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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五章 玄石碑

    胤祚病情痊愈之际,大军已行至内外蒙古交界处呼鲁斯太,此处冬天极寒,尽管已是初春,夜间依旧滴水成冰。

    夜间将士在外巡逻一晚,白天回来往往胡须眉毛全是冰碴。

    呼鲁斯太周围百里只有寥寥几处牧民,在广阔的戈壁草原上,一个石碑巍然耸立,上刻永乐帝五征漠北的功绩。

    相传此碑为永乐帝首征漠北时所立,而后每次出征,便在其上加刻一段,五征结束之后终于成碑。

    康熙出征时也仿照永乐帝立上一碑,原意为祈求大军如永乐帝一般得胜,当时全军心中充满了决然和忐忑。

    而如今葛尔丹伏诛,喀尔喀各部归附,蒙古草原再无战事,康熙心境已经与来时截然不同。

    黄昏时,康熙便来看两个石碑,面露微笑的轻轻抚摸。

    胤祚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裹着狼皮斗篷侍立在一旁,百无聊赖。

    永乐玄石碑年代久远,又久处蒙古人地盘上,得不到修缮,风吹日晒之下,上面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远远看来已与寻常巨石无异。

    康熙看着两个石碑笑而不语,兴许是许久没听到拍马屁的声音有些不适应,往身边看了看,才想起他只带了六阿哥胤祚随行。另有百余名亲兵远远的站在四周。

    “永乐帝五征漠北而蒙古未平,今朕毕其功于一役,永除边患!”康熙朗声道,转而问胤祚道,“胤祚,你觉得朕比之永乐帝如何?”

    胤祚心中翻个白眼,心道:“我不拍你马屁,你居然厚着脸来让我拍了……”

    虽然心中腹议不止,但胤祚还是滔滔不绝说了一长串马屁之言。

    康熙初时还有些受用,没几句便听不下去了,甩手道:“行了,住嘴吧。”

    胤祚悻悻闭嘴。

    康熙对自己功绩的欣喜感,已被胤祚几句驴唇不对马嘴的马屁毁了个干净,当下再看永乐玄石碑道:“刻在石碑上的功绩,千百年后终也会化为尘土;只有刻在百姓心上的功绩,才能万古长存。”

    胤祚由衷道:“皇阿玛英明,皇阿玛与永乐帝究竟孰优孰劣,千百年后,自有人评判,皇阿玛不必挂怀。”

    康熙冷哼:“朕的几个儿子里,就数你说话最不中听。”

    胤祚一脸无奈,确实论及拍马屁的本事,他给其余的皇子提鞋都不配。

    随即康熙道:“知道朕单把你叫出来是为什么?”

    胤祚早就在想这个问题,是以马屁都拍的不专心,此时康熙主动提出,更觉的心里惴惴,开口道:“莫非……儿臣犯了什么错?”

    康熙轻笑:“还记得你在巴彦乌兰见朕那天,朕说过什么?”

    “什么?”胤祚一脸迷茫,随即恍然大悟,“皇阿玛是说索额图的事?”

    康熙点点头道:“不错,索额图今日已向朕告老归乡了,朕已准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胤祚觉得脊背发寒,纳兰明珠失势后,朝中索党一家独大,无论中央机枢还是地方官吏,无不是索额图门生故旧。

    这样一个权倾朝野的大权臣,居然说拔就拔了,康熙人还未至京城,朝中发生如此剧变,居然连一点波澜都未起。

    此等手段,堪称出神入化。

    胤祚对康熙行礼道:“多谢皇阿玛。”

    康熙冷冷道:“索额图此人谋害皇子,已有犯上作乱之心,他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殊不知朕早有布置,有此下场,实是罪有应得。”

    康熙虽然再说索额图,但语气阴寒,目光直指胤祚。

    胤祚心中一凛,康熙是在借索额图之事告诫胤祚,不要恃宠而骄,行谋乱之事。

    他远在关外,手中又有八旗军队和火器厂,齐齐哈尔粮饷充足,此番征讨葛尔丹立下大功,已让康熙对他生出些许戒备。

    胤祚想明白了,当即道:“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康熙点点头,收回目光,望向远方,戈壁上残阳如血,映的天边火红。

    许久,康熙道:“此次出征,你运来五十万斤粮食,为大军解了燃眉之急,此功一;葛尔丹袭营,你坚守防线,伤敌无数,更破了寒铁怯薛,此功二;你诛杀葛尔丹,尘埃落定,此功三;齐齐哈尔在你治下富庶,又研制出铁模炮此等利器,此功四。朕思来想去,觉得此战首功非你莫属了。”

    康熙瞥了眼胤祚,见他虽有喜色,但却也没得意忘形,暗暗点点头继续道:“只是臣子立功,朕可以给他们加官进爵,皇子立功,朕也可酌情封赏,可惜你现在爵位已至亲王,官至齐齐哈尔副都统,都已难进,朕却不知再赏你什么好了,故叫你出来,是想问问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胤祚爵位本是郡王,假死之后追封亲王,现在他又活过来了,且立下大功,自然也没有夺爵的道理。

    胤祚当即道:“皇阿玛准阿依慕与葛尔丹见最后一面,已经是天大的赏赐,胤祚何敢要求更多。”

    康熙大笑:“哈哈哈……你平时虽看起来呆头呆脑,没想到也是个心思灵活之辈,罢了,父女情深是人之常情,葛尔丹已死,此事朕不会追究了。”

    胤祚大喜:“谢皇阿玛。”

    康熙正色道:“不过,你既是此战首功,不加封赏,军心难平,明面上的封赏也要有的,说吧,想要什么?”

    胤祚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况且无论爵位官职,他都已做到了顶峰,刚想开口拒绝,突然心中一动,随即激动起来,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若是这个请求能得康熙应允,实是天大的好处,正在琢磨怎么开口,却听康熙催促道:“想到什么,直说吧。”

    胤祚闻言,定了定心神便道:“皇阿玛听说过关外两行吗?”

    康熙愣了片刻,旗人不得经商,这是努尔哈赤时期祖训,故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胤祚经商都是假借着别人的名义,这样虽然也有违祖训,但大清君臣一直对此心照不宣,却不知胤祚此时将此事提出是为了什么。

    “银行、百事行这两家商号虽只开在齐齐哈尔一地,但却影响整个东北民生,朕自然是知道的。”康熙道。

    “两行每月利银近三万两,且利银每月都在稳步上升。”胤祚心跳的如同打鼓。

    康熙面露不愉之色道:“你说这些是何意?”

    胤祚道:“儿臣想请皇阿玛入股。”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小二,上酒

    康熙怒道:“古往今来,把生意谈到皇帝头上的,最后都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

    胤祚现在身处奇险,万一不小心将康熙惹怒,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但风险与收益并存,为了他商业帝国的目标,他甘愿一试。

    胤祚笑道:“别人下场惨烈,那是因为他们是为了赚皇上的钱,而儿臣确是为皇阿玛分忧。”

    康熙怒极反笑道:“呵呵,让朕带头违反祖制,反而成了为朕分忧?你今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定要制你大不敬之罪!”

    胤祚有个特点,越是危机时刻,思维越是灵活,之前康熙心情大好,他连拍个马屁都拍不到位,而现在他却心思如电,片刻便想好了如何应对。

    “皇阿玛完全可以仿照江宁织造,给儿臣一个关外制造郎中的名头,将两行收为官办,日常利银以供奉入宫,这不违祖制,又有了入股之实。”

    康熙语气冰冷:“你念头转的倒快。”

    江宁制造郎中曹寅,此人便是曹雪芹祖父,深受康熙信任,这个江宁织造名义掌管丝织之事,实则是康熙在江南的间谍耳目。

    江南自古繁华,丝织一业获利甚多,曹寅身居高位,自然也能获很多好处,这些银子不经国库,全都流进了康熙内务府。

    后来康熙下江南时,便是由内务府出银,美其名曰不劳民不伤财,实则那些银子全是从江南搜刮的民脂民膏。

    现在康熙虽还未下江南,但已有了用江宁织造敛财的念头。现在这个想法被骤然戳破,当真是又惊又怒。

    语气中已经布满了森然。

    胤祚全不在意,接着侃侃道:“皇阿玛,江南虽富庶,但为官者不善经商,曹寅此人平常用之可以,一旦江宁制造财务疏漏,以此人之才绝不能弥补,一旦江宁织造大厦将倾,到时整个江南恐都会受波及。而关外两行是彻头彻尾的商人,论及经商手段,曹寅定然大大不如。若论及行业,银行垄断金融,百事行垄断工商,比江宁织造更是强出太多。”

    历史上,康熙游历江南,江宁织造出资甚巨,财务出现巨大亏空,甚至曹寅余生都未能将亏空补上。

    康熙念及与曹寅情谊,不愿治罪曹寅,可当他死后,曹家却被罚抄家,为皇帝背上了这口黑锅。

    康熙又道:“商贾爱财,取之于民,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支持工商乃取乱之道。”他是个知人善任的帝王,曹寅不善经商他是知道的,胤祚一番话切中要害,让他语气有些松软下来。

    胤祚又要开口,却被康熙摇摇手阻止了。

    “朕记得,三年前在乾清宫,你曾为了开放工商,与朕有过一场辩驳,当时你虽说得在理,却未能打动朕。而今你比三年前成熟许多,也懂得一步步来了,朕很欣慰。”

    思虑许久之后,康熙终于道:“齐齐哈尔在你治下变得如此富饶,你也算向朕展示了工商之力……也罢,你此番立下大功,不可不赏,你既然要一个关外织造郎中的官职,那朕便陪你胡闹一回,应允你就是。”

    胤祚大喜,叩谢道:“谢皇阿玛!”

    康熙看着他继续道:“只是胡闹归胡闹,若两行以官家名义欺行霸市,有损民生,朕绝不会轻饶。”

    胤祚当下又承诺许多,谈起经商一道,胤祚可谓滔滔不绝,连康熙都能从他话中听出几句精妙之言。

    胤祚讲的兴起时,背也不弯了,声调也变高了,在旁人看来甚至有些逾礼了,可康熙神色依旧如常。

    君臣父子,是最难把握的一种关系,此刻的康熙便是将自己代入了父亲的角色里。

    日落时分,两个人在护卫簇拥下,步行回营。

    大营中看到胤祚和康熙单独交谈者甚多,心中都暗暗有了计较。

    大阿哥因为误射胤祚一事,被康熙禁足许久,却未有进一步处置,这事便不了了之了。康熙觉得心中亏欠了胤祚,这也是答应给他关外织造郎中官职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阿哥被禁足,而六阿哥成天陪在康熙身边,这让众文武对胤祚的态度愈发热情恭敬,而对大阿哥却不复以往。

    大阿哥心中对胤祚的恨意,在每一次冷遇中与日俱增。

    过呼鲁斯太后,大军又行进半个月,到达内蒙古草原,此时正值三月,晚春时节,草原上一派连天翠绿,与戈壁的漫天黄沙简直天壤之别。

    军中物资充足,周围景色甚好,回去的一路比来时舒服太多,简直如游山玩水一般。

    齐齐哈尔军既回了关外,胤祚手下便已无兵可领,在军中成了个闲人,他也乐得自在,每天傍晚扎营时,便出营在草原上漫步,或是夕阳西下时在河边饮马,或是满天繁星时,躺在草甸上看星星。

    广阔天地间,确能舒展人的胸怀,与葛尔丹大战的惨烈似乎也在渐渐消退了。

    胤祚仗着康熙恩宠,每天离营胡闹,却也无人敢管。

    胤祚游山玩水时,每每都会把阿依慕带上,她是草原人性情,拿得起放得下,如此月余,葛尔丹之死,在她心中造成的阴霾,已渐渐消散。

    一个月后,大军离开蒙古高原,过居庸关,回到京城。

    大军各部也分别回各自驻地,补充折损,此次亲征可谓胜利结束。

    回京之后,康熙便一头扎进皇宫,胤祚回到许久未至的京城贝勒府,现在门外的牌匾,已换成了亲王匾额。

    大门也按照亲王制,整修了一番,看起来更加气派,只是只住了些许侍女奴仆,看起来少了些人气。

    现在朝廷正忙着统计军功,准备封赏,加之康熙亲征积攒下的一大堆政务,忙的不可开交。

    胤祚这个逍遥王爷,却落得了清闲。

    胤祚便整日在京城闲逛,他虽在京城待了十年,但对这个城市,却还没有阿依慕熟悉。

    在游玩了十几天后,京城便已逛了个便,他才想起来,京城还有银行、福满楼、全聚德等产业。

    这日,胤祚正坐在福满楼大堂,对着热气腾腾的涮羊肉大快朵颐。

    突然听到,门口一声大喊:“小二,上酒!”

