻子的手来到孟玉家,此时的孟玉正守在小院里等哥哥。

    孟玉不知所措:“你们怎么来了?”

    “你哥哥出事,我们担心你,你还好吗?”

    孟玉摇摇头:“我不好,怎么可能好呢?”

    她满面憔悴,昔日脸上的大酒窝笑起来是那么甜美可人,如今却不施粉黛,颜无笑意,失了主心骨。

    柳雨文劝慰几句,孟玉似听非听。

    “你们走吧,我不会想不开做傻事,我要等哥哥回来,我不能让他伤心。以后你们别来了,我会另找工作。”

    “你现在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可任性!等你准备好就回来上班。不想见我,我绕路走便是。你是公司的优秀售货员,许多老顾客都盼着见到你。”

    孟玉揉了揉酸胀的眼,叹道:“最好什么都忘了,免得伤心。”

    蒋溪兰淡然道:“谁又真能忘得掉呢?你还是听雨文的话吧,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生活还将继续,你必须往前走!”

    伤心的人注定要伤心,流泪的人注定要流泪,可脚步不能停。

    暗夜迷离,灯影婆娑,驱不散的哀愁,劝不走的悲凉。

    柳云堂心心念念的方清影此时就在眼前,可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想请方清影跳支舞,在茉莉俱乐部悠扬的乐海中徜徉。

    话没出口,只见方清影饮尽杯中酒,转身走了。

    他追上去,就在他们第一次在俱乐部相遇的地方,他对方清影说:“我们重新开始,做我的女人!”

    方清影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我们还回得去吗?”

    “只要你想!”

    “我差点儿成了你的弟媳,你不介意吗?”

    “如果我介意,今天就不会和你说这些。”

    “你能忘了你的虹婷吗?”

    “忘不掉!”

    “真够诚实的!”

    “别拒绝我,我害怕等下去,怕我们没有结果。”

    方清影凝视着他恳求的眼,伸手按在他的胸膛:“我感觉好像在做梦,这是真的吗?”

    柳云堂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一切比真实还要真实。

    他将方清影拥入怀中,深情地吻了上去。

    这一幕在别人眼中一闪而过,可在他们心底却种下挖不掉的种子。

    他们对彼此的爱生根发芽,不问明日,此时已是永远。

    江城的大街小巷贴满教堂爆炸案嫌疑人的画像,正是孟金和佟香香。

    胡姗姗替他们想出一条脱逃妙计,先跟货车去滨城,从滨城坐火车走。

    她打点好一辆前往滨城运货的卡车,明日一早出发。

    这一夜注定漫长。

    孟金接过胡姗姗递给他的盘缠,笑道:“好妹妹,还会再见的!”

    “你保重,我会照顾小玉。”

    孟金生性豁达,可他对小玉的思念越发强烈。

    此一离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想见小玉一面,但他知道这会给妹妹带来危险。

    无可奈何,离愁在他身上蔓延。

    警员监视孟玉的一举一动,就算胡姗姗想把小玉接来见哥哥一面也是难事。

    悄悄地走,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没有对话,没有眼泪,只有无尽牵挂。

    佟香香可沉不住气,几个小时后她将与杜康天各一方。

    她果断拎上皮箱,对孟金道:“我去找杜康,明天早上我若没出现,你自己走!”

    看出佟香香眼中的决绝,孟金没有阻止。

    佟香香乔装打扮,脱去修身旗袍,盘起长发,穿上朴素的粗布衣,头上系一块方巾,不涂胭脂水粉,看上去像换了个人。

    她来到莲花街杜康家敲响房门,无人回应。

    于是她匆匆赶到裁缝铺,在那里果然见到了心上人。

    杜康正在收拾布料,见到变装的佟香香大吃一惊。

    “你去哪里了?”

    “我要离开江城,你跟我一起走!”

    “你先把话说清楚,教堂的爆炸案是不是你干的?”

    “是于震!他就是纸牌!他约我到教堂是想杀人灭口,我侥幸逃过一劫!”

    杜康神色凝重:“你果然——”

    “没错,我就是蜜蜂社的辣椒,明早我就要坐车离开,你跟我一起走吧!”

    眼前的女人竟这般陌生。

    “我走了,林叔怎么办?而且你要逃去哪里?难道你这一辈子都要东躲西藏?我带你去找赵应同坦白,指认于震!”

    “我不能去,我去了就会坐牢,成为阶下囚,我可不想死在牢房里!”

    杜康松开握紧佟香香的手,此刻的他心灰意冷。

    “我不能跟你走。”

    佟香香愤然:“你到底爱不爱我?”

    “这与爱不爱是两回事!”

    “如果你爱我,就和我一起走,天涯海角终有你我容身之地!”

    “我不能走,我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世,方清影很可能是我的亲妹妹。还有林叔,他虽然一身毛病,但他把我养大,我不能在他年老之时弃他而去呀!”

    杜康的坚决令佟香香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她掏出一把女士手枪,最后问道:“走还是不走?”

    杜康傻眼,他委屈巴巴。

    他无辜,他对佟香香有爱,但还不至于为她抛弃所有,何况他们要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他选择金盆洗手,不再做飞贼,就是想过上安稳自在的日子,与佟香香开启逃亡生涯,他从内心深处感到厌恶。

    这时,从外面买酒回来的林叔看到这一幕急忙制止。

    “放下枪!外面有警察在巡视!”

    杜康一机灵,拉上佟香香躲进厨房。

    厨房里有一个柜子,柜子后有暗槽可以藏身。

    一名警员来到裁缝店与林叔寒暄几句,瞧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便走了。

    杜康拉开柜门,握住佟香香的手:“你走吧,保重身体,来日方长!”

    佟香香热泪盈眶,豆大的珍珠泪滚落面颊。

    “你会记得我吗?”

    杜康哽咽道:“会!”

    “抱抱我,好吗?”

    佟香香前所未有地需要关怀,她扑进杜康温暖的怀抱,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港湾。

    可世事弄人,她即将远离这片暖洋。

    “我应该早些遇见你,”她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

    佟香香笑了。

    “你是傻瓜,我就喜欢傻男人!”

    杜康心里一痛。

    他们才刚刚开始,就要分离。

    “无论你在哪里落脚,想办法告诉我,我会去找你。”

第124章 苦涩的笑

    杜康为佟香香抹去脸上的泪,从衣兜掏出一块怀表放在她手心里。

    佟香香低头看了很久,久到心也空,脑也空。

    两人相拥着熬到天亮,离别的曙光照亮窗棂。

    在货站等待的孟金看了眼手表,约定时间已过,佟香香没有出现。

    卡车即将出发,孟金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眼中有光亮闪动。

    佟香香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已无法知晓,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登上卡车,藏进木箱,在司机的协助下离开江城。

    他想起海马,想起乌贼,想起孔雀,还有大猫。

    他望向天边渐渐高升的太阳,露出苦涩的笑。

    此时,在江城的一条街道上,人们围住混乱不堪的现场。

    杜康冲进人群,抱起奄奄一息的佟香香。

    她没走成,被于震派出的杀手盯上。

    教友活动室的炸弹没能将佟香香和孟金化为粉末,于震再次派出杀手开始清除计划。

    杀手查到佟香香和杜康的关系,便找来裁缝铺。

    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佟香香没让杜康相送,外国人的教堂被炸,事态严重,警员在主要路口设置人员排查,一男一女同行更易被怀疑。

    林叔觉得不妥:“还是我这个老头子送送吧,我在这一片儿混了大半辈子,许多警员都认识,我就说你是我远房的亲戚要出城回家,没问题的!”

    佟香香不再犹豫,她系上方巾,拎上皮箱,跟随林叔来到街上。

    杀手不傻,见一位村妇打扮的女子手上却拎个高档大皮箱,便尾随其后。

    “辣椒!”杀手高呼一声。

    佟香香一愣神的功夫,杀手快步上前,掏出锋利匕首。

    佟香香回身抬手一挡,刀刃划破手臂。

    林叔哇呀一声,拽上佟香香急忙闪躲。

    狂奔之下,老人体力不支,跌倒在地。

    “快跑!”他冲佟香香喊道。

    杀手飞追而来,街边不多的行人看傻了眼。

    佟香香掏出手枪发出子弹,杀手一扭身,子弹没能打中要害。

    但他就像打不死的僵尸,毫无退缩之意,紧接着就扑向佟香香,手中的冷刀疯狂刺杀。

    佟香香不断反击,子弹一发接一发。

    杀手如同死士,动作变得更快更猛,不要命似的扑来。

    佟香香武艺不及,根本不是对手,很快被杀手按在墙边,一刀捅入腹部。

    一刀,两刀。

    只在瞬间,中枪的杀手便已狼狈逃窜。

    佟香香惊恐的眼看向跑来的林叔。

    “去医院!”她说道。

    林叔大口喘气,扶她起身,可没迈几步,佟香香便坚持不住跪在地上。

    杜康听闻枪声赶到时,林叔正摘下做活的围裙替她按压伤口止血。

    杜康抱起佟香香冲向医院,美人用她迷离的眼瞧了瞧杜康,又缓缓闭上。

    没来得及进手术室,她的心跳便已停止。

    几分钟内人鬼殊途,杜康只觉天旋地转,跪在林叔脚旁,不停捶打地面。

    佟香香的死令杜康消沉。

    沉入海底,坠入深谷,失了神,丢了魄。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不管白昼黑夜,拉上窗帘,让自己陷入黑暗。

    方清影破门而入,拉开窗帘,让久违的阳光射在他长满胡茬的脸上。

    “你要好好活,只有你活着才有人记得她!”

    “是我的错!”

    “这是命,是她的命!”

    “我应该陪她走!”

    杜康嘶哑的嗓音在房间回荡。

    方清影目光坚定:“我要为她报仇!于震必须血债血偿!你可以不振作,可以缩在房间里,你就这样自暴自弃、自怨自艾吧!”

    然而,那个欠下无数血债的于震丝毫没受影响,照旧每日上班下班,会友喝茶,好像江城的乱景根本搅扰不到他的心神。

    警员二十四小时在于府外监视,于震心知肚明,却心平气和,表现出极高的心理素质。

    或许,他根本没有心。

    一具躯壳,一只鬼怪。

    杀手身中数枪,赵应同认为他很可能已经身亡。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柳云堂揉着睛明穴,被自己的无能压得喘不过气。

    他熄灭香烟,将方清影抱上床。

    两人筹谋,你一言我一语,探讨各种靠谱和不靠谱的计策。

    对付于震,很烧脑。

    第二天一早,柳云堂被敲门声弄醒。

    他打开一条小缝,被门外的女人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你怎么找来的?”

    唐丽板着脸,见儿子上身袒露,额前发丝凌乱,不禁一声冷笑。

    她再往屋内瞧,只见床上被子鼓鼓的,里面明显藏个人。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家里有事?”

    “大事没有,破事儿倒是一堆!于虹婷来家里哭,说你被一个狐狸精骗走了,她心痛,喘不上气,差点儿晕在你爸怀里!等我把她劝走,她母亲又来了,把我们一家老少骂个遍!周心美平时少言寡语,聊个天都费劲,骂起人来倒是真厉害!”

    “你们受委屈了,我——”

    “知道你忙,但再忙也得回家!”

    唐丽说罢,从包中取出一封信。

    “孟玉来家里,说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你。”

    待柳云堂展信之际,唐丽识趣地走了。

    方清影没穿衣服,也不好意思露头,闷在被子里面颊绯红。

    她听见关门声,腾地坐起身。

    柳云堂的眼越来越亮,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信上的文字。

    原来孟金临走前书信一封托胡姗姗交给孟玉,长信数页,向妹妹吐露心声。

    他如何加入蜜蜂社,如何走上今日之道路,等等等等。

    文字朴实,饱含深情,有对妹妹的愧疚,也有祝愿。

    最后,孟金说明自己对范俞发生意外的怀疑,他还没机会向于震求证,便不得不带着万般不舍离开,留下烂摊子让妹妹受苦。

    “又是于震,”方清影气恼:“看来舅舅跌落山崖不是意外,就是于震所为!他为了私吞黄金,为了独自掌控蜜蜂社,竟向舅舅下黑手!”

