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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庆功宴

    四皇子说完又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费扬古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万千感慨。

    傍晚,残阳西落,戈壁草原辽阔,天地间通红如血。

    距昭莫多不过十里的清军大营,早已点起了无数篝火,几万从篝火连起来,直烧的天上的星光暗淡。

    营中肉香弥漫,篝火上都架着洗剥好的白羊,火头军在一旁仔细的伺候火候,手中缓缓转动白羊翻烤,不一会红白分明的羊肉就染成焦褐色,肉汁从羊身上析出,低落在篝火上,刺啦一声,惊起一团小火苗。

    除了当值的探马哨兵,剩余的兵丁都围在篝火旁边,贪婪的闻那肉香,每一滴肉油滴落,都齐齐的咽一口口水。

    军营中还有三千只羊排队等待屠宰,几十火头军拿着尖刀挨个通过去,一刀之后,白羊哀嚎不止,血染黄沙,很快便瘫软下去。

    一群羊杀完,又来一群,很快火头军们脚下的土地就成了泥泞暗红。

    葛尔丹的老弱俘虏们,被安置在军营一角,用粗糙麻绳串成一串,周围几百八旗军来回巡视。

    不过就算没有看管他们的兵丁,这些人也没打算逃跑,失去了牛羊土地,又失去了英雄的葛尔丹,这些老弱俘虏的生命早就走到了尽头。

    他们所有人都神情漠然的看着远处不断哀嚎倒下的羊群,这些羊群不久之前还是他们的财产。

    费扬古看着军营中热火朝天的景象,周围尽是诱人的肉香,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西路军粮草奇缺,有了葛尔丹的这些羊群,才能勉强走出戈壁,而现在一顿庆功宴,就吃掉了之后十余天的军粮,这不由不让他有些心痛。

    一路上遇到几个与他打招呼的军中将领,费扬古都冷淡回礼,有几个想要跟他探讨是否进言征讨准格尔的将领,费扬古也冷冷的回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在御帐之前,费扬古调整心情,终于挤出一丝笑容。

    御帐之下,已经摆满了桌椅,多是案几平凑出的,行军在外,资用不足,也没那么多讲究。

    众皇子、众文武都按照年龄品级各自坐下。

    康熙坐在御帐之前,见众将坐下,端起酒杯,众将也各自倒酒站了起来,远处喧闹的兵丁也安静下来,一时营中能听到戈壁大漠上的呼啸风声。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这第一杯酒,敬为大清捐躯的将士!干!”康熙声音低沉浑厚,在军营中回荡。

    众文武及皇子一齐举杯,一饮而尽。

    费扬古喝完酒咦了一声,他以为杯中是牧民的马奶酒,但喝到口中全无一点奶味,反而有种粮食的醇香,之后便是一股辛辣,酒水一线入肚中,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中路军粮草丰盈到了如此程度?竟然还能随军带着烈酒?费扬古感到不可思议,若是他手下的将领敢如此,早已被他摘了脑袋。

    康熙身边,大阿哥替他满上酒。

    费扬古注意到,那装酒的坛子与一般酒坛别无二致,但摊子上却未贴着红底黑笔的酒字,而是写着“医用酒精”四个大字。

    费扬古暗暗咂舌,酒本是粮食之精,这酒却还号称酒中之精,倒是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酿出这么一坛子,要用多少粮食,又会让多少吃不饱饭的百姓们饿死。

    只是那医用二字,不知何解,莫非是医者酿酒?或是给病人饮用?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众文武没人服侍,只能各自倒酒。

    康熙又举杯道:“这第二杯酒敬朕的列为爱将臣工,敬全军将士,敬你们血战为大清带来的大胜!”

    众将一齐举杯,放下酒杯之后,气氛变好许多。

    费扬古虽然行军打仗从不饮酒,但本身也是好酒之人,两杯下去,他已经能尝出这酒被人兑过水了,不过就算兑了水后酒味依旧很冲,没兑水之前的酒必是浓烈至极的烈酒,只是大清上下,从未听说哪里产这种烈酒。

    康熙第三杯敬天地,敬祖先,众将陪饮,之后康熙便坐下来,众文武大臣随后落座。

    片刻,亲兵们将各色菜肴端上来,大阿哥一一为康熙试菜,确认无毒之后,康熙才动筷子,众将随后动手,气氛顿时便热烈起来。

    清军将士吃饭还是关外的习惯,喜欢围着圆桌同吃,而不是分餐制,这个习惯也渐渐影响到了军中汉八旗的将士,甚至民间也流传开来。

    费扬古看着桌上菜肴暗暗咂舌,虽说用料不过稻米、羊肉,但确做的各有不同,甚至还摆了几盘颜色各异的小菜。

    他有些意外,夹起一块小菜,发现竟是一块腌萝卜,已经腌的微微发黄,外面有些软塌塌,筷子一夹还往下滴汤汁,内里确弹性十足。

    将腌萝卜放入口中,只觉得极有滋味,牙齿咬几下便咯吱作响,清脆爽口,一块腌萝卜下肚让人食欲大开。

    西路军是征讨葛尔丹的三路大军中最惨的一支,自从踏上草原,别说士兵,就是费扬古都再没见过一块蔬菜。

    说来他费扬古的姐姐就是顺治帝的妃子,大名鼎鼎的董鄂妃,而他的女儿又是当今四阿哥的嫡福晋,他本人也是伯爵,在京城任职时,皇宫大内也去过许多次,侥幸也吃过数次御膳房集天下名厨做出的珍馐。

    但今日这一口腌萝卜,只让费扬古觉得比御膳房的鲍鱼熊掌还要好吃,胜过往日吃过的所有美味。

    其余几个小菜均为各色咸菜,众将连酒都顾不上敬,连忙抢食一空,连咸菜汤都端起喝掉,武将们都粗野惯了,因此一桌也没人怪罪,反而哈哈大笑。

    文臣几桌看着桌上咸菜汤,想喝却又碍于面子,分外尴尬。

    小菜吃完,费扬古又吃了些许羊肉,军中火头军做饭虽粗鄙,但胜在羊肉新鲜,却也做的美味异常。

    又让费扬古吃惊不小的是,同是羊肉,每道菜的做法又不尽相同,依次尝过去,有的辛辣炙热,有的微甜鲜美,中路军竟然随军带着如此之多的香料?

    费扬古此时已经有些脑子转不动了。

    在羊肉之后,又有亲兵端上俄国人的鹿肉、腊肠、面包等物,整个桌上看起来菜色极为丰富。

    这些东西从大清千里迢迢的运来草原,一路上不知要浪费多少粮食,不知要填埋多少人命,若是将之都换成粮食,又不知能救下多少被活活饿死的将士!

    费扬古念及此处,只觉得眼前琳琅满目的食物顿时没了胃口,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

    他手下的将领见了面面相觑,一时气氛冷了下来,有的心思快的已经想通了将军为何气恼,也跟着恼怒起来。

    此时正逢中路军几个与费扬古私交较好的将士前来敬酒,看来他们桌沉闷的气氛一愣,待问明了原因哈哈大笑,把六阿哥运粮五十万斤的事情大声讲了。

    费扬古未亲眼见到,以为那将领在骗他,只是诸多中路军将领皆是点头,才知道此事不假,先是怔了片刻,再是喜笑颜开,与诸将军一一碰杯,待饮酒落座之后,费扬古脸上顿时笼罩上一层愁意。

第三百零一章 搜寻路上的交易

    胤祚与费扬古告别之后,率领手下一路向西搜寻葛尔丹踪迹。

    葛尔丹所做若是单纯杀人放火,劫掠百姓,那胤祚看在阿依慕的面上,必然放他一马,但这个草原英雄做的是分割独立的勾当,留他活在世上大清北部边疆就难有宁日,子孙后代莫说新疆,连内蒙都未必保得住。

    于国而言,此人必死。

    他的以一千萨布素亲兵已经由刘黑塔统领着在戈壁上四散出去了,二十余人一个小队,分别搜索戈壁上的绿洲水源等地,发现葛尔丹人马以狼烟为号。

    早在运粮行军的时候,胤祚就对戈壁草原上水源的重要性有了重要认识。

    葛尔丹一百多号人躲在茫茫戈壁上,看似潜龙入海,踪迹难寻,实则受至水源,而戈壁上水源就那么几处,葛尔丹只有两种命运,要么被活捉,要么渴死在戈壁上。

    就算葛尔丹随身带着大量水源,但胯下战马总要喝水,在这种鬼地方,没了马和死了却也差不多。

    胤祚走的并不快,一路上还可以看到大阿哥人马留下的踪迹,傍晚时分他找个被风之处扎营。

    阿依慕神情委顿,她一路上未和胤祚说过一句话,胤祚也不知如何面对她,唯有睡觉的时候,将怀中人楼的更紧一些。

    第二天,胤祚遇到许多陆续返回的镶黄旗将士,这些人无粮也无水,在戈壁上追击一天,已然到了极限,返程尚需要一天,若是再不回头,恐怕就会渴死在戈壁上。

    胤祚向他们打听了大阿哥和葛尔丹动向。

    镶黄旗将士虽然由大阿哥率领,但并非大阿哥嫡系人马,在诸皇子的争端中两不相帮,故对胤祚如实相告。

    葛尔丹寒铁怯薛均为重骑,跑不过镶黄旗轻甲轻马,昨日午时便被大阿哥追上了,可寒铁怯薛骁勇善战,葛尔丹更是神勇异常,连发十箭,射死了两个骁骑校,就连大阿哥都身中一箭,镶黄旗一时大乱,这才被葛尔丹逃脱。

    大阿哥中的一箭不过是些皮外伤,略微处理,便好了,只是葛尔丹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他的人马又没有军粮,只能返回。

    不过大阿哥还是留下五百人跟着他,且留下了七百军马。让回去的人两人一骑返程。

    这样一来,留下的人换马骑乘,脚力更胜,且渴可饮马血,饿可食马肉,军粮也解决了。

    胤祚听完送了那些镶黄旗士兵一些返程路上用的清水和干粮,那些士兵坚决不收,毕竟胤祚追击葛尔丹更加需要这些。胤祚没有强求,便放他们去了。

    待镶黄旗将士走远之后,胤祚吩咐手下加快速度。

    他原以为大阿哥在草原上不过坚持一天,现在看他有些失策了,大阿哥跟成吉思汗学的这一手很漂亮,说到底胤祚还是低估了古人智慧。

    现在虽然大阿哥追击人马少于他,但也不能如此闲庭信步了。

    第二天晚上胤祚安营恨晚,第三天也是早早便启程。

    他们出来时随军只带了三天粮食,今日粮食便要耗尽,若再不能找到葛尔丹踪迹,少不得也要用大阿哥的方法。

    “虎子!刘黑塔传来消息了吗?”胤祚大声问那个亲兵统领。

    与胤祚相处三天,众亲军发现他也是与将士们同吃同行,又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对他的不屑已去了大半。

    一个生的壮实的军士走过来抱拳道:“殿下,刘将军一路尾随葛尔丹足迹,一路到了西边五十里开外,周围绿洲不过两处,便是把小水潭也算上,也不过那么几个,刘将军已经找了当地牧民带路,在水潭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只待葛尔丹来投。”

    胤祚又问:“周围有牧民?”