第三百一十七章 玉酿朔白

    那语气虽豪壮,却是个变声的公鸭嗓子。

    胤祚好奇的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贵公子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身穿藏蓝马褂,头戴八宝帽,只是个子有些矮小。

    胤祚一眼便看出那人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许是哪个富家公子跑出来游玩,便也没去管他。

    那个贵公子,在福满楼扫视一圈,选了张靠窗桌子坐下,在桌上拍出一块金子,扯着公鸭嗓子道:“把最好的酒都拿上来。”

    福满楼的小二倒没有欺他年幼,恭敬的过去收下银子,称重许久后,切下一角,其余奉还给他。

    那贵公子奇道:“怎么?有金子不赚?”

    小二恭敬的道:“福满楼每人二两银子,酒肉管饱,倒用不了客官这许多金子。”

    那贵公子笑嘻嘻的将金子收入怀中道:“你们讲信誉,很不错,改天我让手下都来光顾。”

    小二虽然心中不屑,觉得一个毛孩子能有几个手下,但长期受到福满楼服务第一的经营理念的熏陶,面上自是没半点不敬,陪笑道:“这是自然,客观想点些什么?”

    那贵公子虽然是个半大孩子,但言语间,颇为和蔼,没有京城遛狗斗鹰的八旗子弟们的臭架子,倒是让胤祚生出些好感。

    伙计道:“本店主打羊肉火锅,统一羊骨汤底,配以精选薄片羊肉,还有白菜、菠菜、青菜、口蘑、金针蘑、香菇等新鲜时蔬……”

    大厅中的客人不同雅间,大多是不识字的,故点菜时都是伙计报菜名来点。

    那贵公子道:“每样少来些就好……”接着又问:“你们有酒吗?要好酒!”

    小二乐道:“自然是有的,我们这有绍兴花雕、直隶白干、关外玉酿、甘肃葡萄酿……”

    “每样来一碗。”贵公子眉开眼笑。

    小二听了有些发愣,只当这个小公子第一次喝酒,便好心劝道:“客官,这酒……不是这个喝法,每次只可饮一种,杂着喝会醉的。”

    贵公子笑道:“不妨事,我就是求一醉,越醉越好,快去拿酒来。”

    小二有些为难,旁边一个大汉道:“不妨事,小二你去取酒来,在下知道你们酒楼规矩,这位公子喝不了,在下喝了就是。”

    小二感激朝那人道了声谢,便拿酒去了。

    片刻后,小二拿酒归来,共四个坛子,虽然都是小坛,但加起来,也有十斤上下,哪怕是大清的低度酒,喝下这么多也非要醉的不行人事不可。

    那贵公子随手取过一坛,倒了一杯,闻了闻自语道:“果然酒香浓烈,色如琥珀,与我家乡的确是大大不同。”

    之前开口那个大汉道:“你这杯是黄酒,口感绵软,香甜醇和,南方人最是喜欢。”

    贵公子抱拳道:“受教了。”说着也让小二给那大汉倒了一碗送去。

    “这杯我请你,干!”说着把酒一饮而尽,叫了声痛快,那大汉也笑眯眯的把酒喝干。

    胤祚自顾自对付羊肉,对那边对饮的两个人没怎么挂怀,倒是多合隆低声道:“黄酒要一口口的细抿,才能尝出滋味,这么大口乱喝,也不算懂酒之人。”

    多合隆陪胤祚坐在大厅中央,而那两人临窗而坐,人生喧闹中,这话没传到那两人耳里,只是胤祚却听见了,当下打量了那个大汉几眼。

    只见他身形魁梧,相貌也是巍峨不凡,桌上只放着一口火锅和五六盘羊肉,空酒坛子却是不少,酒坛上都用红纸贴着“关外玉酿”的字样。

    所谓关外玉酿,其实就是百事行产的玉米酒,传到京城来,被文人们起了个文雅的名字。

    除了关外玉酿外,这酒还被京城人称作“朔白”,朔字意为北方,又意为新月;既是取其产自北方之意,又指这酒晶莹无暇,如新月洁净。

    不过在百姓间,不论朔白还是玉酿,最终还是被统称为烧刀子,粗浅易懂,极言其烈。

    在福满楼的酒中,这关外玉酿是最烈的,从酒坛子来看,这大汉已喝了两斤多,却还毫无醉意,可谓是酒量深不见底了。

    而且说话间也颇有不凡,有种古豪侠的直爽,让胤祚来了些兴趣,自铁氏兄妹走后,他的身边就缺少一个高手,也许今天便能弥补上。

    此时贵公子已经打开了第二坛酒,却是甘肃葡萄酿,那大汉道:“葡萄酿带有轻轻果香,入口不烈,喝起来没有酒的滋味,但也比白水好上不少。”

    贵公子道一声受教依旧向他敬酒,两个人又对饮一杯。

    他第三坛开的是直隶白干,大汉又是如此点评一番,多合隆听起来颇为不屑,嘀咕了几句,要不是胤祚在,当场拍桌子骂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待贵公子开关外玉酿时,那大汉说道:“关外烧刀子!这才是男人该喝的酒,入口辣嘴,入喉烫喉,入胃烧胃,这才喝的痛快!这杯酒你不敬我,我也要讨一碗来喝了。”

    胤祚心里一直想听听这大汉对玉米酒如何评价,听到他一番盛赞后,颇有些暗暗自喜。

    贵公子也被大汉言语中的豪气折服,换了个碗来,跟他喝了一碗。

    那公子年纪尚轻,又没吃东西,连喝了四种酒,已然有些醉意,尤其最后一碗朔白,足有三两,那贵公子喝下去,脸上很快便泛红。

    那大汉见他有些微醉,便也不再劝酒,两个人也不再讲话。

    片刻后,小二将火锅羊肉时蔬等上齐,贵公子看着一桌子饭菜,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而后便自斟自饮的吃起来。

    那大汉不时与贵公子闲聊几句,是以胤祚一时也不好上前打扰。

    胤祚既对那大汉起了结交之心,一时片刻,便也不急着走了,要了壶铁观音慢慢喝。

    福满楼是不供茶水的,就是怕客人喝起来没完没了,耽误生意,不过胤祚就是东家,一声令下,自有人去买上好的铁观音过来。

    一个时辰后,那公子酒足饭饱,他身量虽小,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很大,一桌子菜都吃了个干净,连四坛酒都喝了个七七八八。

    正休息间,那公子问道:“你们这的姑娘都哪去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恩人

    旁边走过的小二明显愣了愣,笑着道:“对不住了,这位客官,我们这是酒楼,没姑娘,您要找姑娘,得去……”

    “咳咳!”一个年纪稍长的伙计干咳了几声,小二吓得一机灵,陪笑几声,不说话了。

    贵公子醉眼朦胧的道:“奇怪,真是奇怪……你们街上没姑娘,酒楼里也没姑娘,姑娘都去哪了?”

    胤祚听到这话,突然猜到,这个贵公子,恐怕不是清人,大清礼教甚严,女儿家平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个贵公子可能是从一个民生更开放些的地方来的。

    胤祚仔细看他面容,鼻梁高挺,眼窝深陷,双目有神,面庞棱角分明,皮肤偏黑,颇有准格尔人的相貌特点,又有点像藏人,胤祚看不太准。

    不过就在十天之前,理藩院似乎以大礼接待了西藏的一伙使节,这个少年可能是使节中一员。

    小二走后,贵公子突然开始唱歌,歌声婉转悠扬,只是配上他的公鸭嗓子,颇有些难听,歌词全是藏语。

    胤祚藏语学的不精,那贵公子吐字又不清晰,只能依稀听出“爱情”“雪域”“姑娘”等字眼,显然是首情歌。

    藏人与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汉人不同,那里对男女之情是非常开放的,女儿家成年了,便会被父母赶到外边住,单独搭一个白帐篷,以示可以婚配,若是有男子心动了,便可以同居一段时间,若是怀孕了,便可以成婚。

    所以贵公子在现在只是唱几首情歌,这在胤祚看起来,已经非常合乎礼数了。大堂里的人大多听不懂贵公子唱的什么,福满楼也常有些醉汉喝醉了酒耍酒疯,也就随他去了。

    贵公子的歌只有五六句,但以藏语唱出,句句押韵,也颇有种别样的美感。

    待贵公子唱完,那大汉道:“公子要找姑娘?”

    少年已经有八分醉意,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大汉哈哈笑道:“我领你去便是。”说着起身就去拉那贵公子的袖子。

    贵公子明显涉世不深,那大汉拉他,他居然就起身跟着走了。

    二人很快便离开了酒楼,多合隆走到胤祚身边,低声道:“六爷,有点不大对劲,那个小子要吃亏了。”

    胤祚黑着脸道:“派几个人盯着。”

    多合隆领命,便带人去了。

    胤祚心中颇为郁闷,原以为自己找到了江湖豪侠之类的角色,没想到却是个用心险恶之辈。

    一个时辰后,多合隆回来复命道:“六爷,那公子被带到了一家窑子里,大汉要了个空房,开始搜他身上的银子,又逼问那公子的身世,看来是要绑票了。”

    胤祚淡淡道:“让他受点苦头,再救回来吧。”

    “是!”多合隆又领命去了。

    这种事北京城一天没有十起,也有八九起,但既然叫他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一盏茶后,公子被几个护卫扛了回来,大厅里人多眼杂,胤祚便让他们把那贵公子抗到楼上雅间里。

    多合隆道:“六爷,那大汉是京城草蛇帮的,现在已被属下卸了一个胳膊一条腿,躺在窑子里等死了。”

    胤祚微微皱眉,道:“做的不错,下去吧。”

    雅间中,只剩下了胤祚和那个贵公子,这人脸上有两个鲜红的巴掌印,看来是吃了些苦头的,只是却没有哭闹,只是微微有点惊恐。

    光是这份心性,就有些难得。

    “你是藏人?”胤祚问道。

    贵公子打量了胤祚片刻道:“不错。”

    ”汉话说的不错。”胤祚夸奖了一句,然后告诫道,“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以后要小心些。”

    贵公子正色道:“我们藏人有恩必报,你救了我一命,请恩公留下姓名,他日必有厚报。”

    胤祚轻笑一声道:“我们大清讲究大恩不言谢,名字不必问了,快去吧。”

    谁知那贵公子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们藏人,有恩必报。”

    胤祚见他说的郑重,便道:“我叫龙六,是恭亲王府的下人,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贵公子沉思片刻道:“我记住了,我叫宕桑旺波,我走了。”说完便潇洒的离去。

    胤祚念叨了几遍那个名字,觉得似曾相识,可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什么历史人物,可能是藏人名字大多相近的缘故,便也没有细想。

    宕桑旺波走后,雅间外又有一人求见,胤祚道一声:“进来。”

    一个修长身影出现在门口,拱手道:“六爷,好久不见了。”

    胤祚抬头一看,门口的人正是杨亭之,是福满楼和全聚德的大掌柜,说起来和他也有两年不见了。

    当年二人见面时,杨亭之还是个面庞白净的读书人,现在下颚已经留了胡子,头戴一顶八宝帽,一脸和气生财的俗笑,俨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了。

    胤祚也笑道:“杨掌柜,好久不见啊。”

    杨亭之惭愧道:“亭之听闻六爷来京城,本应立刻前来拜见,只是俗事缠身,一时却走不开了,料想银行的常掌柜那边也是如此。”

    胤祚笑着道:“哈哈,我听说你现在是杨家家主了,你们杨家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忙些也是应当。”

    杨亭之面露感动之色道:“杨家当年走投无路,多亏六爷扶持方有今天,这份大恩大德,亭之致死不敢想忘,只是亭之今天晚了,却不是因杨家事物。”

    “哦,那是何事?”

