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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五章 沁园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宕桑朗声道。

    三阿哥笑道:“哈哈,果然是孩童之作。”

    宕桑不理他,继续道:“……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三阿哥继续道:“转折分外生硬,口气倒是不小,却不知你与天公比高了,将皇上置于何地。”

    胤祚急道:“宕桑行了!”

    宕桑毕竟是少年性子,脾气上来了谁也劝不住,再加上高原之上他说一不二,虽天性纯良,没养成骄纵性子,但也不是畏畏缩缩的人。

    当下继续吟诵:“……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三阿哥惯性之下脱口道:“你这句……却也……却也有点意思……”

    周围看西藏人笑话的大臣们也都恍然惊醒,陈廷敬道:“这首沁园春全词平淡,到此才算有了点生气。”

    李光地也道:“奇怪……真是奇怪,藏人也能写出这种词来?”

    宕桑继续道:“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最后这一串话吟诵的又急又快,待说完,戏台前已然是哗然一片。

    三阿哥伸出手指指着宕桑:“大……大胆!一隅之地也想称王称帝?将我天朝上国至于何处?无礼至极!胆大包天!”

    费扬古直接就站起来了,目光满是杀气,右手按在刀柄上,却按了个空,才想到今日他参加康熙寿宴,未带兵器来。

    周围的侍卫见场面紧张,顿时围了上来,这些人平日站在屋檐墙下等阴暗之处,引不起人注意,此时骤然围上来,才让人恍然发现竟如此之多。

    陈廷敬站起来道:“且慢,藏人不知我天朝礼仪,且又是一孩童之言,还请皇上从轻发落。”这是来打圆场的。

    李光地却道:“皇上,单看这词,确是气势雄伟,不像是出于一孩童之手,还请皇上明察。”

    康熙脸色铁青,站起身来,对着桑结嘉措道:“第巴可有何话说?”

    桑结嘉措双手合十,脸上仍是微笑,但胤祚已然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惶恐。

    这时宕桑道:“此词名曰‘出塞’,乃是恭祝皇上漠北大破葛尔丹所做,乃是一首贺词!”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有些愕然,既然是贺词,那极言风骚人物俱在今朝,便不显得突兀,反而恰到好处;而词中帝王之气也有了解释。

    陈廷敬赶忙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真是妙不可言!臣听说,明代有首祝寿诗,如下写道,‘这个女人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生个儿子却做贼,偷得蟠桃献娘亲。’此等先贬后褒之法,想来藏人这首贺词也是一般手法,果真是妙不可言。”

    众臣都是聪明人,顿时懂了陈廷敬的意思,赶忙开始打圆场,鼓吹这词是如何精妙,如何体现了皇上的英武伟岸等等。

    现在与葛尔丹之战方歇,国库空虚,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万万不能再和西藏有战端。

    这一点,身为户部尚书的陈廷敬比谁都清楚,故而他打圆场最是积极。

    还在这首沁园春写得确实精妙,他吹捧起来倒也不觉得违心。

    宕桑见前一个还在不停攻讦他的朝臣,下一秒就纷纷变了脸色,惊的目瞪口呆,想起这词并非他所做,刚刚挨骂时,不能将胤祚供出来,现在受了夸赞,自不能继续隐瞒了。

    便道:“众位大人,小子惭愧,这词并非小子所做,作者另有他人。”

    众位大臣心想:“我们还不知道这不是你写的吗?但现在谁写的词重要吗?这词除非是皇上自己写的,否则谁写都犯忌讳,求求你还是别添乱了。”

    胤祚也是连拉带拽,要把宕桑摁下来,可这小子一股牛脾气,之前跟着自己看花姑娘时还没表现出来,现在脾气上来谁劝也不好使。

    偏偏那些西藏喇嘛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仅不阻止宕桑,还对胤祚怒目而视,对胤祚拉拽宕桑的行为颇为愤慨,要不是顾忌胤祚皇子身份,估计就要冲上来打人了。

    终于,宕桑扯着嗓子喊道:“作者便是我的恩人,大清六皇子殿下。”

    顿时场面安静下来,满朝文武加皇子们齐刷刷的忘了过来,一时气氛诡异至极。

    李光地心道:“有门,既是六皇子做的,那便是皇家做的,虽不算皇上亲笔写就,也比旁人做的好得多。”

    当下打定主意,整整衣襟到胤祚面前拱手道:“殿下能写出此等词作,着实大才,微臣妄为殿下授课五年,微臣实在是羞愧万分,今日微臣便要向圣上请辞此职,以彰微臣之罪。”

    虽然言辞恳切,但脸上却神情惭愧,不论这词是不是胤祚做的,先把这个作者身份套牢,到时皇上有奖也罢有罚也罢,都不必招惹西藏使者。

    至于什么为皇子授业的职务,他早就不想干了,这活便是劳心费力,出力不讨好,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请辞。

    陈廷敬也过来对胤祚盛赞一番,反正六阿哥已有了诸多壮举,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他一番赞扬说不定能让皇上转怒为喜,就算不嘉奖六阿哥,也不至有什么处罚。他倒是确确实实的好心。

    自从纳兰明珠被贬后,朝中便是索额图一家独大,现在索额图告老还乡,朝中便隐隐以李光地、陈廷敬、熊赐履、杜臻等一众中年尚书衔官员为首。

    现在有了两个重臣做表率,拍马屁的对象又是风头正劲的六阿哥,众官员顿时跟上,马屁纷至沓来,让胤祚目不暇接。

    康熙看着眼前纷乱的一幕,神情平淡,他深谙帝王之术,往往臣子乱,帝王便明,故臣子们起了争执或是一致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都不会讲话,哪怕明知臣子们在演戏,也要让臣子们将戏演完,再做决断。

    三阿哥则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他的一首七律,不过收获了数声赞誉,而现在胤祚却将本该属于他的风头尽数抢去了。

    机关算尽、殚精竭虑营造出的场面,却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三阿哥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第三百五十六章 仓央嘉措

    许久后,康熙开口问道:“胤祚,这首词真是你所作?”

    胤祚此时已经没了狡辩余地,硬着头皮道:“确是儿臣于草原上时有感而做。”

    康熙点点头,这词语句平直,难得的是词里飞扬的豪情,以胤祚水平,做出倒也说得过去,当下便道:“做的不做,朕很喜欢。”

    听到这话,文武大臣齐齐松了口气。

    桑结嘉措面色也柔和许多。

    此时戏已演完,戏子们也都谢幕下场,唯独诸葛亮还站在台上,有些畏畏缩缩,康熙不明所以,一时也没有动身离开。

    八阿哥低声道:“唱啊!快唱啊!”

    胤祚转头,阴恻恻的朝着宕桑微笑。

    宕桑被看的心里发毛,嘴上还是邀功道:“恩人,您的大作流传于世,应当高兴才是。”

    胤祚阴冷笑道:“是啊,我很高兴啊,今天我这个风头算是出大了。”

    宕桑有点害怕的道:“恩人改日若是来了西藏,一定要告知在下,在下定设宴相迎。”

    这时西藏第巴桑结嘉措道:“宕桑,我们该走了!”

    胤祚苦笑对宕桑道:“认识你算我倒霉,快快滚吧。”这话出口,周围西藏喇嘛纷纷又转过头来,目光恨不得要吃人。

    从这些藏人的反应,胤祚已猜出宕桑是个重要人物,况且又是半大少年,说出沁园春词又是出于好心,也没了跟他置气的想法,随意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宕桑见胤祚不生气了,顿时喜笑颜开,另外一边,桑结嘉措已向康熙辞行,这个西藏第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心想快快告辞。

    康熙虽不明所以,但也准许他们离开。

    西藏喇嘛们起身,跟周围使者大臣们告别,当先离开了。

    宕桑被喇嘛们夹在中间,走出五六步,念念不舍的回头道:“恩人来西藏时,别忘了把云姐姐也带来。”

    周围皇子脸色顿时变得精彩,八阿哥更是苦苦憋笑。

    胤祚笑着反击道:“怎么,你还真想来个不负如来不负卿?”

    “咦?恩人读过我的诗?”宕桑满脸疑惑。

    他说这话时已经走远了,胤祚却还是听到桑结嘉措怒斥的声音:“慎言!”