    虎子道:“牧民住在水边,绿洲周围应当能见到。”

    胤祚点点头:“走吧,去找牧民换些军粮来。”自从阿依慕在草原上换到军粮,胤祚便爱上了这堪称暴利的生意。

    虎子在前边带路,胤祚他们跟在后方。

    虎子自小在喀尔喀蒙古长大,对这边极为熟悉,故而刘黑塔才将他留给胤祚,虽然瞧不起胤祚做派,但胤祚毕竟归为皇子,刘黑塔不敢让他出事。

    翻过几个小山后,一片小湖出现在胤祚眼前,只不过湖面已经结了一大层冰,湖水都被封冻住,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彻骨寒意。

    小湖周围长着大片牧草,虽然是稀稀落落且都已发黄了,但在褐色戈壁上好在是点植物。

    小湖周围远远的依稀可见来饮水的羊群,几个牧民正拿着石头不停的凿冰。

    胤祚带着人打马过去,牧民远远的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过来,赶忙要逃走,胤祚用蒙语大喊:“我们是来换东西的,没有恶意。”

    这句话他听阿依慕喊得很多,所以尽管他蒙语蹩脚,但在这句话却说得顺口。

    那些牧民听到这句话都狐疑的挺住,也大喊道:“换什么东西?你们不要过来了,就站在那里说话吧。”

    胤祚从虎子马上拔下一把连枷,举起来大声道:“用这个换三头羊。”

    草原缺铁,就算有了铁,草原上也少有能工巧匠将其打造成各种工具,而历代中原王朝,都对草原出售武器慎之又慎,故而胤祚亮出来的连枷在草原上是及稀缺的东西。

    况且现在冰封湖面,戈壁夜里寒冷,湖面冰层及厚,牧民们用石头很难砸开,用了连枷就轻松得多。

    那群牧民犹豫许久,派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牵着三头羊出来,他显得战战兢兢,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好在,让牧民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双方安然完成交易,那个小伙子取过连枷,入手的沉重,就让他知道了这是上好武器,心中一喜,一夹马腹,径直去了。

    交易完成,牧民们便都依次离去了。

    胤祚看那三头肥羊,虽然冬天掉了很多膘,但看得出来已经是他们羊群中最好的三头了,这些蒙古人性子直爽的过分。

    一桩交易中,生怕对方吃亏,说是三头羊,就是三头又高又壮健健康康的羊,绝不会拿瘦小病羊充数。

第三百零二章 夜枭

    虎子原本对胤祚用他的连枷换羊很不满,只是碍于胤祚的皇子身份不好开口。

    但当傍晚时,其中一只羊被洗剥干净,放到篝火上炙烤之后,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胤祚让虎子向刘黑塔传令,可以用武器向牧民们换一些牛羊充饥,抓葛尔丹事大,要是有人追问丢失武器的去向,照实解释也不会有人怪罪。

    军中二十个汉子风卷残云,一只烤羊很快就变成一副枯骨。

    只是阿依慕吃的很少,尚不足三两。

    他们走的匆忙,随军帐篷都带的简陋,在冰冷彻骨的夜里,只能靠近火堆取暖,刚三天,他右脚大拇指已经有些发痒了,这是冻疮的征兆,再过上几天,恐怕就会发黑,没了知觉,就可以拿剪子剪下了。

    半夜,胤祚搂着阿依慕正睡得朦朦胧胧。突然觉得阿依慕身子一颤,被惊醒,忙问:“怎么了?”

    阿依慕不肯说,胤祚好生安慰许久才带着哭腔道:“我梦到父……父汗被人背叛……危在旦夕了。”

    胤祚心想葛尔丹已经是穷途末路,被手下背叛只是早晚的事,但还是好生劝慰阿依慕。

    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帐外突然想起一阵马蹄声,然后听到虎子的声音:“你们两个,去那边!剩下的跟我来,一起围过去,别让他跑了!”

    周围将士纷纷领命上马,一时间马蹄急奏,都往冰湖那边去了。

    阿依慕身子颤抖不止,转身看着胤祚,泪滴划过娇美脸庞,眼神中满是哀求。

    胤祚一狠心,避过阿依慕目光,披上衣服便走出帐篷,剩下的几名亲军见胤祚出帐,凑上来禀告道:“殿下,刚刚我们听到湖对岸有破冰声,却未见火光,骁骑校已经带人包过去了。”

    胤祚点点头,望向湖周围的大片无垠黑暗,虎子的手下举着火把急速向那靠近,黑暗中传来慌乱脚步声,似有个人影逃窜。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虎子的骑兵赶上那人,用刀鞘在他后脖颈上一拍,那人扑倒在地上,虎子将他扛到马上带队返回。

    阿依慕此时也出了帐篷,胤祚狠着心没有理她,虎子人马越来越近,一直奔驰到胤祚面前,一拉马缰,一个人从他马背上掉下来。

    这一下摔得极狠,这人闷哼一声,悠悠醒来了。

    胤祚来回打量他,这人不知是饿的还是天生如此,面色极为苍白,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身穿一身黑色蒙古袍,只是此刻满是灰尘,长得倒不是十足的蒙古人样子,一双眸子来回转动,似乎在思考怎么脱身。

    “你是什么人?”胤祚问道。

    那人心思百转,不肯答话,胤祚偷瞄了一眼阿依慕脸色,见她多有悲色,便知道这人绝对是葛尔丹重要的手下。

    胤祚道:“你既已经背叛葛尔丹,便带我们去找他,找到了他大功一件你说不定死罪可免,你若是执意不说,现在就人头落地,你自己选吧。”

    那人想了许久,对着阿依慕道:“公主,布合哈拉对不住大汗了。”说完扣了一个头。

    阿依慕面色惨白,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那人对胤祚道:“六皇子殿下火器运用神乎其技又智谋百出,连大汗也是称赞过的。”

    胤祚冷笑:“他确是用两箭称赞过,你是谁?葛尔丹在哪?”

    “在下布合哈拉,本是鄂齐尔图汗帐下幕僚,葛尔丹击败鄂齐尔图汗后,我又成了他的幕僚,愧对大汗一个国师的称号。”

    胤祚右手不耐烦的在刀柄上敲打。

    布合哈拉不敢耽误,继续说道:“我半夜时分从葛尔丹营帐中逃出,大汗已三天未饮马,将士们也只喝了一点水,很多人都趁着天黑逃跑了……”

    “方向!”胤祚咬牙切齿的道。

    布合哈拉叹口气认命的道:“北边十里,一个山谷处。”

    “放狼烟!”胤祚命令道,“带上这人,即刻启程!”

    片刻后,加了湿牛粪的篝火冒出滚滚浓烟,今夜无风,月光也亮,狼烟在戈壁扶摇直上。

    有布合哈拉指路,二十余人在戈壁上行进飞快,小半个时辰后已经到了那个山谷。

    山谷不大,二十余轻骑很快便翻个底掉,连一堆篝火都无。

    胤祚一把将布合哈拉抓过来吼道:“人呢?”

    布合哈拉不理胤祚,只是看着骑在骊龙上的阿依慕,柔声道:“公主殿下长大了,骑在高头大马上,很像大汗。”

    阿依慕没有说话,眼中满是凄苦。

    “中计了!回去把狼烟灭了!”胤祚朝着一个亲军命令道。

    现在他的一千人马星罗棋布的分布在草原上,如一张大网将葛尔丹牢牢罩住,现在骤然收紧,给了葛尔丹一线生机。

    胤祚以为葛尔丹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想到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还有人情愿为他丢掉性命。

    十里路不算远,狼烟很快熄灭。

    胤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布合哈拉道:“伏击的人呢?这个山谷里布置一队人,我此刻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布合哈拉冷冷的说:“大汗顾念你是阿依慕丈夫,没布伏兵!”

    胤祚踹他一脚,布合哈拉像个虾米一样卷起身子,额上冷汗直冒,胤祚道:“你当我是傻子?葛尔丹两箭都射过了,还会顾念什么翁婿之情?”

    这一脚踹的很重,胤祚军旅中待了许久,身手气力都见涨,而且见惯了生死,下手自然凌厉许多,是以布合哈拉抱着肚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但却挤出一个凄然苦笑:“不瞒殿下,原本是有伏兵的,三十个寒铁怯薛,都是精锐之士,对大汗忠心耿耿,凭你手下……断无生路!”

    “人呢?”胤祚逼问。

    “走了……”布合哈拉脸上满是凄然,“我一语成谶,大汗果然是众叛亲离……一定是待我离谷之后,这些人便走了。没想到我一个降臣会甘愿为大汗赴死,这些大汗的贴身死侍竟欲苟且偷生……哈哈哈,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说道最后,布合哈拉大笑不止,仿佛要把肺里的空气都笑出来一般,笑声在夜空、河谷、戈壁上回荡,如夜枭长啼,听者无不头皮发麻。

第三百零三章 对峙

    笑声方歇,布合哈拉引起一长串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待他终于咳完,神情委顿的道:“殿下为何还不动手?”

    胤祚冷冷看他表演,看完道:“把这人绑起来,拖在马后。”周围亲兵领命。

    这人一通表演,无非是想激胤祚杀他,可现在葛尔丹踪迹还未问出,这人自然不能轻易死了。

    “要杀便杀,何必折辱于我?”他犹自聒噪,亲兵在他肚子上打一拳,又撕下他身上一块补料,在他嘴里塞成一团。

    现在胤祚只能希望,刘黑塔的手下都能聪明一些,懂得狼烟起了又散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很可惜,天不遂人愿,远处响起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胤祚自己现在也能大约通过地面的震颤分辨人数。

    远处大约跑来三百余骑,恐怕是这周围所有能看见狼烟的人马了。

    等那队人马跑的近了,胤祚赫然看见,冲在最前的人一身黄甲,赫然是大阿哥。

    大阿哥带着骑兵飞驰而来,然后将河谷和胤祚人马团团围住。

    “六弟,葛尔丹在哪?”大阿哥隔着老远喊道。

    “我中计了,葛尔丹不在这!”胤祚大声道。

    大阿哥没有答话,打马靠近,他手下缓缓压过来。

    “中计?”大阿哥白净面庞此时有些灰头土脸,嘴边满是干涸血迹,左肩上还包扎红白布条,样子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但也因此显得杀气腾腾。

    胤祚手按在腰间手铳柄上,冷冷看着大阿哥。

    大阿哥面色阴冷,视线缓缓从胤祚手下身上滑过,待看到被绑在马后的布合哈拉,便指着他闻胤祚:“这人是谁?”

    “是布合哈拉。”

    “葛尔丹的国师?”

    “嗯。”

    “你怎么抓到的?”

    “自投罗网。”

    “问出葛尔丹下落了吗?”

    “没有。”

    “把人给我,我来问!”

    胤祚看了大阿哥片刻道:“这人不能给你。”

    “为何?”大阿哥目光一凝。

    “我要从他身上问出葛尔丹下落。”

    “我来问不是一样?”大阿哥语气渐渐森冷。

    胤祚不为所动:“大哥,别的事上,小弟都可退让,唯独葛尔丹小弟势在必得,还望大哥体谅。”

    大阿哥森然冷笑:“巧了,葛尔丹我也势在必得!”随后他踏前一步,低声怒道道:“把人给我!”

    胤祚食指已经扣上扳机,目光森然看着大阿哥。

    大阿哥手中也握着刀柄,周围三百余骑兵继续逼近,将萨布素亲兵团团围住。

    大阿哥低声狞笑道:“六弟,我不敢动你,我还不敢动你亲兵下手吗?我一声令下,他们将死无葬生之地,慌乱中,你福晋恐怕也难保万全。不过,咱们两个是兄弟,发生争执对谁都不好,各退一步如何?”

    胤祚语气不变:“怎么退法?”

    “我撤兵,你把人给我,我向皇阿玛表功时,会替你美言的。”

    “呵。”胤祚轻笑。

    大阿哥道:“你为了抢功,连你福晋死活都不顾了吗?”

    胤祚冷笑,也凑到大阿哥耳畔道:“大哥,你可知我在朝鲜将索额图软禁的事情吗?你不敢动我,我却敢动你!”

    大阿哥脸色一瞬间诧异之极,随即便成了滔天之怒,他红着眼睛叫了三声好,怒道:“胤祚,我胤禔十几岁便跟着裕亲王南征北战,战争之上还从未怕过谁,今日你既要对亲兄长下手,那便来吧,让大哥看看你的斤两。”

    胤祚毫不迟疑,从腰间拔出火铳,直指大阿哥,周围镶黄旗将士将弓箭拉满,弓弦之声令人牙酸的吱吱作响。

    大阿哥叫好之时便退了几步,原想是大声说话,让全军都知道胤祚妄图弑兄,结果胤祚未用弓箭腰刀,而是举起一柄火铳,这下顿时让大阿哥进退不得,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场面一时僵住。

    寒风吹过戈壁,吹的将士衣甲作响。

    空中一团乌云吹散,今夜是一轮满月,更显月华如水。

    乌云退散之后,远处一道细如发丝的烟柱直上天空,军中将士眼力好看到这一幕,纷纷叫嚷起来。

    大阿哥缓缓后撤,镶黄旗也缓缓退开,胤祚手中的火铳不放,一直闭着一只眼睛瞄准。

    他的这柄手铳是戴梓亲手为他打制的,无论机括、枪管、膛线、子弹都是精心制成,二十步内精准度极高,绝非寻常火枪能比。

    大阿哥走得远了才狠狠的道:“胤祚,你很好。”

    说完就带着手下奔向那烟柱之处。

    这时虎子和一众亲兵们才如梦初醒,之前昭莫多大战,胤祚给他们留下的怯懦印象太深,一时半刻还反应不过来。

    刚刚己方二十余骑被十几倍镶黄旗将士层层包围,那些将士身上均有血迹,虽大多是饮马血时蹭上的,但在草原上追杀葛尔丹许久,那一股杀气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大阿哥是太子之下众阿哥之首,胤祚竟然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甚至掏出火铳准备鱼死网破,光是这份魄力胆识已经是他们万万不能及了。

    更可怕的是胤祚在这重压之下,竟然没有歇斯底里,出现丑态,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

    即便是再愚钝的人,看到胤祚如此做派,也知道是自己看轻了这个六阿哥。

    当下一个个都收起了小看之心,在胤祚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受到怪罪。

    虎子鼓起胆子问道:“殿下,将士们该当如何还望明示。”

    胤祚淡然回首:“赶在大阿哥之前,去狼烟处回合!”