    杨亭之哭笑不得的道:“殿下,全聚德生意实在太好,京城许多达官贵人订不到位置,亭之今天是拿着厚礼挨家挨户赔罪去了。”

    胤祚奇道:“有这等事?我记得全聚德少说几十个雅间,且菜价贵的离谱,一碟土豆丝就十两银子,竟还有人订不到位置?”

    杨听着苦笑道:“京城有银子的贵人太多,全聚德又是全京城最贵的酒楼,自然是每晚爆满。别时不论,就说今日,全聚德被一位要员包场,光是包场费就一万两,算上菜品酒水,今晚没两万两银子怕是下不来。”

    胤祚对数字极为敏感,一天两万两银子的收入是什么概念,这甚至都超过银行的一个月的收入了,如何能不让人心惊。

    当下,胤祚便来了兴致道:“走,去你全聚德看看。”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全聚德的野心

    全聚德与福满楼总部仅一街之隔,但内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出入福满楼的,大多是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们,再次是些商人、小吏、地主富户之流,与一般农户比已富裕不少,算是小富而安。

    而全聚德的常客,都是朝廷大员或是一方巨富,每每都是乘车来,乘车回,低调无比。

    若不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连聚贤楼的大名都没听过,更不知这是怎样一个奢靡的所在。

    胤祚是做金融出身的,跟银子生银子的金钱游戏相比,其余皆是末利,所以自银行创力之后,对福满楼和全聚德就不怎么上心了,对其经营状况也不甚了解。

    走到福满楼门口时,胤祚眺望了一眼全聚德,三层木质酒楼,飞檐斗拱,气象巍峨,有种不可冒犯的威严气象。

    没有银行那种土豪金般的灯火环绕,也没有福满楼的招徕吆喝,人声鼎沸,甚至连全聚德的招牌,也只是一块小小的烫金匾额。

    杨亭之惭愧的道:“六爷,今天酒楼包场了,恐怕要……”

    胤祚道:“走,去后厨。”

    杨亭之舒了口气道:“劳烦六爷屈尊纡贵了。”

    做了数年的生意人,身负秀才功名的杨亭之,早就没了君子远庖厨的书生气。

    全聚德的后厨一片火热,数十名大江南北的名厨在各展手艺,灶台前烈焰纷飞,案板前刀影闪动,不时有操着全国各色口音的大师傅吆喝,忙碌却也井然有序。

    杨亭之见胤祚盯着灶台看便道:“六爷,那是贺师傅,厨艺冠绝西北,那一手翻锅炒菜还有个名头,叫花打四门,此外,贺师傅还有飞火横渡、倒卷珠帘等绝活。”

    那个被叫做贺师傅的全神贯注于手中炒锅,眼睛几乎眨都不眨。

    杨亭之继续道:“那边切菜的是两广的师傅,刀法卓绝,一炷香内,能切出十个杨梅豆腐;旁边煲汤的师傅是广州人,据说是从学说话开始就学煲佛跳墙;那个稍胖的是山东师傅,鲁菜三十六绝已得三十一……”

    杨亭之正说这话,那个西北贺师傅突然一声大喝:“金边白菜齐了!”

    随后端起铁锅,在无数个盘内飞点,每盘不过三两重,摆了十余盘,早就准备在一旁的伙计将菜鱼贯端出。

    “一盘二十两。”杨亭之颇有些自豪的对胤祚道。

    胤祚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觉得只怕在后世,全聚德三个字,要从普通人的菜单上绝迹了。

    想当初,胤祚让全聚德走高端路线,只是为了与福满楼进行差异化经营,当时胤祚敢于漫无边际的定价,还是秉持着“舍得用五十两银子吃饭的人,绝不会在乎用五百两银子吃饭。”这样的信念。

    现在看来,舍得用五十两银子吃饭的人,别说五百两,五千两也舍得花出去。

    “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胤祚问道,他打算有机会就去户部查查这些人的账,绝对一水的贪官污吏。

    杨亭之笑道:“京中三品以上文武大员几乎来齐了。”

    胤祚哑然失笑:“比宫里开大朝会还热闹。”

    杨亭之接着道:“您别看来的都是些大官,但他们手下是有大量的粮田商号的,一个个都是巨富。这几日晋商里有头有脸的几家,几乎全来京城了,恐怕就是来京城找他们的靠山。”

    “钱权交易,红顶商人,一群蛀虫。”胤祚虽然骂了一句,语气却不甚激烈,毕竟他自己也是红顶商人的一员。

    说话间,十几盅佛跳墙又被端了出去,胤祚顺口问道:“这汤多少银子?”

    “一盅一百八十两。”

    胤祚咽了口水:“你们一年多少利银?”

    “去年全聚德利银共计二十余万两,而福满楼在直隶和关外分店的利银加起来也不过五万。”

    “奢侈品行业果然都是暴利。”胤祚喃喃道。

    杨亭之叹口气道:“只是天子脚下,经商多有不便,以全聚德在京成酒楼中的地位,恐怕已到了顶峰了,在往上恐怕已经不行了。

    胤祚道:“不错,树大招风,全聚德如此奢靡,恐怕会被人抓了把柄。我听你话中意思,是准备开分店了?”

    杨亭之拱手道:“杨某原以杨府资产做保,向银座银行贷银五十万两。”

    “准备去哪开分店?”胤祚随口问道,无论是两行还是酒楼,生意都已上了正轨,五十万两银子虽多,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扬州!”杨亭之目光炯炯。

    扬州之于大清相当于上海之于中国。

    京杭运河过扬州与长江交汇,水路交通无比便捷,有“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称,无论是扬州盐商、布商都坐拥旁人难以想象的巨富。

    扬州离京城远,政治氛围就没有那么浓厚,故有钱人就做出了种种匪夷所思的奢靡之举。

    尤其婚嫁丧葬,堂室饮食,衣服舆马,动辄费数十万,衣服屋宇穷极华靡,饮食器具倍求工巧,俳优伎乐恒舞酣歌,宴会戏游殆无虚日,金钱珠贝视为泥沙,入则弹棋六博,出则裘马相高,习尚奢丽,月异而岁不同,鲜衣怒马,招摇成市,霍肉浆酒,选伎征歌,殆无虚日。

    在扬州,全聚德便似如鱼入水,也不会如此束手束脚。

    而胤祚还有另一层考虑,现在全大清,钱庄以三处为大,关外的银座银行,晋商的票号,和扬州富春当。

    其中晋商票号之首常家的钱庄已经被胤祚吞并,晋商票号经此打击实力大不如前,故未来全国金融市场之争,扬州富春当就会是一大劲敌。

    拍全聚德酒楼先行,也可及时打探富春当的消息。

    胤祚念及此处当即道:“好,既然杨掌柜是以杨府资产做保,那我便将这五十万两银子,当做你对全聚德的投资,杨家在酒楼中的占股增大,同时,这五十万两也要你们自己来还,你可愿意?”

    杨亭之激动的面色泛红,虽然五十万两银子是一笔巨款,但等全聚德扬州分店一开,也不过是一年的利银。

    他本已有增加入股的想法,此时胤祚主动提出他如何能不激动。

    胤祚给杨亭之股份,一来可以分担开分店的风险,二来也可以用利益将杨家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不至于被扬州富春当笼络了去。

    一举两得,两人心情都是大好。

    恰好此时门外一声大喊,一口利落的京片子:“烤鸭得了!”

    片刻,十几只烤鸭,被人用杆子勾了进来,那号称一炷香能片出十个杨梅豆腐的案板师傅已经拿着菜刀片起烤鸭了。

    未等胤祚发问,杨亭之自得的道:“一只烤鸭片好上桌,三百两银子。”

第三百二十章 耶稣

    与杨亭之商议好分店细节之后,胤祚又交代了招募洋人传教士的事情,杨亭之拍着胸脯让胤祚放心。

    第二日,大街小巷便传开齐齐哈尔军民有向往基督耶稣之心,连教堂都已造好,只等传播上帝福音之人到来。

    胤祚出门溜达时,发现京城九门,除了守门的兵丁之外,又多了招募传教士的人。

    摆一个桌子,铺上纸笔,洋人教士从各处出来排队张望,有种后世往美国运劳工的既视感。

    康熙本人是一个喜欢西学的人,受此影响,很多传教士可以凭借他们的本事在宫中任职,其中名字最大的自然是汤若望、南怀仁,除此二人之外,还有用金鸡纳霜治好康熙寒热病的法国传教士张诚、白晋,还有精通数学的徐日升等人。

    传教士们在大清取得的成功,传到了西方,引起了传教士们来中国传教的巨大热情。

    虽然在京城的传教士数量极多,可能入职朝廷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传教士来大清后就变得生计艰难,他们身上所带的钱粮本就不多,全凭对上帝的信念前行。

    所到之处,也会受到上帝虔诚的子民的接待。

    可来到大清之后,他们发现,这里完全是一片信仰的荒漠,如果是和尚,还能化缘成功,而轮到他们这些相貌迥异的外国教士,就没人愿意接济了。

    所以不少传教士在京城活的极为凄惨,只能报团取暖,苟延残喘。

    当听说有一处名为齐齐哈尔的遥远之地,张开怀抱欢迎主的仆人的时候,京城的额传教士几乎全员都知道了。

    只是传教士人来的虽多,却大多在观望,无人上前报名。

    那招人的伙计看不下去了,大声道:“各位洋和尚们,车架已经齐备,我家老爷特为各位准备好了路上的干粮,望各位早日启程啊。”

    传教士大多是通晓汉语的,听得懂伙计说什么,一时间有些骚动,片刻后有人站出来问道:“齐齐哈尔是什么地方?也属于大清吗?”

    那伙计笑道:“齐齐哈尔在关外,也是大清治下,那边的百姓也都是大清百姓,我虽然没去过,但听人说,是个极富裕的地方呢。”

    传教士们闻言,开始交头接耳。

    胤祚一听有人夸奖齐齐哈尔,便在路边茶摊坐下,要了壶凉茶,配上碗瓜子,满满看热闹。

    传教士中走出一人,年纪稍大,满头须发都成了白色,这人在传教士中似乎颇有权威,他一出来,传教士们都安静了,纷纷望向他。

    “请问,齐齐阿哈尔是否有教会的教堂和田产?”年老的传教士道,这人面容苍老,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可吐字却很清晰,汉话说的很标准,眼神看起来也充满智慧,倒有点像甘道夫。

    那伙计脸上有些心虚的道:“教堂是有的,建的富丽堂皇,无比庄严,比少林寺建的还大呢。”

    胤祚听了差点笑出来,齐齐哈尔建教堂的念头,是他昨晚才想出来的,教堂所在现在恐怕还是一片山地,何来什么富丽堂皇,宝相庄严。

    这个伙计,明显是福满楼的跑堂一类,言语间把传教士们当成酒楼主顾了,自家饭菜甭管好吃不好吃,先吹上天去,把人骗进来再说。至于田产有没有,他不知道,便避而不谈,倒也在情理之中。

    甘道夫没有追问田产的事情,又问道:“那里的子民可愿意抛弃异端思想,可愿抛弃偶像崇拜,回到我主耶稣的怀抱?”