    随即藏人使者出了戏园。

    胤祚自语道:“狗屁你的诗,明明是老子的诗!”

    台上诸葛亮沉淀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唱曲。

    这本不是他们表演的内容,但就在第三出戏上台之前,一个公公找了过来,教了他们唱这段曲子。

    不愧是宫里的曲子,听起来就是别致,只是这唱腔极怪,听起来略像他们徽调,却又处处不同。

    他是戏班的台柱子,有十几年徽调的底子。学唱宫里的调子,自然转瞬间也就会了,但让他上台唱这可就要了全戏班人的老命了。

    且不说这个调子没有排演,没有伴奏,没有形体套路,没头没尾。

    就是这私自加戏这么一条,就够他们戏班人掉脑袋的了,但宫里的公公说是受一个阿哥所托,左右都得罪不起。

    故而台上的诸葛亮一时陷入两难,踌躇许久,他最终还是决定开嗓。

    不唱是死,唱了说不定皇上还能喜欢,赏赐不敢奢望,脑袋保得住就行了。

    诸葛亮清了清嗓子,这个曲子没头没尾,他也不知说些什么,便直接开口:“五花马,青锋剑,江山无限……”

    这两句一出来,台下人纷纷皱起眉头,暗想这是瞎唱什么呢,康熙也是眉头大皱。

    诸葛亮心里暗道:“完了……”但嘴上还是唱道:“夜一程,昼一程,星月轮转……”

    康熙眉头皱的更加厉害,诸葛亮余光已经看到有侍卫冲进了后台,将乐师等人全部制住了,他自己双膝一软,也跪下告罪,只是还没等他开口。

    台下便爆发一声大喊。

    “啊!那他娘的是仓央嘉措的诗!”

    从大阿哥到十五阿哥无不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胤祚。

    胤祚猛地一拍桌子:“那小子是仓央嘉措!”

    康熙也愣了,还没等他出口斥责,胤祚已经飞快的跑了过来,喊道:“皇阿玛,别让西藏使者跑了,那个宕桑旺波就是仓央嘉措!”

    康熙道:“仓央嘉措是何许人?”

    胤祚道:“活佛!六世DaLai活佛!”

    看康熙紧皱的眉头,胤祚知道自己太过急躁,平静下来解释道:“皇阿玛,五世DaLai早就圆寂了,桑结嘉措对外号称活佛闭关,自己偷偷在民间找到了转世活佛,只是一直不为他进行坐床,意欲自己掌控大权。这事在藏区颇有传播,儿臣见那些藏僧对宕桑多有崇敬之色,便心中有猜测,刚刚拿民间传言的活佛——仓央嘉措的诗作试他,果然漏了马脚!”

    这时理藩院官员也道:“皇上,五世活佛已闭关十四年,外界确有传闻其已圆寂。”

    李光地道:“皇上,刚刚西藏第巴走的匆忙,看似莫名其妙,但若是将那个念诗的孩子当成是六世活佛,一切便合情合理了,第巴怕我们看出端倪,是以早早离去。”

    康熙沉思片刻下了决断:“李德全!”

    “奴才在!”

    “传朕口谕给九门提督,不准放西藏使者出城,立即去办!”

    “是!”内侍太监领了命,小跑着出宫。

    “周泰!”

    “臣在!”理藩院尚书拱手道。

    “你去彻查这个叫宕桑旺波的人,顺便安抚住藏人情绪。”

    “是!”周泰也领命去了。

    其余一些大臣也都领了命令,待一切结束妥当之后,台上的戏子早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台上。

    有内侍来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那些戏子如何处置?”

    康熙想的都是仓央嘉措的事情,有些不耐的道:“这些小事你们自决吧。”

    “是!”太监答应道。

    胤祚接口道:“我觉得他们曲子唱的不错,这点两银子拿去赏了吧。”胤祚说着掏出一把银票,约莫应有五百两上下。

    太监喜滋滋的接过银票道了声是,就退下了。

    康熙冷哼一声:“你倒宅心仁厚,只是你怎知这太监会刁难他们?”

    胤祚暗道康熙果然老辣,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九九,只得诚惶诚恐的道:“儿臣不敢,只因这些戏子唱的最后一首曲子……这个……不巧也是儿臣谱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慈善

    康熙轻哼道:“不学无术!”

    “是。”

    “以后把你毛毛躁躁的性子改一改。”

    “是,儿臣知错。”

    康熙看了胤祚几眼,估摸实在是再挑不出刺了,便道:“现在寿宴的事情了了,你在宫里也没什么事,早些回关外吧,李朝被你搅的可不怎么消停,这个烂摊子你自己去收拾吧。”

    胤祚听了心花怒放,忙道:“儿臣一定尽早动身。”

    康熙点点头,又道:“内务府因为筹办寿宴,出了三十万两银子的缺口,既然你现在是东北织造郎中,这个缺口便由你堵上,就以三年为限。”

    胤祚心里暗骂,拉康熙入伙时,表现的多么富贵不能淫,现在要起银子来可是丝毫不手软。

    按照两行现在的发展趋势,三十万两银子也不过小数目而已,但胤祚还是做又肉痛又坚定的神色道:“儿臣遵命。”

    康熙摆摆手:“跪安吧。”

    一路穿越无数亭台水榭,终于走到畅春园之外,热闹的街市已经消散,地面上满是鞭炮爆炸后的红色纸屑,风一吹纷纷扬扬。

    空中飘荡着一股硫磺和炭火味,不远处一处民居失火了,不少人正大呼小叫的救火。却不知这火势是鞭炮燃着的,还是万福万寿灯点着的。

    在护卫送行下,胤祚安然到家,给每个送行护卫都发了五十两银子,穿着明黄号衣的护卫们各个喜笑颜开。

    第二天清早,多合隆传来消息,西藏人被扣在理藩院中。朝中也传来消息,桑结嘉措承认宕桑便是仓央嘉措,康熙帝震怒,此乃欺君大罪,朝野上下顿时阴雨密布。

    桑结嘉措受制于人,不得不百般妥协,朝野上下都在商讨如何处置西藏问题。

    胤祚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拖彩裳送进了宫去。

    第三日,朝廷决定,往后活佛需由“金瓶掣签”来选定,活佛选定后需接受朝廷册封,方可有效;除此以外还有一系列对西藏的管控和限制。

    至于桑结嘉措有没有答应,胤祚就懒得打探了,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就好。

    王府匾额又换了,从“恭亲王府”变为了“抚远大将军王府”,胤祚觉得这名字很霸气,欣赏了那匾额许久。

    大将军王府上下这几日都在准备北行,按胤祚的意思是轻装简行便好,但他亲王之尊,车马仪仗等都不可少,这一准备就耽搁了许多时日。

    时间渐渐推入仲夏,京城也热了起来,冰饮店铺渐渐活跃起来,胤祚上街逛了几次,发现京城的冰饮无论款式还是味道,都与齐齐哈尔冰饮相去甚远。

    就在胤祚安然逛街时,杨亭之到他府上求见,看起来神情分外焦急,等胤祚回来后,杨亭之顿时道:“东家,在下失职。”

    胤祚一脸茫然:“发生何事了?”

    杨亭之道:“东家可还记得有人花了上万两银子包场全聚德的事吗?”

    胤祚点点头:“记得,那日我还跟你去了酒楼后厨,有什么不妥吗?”

    杨亭之满面羞愧的道:“在下今日才探知了那包场之人是谁。”

    “是谁?”

    “索额图大人……”

    胤祚心中一惊,怪不得最近总有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感,原来索额图临走前还阴了他一手。

    杨亭之继续道:“索大人在全聚德一掷千金,必定接着安排了许多后手,京城全聚德树大招风,在下觉得,不如……”

    胤祚道:“不如关店?”

    杨亭之惭愧道:“正是……”

    胤祚想了想道:“不能关店,还要继续开,之前开的太低调了,接下来要高调些。”

    杨亭之不解:“东家……这是为何啊?”