    “是!”众亲兵齐齐领命。

    虎子想了想,指着布合哈拉道:“殿下,这人如何处置?”

    胤祚看他一眼,布合哈拉求死不成,此刻勇气已失,又见忠心耿耿的寒铁怯薛离大汗而去,明白大汗已经是穷途末路,当下又觉得心灰意冷,胤祚目光射去,他不敢直视,连忙避开。

    “将此人也带去!”胤祚道,心想万一狼烟又有假,也好从此人身上逼问葛尔丹下落。

    众亲卫都策马奔驰起来,胤祚在最后,拿着火铳的右手放在背后,众亲军无一看见,胤祚的右手颤抖不止,接连数次都未能将火铳放回枪套之中。

第三百零四章 追逐

    戈壁大漠极为辽远广阔。

    那道狼烟虽然细如发丝,但好歹也在视线之内,却没想到从后半夜跑到正午还未至。

    戈壁上到处都是碎石沙砾,夹杂几颗骆驼刺一类植被,山丘大多低矮,放眼望向四周,目所能及皆是一个样子。

    好在那道狼烟从后半夜一直燃到现在,未见断绝,一行人才不至于失去方向。

    胤祚追了大半天,都未能见到大阿哥和手下镶黄旗三百骑兵的身影,想来他还在自己之前,不由心里发急。

    以大阿哥昨晚愤怒如狂的样子,若是被大阿哥先到,葛尔丹不说,看守葛尔丹的萨布素亲军是断无生路了。

    是以虽然一行人从后半夜奔驰到现在,胤祚也没提生火造饭的事情,周围亲军慑于他昨晚威势,也不敢提此事,反而马速渐渐快上许多。

    长途奔驰,就显出胯下马力不同,亲军所骑多为蒙古马,蒙古马耐力极佳,善长途奔驰,但跑了这么许久,加之几天以来饮水草料都缺,蒙古马也渐渐乏力起来。

    胤祚骑的赤兔是大宛马,速度极佳,但不耐久跑,此刻也有疲态。

    反而阿依慕的骊龙不亏马王名号,不仅留有余力,反而因奔驰过慢不满的直打响鼻。

    阿依慕知道此去恐怕就是她和父汗的最后一面了,心中不由着急,但又不敢将胤祚他们甩在身后,是以极力压制马速。

    众人翻过一个小丘,前面又是一片广阔平地,远远的可见一排黑点在地平线上渐渐变小。

    虎子手搭凉棚远眺,而后禀报道:“殿下,那定是镶黄旗人马,卑职昨晚看了,他们大多一人两马甚至一人三马,所以比我们快了许多……”

    萨布素亲军均是一人一马自然赶不上镶黄旗的速度,是以虎子有些惭愧。

    胤祚看向更远处,那道狼烟现在已由发丝粗细变为手指粗细,显然已经离他们近了不少,现在大阿哥他们马速快且领先极远,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胤祚正懊恼,要不是昨晚大阿哥走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至于被大阿哥占了先机。

    这时,骊龙打了个响鼻,似乎对他们站着不走有些不满,

    胤祚灵机一动道:“阿依慕,你我共乘一骑如何?”

    阿依慕略有诧异,骊龙性子高傲,别人别说骑乘,就是靠的近了都有被大蹄子踢中可能,不过,她与人同骑,骊龙会有何反应,阿依慕却不知道。

    当下阿依慕道:“我也不知是否可行,先试试吧。”

    闻言胤祚便下马,准备过去,却听得阿依慕又道:“先等等。”胤祚停住脚步。

    阿依慕从骊龙身上滑下,抱着骊龙的脑袋耳语几句,声音很低,胤祚听不太清,不过听得到一些片段,诸如“他是我夫君……好人……我们有急事……通融通融……”之类。

    人与马商量,这场面有些好笑,但胤祚脸上全无笑意,反而严肃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骊龙神骏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而阿奴达拉袭营的那晚,他与查干赤那远远的一望,更加让他觉得万物有灵,不可自大小觑。

    阿依慕说了片刻,骊龙毫无反应,也不知是同意还是没同意,阿依慕却道:“成了。”说完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极为漂亮。

    在马上她向胤祚伸出一只手道:“我拉你上来。”

    胤祚缓缓移步到骊龙身侧,见骊龙毫无反应,顿觉安心一些,见到阿依慕在马上冲他伸手,当下觉得自己一个男人被老婆这么拉上马太无男子气概。

    可若骊龙比寻常蒙古马肩高出一大截,况且阿依慕已经在马上,他不抓着阿依慕的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

    且见葛尔丹事大,他不敢耽误,便抓住阿依慕的手,阿依慕一拉,他顺势一跃,便到了马背上。

    骊龙马背宽阔,就算乘两人,也完全坐得下,只是马鞍只能一人坐,马镫也只有一双,胤祚在马上没有马镫马鞍,好不难受。

    还未等他调整坐姿,那骊龙已然如受惊一般,狂奔出去,从静止到疾奔,不过几息之间。

    虎子等亲军还没反应过来,骊龙载着胤祚和阿依慕已经在二十几步开外了。

    他们心中一惊,纷纷侧马追赶,可是骊龙乃是马中之王,寻常大宛马都不及它的速度,更别说这些累了大半天的蒙古马。

    哪怕载着两人,骊龙全力奔驰之下也是其疾如风,半柱香后亲兵们已被甩开了百余步。

    那些亲兵职责所系,纷纷不顾马力狂奔,马鞭不断打下,马嘴已有些许白沫。

    在戈壁上,没了马虽不说必死无疑,但也是极为麻烦。胤祚想叫他们别跟了,但刚一开口,一股冷风倒灌进口里,立刻把话压了下去。

    同时骊龙奔驰中身子颠簸,他又没有马镫,一时夹不住马,竟在马上上下颠了起来,连忙用力夹马腹,这才没被甩下马去。

    这么一折腾,亲兵们又被甩出去百余步,这个距离别说喊话,连人都看不太清楚了,只得作罢。

    胤祚马术本就不佳,加上没有马鞍马镫,在骊龙背上只觉得苦不堪言。骊龙奔驰急速,迎面来的狂风让他睁不开眼睛。

    正难受间,突然感觉到阿依慕将马镫塞到了他的脚下,他来不及多想把脚伸了进去,终于能在马上稳住身形。

    接着阿依慕又将缰绳和马鞍让给他,自己坐在胤祚怀中。

    现在马缰在手,胤祚不能再闭眼骑马,只能眯着眼睛看向前方,耳畔尽是呜呜风声。

    不多时,镶黄旗人马已经渐渐清晰,纵然他们也是极力奔驰,但终究比骊龙差的太远。

    戈壁虽广袤,但地形却也不是一马平川,镶黄旗的人正准备通过两座小丘间的谷地。

    胤祚不想和他们碰面,于是一拉缰绳,骑着骊龙上了那个小丘。

    等翻过小丘后,镶黄旗人马已经被他甩在后面了。

    他们速度极快,又是两人一马而行,让镶黄旗兵马起了疑心。

    胤祚只听到身后传来两声模糊的大喊:“什么人!”用的都是蒙语,接着身后响起破空之声。

    胤祚这个声音听得多了,不回头也知道是一波箭雨射来,好在双方离得较远,骊龙奔驰又快,箭射到背后已经没什么力道了,纷纷掉落在地。

    就在胤祚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肩头突然一痛,胤祚强忍着没有出声。

第三百零五章 草原的日落(一)

    将镶黄旗甩开之后,那道狼烟在胤祚眼中已有手臂粗细。

    在马上可以看到,狼烟下是一片人马,均着黄甲,看人数约有三百余人,应是周围的萨布素亲军看到狼烟纷纷赶来集合。

    胤祚所处地势不够高,亲军重围之中还有什么,便看不见了,但想来狼烟燃烧许久不灭,葛尔丹必被捉住了。

    想到此处,胤祚不由轻磕马腹,让骊龙跑的再快些。

    现在离狼烟已近,骊龙便不再保存体力,全力奔驰之下,速度又快上一截,双目必须眯成一条缝,几乎难以视物。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在脸上,连眼皮都如同照上了冰霜。

    好在疾驰没过多久,骊龙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不动。

    “殿下!末将已将葛尔丹捉住,如何处置请殿下明示。”正是刘黑塔的声音。

    阿依慕听到葛尔丹在此,急忙从马上跳下,神情很是焦急。

    胤祚从马上下来,只觉得全身都僵住了,落地的一瞬间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下马时扯到了后背伤口,险些摔在地上。

    刘黑塔站在胤祚身前,看不到他箭伤,还道这个六阿哥怎会如此文弱,心中鄙夷更甚。

    胤祚定了定神道:“带我去见见。”

    刘黑塔抱拳领命,走在前面引路,阿依慕急于见到父汗,也走在他身前,一时谁都没看到他背上箭伤。

    刘黑塔治军严禁,萨布素亲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一路上守着葛尔丹的士兵左一层右一层,料想葛尔丹是插翅也难飞了。

    一路走到最里面,胤祚见到了一个极小的水潭,面上冻了一层坚冰,在水潭旁,绑着两个人。

    都是一样的普通蒙古服饰,只是其中一个面色坦然,顾盼自雄。

    葛尔丹袭营那晚,胤祚曾在乱军中远远的见过葛尔丹一面,虽然没看清脸,但那份镇定自若的气质却与眼前这人一般无二。

    另从阿依慕啪嗒啪嗒掉下来的泪滴,也印证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另一个蒙古人显然是葛尔丹的随从一类,一脸被的悲戚之色,胤祚看他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此时葛尔丹也抬头见到了六阿哥和阿依慕,明显吃了一惊,而后又面露微笑。

    “把绳子去了吧。”胤祚道。

    刘黑塔大惊:“殿下,这恐怕不妥……”

    胤祚没理他,径直走到葛尔丹面前小声道:“我听阿依慕说你是草原英雄,也是位好父亲,我拼着万难,带阿依慕过来见你最后一面。绳子给你解了,你会跑吗?”

    葛尔丹看了他片刻笑道:“不跑。”

    此刻胤祚突然上前,刘黑塔见到胤祚背上那支箭,颇为诧异,他以为胤祚是个为了抢功不择手段,同时又怯懦文弱的皇子,却没想他背上插着一支箭,居然毫无表现。

    现在想来他下马时的踉跄,也是因此箭的缘故。而他和阿依慕双人一马而来,除此以外别无侍卫,路上又不知遭了和何种凶险,这一箭不知是何时射中的。

    念及此处,刘黑塔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将这个六阿哥看的太简单了。

    胤祚得了葛尔丹的承诺,退回刘黑塔身边道:“解开绳子,全军退出二十步,让我福晋一个人过去。”

    这番话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威严。

    刘黑塔本想劝诫,但话到嘴边,鬼使神差的变成了一句:“是。”

    片刻后,葛尔丹的绳索解开,周围亲军退出二十步,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阿依慕与葛尔丹的谈话,别人自然也是听不见的。

    此刻阿依慕已然哭成了泪人,看看她父汗,又看看胤祚。

    胤祚心中一痛,挤出一个微笑道:“去吧。”说着转身到军阵外。

    回到亲兵中,刘黑塔抱拳跪在地上道:“末将无能,害殿下受伤,还请殿下用药。”

    胤祚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刘黑塔拿了金疮药,伸手握住箭杆道:“殿下忍着些。”

    胤祚嗯了一声,然后背后剧痛袭来,差点让他叫出来,强忍着牙冠才没发出声响。

    那箭一取下,一道鲜血立刻射出来,刘黑塔连忙摁住伤口,将金疮药洒在周围,又用麻布将伤口包扎好。

    胤祚今天遇到颇多大事,心神激荡之下,竟然连麻布需要煮过消毒都忘了叮嘱了,等回过神来,伤口已经包扎完毕,胤祚只有苦笑,但愿自己吉人天相,伤口不会感染吧。

    刘黑塔见胤祚处理伤口连哼都没哼一声,尽管那伤口并不深,还是对胤祚好感倍生,越发觉得是自己之前误会了六阿哥,心中惭愧的厉害。

    胤祚随意瞥了眼地上那支箭道:“这支箭收好了。”

    清军将士大多会在箭杆上刻符号,以便在战后统计军功,胤祚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也不会让人家射一箭便罢了的。

    刘黑塔听令连忙将那箭杆收好。

    此时远处扬起一阵烟尘,地面微震,是骑兵将近。

    刘黑塔目力极佳,当下便道:“殿下,是镶黄旗到了,我们如何应对?”