    孟玉听方清影说起范俞是她的舅舅,已被安置在安全之所,读过信后,便按照哥哥指示将信件交于他们。

    “没想到最捧你场的胖舞客会是罐头,”柳云堂笑道:“你没有一点察觉吗?”

第125章 变得不安

    方清影宛然一笑:“他长了一张非常可靠的脸,说实话,我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仇视。”

    “那是因为他没伤害过你,不过你要清楚,他有黑暗的一面,他伤害过别人。”

    方清影搂上柳云堂的肩膀,笑道:“我明白,以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感性的一面,向你这个正直的大侦探学习!”

    “亲一下侦探哥哥!”柳云堂命令道。

    “咬一下行吗?”

    方清影在笑,笑个不停。

    她把头枕在柳云堂腿上,感觉分外轻松。

    如获至宝。

    他们是彼此的宝。

    方清影对柳云堂说起一件事。

    “你记不记得,一次你和于虹婷离开俱乐部时,外面下起瓢泼大雨,你脱下大衣遮在她头上,护她上了车,而我则站在门口,看着车子渐渐开远。我当时有一个冲动,我想杀人,杀了你!”

    她趟水回到家,翻出手枪装上子弹。

    “当时我心中全是恨,恨你,我从未如此恨一个人。”

    柳云堂笑了笑:“你们女人都是疯子,一不高兴就动刀动枪,要致人死地!”

    “现在不会了!”

    “别高兴太早,说不定我哪天改主意,不要你了!”

    “你也别高兴太早,说不定哪天我瞧你这张脸瞧腻了,你就是留我,我也坚决走!”

    “真无情!”

    “很多女人的无情都是男人逼的!”

    柳云堂倒在床上,手指穿过方清影的发丝。

    “我们结婚吧,”他说:“做我的太太,住大房子,不必自己下厨,有用不完的百货公司折扣券!”

    方清影没说话。

    “你愿意吗?”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柳云堂支楞着脖子说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这个问题很难吗?”

    方清影穿上睡袍,高傲地扭头一笑:“我考虑考虑!”

    “什么?!”

    柳云堂有些抓狂。

    “别吹胡子瞪眼!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好好考虑一下!”

    方清影是在故意逗他,瞧他失落的神情就像个弄丢了糖块的孩子。

    “谢谢你帮我隐瞒舅舅的身份。”

    方清影立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

    “如果他说的都是实情,那他不应为这些年蜜蜂社的罪恶买单。”

    柳云堂伸个懒腰,沐浴在柔和光照下。

    他侧身盯着方清影摆弄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眼前浮现出佟香香死后的面容。

    冰冷,惨白。

    他不想方清影也遭此劫难。

    他们所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不同于飞贼惯偷这类犯罪分子,于震的残忍恐怕是他们这些善类难以想象的。

    蜜蜂社内部也分轻重。

    轻,指那些轻易不会染上鲜血的偷盗、绑架、勒索等行动。

    重,指那些威胁生命的残忍行径,包括不顾死活的抢劫和暗杀。

    据范俞回忆,此前蜜蜂社从未搞过抢劫和暗杀,他们只绑架、勒索那些富商政客。

    当年蜜蜂社最多的是飞贼,江城的珠宝店、富人区,是他们经常光顾之所。

    可于震接手蜜蜂社后,视生命为草芥,伤人事件和命案抹去了蜜蜂社“劫富济贫”的名声,使蜜蜂社成为过街老鼠。

    如果说范俞是小打小闹,那于震可以说是“势不惊人死不休”。

    这张纸牌染尽红血,想到要同这等残忍的狂妄之人面对面较量,柳云堂变得不安。

    他渴望美好,他害怕美好的东西被恶犬撕咬。

    赵应同带领手下在捣毁蜜蜂社的行动中取得巨大胜利。

    如今蜜蜂社不复存在,那些毒蜂在各自命运的轨道上,或奄奄一息,或亡命天涯。

    很快,他们就会被时间遗忘。

    现在只剩下一张难以推翻的王牌,于震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惜佟香香了,孟金逃了,更气人的是孟金为了保护仍在江城的妹妹不受于震所害,他并没在遗留的书信中对于震进行指认,甚至连于震这两个字都没提到。

    于震老奸巨猾、心机深重,他将自己保护得太好,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他安全得有些不可思议。

    于震原定的墨湖之旅不得不推迟,他隔三差五就被叫到警局接受调查。

    后来他干脆辞掉工作,待在家中泼墨作画,庆幸自己现在终于有时间做他喜欢做的事。

    而且于震在江城不可小觑,许多商界名流、政客要员为他说情。

    一位品格高尚的慈善家蒙冤的新闻登上报纸,于虹婷甚至跑到教堂广场举着大喇叭演说,声泪俱下,痛诉心术不正的小人对父亲进行污蔑。

    赵应同一拍脑门儿,不得不采取迂回策略,对于震表面停止调查,暗中追查蛛丝马迹。

    范俞住在珍珠饭店,听何小元给他讲这些年蜜蜂社的所作所为,他的记忆逐渐清晰,能想起的事和人也越来越多。

    但对于震这个人的记忆依旧模糊,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认识于震。

    柳云堂多次去找于虹婷,试着劝说她揭发自己的父亲,似乎不近人情。

    他得到的都是昔日女友冷漠的回应。

    后来,当柳云堂接到于虹婷的邀约时,他期待于虹婷能握住他伸出的正义之手。

    于虹婷约他在马尔斯西餐厅见面。

    她打扮洋气,毛领大衣,小圆帽,自信而端庄的笑,还是那个柳云堂熟悉的娇小姐。

    “你和方清影在一起了?”

    柳云堂点点头。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我现在倒觉得恨一个人也是没有理由的。从我第一天见到方清影开始,我就不喜欢她。我很好奇,她能给你什么?”

    柳云堂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爱无反顾,陷入其中者,皆醉。

    于虹婷不停用银勺子搅动碗里的罗宋汤,心不在焉。

    “你父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

    “我不信。”

    于虹婷笑了:“怪了,以前你可是十分信任我的,现在换了新欢,就信不过老情人了?”

    “我相信你有苦衷,他是你父亲,换作是我也会难以抉择。”

    “既然理解我,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柳云堂眼露寒霜:“这样的父亲,值得你袒护吗?”

    “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我现在一点都不懂,不如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做到像你一般冷酷无情。”

    无情血,无情泪,自古无情最多情。

    柳云堂劝道:“或许你也应该重新思考,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

    于虹婷用餐巾拭去唇边的汤汁,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男人总会为变心找许多借口,喜新厌旧是你们的通病。你不必费心给我上失恋开导课,你的话在我听来都是废话!”

    柳云堂无奈道:“既然我说的都是废话,你又何必约我出来让耳朵受罪呢?”

    “我约你出来是想证明一件事。”于虹婷露出神秘一笑。

第126章 凄凄惨惨

    柳云堂眉头轻皱,没等他开口,大脑便陷入混沌。

    他眼前似有一层白纱飘飘荡荡,坐在对面的于虹婷越发模糊。

    他感觉不对劲儿,试着起身,可他觉得自己连捏死一只蚊子的力气都没有。

    他恍惚地将目光落在食物上。

    他想睡,但又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饭有问题!”

    “更确切地说,是水有问题。在你来之前,我在你面前的这杯水里加了些东西,无色无味的药水,只一点点。”

    “你要干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这是一个选择题,要怪还是怪你自己,如果你不喝这杯水,接下来的事也就不会发生,可你偏偏要喝它!”

    于虹婷笑出声,她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快活过。

    眼见柳云堂迷迷糊糊倒下,陷入昏睡,她迫不及待要更进一步。

    一名壮汉从隔壁座位上起身,扛起柳云堂就走。

    方清影到林叔的裁缝铺帮忙,她收到一张纸条,是一个卖报小男孩送来的。

    他说马路对面有位叔叔让他把这张纸条送来。

    纸条上说,让方清影到百里路的家具厂,于虹婷和柳云堂会在那里等她。

    方清影心生疑窦,出门一看,男孩口中的叔叔早已不见。

    林叔推了推眼镜,由于长期喝酒形成的红鼻头下意识地动了动。

    “神神秘秘的,当心是陷阱!”

    林叔的担忧不无道理,前几天于虹婷就来裁缝铺找过方清影。

    “那姑娘阴阳怪气地问东问西,娇声娇气,眨个大眼睛,估计她还以为自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看着就别扭!柳云堂当初怎么看上她了呢?!”

    林叔一抖布料,又道:“于虹婷的爹是犯罪头子,我看她也危险!”

    “我还真想看看光天化日之下她能耍出什么手段!”

    方清影披上大衣,前去赴约。

    “当心!”

    “放心吧!”

    方清影笑着拍了拍手提包,她的枪就睡在里面。

    待柳云堂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个木椅上。

    “你醒啦?头晕吗?”于虹婷问道。

    “你究竟要干什么?!”

    “玩个游戏,你我相识这么久,虽然你弃我而去,我万分伤心,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我要替你把把关,看方清影值不值得你去爱!”

    “别闹了,快把我放开!”

    “没闹!我可是认真的,我要让你看清方清影能爱你爱到什么地步。”

    “我说过,你别动她,你有气有怨冲我来!”

    “我为什么冲你来呢?我是这么爱你,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你变了!”

    “是你让我改变!”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吗?我们之间只剩下关爱之情,两颗心很难靠近,就算没有方清影,我们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你不要为她开脱!如果不是她勾引你,你怎么可能放弃我?!”

    “你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我们不会在一起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耗尽了!”

    “你胡说!你对我有情,你骗不了我!”

    柳云堂恳求道:“请你把我解开!”

    “不解开!大侦探,你难道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感到好奇吗?方清影很快就会来,我要让你看看她对你有几分真情。”

    “你这是偏执!”

    “我是在救你!她看上的是你的钱,她穷疯了,她先勾搭上胡献,可胡献又不把她当回事,她又来找你,她就是一个周旋在男人之间的下贱舞女,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只要有钱,能给她提供暂时的温暖,她就可以献出自己!”

    柳云堂试图挣脱绳索的束缚。

    他意识到眼前的女人,要么被魔鬼附体,要么原形毕露。

    “我要让你睁开你的双眼,好好看清她的真面目!”

    爱使人疯魔,于虹婷已然走火入魔。

    家具厂由于经营不善已经关门大吉,现在只是一座布满尘埃的旧厂。

    方清影推开生锈的铁门,走进堆满家具半成品的仓库。

    “清影,你快走,别管我!”柳云堂喊道。

    爱人被捆绑,哪有走的道理?

    她快步上前,要将绳子解开。

    “请等一下!”

    于虹婷不知从什么地方飘了出来。

    方清影冷眼一扫,顾不上理会,俯身去解绳子。

    “你别动!”柳云堂忽地提醒道。

    方清影回身一瞧,于虹婷手中多了一把冷枪。

    “你父亲的问题还没解决,你又来凑热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个主意,”于虹婷笑道:“我俩赌一赌,谁赌赢了这个男人就归谁!”

    “笑话!他现在是我的男人,我根本没有必要和你赌!”

    “那好吧,只要你答应陪这位帅哥玩玩,我就放了你的男人。”

    方清影的视线转至立在不远处的壮汉身上。

    柳云堂暴怒:“于虹婷,你够了!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度!你敢动她,我要你的命!”

    这句话像一泼刺骨冷水浇得于虹婷凄凄惨惨戚戚。

    “我就要动她,要怪只能怪你无计可施,救不了你的小情人。”

    于虹婷说着,用枪逼方清影到壮汉那边。

    柳云堂挣扎过度,连人带椅倒落在地。

    “砰”的一声,吓跑落在窗沿上的麻雀。

    方清影缓缓移步,绞尽脑汁思索应对之策。

    她见那名壮汉面无表情,完全是个听人摆布的傀儡。

    “云堂,别激动,”于虹婷说道:“她若愿为你献身,那就证明她是真心对你!”

    “别去!”柳云堂对方清影吼道。

    方清影适时止步,对于虹婷笑道:“你在唬我,你爱云堂,根本舍不得伤他,我听不听你的安排,你都会放了云堂。”

    于虹婷咬了咬后槽牙:“你说得对,我是不会伤害云堂,但我会伤害你!”