    胤祚道:“全聚德过于奢靡,不为皇上所喜,索额图在全聚德办告别宴,邀请了满朝文武,定会受皇上忌惮,一旦被皇上追查出来,全聚德自然会跟着完蛋,哪怕关了店,你杨家也跑不了。”

    “那……还望东家明示。”

    胤祚道:“继续开,把大厨们都移到扬州去,京城只留烤鸭师傅,从此全聚德只卖烤鸭,价格也统统降下来,一只烤鸭二两银子上下吧……”

    杨亭之苦着脸道:“可二两银子完全没利润啊……”

    胤祚骂道:“财迷心窍!命都要没了,还要什么利润?从今往后,全聚德不要利润,当成做慈善!换句话说,就是破财免灾懂吗?”

    杨亭之还是头一次见胤祚生气,忙点点头。

    胤祚继续道:“京城内外有什么事情,比如赈灾啦,施粥啦,全聚德都要慷慨解囊,你在京城掏的银子越多,在扬州才能赚的越安全,懂了吗?”

    杨亭之点点头:“在下懂了,在下这就去做。”

    杨亭之火急火燎的出门后,云婉儿也来拜见,刚一进正厅后便道:“六爷可知此次寿宴,寿礼头名是谁?”

    胤祚笑道:“只要不是晋商的牙雕和万寿瓶,是谁我都无所谓。”

    云婉儿含笑摇头:“不是他们。”

    胤祚道:“难不成是柳子辉的《夏日诗帖》?”

    云婉儿道:“不对,六爷再猜。”

    胤祚看着云婉儿笑容,不敢置信的的道:“不会是我的地球仪吧?那这评头名的人可算是瞎了眼睛了。”

    云婉儿调侃道:“还是不对!六爷果然淡泊名利,连自己大作都忘了呢。”

    胤祚一愣:“什么?出塞词?这也不是寿礼啊。”

    云婉儿笑道:“不是寿礼却压过了所有寿礼的风头呢!现在这首词已经在民间传开了,人人都夸您是大才子呢!”

    胤祚无奈苦笑。

    云婉儿见胤祚神色不想作假,正色道:“六爷果真淡泊名利,是婉儿唐突了。”

    胤祚扶额道:“无聊虚名不要也罢,但是这利嘛……出塞词被评头名,有什么利可言?”

    云婉儿想了想,也苦笑道:“似乎确没什么看得到的利,但是长远想想,您现在得皇上器重,两行开拓必定更加顺利,民间还有传言说您是阿哥里才学武功最高的呢……。”

    胤祚心中陡然一惊,脸色严肃道:“云掌柜你也及早准备动身去关外吧,就在这几日不能再拖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拜帖

    万寿节后,茶楼酒肆谈论最多的话题便是各种各样的宫中秘闻。

    那晚畅春园中星河倒灌之奇景京城百姓亲眼所见,已然被传的神乎其神。

    还有现在已经脍炙人口的出塞词,据说是六阿哥所做。

    大臣皇子们给皇上进献的寿礼也成了百姓的谈资,这些事情算不上忌讳,而各商号们为宣传自己也有意无意的透露寿礼信息。

    “哎,你们说的星河倒灌不过是孔明灯而已,那八仙祝寿牙雕才是真正的宝贝,八仙、寿船都雕刻在一根完整象牙上,连人物衣带都丝毫毕现,最细微处只有发丝粗细,这可是天庭都不一定有的宝贝。”茶楼中,有人豪爽的道。

    另一人道,“有此等宝贝,为何寿礼头名,还被出塞词夺了去?我看也不过尔尔嘛。”

    “出塞词乃是诗词绝唱,论风骨文采当属第一,但论及名贵未免比不上八仙祝寿牙雕了。”

    “满口铜臭!”

    “哈哈哈哈,老子便是如此,你能如何?”

    有人岔开话题道:“出塞词是六阿哥所做不假,但六阿哥的寿礼却另有他物。”

    果然这话一出,吸引了别人的注意:“怎会如此?莫非六阿哥连送了两物?”

    “六阿哥寿礼大名是‘寰宇八宝浑球仪’,乃是一座有着大智慧的秘宝,相传道教老祖元始天尊取三阳之火练就此法器……”说话之人对地球仪显然也不了解,没两句便开始胡乱吹嘘起来。

    茶楼角落,一老一少正相对而坐。

    那老人专心饮茶,少年则被那神乎其神的故事吸引了去,许久后道:“爷爷,六阿哥真的进献了一尊法宝?”

    那老者道:“市井无知之言罢了,这世上何来什么秘宝法宝?但若说浑球仪有大智慧却是不错的。”

    少年早就跟在爷爷身边听过了朝中李光地大人对浑球仪的描述,此时问道:“爷爷,浑球仪所绘真的是我们足下的土地?我们真的生活在球上?”

    老者抿了口茶道:“太阳为圆,太阴为圆,宇宙星辰皆为光点,姑且也看成圆的话,那为何唯独我们足下土地是方正的呢?”

    少年困惑道:“那浑球背面是什么?归墟吗?”

    老者也浮现惭愧之色道:“这个爷爷也不知道了。”

    老者便是勿庵先生,他名叫梅文鼎,自幼便精于历算一道,对天文、历法、数算都极为精深,二十几岁便在算学一道学究古人,三十岁便在天下难逢敌手,到如今花甲之年,已算的上是大清算学泰斗,就连李光地此等朝廷重臣,也欣赏他的学问,对他毕恭毕敬。

    梅文鼎一生有两大憾事,一是只有秀才功名,不能入朝为官为天下百姓造福。二是不能为数算正名,让天下人认识到数算之重要。

    梅文鼎想到此处叹了口气,他又想到李光地跟他讲的话:“勿庵先生,当今天下皆以为数算无用,您想改天下人只观念,甚难;不妨先从一处一人之观念着手。”

    “何处?何人?”

    “齐齐哈尔,六阿哥。”李光地目光炯炯……

    梅文鼎今日上街,便是在民间探访下六阿哥的风评,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两个极端,有人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有人说他是绿帽子王。

    但还有人说他是大才子,大商人,大将军;就在这个茶楼中,居然又有人说他是什么元始天尊的弟子……

    梅文鼎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爷爷……”他的小孙子梅瑴成不满的道,“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梅文鼎一愣道:“什么?”

    他的小子孙撅起嘴道:“我说去找六阿哥问问,圆球背面是什么。”

    梅文鼎心想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六阿哥何许人也,那是当朝最耀眼的皇子,在众阿哥中爵位最高,官职最高!怎么会是他一个草民随随便便就能见的?

    刚想出口拒绝,但他转念一想,李大人说他振兴算学可从六阿哥身上入手,李大人纵横朝野多年,看人极准,而自己视他为知己好友,绝不会从出言诓骗,自己在市井中瞎打听,不如去见见正主来得奏效。

    他为了振兴算学的梦想,一辈子受的白眼侮辱还少吗,又怎么在乎多受这一次?

    想到此处,梅文鼎站起身来道:“好,准备拜帖,我们去大将军王府。”

    午后时分,梅文鼎领着孙子,走到抚远大将军府门前,轻轻扣响府门。

    片刻后有人推门,一边道:“福晋回来了?”说话的是个美丽的姑娘家,推开门后,发现站了一老一少两个人,自己吓了一跳。

    梅文鼎倒没惊慌失措,只是将名帖递上,口中恭敬的道:“草民梅文鼎拜会大将军王,不知殿下是否在府中?”

    那姑娘有些慌乱的将名帖手下道:“老先生请入府中稍候片刻,容婢子去禀报。”说完便转身离去,自有奴仆领着祖孙二人入府。

    彩裳转身一瞬间,悄悄做个鬼脸,胤祚之前受皇上冷落,加上久不在京城居住,府上几乎从未有外人拜访,平日敲门的也只有从马场回来的福晋。

    是以今日她听到敲门声,才不顾规矩的去开门,却没想到另有客人上门。

    正厅中,胤祚正在和云婉儿讨论直隶银行的运作安排,彩裳进来将名帖递给胤祚。

    胤祚接过名帖,皱眉念道:“梅文鼎?这人是谁?”

    彩裳道:“奴婢也不认识,他自称草民,应不是朝中官员,看年纪应在古稀上下,像个读书人。”

    云婉儿轻念了那名字一下,道:“莫非是勿庵先生?”