    胤祚淡淡道:“擅闯军阵者,杀。”

    刘黑塔心头一凛,抱拳道:“末将遵命!”

    片刻后,镶黄旗大军如风而至,人数似乎比昨天更少,只剩二百余骑,镶黄旗的军粮便是自己胯下军马,现在过了一夜,加上一路疾驰跑死不少马,自然骑兵人数更少。

    而游荡在戈壁上的萨布素亲兵足有一千人,胤祚允许士兵以武器与当地牧民换粮食,是以军粮无虞。

    就算有倒霉的军士没收到胤祚军令或是没找到牧民,也在少数。

    现在刘黑塔处狼烟长燃,周围看见狼烟的亲兵纷纷靠拢,是以胤祚一方人数反而占了上风。

    大阿哥领着镶黄旗走到近前停下,看着胤祚手下人多势众,脸色阴晴不定。

    胤祚昨晚已和他撕破脸皮,是以也不上去打招呼,场面分外冷寂。

    虽双方都是友军,但彼此对峙间,隐隐有种两军对垒一触即发的态势。

    半晌,大阿哥喝道:“六弟,见了大哥为何不过来拜见?”

    刘黑塔心中一惊,心想若是胤祚过去,为大哥所持,自己定然是要拿葛尔丹与之交换的;但若是胤祚不过去,又是大大的失了礼数,皇家规矩森严,恐怕也有后患。

    胤祚倒不觉得有什么为难,当即在马上抱拳道:“胤祚拜见大哥,昨晚一别,大哥别来无恙?”

第三百零六章 草原的日落(二)

    大阿哥怒道:“六弟,为何不近前拜见,你堂堂皇子要如此失礼吗?”

    胤祚没答话,只是冷笑,同时右手摸到了枪柄上。

    大阿哥与他相距不过二十余步,对胤祚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当即瞳孔一缩,心中有些畏惧。

    他作战骁勇,勇于冲锋陷阵不假,但陷阵之时,身边必有亲卫以死相护,是以他打仗时往往看着凶险,实则性命无虞。

    以登上皇位为己任的人,哪个不是把自己的命看的比天王老子还重?

    所以当大阿哥碰上胤祚这种动不动要与他玉石俱焚的人,心底还真有些发怵。

    大阿哥心想:“这个胤祚十有八九是装腔作势,但万一真惹急了他,他直接掏枪把自己打死,他会不会受皇阿玛严惩尚不知道,自己肯定是一命呜呼了。就算侥幸逃得一命,若是伤了面孔或者四肢,皇位不传肢体有缺者,自己竞争皇位岂不是难上加难了?再说自己与六阿哥起了争执,受益最大的还不是那个远居京城的皇太子?自己何苦做这损己利人的蠢事?”

    一念至此,大阿哥已有了退意,但他一路远来,被胤祚冷言冷语的轰走了,难免会让手下瞧不起,顿时有些骑虎难下。

    胤祚虽说不通人情世故,但不是榆木疙瘩一块,给人一个台阶下的道理还是懂的,当下便道:“大哥,我们虽然抓住两人,但是不是葛尔丹本人还不知道,您不妨再往回搜寻一番,说不定有所发现。”

    刘黑塔听到这话,差点当场笑出来,只是苦于场合严肃,不敢出声,同时心中大感敬佩,心想这番话就是说给傻子听也不信,殿下居然敢这样公然讥讽大阿哥,实是胆大包天。

    大阿哥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燃起怒火万丈,若说别人辨不清葛尔丹真假便罢了,你六阿哥把葛尔丹的女儿带在身边,岂会辨不清真假?

    全大清辨认葛尔丹真假最权威的,怕就是你福晋了!

    还说什么,往回找找或许有所发现,葛尔丹是傻子吗?会往回跑去自投罗网?

    大阿哥当即道:“胤祚你与我争抢擒拿葛尔丹之功便罢了,我念在兄弟情谊,愿意将此奇功让与你。但你先是对我不尊,又是出言嘲讽,这两件事却是说什么也不能饶过的,现在捉拿葛尔丹事大,我不与你争执,待此间事了,我定要教教你何为礼数!”

    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晰,又颇识大体,既彰显了自己为兄的容忍,又点明了他要教训胤祚不是为了抢功,而是胤祚不识礼数。

    连消带打之下,不禁给他自己找好了台阶,更让胤祚颇为被动。

    刘黑塔暗想大阿哥不愧是跟康熙最久的皇子,言行之间颇有法度,相比之下胤祚那句嘲讽的话,就显得幼稚儿戏了。

    胤祚依旧没有答话,他心中挂念着葛尔丹和阿依慕,哪有半点心思和大阿哥纠缠,刚刚自己本想给他个台阶下,没想到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反似是出言讥讽一般。

    不过话已出口了,他也懒得解释,反正他和大阿哥也撕破了脸皮,不在乎多点误会。

    听到大阿哥的回话后,胤祚以免再失言,也不答话。

    大阿哥看胤祚不说话,态度如此轻慢,心中愤怒已极,他是众皇子中年纪最长的,理应受所有皇子恭敬。

    可惜皇太子却是二阿哥,宫中一应事物,无论吃穿用度,上朝次序,还是上学读书,都是以二阿哥为先,其次才轮到他。

    这让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妒根深种,长大后也最重别人对他的态度,若是恭恭敬敬他便欢喜,若是稍有轻慢他便着恼。

    所幸他是皇子,又排行老大,且深受皇上宠爱,是以从小到大除皇太子外,也没谁真的敢对他轻慢。

    现在胤祚态度如此,又如何能不让他愤怒欲狂。

    不过尽管心中怒焰滔天,大阿哥脸上却还是一片淡然,只是微微皱着眉头,似为胤祚如此顽劣感到头痛一般。

    “六弟!”大阿哥叫了胤祚一身,然后语重心长的叹口气道:“哎!算了……”

    大阿哥对身后镶黄旗命令道:“既然葛尔丹已经束手,我们走吧。”

    他身后镶黄旗将士多有不忿,有一个佐领道:“殿下,我们一路死了多少军士,又废了多少战马,好不容易赶来了,捉拿葛尔丹一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为何不争上一争?”

    又有人道:“殿下,末将愿替殿下冲阵!请殿下下令!”

    有人打圆场道:“殿下,与友军争功,即使争到了也为圣上不喜,不如我们助六阿哥一同将葛尔丹护送回去,到时也能分到一功。”

    最后这话大阿哥听着颇为受用,但转念一想,即便一同护送葛尔丹回去了,捉住葛尔丹的也会是胤祚,他大阿哥怎可屈居胤祚身后,做他的陪衬,况且一看胤祚那神色态度,大阿哥心里又一股火起。

    大阿哥挥挥手道:“各位别说了,我这六弟不懂事,害大家笑话了,我是他兄长,不能与他一般任性,既然他要这一大功,我便让与他也没什么。只是害的大家到手功劳也丢了,甚是惭愧!”

    镶黄旗众将听他这么说,心中顿时又惭愧又敬佩,纷纷拍起马屁。

    有人替大阿哥鸣不平道:“葛尔丹明明是殿下击败的,擒拿功劳却被旁人占据,真是他娘的气人!”

    这话一出,众将顿时一片响应之声,纷纷喝骂那个所谓的“旁人”。

    镶黄旗离胤祚他们很近,那些污言秽语自然也传了过来。

    自己主将被别人喝骂,刘黑塔气得热血上涌,正想回敬几句,眼角瞥到胤祚神色平静,顿时住嘴了。

    喝骂声中,大阿哥看了一眼胤祚,知道已经讨不到什么便宜了,便带着镶黄旗部下调头回去了。

    大阿哥领着镶黄旗,足足闹了两个时辰。

    此刻日头已经偏西,戈壁大漠风雪渐停,一轮残阳挂在天边,将镶黄旗骑兵远去的身影拉的老长。

    他们来时疾驰狂奔,回去自要爱惜马力,只缓缓而行。

    那一群骑兵的身影映在戈壁砂砾上,在茫茫戈壁上,分外寂寥。

第三百零七章 草原的日落(三)

    这时,胤祚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响动,周围士兵纷纷让开。

    胤祚不用回头,已经听出是阿依慕站在自己身后。

    “父汗想见你。”阿依慕低声道。

    胤祚回头,见阿依慕眼圈哭的已有些肿了,脸上写满了憔悴伤感,显然与葛尔丹的会面,让她情绪波动很大。

    不过好在她现在情绪已经平稳了些。

    胤祚叹口气道:“我派人送你先回去。”

    葛尔丹今日必死,胤祚不愿让阿依慕看到她父汗身首异处的样子。

    阿依慕脸上浮现倔强神色,不过转而变得柔和,低声道:“好。”

    胤祚松了口气,他送阿依慕先回去,即是不想让她看到父汗身死的惨状,又是不知一会如何面对她,当下让刘黑塔派了一百护卫给阿依慕。

    刘黑塔抱拳领命,想了想道:“殿下,镶黄旗人马还未走远。”

    言下之意,便是怕大阿哥趁机出手对阿依慕不利。

    胤祚道:“在十里外等待,派些机警的人去。”

    刘黑塔又一抱拳:“末将明白!”说完便去安排人手,胤祚不急于去见葛尔丹,一直站在那里看阿依慕。

    一会之后,刘黑塔挑选好了亲兵,对胤祚道:“殿下,福晋可以启程了。”

    胤祚嘴唇颤动:“去吧……”

    “是!”刘黑塔给向那亲兵骁骑校传令,说完对着阿依慕道:“请福晋上马。”

    阿依慕走到骊龙边上,胤祚去扶她上马,阿依慕马术极为精湛,翻身上马如履平地,有胤祚帮忙反而累赘。

    只是胤祚心中有愧,总想着做些什么弥补。

    阿依慕没有拒绝,在胤祚的帮助下骑上骊龙,骊龙打个响鼻示意快走,阿依慕却不为所动,默默看了胤祚半晌,幽幽道:“夫君待我……甚好,妾身无以为报……”

    说完竟落下泪来,周围将士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鼻头发酸,纷纷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胤祚不住的帮阿依慕抹去泪水,只是眼泪不住落下,怎么也擦不干,胤祚也不在意,一遍遍的帮她擦干眼泪。

    好言安慰了许久,阿依慕才止住哭泣道:“我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今日却叫你小瞧了……”

    父母性命堪忧,任谁都是放不下的,胤祚知道阿依慕是怕他心中太过愧疚,故意宽慰,一时只觉得愧疚更甚。

    阿依慕在脸上抹了几把,将泪水擦干,只是戈壁上风沙很大,她哭了半天,脸上粘上不少泥沙,这么一抹,反而成了花脸。

    “你快去吧,别叫我父汗等久了。”阿依慕道,说完一抖马缰,走的远了,周围护卫赶忙跟上,护卫在两侧。

    胤祚看着她的背影,深吸几口气,慢慢转身,从马上走下一步步走到军阵之中。

    刘黑塔连忙挡在他身前道:“殿下不可亲身犯险!”

    胤祚轻笑道:“无碍,葛尔丹是草原英雄,让开吧。”说完扶着刘黑塔肩头,将他轻轻推开。

    一人,径直走向葛尔丹。

    残阳将整片天空染得凄红,天地万物都笼罩上红金色的轮廓。

    葛尔丹坐在那个水潭旁,坐姿既不拘谨,也不放纵;他背着阳光,让胤祚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个侍卫依旧端坐在葛尔丹身后,两人静待胤祚走进,像是在等草原上远道而来的客人。

    胤祚脑海中猜想了许多葛尔丹可能多他说的话,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却是:“有酒吗?”