    那伙计干脆利落的道:“自然愿意。”

    这时传教士中有人说:“清人根本没有信仰,他们今日朝拜撒旦,明天就会改为信仰耶稣,但还是会向撒旦祈祷,甚至有些教徒会同时向耶稣和撒旦祈祷,他们是一群不值得相信的魔鬼。”

    还有另一人道:“这是一片被上帝抛弃的土地,仁慈的主啊,我只想回家。”

    传教士来自欧洲各国,语言斑驳杂乱,这两句是用英语讲的,胤祚听懂了。

    甘道夫也皱起眉头,他三十岁时便来到大清,对清人了解很深,平时就算不遇冷眼,也绝没人对他们如此热情。

    多年在清人手上吃亏受骗的经历,让众传教士们心怀惴惴,在京城好歹可以相互扶持的活下去,到了别处恐怕境遇更糟。

    甘道夫用英语道:“咱们回去吧。”说完传教士们开始陆续散去。

    那伙计听不懂英语,只觉得莫名其妙。

    胤祚只好放下手中的瓜子,站出来道:“等等。”

    甘道夫停下脚步,众传教士一起回头看着他。

    胤祚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当初为什么来大清?是为了来大清像叫花子一般的活着的吗?”

    不少传教士脸上有怒色,但还有很多一脸茫然。

    甘道夫道:“一切苦难,都是主对我们虔诚信仰的考验,全知全能的主掌管一切。”他话音刚毕,所有传教士一起说了一声“阿门”。

    胤祚笑道:“你们怎么知道耶稣没有抛弃你们?在大清的土地上,你们的祈祷得到过回应吗?”

    甘道夫有些生气:“我们不远万里来中国传播主的福音,是上帝的使者,怎么会……”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拒绝了去遥远的齐齐哈尔传播福音的机会。

    胤祚接着道:“大清宗教繁多,你们来此处传教,是上帝对你们的考验,而现在你们放弃了传教的机会,这便是没有通过考验,上帝已经抛弃了你们!”

    这话说完,所有传教士面色都紧张了起来,有些甚至开始痛哭流涕,在大清受苦受难时,对耶稣的信仰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现在这根脆弱的支柱骤然崩塌,许多人顿时崩溃了。

    就连甘道夫脸上也满是痛苦之色。

    胤祚又道:“不过主总是愿意接纳迷途的羔羊,现下就有一个你们自救的机会,那就是齐齐哈尔!灵魂拯救之地!”

    胤祚说完,许多痛哭流涕的传教士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跑到城门口报名了。

    胤祚继续道:“在齐齐哈尔做传教士,每月都有例钱拿,本领出众的银子更多。”说完,一批面露喜色的传教士也冲到城门。

    “实在不愿留在大清的,齐齐哈尔还可以赠送盘缠,让他们从广州乘船回泰西。”这话说完,剩下的面无表情的传教士们,也缓缓走到城门口。

    顿时,只有甘道夫还站在原地了。

    “甘道夫,你不去吗?”胤祚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能做出这种承诺?”甘道夫谨慎的问道。

    “我是……我是福满楼东家。”胤祚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福满楼吗?京城三十二家分店,全是我开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白帐篷

    甘道夫终于露出了放心的表情道:“感谢您的奉献,愿上帝与你同在。”说完也走到城门口报名了。

    往齐齐哈尔的车架还要晚些时候才能出发,这些人有充足的时间,把同样的消息和话语带到京城其他八门的传教士那里。

    康熙既然允许他带传教士去齐齐哈尔,胤祚就有把握把权京城的传教士一扫而空。

    正当胤祚志得意满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个声音:“恩人,你信他们口中的上帝?”

    胤祚转头,发现说话的是自己昨天救下的那个叫宕桑旺波的藏人,这人今天又做了贵公子打扮出来,也不知怎么就遇到一起。

    胤祚摇摇头道:“不信。”

    宕桑继续问:“那你信佛吗?”

    “也不信。”胤祚想了想道,“也不能算不信吧,准确的说,哪个管用信哪个。”

    宕桑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的吗?”

    胤祚道:“那是自然,哪路神仙显灵,就给哪路神仙烧香,要是都不灵,就信自己老祖宗。中国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宕桑抓耳挠腮,一时无言以对,只能道:“我反正是信佛的。”

    胤祚白他一眼道:“扯淡吧,信佛你还喝酒吃肉?”

    宕桑顿时被问住了,尴尬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说的也是哈……”

    胤祚见他如此神态,顿时起了疑心,眯着眼睛试探道:“你不会是个和尚吧……”

    宕桑接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们藏民都是信佛的。”

    胤祚继续逼问道:“你不是出家人,吃肉喝酒自然没有禁忌,为何如此紧张?”

    宕桑额头冒出冷汗:“那是因为我吃的不是三净肉……这个,这个……怕是不妥的。”

    胤祚看他神态,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也懒得和他纠缠,便道:“算了,姑且信你便是。”

    宕桑顿时面露喜色,长舒口气。

    “对了,你又出来干什么?好好在家呆着不好吗?下次再出了事情,可未必有人救你。”胤祚好心提醒道。

    宕桑有些生气道:“我已经十三岁了,自然要出门历练,男人老在家呆着算怎么回事。”

    胤祚竖起大拇指道:“有志气。现在你酒也喝了,肉也吃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找窑子了?”

    宕桑顿时大摇其头,问道:“我在找帐篷,恩人知道大清姑娘的白帐篷都搭在哪吗?”

    胤祚不解:“什么白帐篷?哦,我懂了,你要找姑娘。”

    “嘿嘿……”宕桑的脸上微微发红。

    胤祚没好气的道:“大清姑娘没有白帐篷。”

    “她们不搭帐篷?”宕桑不解,“那怎么嫁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呗。”

    “那姑娘怎么选自己的心上人?”宕桑又问。

    “姑娘平时门都不出,哪来什么心上人,父母选中谁就是谁了呗。”胤祚又坐回茶摊,继续磕瓜子。

    宕桑长大嘴巴:“啊?这样也行?”

    “有什么不行,几千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胤祚不屑的道,“听说过存天理灭人欲吗?这年头,哪来什么自由恋爱。”

    宕桑也不客气的坐到胤祚对面,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周围做布衣打扮的二十几个护卫顿时都围了上来。

    胤祚偷偷打手势,示意他们不用紧张。

    宕桑嗑瓜子的手法熟练,胤祚便打趣道:“你们那边不产这个吧?”

    宕桑道:“切,别小瞧人。”

    磕了几颗瓜子后,宕桑又凑活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问:“那个……窑子,里面好像有女人。”

    胤祚怒道:“上次你还没去够?真想把命搭进去?”

    宕桑顿时苦了脸。

    胤祚拍拍手,抖落瓜子屑,道:“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宕桑顿时来了兴趣:“白帐篷?”

    胤祚回身给他一个脑瓜崩道:“去全聚德,吃烤鸭。”

    宕桑本来捂着额头,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道:“这个好,今天我做东,请恩人吃饭!”

    胤祚笑道:“算了吧,今天这顿我请为宜,改天再让你请我。”

    宕桑正色道:“不行不行,今天必须我请,只是略微报答而已,恩人不必推辞。”

    胤祚知道藏人习俗与汉人大不相同,便也不好继续推辞,只是想到全聚德那惊人的菜价,他不免为这个少年的荷包叹息。

    不过若是能掏空他的银子也好,被家中长辈责罚一番,正好免于再出门招摇。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全聚德,胤祚昨晚在后厨看那些琳琅满目的菜色有些嘴馋,今天便想来尝试一下。

    宕桑来过福满楼,自然也早就见过全聚德了,他惊讶道:“这里也是酒楼?我还以为是座寺呢。”

    胤祚笑而不语,带头进去,后面跟着宕桑,二十几个护卫远远坠在后面。

    全聚德跑堂赶忙迎上来,笑道:“敢问几位是哪个包间的?小人领各位上去。”

    胤祚一愣,道:“我们自己来的。”

    “哦哦,请恕小的怠慢了,您预定的哪个包间?”

    胤祚道:“我也没预定。”

    跑堂的堆笑道:“哟,那对不住了,楼上包间全满,实在对不住。”

    胤祚问:“你们大堂不是还有几张桌子吗?我就坐那。”

    跑堂此时已确认了胤祚不是什么大人物,全聚德自开业以来,大堂里的十来张桌子就是摆设,从未有人坐过,来吃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绝不会在大堂里坐着。

    不过全聚德大人物极多,跑堂的也不敢狗眼看人低,只是善意的提醒道:“客官您是头次来吧,我们这菜价,可是有些……这个……”

    这和赶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全聚德既然开酒楼,就不乏有些人好奇进来瞅瞅,每每都是被这样当挡出去了。

    胤祚没好气道:“我知道你们什么价,觉得我给不起银子吗?”

    跑堂的忙道不敢,连忙将胤祚等人迎到大堂,胤祚和宕桑坐在一桌,二十名护卫鱼贯而入,坐在周围。

    一时间,清冷淡雅的全聚德大堂,倒显得客流如织起来。

    宕桑坐下后左右瞟了几眼,不知看到什么,有些兴奋指着不远处道:“快看,白帐篷!”

第三百二十二章 闻香

    胤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大厅中央搭了一个小台子,台上四边支着棍子,上面缠着轻薄白纱,微风吹来,朦胧舞动,可不就如白帐篷一般。

    更巧的是,白帐篷中就坐着一个女子,白纱舞动之下,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面容。

    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琵琶,正在调音,偶尔拨动琴弦,弹出几个音,都是清脆空灵,一看就是精于此道的大家。

    全聚德耗费无数金银追求一个“雅”字,故请了乐师,也要蒙上白纱,以示闻声而不见色,与那些以色娱人的青楼酒肆区别开。

    全聚德的雅间都是临窗而建,中间镂空,所以大厅中的琵琶声能悠扬传入每一个雅间之中。

    胤祚对宕桑道:“这不是白帐篷,这是个唱曲演戏的台子。”

    “我只见过做法事的台子。”宕桑道。

    胤祚道:“和那种差不多吧,台上这姑娘是弹琴的,别去轻薄人家。”

    说话间,小二已将菜单递了上来,胤祚接过之后慢慢翻看,寻常酒楼是没有菜单这种东西的,一来无论是客人还是伙计都不认字;二来菜色就那么几样,随口便能报出来。

    可全聚德的顾客都是朝廷高官,要么就是一方巨富,来点菜的管家自然都是认字的,况且全聚德菜色繁多,就算伙计记得住,也不能每次有客人点菜,就像相声贯口一样的报一遍菜名。

    “每桌来一份烤鸭。”胤祚随口道,他带了二十几个护卫,算他自己这桌整整十桌。

    伙计的下巴差点惊掉下来,上一个这么点菜的还是昨晚的那十几位大人,一顿饭吃了上万两银子。

    “这位客官,这个烤鸭都是现杀现烤,您现在点,最快晚上才吃得到。”伙计既是怕胤祚吃霸王餐,也是说的实情。

    大清但凡讲究一点的菜色,都要十几二十个时辰来做的,所以高端的酒楼才需要预定,先尤管家来点好菜色,等约定的时间到了再过来吃。

    胤祚福满楼一类的快餐吃惯了,对这么慢的上菜速度非常不满,皱眉道:“不能快点吗?”

    伙计赔笑道:“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宕桑道:“先上酒,上好酒。”

    伙计笑道:“这个倒快,关外朔白……”

    “有没有更好些的?”朔白虽然名字好听,但说白了不过是高度的玉米酒,除了浓烈外,滋味口感都略差,宕桑年纪虽不大,但浸淫酒道许久了,自然能尝出优劣。

    伙计道:“屠苏、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竹叶青、金茎露、太禧白、猴儿酿……”

    宕桑道:“女儿红有吗?”

    伙计心中一沉:“有。”

    “多少年的?”