    胤祚问道:“你认识?”

    云婉儿轻笑:“六爷,这勿庵先生就是那天给您和柳子钰姑娘评诗的那人啊。”

    “哦……”胤祚恍然。

    云婉儿接着道:“六爷,您别小看这勿庵先生,他是京城学术大家,尤其精于历算,京城内外不少名士都对他推崇备至呢。”

    胤祚顿时来了兴趣道:“快请!”

    云婉儿见胤祚有客人上门,道:“那婉儿先告辞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梅文鼎

    云婉儿出府时,正巧和梅文鼎相遇,云婉儿欠身福了一礼,没有说话,直接出府了。

    梅瑴成看着云婉儿背影有些出神,直到他爷爷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放才回过神来。

    不论那个女眷是什么身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府前就是不妥,梅文鼎不禁又对胤祚看轻了几分。

    还未来得及走进正堂中,已有个年轻人迎了出来,拱手道:“自全聚德一别,勿庵先生别来无恙啊。”

    梅文鼎看他相貌,正是那日做出塞词的年轻人,又想他以皇子之尊出门想迎,内心颇有些感动,当下道:“劳烦殿下挂念,老朽一切如旧。”

    胤祚与他客套几句,到正厅中,分宾主落座。

    茶才刚上,胤祚便道:“听闻勿庵先生是历算大家?”

    梅文鼎一愣,显然是有些不适应胤祚这种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片刻道:“大家不敢当,只是粗通皮毛而已。”

    胤祚接着道:“不知先生可听过齐齐哈尔火器厂?”

    梅文鼎皱眉思索一阵道:“请恕老朽孤陋寡闻。”

    胤祚道:“关外一处聚集大清科学巨匠之处,凑在一起交流学术之所在。”

    梅文鼎心想不过是文人雅集一类地方,与他心中所想还是想去甚远,顿时没了兴致。

    胤祚见状又道:“本王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还请先生见谅,关外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尤其像先生这种历算人来更是极缺,本王欲请先生去往关外,不知先生可否愿意?”

    “这个……”梅文鼎分外犹豫,这个招徕来得未免太快,总觉得有些不妥,况且他家在江南,去往关外不毛之地便是背井离乡了。

    胤祚又道:“像是先生这般人才,去了关外自然每月都有例银献上,虽不能说锦衣玉食,但小康之家还是没问题的。”

    梅文鼎面色不愉。

    胤祚知道文人的臭毛病又犯了,当即道:“当然了,像先生这般文人自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先生有何想法不妨提出,胤祚定当竭力满足。”

    梅文鼎的梦想自然便是将算学传播开来,他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了大半辈子,最终也只有小孙子一个称心徒儿,现在胤祚让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反而让他有些踌躇。

    梅文鼎想了片刻道:“不瞒殿下,老夫此次前来,原是为了解答孙儿的疑问,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胤祚点点头道:“好说。”

    梅文鼎见他口气颇大,心中又有些不喜,向孙子使了个眼色。

    梅瑴成会意,恭恭敬敬对胤祚行了一礼道:“敢问殿下,您献上的浑球仪说大地处于圆球之上,敢问圆球之背是何物?是归墟吗?”

    胤祚哈哈一笑,朝着下人命令几句,片刻后,两个下人抬过一架地球仪来。

    当时做寿礼时,他就批量产了许多,只选了做工最精湛的一个献上,剩下的这些便堆在王府库房里。

    梅瑴成看到地球仪,好奇的上前伸手触摸转动。

    梅文鼎连忙训斥:“孙儿,不可妄动。”

    胤祚笑道:“不妨事,这架地球仪便送给先生了。”见梅文鼎面有惊恐之色,胤祚又补充道:“这个比宫里那个少了许多宝石雕刻,并不逾矩。”梅文鼎这才放下心来。

    他的小孙儿转动许久地球仪,最终,指着南极点附近的一大片空白道:“殿下,此处便是南海归墟吗?”

    胤祚也走到地球仪面前道:“此处空白意为未探索之地,究竟有何物无人可知,可能是一片**,也可能是一片冰川,皆有可能。”

    梅瑴成道:“若那里是**,为何水不会落下来?”

    胤祚从桌上拿起一个橘子,一松手,橘子垂直坠落在地,问道:“为何橘子垂直坠在地上,而不是斜着掉下去?”

    梅瑴成略一思量道:“因为我们身处圆球正上,自然垂直下坠。”

    胤祚又道:“你听过哪处东西是斜着下坠的吗?哪怕在泰西之地,他们的橘子也是直着坠地的,如果我们自圆球正上,他们可处在圆球斜侧了。”

    梅瑴成皱紧眉头苦想了一阵道:“莫非,大地本不是球形而是平的?”

    胤祚扶额叹息,接着耐着性子,从大地为何是圆的,到天体运转,再到万有引力都讲了一遍。

    一番话说完便已到了晚上,若是给寻常人骤然灌输如此多知识,定然会迷迷糊糊,但梅氏祖孙乃是大清的科学家,接受能力远超于常人,况且胤祚的话句句逻辑严谨,前后印证,胤祚又讲的深入浅出,祖孙二人很快便通悟了胤祚的观点。

    在把问题搞清楚之后,梅文鼎当即道:“殿下果真大才,此等学问老朽闻所未闻,今日拖殿下洪福,算了开了眼界。”

    梅瑴成虽没有说话,但满脸的崇拜目光确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胤祚摆摆手道:“这些都是泰西之学罢了。”

    梅文鼎不解:“泰西蛮夷之人也有如此造诣?”

    胤祚道:“日心说为泰西哥白尼所创,地圆学说由航海家麦哲伦证明,万有引力由泰西牛顿发现并论证,其中牛顿此人现在还活在世上,说不定未来也会被我邀请来齐齐哈尔来。”

    梅文鼎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喃喃道:“坐井观天,坐井观天了……”

    胤祚道:“老先生不必喟叹,泰西学问虽奇特,但只要是学问,便总有学会的一天,坐井观天不可怕,跳出来便是,可怕的是甘愿坐井。本王此次在京城搜罗了许多泰西传教士去齐齐哈尔,这些人有的精于数学,有的精于绘画,有的精于天文……就连这尊地球仪,也是在传教士的帮助之下完成,通过这些人我们便可观一观泰西之天,勿庵先生可愿同我一同一观吗?”

    这一番话,就连胤祚自己都觉得热血沸腾,梅文鼎更是几次欲言又止,几次脸色激动又归于平淡,最后溺爱的摸了摸自己孙儿的脑袋道:“殿下,老朽年事已高,家人亲眷俱在宣州,而齐齐哈尔路途遥远,老朽恐怕……”

    胤祚一挥手道:“全部搬来!”

    梅文鼎不敢置信的道:“什么……”

    胤祚道:“老先生家人亲眷,如数迁到齐齐哈尔来,一概费用开销,齐齐哈尔一力承担。等今年秋收后,齐齐哈尔便要征集民夫修路,到时本王将联通关外三将军一同修路,就算路途再远,行在平坦道路之上,也将昼发夕至,一日千里。”

    梅文鼎嗫嚅许久终于道:“承蒙殿下错爱,老朽无以为报,仅以此身同殿下共去齐齐哈尔。”

第三百六十章 坟头新草

    四月初,抚远大将军王动身前往齐齐阿哈尔。

    同一时间,西藏第巴同意清廷金瓶掣签,仓央嘉措成了第一个受清廷册封的活佛,回布达拉宫后便要举行坐床大礼。

    除桑结嘉措本人外,藏人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欢欣鼓舞,一来两方免于战火,二来空悬许久的活佛之位,终于迎来了转世活佛。

    作为藏传佛教唯一的大救星,活佛在藏区的地位无可替代,一切有利于活佛的事情都是藏区人民所喜的。

    四月三日,抚远大将军王北出德胜门返齐齐哈尔,随行三千余人,车马百余架。

    西藏活佛仓央嘉措西出西直门,返回西藏。

    抚远大将军王听闻此消息,仅率二十余亲卫,由西直门而出。

    西直门外,离京城十里凉亭中,胤祚和黄帽袈裟的仓央嘉措相对而坐,凉亭石桌上放一壶铁观音,两个茶杯。

    二十余侍卫呈半圆形侍立三十步开外,西藏喇嘛们也是守卫一旁,围上了另一个半圆。

    胤祚看他许久,难以置信的道:“你真是仓央嘉措?”