    此刻,胤祚刚好走到他身前,与他相聚不过一步,胤祚学着他的样子也盘腿坐在地上,终于看清了葛尔丹的样貌。

    葛尔丹是典型的蒙古人面庞,大脸庞、高颧骨,小眼睛,有一些微胖,一眼看上去普通的令人有些失望。

    但胤祚注意到,即使他身处绝地,又经历了妻子战死、大军覆灭、部下叛逃、女儿诀别等等大起大落之事。

    葛尔丹的神色却不可思议的祥和,甚至还若有若无的笑着,仿佛他真是只是来宴请朋友的一般。

    胤祚心中突然无名火起,站起来指着他用蒙语大骂道:“人人说你是草原英雄,我看你还不如一个屁!”

    那侍卫腾地一下站起来,对着胤祚怒目而视,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拉弓声。

    葛尔丹摁着他的肩膀,将他摁了下来。

    “为了你一己私利,阿奴达拉死了,查干赤那死了,阿依慕伤心欲绝,无数蒙古将士和大清将士死于非命,草原上更是生灵涂炭!”胤祚怒骂道,几近嘶吼。

    葛尔丹道:“不错,确有许多人因我而死,但我所为却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成王败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小子,你军中带酒没有?”

    胤祚不依不饶道:“放屁!你想做成吉思汗第二当我不知道吗?铁木真能做成吉思汗,那是因为天下分裂,南有西夏、金国、大宋互相消耗,北无俄国强敌!这才让铁木真一步步把周边蚕食!你准格尔有什么?你从小便是什么活佛,读书很多,这点你比我清楚,你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又是为了什么?”

    葛尔丹是一代英雄,原想成王败寇,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此番找胤祚只是想见见女儿到底嫁了什么样的才俊。

    十余日来,他身边连番遭遇变故,内心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只是强自压制罢了,现在被胤祚一激,心底也不免有了些火气。

    “你懂什么!正是北有俄国南有大清,才更要一搏!我登上准格尔汗位时,察哈尔已然归顺大清,卫拉特蒙古中的土尔扈特部又西迁归顺俄国!喀尔喀三汗彼此内斗不休,迟早也是人家的囊中之物,若没成吉思汗一般的人物站出来!那,曾经令天下战栗的蒙古人,就逃不掉亡族灭种了!”

    胤祚冷笑:“你为了自己不亡族灭种,便要将别人都亡族灭种吗?”这边是讥讽当年蒙古人西征之时,剿灭了无数大小民族。

    “弱肉强食,自古皆然!”葛尔丹冷哼一声,“前明是如何对你们女真的?你们后来又是如何对汉人的?生死存亡之下,哪还有什么道德仁义?”

    胤祚被辩的哑口无言,半晌道:“你说的不错,是我想的简单了。”说完对着军阵吩咐一声,很快有军士拿来三个碗和一柄连枷。

    那侍卫见胤祚拿了连枷,神情颇有些紧张。

    胤祚微微一笑,连枷狠狠砸在冰面上,那冰冻得并不太厚,被砸出了一个口子。

    胤祚将三个碗都盛了潭水,递给了葛尔丹和那个侍卫。

    “大汗,军中并无酒水,权且以水代酒吧,胤祚先干为敬!”

第三百零八章 草原的日落(四)

    葛尔丹接过水,也将之一干而尽。

    潭水冰寒彻骨,一口气喝入肚中,让胤祚打了个冷战,葛尔丹看了面露微笑。

    葛尔丹以为胤祚已经服软了,谁知胤祚却说:“大汗错了。”

    “此话怎讲?”葛尔丹奇道。

    “蒙古人若想再回到成吉思汗时代的荣光,靠弓马弯刀是不可能的了。”

    葛尔丹点点头:“清军和俄国人火器厉害,这我已经知道了。”

    “大汗只看到了火器,难道没有看到东路军运来的五十万斤粮食吗?”

    葛尔丹叹口气道:“若是可敦袭粮成功,若是你没有想到以草料冰糖等物换取牧民牛羊,恐怕我和康熙此刻已经是易地而处了,清军能胜我,你确实居功至伟。”

    胤祚道:“胤祚的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换个人来未必比我做得差,难的是,齐齐哈尔一地十天便凑出了一百八十多万斤粮食。”

    “只用了十天?”

    “只用了十天。”胤祚点点头,“而且,还有后续粮草源源不断的运过来,若是皇上需要,我可以把征讨准格尔的粮草都供应出来。”

    葛尔丹皱紧眉头,苦苦思索。

    胤祚又道:“除了武器、粮食以外,不知大汗想没想过,你和康熙都是御驾亲征,为何准格尔发生了叛变,而大清就国泰民安呢?”

    这件事情,葛尔丹原以为是运气使然,既然胤祚如此问了,想来也有另外原因,当下竟拱手道:“还望赐教。”

    葛尔丹的不耻下问,让胤祚颇感差异,但很快神色如常道:“武器便是军事,粮食便是经济,叛乱便是政治,这三点准格尔都不如大清,又谈何胜利呢?”

    当下也不待葛尔丹细问,胤祚将他来大清后见到的种种,以及优秀政治制度能带给国家的变化都给葛尔丹讲了。

    在大清,少有能听他说这一番话的人,现在有了葛尔丹这个草原英雄做听众,胤祚讲的兴起,连英国光荣革命、俄国彼得大帝改革都讲了。

    这一番话,说起来自是极长。

    夕阳已落,明月升至半空之时,才刚刚讲完。

    胤祚期间因为讲的口渴,也不顾潭水冰冷,连喝了三碗,葛尔丹都与胤祚碰杯相陪。

    待当胤祚将以上种种例子,归结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这样一句精妙之语时。

    葛尔丹忍不住拍手道:“好!

    胤祚的这一番话看着浅显,后世人尽皆知,却是对数千年历史的总结,是无数先贤总结精炼得出的结论。

    哪怕葛尔丹博览群书又聪慧之极,也不能一时片刻理解透彻。

    但他看胤祚说得有理有据,心中已经信了几分。

    特别是有些例子和他所知相互印证,就更加让他确信无疑。

    “哎!若是早得你辅佐,恐怕我也不会是今日之局,准格尔也不会有倾覆之险。”葛尔丹叹了口气。

    胤祚道:“大汗过誉了。”

    葛尔丹自顾自的道:“当初乌兰布通之战后,与大清和谈,被迫让阿依慕和亲,我一直引此事为我平生最大之耻。现在想来,这却是我平生最大之幸……呵呵……天地悠悠,白云苍狗,天下之事谁又说得清呢。”说完饮尽一碗。

    胤祚陪着也干了一碗。

    “胤祚,有句话我当年没能说,现在想补上。”

    胤祚奇道:“大汗请说。”

    葛尔丹正色道:“胤祚,阿依慕是被我娇惯坏了的,性子难免娇纵些,望你能忍让几分,好好待她。”

    胤祚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小婿今生定不负阿依慕!”

    “哈哈哈,好!”葛尔丹高兴的叫了一声,端起碗与胤祚碰杯,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胤祚也同样饮尽,潭水冰冷,连喝了好几碗已然通体彻寒,戈壁晚上温度骤降,风又大了许多。

    胤祚命人生好火把,又围了一圈帐篷布防风,总算暖和了些。

    “可惜不是真酒,不然,定让你看看我的酒量。”葛尔丹道,“没登上汗位之前,我与帐中勇士拼酒,每次都醉的酣畅淋漓,登上汗位后,怕饮酒误事,已很久没有喝的尽兴了。”

    胤祚没有说话,葛尔丹自顾自的说了很多之前的往事,有他和阿依慕的父女时光,有他马踏喀尔喀联军的风采,林林总总,当真是跌宕起伏,葛尔丹只是平淡的说出,其中大起大落的心境,旁人却难体会。

    葛尔丹的一番话讲完,已到了月下西山之时,草原上远远的传来一阵狼嚎,葛尔丹听了神情颇伤感,重重叹了口气。

    胤祚猜他定是想到阿奴达拉了。

    “胤祚。”叹口气之后,葛尔丹顿时兴意阑珊,将碗搁在一边道:“谢谢你陪我这么许久。”

    胤祚道:“我是为了阿依慕。”

    葛尔丹道:“我知道……不过,我葛尔丹向来恩怨分明,你让阿依慕见我最后一面,我便也还你两个大礼。”

    一听这话,胤祚顿时来了兴致。

    葛尔丹见了微微一笑道:“第一份大礼,便是我与阿依慕的一席话,我告诉她我今日下场,全是策妄阿拉布坦一手而就,与你无关,与康熙无关,与大清亦无关。”

    胤祚闻言向葛尔丹又郑重的施了一礼道:“大汗放心,胤祚此生定帮阿依慕报却此仇!”

    阿依慕与葛尔丹的关系,是胤祚此行最大的心结,葛尔丹是死在胤祚手里,若是阿依慕将杀父之仇算在自己头上,恐怕这夫妻二字从此有名无实了。

    葛尔丹也不愿自己女儿因此记恨自己丈夫,与其记恨强大的大清,不如就恨策妄阿拉布坦这个小人吧。

    知女莫若父,葛尔丹对阿依慕的脾气秉性都是极了解的,两个多时辰的交流,虽不至让阿依慕解开心结,但总能放下一些,这从阿依慕临走前对胤祚说的话中便可见一二。

    葛尔丹哈哈大笑:“你小子口气不小!别人若说这话,我权当他在放屁。不过……这话是你胤祚说的,那我便在天上等着阿依慕杀策妄阿拉布坦给我报仇!”

    “大汗放心。”

    葛尔丹点点头:“这第二份大礼嘛,就是葛尔丹的项上人头了。”

    胤祚心中一紧,莫名的觉得悲从中来,一夜长谈,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来人,取绳索!”胤祚定了定神,朗声道。

    葛尔丹笑道:“不用了,死就是死,留什么全尸,胤祚,借钢刀一用。”

    胤祚身上未带刀刃,便让周围军士送上一柄腰刀。

    一柄清军制式雁翎刀,外形朴素,刀柄上已多有磨损,除下刀鞘,刀刃有多处缺口,缺依旧寒光闪闪,腰刀不过三斤,拿在手里却分外沉重。

    葛尔丹神色比胤祚坦然的多,笑道:“你还是别沾我的血好,查干布拉,你来!”

    他身后的那个侍卫闻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口中喊道:“大汗!”

    葛尔丹怒道:“动手!”

    那侍卫颤巍巍的站起来,抹了两把脸,从胤祚手中接过刀,却迟迟不敢砍下。

    葛尔丹叹口气道:“查干布拉,你也不听我的号令了吗。”

    查干布拉啜泣道:“任凭……任凭大汗吩咐……”话音随着钢刀斩落,葛尔丹人头飞起,一腔颈血飞溅。

    胤祚只觉得眼前满是血红,眼球发黑,肠胃一阵阵翻滚。

    葛尔丹人头落地,一代草原英雄,殒命!

第三百零九章 草原的日落(五)

    那个侍卫趴在地上,已然失魂落魄,口中犹自念叨着:“任凭……大汗……吩咐……”

    胤祚初一见到他便觉的熟悉,直到葛尔丹叫他的名字,胤祚才想起来,这人便是送阿依慕来大清和亲的那个蒙古将领。

    当年阿依慕在青楼门前大闹,胤祚出面调停,还将他认成了九门提督郑公明。

    “任凭大汗吩咐……”查干布拉还在念叨。

    胤祚道:“你走吧。”葛尔丹已死,胤祚念在当年送亲之情上,愿意放他一命。

    谁知查干布拉听了之后腾的站起来道:“是,我也要走了!”说着举起刀来,在自己脖子上一抹,血河从伤口中流出,查干布拉也软软的倒下。

    胤祚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走出帐篷围成的围墙,要叫人收尸,谁知刚走十余步,膝盖便一软,倒在地上。

    过了不知多久,胤祚悠悠醒来,只觉得胸口烦闷异常。

    “殿下,你醒了!”胤祚听出是刘黑塔的声音。

    胤祚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用力的清了清喉咙才道:“我昏了多久?”