    伙计道:“本店只有十年的……”

    宕桑笑道:“好,就要这个,每桌一坛。”

    伙计心中打鼓,嘴上说道:“客官,这酒没……没这么多……”

    胤祚道:“喝酒误事,女儿红就不要每桌一坛了。”

    伙计如蒙大赦道:“好,全听客官的。”

    又废了许久口舌,菜终于点好,烤鸭终究还是点了,胤祚打定主意要来吃烤鸭,反正闲来无事便等他一等,至于佛跳墙一类,只能忍痛放弃了。

    伙计下去传菜,片刻后有人抱来一小坛酒,看样不过一斤,拍开泥封后,确是酒香四溢,比之朔白纯粹的酒精气,还多了些醇香。

    女儿红是黄酒,窖藏时间长了,自然有种异样滋味。

    宕桑给胤祚和自己都倒上一杯,然后端起酒杯道:“恩人,我敬你一杯。”

    胤祚与他碰杯,一同饮下,只觉得一道酒线入喉,随之通体舒泰,连呼吸间都是酒气氤氲。

    一杯之后,宕桑又盯着台上那女子看。

    胤祚见状,起身对台上女子抱拳道:“请姑娘弹上一曲吧。”

    那女子也起身,盈盈回礼道:“公子不必多礼。”随后她坐回位置上,素手拨弄琴弦,曲调如叮当流水般流淌出来。

    胤祚实在不爱听古曲,听了一会便走神了,反观宕桑听的却很认真,尤其双眼炯炯有神,似乎要直穿白纱。

    而以多合隆为首的平时自称大老粗的护卫们,此时也目不转睛,一脸陶醉之色的听着曲。

    胤祚自讨了个没趣,暗想自己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偏偏那曲子又极长,叮叮当当起来没完没了,胤祚好不容易挨到曲子结束,随着众人一同鼓掌,从怀里取出一百两银票递到台上。

    那弹琵琶的女子略感诧异,附身接过那张银票,低声道:“谢谢公子。”

    此时,从老远飞来一锭银子,啪嗒一声就砸在台上,一个声音道:“看赏!”

    那锭银子,虽是冲着台上去的,但却从胤祚脑袋边上飞过去,吓了他一跳,周围护卫腾的一下就全站起来了,气势汹汹的围住那人。

    那人却不慌不忙的道:“赏银自然是要扔到台上去的,你递上去是什么道理?借机一亲芳泽吗?”

    多合隆怒道:“你找死。”说着就要伸手抓人。

    那人虽然身子未动,手上却也做了个功夫的起手式。

    胤祚道:“多合隆!退下。”

    “是。”多合隆和一帮护卫退开些许,冷冷的盯着她。

    胤祚打量那人,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做书生打扮,手持一把折扇,皇宫里待了十年,他也算是有些眼力,一眼便看出,这人一身行头,加起来能超出一千两银子。

    最让胤祚觉得牙根痒痒的是,这人生的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说起话来也颇为阴柔,毫无男子气概,倒像个娘炮一般。

    胤祚自不可能跟他讲什么人人平等的大道理的,便没搭理他,直接回桌边坐下。

    宕桑凑过来问道:“这个姑娘也是来搭白帐篷的?”

    胤祚奇道:“哪来什么姑娘?”

    宕桑朝那个娘炮努了努嘴。

    胤祚顿时大奇:“这是个姑娘?”胤祚再看了他几眼,没有缠足,胸口也没突,喉结看不清楚,但想来这么娘炮的人也不会有喉结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胤祚大奇。

    宕桑笑着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的,姑娘和男人不同,她们身上香。”

第三百二十三章 斗诗

    胤祚抽抽鼻子,只能闻到女儿红的酒香。

    宕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可能我的鼻子好使些。”

    胤祚给他一个脑瓜崩笑骂道:“你狗鼻子啊。”

    宕桑嘿嘿笑笑,然后盯着那个他觉得是姑娘的娘炮看。

    娘炮兄没有在意宕桑的目光,而是对着台上拱手道:“好一首《出塞曲》,道尽了离家远去的悲凉,姑娘不必借此自怜身世,怎知大好人生不在前方?”

    台上女子又是盈盈一礼道:“多谢公子开导。”

    娘炮转过来对胤祚道:“阁下不解琴音,想以阿堵物动人,未免粗鄙了些。”他在琵琶声开始后便走了进来,看见胤祚听曲时抓耳挠腮的样子,又看见了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于是便有了些联想。

    胤祚想骂他放屁,可惜《出塞曲》确实没听出来,隐隐有些理亏,突然计上心来,笑道:“怎么?阁下若要拼文采,不妨都作首诗,请台上姑娘评判如何?”

    娘炮一声轻笑:“输了当如何?”

    胤祚道:“输了认错就是。”

    娘炮道:“没意思,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胤祚笑道:“你这套路我见得多了,下一句我是不是要说不可以是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之事?”

    娘炮一愣,道:“额……不错,正该如此。”

    胤祚大笑:“也罢,那我明人不说暗话,先把我的条件摆出来,你若输了,从此不可再穿男装。”

    娘炮愣了愣,随即大怒:“你羞辱我?”

    胤祚撇撇嘴:“不比就算了。”

    “比!凭什么不比?本来我只想让你损失些钱财,不过为了公平,你若输了,以后便只可穿女装!”

    胤祚笑道:“也罢,我答应便是。”

    娘炮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可不要反悔!”

    “跟我玩这种语言陷阱,你还嫩了些,哪怕你是女人也不能反悔!”胤祚补充道。

    娘炮大喊:“本公子是个男人!”

    他接着道:“本公子不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转而对台上那女子道:“就请姑娘为我二人出题做评吧。

    台上的女子道:“二位公子,今日争端皆是因小女而起,小女子给二位赔不是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小女子何德何能给两位公子做评,不如请二位坐下,由小女再献奏一曲如何?”

    这一番话,可谓十分入情入理了,可惜娘炮和胤祚同时喊道:“不行!”

    娘炮眯着眼睛道:“既然姑娘不愿做评,我们也不加为难,你我各写一首,放在酒楼之外,请往来人群评点如何?”

    “额……这个……”胤祚有些犹豫。

    “现在才怕已经晚了。”

    胤祚怒道:“我倒不是怕了你,我是怕我这词流传出去,名声太响,有些不好!”

    娘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哈哈……可笑之极,世上有人自夸至此,本公子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两人在大厅中的争论,传到了楼上雅间中,虽然雅间中都是些大人,但见是读书人间的文人之争,也乐得看个热闹,一时间围出来不少人。

    此时正好一群人吃完准备出去,一个老者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站住脚步,他本是无意参加这些读书人的意气之争的,但听闻其中一人口出狂言,便存现上来教训一二。

    楼上有人见那老者停步,有人低声惊呼道:“啊!是勿庵先生!”

    勿庵先生是个已接花甲的老者,须发苍白,不过身子骨还算硬朗,走到大厅中,拱手道:“小老儿听闻两位欲写诗相斗,想来拜读一二,不知二位公子可否应允?”

    勿庵先生一看便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说话也是文绉绉,更兼德高望重,实是再好不过的做评人了。

    胤祚和那娘炮都向勿庵先生施礼,并请他来出题做评,勿庵先生便应允下来。

    他想了想道:“既然二位是因一曲琵琶起的争执,那二位便以此为题吧。”

    胤祚吩咐伙计拿来纸笔,两人便在饭桌上书写起来。

    片刻之后,娘炮落笔,他也算才思敏捷,与胤祚争执许久,早就趁机打好了腹稿,此时一气呵成的写完,不屑的瞥了一眼凝神思索的胤祚。

    而后恭敬的将诗稿交于勿庵先生。

    老者接过诗稿,看了几眼,而后朝娘炮点点头,眼中有嘉许之色。

    此时,胤祚还在凝神思索,其余人等也不敢喧嚣,便安静的等他,全聚德雅间的客人都走了出来瞧热闹,门口又走进几个客人,也不急着落座,也站在大堂看戏。

    中国人爱瞧热闹的天性,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宕桑与胤祚同坐在一张桌上,看胤祚凝神苦思的样子,有些担忧,低声道:“恩人,你写不写得出?不行的话,我来代笔吧,我写情诗很厉害的。”

    胤祚没好气的道:“滚!”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胤祚终于将全词检查完毕,确认没有一个错别字了,又誊写一遍,交到那老者手里。

    勿庵先生接过诗,笑里藏针的道:“老夫拜读下阁下大作。”

    随后低头一看,点点头道:“字迹尚佳,是苦练过得,可惜形在神无,少了些灵气。”

    胤祚心道:“得,我那一句实话实说的狂言,倒把这老先生得罪了,现在处处挑刺,只希望太祖他老人家的词作能入得这老先生法眼。”

    勿庵先生看那娘炮的诗作,不过匆匆几眼,而胤祚的诗稿他看了半柱香的功夫还没放手的意思。

    周围看热闹的都觉得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出言打扰,只能安静等着。

    宕桑百无聊赖,趁没人注意他,钻进了那罩着白纱的台子上,那弹琵琶的女子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场下情况,倒没注意台上钻进个人来。

    待看到进来的是个半大的俊俏少年,也没怎么害怕,只是面上微红道:“小……小公子,你怎么上来了?”

    宕桑笑着端过一碗女儿红,道:“姐姐弹了许久渴不渴?我来给你送水啦。”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二弟

    白纱台上,宕桑借着一碗女儿红便不再下来了。

    台下,勿庵先生还在看胤祚诗作,脸上表情分外凝重,已过去了一炷香。

    雅间的大人们好歹有些耐心,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已经不耐烦了。

    “写的什么,念出来啊!让大伙评判评判。”

    “就是,看变天了都,谁输谁赢给句话啊!”

    勿庵先生不为所动,转眼邮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就连那娘炮也不耐烦了,凑到勿庵先生身边去看,只轻轻咦了一声,便也如勿庵先生一般定住了神。

    片刻之后,娘炮怒道:“你这词写得根本不是琵琶!”

    勿庵先生不语。

    胤祚笑道:“怎么不是琵琶?”

    “你通篇跟琵琶没有半点关系,你连琵琶两个字都没有!”娘炮指责道。

    胤祚狡猾一笑:“写琵琶而不见琵琶,才是诗词的最高境界。君不见东坡先生庭中无月,而处处月华。另有宋时深山藏古寺之画,画中未见寺,而突出一个藏字。我这首词也是同理。”

    娘炮指着胤祚怒道:“一派胡言,东坡先生不写月,而庭中竹柏清影便是月影;深山藏古寺,未见寺而见僧,已有云深不知处的遐想,你词里有什么?雪?把琵琶声比喻成雪吗?可笑至极!”

    这是周围人才听的明白,莫非那公子词作乃是首雪景词?那确与琵琶之题不搭,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些读书人在争执以雪喻琵琶合不合适。

    胤祚不屑道:“我这首词题目是什么?”

    娘炮一愣,笑道:“哈哈……你切莫告诉我题目便是琵琶,那可笑煞人了。”

    胤祚接道:“我这词题为出塞,沁园春·出塞,你可还记得姑娘琵琶弹奏的何曲吗?”

    此时勿庵先生道:“不错,台上姑娘所奏,正是出塞曲,而此词写得也正是塞外大雪纷飞之景,诗中有披靡天下之象,兼有王霸之气,若是老朽猜得不错,这是阁下为圣上大胜葛尔丹所作吧?”

    胤祚道:“老先生厉害,一语中的,只是这词确是在下刚刚做的,听闻漠北大胜,已心中有感,借姑娘一曲《出塞曲》挥发出来。”

    娘炮道:“放屁!你根本没听出那是出塞曲!”

    勿庵先生道:“昭君出塞,是我中原王朝不得以屈从匈奴,而阁下这首《出塞》,确是我大清北击贼寇,同样出塞,别样心情,又相互暗合。嗯,这位公子说以琵琶为题,确是审错了,老朽说的是以‘一曲琵琶’为题。故以出塞曲而有感,却也不算出题,公子能写出此等佳作,看来之前所说并非狂言,倒是老朽想差了,老朽给公子赔罪。”

    胤祚赶忙还礼,连说不敢。

    勿庵先生又转向那娘炮道:“那位公子一首《出塞》气象万千,大气磅礴,堪称流芳百世之作,相比之下,阁下《闻出塞曲有感》就稍逊一筹了,不知阁下觉得老朽评判是否公允?”

    娘炮道:“老先生且慢,这首词如此精彩,非惊才绝艳之辈不能做出,岂是这个连《出塞曲》都听不出的家伙做得出的?”