    “你真够可怜,想出这种办法夺回男人的心,你觉得自己有几层胜算?”

    “对我而言,胜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你们感到痛苦,你们也应该品尝一下撕心裂肺是什么滋味儿!”

    于虹婷准备放大招。

    她把枪口对准方清影,发话道:“你不听话,我就让你皮开肉绽!”

    一直保持沉默的壮汉大步走来,握住方清影的胳膊。

    “放开她!”柳云堂大喊。

第127章 无比热闹

    方清影惊恐万状,她哎哎呀呀又喊又叫,小拳头在壮汉身上不停捶打,那样子就像一只小鸡落入大灰狼之手。

    壮汉冷笑一声。

    就在他放松警惕之时,已被方清影从手提包中摸出的手枪抵住腰间。

    出其不意!

    “于虹婷,下回遇到这种情况,记得先搜身!”

    两把枪,两个女人,一场好戏。

    “你把云堂解开,不然我就让你的小跟班吃枪子儿!”

    于虹婷翻个白眼儿:“我不在乎!”

    方清影一声叹息,对壮汉道:“你瞧她都不在乎你的生死,你还傻乎乎替她卖命,她给你多少钱?我付你双倍!”

    于虹婷怒了:“你不要挑拨离间,有本事你开枪啊,子弹一出你就是杀人犯!”

    “那得看我杀的是谁!”

    话落,方清影一枪打中壮汉大腿,回手就对于虹婷射出一枪。

    玩枪,她是认真的。

    枪与枪的对抗,准度是关键。

    于虹婷双手托枪,手指一扣就是一枪。

    可由于手枪震动带来的冲击,她手部不稳,手枪晃动,子弹直接飞向窗玻璃。

    练没练过,就是不一样。

    方清影的子弹在快速旋转中正中于虹婷左肩。

    为何事情的进展与所想不同?

    于虹婷问自己。

    她这辈子从未受过子弹钻肉的疼,受惊过度,她不断大叫。

    壮汉挣扎起身,又被方清影补上一枪。

    “啊!”

    仓库被吓了一跳。

    方清影趁机为柳云堂解开绳索。

    “你应该多向你父亲学学,不做好万全准备不要轻易出手!”

    方清影不屑地看向于虹婷。

    柳云堂正要查看她的伤势,却见于虹婷捡起掉在地上的枪。

    鱼死网破。

    恐惧让她丢掉最后一丝理智,连最爱的男人也不放过。

    方清影几乎是下意识地挪步挡在柳云堂身前,结果被子弹击中。

    柳云堂来不及煽情,他抱起中弹的方清影一顿狂奔。

    “柳云堂,她死定了!”

    于虹婷的诅咒在他身后回响。

    “我难受!”

    方清影在柳云堂怀里呻吟。

    “你不能死!”

    柳云堂在崩溃边缘。

    医院内,医生查看伤口,面露疑惑。

    “她中弹了,可是子弹呢?”

    “在身体里啊!”柳云堂激动道。

    “没有伤口,你自己看!”

    柳云堂在方清影身上一番摸索:“哪里痛?”

    “肚子痛!”方清影凄声道。

    医生在她腹部按了半天,最后盯住她腰带上的大纽扣。

    “命真大!”医生笑道。

    柳云堂定睛细看,又大又厚的金属纽扣上多了一个子弹击出的凹槽。

    于虹婷随手射出的子弹正巧打在纽扣上,那枚淘气的子弹早已弹飞。

    方清影只是被子弹的冲击波伤到表皮。

    柳云堂喜极而泣。

    一分钟前地狱,一分钟后天堂。

    “我没事?!”

    方清影茫茫然,搂住柳云堂不撒手。

    受伤的于虹婷呆坐在仓库中,要不是壮汉提醒她找人帮忙,估计她会坐到天荒地老。

    周心美在诊所内来回踱步。

    她已经通知于震,必须尽快将女儿送走。

    “我不走!”

    “傻孩子,你不走,留在这里等警察来抓吗?!你杀了方清影,柳云堂也不会善罢甘休!”

    于震派来一辆车,司机直接载上于虹婷急速开出江城。

    柳云堂果然找上门,面对周心美虚情假意的笑脸,他一点儿笑不出来。

    “于虹婷呢?”

    “她不在,出城了。”

    柳云堂怒气冲冲,在地毯上转圈。

    “你转告她,幸好这次方清影没有生命危险,否则——”

    周心美接话道:“方小姐开枪打伤婷婷和我家的花匠,这笔账怎么算?”

    “若不是你女儿瞎胡闹,她也不会中枪。你应该劝劝她,别让她好好日子不过整天想这些龌龊手段作死!”

    周心美冷冷道:“看来你没报警。”

    “因为我不愿她在狱中受苦!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心软,如果她还执迷不悟,我不会再念旧情!”

    柳云堂走后,周心美和张妈商量下一步行动。

    于虹婷的不理智让于家陷入更严重的混乱,由于警方监视被推迟的墨湖之行必须提上日程。

    经过一场虚惊,柳云堂对方清影更为珍视。

    他带方清影回家吃饭,直接对唐丽说:“妈,我要结婚了,你们准备一下!”

    喜讯传来,哥哥和嫂子看样子很高兴,刘妈和小南也都笑脸祝贺。

    柳风看着方清影,默默接受。

    只有唐丽爱搭不理,匆匆吃几口便离席。

    方清影知道她一时难以放下对自己的成见,一笑而过。

    饭后,柳云堂打开留声机,牵上方清影的手在客厅中跳起舞来。

    蒋溪兰也拉上柳雨文加入,家中一时无比热闹。

    柳风坐在床上,对唐丽道:“孩子们高兴就好,我们老了,别太较真!”

    “我就是不喜欢跳舞的!”

    柳风知道自己年轻时对妻子心理上带来的伤害仍未消退。

    他迷恋上裴冷翠,一个舞女。

    这个砍儿,唐丽始终没跨过去。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何苦自寻烦恼。”

    “我也想忘,可我忘不掉!”

    “我最后选了你,这足以证明我对你真心实意!”

    “可你心里还装着她!”

    柳风一瞪眼:“你心里就没别人?以前追求你的学长到现在还给你写信,我说什么了?!”

    “我和他之间是纯洁的友谊!”

    “纯不纯洁只有他心里最清楚!谁都有过去,你小心眼儿揪着以前的事不放,还要干预儿子的婚事,你看他开心的样子,是你几句话就能劝服的吗?”

    唐丽委屈道:“你也替我想想,方清影是裴冷翠的女儿,我的心能好受吗?!这个裴冷翠真是能耐,生前把我的丈夫迷住,现在她的女儿又把我儿子迷得团团转,她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都是命,认了吧!”

    唐丽在做心理斗争,方清影却对柳云堂的做法不甚满意。

    两人漫步街头,路灯昏黄,霓虹灯俏皮眨眼。

    “你放过于虹婷不代表她会深刻反省,说不定会让她更仇视我们。”

    柳云堂柔声道:“我不忍心。”

    “你是不是对她余情未了,还想藕断丝连呀?”

第128章 自乱阵脚

    “你不也是心软,否则以你的枪法,她早就没命了。”

    “我是怕真杀了她,你会恨我。”

    柳云堂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红丝绒小盒。

    “给你!”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方清影的身子。

    方清影用拇指将小盒盖一翻,是一枚翡翠戒指。

    在霓虹灯光的闪映下,椭圆形的翡翠散发出祖母绿高贵典雅的光泽。

    方清影将戒指戴在手上,笑如花蕊绽放。

    “什么节日,送我这么好的礼物?”

    “结婚戒指!”柳云堂淡淡地说道。

    方清影盯住他,大惑不解。

    “你是在求婚?”

    “对呀!”

    柳云堂向前的步伐渐渐加快,方清影快步追上。

    “这就是你的求婚?在马路上给我个戒指就完了?”

    “还有呢,等着!”

    柳云堂冲进一家花铺,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出来了,手上多了一枝红玫瑰。

    “还有花!”

    方清影无奈地摇着头,这与她所想象的求婚场面大相径庭。

    她幻想柳云堂会将她带到一家高档餐厅,桌上红烛点燃,两人品着美酒,柳云堂拿出定情信物,为她朗诵一首情诗。

    她听着、看着,仿佛置身瑶池仙境,美如化仙。

    然而现实如此突兀,她百般回味,发觉自己和柳云堂几乎没什么浪漫戏码。

    两人要么是在谈案子,要么在追查犯罪分子,要么就是枪林弹雨、刀光剑影。

    如今经过重新选择走到一起,来之不易,方清影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更加摩登范儿,就像画报上画的或是小说中写的。

    她闻了闻手中的玫瑰花瓣儿,有些怅然若失。

    爱情绝非一种独立存在的情感,它夹杂了太多的情绪、性格等元素,这里面涵盖了亲情、友情、博爱之情。

    两人一瞬间撞出的火花势必会一闪而过,那接下来如何让火花不停点燃?

    方清影认为,一次次点燃火花的一定是陪伴、呵护、信任和理解,还要有欣赏和尊重。

    要有相濡以沫的温存,还要有海枯石烂的坚定。

    柳云堂能给她带来所有这些感受,但她必须接受柳云堂不是一个完美的男人。

    没有人会具有精雕细琢的完美,即使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雕琢不出。

    柳云堂仗着自己好看的长相和撩人的身姿,完全忽略了细枝末节。

    生活细节,可省则省,有些干脆放弃。

    对他而言,比肩漫步月下的浪漫等级要比写情信更高。

    对于爱的人,不用百朵玫瑰,一枝足矣。

    “然后呢?”方清影还抱有希望。

    柳云堂一愣:“还要什么?”

    “不是我要,是你给什么!”

    谁知柳云堂张开双臂,调皮一笑:“把我给你啊!还不够吗?”

    情花落瓣飘人间,心结难解仇丝连。

    有幸者,即有哀者。

    杜康失去佟香香,一时萎靡。

    但他很快重振旗鼓,因为有仇要报。

    杜康一袭黑衣,夜黑人寂之时潜入于府。

    他如壁虎攀墙而上,从厨房窗口入内,动作轻盈似风。

    一楼只点了一盏琉璃壁灯,他迈上台阶,停在二楼一间门前。

    未关严的门缝处溢有光亮,屋内周心美和于震正在商量。

    按照两人早先计划,一家三口一起启程到墨湖。

    现在于虹婷险些闹出人命被提早送去墨湖养伤,而家中贵重物品过多,夫妻二人携带过多行李箱会被人质疑要逃,于震认为,让周心美留下,等他到墨湖接上女儿安顿好后,周心美再去找他们,一方面可以牵制警方,一方面不易引起猜疑。

    周心美心情不佳,开始抽抽泣泣。

    于震安慰几句,也是无可奈何。

    “我怕你们出事,我不跟着,更揪心!”

    周心美说了一句,便又陷入沉默。

    杜康从腰间拔出匕首,心跳加速,后背僵直。

    过去他只是一个飞贼,秉着盗亦有道,只拿物品不伤人。

    这是他第一次溜进别人家中有害人的念头。

    为了佟香香,他必须做出改变。

    他藏在暗影中,似一团黑雾,戾气升腾。

    他不晓得于震的武力值何等水平,但他相信自己至少能让他见血。

    实在不行,就用周心美的命祭奠香香之魂灵。

    可屋内又传出周心美的哭声。

    凄厉肝肠,在静夜中仿若鬼之嘶鸣。

    杜康没有动。

    刀尖锋利,人心柔软。

    怨恨在心,仇恶在胸,他不杀不快。

    只是,他心存良善,不忍。

    不忍杀戮。

    见血,他能见自己的血。

    别人的血和泪,他见不得。

    周心美的眼泪浇灭了他的冲动。

    他恨自己无能无用。

    他离开于府,游离街头,终点落在方清影门前。

    “我猜到你会在这里。”

    他对开门的柳云堂道。

    眼前的男人黑衣黑头罩,只露一双眼,让柳云堂一惊。

    “是我。”

    杜康将面罩一揪,进了屋。

    方清影忙问:“你怎么这身打扮?”