    仓央嘉措笑道:“不过一个法名而已。”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是你写的?你才多大?十四岁?”

    仓央嘉措得意的道:“跟你说了,我作诗很好。”他说着指指桌上的茶杯道:“没酒吗?”

    胤祚轻笑:“以前你是个小沙弥,喝酒便喝酒了,现在你是仓央嘉措,我不敢带你违戒。”

    仓央嘉措更加得意的指着那些喇嘛道:“他们不敢管我的,我是雪域高原上最大的王!”

    胤祚微笑不语。

    仓央嘉措神情有些落寞,幽幽叹了口气:“我其实不想做仓央嘉措,我更想做宕桑旺波……”

    胤祚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

    仓央嘉措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我今生怕是不能再走下高原了。恩人若是有缘到了雪域,我在布达拉宫设宴款待。”

    胤祚拍拍他肩膀:“年轻人,有活力些,别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动不动今生、此生的,有机会你也来齐齐哈尔看看,我带你逛逛大千世界。”

    仓央嘉措哈哈大笑:“哈哈哈……恩人最后这句有些禅意。”

    胤祚开玩笑道:“你个酒肉和尚,也懂什么叫禅意?”

    仓央嘉措笑的更大声,直把眼泪都笑了出来,连道:“也是,也是……”

    京城方向行来一匹快马,被护卫们拦了下来。

    仓央嘉措道:“恩人,我该走了,替我向云姐姐问好。”

    胤祚点点头。

    仓央嘉措道:“保重。”说完便进了马车里,藏人车队缓缓前行,无数喇嘛围在马车左右,双手合十,面容虔诚无比,看起来分外庄严。

    没走多远,马车停了下来,仓央嘉措掀起马车帘子,露出脑袋笑道:“恩人,我不去就禅,禅自来就我。”

    胤祚一愣,仓央嘉措说这话的语气似在开玩笑,但神情无喜无悲,一时有些迷惑。

    仓央嘉措恶作剧成功般的笑了:“刚刚在车上想到一句禅机,留给恩人参悟吧,我走了!”说完缩回车中,马车再无停留,一直消失在视线尽头。

    胤祚嘴里念叨了几遍那句禅机,笑道:“想不通的事,我便懒得再想,小子,你想用这句话难住我还嫩了些。”

    藏人车队走后,侍卫们将那个骑马的放了进来,那人快跑到胤祚身边道:“殿下,京城传来消息,全聚德今日被兵丁彻查数遍,好在未被封禁。”

    胤祚叹口气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作别仓央嘉措后,胤祚翻身上马,往北边去了。

    奔驰许久后,终于追上了自己的队伍。

    千余人的队伍中,他自己的护卫奴仆只占了少部分,有些是随行的传教士,有些是京城的能工巧匠,还有些是梅文鼎的家人奴仆,或是学问大家。

    此次来京,胤祚将京城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搜罗一空,可谓收获颇丰。

    一路上过蓟县,过山海关,过盛京,这条路胤祚已经走过了数次。

    这一路行去,沿路还是没什么分别,该有的饥民还是有,该坑坑洼洼的路上还是坑坑洼洼。

    唯一不同的是,沿途的官员对他的态度来了个极大的转变,每到一处,周围十里八乡的大小官员恨不得拜佛一般都来参拜一番,胤祚不胜其烦,统统闭门谢客。

    行至盛京时,胤祚差异的发现,城里已经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百事行牌子了,宛如回了齐齐哈尔一般。

    云婉儿笑着道:“吴掌柜这步子迈的可够快的。”

    梅文鼎祖孙还是第一次来到关外,对盛京城内的繁华景象赞不绝口,在他们原本印象中,关外就是一片不毛之地,没想到却还有如此兴茂的大城。

    胤祚听了他们的赞叹笑而不语。

    车队人马在盛京盘桓三日,补充干粮,替换马匹车轮后又再踏上行程。

    如今东北开禁已经三年,辽东吉林等地已涌入了很多关内人口,遍地农田的景象已经随处可见了。

    等到了吉林将军辖区时,周围银座银行的招牌也渐渐多了起来,各地银行都是统一的气派三层高楼,到了晚上还有灯笼照明,灯光染得满楼土豪金色,看起来分外显眼。

    到此云婉儿也变得忙碌起来,不停的在各个分行间穿梭视察,有了上次银行内鬼的经验教训,现在云婉儿对于银行内控的要求已经到了精细到变态的地步。

    行至宁古塔时,就连吉林将军都来亲自拜见胤祚。

    现任吉林将军为佟保,此人见了胤祚后先是大拍了一通马屁,再斩钉截铁的与齐齐哈尔陶家一刀两断,之后又许诺给了齐齐哈尔许多好处,态度分外恭敬。

    佟保是朝廷一品大员,封疆大吏,身份超然,本不必如此,但胤祚风头实在太盛,齐齐哈尔又与他的辖区相邻,不得不结交起来。

    拜别吉林将军后,胤祚人马过黑风口,松花江遥遥在望,过了松花江便是齐齐哈尔了。

    胤祚命令车队在黑风口扎营,带着亲卫去亲自祭奠了当年黑风口之役殉国的将士,几年之间,当年坟头都已长出了新草。

    当年孤身诱敌的李庆所部经过几次大战,还尚存人世的已经寥寥无几,就连李庆本人都已经身首异处,让胤祚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第三百六十一章 鸡汤

    在黑风口驻扎一夜后,车队来到松花江畔,以往渡江均需坐渡船方可,而今河面上已经修筑起了一座宽阔石桥,足可让四马并行。

    桥下桥洞颇高,往来船只可在其中安然穿过不受影响。

    车队缓缓从桥上穿过,省去了不少时间。

    河畔另一侧,巴海已经带着齐齐哈尔侍立等待了,关外八旗军本就精悍,经过了几次大战生死洗礼之后,就越发像虎狼之师。

    胤祚过河之后,巴海打马前来,跪在地上道:“末将巴海,参见王爷。”

    胤祚笑着让他平身,问道:“为何只来了这些人?”齐齐哈尔军共五千余人,以往巴海来迎接他,都是带至少三四千的,而今只有不到一千骑兵,故有此一问。

    巴海面露尴尬之色道:“禀王爷,与葛尔丹一战,我部减员甚多,算上死伤退役的,现在齐齐哈尔军已经不足两千之数。”

    胤祚吃了一惊,巴海继续道:“王爷放心,末将已从关外八旗中抽调人手,不日便可补足兵员。”

    胤祚点了点头,又与巴海交流了下这段时间齐齐哈尔的变化,直至黄昏时分,车队才过桥完毕,车队由齐齐哈尔骑兵护航浩浩荡荡往城中开赴。

    一路上道路两旁皆是无边无际的农田村社。

    当初齐齐哈尔为了迎接山东难民,修建了大量的屋舍农田,都是排列的整整齐齐,放眼望去,鳞次栉比。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燃起炊烟,农田阡陌中有嬉笑的孩童和微笑的老者,还有荷锄而归的农户,农田中的玉米已经长得一人高,青绿的小麦在晚风轻抚下荡起阵阵麦浪。

    这样一幅景色胤祚怎么都看不够。

    同样看的出身的还有车队中的工匠、传教士、梅文鼎祖孙、

    “爷爷,齐齐哈尔为什么有这么多农田?他们比关内还富裕吗?”梅瑴成挑开马车帘子,半个身子都凑了出去,声音从车外传来。

    “额……这个……”梅文鼎一时语塞,他的印象中关外应是一片不毛之地,荒野千里才是它该有的样子,眼前景象,让他甚至以为自己就在直隶,不,甚至比直隶看起来还要富庶,简直如苏杭一般。

    “这是因为殿下治理的当吧。”梅文鼎不确定的道。

    梅瑴成又问:“爷爷,他们为什么现在才生火做饭,这么晚吃饭不饿吗?”