    胤祚面露不愉之色:“男子汉大丈夫……还有女人,都要愿赌服输,阁下要耍赖不成?”

    娘炮道:“耍赖自不会,只要能确认这词是你所作即可。”

    “你可在别处听过此词?”

    娘炮道:“我看你写词时,那个少年与你交头接耳,怕是代笔之作吧。”说完四处寻觅宕桑身影,此时宕桑已上白纱台许久了,他仓促下并未看见。

    娘炮继续道:“要证明,却也简单,你将此词背出便是。本公子明人不做暗事,既然让你背,本公子先将自己之作背给你听。”

    接着娘炮张口便道:“今日闻君琵琶行,一曲琵琶万古情。想来千年心碎处,而今只余草青青。这便是本公子所作《闻出塞曲有感》,好了该你了。”

    此时周围人群大声叫好,倒不是夸这诗写得如何,而是终于见真章了,甭管写得如何,总要说出来,让周围人品鉴下才是。

    酒楼雅间上,有不少大人,听了这诗,暗暗点点,虽然做的中规中矩,但却也扣题点题,结尾也有些妙处。

    胤祚道:“你附耳过来,我背给你听。”

    娘炮道:“不必,你就在众人面前背出好了,你这词写得如此精妙,还怕别人笑话不成。”

    胤祚有些为难道:“我不愿这词流传出去。”

    娘炮知道胤祚的为难处,但他若不抓住这个机会,便是承认自己输了,便道:“你背不出是不是?这词果然不是你做的?”

    勿庵先生道:“两位公子不必争了,这词如此气势,绝非一个少年做得出的,此词虽然非凡,可惜言语中犯了诸多忌讳,确不宜流传出去,当众背出,依老朽看便算了。”他说完,便拿起胤祚诗稿,凑到蜡烛上点燃了。

    胤祚感激的向他一拜。

    勿庵先生道:“公子不必多礼了,公子才情老朽十分钦佩,望公子能用之正途,少于人做些争强斗诗之事吧。”

    胤祚行礼道:“谢先生教诲,晚辈铭记于心,以后绝不再与人斗诗!”胤祚正好借机把斗诗的口子封上,以免以后再有这种麻烦,毕竟这年头纳兰词都已经大街小巷的传唱了,凭他肚子里那边墨水还真没几个能抄的了。

    勿庵先生赞许的笑笑,便转身离开酒楼了,围观的人群见一场热闹虎头蛇尾的结束了,骂骂咧咧的都散去了。

    楼上雅间的也各自回去。

    胤祚道:“娘炮兄,愿赌服输,请去换衣服吧。”

    那娘炮眼圈通红,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片刻道:“好!本公子愿赌服输,这便去换女装!”

    这时全聚德门口又走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女的千娇百媚,顾盼生姿。

    两人虽离着些许,前后而行,但一起走也颇为养眼,二人谈笑间也颇有默契,仿如神仙眷侣一般。

    那女子胤祚认识,正是银行的大掌柜云婉儿,而那男子也颇为眼熟,待走进了才发现正是扬州富春当的大掌柜,柳子辉。

    二人远远的就见到了胤祚正想上前拜见,柳子辉看见了眼眶发红的娘炮兄,顿时板起脸道:“二妹,又闯什么祸了?”

    娘炮抬起头,嗔道:“是二弟!”

第三百三十五章 噔噔噔噔就是

    胤祚心道:“我去,还真是个姑娘,居然还是重要商业伙伴兼大敌柳子辉的妹妹。”

    未免误会,胤祚先开口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并对那娘炮道:“适才在下不认得你是位姑娘,多有得罪,既然都是自己人,那赌约便作罢了吧。”

    柳子辉怒道:“子钰,还不给殿下赔罪!”

    柳子辉妹妹的闺名便是柳子钰,按理不应在人前讲出,只是他这妹妹从小性情古怪,明明生的女儿身,非把自己当做男人,就连喊她二妹,都要被纠正为二弟。

    柳子辉不愿再这种事情上多纠缠,让别人看笑话,便干脆喊她闺名。

    子钰明显吓了一跳,怯生生的看着胤祚道:“你……你是六阿哥?”

    胤祚笑道:“不才,正是区区。”

    子钰吓得顿时跪了下来,口中道:“在下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唐突,请殿下恕罪!”说着便要磕头。

    云婉儿过去把子钰扶助,柔声道:“妹妹,六爷最不喜别人向他下跪磕头,况且你不知六爷身份,得罪六爷,六爷大人大量也不会怪你的。”

    柳家既是银行的股东伙伴,又是银行的对手,关系本就有些尴尬,云婉儿不愿闹得僵了,胤祚暗暗点头,云婉儿本就是为人出事的高手,随着自己时间长了,连自己的性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子钰偷偷瞥了一眼胤祚脸色,见他神态温和,便站了起来,同时嘴里咕噜道:“该叫弟弟。”

    柳子辉拱手道:“舍妹唐突殿下,子辉代舍妹赔罪了。”

    胤祚也还礼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对你这个妹妹的印象,往后怕是比对你还深啊!”

    柳子辉也笑道:“哈哈哈……那往后柳家恐怕还要仰仗我这妹子了。”

    子钰在一旁小声道:“是舍弟!”

    此时,宕桑正从白纱台中出来,见到云婉儿一愣,接着嘿嘿笑了起来。他身后台上那个抱着琵琶的姑娘,表情似乎有些幽怨。

    几人的目光都被宕桑吸引了过去,接着云婉儿看到了台上的女子,有些诧异,走过去道:“小墨,你怎么在这?”

    那台上的女子,原是云婉儿青楼的姐妹,早在云婉儿进来时,便看见了她,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与之相见,待云婉儿喊她名字时,终于忍不住,走下台来,扑到云婉儿怀里道:“云姐姐,我好想你……”

    云婉儿安慰她一阵,与她分开,仔细打量道:“妈妈欺负你们了?”

    小墨摇摇头道:“没有,妈妈待我们还是那样,而且,我们每天都能来这弹琴,这里掌柜的给的银子可多了。”说这话时她满脸喜色。

    “哎呀,不好,掌柜的不让我们下台子的。”小墨惊呼,然后就要转身往台子上跑。

    胤祚都不由轻笑。

    云婉儿拉住小墨道:“不妨事,就在下面说吧。”

    小墨急道:“不行不行,掌柜的要扣工钱的。”

    云婉儿指指胤祚道:“这位就是全聚德的东家,掌柜的也要听他的话呢。”

    刚刚子钰向胤祚行礼的一幕,小墨也是看到了的,又听别人加他殿下,知道这是个大人物,便相信了,也不急着回台上了。

    这时宕桑恍然大悟道:“恩人,原来这家酒楼也是你开的。”

    胤祚笑道:“没错,所以才说要我请你。”

    宕桑摆手道:“不行,不行,说好我请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说着眼光偷偷瞥向云婉儿。

    云婉儿与姐妹相逢,自是没心思看宕桑,只是对小墨笑道:“嗯,许久不见,你出落的更标志了。”

    小墨道:“云姐姐才更加好看了呢,身上还有种贵气,像是皇宫里的娘娘们呢。”

    云婉儿脸上一红,心想自己若跟了胤祚,可不就是皇宫中的娘娘了吗,只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你这一手琵琶总算是被妈妈打出来了。”云婉儿打趣道。

    小墨吐吐舌头道:“关妈妈什么事,都是云姐姐教的好,想当年云姐姐乐理之精,折服多少江南士子,尤其琴筝琵琶三绝,被人叫做三甲先生呢。”

    小墨说完就后悔了,忙道:“哎呀,云姐姐我说错话了……”说着用余光看胤祚有没有生气。

    大清女子无才是德,他们这样以声乐娱人的,在旁人看来都是些卑贱勾当,同属妓女戏子之流,炫耀乐理精通,就如妓女炫耀自己服侍过多少个男人一般令人不齿。

    胤祚见云婉儿神色有些黯然,不想伤了他们姐妹之情,但若贸然说自己不觉得声乐娱人令人不齿,反而可以称作表演艺术家的话,反而让人觉得是在讥讽,毕竟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不是一个人凭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胤祚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道:“云掌柜精通乐理,我其实早已知道了。”说的便是当初胤祚找云婉儿谱《解放军进行曲》时候的事。

    云婉儿点头苦笑,胤祚不生气,她便知足了,只是这段经历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又被当众提及,心中有些难受。

    胤祚接着道:“既然小墨姑娘是云掌柜的朋友,那我今日便为小墨姑娘献上一曲,只是我不通乐理,只能哼唱个大概,还望云掌柜替我谱曲。”

    这话一出,周围除了宕桑外都有些大惊失色。

    胤祚堂堂皇子之尊,为一个声色娱人的妓女献曲,万一传出去,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云婉儿冰雪聪明,一下便明白胤祚心意,直接跪下来道:“六爷,您何必为了婉儿自污,求六爷收回成命!”

    胤祚道:“起来,纸笔伺候。”

    云婉儿熟悉胤祚性子,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能眼圈发红的接过纸笔。

    胤祚清清嗓子坐在桌边,同时伸出一只手指,在桌上敲打节拍。

    柳子辉兄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些尴尬,只能坐在一旁,倒是宕桑一脸期待的道:“好,恩人谱曲,我来作词。”

    胤祚白他一眼,同时嘴里开始哼哼曲调:“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胤祚曲调一音一断。

    小墨是识得乐理的,初时听的还有些好笑,但“噔噔”了几声之后,便轻声道:“咦?是琵琶曲……”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受赏

    云婉儿为胤祚谱过《解放军进行曲》的谱子,知道胤祚创的曲子与正曲决然不同,初听来仿如玩笑,但却别出心裁,细细听来极为精妙。

    是以她面容严肃,手中落笔飞快,将胤祚的曲调一丝不差的记录下来。

    胤祚的曲调很简单,甚至曲调也是在循环往复,只在细节之处稍有变化,没有“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骤然发力,也无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突然变化。

    但偏偏是如此简单的曲调,却让小墨渐渐入了迷,手指也不由自主的虚拨琴弦。

    片刻后,胤祚曲调哼唱完毕,说道:“便是这些了,可能有些走音了,还望云掌柜能帮着修改一二。”

    云婉儿长舒口气道:“六爷这曲子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婉儿也未必能领悟其精髓。”

    宕桑催促道:“墨姐姐,快弹来听听。”

    小墨早就有些技痒,毕竟这是一首琵琶曲,哼唱起来与弹奏出来的感觉定是大不相同。

    小墨抱起琵琶,对云婉儿笑道:“妹妹可献丑啦。”

    按理说当由云婉儿弹曲才是,可云婉儿现在身份不同,小墨自也不会谦让。

    小墨坐下来,素手拨琵琶,一手琵琶曲叮叮当当的流淌出来,弹奏的明快清亮,技艺高超,柳家兄妹和宕桑都不由叫一声好。

    可胤祚却有些抓耳挠腮的道:“小默姑娘技艺精湛,可这曲子这样弹出来,总有些感觉不对。”

    云婉儿道:“好妹妹,琵琶借我一用。”

    小墨有些不安的道:“还是姐姐提点我,让妹妹弹奏便是。”

    云婉儿笑道:“傻丫头,六爷不在意这些的。”

    小墨将位置让给云婉儿,云婉儿接过琵琶,先是调弦,只是叮当几个清脆音节,便已让人感到不凡。

    柳子辉本是面露微笑,听闻此音突然正色起来,子钰道:“哥,你干什么突然板起脸,好吓人。”

    柳子辉道:“云掌柜琵琶造诣极高,能闻云掌柜一曲定要庄重些。”

    云婉儿没在意柳子辉他们说什么,几音之后琵琶调弦完毕,云婉儿闭上眼睛,未看谱子,拨动琵琶。

    “噔——”只第一个音出来,便让众人感到不同。

    小墨一曲用了诸多技艺,而云婉儿却颇平淡,只在转音的一瞬,显示出技艺高超。

    琵琶声凄绝哀婉,反复吟唱,既有顾影自怜的幽怨,又有不可亵玩的高洁。

    一曲终了,周围的人久久未能发声。

    胤祚最先道:“此曲便是追求此种境界。”