    杜康便将他去于府的事一说,给自己倒杯白水,咕噜咕噜喝个干净。

    “胡闹!”方清影气道。

    “明天于震就要启程去墨湖,怎么办?”杜康道。

    “跟上!”柳云堂激动到猛拍桌面。

    于震的把柄难找,就要想办法让他自乱阵脚。

    他出错,便会露馅。

    “这个时候他去墨湖做什么?如果是接于虹婷,叫司机去就好了。”

    方清影的嗅觉出奇地敏锐。

    “不管什么原因,通知赵应同,明天出发去墨湖!”

    柳云堂说罢,笑了笑,他手里还握有一张王牌。

    第二天,赵应同安排手下严密监视周心美,绝不能让她离开江城。

    方清影和杜康在火车站等来柳云堂,他身后还跟个人。

    “舅舅,”方清影喊道:“你怎么也来了?”

    范俞笑道:“柳侦探说我是他的王牌,我岂能不来呢!”

    原来柳云堂去珍珠饭店接上范俞一起前往墨湖,是想给于震当头一棒。

    范俞可是指认于震的唯一证人,他在于震看来就如同晴天霹雳。

    于震不知范俞还活着,这张留在最后的王牌定叫于震错愕。

    赵应同带上小周和三名警员一同登上开往墨湖的火车,对于自己真实身份在警长面前暴露,范俞显得十分坦然。

    一路上,他口若悬河,同赵警长聊得热火朝天。

    诗词歌赋,引经据典,范老师的口才并未因他记忆的缺失而打折扣。

    赵应同对眼前的廋弱老者充满好奇。

    “你不能抓我舅舅!”

第129章 一惊一乍

    方清影对赵应同说着,凑到他身边大眼睛紧盯。

    范俞摆摆手:“我是始作俑者,该罚!”

    “我愿替舅舅受罚!”

    柳云堂慌道:“还是罚我吧,她是我太太,我对她负责!”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赵应同脑瓜子疼。

    于震独自驾车,载上多件行李,已于一早出发驶向墨湖。

    他担心有人跟踪,特地绕了许多冤枉路。

    他自认为聪明,结果身后的尾巴如影随形,竟先他一步到达。

    墨湖地区处于山地,住民稀少。

    火车停站后,柳云堂等人还要乘马车走上一段路,才能抵达墨湖的核心区域。

    放眼望去,山色迷蒙,美景尽现。

    江城还是深秋,林区却已有了冬的韵味。

    苍茫大地,山林枯荣变换,阳光明亮,随树影晃动。

    方清影一眼就被墨湖迷住。

    她跳下马车,撒欢奔跑,肩上的大方巾随风舞动。

    经过一段坡地,众人被车夫带到一栋建筑前。

    这栋二层建筑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外表华美,精心雕刻的立柱装饰和花纹富丽生动。

    厚重的建筑外墙凹凸明显,产生一种神秘的光影效果。

    围墙圈出的面积很大,除了主建筑外,还有小间房屋和花园。

    铁栅栏门边挂有匾额:墨湖旅馆。

    还未进门,就看见一个熟人气冲冲走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什么鬼地方!”

    说话的人正是珍珍。

    她认出方清影和柳云堂,翻个白眼,扯着嗓子喊:“来吧,这就是富丽堂皇的墨湖旅馆,欢迎各位!”

    她领路,带众人进门。

    她之所以干上旅馆女招待的工作,完全是因为胡献欠了一屁股债,资金短缺,钱包紧张,不得不辞退大部分员工。

    胡献生活大手大脚,债台高筑,因为没钱付房租,他的那间豪华公寓也即将被收回。

    他在墨湖不回江城,其实是想躲债。

    再次见到方清影,胡献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特意来修复二人的感情。

    可当胡献看见表哥紧随其后,便知自己没戏。

    “叫嫂子!”柳云堂上来就是一句狠话。

    胡献的脸刷地红了。

    他不要面子吗?

    “我才走几天啊,你们行动够快的!”

    “我和于虹婷已经分手,我已经向方清影求婚,你们之间的事无需再提!”

    柳云堂的提醒让胡献感到透心凉。

    “表哥,我是你亲表弟!”

    “正因为你是我表弟,我才更要提醒你,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不要再对清影有非分之想,你对她的伤害已经够了,以后不许你再纠缠!”

    胡献属于自己打自己脸,他的暴脾气和出轨成全了别人。

    几人安顿好后围坐在饭厅中等待于震。

    头上画满壁画的拱顶华丽耀眼,身后墙上挂有油画和艺术品,就连长木桌上都雕有精美纹路。

    这里原先的主人是一位意大利人。

    他被墨湖的美景吸引,修建这栋建筑打算长住。

    可惜他命短,突发疾病而逝,家人将房子卖掉后回国。

    珍珍介绍说,在旅馆后身不远处就是墨湖,墨湖边上还有一栋同样是巴洛克风格的建筑。

    当年大批躲避本国战乱的修道士来到墨湖,受到这位意大利人的庇护。

    这些修道士入住湖边别墅,传教多年后才四散而去。

    现在这栋小别墅的主人叫华莱士。

    “外国人!”小周说道。

    “连胡献都没见过他,旅馆上一任老板也说不清他的来历,更是连他的真身都没瞧见!”

    珍珍说着,两眼放光,脸上尽是八卦之色。

    “现在有人住吗?”柳云堂问道。

    “一个老管家,一个女仆,最近又请了一个杂工。”

    珍珍见方清影左边是侦探,右边是警长,便凑到她身边笑道:“我和胡献就是蜻蜓点水的关系,过几天我就走了!”

    “无所谓,你们好与不好是你们的事。”

    “我是怕你恨我!”

    “我感谢你,发自内心!”

    这时,警员小福跑来说,他看见一辆轿车朝湖边开去,很可能是于震。

    赵应同犯疑:“方圆几里只有这家旅馆可住,他开去哪里?”

    说着,几人一同往湖边跑去。

    墨湖水面如镜,似有黑影浮荡,特别是在夜晚,月影之下,湖水如墨,因此得名。

    只见湖边别墅前停着那辆车。

    “是于震吗?”赵应同问小福。

    “我也没看清脸,不是他还能是谁?”

    柳云堂道:“会不会是别墅的主人回来了?”

    山中夜幕来得早,几人担心打草惊蛇,赵应同只留下警员小福和小钱在湖边监视。

    大家返回旅馆,方清影不愿搭理胡献,只向珍珍询问是否见过于虹婷。

    事实上,天冷淡季,游客稀少,寥寥几位住客屈指可数。

    “你自己看,全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有年轻小姐?”

    杜康不解,他偷听到周心美说于虹婷在墨湖,不在旅馆,难道住进火车站附近的村民家中?

    “我看这里风水不好,特别是到晚上,阴森恐怖,怪事频出,你们找人找不到,我们这里也有人失踪!”

    珍珍的话引起大家的兴趣。

    “谁失踪?”柳云堂问道。

    “小齐啊,胡献的朋友,也是这家旅馆的合伙人之一,他几天前就不见了,到处找都找不到,我觉得是被这里的鬼勾走了!”

    “鬼?”方清影顿感毛骨悚然。

    说话间,头顶吊灯忽闪几下,四壁暗影飘忽,神秘感和恐怖感交杂在一起,大家同时屏气。

    烛台上的白烛噗嗤几声,火苗忽明忽暗,努力营造诡异氛围。

    赵应同问道:“怎么不报警?”

    “这里没有电话,当地又没有警察,难不成让我跑回江城报警?”

    晚饭后,方清影陪舅舅到后花园散步。

    夜晚凄冷,周遭昏暗,呼呼风声,竟让方清影听出鬼哭狼嚎的意味。

    她总觉身后有人。

    “别一惊一乍的,自己吓自己才最可怕!”范俞笑道。

    方清影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鹅卵石,一步步走入花亭内。

    范俞坐在石凳上,揉着自己受伤的腿。

    “我和杜康真是兄妹吗?”方清影问道。

    “看见康儿后我就记起些往事,我由于煽动民众闹事被关进监狱,出狱后就没再见过他。冷翠怕是担心我的身份给大家带来麻烦,估计她后来也没对康儿提过我。”

    “怪不得在杜康的印象中,没听母亲提过还有一个哥哥。可是为什么杜康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呢?母亲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又为什么被送给养父母抚养?”

第130章 苍白的脸

    “你出生时,康儿还是个幼童,他那么小,怎么可能什么都记得?”

    范俞看了眼方清影,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欲言又止。

    方清影没有察觉出舅舅神情的变化,她迈下石阶,立在喷泉边欣赏。

    石头砌成的喷泉上有一尊小天使雕像,圆胖可爱。

    池内没有放水,已长满枯草。

    喷泉旁有一趟矮树丛,方清影过去瞧瞧,脚踩满地落叶,发出哗哗声响,像是有人低语。

    她迈步正要离开,裙上的缎带被树枝挂住,她附身去解开,被树丛后的一团黑影唬住。

    她以为是野猫,细看后才发现体型比猫大得多。

    呼呼风过,她害怕。

    深吸口气,她捡起一根树枝往那团东西上戳了戳。

    东西随之一翻,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与此同时,小福气喘吁吁跑回来,身上的夹克纽扣都跑开了。

    刚才他和小钱看见一个男人从湖边别墅走出,拉开车门取出一包行李。

    正是于震!

    “这么看,于虹婷也应该在别墅内。”赵应同说道。

    方清影也匆匆跑来,大喊道:“花园里有个死人!”

    大家连忙将尸体抬进旅馆内,珍珍看后惊呼:“小齐!”

    终于找到他,可惜已变作尸体。

    胡献为朋友的死红了眼眶。

    赵应同检查尸体后发现,死者被利刃刺中后背,手上有抓伤,头部也有被击打过的痕迹。

    随后他和柳云堂到花园勘查现场,并未在矮树丛边发现血迹。

    “这里有拖痕!”柳云堂指着地面说道。

    后背中刀,从伤口大小看不可能没有流血现象。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凶手行凶后才将尸体搬到此处。

    旅馆内发生命案,住客皆有嫌疑。

    第二天,赵应同亮明警长身份,对几名住客一一排查。

    “我没杀人,我连鱼都不敢杀!”一位老妇说道。

    “我刚来,不认识这个人!”一位老头儿说道。

    “我和他聊过几句,不熟!”一位中年男子说道。

    “我来这里写小说,我发现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怪事发生!”另一位中年男子说道。

    “我腿有伤,被家人送来静养,怎么可能杀人?!”一位中年妇女说道。

    清洁员和厨师相互作证,为自己担保。

    “小齐的死对谁有益?”柳云堂看向桌边几人。

    珍珍抬眼瞅了瞅胡献,慢悠悠说道:“他一死,投在旅馆的钱可就都是你的了!”

    胡献怒道:“臭婊子,你在这里白吃白喝还敢陷害我!”

    “前天你还扇我一嘴巴呢,这口气我还没出,就陷害你怎么了?!清者自清,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你赶紧给我滚蛋!”

    “走就走!”

    赵应同一抬手:“谁也不能走!”

    小周合上记录本,用笔尖挠挠额头:“个人感情先放到一边,你们仔细想想,小齐失踪前发生过什么事?他和谁吵过架?他在这里有没有仇人?”

    珍珍一扭脖,“啊”了一声。

    她说起小齐和别墅女仆有染的事。

    原来小齐见别墅女仆漂亮,每次来墨湖都百般讨好,女仆没禁住诱惑,与小齐发生身体关系。

    后来别墅管家雇了一名杂工,是老实憨厚的当地人。

    杂工也喜欢上女仆,女仆觉得自己同小齐这种浪荡子弟不会长久,便提出分手,结束偷偷摸摸的关系。

    小齐不同意,几次上门纠缠。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方清影听后,冷声讽刺道。

    胡献不吭声,双臂抱在胸前发愣。

    赵应同正打算去湖边别墅会会于震,这下还能顺便查案。

    他和小周还有柳云堂敲开别墅大门,头发花白的管家老陈没让进门。

    “有事和我说!”老陈直言。

    “于震在睡觉吗?告诉他,赵应同找他聊聊天!”