    梅文鼎不知如何回答,赶车的人道:“这位小公子,齐齐哈尔与大清别处不同,这里的百姓一天吃三顿饭的,早中晚各一顿,故而晚饭比别处做的晚些。”

    梅瑴成哦了一声。

    梅文鼎心中却有些震惊,哪怕是有鱼米之乡称谓的苏杭之地,百姓也不会一天吃三顿饭的吧,百姓存些粮食极为不易,怎可过的如此豪奢,万一遇上灾年当如何?

    从松花江畔走到齐齐哈尔城,哪怕是快马也要跑上一天时间,现在他们车队行进速度不快,今晚是到不了了,好在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惯了,倒也没什么。

    车队选了快远离农田的山坡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梅瑴成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爷爷从包里掏出一个馕饼,然后放在篝火旁炙烤,这是他们途径宁古塔时买下的,居然放了这么久还没有损坏,用火烤热这味道还很不错,确是出行的绝佳干粮。

    馕饼终于烤好,梅文鼎吹着气,将之撕下一块递给自己的小孙子,小孙子顾不上烫,大口吃了起来。

    此时营寨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许多百姓哀求的声音。

    梅文鼎叹了口气,估计又是哪个军士糟蹋了农家女儿,或是哪里的恶霸侵占农田,这种事大清遍地都是,齐齐哈尔自然也概莫能外。

    营寨外的哀求声持续了好久,方才渐渐消散,梅文鼎皱着眉头,吃完馕饼后想回帐篷休息。

    冷不丁看见抚远大将军王提着一个瓦罐走了过来。

    “勿庵先生,喝口鸡汤再休息不迟。”胤祚远远的喊着。

    听到鸡汤二字,梅瑴成悄悄咽了口口水。

    “鸡汤?”梅文鼎眉头皱的更深。

    胤祚走到近前,将瓦罐盖子拿下,将鸡汤倒在了盖子中道:“这个……你们还有空碗没?”

    梅文鼎没有回话,而是皱着眉头看那鸡汤,那瓦罐做工粗糙,显然不是胤祚之物,而他们车队一路奔波劳顿,哪来的鸡。

    若说是去买的就更没可能,民间母鸡都要留着下蛋,公鸡要留着打鸣,是一家的重要财产,轻易不会售卖。

    再想到之前营寨周围的哀求声,梅文鼎已经想象出这鸡汤是从何而来的了,当下怒气冲冲的道:“殿下,我梅文鼎就算称不上君子,但也不会向百姓夺食,这鸡汤您自己受用吧。”说完便要回帐篷里。

    胤祚听的一脸迷糊。

    倒是他身边的护卫听明白了,当即大骂道:“老东西别狗眼看人低,这鸡汤可是周围百姓们自己送来的,殿下说不要,他们便在营门前苦苦哀求,争执不过才收下的,殿下还一口没喝,就给你们送来,你可倒好,真是……!”

    胤祚顿时明白了梅文鼎的意思,呵斥护卫道:“不得无礼!”

    那护卫受到呵斥,不敢继续说了,但眼睛还是死死瞪着梅文鼎。

    梅文鼎顿时愣住,接着笑道:“老夫活到古稀之年,不怕官兵的百姓倒是见过几次,主动给官兵送鸡汤的百姓倒是从未见过,请殿下让老夫出营一看,若是果真如殿下所说,那老朽给殿下三跪九叩赔罪。”

    胤祚道:“三跪九叩倒也不必,现在百姓都回家了,老先生不妨先喝汤,待明日启程时,百姓们来拿瓦罐,倒时你一问便知。”

    梅文鼎道:“好。”

    说完也不在矫情,接过鸡汤便喝了。

    当晚,祖孙二人在帐中睡觉,梅瑴成突然道:“爷爷,鸡汤真的不是百姓自愿送来的吗?”

    梅文鼎心中有事也没睡着,开口道:“要说偶有一两个百姓,爷爷信,可你看晚上,军中鸡汤又何止一罐,除却鸡汤外,还有各色吃食无数,百姓就是再爱戴殿下,又何来这许多粮食?爷爷猜测,这怕是地方官吏为了讨好殿下,故意使得招数。殿下,年纪尚轻,不能分辨在所难免,爷爷明天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哪怕受殿下怪罪也认了。”

    许久之后,梅瑴成道:“爷爷,我觉的这里的百姓真的很富裕。”

    梅文鼎问道:“何以见得?农田多,农税也高,百姓生活还是一样凄惨。”

    梅瑴成摇摇头道:“爷爷,昨天喝鸡汤的时候,我发现一件事情——齐齐哈尔人,没一个嚼碎鸡骨头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何为齐齐哈尔

    第二日清晨,梅文鼎顶着黑眼圈,起了个大早,来到营寨外,果然看到无数百姓来拿回自己的瓦罐。

    梅文鼎随意抓了个百姓,问道:“这位后生,敢问是那位大人叫你们往军营中来送鸡汤的?”

    那后生诧异的盯了梅文鼎许久后道:“俺爹叫我来送的,可当不起老先生一句大人……”

    梅文鼎连着问了好几个人,都是这般答复,梅文鼎又问了几个年纪大的。

    其中一人道:“一只鸡才几个钱,也值得哪家大人安排?”说完便笑呵呵的走了。

    留下梅文鼎呆立当场。

    此时梅瑴成也回来道:“爷爷,我跟着一个叔叔去了他家。”

    放在平时梅文鼎肯定免不了责罚孙儿一番,此时却急切的问道:“看到了什么?”

    “孙儿看到他家早饭有肉,地上还铺了一层发霉的稻米,那家主人说等晾干了磨成粉喂猪……”

    梅文鼎如遭五雷轰顶,喃喃道:“怎可如此奢靡?怎可如此奢靡?”

    待梅文鼎想要求见胤祚的时候,发现胤祚已经被公务缠身,无暇理会他了。

    梅文鼎只能暂且将此事记在心里。

    到了午间的时候,车队终于开到了齐齐哈尔城下。

    齐齐哈尔正在修筑城墙,绵延几十里,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梅文鼎看了道:“夏日正是农忙之时,怎可破土动工,如此不爱惜民力?”

    旁边一人道:“修城墙的要么是蒙古战俘,要么是外地来务工的,都是手里没地的闲散人,用他们来修墙于民力无损。”

    梅文鼎打量他一眼,发现是个年轻后生,穿了一身朝廷衙役的官服,拱手道:“敢问阁下是?”

    那后生道:“在下刘永礼,是齐齐哈尔一小吏,奉命特来招待先生。”

    梅文鼎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注意到数千人的车队井然有序的分散各个城门入城,未引起一点杂乱。

    每个小车队前,都有一样的朝廷小吏引导,入城之后,都去往了各自的地方。

    进城之后,那小吏先带他们去了旅店放下行装,待他们收拾好后,小吏道:“老先生实在抱歉,这些时日权且在此处委屈些,待安排得当自会有人领您去府邸中。”

    梅文鼎也没在意,点头称是。

    “左右无事,不妨我带先生熟悉下齐齐哈尔?”

    梅文鼎正有此意,便点头应允了。

    一出旅店,顿时感到人声鼎沸,沿街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商贩。

    “这旅馆离即使如此之近到也方便。”梅文鼎道。

    那小吏歉然笑道:“老先生,这不算是集市,城里东西二市才是集市,这里顶多算是小摊子,日落前都会收摊的。”

    梅文鼎暗暗咂舌,一个所谓的小摊子便已繁华至此,不知那所谓的东西二市究竟是何景象。

    小吏待两人在街上游览,边走边指点周围地名景致给两人认识:“老先生,这条街叫景阳大街,乃是齐齐哈尔最中心的大道,副都统衙门便在街头上,另外两行总部也在此街上。”

    “两行?”梅文鼎皱了皱眉头。

    小吏笑道:“哦,就是银行和百事行,您是关内来的吧?两行大名在关外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看,那边三层小楼便是银行总部,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到了晚上,银行飞檐斗拱上的三十三盏打灯笼一点,看起来真的是金碧辉煌,嘿嘿。那边那个与之相对的便是百事行总部,您别看那楼显得平常,我们吃穿用度,可都离不开百事行呢。”

    梅文鼎对商贾兴趣不大,看了一眼街上,疑惑道:“为何街上一个乞丐都没有?都被安排到哪去了?”