    云婉儿将琵琶交给小墨道:“妹妹,这支曲子与寻常琵琶曲不同,弹奏时像弹琴反而像弹琵琶多些,琵琶的精深技巧只在关键处用,便大约能找到真谛了。”

    小墨接过琵琶道:“多谢姐姐教诲。”

    云婉儿向胤祚问道:“不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琵琶语。”

    “嗯,琵琶语,倒是个贴切的好名字,这曲子取琵琶哀婉的空灵气,与其强加个故事,不如说是琵琶自语来的贴切。”

    胤祚对小墨道:“这首琵琶语便送你了,日后若有人闻起来,你便说京城龙六所作即可。”

    小墨正色,盈盈一拜道:“多谢公子。”

    宕桑一脸惋惜的道:“这曲子中琵琶本身就成词又成曲,再加词反而显得累赘,哎,可惜我一首好诗。”

    周围人听了都不免发笑,宕桑不理别人看法,目光在场上三个姑娘身上瞟来瞟去,最终还是觉得云婉儿好看些,目光便在她身上不动了,也跟着笑,暗想大清怎么有这么美的姑娘,自己死皮赖脸跟着桑结嘉措来大清的决定果然是明智的。

    此时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好”字,随即有人道:“在下今日闻君一首琵琶曲,才知几十年的琵琶都算白听了。”

    胤祚等人寻声往楼上看去,才发现满楼的宾客又全都把脑袋探了出来。

    又有人道:“李大人此言差矣,此曲极尽凄美,却又哀又伤,未必算是佳作。”

    还人道:“凡正曲无不是让人清心寡欲,而此曲却勾人魂魄,引人遐思,所用技法与寻常琵琶曲又大不相同,恐怕是邪门歪道之曲吧。”

    有人怒道:“好听就是好听,哪来什么邪门不邪门,看赏!”说着便掏出个金元宝,扔到那白纱帐上。

    那元宝足有十两,高空落下非把人砸伤不可,好在白纱帐缓了缓力道,连地面都未碰到。

    楼上的大人们一个个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掏出赏钱,一时间银票、银锭、金锭乱飞。

    白纱帐很快便不堪重负倒了下去,整个台子上都堆满金银,样子颇为壮观。

    此外还有缓缓落下的银票,像是场鹅毛大雪。

    云婉儿和小墨脸色都有些不好,柳子辉面色更是尴尬。

    待赏钱结束,楼上的大人们也一个个回房了,对他们来来说一天两场热闹,这趟全聚德算是来的值了。

    胤祚面色铁青,喊道:“小二!”

    早就有些傻了的小二,连忙跑来,路上还摔了一跤,好不容易到近前,陪笑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胤祚指着那堆金银道:“将这一堆东西,摆到门口去,是谁丢的,便让谁临走前拿走!”

    胤祚声音中气十足,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雅间中。已经回房的大人们听到声音又都走了出来,有人骂道:“小子,你什么意思?爷的赏钱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有些脾气爆的武将已经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

    胤祚没搭理他们,继续道:“另外,把今天全聚德所有人的花销,都记在我龙六账上!”

    楼上众人一愣,随即骂道:“小子,你找死,知道爷是谁吗?”

    胤祚提高音量,盖过了他们的声音:“都给我听好了,爷的曲子,不受赏!”

    楼上有人依旧叫骂不休,甚至有恶奴冲下楼来动手,然多合隆领着二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往楼梯口一站,便没有一个恶奴敢上前一步了。

    胤祚说完也不搭叫骂不休的那些人,领着众人出了全聚德。

第三百三十七章 包装论

    出全聚德后,宕桑笑道:“痛快,恩人做事果敢利落,宕桑旺波十分佩服!”

    胤祚轻笑道:“你小子,倒让你逃过一劫。”

    宕桑自然不知道胤祚指的是,等他付不出菜钱,被家人捉回去一通毒打加禁足的劫难。

    云婉儿领着小墨到胤祚面前施礼道:“多谢六爷为我们姐妹出头。”

    胤祚笑道:“都是自己人,欺负你们,便是欺负了我,算不上帮,不必道谢了。”

    小墨起身时已眼圈微红了,他们做妓女的,最是憧憬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总是希望那天能觅得如意郎君,帮自己遮风挡雨,现下看来眼前的公子不就是那个有情有义的郎君吗?

    只可惜这公子已经是她云姐姐的了,让她与姐妹争宠的事情却是做不出的,想到此处不由既是为云婉儿高兴,又是为自己哀伤,同时又对胤祚心怀感激。

    小墨郑重道:“六爷放心,小墨清楚您的规矩,从今往后,弹唱您的曲子,不受赏!”

    胤祚一愣道:“那不过是一句气话……不过,若是你如此,倒也并无不妥,反而对自己有利。”

    小墨懵懵懂懂,倒是云婉儿心领神会,解释道:“六爷的意思是,琵琶语若是与寻常曲子一般卖唱,终究不过是个市井小曲,哪怕再好听,也登不了大雅之堂。若是此曲立下规矩,不受赏银,反而显得此曲高洁,传唱之下名气大了,来听曲的客人多,反而赚的银子多,还能落个好名声。”

    经云婉儿解释,小墨茅塞顿开,子钰脸上也是焕然大悟,柳子辉淡然微笑。

    胤祚接着道:“等名气大了,就再立规矩,比如听曲时不能吃东西啦,不能高声喧哗讲话啦,迟到不得入场啦之类。另奏曲的地方也要选好,就算不是在明楼高阁,也不能是草台班子,演奏的次数也要少,非重要时刻不弹。先不论曲子如何,来听曲的人付出的代价越高,场合越是庄重,他们就会越觉得曲子好听。等你名气足够大时,哪怕找个三岁孩子,对着琵琶乱拨弄,听的人也会摇头晃脑的品鉴一番。”

    小墨脸色一正,跪下道:“多谢六爷教诲!小墨记下了!”她虽不懂胤祚的话,但知道胤祚这种贵人,所讲的话必蕴含道理,便一字不差的记在心中。

    胤祚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起来吧。”

    云婉儿将小墨扶起来,接着道:“六爷是商道天才,他传你的《琵琶语》早晚有天会被别人偷学了去,这套商道心得,才是你独门的本事,切记!”

    柳子辉拱手道:“龙公子高论,在下佩服,敢问此论可有个名头?”

    胤祚想了想道:“随口瞎说的,哪有什么名头,就叫……包装吧。”

    “包装?”柳子辉喃喃道,“不论本质,先看外表吗?这词倒是贴切,龙公子果然是商道奇才!”

    子钰此时也上来学男人的样子拱手道:“龙公子重情重义,文采谱曲样样精通,又精于商道,实是大才,恕在下之前有眼无珠,在下心服口服!”说罢,一躬到地。

    胤祚微感惊讶,他原以为子钰不过是个骄纵坏了的柳家二小姐,现在居然能主动赔罪,看来柳子辉出行带着她,也不光是存着带妹子游玩的心思。

    胤祚将子钰虚托起来,既然知道了人家是女儿身便要在男女之防上注意一二。

    但当子钰抬起头时,胤祚还是不由打量了她几眼。

    柳家人基因不差,柳子辉已是难得的美男,她妹妹也是顶尖的美女,眉眼间透露着江南水乡的温婉,只是脸上不施粉黛,再加做男人打扮,美感弱了许多。

    胤祚道:“各位,咱们也别再街上谈话了,干脆移步到我府上吧。”

    全聚德一闹,众人都没有吃饭,此时已经日头偏西,过了清人用饭的时辰,众人都有些饿了,加上还有许多话没说,便都同意过去。

    小墨身份有别,不愿随胤祚过去,胤祚也没有强留,毕竟她孤身一个女孩子,夜宿别人府上,总有些害怕。胤祚也没有强留,云婉儿和她说了许多体己话,在依依分别。

    宕桑看着小墨离去的方向,有些不舍,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便凑到子钰身边笑道:“姐姐,你身上好香,一进酒楼我就闻到了。”

    众人哑然失笑,子钰板起脸道:“叫哥哥!”

    宕桑继续问道:“之前恩人做了什么诗?比你的那首还好吗?”

    胤祚心道宕桑真是人小鬼大,若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诗,不来问作者,反而去问人家姑娘,明显就是为了套话。

    子钰道:“龙公子做了一首出塞词,写北国凛冽风雪,又赞我大好河山,最后有披靡天下英雄之气,气魄之大,我的诗是万万比不上的。”

    宕桑笑着安慰道:“姐姐不必气馁,作诗讲究有感而发,你这次做的差了些许,下次触景生情,定会有佳作。”

    子钰笑道:“你倒会说话。”

    柳子辉诧异的看着宕桑一眼,这还是他记忆中唯一一个能让她妹妹接受“姐姐”称呼的人,若不是年纪小了些,倒是个不错的妹夫人选。

    宕桑还在和子钰不停说话,倒是云婉儿问胤祚:“六爷作诗了?”

    胤祚厚着脸皮道:“在戈壁上有感,便作了一首。”

    云婉儿笑道:“想来定是佳作。”

    胤祚道:“随手乱写,登不得大雅之堂。”

    此时宕桑一声大喊:“妙啊!”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去。

    子钰正附耳给宕桑讲着什么,一看众人目光射来,连忙站直身子。

    宕桑走到胤祚面前道:“恩人诗才着实了得。”

    子钰是看过胤祚的沁园春的,只是没想到她一眼便能背下来,如此记性倒让胤祚有些汗颜了。

    此时宕桑一咋呼,众人的好奇心都被调动起来,虽不好明说,但都望着胤祚,目光不言而喻。

    胤祚苦笑道:“这诗有些犯忌讳,我本不想让它刘闯出去,不过大家都是自己人,听听也没什么。”

    柳子辉道:“龙公子放心,柳家做当铺生意,最要紧的便是口风。”

    宕桑也拍着胸脯道:“恩人放心,宕桑绝不会说出去。”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恭亲王府门口,胤祚指指府门道:“进去讲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 女人的交锋

    宕桑一心等胤祚宣读自己诗作,并未在意府门上的牌匾,而其他人都是知道胤祚身份的,自然也无人出声。

    进到府中,彩裳立刻迎了过来,未等她讲话,胤祚便问道:“阿依慕呢?”

    彩裳小心翼翼的道:“福晋她……去马场了,说是晚上才能回。”

    胤祚微微皱眉,命令道:“多合隆,带人去保护福晋!”

    多合隆抱拳领命,带人去了。

    胤祚又对彩裳道:“今晚在府里开宴,下人们都要辛苦些了。”

    彩裳笑道:“王爷说哪里话,这都是奴婢们该做的,奴婢这就张罗去了。”

    胤祚转身道:“众位请,咱们到大堂叙话。”

    府邸不算大,转眼走到大堂,婢女们奉上香茗茶点,便退到一旁。

    柳子辉只一闻便笑道:“久闻殿下最喜铁观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宕桑尝了一口道:“倒是比酥油茶淡雅许多。”

    突然宕桑想到了什么,问道:“恩人,我听那个婢女喊您王爷,柳公子也喊您殿下?”

    胤祚有些尴尬的道:“这个……实不相瞒,龙六只是在下的一个化名,我真名是胤祚,是当今皇上第六子,爵至和硕恭亲王。”

    宕桑吓了一跳,连杯的铁观音都洒出去好多。

    云婉儿安慰道:“六爷性子随和,弟弟不必害怕。”

    宕桑苦笑着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到我也排第六,和恩人相仿,倒是巧了……嘿嘿……”神色颇有些拘束。

    清人极重身份地位,像胤祚这般皇子,对普通人来说就如云端神祗一般,又敬又怕。

    胤祚只道宕桑是怕了自己的身份,便也没去在意,毕竟人与人相处久了,才能摸得清彼此性情,这之前言语怎么说都是无用的。

    当下胤祚先将宕桑介绍给了众人认识,宕桑是胤祚在大清见到的为数不多的趋近后世人性格的少年,因此也有些喜欢。

    接着胤祚又将云婉儿柳家兄妹介绍给宕桑,众人便算是认识了。

    介绍完毕,胤祚先对柳家兄妹道:“柳兄,额……这个柳姑娘……”

    子钰打断道:“是柳公子!”