    老陈瘦得像木条般的身体立在门口,任凭赵应同如何喊话,巍然不动。

    柳云堂抬头看了看二楼窗口,半扇窗被推开,一个女子探出半个身子。

    于虹婷。

    “云堂,好久不见!”

    柳云堂笑着朝她挥挥手。

    于虹婷被悄悄送到墨湖后,一直闭门不出。

    她在卧室中养伤,白天也要拉上厚重的窗帘,以防被人发现。

    本来不想露面,但她抑制不住对柳云堂的思念。

    好想看一眼,只一眼。

    此时于震似乎也坐不住,他缓步走来,将几人请进屋。

    “赵警长锲而不舍的精神令人敬佩!”于震笑道。

    “你来度假,我们也正好来放松几日!”

    于虹婷从楼上下来,精神不错。

    再次与柳云堂见面,恍如隔世,两人眼中的东西早已变了模样。

    柳云堂猜出于震就是这间别墅的主人。

    “你是华莱士?”赵应同也明白了。

    于震笑道:“没错,我在多年前就将这里买下。”

    于虹婷当然知道,但她从未向柳云堂提起。

    柳云堂在心中冷笑,难得自己对她掏心掏肺,她却一直防着自己。

    赵应同说明来意,于震听后眉头一紧,看向管家。

    随后,杂工洪雷和女仆小灵被叫来做笔录。

    小灵眼神扑朔,没说几句就开始紧张。

    “你怎么不敢看我?”赵应同笑问。

    “我怕见陌生人。”

    小灵坦言自己和小齐是情人关系,与珍珍所言基本吻合。

    她提出分手,小齐时常来纠缠,最后一次见小齐是几天前。

    “我和洪雷去村里集市,遇见他,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之后再没见过。”

    赵应同问:“你最近去过旅馆吗?”

    “没去过,我不喜欢人多,很少到旅馆去。”

    “都是小齐主动来找你?”

    “对。”

    “你们在这里约会?”

    “不敢在这里,我们约会都是到小木屋。”

    “小木屋?”

    “就在湖边树林里。”

    老陈对小齐印象不好,话里话外全是对小齐的批评,对于小齐的死,他认为死有余辜。

    “我最近没见过他,见了他我也不说话!”

    洪雷倒是对小齐有几分欣赏。

    “他读过书,有文化,唱歌特别好听,他有时会在湖边唱,还唱英文歌。”

    赵应同单刀直入:“是你杀了他?”

第131章 沉入湖底

    洪雷慌了:“我和他无冤无仇,杀他干什么?!”

    “因为你喜欢小灵,他纠缠不休,你一怒之下将他杀害抛尸在旅馆花园!”

    “我没有!”

    洪雷起身,身体不自觉地做出防御姿势。

    于震急忙打圆场:“别激动,赵警长只是猜测,我们积极配合调查,人不是我们杀的,不必慌张!”

    于虹婷自称到墨湖后一直卧床养伤,最多是到湖边散散步。

    一番询问后,赵应同没能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临走前,赵应同和柳云堂四目一对,心有灵犀,认为是时候抛出王牌。

    柳云堂对于震道:“你的老朋友也来了,就在旅馆,要不要见一面?”

    “哪位老朋友?”

    “范俞,原名裴双叶,代号蜜蜂!”

    于震愣了愣,紧接着笑道:“你搞错了,我不认识他!”

    “可他认识你!”

    “我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他是江城人吗?”

    “他以前住在江城,后来在滨城受了伤,前不久才回来。”

    于虹婷插话道:“范俞是不是方清影的舅舅?我听你提起过。”

    柳云堂笑了笑:“就是她舅舅,失踪多年,幸好找到了!”

    “方清影也来了?”

    于虹婷成功岔开话题。

    “来了,我已向她求婚,希望你谨言慎行!”

    石子抛出去,能在湖面激起多大涟漪,要耐心等待。

    回旅馆的路上,柳云堂对命案提出自己的见解。

    如果小齐在别墅被杀,凶手要处理尸体,最方便的做法就是将尸体沉入湖底。

    即使再过几年,尸体也未必会被发现。

    如果是洪雷杀害小齐,他何苦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将尸体运到旅馆?

    如果小齐在旅馆遇害,为何找不到大片血迹?除非凶手清理了现场。

    不过旅馆并非无人之所,如此大胆杀人清理,为何没人看到或是听到?

    方清影在小齐房间没能找到线索,便到花园走了一圈又一圈。

    也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乌云,让本就阴沉的天空更为灰暗。

    她坐在喷泉边,见小天使对她笑,便双掌合实,闭眼祈祷。

    她干脆跳进枯竭的喷泉内,掏出丝帕为天使雕像抹去尘埃。

    花园好似无人打扫,杂草丛生,就连喷泉池内也长满枯草。

    她用鞋底拨开一块碎石,无意中瞧见几根长草弯进石缝中。

    喷泉池的池底和围栏之间似有裂缝,她蹲下细瞧,用手指勾住草叶往外拉。

    草为何往裂缝里长?

    她用手指在裂缝处抠了半天,又将耳朵贴在裂缝处细听。

    “干什么呢?”

    柳云堂走来问道。

    “这里有古怪!”

    柳云堂也俯身去听,似有风声。

    “地下怎会有风?”方清影奇道。

    柳云堂回身瞧瞧发现尸体的矮树丛,又看看喷泉池,有了一个大胆推测。

    他用脚使劲儿跺池底:“这下面很可能是空的!”

    “是地窖?”

    方清影想起小时候在镇子见过许多直接在地上挖的地窖,然后盖上石板或木板,用来储存蔬菜瓜果。

    可池底的圆形石板牢固得很。

    柳云堂回旅馆找把铁锤,要将石板砸开。

    杜康和赵应同不明所以。

    “即便喷泉坏了,也不至于砸了!”杜康说道。

    “我怀疑这下面有密室,”柳云堂解释说:“你们仔细看,石栏上有发红的印记,虽然不清晰,但很可能是拖拉尸体时沾上的血迹!”

    赵应同认为就算真有暗室,凶手也不可能傻到还藏在里面。

    他伸了伸懒腰,发胖的身躯往天使雕像上一靠。

    “咔!”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他一跳。

    天使石雕居然动了!

    他用胖手猛力一推,雕像又向旁边移了移。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石板开始震动。

    “小心!”柳云堂大喊。

    几人跳到水池外,只见石板移动,很快露出一个深坑。

    往下一瞧,竟有石阶通向黑暗。

    杜康找来一只西洋手电筒,小心翼翼迈下石阶。

    已经迫不及待下去查看的柳云堂对他们说:“是地下通道!”

    方清影手举烛台跟在杜康身后,被地道内的寒气激得毛孔紧缩。

    光线所照之处,还算宽敞的地道向前延伸,不见尽头。

    石壁似有回音,他们的脚步声被放大,越往里走越觉瘆人。

    四人也不知走了多久,赵应同掏出手帕擦汗。

    “你不觉得冷吗?”方清影问道。

    “我一紧张就容易出汗!”

    杜康翻看过前任房主留下的记事本,据他推测,这条暗道并非新建,应该是原建造者所为,估计是用来藏些金银财宝。

    可他们一路走来,只见秃秃石壁,连一枚硬币都没见到。

    “啊!”

    方清影大叫一声,烛台险些脱手。

    杜康将手电筒照向脚下,电光顺着骷髅腿向上移动。

    一具只剩骨架的尸体似乎在冲他笑。

    他也吓得不轻,向后退步,可一转身,电光又照出几具靠在石壁上的骷髅。

    他们都身穿长袍,姿态安详。

    “是修道士,”柳云堂说道:“他们居然死在这里!”

    杜康言道:“记事本上说,当年修道士死后被葬在山里,这些人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安葬?”

    陈年旧事,迷雾重重,历史长河淹没太多谜团。

    现在可不是他们解谜的时候。

    四人加快脚步,眼见面前出现一只只木箱,眼中不约而同放出光芒。

    “宝藏!”杜康激动道。

    他上前打开一只没上锁的箱子,里面满是珠宝首饰。

    柳云堂脚下出现一段向上石阶。

    出口!

    他登上台阶,手掌在石壁上左摸右摸,寻找开门机关。

    他发现脚边有个从墙内支出来的石板,便用力踩下去。

    石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一个房间进入他们视线。

    四人跨越石门来到屋内,家具上蒙有白布,看样子无人居住。

    柳云堂拧开门把手,从门缝向外窥视。

    小灵端着托盘出现在走廊里。

    湖边别墅!

    原来别墅和旅馆之间有暗道相连。

    此时在别墅书房内,于震缩在皮椅中,面带倦色。

    身心乏累。

    他早已买好明早的火车票,准备带女儿去滨城。

    他本可以不来墨湖,也就不会惹上命案。

    只因他惦记藏在这里的财宝,特别是多年前从滨城带回的那些金条。

    往事浮现,历历在目。

第132章 守株待兔

    他和范俞一起到滨城山中按照藏宝地图找到金条,因为范俞执意要用金条盖学校,他深感气恼。

    那时他是蜜蜂社的二把手,野心勃勃的他对蜜蜂社畏首畏尾的做派嗤之以鼻。

    范俞传统迂腐,老好人,与其做犯罪组织的头目,还是做教书先生更适合他。

    于震之所以愿意跟随范俞走上犯罪道路,皆是为了谋取利益。

    钱,可以让他拥有地位,可以让他获得快乐。

    眼见金条到手,他歹心萌发,趁范俞不备将其推下山崖,把金条占为己有。

    他返回江城后,便暂时将金条存入银行,对孟金等人谎称范俞遭人毒手,金条被抢。

    待他日后财富积累,准备给自己留条后路,于是买下墨湖别墅,将自己非法得来的宝贝偷运至此,他日如有变故,这些钱财不易被发现。

    他瞅着立在桌前的老陈,开始对自己失去信心。

    事态发展已然脱离自己的控制,赵应同穷追不舍,湖边还有三个闲晃的警员在监视,他如何离开还是个问题,现在又要面对完全不在计划之内的命案。

    老陈曾经也是一名飞贼,惹上人命官司被关大牢。

    于震和老陈算是忘年交,便想办法救他出狱,老陈自此对于震惟命是从。

    买下别墅,于震便交于老陈打理。

    “这里发生命案,我来的时候为何不告诉我?”于震低声问道。

    老陈见事态严重,坦白道:“怕你责怪!我替你看家,出了事,我有责任!”

    老陈鼻子一酸,情绪越发激动:“给你惹麻烦了,你罚我吧!”

    “罚你有何用,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老陈如实陈述,柳云堂等人则原路返回。

    范俞听方清影说起此事,点头称赞:“你们做得对!于震不晓得暗道已暴露,他要甩掉警员出墨湖,这条暗道或许就是他的出路!”

    “守株待兔!”方清影乐道。

    于震点上烟斗,愁绪不减。

    他对老陈说:“当年是我亲手将范俞推下山崖,他居然没死!”

    “可他为何不指认你?有他的证词就算一时找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依然可以逮捕你!”

    “是啊,赵应同没在江城逮捕我,一路跟我来到墨湖,为什么?”

    于震猛吸重口味的烟草,身体一抖。

    “他们一定是想知道我来墨湖的目的,所以迟迟没动手!”

    他对老陈叮嘱道:“绝不能让他们发现藏在地道的财宝!”

    “明白!”

    “我不能将东西都带走,我只带走金条,剩下的以后再回来取!”

    “我现在就去自首!你和小姐赶紧走!”

    于虹婷在门外偷听到父亲和管家的谈话,觉得脊背发凉。

    她还盼着能与柳云堂复合,可眼下她势必要随父亲逃亡。

    她想留下。

    “父亲,”她推门而入,说道:“让我留下吧,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说,你快走,别管我了!”

    于震摇头:“你留下,他们会用你来要挟我!”

    “我不怕!”

    “你不要父亲啦?!”

    “可我想留下和云堂在一起!”

    “不行!”

    “你带上我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你自己走,我替你打掩护!”

    “你一个温室里的花朵如何独自面对接下来的风雨啊?!”