    小吏被问的一愣,想了半天道:“我来齐齐哈尔也有三年了,确没怎么见过乞丐,想来也是,哪怕去工地里搬一天砖也有五十文工钱,都是有手有脚的,谁还会厚着面皮当乞丐呢。”

    梅文鼎追问道:“却也不是每个乞丐都是有手有脚的。”

    小吏道:“四肢中有个好使的就够了,哪怕只有一只手,搓个麻绳,一斤麻绳也值三文钱呢。”

    梅文鼎继续道:“麻绳还有人天天买不成?”

    小吏笑着指指一座正在吊大梁的房子道:“城里像是这样的房子,每天都在修建,城里人除了银子外,什么都缺,就是从城外抓两把泥巴来街市上说不定都会有人买的。”

    几人说着话,正路过一家冰饮点,小吏道:“老先生,请您尝尝冰饮。”

    梅文鼎道:“后生,你也是当官差的,就不劳你破费了。”说着就要去腰间掏银子。

    小吏拦下了梅文鼎道:“老先生,你这就想差了,这是衙门请您的,每个招待人的小吏都有几两银子的招待费,可以自由支取。”说着掏钱买了三碗冰饮。

    “老先生尝尝,这是今夏刚面市的冰沙,与寻常冰饮大大不同。”小吏道。

    梅文鼎虽然已是古稀之年,但牙口身体都非常好,只是冰饮却也不能吃,只能等它化了,喝些汤汁。

    而梅瑴成却吃的不亦乐乎。

    梅文鼎发现这所谓冰沙与京城冰饮还大不相同,冰沙是将一块冰切成小粒,宛如砂砾,又在上面撒上蜂蜜糖水等物制成。

    吃冰沙时,只需一个小勺将冰沙混着糖水送入口中,顿时通体清凉。

    吃完冰沙后,梅文鼎借机问道:“敢问在齐齐哈尔,一只母鸡值多少银子?”

    小吏想了想:“看鸡大小了,约莫在一两左右吧。”

    梅文鼎心中了然,一两银子的物价与大清别处也相差无几,普通人家又怎么喝的起鸡汤,这事果然还是有蹊跷。

    可紧接着小吏又道:“现在老母鸡已经卖不上价钱了,那些半大的小鸡肉嫩些,才更值钱。”

    梅文鼎瞪大眼睛,追问道:“什么?可……老母鸡能下蛋,还能炖汤,肉也更多啊!”

    小吏轻笑道:“下蛋不假,可现在城外的穷人家才喝鸡汤呢,城里现在流行吃扒鸡,这也是俺们山东人带来的手艺,先是大火煮,再是小火焖,做出来的鸡那真叫一个骨酥肉烂,啧啧……”

    刘永礼是跟着哥哥嫂子从山东逃难来的,扒鸡便是一个同样从山东德州城逃来的难民发明的美食,这些日子德州扒鸡馆子已渐渐发展成了能和福满楼分庭抗礼的大酒楼了。

    刘永礼也因为各种各样的由头,去吃过几次,那真是满口生津,回味不觉。

    而梅文鼎也有些出神,倒不是臆想扒鸡的美味,他满脑子都在回荡着小吏的那句话:“城外穷人家才喝鸡汤呢……城外的穷人家才喝鸡汤呢……”

第三百六十三章 案牍如山

    梅氏祖孙一连在齐齐哈尔转了七八天,总算对齐齐哈尔之富庶有了一个印象。

    但奇怪的是自胤祚到齐齐哈尔之后,便再也没有接见过他们,仿佛将他们遗忘在了这旅店一般,搞得梅文鼎尝尝夙夜忧叹,后悔自己为何要出言顶撞六阿哥,错失了为百姓造福的机会。

    其实,胤祚却也不是存心冷落梅文鼎,实在是他太忙了,他这一趟离开齐齐阿哈尔大半年,积累下来的公务简直案牍如山。

    他前脚刚跨过松花江,后脚纳兰明珠就让人把公务送了来。

    胤祚这几日每天都只能睡两个时辰,就连吃饭都要边看公文边吃,活的无比凄惨。

    他本意是来齐齐哈尔躲个清闲自在的,却没想到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

    纳兰明珠毕竟是暂代的副都统,且受皇上猜忌,很多事都不好妄下决断,故都堆着等胤祚回来处理。

    胤祚此时就在副都统府中,听着手下一大群同知奏事。

    同知多,小吏多,这也是齐齐哈尔官府的一个特色。

    “王爷,自上月以来,就有无数洋人教士涌入齐齐哈尔,他们要求官府为其提供教堂和田产,下官不敢应允,只能暂时将他们安置在城外,究竟如何处置,还望王爷示下。”一个同知说道,同时上前一步,将奏明此事的公文递上。

    胤祚道:“田产没有,教堂可以建,官府提供工匠及材料,设计图纸让传教士们自己商量着来,造价一万两银子以下,随便他们怎么建。”

    那个同知继续道:“另外,近日教士们在城中四处传教,却又未违反律例,属下不知如何处置。”

    胤祚笑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让他们传吧,只要不是邪教,随便传。”

    那个同知领命退下,另一人上前道:“殿下,目前城内商号林立,除两行此等奉公守法的大商号外,还有许多小商号也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商人们四处流动,齐齐哈尔又无过路税,故现在商税难以足额征收。”

    胤祚皱紧眉头道:“税收改革是个大问题,此事需从长计议,现阶段就以商人自行申报与官府抽查为征税方式吧。”

    那同知不明所以,惭愧道:“还望王爷明示。”

    胤祚道:“简单的来说,就是让商人自行缴税,官府派人挑几个商人进行抽查,若是发现漏税,便着重处罚,杀一儆百。银行有个审计团队,这些人是查账的高手,官府可以先租用过来。”

    那同知恍然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办。”

    这边事情刚了,府衙外又走进来一人,随他而来的,还有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恶臭,他越走越近,恶臭便越来越烈,站的离他近些的同知都险些晕厥过去。

    这人站定,拱手道:“王爷,下官恳请王爷为修筑城墙的蒙古战俘修筑茅厕!”言语间全是悲愤之情,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胤祚看他如此神态已经心中了然,怒道:“谁负责铸城?为何不修筑茅厕?”

    下面官员中又走出个人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道:“王爷明鉴,铸城区每两百步就有茅厕一座,可……可这些蒙古人……他不上茅厕啊,他们想要便溺,便随意找个空地野外解决……毫无……毫无羞耻之心……”

    胤祚愣了愣道:“那也该派人将便溺之物以生石灰消毒,再以土盖住,怎会搞成这个样子……”

    谁知那臭气熏天的官员道:“不行!王爷,不能用土盖住啊,应派人将之全部收集起来,蒙古战俘总共近万人,这么多人粪可不能浪费了啊!”

    胤祚脑子被臭味熏得晕晕乎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一个同知解释道:“王爷,这位徐大人是负责农事的同知,近日醉心于研究人粪沤肥,言谈间有些颠三倒四,望王爷恕罪。”

    胤祚这才恍然大悟,古代没有化肥,农田间肥力全靠人粪撑着,这也是古代大城能保持洁净的一个重要原因,有些农耕地区甚至还有人将城里粪便收集起来,送到乡下去卖钱的。

    人粪性烈,不可直接撒在农田中使用,需经过处理,处理方法有“烹煮法”“沤肥法”“蒸馏法”等等,不同方法肥力不同,但其难闻的恶臭却都是相同的。

    这时胤祚不禁对眼前这人肃然起敬,思量片刻道:“往后对蒙古战俘,也要像对老沟金矿那边的胡匪战俘们一样,用公分制。”

    “是!”负责铸城的同知虽不明白什么是工分制,但也不敢在多问,改天向老沟金矿的人取取经便是了。

    提到金矿,胤祚又问道:“对了,老沟金矿近来如何?”