    “殿下只昏了片刻。”刘黑塔答道。

    胤祚道:“收拾葛……葛尔丹尸体,全军扎营休息至明天正午出发。”

    说完这句话,胤祚只觉得巨大的困意袭来,闭上眼睛便昏昏睡去。

    做了许多个稀奇古怪的梦,等醒来时,又全然都不记得了。

    胤祚发现自己躺在毯子中,身旁一人正抱着自己,鼻尖传来阿依慕身上熟悉的香味。

    “你醒了?”阿依慕小心翼翼的道。

    胤祚问:“什么时辰了?”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喉咙干的厉害,一只手四处摸水壶。

    阿依慕将水壶递给胤祚道:“才刚到上午。”

    胤祚放了心,接过水壶灌了好几大口才放下,帐篷中一时无话。

    两人默契的在毯子相拥躺着,许久帐外传来士兵生火造饭的声音,胤祚知道已经差不多到了正午,便穿戴好衣甲走出帐篷。

    那道狼烟已经熄灭了,周围的士兵只有五百余人,剩下的人要么是没有军粮提前返回中军的,要么便是饿死了在了戈壁上的。

    军中的饭菜简单至极,每人只有清水煮过的一点羊肉,没有盐来调味,那羊肉的膻味简直令人作呕,尽管鼻子和嘴都拒绝吃,但是肚子却在火急火燎的抗议。

    吃过了午饭之后,全军仅剩的羊也被吃完了,回去的路上如若遇不到蒙古牧民,便要饿肚子前进了。

    他们来的时候走了五天,回去的路人马疲敝又缺少军粮,胤祚估计会走上七到八天。

    好在大军需要补充水分,牧民也需要让牲畜饮水,所以每到绿洲或是水潭边上,总是能见到大大小小的羊群。

    胤祚让刘黑塔用武器跟他们换到了许多牛羊,解决了军粮。

    七天之后,穿过昭莫多河谷,中军大营遥遥在望,全军欢声雷动。

    尽管只是追击仓皇逃窜的葛尔丹,但是全军在只带了三天干粮的情况下,在茫茫戈壁上待了半个多月,其中种种比与蒙古铁骑作战,还要凶险许多。

    听着全军上下的欢呼声,胤祚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觉得心中一轻,浑身轻飘飘的,只想赶快跑到帐篷中睡他个天昏地暗。

    站在昭莫多河谷的高地上,胤祚发现大营中的营帐已经少了很多,原本驻扎索额图前锋营的那一片区域,现在已经空了出来。

    想来是战事已了,康熙让他们先行撤军了。

    大军行至营门口时,许多士兵都自行的排在道路两侧,既是恭迎凯旋的友军,又是想看看葛尔丹的面貌。

    可惜葛尔丹的尸体已被胤祚装在了麻布袋中驮在马上,路边是看不到的。

    行至中军御帐门口,胤祚整理了衣甲,刘黑塔很有眼力的将葛尔丹的头颅放到一个锦盒中,跟在胤祚身边,准备呈给康熙。

    守卫御帐的都是镶黄旗兵马,胤祚跟他们有过过节,尤其是他们看到了那装着人头的锦盒,目光中的不屑就越发明显。

    守卫御帐的亲兵叫胤祚和刘黑塔交出随身兵刃。

    刘黑塔大怒,准备争辩,军营之中,从未有武将见皇上需除兵刃的规矩,镶黄旗的人马不给好脸色也就罢了,故意为难就过分了。

    胤祚拦下刘黑塔,葛尔丹人头送出,此次征讨便圆满结束了,康熙回京,他随着萨布素回齐齐阿哈尔,值此之际,他不想在节外生枝,便将全身兵刃都除了下来。

    他毕竟身份尊贵,那两个守门的亲兵,不敢搜身,见胤祚已把看得到的武器都拿出来了,便放他们进去。

    一入御帐,胤祚便看将了两个红头发黑袍子的洋人,正在交头接耳,他们胸前挂着木质的十字架,手中拿着书本。

    看来,这便是康熙从京城找来的传教士,康熙另一侧,王太医双眉紧锁,正对着一碗黑色汤药出神,胤祚已经基本料定这便是金鸡纳霜了。

    胤祚进帐前,两个传教士刚把金鸡纳霜制好,呈给了康熙,不过马上便被王太医拦了下来,毕竟皇上用的药,他要亲自把关,只是此药并非中国产的,王太医从未见过,一时半会分辨不出药效如何。

    就在这个当口,胤祚大军回营,葛尔丹伏诛的消息传进御帐,金鸡纳霜的事便暂时搁置在一旁了。

    “儿臣叩见皇阿玛,儿臣幸不负使命,将葛尔丹人头带到。”胤祚走进帐中朗声道。

    一时间两个传教士也不在讲话,帐中安静下来,大阿哥脸上怨毒神色一扫而过。

    康熙端坐在矮榻上威严道:“呈上来!”

    “是。”胤祚答应一声,刘黑塔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闻言便将手里的锦盒送上前去,大阿哥接过,在帐中打开。

    一颗苍白人头出现,葛尔丹已死了六日,尽管他的尸首一直在妥善保管,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腐败溃烂。

    为使狰狞血污不至埋没面孔,刘黑塔特意用清水将人头冲洗了下,故而葛尔丹的面孔极为苍白,如僵尸厉鬼一般可怖。

    两个传教士本来还面带微笑,东方宫廷的种种经历让他们目不暇接,但谁想到皇帝和皇子们好好的说这话,突然亮出一个人头来,两人吓得大叫一声,颤抖着举起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意在防止什么不详的诅咒附在他们身上。

第三百一十章 金鸡纳霜(一)

    不过帐中除却两个传教士以外,人人面上都是一片淡然,甚至有些微微喜色,皇上皇子武将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见过尸山血海,一颗死人头对他们来说与大萝卜无异。

    王太医乃是医者平素死尸接触的多了,况且现在一心研究金鸡纳霜,也没空看那颗人头。

    大阿哥将盒子打开的一瞬,几个蒙古俘虏被推推搡搡的赶了过来,这些人要么是蒙古台吉,要么是葛尔丹的大将,都是在昭莫多被俘的,对葛尔丹极为熟悉。

    这些人在投降的那天便失去了勇气,此刻见到葛尔丹的头颅,都被吓了一大跳。

    有几个蒙古人喊道:“大汗!”随即流下泪来。另有几个人一脸惊惧之色,生怕自己也落得同样下场;还有几个直接跳起来,指着葛尔丹的面孔大骂他不忠不义,竟敢和天朝做对,该有此报。

    不到十个蒙古人竟演出了一副众生百态。

    这出戏没唱多久,蒙古人就被亲兵压了下去,随即三个笔帖式的人拿着画像走上前来,仔细比对,胤祚看到那画像上画的正是葛尔丹相貌。

    这些人看的极为详细,甚至连眼睑、鼻孔都要碰一碰,面皮更是被揉捏了不知多少遍,葛尔丹去世已久,面孔被人一碰,肉便自己滑落下来,看起来分外恶心,那三个笔帖式却十分高兴。

    其中一个向康熙抱拳道:“启禀皇上,臣等严明无误,这颗确是葛尔丹的人头。”

    这话一出口,康熙便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帐篷顶喃喃道:“感谢列祖列宗,子孙玄烨今日终除去了草原的心腹大患!”

    胤祚还从未见过康熙此种失态,可见葛尔丹之死,让他颇为激动。

    康熙轻轻挥手,那几个验尸官退下,康熙道:“胤祚,你诛杀葛尔丹,立了大功,此功暂且记下,等朕回了京城,行赏众将士,到时众功并赏。”

    胤祚正色道:“多谢皇阿玛。”

    “通令全军,葛尔丹已死,大军整顿,三日后班师回朝!”康熙斜过头道。

    费扬古接旨领命,现在索额图已走,萨布素重伤昏迷,武将自以他为首。

    此时大阿哥妒火难以自抑,他不愿康熙多说胤祚诛杀葛尔丹的大功,便出来道:“皇阿玛龙体为重,儿臣恳请皇阿玛先行用药。”

    这时帐中武将纷纷醒悟,一起劝康熙用药。

    寒热病发病颇为奇怪,先是让人发冷一个时辰,转而发热三四个时辰,而后浑身大汗,一觉之后便觉通体舒泰,又可如常,只是此病未除,便总也这般循环往复。

    康熙能在葛尔丹袭营之时指挥全军,便是在寒热之后通体舒泰之时,而后胤祚前往昭莫多,追捕葛尔丹期间,康熙病情又多次反复。

    康熙年事已高,如此寒热反复,颇为危险,全赖王太医汤药针灸,这才撑过了这么多时日,是以谁也不愿耽误了康熙用药。

    王太医神色为难,只能跪下道:“皇上,老臣无能,难以分辨此药功效,事急从权,只能找人试药了。”

    大阿哥早就有心在康熙面前表现,闻言立刻过去,端起药碗道:“皇阿玛,儿臣为你试药。”

    王太医打心底里对洋人的药不相信,急忙道:“大阿哥不可!”

    但大阿哥此时已经毫不犹豫的将药喝了下去,他明白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药端上之前便用银针试过,确定无毒,只要喝不死人,最多大病一场,以此换得皇阿玛的青睐,他觉得很值,甚至在内心深处,期盼自己病的重一些,这样就更能在皇阿玛心中留下分量。

    剩余的几个阿哥见他这样,哪里会不明白大阿哥用意,一个个自然也不甘落后,可惜药只有一碗,他们却想试药也没得试了。

    见没了药,王太医立刻吩咐两个洋人再去煎来,同时给大阿哥把脉。

    金鸡纳霜是从金鸡纳树皮中提取出来的,不需像中药那样煎药,很快便重新做好,端了上来。

    这次两个传教士学聪明了,连做了十余碗,端出来时,王太医正收回给大阿哥把脉的手,口中说道:“大阿哥脉象平稳,可见此药药效平和,常人吃了也无异,体虚之人食之当也无异。”

    帐中众人闻言均露出喜色,可王太医转而又说:“只是各人体质有异常,大阿哥能喝未免圣上就能喝,还得……还得多试几次才好。”

    五阿哥早就按奈不住,闻言走上前来,端起一碗药,也学着大阿哥那般道:“儿臣为皇阿玛试药!”说完极豪迈的干了。

    若是喝的是酒,配上这姿势,在军中定是欢声雷动。

    大阿哥也道:“王太医所言不错,儿臣身体强健,皇阿玛却龙体微恙,儿臣欲为皇阿玛试药,需得加大药量不可。”

    说完端起一碗,又喝干了。

    王太医年事已高了,想要阻止时,大阿哥已将药饮下,只得自己叹息。

    五阿哥也道:“儿臣也需加大药量。”说完又是一碗。

    大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道:“四弟也来为皇阿玛试一碗吧。”

    四阿哥犹豫片刻,也走上前去,喝掉一碗药,只是并未像大阿哥和五阿哥那样连干两碗。

    此时五阿哥已经准备端起第三碗药了。

    大阿哥微微一笑,现在皇子中只有胤祚没有为皇上试药,是否有孝心已很显然,三个阿哥不停试药,唯独六阿哥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

    这一幕已不用挑拨,落在康熙眼中,赏罚自知。

    胤祚看大阿哥和五阿哥喝药当喝水看的目瞪口呆,又见四阿哥也喝了碗药,自己不喝一碗,反把自己凸显出来。

    可惜那金鸡纳霜颜色漆黑,单是树皮萃取汁液也就罢了,那些传教士万一往里放些圣水之类可就大大不妙,若是放了圣胡须、圣指屑等物,想象都令人发寒。’

    胤祚毕竟还是良心未泯,不忍见那两个阿哥继续作践自己,便委婉的提醒道:“那个……大哥五哥,别都喝光了,给生病的将士们留点。”

第三百一十一章 金鸡纳霜(二)

    说来,大军中得了寒热病的将士也不少,若是要试药,找那些生病的将士来试也是一样。

    大阿哥和五阿哥自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在想多喝几碗药表一表孝心罢了,可这话从胤祚嘴里说出来,反倒像是他们两个傻子与病重的将士抢药喝一般。

    大阿哥顿时就心头火起,刚想回敬两句,就听到康熙道:“好了,你们的孝心朕都看见了,是药三分毒,喝多了对你们身子无益,传几个得了寒热病的将士来吧。”

    康熙发话,大阿哥自然不敢不从,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然后站到一旁,只是余光恶毒的扫过胤祚。

    片刻后,五六个得了寒热病的将士走进帐中,一个个形容枯槁,颇为骇人,帐中皇子大臣都避开些许。

    王太医道将五碗金鸡纳霜端了过去,道:“皇上知道你们染了寒热病,特命我煎了草药赐予你们,谢恩吧。”

    五个将士顿时感动的痛哭流涕,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谢恩许久之后,五人才如获至宝般的将金鸡纳霜喝下。

    “感觉如何?”有个大臣忍不住问道。

    那五个将士都闭眼感受,仿佛武学高手感受内力一般,片刻后,一人突然弹起身来,大声道:“皇上给的药果然灵验无比,我的病已经全好了,多谢皇上!”