    “我回江城和母亲汇合,以后等机会再去找你!”

    老陈也赞同于虹婷的做法,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必须尽快行动。

    天黑后,于虹婷走出别墅,朝树林走去。

    警员大麦随即跟上。

    不多时,老陈出现,大喊道:“我自首!”

    杜康留下继续监视于震,小周押上老陈回旅馆。

    “你是凶手?”赵应同皱起眉头。

    老陈摘下毡帽,陈述杀害小齐的经过。

    那日小齐又去别墅找小灵,小灵被小齐拉去小木屋,小灵决心与小齐断绝关系,一路反抗。

    老陈看不下去,拿匕首追上,在小木屋中将小齐背部刺伤。

    本想教训一下小齐,没想到将他刺死。

    事后,老陈和洪雷趁夜将小齐运回旅馆,想制造小齐在旅馆被害的假象以洗脱嫌疑。

    说罢,老陈掏出凶器往桌上一摆。

    “抓我吧,我有罪!”

    “你们如何将尸体运回旅馆?”

    “用马车。”

    赵应同让胡献腾出一间客房暂时关押老陈。

    留在湖边监视的杜康冻得哆嗦,原地蹦跳取暖。

    他见跟踪于虹婷而去的大麦还没回来,心生疑窦,却见于震拎着皮箱走出别墅,钻进停在不远处的轿车内。

    车灯亮起,杜康大觉不妙。

    他朝车子奔去,不想四个轮子直接从他身边开过。

    两条腿追不过四条腿,杜康在车后奔出一段路便调转方向直奔旅馆。

    “跑了!于震跑——”杜康喊道。

    气喘吁吁,吁吁气喘,此时杜康肚子里全是吸入的冷空气。

    赵应同愣了半响,急火攻心,顿感焦灼。

    他派柳云堂去湖边别墅控制住洪雷和小灵,让方清影留在旅馆,自己则与杜康和小周赶往火车站。

    不论于震是驾车还是搭火车逃离,火车站是必经之路。

    当赵应同坐着马车颠簸得屁股难受之际,一辆火车从铁轨上驶过。

    他跑进调度室,工作人员说今晚没有出墨湖的火车,刚才他们看见的只是一列开往前面维修站的货车。

    赵应同松口气,接着问:“有没有一辆黑色轿车从此经过?”

    “有啊,刚走!”

    “往哪儿开?”

    “他问我往江城怎么走,我告诉他就前面一条道!”

    赵应同向这名工作人员问清驾车人的身高体型和穿衣打扮,倒是和于震相符。

    于震返回江城,是何意思?

    赵应同连忙用火车站的电话联系江城警局,让手下做好准备。

    小周直言:“还以为他借此度假之名准备逃了,居然又回去了!他的心理素质真是好!”

    赵应同被今夜发生的这些事搅得有些晕。

    晕头转向,正是此刻他最大的感受。

    老陈自首,于震开溜,于虹婷独自进树林。

    如果是个圈套,那他们已经陷入其中。

    月亮透着柠檬黄,淡光如细碎的银片向大地洒落。

    野猫喵喵,树木低语,夜深人不静。

    胡献叫珍珍守在关押老陈的客房外,自己则拿上手电筒,挎上布袋,猫在墙角一时抓耳挠腮。

    他听闻喷泉池下有暗道,里面藏的珠宝还没见到就已点亮他的眼。

    他需要钱。

    他的心只开了一条小缝儿,就让邪念钻了进去。

    他大可趁乱人不知鬼不觉地捞一笔,可方清影和范俞犹如两尊门神,守住喷泉,让他如何移得动?

    他沮丧地沿墙边走,准备回房借酒消愁。

    忽地,一个声音从树丛后传来。

第133章 遮眼烟雾

    “胡献,你过来!”

    暗夜惊悚,如此低沉而飘忽的声音唤出他的名字,不哆嗦是假。

    “谁?”

    “我是虹婷,帮个忙!”

    胡献步步靠近,终于在手电筒的光照下看清于虹婷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

    于虹婷将胡献拉到一边,两人躲在黑暗中低语。

    “我要帮父亲逃出去,你帮帮我!”

    胡献正要拒绝,只见于虹婷从背包中抓出一把首饰往他手里塞。

    珍珠项链,钻石手镯,蓝宝石吊坠,金耳环,这些摸上去就令人心动过速的珠宝将他拿捏得稳稳当当。

    “只要你肯帮我,还有更多珠宝等着你!”

    胡献故意刁难:“我看这些是假货吧?”

    “于家的东西都货真价实!这些可是昂贵的珠宝,你若不要便是脑袋坏掉!”

    “是你父亲偷来的?”

    于虹婷瞪眼歪头,娇俏的脸蛋闪过一缕杀气。

    “要不要?!”

    胡献把珠宝装进布袋:“说吧,怎么帮你?”

    此时柳云堂赶至湖边别墅,正巧见到大麦揪着于虹婷回来。

    当然,这个于虹婷是假的。

    大麦说,他看见于虹婷朝树林里走,他就跟上去,结果于虹婷一直走到树林里的小木屋,随后把门锁住,任他如何拍门,于虹婷就是不吭声。

    他只能撞碎玻璃从窗户跳进去,问于虹婷到小木屋做什么,依然得不到回答。

    没办法,他只能先把于虹婷带回来。

    柳云堂瞧着身穿暗红色大衣,头戴蕾丝小帽的女子,越瞅越不对劲儿。

    他抬手撩起帽边坠下的蕾丝面纱,看清女子真面目。

    他对大麦道:“你看清楚,她不是于虹婷,而是女仆小灵!”

    小灵浓妆艳抹,仿佛换个人。

    她见自己的戏码被拆穿,紧张到两手发抖。

    柳云堂走进灯火通明的别墅,房中寂静无声。

    他对小灵道:“你为何假扮于虹婷?”

    “我——我喜欢——衣服好看——”

    “说实话!”

    “就是实话——”

    警员大麦可不像柳云堂对待女子那般温柔,在她身后一声吼:“说!”

    小灵后背一震,吓到哆嗦。

    “是于先生吩咐的,让我换上小姐的衣服到小木屋,他让我把门锁上,拖延时间!”

    柳云堂神色凝重:“于虹婷呢?”

    “在房里啊,我走的时候她还在!”

    柳云堂几个健步冲上楼,挨个房间推门,一个人影都没有。

    “洪雷在哪儿?”他跑下来问。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柳云堂带小灵来到盖满白布的房间,指着墙上的木板:“暗道机关在哪里?”

    小灵低下头,牙齿咬住红唇。

    大麦从腰间抽出警棍,冲她口喷白沫:“快说!不说打你!”

    小灵喊道:“知道在哪儿也没用,我不知道密码!”

    她走到墙边,用指甲掰开一块墙板。

    柳云堂一瞧,是密码机关锁!

    “我只知道这里有个暗道,但老陈不让我进去!”

    说完,又补充道:“我和洪雷是无辜的,别抓我们!”

    “你对小齐的死知情不报,洪雷又帮老陈运尸,你们可是谋害小齐的帮凶!”

    “小齐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也是听洪雷说老陈让他帮忙搬尸体才知道小齐死了!”

    又是一团遮眼烟雾。

    柳云堂极力回想老陈的供词,说道:“据老陈讲,他是看见小齐在木屋中纠缠你,为了帮你才用刀捅死小齐。”

    “不可能啊,自从那次在集市见过小齐,我们就没见过面,老陈怎会为了救我而杀人呢?”

    木屋刺人,是假?!

    “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否则押你回江城!”大麦喊道。

    小灵说自己没见到小齐的尸体,只听洪雷私下告诉她,老陈在别墅内撞见小齐,以为他想偷东西,两人发生肢体冲突,老陈抓起水果刀刺伤小齐,不想流血过多,一命呜呼。

    之后老陈找洪雷帮忙,将尸体藏进暗道,小齐失踪,大家寻不得,时间长了便不了了之。

    大麦笑道:“这不是脱裤子放屁,费事儿啊!对面就是墨湖,扔湖里不就完了!”

    “你们不懂,这湖中有湖神,山中有山神,万物有灵,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世代平安,罪恶是肮脏的,不能让墨湖和群山沾染不祥之物,枉死的人不能丢入山林和湖泊,这里人都知道,一旦惹怒神明就会给自己遭来厄运!”

    柳云堂俊眉一锁,不解道:“可小齐的尸体怎会出现在旅馆?”

    “是洪雷!老陈让他清洗暗道内滴落的血迹,他听老陈说暗道通向旅馆,毕竟是害人性命的大事,他不忍小齐死后连个棺材都没有,就背着老陈偷偷将尸体运出去。事后洪雷要带我离开墨湖,说尸体扔在树丛后不会轻易被发现,正好有时间走,要查也查不到我们。”

    “那你们怎么没走?”

    “我是孤儿,老陈一直照顾我,对我像亲人似的,洪雷这么干肯定会给老陈惹麻烦,我和老陈说了,他不但没生气,还给我和洪雷许多钱,叫我们待到下个月再走。”

    “他在利用你们,”大麦冷笑道:“知道于震是什么人吗?是罪犯!老陈是他的帮凶!”

    小灵的疑惑完全写在脸上,她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于震的逃脱贡献了些许绵力。

    柳云堂从烟盒内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唇间。

    他在走廊和楼梯间仔细查看,终在楼梯木栏上发现一处血印。

    大麦上前,用手指握住栏杆:“像手指印!”

    小齐从楼上被拖拽而下,他沾血的手下意识抓住木栏,还有口气没咽下。

    大麦分析道。

    “也可能是凶手的指印!”柳云堂补充道。

    现在他们可以确定,小齐在二楼遇刺。

    柳云堂问小灵:“小齐来别墅是不是找你?”

    “去年我们刚好的时候他溜进别墅找我,被老陈轰出去,之后他就没进过别墅。”

    “二楼只有你和于虹婷住?”

    “我住一楼,因为我负责做饭,屋子离厨房近。”

    柳云堂神色更为凝重:“这么说,住在二楼的只有于虹婷!”

    他怀疑老陈,怀疑小灵,怀疑洪雷,却偏偏忽略了于虹婷。

    两人看似没有瓜葛,但于虹婷也是别墅中人,完全有机会和时间杀死小齐。

    “于虹婷和小齐认识吗?”

第134章 正中陷阱

    小灵摇头:“小姐来别墅后基本没出过卧室,吃饭都是我送进去,没见她和小齐有来往。”

    大麦激动道:“她整天呆在屋里,有人死了,不可能一点儿动静听不到!”

    柳云堂带着忐忑之心走进于虹婷的卧房。

    紫色窗帘,米白色床罩,椭圆形印花地毯,红木家具,透出内敛的奢华。

    房间整洁,乍看没有任何疑点。

    他想到小齐的头部受过重击,于是拿起桌上的玻璃花瓶在胳膊上锤了锤。

    易碎。

    他又拿起窗台上的木质蝴蝶标本试试。

    易裂。

    他觉得自己很好笑。

    不管是什么东西打中小齐的头,凶手或许早就将它扔掉。

    地面干净,尽管地毯边缘似有污迹,但他不能确定就是血迹。

    他不相信于虹婷会杀人,更不愿亲自证实。

    他几乎打算抬脚离开。

    心要走,身体却钉在原地。

    灰色床幔垂下,上面印有可爱的白色小碎花。

    两滴不算明显的暗色印记留在幔帘下端。

    他一直坚信自己有鹰的眼睛。

    动物界,视力最好的是鹰。

    他不仅眼力出众,还有好运气。

    凶手拔刀时,血液溅出落向幔帘,极易被人忽视。

    没有完美的犯罪。

    他相信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破绽。

    他来到楼下,沮丧着脸:“回旅馆!”