    柳子辉歉然一笑道:“殿下喊她子钰便好。”子钰冷哼一声,算是认可。

    胤祚继续道:“柳兄,子钰,之前在酒楼害二位受惊了,胤祚向二位赔罪。”

    柳子辉道:“殿下不必如此,在下也算走南闯北的,也略经过些风浪,这等场面见的多了,若不是碍于殿下身份,换别人来做,在下恐怕还要拍手叫好呢。”

    胤祚哈哈一笑。

    柳子辉继续道:“不过,在下在商言商,全聚德酒楼客官非富即贵,今日这么一闹,恐怕那些达官贵人不会善罢甘休,找不到龙六,他们便会向酒楼下手,这岂不是要生意受损?”

    胤祚点点头道:“于商而言,这么一闹,却有些不利。不过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全聚德树大招风,就此衰落下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柳子辉自嘲道:“都说商人一利障目,殿下所言有理,是在下有失思量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彩裳叫到:“福晋回来了。”接着一串小碎步跑到门口去,跟阿依慕小声嘀咕着什么。

    胤祚不用猜便知道说的是他今天贵客上门,让阿依慕守些规矩云云。

    接着门口响起马蹄声,一直要绕到后院去。

    能让阿依慕如此宝贝,连马棚都不愿去睡的,非那匹骊龙莫属了。

    按理胤祚客人上门,阿依慕不应露面,但阿依慕好奇心重,加上胤祚对她颇随和,竟借着牵马的机会朝大堂偷偷望了一眼。

    柳子辉懂礼,做老僧入定状,不敢乱瞟。

    子钰是女儿身没那么多忌讳,加上好奇心重,也朝门口望去,顿时赞叹道:“好马。”

    宕桑是个不懂规矩的,探头向门口瞧去,赞道:“哇!好美!”

    或是出于女人的天性,云婉儿感受到了威胁,也朝门口望了一眼,顿时和阿依慕的目光在空中相交,又在刹那间分开,云婉儿低头饮茶,阿依慕牵马而去。

    云婉儿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偷瞄一眼胤祚,还好没被瞧出异样,她才放心。

    两个女人目光相交的一瞬,从彼此眼中读出了什么复杂晦涩的信息,恐怕只有当事人能懂了。

    宕桑还沉浸在阿依慕的美貌之中无法自拔,心想云姐姐已是世上最美的人了,为何还有姐姐能更胜一筹?只是门外那个姐姐眼神好凶,没有云姐姐温柔,哎呀,这么看来,虽然门外那个姐姐好看些,但还是云姐姐适合娶做婆娘。

    宕桑有又偷偷望了胤祚一眼,心想:“我自己上街溜达,一天中一个姑娘都碰不到,跟着恩人一天中竟碰到了四个姑娘,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这个……以后还是要多跟着恩人才是。”

    但是他又想到胤祚皇子身份,顿时泄了气,只觉得如坐针毡起来。

    胤祚心中怒焰已呈燎原之势,心想,今晚有人的屁股又要被打了,这回绝不轻饶,非要打个酣畅淋漓不可,嘿嘿。

    这时云婉儿被阿依慕看了一眼,心跳犹自不止,宕桑正纠结于胤祚皇子身份和美丽的姑娘的取舍。

    而子钰正缠着柳子辉说要养一匹和门外那大黑马一样的骏马。

    胤祚一时间有些尴尬。

    倒是柳子辉最先道:“对了殿下,说好让我们拜读词作呢?”

    云婉儿这时也笑着道:“是啊,这些人里只有我和柳掌柜没看过了呢。”

    胤祚笑着道:“这有何难。”说着吩咐下人取来纸笔。

    胤祚拿起狼毫,饱蘸浓浓,一手狂草写就,笔走龙蛇间,发现众人神色尴尬,才发现自己这狂草虽见人写过,但间架完全不对,将那张揉成一团丢掉,笑道:“哈哈哈……啊……这墨还行,笔也凑活,可以正式写了。”

    几人要么是涵养极好,要么是不敢笑他,要么是不愿笑他,都没出声。

    胤祚心里发虚,又差点把“沁园春·出塞”,写成了“沁园春·雪”。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万寿节将至

    不过玩笑归玩笑,当胤祚将“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写出之后,所有人都变得严肃。

    待胤祚将全诗写完之后,云婉儿和柳子辉都一起道了声好。

    胤祚笑着道:“玩笑之作,自己人看看就行了,切莫外传了。”

    柳子辉道:“殿下放心,在下知道轻重。”

    子钰也认真的拱手道:“殿下,我也不会透露出去的。”

    云婉儿有些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一首词,本该是传于后世,千古流芳,现在却只能默默无闻了。”

    柳子辉点头道:“云掌柜说的是,这词中隐隐有帝王之气,确是犯了忌讳,可若是将之改动,却又失了词的本意,实在可惜。”

    胤祚倒是想得开:“都是些虚名而已,不要也罢。”反正这词本就是他抄,不能流传开来自然也无所谓,反正后世还会有人将之做出的,也不算可惜。

    众人又聊了几句,彩裳便到门外,福了一礼道:“王爷,酒宴已经备好了。”

    胤祚道:“正好,说了半天,也有些饿了,大家随我去吃饭吧。”

    柳子辉笑道:“殿下府里的酒宴可是京城一绝,在下当年吃过之后,一直念念不忘,看来今日又要有口福了。”

    胤祚府里的菜色都是胤祚按照后世的口味自己制定的,虽然简单,却也胜在朴素美味,随着齐齐哈尔农庄的播种,他府里的菜肴又有所改变。

    少量辣椒本身便能调味,胤祚又是个无辣不欢的人,所以府里菜肴每样都会放些辣椒,考虑到清人不能吃辣,所以酒宴上每道菜中都只放了微量。

    胤祚已尝不出辣味存在,旁人吃了也只是额头微微冒汗,也不觉得有多么辛辣,但是吃的不由都多了许多。

    宕桑心直口快,吃一道菜便要夸上一通。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胤祚问道:“对了,不知柳兄和云掌柜一同来京所为何事啊?”

    这话他初遇到二人时便想问了,只是一直被别的事岔开,现在才问出口来。

    柳子辉听了一脸莫名其妙,云婉儿也面露诧异之色。

    “殿下……你不知道吗?”云婉儿问道。

    “额,我知道什么?”

    柳子辉接口道:“再有十天,便到万寿节了。”

    “哦。”胤祚恍然大悟,万寿节便是皇帝生日,在康熙朝便指康熙生日,对古人来说,万寿节、元旦、冬至并称为三大节。

    云婉儿看胤祚真的不知,便详细解释道:“今年是皇上四十寿辰,兼荡平漠北草原,据说要办的无比华丽隆重呢。”

    胤祚心底算了算,皱眉道:“哪怕算周岁,皇上今年也已四十有一,四十大寿不是去年的事情吗?”

    柳子辉道:“殿下远在齐齐哈尔,对朝中事情有所不知,去年皇上为征讨漠北日夜操劳,万寿节根本未加筹办。是以今年大胜,礼部上书奏请补办寿宴,加之对征讨漠北的有功将士进行封赏,此万寿节既是贺寿,又是庆功,皇上自然准奏。”

    云婉儿接着道:“不仅国内筹办隆重,周围百国也将派出使者来京,可谓康熙朝立朝以来最大盛事了。”

    柳子辉点头道:“不错,值此良机,大清各地商贾自然也是纷纷来京,既是寻找商机,又是寻找靠山,晋商这几日也在京城活动频繁,徽商中也派出了不少青年才俊,说来也巧,我和云掌柜一南一北来京,竟都从朝阳门而入,刚好遇见,也就一路行来。至于舍妹则是从崇文门而入,进城便快了些,提前来我们约定之地见面,这才惊扰到殿下。”

    子钰抗议道:“是舍弟!”

    宕桑对着一只鸡腿猛啃,丝毫未在意他们的话。

    胤祚问云婉儿:“吴泽没来吗?”

    云婉儿笑道:“自从漠北得胜的消息传来,两行生意便顺畅之极,婉儿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扩张过快,而百事行没那么多禁忌,堪称一日千里,现在东北诸事繁杂,吴掌柜走不开了。”

    胤祚哑然失笑,昔日他在齐齐哈尔虽然是皇子之尊,但官员眼中,他不过是被康熙流放的囚犯,对他手下两行百般盘剥。

    胤祚不愿让两行拿银子到处打点,是以两行名声虽响,但只能局限于齐齐阿哈尔一隅。

    而胤祚在草原上立了大功,康熙转眼对他青睐有加,消息传到东北,百官一个个跟闻见肉味的野狗一般,对两行玩命巴结。

    不仅盘剥阻挠没有了,还处处大开绿色通道,更有甚者变卖祖宗家产,只求将银子存入银行。

    如此大好形势之下,两行便如病毒般在东北蔓延传播开来。

    柳子辉拱手道:“恭喜殿下!”

    胤祚笑着道:“柳掌柜也是银行股东,咱们该当是同喜啊!来,干一个!”说着端起酒杯。

    众人端起酒杯,一起干了一杯。

    “说起来,这朔白酒也是东北两行的特产呢。”柳子辉说道。

    子钰接口道:“可怜江南庐州月,到的北方化成白。”

    柳子辉笑道:“哈哈哈,不错,这便是扬州士子们写的酸词,殿下见笑了。”

    云婉儿突然笑道:“朔白虽好,却还是粗劣了些,倒是绍兴状元红更适合贺寿些。”

    柳子辉一愣,继而笑道:“云掌柜不必拿话诈我,这寿礼选择何等重要,在下不会轻示于人的。”

    云婉儿眯起眼睛,嘴角勾笑:“这么说柳掌柜已选定寿礼了喽?”

    柳子辉也同样笑道:“也未可知。”

    天黑不久后酒宴便结束了,宕桑喝的大醉,昏昏欲睡,胤祚怕他家人担心,便令多合隆他们将宕桑送回理藩院去,交给那些吐蕃使节,看认不认识他家人,想来他家人看宕桑喝的酩酊大醉,必定会好好管教他一番。

    柳子辉兄妹在京城也有宅院,胤祚留了几句,便与他们作别。

    云婉儿胤祚本想让她留宿,但想来她也是个女子,不好开口。

    倒是云婉儿先说:“婉儿还记得当初六爷给婉儿暂居的那个胡同呢,婉儿去那里就好。”

    胤祚道:“也好。”说着便给她加派了护卫和侍女,送云婉儿去西地口胡同。

    待得送走云婉儿后,胤祚转身,正碰见阿依慕耐人寻味的目光。

    “看什么!”胤祚怒斥一声,“走,回房!回家太晚,私自见客,两罪并罚。今天你求饶也没用。”

    片刻后,房里响起阿依慕酥媚入骨的求饶:“夫君,我知错了,别,轻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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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大清介绍:
这一年,美洲土著经受着残忍的掠夺,大清沉醉在康熙盛世中,俄国的彼得大帝东征西讨,英国光荣革命峥嵘初现!
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吹动大清的资本主义战舰扬帆起航?
朱三太子打算反清复明?胤祚说:“推翻大清可以,但只能采用君主立宪制。”
沙俄要犯我边境?胤祚说:“给它经济制裁,把他们制裁回原始社会去!”
朝鲜吕宋日本等藩国怎么办?胤祚说:“能统一的统一,不能统一的就用经济结构统一!”
有人问胤祚:“你最崇敬的人是谁?”胤祚说:“老罗斯柴尔德、卡内基、洛克菲勒……哦,不好意思。忘了他们都没出生……那现在看来只好崇拜我自己了!”经济大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经济大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经济大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