    另外四个一听,也都同样跳起来,看起来极为生龙活虎,口中对这药称赞不止。

    两个传教士看的目瞪口呆,心里在想东方医术果然神奇,寻常金鸡纳霜要半天才能起效,让这个中国的医生看了几眼后,竟然立刻便将人治好了,两人顿时对王太医肃然起敬。

    除了两个蒙在鼓里的传教士外,帐中其他人都露出了苦笑,这药若是这么灵验,那便是观音菩萨的杨枝玉露了。

    王太医道:“你们五个暂且下去。”

    那五人手忙脚乱的施礼,退下去了。

    王太医回身对康熙道:“皇上,这药效究竟如何,还要在观察些时辰,臣晚上去伤兵营,将金鸡纳霜伪装成寻常草药,让病重的将士服下,以观后效。”

    康熙点点头表示应允,以他九五之尊,用洋人的药,需得小心万分才是,像王太医这般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

    王太医问那两个传教士:“大军中患寒热病者,一千余人,药带的足够吗?”

    通译翻译了之后,两个传教士叽里呱啦说了一阵,那通译又道:“两个洋人教士说他们以为军中有三千病人,搜罗了整个京城洋人手里的金鸡纳霜,药量足够。”

    王太医听了有些惭愧,本来军中患病将士确有三千余人,可惜都逐渐病死,现在只剩下了一千余人。

    胤祚心中一动,问那两个洋人道:“你们俩和全京城的传教士都有联系?”

    通译翻译许久后道:“两个洋人说他们是法兰西耶稣会的教士,十多年前来我天朝,虽然传教无功,但京城的洋人们他们却都是认得的。”

    胤祚来了精神又问道:“我听说泰西来我大清传教的洋人,每人除了熟知圣经教义外,还要再懂一门别的本事,不知是不是这样?”

    通译道:“两个洋人说是的,他们两个学的是医学,有的教士学的是数学,有的教士是天文学,等等,有一门背的本事更加有助传教,是以泰西教会送来我天朝的教士都各具一门本领。”

    一个武将笑道:“不过是个海外小国,竟敢自称人人身怀本领,真是可笑。”

    与此人怀着同样念头的大有人在,于是他这话一说出口,许多人便暗自点头,显得心有戚戚焉。

    王太医对两个洋人说自己擅长医术也是老大不满,海外蛮夷也配谈医术?不过是仗着有金鸡纳霜此等药物胡乱吹嘘罢了。

    不过胤祚脸上却没不屑的神情,反而显得有些激动,当下便对康熙道:“皇阿玛,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康熙乐了:“讲吧。”

    “儿臣想将这些洋人带到齐齐哈尔去,请皇阿玛恩准。”

    众大臣闻言,心中都大是疑惑,这些教士长得怪模怪样,语言不通,而且还不事生产,一天到晚鼓动百姓相信他们的耶稣教,简直如嗡嗡作响的苍蝇一般烦人。

    莫非看上了这传教士所说的人人都有的一门独特本领?

    从这两个洋人来看,其所谓的医术不过尔尔,仗着药物神奇罢了,可见其他传教士本领也都搞不到哪去。

    六阿哥要这些人有何用?

    大阿哥知道胤祚颇重西学,其火器厂的火炮便是仿照俄国人设计的,与葛尔丹一战大显神威,可见西学的厉害,若是让他骤然得了这许多的洋人,那不就是如虎添翼吗?需得赶快阻止才好。

    想到此处,他站出来道:“泰西各国虽小,却也是外邦,我们对其国民不可失了礼数,岂能将他们尽数从京城赶到齐齐哈尔去,这不太荒谬了吗?皇阿玛,儿臣以为不妥。”

    康熙沉吟片刻道:“胤禔说的有理,传教士选择住在京城,无非是看中了这是天子脚下,好方便他们传教,若是强行将他们赶到齐齐哈尔去,却失了对外邦的礼数。”

    大阿哥脸上一喜,却不料康熙又道:“不过,你推荐金鸡纳霜有功朕不可不赏,这样吧,待朕回京之后颁个上谕,鼓励传教士去齐齐哈尔,不过却非强制,有多少人愿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胤祚大喜:“谢皇阿玛。”

    大阿哥只觉得心头火苗又窜起好高,他居然忘了金鸡纳霜也是胤祚推荐的,若是此物治好了皇阿玛的病症,却又是大功一件。

    为何胤祚这不学无术的家伙,一口气接连立下如此之多的功绩!

    葛尔丹的人头既已经呈上去,胤祚的差事便算结束了,当即向康熙问可不可以退下了。

    以往胤祚如此,康熙便要骂他不识规矩,现在却只是气的一乐,笑骂道:“从来都是朕让人跪安,主动向朕问能不能走的,姚启圣这臭骨头是一个,你却是第二个。滚吧。”

    胤祚嬉皮笑脸的挨骂告退,只是心中得意过了头,转身时用力猛了些,肩头箭伤被扯了一下,顿时洞彻心扉,好在忍着没叫出声来,没在皇上和一干皇子大臣面前丢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急病

    胤祚退出御帐后,康熙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又对着众文武和皇子们道:“行了,金鸡纳霜药效如何,晚上才知,诸位回去歇着吧。”

    众文武道:“臣等告退。”

    一干皇子也道:“儿臣告退。”缓缓退出营帐。

    康熙突然道:“胤禔,你留下。”

    大阿哥说了声是,站在原地,待帐中只剩下康熙和大阿哥两人时,大阿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儿臣不孝,劳皇阿玛伤神,请皇阿玛赐罪。”

    康熙不耐烦的道:“起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和自己兄弟都不能一条心,还谈什么家国大事!”

    “是!儿臣知错!”大阿哥又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做躬身受教状。

    康熙接着说:“我让你和胤祚同时领兵去追击葛尔丹,原是想让你们兄弟相互协作,你可倒好,跟自己兄弟争起功来了。”

    “儿臣知错。”大阿哥早在回营的哪天,就将胤祚是如何抢功,如何拿枪指着自己,又是如何在两军前羞辱自己添油加醋的跟康熙讲过一遍,现在自然不用在多加争辩。

    “不过,此事胤祚做的也欠妥,竟敢在两军阵前,拿枪指着你,真是胆大妄为,待此事查清,朕定要重重的惩治他。”康熙冷冷的道。

    这时,帐外一个声音道:“臣工部侍郎左锦绣求见。”

    康熙道:“进来!”

    片刻帐外进来一个人,四十来岁年纪,走近对康熙行了一礼道:“圣上吩咐臣的事情已经查清了。”

    “如何?”康熙问道。

    左锦绣瞥了大阿哥一眼,康熙道:“但说无妨。”

    “回皇上,六阿哥所用手铳枪管平滑,内壁机括等均完好无损,依臣之见,这乃是一只新铳,从未发弹。”

    大阿哥瞬间明白了皇上派他去查探胤祚手铳的用意,当即到:“左大人,这铳没被掉包吗?”

    左锦绣微微一笑道:“殿下,六阿哥手铳那是戴梓戴大匠亲手而制,工艺精湛,结构精巧,绝难以寻常手铳掉包。”

    “那你怎知这是他随身带着的那把?”

    左锦绣一愣道:“这……微臣就不好说了。”

    他探查的是胤祚进近御帐时,留在帐外的那把手铳,当时胤祚从腰间枪套中将手铳取出,他自没怀疑过这到底是不是胤祚带着追捕葛尔丹的那把,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只是让他探查手铳,又不让他查案子,就算六阿哥真的将手铳掉过包也不是他失职。

    康熙道:“好了,朕知道你,你下去吧。”

    左锦绣行了一礼之后告退。

    大阿哥向康熙道:“皇阿玛,左侍郎太过草率了,火铳易坏,装填又慢,故用铳之人通常都会带两把以上,胤祚定是将火铳掉了包,请皇阿玛派儿臣追查,定能水落石出。”

    康熙微怒道:“如何追查?将他关到宗人府去?将他驻地翻个底朝天?找不到再严刑拷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胤祚毕竟是你亲弟弟!”

    大阿哥气的浑身发抖,自从胤祚立下大功之后,皇阿玛对他的偏待就越来越重了。

    康熙接着说:“不论胤祚枪里有没有装弹,他当时拔出火铳指着你,这一点全军都看见了,仅靠此一条,就足以治他的罪了。”

    大阿哥顿时大喜,但脸上没有丝毫表露,躬身道:“全凭皇阿玛做主。”

    康熙冷哼一声。

    这时帐外有个声音慌慌张张的道:“皇上,皇上……末将刘黑塔求见皇上……”看来事关重大,他没敢在帐外喊出来。

    康熙心中一惊,刘黑塔是萨布素部将,萨布素年事已高,葛尔丹袭营一战后身受重伤,昏迷三日,而后渐渐转醒,原以为脱离了危险,现在他的部将如此惊慌,莫非是老将军身体有变?

    “进!”康熙虽然心慌,但神情语音丝毫无变。

    片刻,刘黑塔走进帐里来,跪在地上道:“皇上,六阿哥……”

    康熙和大阿哥同时投去疑惑目光。

    “六阿哥……刚一回营,便晕掉在地,浑身发热,将士们试了许多办法都难将六阿哥唤醒,恳请皇上派太医前往医治!”

    “什么?”大阿哥喃喃道。

    康熙想起胤祚离营时身子突然一僵,康熙当时便看出他身上有伤,当时只道是皮外伤,当成磨砺也好,是以也没去管他,哪知道居然会忽然晕倒。

    “宣王太医速去医治!”康熙言语间难得的有些慌乱。

    大清缺乏有效的伤口处理手段,伤口很容易感染,受伤之后如若发烧,那便是九死一生。

    很多伤兵便是死在这受伤后的高热之下,现在胤祚也有了同样症状,如何能不令康熙担忧。

    “末将领旨!”刘黑塔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走出帐外找王太医了。

    刘黑塔是领兵大将,虽不会治病,但胤祚的伤情如何也是一眼便知,现下他如此慌乱,胤祚的情况如何也可见一斑。

    现在胤祚性命堪忧,康熙也没心思再和大阿哥扯别的事情,思来想去,还是要去看上一眼,便道:“朕去看看胤祚,你也同去吧。”

    “是。”大阿哥躬身道,他虽面露忧色,但心底确是喜不自胜,恨不得胤祚一病呜呼了最好。

    康熙带着一干随从亲卫,很快便来到大营中,齐齐哈尔军的驻地。

    齐齐哈尔民夫随从将士见到康熙纷纷下跪,康熙心中挂念胤祚,连挥手叫他们起来都顾不上了。

    走进营中,康熙看到王太医已经再给胤祚把脉了,想来是刘黑塔一面来见他,一面派人去请王太医,才能如此之快。

    帐中站了许多人,都静悄悄的,不敢影响太医把脉,康熙也放慢了脚步,一时间,谁都没注意到他进来。

    康熙看到胤祚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蜡黄,眉头微皱,牙关紧咬,不时还上下牙一碰发出啪嗒声。

    旁边站着许多人,左边是齐齐哈尔大小将领,右边是萨布素亲军众将,此刻所有人都满脸忧色的看着胤祚。

    阿依慕站在床边上,拿着毛巾给胤祚擦脸,还拧了快毛巾敷在他额头上,眼圈红红的,却也没哭出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箭

    许久之后,王太医把脉完毕,紧皱着眉头,刚要开口讲述病情,冷不丁瞥见康熙站在帐门口,吓得立刻站起准备行礼。

    康熙摆摆手道:“免了,是什么病?”