    火车站那边,赵应同向车站借了一辆运货卡车,让小周和杜康沿路追赶于震。

    路面坑坑洼洼,又没路灯,只能靠车灯照明。

    小周谨慎驾驶,被破旧的卡车惹得心烦。

    车动如牛,咣咣铛铛,好似下一秒就会散架。

    就在两人对追上于震不抱希望的时候,车灯却照出人影。

    原来是于震的轿车陷入土坑,车轮被卡,他正试图用蛮力将车抬起。

    身后光线射来,他回头一瞧,顾不上轿车,拔腿就跑。

    小周将卡车停在路边,下车和杜康一起狂追。

    杜康不是吃素的,跑起来连小周都显逊色。

    身如飞燕,动如脱兔,黑影闪过,杜康已跟近,上手抓住于震衣边。

    于震见势不妙,回身大喊:“我不是于震!”

    杜康懵圈,再一看时,对方退掉大衣帽子,露出脑袋。

    小周用手电筒一照:“洪雷!”

    旅馆内,灯光昏暗,烛火幽幽,墙上阴影闪动,桌上银器冰冷。

    老陈,小灵,洪雷,面对面坐着,不发一言。

    赵应同在他们身后走来走去。

    柳云堂在一间屋内翻看纸面发黄的笔记本,上面全是外文。

    像这样的笔记本还有很多,搁在一只木箱中,并未被意大利人的家属带走。

    这些文字随历史洪波流逝,终将被人遗忘。

    墙上挂有许多雕刻精美的木雕,动物、植物,很有艺术品位。

    但最吸引方清影的还是摆在玻璃柜里的几只猎枪。

    她拿出一只枪装上仅剩的几颗子弹,挎上肩膀。

    “准备开战?”柳云堂笑问。

    “猎物呢?”

    方清影同样笑道。

    柳云堂心不在焉,靠在桌边,烛火勾勒出他落寞的剪影。

    方清影蹲下,为他系上松动的鞋带。

    他在为于虹婷担忧,这种情绪他无须掩饰,因为在方清影面前,他不戴面具。

    “人各有命,天意难违,”方清影柔声道:“如果哪天我成了嫌疑犯,你千万别手软。”

    维护公道,岂能手软?

    但情在,难免揪心。

    柳云堂将方清影揽在怀中:“如果不是我爱上你,她的这些遭遇或许不会发生。”

    方清影心一沉:“后悔还来得及。”

    柳云堂微微一笑:“爱你,死而无悔!”

    爱侣惆怅之际,赵应同没了耐心,脚步更加密集。

    兴许是被赵应同凌乱的脚步声闹得烦躁,老陈开口道:“是我杀的人,我对天发誓!”

    这个倔强的老头儿依然嘴硬,对于虹婷和于震的去向保持缄默。

    于震利用老陈、小灵和洪雷引开监视警员,如烟雾般消失。

    他不会傻到躲入日渐寒冷的山林吧?

    赵应同从火车站得知,明早有离开墨湖的火车,也是近期唯一的一列火车。

    只要于震打算登上这列车,明早一定出现。

    可他此刻藏身何处呢?

    赵应同忽地一机灵:“暗道!”

    他跑到花园,打开喷泉机关,拿上手电筒进暗道检查。

    范俞一直裹着棉大衣在喷泉边守门,盲目地认为于震会从暗道走出,正中他的陷阱。

    但他只等来寒风和雪粒。

    不知几时开始,空中飘起细雪。

    翩翩白花,来得激荡人心。

    “范老哥,别守着啦,没人!”

    赵应同从暗道出来,喊了句。

    为防止于震再入暗道,柳云堂离开湖边别墅前,生猛地将密码机关锁砸坏,别墅入口已然成了摆设,不可进出。

    只是他忧心于虹婷,思虑过多,回旅馆后倒忘了进暗道查看于震是否躲在其中。

    既然暗道不在于震设计的逃跑范围之内,范俞无奈回到屋内,喝口热茶。

    “白忙一场!”他叹道。

    柳云堂自知一时疏忽,竟让范俞雪中苦等,连忙道歉。

    “是晚辈思虑不周,没早些入暗道检查!”

    范俞冷脸道:“我见你从别墅回来就魂不守舍,躲进屋里像是没了主心骨!”

    转而又对方清影说道:“你也只顾陪他,忘了还有个傻舅舅在外面!”

    “清影好糊涂!”

    方清影说着,赶忙跪下给舅舅揉腿。

    范俞气场足,用拐棍一指柳云堂:“紧要关头,勿让儿女情长左右思想,上阵杀敌之际,还顾得上琢磨刀锋不锋利?‘天清江月白,心静海鸥知’,心静脑清,才不易被人或事左右。‘天顺其然,地顺其性,人随其变’,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接纳便是,切莫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困住心神!”

    “云堂明白了!”

    “你说,于震有何计划?”

    柳云堂理清思路,言道:“他让洪雷假扮自己驱车回江城,无非是想让我们将注意力转至江城,他趁机脱逃,可惜洪雷半路被我们截下,破了他的计谋,而今他要么已经在逃亡路上,要么躲在某处伺机而动。他胆大心细,我猜他定会冒险坐上明天的火车,只要守住站台,他就会轻易被捕,所以他肯定已经想出一个能躲过我们眼睛的办法。”

第135章 仇人相见

    方清影说道:“只要他乔装打扮,便可随其他乘客混上火车,必须严查!”

    赵应同加入谈话:“离开墨湖,只有一条不太好走的土路,于震不会傻到拎上繁重的行李徒步逃离,此路行不通。按照洪雷的供词,他离开别墅时于震和于虹婷都在,而之后我往返于旅馆和火车站之间,并没遇见可疑之人,我看他一定是躲起来,准备等天亮登上火车逃之夭夭!”

    赵应同已派小周和大麦到火车站蹲守,确保万无一失。

    他又补充道:“小灵曾偷看到于震收拾一只大皮箱,放进几根金条,我们要留意拎皮箱的乘客!”

    范俞用指尖摸了摸八字胡:“可惜啊,我原以为他听到我活着的消息会迫不及待来见我,想不到他忙着逃命,根本顾不上我!”

    说罢,不禁苦笑。

    “舅舅,你们会见面的!”

    方清影的话很快应验。

    范俞回到房间,关门点灯,将外套挂上衣架,正准备到床上舒舒服服躺一会儿。

    “又见面了,老朋友!”

    一个声音忽地传来。

    范俞心惊,回身一看,一个老头儿双手插兜倚在墙角。

    走错房间?

    范俞愣愣地环视一周。

    没走错。

    他上前细瞧,此人头戴棕色礼帽,格子大衣,棉靴,灰白络腮胡,戴副眼镜。

    “你是——”范俞一时茫然。

    此人嘴角微微抽动,解释道:“原谅我只能以这副模样见你。”

    范俞极力辨认他的声音,头脑风暴已至顶峰。

    此人见范俞依旧困惑,笑道:“看来我的伪装术还是很厉害,蜜蜂没认出纸牌,不应该啊!”

    “纸牌!”范俞顿时汗毛竖起。

    “我当时以为你必死无疑,既然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范俞拄着拐杖迈了几步,拍了拍腿:“一条腿坏了,脑袋也不好用,昏迷很久才醒过来,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哪里会想到去找你呢?”

    于震像是听见佛钟敲响,似有所悟。

    “过去的事你都忘了?”

    范俞笑了笑:“原本是忘了,可老天爷偏偏让我遇见孟金,他把我带回江城,我的记忆又慢慢苏醒。”

    于震忙着消化接收到的信息,范俞拉把椅子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的样貌在我脑中模模糊糊,不过你我之间的片段我倒是记起一些,还有那箱金条,我很想知道你用它们干了些什么事。”

    “我的房子,我的家业,托这些小黄鱼的福,为我铺就一条光明大道!”

    范俞不禁笑道:“我在山沟里病痛交加,你却活得风生水起,我真应该恨你!可我偏又失忆,脑子一糊涂,爱恨也变得模糊。”

    于震也笑道:“即便你向赵应同指认我就是将你推下山崖的纸牌,我也未必能在牢里待很久,这个世界除了法度,还有金钱和权力,只要我还拿得出有价值的东西,便可扭转乾坤!”

    “‘有价值的东西’是指暗道里那些金银珠宝?”

    范俞眼见于震冷脸,接着说道:“你的如意算盘也算不了几天了,你的小金库已不再是秘密,往后我倒是可以替你保管它们,如果你还有命能走出监狱,我不计前嫌还能帮帮你!”

    于震抬起右手,藏在兜里的冷枪冒出寒气。

    枪口对准范俞,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想不到我要再杀你一次!”

    范俞提醒道:“枪声一响,你也逃不掉!”

    窗外飞雪,山野茫茫,一片苍凉。

    于虹婷被胡献安置在主楼旁边的杂物房。

    她缩在角落,眼前闪过她与柳云堂在一起时的温暖画面。

    有几分钟,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几日里发生的变故皆为幻象,她依然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依然是柳云堂怀里娇羞的小公主。

    可打在玻璃窗上的风雪在不断提醒她,噩梦不是梦。

    真实不虚。

    此夜漫长,而且难熬。

    她努力回想,自己如何一点点失去幸福。

    是因为她有一个作恶的父亲?还是因为她有一个变心的男友?亦或者,是因为她自己?

    她做出的选择,她走的路,已将她带往深渊。

    她盼着日出,希望一缕缕阳光能将她拉回正轨。

    她不敢闭眼。

    黑暗只会让她更痛更苦!

    太阳升起后,洁白的雪花片越下越大,如鹅毛轻盈翻飞。

    就在厨师忙着准备早饭之际,于虹婷已随车夫乘马车奔向火车站。

    她藏于遮雪布下,感受着马车的颠簸。

    胡献已按照她的指示与车夫说好,天亮将她送到指定地点。

    车夫人到中年,为了钱,他不多问,乖乖守口如瓶。

    管家老陈熬了一宿,被赵应同送回客房继续关押。

    小灵和洪雷皆因一夜未睡而眼圈泛红,精神不振,对未来开始惶惶不安。

    柳云堂见他们所知甚少,便将二人一并锁进房间等待处置。

    旅馆众人陆续来吃早饭,方清影没见舅舅下楼,便准备端些饭食送到舅舅房中。

    此时胡献笑着走来:“范先生说他在屋里吃,我送上去,你到饭厅趁热吃吧!”

    方清影点点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瞥见胡献拿起一碟肉肠放上托盘,刚要开口,就听胡献对柳云堂说道:“他听我说早饭有鱼罐头和香肠,还叫我多拿些,相处下来,这范先生也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倒还很有亲和力!”

    “他清风道骨,看似有距离感,其实非常平和好相处!”

    柳云堂见胡献笑呵呵上楼,匆匆吃了几口。

    方清影夹起一片香肠,忽地变了脸色。

    她拍拍柳云堂的胳膊,低声道:“你可知道舅舅吃素?”

    柳云堂记得曾听范俞的房东说起他是素食者。

    “怎么了?”

    方清影凝眉道:“刚才胡献的话我觉得有问题!舅舅大半辈子不吃荤,怎么今天对鱼、肉起了兴趣?”

    柳云堂一琢磨,胡献的话确实有古怪。

    方清影到楼上找舅舅,柳云堂却见赵应同手捂肚子喊疼。

    “让你别吃隔夜的咸菜,就是不听!”杜康急道。

    柳云堂摸摸肚子,他刚才也吃了些酱咸菜,并没感到不适。

    赵应同疼得直不起腰,靠在桌边一顿哼哼。

    厨师听闻动静跑来,一脸愁容,端起咸菜碟说道:“我的菜绝对没问题!”

    柳云堂担心赵警长生了急病,扶他欲赶往村里就医。

    “备车!”

    “晚了!”

    珍珍从门外进来说道。

第136章 纸牌难逃

    “车呢?!”

    “胡献送一位客人去火车站,轿车刚开走!”

    那可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辆汽车。

    珍珍又说旅馆唯一的一辆马车也不在,现在要赶到村里只能靠腿。

    正在大家商量之际,方清影跑下楼。

    她大喊:“胡献呢?!”

    得知胡献驾车离开,她来不及解释便取出猎枪沿路狂奔。

    飞雪从面上扫过,她顾不上寒气侵袭,跑至山坡放眼看去,刚刚驶离的轿车出现在蜿蜒的土路上。

    她举起猎枪,一个瞄准,屏住呼吸,发出子弹。

    一枪放空,再来!

    第二枪放空,再来!