    王太医道:“六阿哥脉象虚浮,眼眶凹陷,身体发热,神志不清,臣初诊为风寒发热。只是六阿哥一路风餐露宿,竭尽忧虑又身上有伤,病因实在太多,如何下药还需臣再斟酌一二。”

    人命关天,王太医说完也不等康熙吩咐,便对刘黑塔道:“烦劳将军帮下官把六阿哥翻个身子,下官要看看殿下背上伤口。”

    刘黑塔道了声好,还没等过去,却听阿依慕道:“还是我来吧。”

    康熙和一干武将在帐中,阿依慕本该回避,只是她是蒙古人无拘无束的性子,加上心中牵挂胤祚,便一直留在帐中,听到王太医要给胤祚验伤,怕刘黑塔粗手粗脚的伤到胤祚,便自己来。

    虽然阿依慕人长得较小,但毕竟是从小练武骑马,手上的力道却也不弱,和王太医两人合力,稳稳的将胤祚翻身。

    王太医将胤祚右肩衣物用刀子划开,古铜色的肩膀上缠着一大圈绷带,绷带中间已有些暗红。

    王太医微怒道:“伤口又裂开了,为何不及时给六阿哥换药,医官怎可如此马虎?”

    他的语气不重,但这话是当着康熙的面说的,可想王太医内心的愤怒。

    刘黑塔神色尴尬,解释道:“老将军亲兵的医官早就战死了,剩下的将士都是粗人,这个……”

    王太医虽然嘴上责怪,手上的速度确是不慢,手中小刀起落,便将绷带划开,只是预料中的血痂并未见到。

    “伤口短粗,且深,是箭伤。”王太医看了一眼便说,他随军出征了大半年,各种各样的外伤早就见过无数了。

    刘黑塔连忙道:“是箭伤,大约是七天前。”

    “箭伤不深,料想应无大碍,可为何六阿哥有气血亏空之态?”王太医皱着眉头,任他医术高超,也绝想不到胤祚堂堂皇子之尊,会带着箭伤骑马奔驰大半天。

    刘黑塔面露惭愧之色道:“我们在草原上四散寻找葛尔丹下落,殿下和福晋双人单骑而来,那时殿下受伤已久,我为殿下包扎时,殿下后背衣物已……已尽皆为鲜血染透了……”

    康熙面上渐渐升起怒气,大阿哥见了厉声道:“刘参将,你好大的胆子!”

    刘黑塔听了也不争辩,当即向康熙跪下磕头道:“末将有罪!”

    康熙心思全在胤祚,一时无暇处置刘黑塔,便让他跪在地上。

    王太医问道:“那箭上可有铁锈?”

    刘黑塔道:“末将……不记得了……”

    “可喂了毒?”王太医又问,他仔细检查了胤祚箭伤,按理说常人受伤,七八日伤口也应当结痂了,就算箭伤伤口深,也应当略起痂,而不是现在这样如同新创。

    刘黑塔深感自责,心中慌乱,那箭究竟如何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吞吞吐吐的道:“这个……应当没有喂毒吧。”

    大阿哥早在草原上与胤祚对峙之时,便见过刘黑塔,只当他也是胤祚的心腹,就算不能顺势将之除去,将其贬官的,便道:“刘参将,为何全都不知?莫非我六弟在你眼中还不如一个兵卒吗?”

    康熙对大阿哥道:”行了,救人为先。”说完,又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刘黑塔道:“滚到帐外跪着。”

    “是。”刘黑塔心中愧疚之极,缓缓走出帐外,他不怕杀头贬官,只怕此生不能偿还上这份愧疚。

    王太医道:“我先开几个清热补血的方子,是否有效就要看……”

    “我想起来了!”刘黑塔突然低声叫了一声,打断了王太医的话。

    “皇上,王太医,射中六阿哥那支箭尚在军中,待我去取来!”刘黑塔说完就大踏步去了,他是武人,步速很快吗,此刻内心焦急,更是一路飞奔,只待半柱香的功夫,便回来了。

    此刻王太医刚刚开好方子,放下笔。

    刘黑塔走进帐中,手里拿着一只羽箭,递给王太医道:“便是此箭射中殿下。”

    王太医接过箭,仔细打量箭头,六阿哥病情他基本已经确定,只是毕竟是天潢贵胄,马虎不得,若是箭上有锈迹或是喂了毒,那方子里还需再变上几种药物。

    康熙也看着王太医手上的箭,那箭长约三尺,菱形箭头,桦木箭杆,雕羽箭簇,是一支好箭。

    清军和蒙古军虽都用箭,但这箭也是大有讲究,清军爱用重弓重箭,讲究贴身近射;蒙古人爱用小弓轻箭,讲求灵活骑射。

    而两军箭头也是多有不同,分为月牙、锥形等等,菱形虽然两军均有,但这箭无论从箭长还是箭重来看,都是清箭。

    清箭一般都是鹅毛箭簇,用的上雕翎箭簇的绝对都是大贵之人。

    康熙心中顿时起疑,打算等王太医查探完后,派人查个清楚,清军箭上多刻有符号,以便记功,查起来应当也很容易。

    大阿哥一心盼着胤祚早死,故并未将那箭放在心上,只是留心胤祚的动静,看见他神情委顿,寒战不停的样子,心中顿时感觉大好,暗自想到:“这便是你和我做对的下场。”

    片刻后,王太医放下箭道:“所幸箭头无锈无毒,便按我之前的方子煎药吧。”说着将方子递给了一个亲兵。

    康熙道:“把箭呈上来。”

    大阿哥眼疾手快,连忙将那箭从王太医手中接过,递给康熙,只是刚递到半路,他的身子突然僵住,脸也突然变得煞白。

    康熙看的奇怪,问道:“怎么了?”

    大阿哥没有立刻答话,身子有些颤抖,继而对康熙道:“皇阿玛,有人……有人陷害儿臣……”

    康熙有些糊涂了,问道:“你说什么?谁要陷害你。”

    大阿哥扑通一声就跪在康熙面前了,双手举着箭道:“皇阿玛英明,请皇阿玛为儿臣做主。”

    康熙莫名其妙,接过那只箭,只见箭杆上刻着两个小字,正是“胤禔”二字。

    此时,大阿哥也知瞒不住了,便道:“皇阿玛,这箭……是儿臣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 痊愈

    “什么?”康熙眉头紧皱,“此事究竟如何,你细细道来,如有半句虚言,朕,决不轻饶!”

    康熙话毕,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压低呼吸,大帐中针落可闻。

    大阿哥哭着道:“皇阿玛明鉴,儿臣从未对六弟出手,这定是有人诬陷!”他说完眼神便落在刘黑塔身上。

    康熙问刘黑塔道:“这箭从何而来?”

    刘黑塔面对胤祚心中有愧,故说话吞吞吐吐,面对皇上的追问便显得比刚刚从容许多,朗声回道:“回禀圣上,此箭确从六阿哥背上取下,当时末将已寻到葛尔丹,于戈壁上燃起狼烟报讯,一天之后,六阿哥与福晋双人一骑而来,当时臣还不觉有异,许久后才发现六阿哥身中一箭,急忙为六阿哥取箭包扎,处理完毕后,便将此箭随手置于马上,当时也未详看此箭,原来这一箭竟是大阿哥射出。”

    说完,刘黑塔目光炯炯射在大阿哥脸上,镶黄旗和萨布素亲军对峙时,曾屡屡出言不逊,刘黑塔对此颇为恼怒,加上对胤祚心怀愧疚,便将“六阿哥命他留下此箭”,改成了“随手把箭放在马上”。

    虽然是几字之差,但却洗刷了胤祚故意嫁祸大阿哥的嫌疑。

    大阿哥指着刘黑塔骂道:“满口胡言!你主子是谁?为何要诬陷我?”

    刘黑塔不避不闪,盯着大阿哥道:“此事亲军上下,数百人见证,殿下要传几个人上来吗?”

    大阿哥冷笑道:“你存心诬蔑于我,找几个自己手下做证又有何难?况且戈壁滩上,我与六弟见过一面,他当时可……”

    大阿哥说到此处,突然停住了,他想起胤祚伤在背后,而当天镶黄旗和萨布素亲军对峙时,他俩始终正面相对,故而不曾看见胤祚受伤。

    再仔细一想,当天早些时候,他确见到一个身穿清军棉甲的人疾驰而过,谁会想到胤祚堂堂一个皇子,居然会在草原上单人而行?

    当时他对胤祚恨意滔天,阿依慕身形娇小,被胤祚身子挡住,大阿哥还以为马上只有一人,认为这是萨布素亲军信使,便下令放箭,可惜那信使马快,离得又远,都未射到,便放他去了。

    现在想来,他的弓比一般清弓力大,用的箭又是雕翎,箭程比别人远得多,射中了也未可知。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葛尔丹的人头,对那一箭中与不中全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当真是犯了弥天大错。

    胤祚拿枪指着他,只是做个样子,而他射中胤祚一箭确是事实,而且现在胤祚性命垂危,与自己这一箭关系也甚大,若是胤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自己哪怕不受什么惩戒,也就此与皇位无缘了。

    原本大阿哥满心期盼胤祚早早离世,现在却祈求胤祚别撒手人寰。

    虽然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大阿哥脸色却只是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

    不过康熙一直盯着他看,这微微色变,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康熙当即喝道:“胤禔!从实道来!”他这一喝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

    大阿哥吓得身子又是一抖,他自己频频露怯,知道事情已经藏不住了,再嘴硬下去情况恐怕更糟,不如照实说了或还有一线生机。

    大阿哥想到此处,顿时痛哭流涕,惭愧不已的把事情说了,只是将“把胤祚当做了清军信使”,换做了“当成穿着棉甲的蒙古逃兵”,两军交战,清军战死甚多,蒙古军弄几套清军甲胄混在清军中逃命的,确实也大有人在。

    康熙听完怒道:“别哭了!”大阿哥连忙收住眼泪。

    康熙指着大阿哥脑门骂道:“你也是久经战阵的人了,怎么如此鲁莽!胤祚坐骑皆是大宛马,一眼便知,你居然视而不见?”

    大阿哥哽咽道:“儿臣错了,儿臣追杀葛尔丹心切,一时忘了此节,想在想来实在悔之晚矣,求皇阿玛责罚!”

    虽然在众将面前失声痛哭,极有失身份,但他对康熙心思琢磨很准,若是他强自嘴硬或是不显悲痛,那便要承担康熙的雷霆之怒。

    而他大哭一场,康熙就会觉得他已有悔意,心软许多。他是康熙的儿子,天下哪个父母不是如此宽容自己的子女呢?

    不出大阿哥意料,康熙语气果然松动许多,只是道:“眼下为胤祚治病最重,等他病好,朕再惩治你,这几日,朕不想再看见你,你自己闭门思过吧。”

    大阿哥连忙扣头,口称领旨。

    康熙在胤祚帐中又站了一会,叮嘱王太医几句便也离去了。

    几个时辰后,中药煎好,阿依慕扶起胤祚,把药喂下,过了一个时辰,病情便好上许多。

    王太医见方子对症,便也暂告离去,向康熙禀报了这个消息。

    同时伤兵营的医官来报,喝下金鸡纳霜的兵卒,寒热病症已大去,显然此药极为对症。

    康熙白天看胤祚耗费不少心神,此时寒热病复发,浑身发热,痛苦难当,听闻金鸡纳霜如此有效,便命王太医不必再试,直接呈上一碗。

    喝完那漆黑药汤之后,康熙顿感身上轻便许多,待到第二天日出时,已基本恢复正常。

    王太医给康熙把脉,发现寒热病已去了七七八八,当真是又惊又喜,当晚又让康熙服了一次药。

    如此,五天之后,康熙寒热病已然痊愈,且营中将士寒热病也大多好转,康熙大喜,下令大赏两个传教士。

    萨布素之前被查干赤那咬成重伤,本已性命垂危,好在吉人天相,半月之后转危为安。

    萨布素痊愈之后,便由他率东路军,费扬古率西路军,分别回各自驻地了。

    康熙率中路军继续南下京城,齐齐哈尔军随萨布素一同返回东北。

    胤祚身受箭伤,失血过多,与葛尔丹对饮冰水,寒气入体,又吹风受了风寒,加上吃了几天半生不熟的羊肉,营养匮乏,又为了葛尔丹的事情殚精竭虑。

    多个病因合在一起,让胤祚的病症分外凶险,以至于大军回程路上,他反而成了最重的伤员。

    好在胤祚是皇子,王太医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从不离开,缺哪种药物了,便派人快马回京城取。

    胤祚虽然人在草原上,但受到的却是大清最顶尖的医疗,几次生死垂危之际,都被王太医硬拉了回来,五天后终于脱离险情,一个半月后便基本痊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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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大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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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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