    第三颗子弹发出,打中车轮。

    第四枪击中车前盖。

    只见轿车摇摇晃晃慢下来,最终止步。

    柳云堂和杜康瞥了眼方清影立于风雪中的飒爽英姿,同时向轿车奔去。

    胡献试图再次发动引擎,可轿车罢工罢得彻底,丝毫没有运转的意思。

    客人下车查看轮胎,抬眼看见立在山坡上的方清影,面如死灰。

    “没事吧?”

    柳云堂对大胡子老者说道。

    这位戴礼帽的老人立在车边,右手缓缓插进衣兜。

    胡献见状下车高举双手,示意站在山坡上的方清影不要开枪。

    回到旅馆,方清影向大家解释。

    范俞是素食者,胡献编谎话编得不够严谨,居然说范俞想多吃肉,这引起了她的怀疑。

    果然,她去到舅舅房中,赫然发现舅舅晕倒在床边。

    胡献给舅舅送饭,是最后一个见到舅舅的人,于是她必须阻止胡献离开旅馆。

    柳云堂怒视表弟,让他把事情解释清楚。

    胡献见事情败露,冷笑一声,对旁边的大胡子老者说道:“还是你自己说吧!”

    众人目光集中在这位老者身上,只见他从容地掏出手枪,眼露凶光。

    “你是谁?”杜康问道。

    这个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老人并不是旅馆住客,而他举枪的行为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柳云堂笑道:“我猜这位先生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

    “于震!”杜康诧异。

    赵应同靠在椅背上继续哼哼,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于震。

    “方小姐很聪明,枪法也好,”于震说道,“人算不如天算,命该如此,我心服口服!”

    原来于震并没有将范俞一枪毙命,他担心枪响引来众人,便用早就准备好的迷药将范俞迷晕,自己则躲在范俞房中等到天亮。

    按照于虹婷的指示,胡献会在早饭时间支开众人到范俞房中和于震汇合,趁乱带伪装成老者的于震离开旅馆,驾车直奔火车站。

    于震原本想利用胡献将自己顺利送上火车,因为这样守在火车站的小周和大麦定不会对胡献送上车的客人产生怀疑,他就可以乘车抵达滨城。

    百密一疏,弄巧成拙。

    于震的计划泡汤,他看向众人,又看了看脚边的大皮箱。

    “让我走,每人一根金条!”

    “做梦!”赵应同喊话。

    方清影直言:“你能收买胡献,但休想收买我!你老实说,究竟给我舅舅用了什么药,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种药对人大脑神经的刺激是不可逆的,他什么时候能醒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方清影恼羞成怒,她再举猎枪,不惜将于震的脑袋击碎。

    可于震的枪口同时对准她,这种紧张的僵持把房间里的气氛搞得更加刺激。

    “每人两根金条!”于震发话。

    胡献劝方清影放下枪,却被方清影喝止:“闭嘴!”

    此时赵应同勉强起身,艰难开口:“你和你藏在暗道的财宝很快会成为江城的热门新闻,别再妄想逃脱,有话——到警局说——”

    剧烈的疼痛刀绞般袭来,赵应同“哎呦”一声又倒回椅子里。

    柳云堂对于震道:“赵警长怎会碰巧此时生病,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于震冷笑一声,不予理会,眼珠左右一扫,见逃跑无望,一气之下踢翻装满金条的箱子。

    以防夜长梦多,柳云堂决定立刻启程回江城。

    纸牌落网,大批不明来路的财宝也被找到,此趟墨湖之行收获颇丰。

    胡献在方清影冰冷枪口的凝视下,终于说出真话。

    “他死不了,我刚才在他水杯里加了点药,疼不了多久自然会好!”

    知道自己被下毒,赵应同眼如怒鹰,死盯胡献。

    杜康徒步到火车站借了辆车,还是那辆破旧卡车,叮叮咣咣。

    方清影举枪在旁,将老陈等人也押上车。

    守在火车站的小周和大麦瞧见赵警长艰难行走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

    胡献也被方清影用枪口顶住后背押上开往江城的火车,旅馆只能暂且交给珍珍打理,胡献望向车窗外,心往下沉,不知贪心的珍珍会贪他多少钱。

    昏迷的范俞被抬上火车,他将再次经历生与死的考验。

    于虹婷按照计划乘马车先到火车站制造混乱,吸引小周和大麦的注意,好让父亲可以趁乱登上火车。

    然而事与愿违,她久等不见胡献和父亲出现,开往滨城的火车已随汽笛声远去,她只能先躲起来见机行事。

    当她在树丛后看见父亲等人被押上火车时,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噩梦已醒,等待她的是无边无际的虚无。

    她望着远处的柳云堂,欲哭无泪。

    于震接受了法律的审判,他的故事果然震惊江城,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他的黑暗事迹。

    周心美目送丈夫被关进监狱,繁华不再有,富贵皆浮梦,她只能以泪洗面。

    别墅被收走,她拖着行李借住在亲戚家,受尽冷眼。

    心中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她找过柳云堂,甚至跑到别墅门口等,半年过去仍不见女儿回家。

    于虹婷失踪了,如夜晚闪烁的霓虹灯,忽地熄灭。

    范俞的情况已见好转,他可以下床走路,虽然身体日渐消瘦,但他心中有团火仍熊熊燃烧。

    被迷药刺激大脑,他变得越来越糊涂,间歇性健忘。

    他在方清影和柳云堂的帮助下,圆了心愿,开起一家小学堂,为穷苦人家的孩子免费讲学。

    学堂的牌匾揭晓,只见红绸缎掀开后,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第137章 风波过后

    蜜蜂学堂。

    “燕度春秋社,蜂喧早晚衙”,范俞希望孩子们能像蜜蜂一样勤恳,这一次是采花蜜的蜜蜂,而非见不得人的毒蜂。

    何小元与小周的感情稳步发展,林叔的裁缝铺还是老样子,整日弥漫一股子酒味儿。

    杜康恨透于震,巴不得拧断他的脖子。斯人已逝,于震受到审判,他逐渐找回内心的平静,埋头工作,为香皂厂的发展贡献着力量。

    胡献被赵应同关了一阵子,出来后便四处想办法还债,其间与珍珍又有往来,两人可谓“臭味相投”,好几天又分手,闹几天又和好,胡献的父母对儿子失望,差点儿与其断绝关系。

    窦万千在俱乐部混得不错,在方清影的撮合下,成了舞女琪琪的备胎男友。

    为此窦万千愤愤不平,他一个英俊天才小号手奈何只能做舞女的备胎?

    事实上佟香香走后,黄美琪就成了俱乐部的首席舞女,如众星捧月,追求者众多,窦万千夹在其中还真是黯然失色。

    孟玉重回迎春百货上班,她见到柳雨文皆是毕恭毕敬,不多说一句。

    她和小南成了朋友,心情渐渐舒朗,笑起来脸上的酒窝仍像蜜一般甜。

    她每天都给哥哥写信,写好就锁进抽屉。

    她有预感,胖哥哥很快会回来。

    蒋溪兰喜怀身孕,柳家上上下下把她当金元宝供着。

    柳雨文经历了与孟玉的牵牵扯扯,对妻子更为用心,两人感情越挫越勇,正是风雨过后见彩虹,爱意不减反而更浓。

    陈管家坚称自己有罪,是杀害小齐的凶手,湖边别墅杀人案告一段落。洪雷被轻判,没多久便与小灵返回墨湖。

    关在监狱里的陈管家苍老落魄,柳云堂去探访,希望他能说出实情。

    最后老陈松口,交代了那日的情况。

    小齐对小灵还有欲念,又跑到湖边别墅找人,结果没找到小灵,却在楼上卧室遇到养伤的于虹婷。

    小齐见于虹婷躺在床上姿态甚美,心起邪念,凑近多看几眼。

    不料被醒来的于虹婷发现,两人发生肢体冲突,于虹婷用花瓶砸伤小齐脑袋,老陈正好赶来,拿起水果刀刺中小齐背部,致其死亡。

    “刺死小齐的人,是你还是于虹婷?”

    “是我!”

    老陈坚定的语气并未让柳云堂释然。

    在这起案件中,于虹婷也是嫌疑人,他们用一个个谎言试图掩盖真相,可到最后真相依然得不到解答。

    柳云堂见陈管家无力地靠在椅子里,这个老人对于震的报答令人动容。

    老陈心满意足。

    那日在于虹婷的卧室内究竟发生过什么,是谁给了小齐致命一击,如今在柳云堂心里依然是个未解开的结。

    “有些事就应该让它过去,”方清影开解道:“大多数时候,真相就好比深潭,不见底,看不清,对得起良心便是,何必自扰?”

    于虹婷失踪始终令柳云堂不安,侦探社积压的案子也提不起他的兴致。

    这日,何小元递给他一封信,信封一片空白,是早上她在门缝下发现的。

    他展信一读,熟悉的字迹触动他内心的柔软。

    于虹婷约他在尼古拉教堂见面。

    两人重聚,波澜翻涌。

    许久不见,于虹婷穿着连身裙,上身套了件编织小衫,长发盘在脑后,眉目清爽,肤白唇红,看上去很精神。

    “你还是这般不修边幅,”于虹婷亲昵地抬手拍了拍柳云堂西装上的褶皱,“衣服挂起来,否则会起皱,说了多少遍你就是记不住,头发乱糟糟,别以为你一副漂亮脸庞就可以如此放浪,再好看的脸也是会看腻的,当心方清影嫌弃你!”

    柳云堂笑了笑,内心无比惆怅。

    好似昨天两人还手挽手,转眼便是两个世界。

    于虹婷说起自己早就回了江城,她想用父亲留给她的珠宝金条做投资,但每天见报上将父亲写成魔王,将她和母亲描绘成受人摆布的木偶,还说她要为父亲赎罪,吃斋念佛做了尼姑,更有甚者,说她和母亲也是帮凶,应该被审判。

    江城哪里住得下,她便回到墨湖,伪造身份又住进湖边别墅,后来她入股墨湖旅馆解了胡献的燃眉之急,如今打算接母亲去墨湖养老。

    “胡献没同你说?”

    柳云堂撇撇嘴:“自从我和方清影在一起,他和我自动划清界限,已很久没来往。”

    “原本我也不想打扰你,可就是忍不住,哪怕看一眼也好。”

    于虹婷眼含深情,话如游丝,情难自已。

    柳云堂话在唇边,欲说还休,却终没忍住,打断了于虹婷的含情脉脉。

    “为什么说谎?”

    小齐因为骚扰于虹婷引发冲突,老陈冲动之下防卫过度将人刺死,柳云堂只想知道,于虹婷为何不第一时间说明真相,那一刀究竟出自谁手?

    于虹婷微微一笑。

    “那一刀是不是我捅的,天知地知,你愿意相信什么,真相就是什么,从你怀疑我的那刻起,我就已经不再清白!云堂,我们之间的距离真要这样遥远下去吗?”

    柳云堂眉心凝重,他只能用笑容掩饰纠结杂乱的心绪。

    “于震已受到惩罚,他将在监狱里度过余下岁月,你是无辜的,我真心祝你幸福!”

    “你就是我的幸福!我曾无数次幻想成为柳太太的画面,为你生儿育女,与你携手白头,我的幸福早已破碎,碎了一地,你觉得我还能幸福吗?”

    天晴日朗,光照和暖,放眼教堂高耸的木质尖顶,柳云堂想起于虹婷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俄语。

    耶留布鲁吉比亚!

    我爱你。

    过眼云烟,物是人非,他不渴求原谅,只盼对方也能拥有美好人生。

    情债难偿,说不清理不明,孰对孰错,唯有交给时间评判。

    “不管你走到哪里,遇到哪些困难,我在你身后,你永远是我的亲人!”

    柳云堂的话像一团火将于虹婷包围。

    她仿若一片轻柔的羽毛落入柳云堂的胸膛,似要融入那柔波般的心胸。

    她紧紧抱住柳云堂,强忍动情的珍珠泪。

    两人久违的拥抱刺激着不远处的观众,画面真实不虚,过目不忘。

    立在树后的方清影出现得恰到好处,否则这一旧情人温情相拥的场景由谁来记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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