    之前出面解释的那个同知道:“禀王爷,老沟金矿现在月产黄金近五千两,除去进献朝廷和黑龙江将军的,也能剩下一千多两,已是齐齐哈尔的一个重要财源。”

    这时一个骁骑校突然道:“王爷,说起此事,几日前,老沟金矿被一伙不明身份之人袭击。”

    胤祚顿时紧张起来:“何人所为?有何损失?”

    那骁骑校道:“是一伙胡匪所为,他们倒不是为了金子,而是为了杀一个人——黑风寨之前的军师,也是现在金矿的监工,吴老头。”

    胤祚费了好大力气,才在脑海中记起来当年那些胡匪之间的恩怨,当年黑风寨共有三个当家,二当家是个老秀才,被逼上梁山,做了胡匪军师,后来做了自己的内应,便赏给他了一个金矿监工的职位。

    而当年的大当家黑旋风被抓到了老沟金矿做苦工,被吴老头阴死在了金矿里。

    三当家在被抓后向胤祚投诚,自愿带了人马,去俄国人地盘上做了征粮队,这两人从此便成了生死仇敌。

    记起来了前因后果,胤祚顿时来了兴趣,问道:“结果如何?他们最终谁活着?”

    本以为有一场精彩大战,谁知那骁骑校淡淡的道:“吴老头本来必死,所幸卑职就在附近,念在吴老头是为王爷效力的,便将吴老头救下了,将那被吴老头称为三当家的人打死了。”

    胤祚疑惑道:“三当家武功如何?”

    骁骑校脸上一红:“卑职不太清楚,从他身形来看应当是不错的。”

    “你没与他交手?”

    “咳……卑职……有火铳……”

第三百六十四章 齿轮

    胤祚顿时好一通无语。

    自葛尔丹之战后,巴海看到了火器的威力,便向火器厂讨要了几把火枪,给了八旗的军官们,火枪使用毕竟简单,用惯了弯刀弓箭的八旗兵们也很快便学会了。

    “吴老头受伤如何?”胤祚问道。

    “受了些轻伤,但他毕竟老了,三当家被卑职打死死后,吴老头又哭又笑,随即晕倒,现在已经病重,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撒手人寰了,现在金矿的事情暂由周同知暂代。”

    这便是三个胡匪最终的下场吗?

    胤祚听完不禁有些唏嘘,又问道:“哪个周同知?”

    同知一职因事设职,人员变动大,而且齐齐哈尔同知又是出了名的多,胤祚一时不知他说的是哪个周同知。

    这时下面一人走出来,面色有些尴尬的道:“禀王爷,在下周家麟便是周同知。”

    胤祚看向他,发现是之前替人开口解释的那人,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是周培公的儿子,自己出征前曾让他负责考评官员来着。

    周家麟道:“王爷,老沟金矿原主事吴用,现在已是弥留之际了,下官接任后见老主事所推行工分之法非常有效,便也未加改动,所幸金矿运转未受什么影响。”

    其实周家麟也不算完全未加改动,吴用病倒后,奴工们曾闹腾了一阵,他见妓女对安抚奴工颇为有效,便在吴用的政策基础上,更大力的引入了妓女,搞得现在老沟金矿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窑子沟,还有了胭脂沟的雅称。好在事态被稳定了下来,只是这事太过丢人,他也没好意思提。

    周家麟继续道:“王爷出征前,曾经让下官负责考评监察齐齐哈尔官员,现在下官已将百官半年来的政绩得失汇总如下,还请王爷审阅。”说着又将一本折子递了上来。

    胤祚一阵头大,将折子放在一边道:“我记得你本职是管火器厂事物的吧?火器厂这半年如何?”

    周家麟道:“禀王爷,半年多来,火器厂每月消耗精铁、硫磺、硝石、木炭都在增多,同时各色工匠劳工也在不断增多。现为了安全起见,火器厂已将试炮工坊和火药工坊搬进了更深的山里,下官正在为新工坊搭建厂址。不过物资等浅显只事,下官尚能应对,戴大匠经常来问下官要精于数算的人才,这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胤祚乐道:“正好,把梅文鼎安排到火器厂去,戴梓要数算人才,我便给他一个大清最厉害的。”

    胤祚沉思片刻又道:“另外,传教士里,有个叫甘道夫的,你去找他,让他将传教士中经于数算的可靠人才都贡献出来,一并派到火器厂去,甘道夫若是不愿意,便告诉他,齐齐哈尔农田现在是十两银子一亩,想要教会农田就自己挣去。”

    齐齐哈尔政务千头万绪,胤祚一连忙了六七天才算稍微理清。

    晚间时,胤祚去了百事行总部,现在东北两行中,百事行发展最为迅猛,整个关外都被其收入囊中。

    吴泽繁忙程度和胤祚也相差无几,见胤祚来了推开了许多事情道:“在下忙于俗事,未能亲至京城,为圣上贺寿,还望龙公子恕罪。”

    胤祚说些安慰他的话,又询问了百事行现在的发展情况,吴泽一一作答。

    在大清百事行的发展分外顺利,现在让吴泽最担心的,便是李朝。

    按照胤祚与李朝王妃张玉贞的约定,百事行会进入里李朝发展棉纺,初见规模之后,会从民房行业中逐渐退出。

    吴泽有些担忧的道:“龙公子你身在戈壁荒漠,对朝鲜不了解,自王妃重回为王宫之后,李焞和王妃之间裂隙就在逐渐加大,民间对王妃爱戴和呼声也是越来越高。

    百事行的棉纺一方面在王妃庇佑之下,迅猛发展,一方面又处在王上的限制之下,举步维艰。

    李朝已经隐隐有种二主的征兆,只是不知这场危机会在何时爆发出来。”

    胤祚闻言也皱起了眉头道:“张玉贞未免也太急躁了些,她现在无兵无权,怎么和李焞斗法,棉纺也刚见成效,远没到显威的时候。”

    吴泽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虽然棉纺受阻,烟草种植确是一帆风顺。百事行在李朝采办了近五万亩土地,全部用于种植种植烟草,七月份左右便能收获,**月份市面上就能看到百事行的烟袋烟丝了,到时候的银两流入,想必也能稍微弥补一番在棉纺上的亏损。”

    胤祚喝了口茶道:“果然无商不奸。”

    吴泽笑了笑道:“不过眼下李朝欠银行的五十万两银子,眼看就要还第一期了,李焞很有肯能不会认账,若是王妃也不愿还钱的话,云掌柜十有八九就要在李朝印制五十万两银子的国债,将损失转嫁到李朝百姓头上了。”

    胤祚有些头痛,走到窗前道:“这些事情,你们看着办就好了,你和云掌柜现在已经是极出色的商人,李朝被你们搅的多乱我都不在意,只要利润足够就好。

    我对你们只有一点要求,派往李朝的员工都要想好退路,不可让他们枉送性命,哪怕一个小伙计的性命也不能乱丢。”

    吴泽拱手道:“龙公子宅心仁厚,在下替李朝大小商号伙计谢六阿哥。”

    胤祚一阵无语,听吴泽这意思,早已经在心中将他们等同于弃子了,若没有胤祚这一番话,恐怕就要客死他乡了。

    尽管是在仲夏,齐齐哈尔的夜间也是微凉的。

    从百事行总部出来,景阳大街上人流如织,大大小小的灯笼如天上星河洒落人间,将整条街道点缀的灯火通明,无数游人在大街上漫步,人流如织,大街两侧商号无数,没有一家晚上打烊,一派盛世景象。

    往府邸走了几步,胤祚心有所感,回头凝望,景阳街上,金碧辉煌的银行大楼巍峨耸立,对面是百事行总部岿然不动。胤祚觉得两座大楼仿佛两具不停转动的齿轮,给这座城市注入了前进的动力,一面将挡在面前的所有事物碾成粉末,一面又消耗了无数血肉维持其运转。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戴大匠

    在齐齐哈尔盘桓半个月之久的梅氏祖孙终于收到了对自己的安排。

    官府的小吏只告诉他们要去一个叫火器厂的地方,然后便让他们准备行囊,准备出发。

    前往火器厂的马车是特制的,没有车窗,车厢内漆黑一片,让人觉得分外压抑,但若是想要撩开车帘或是下车行走,赶车的人都会一面好言相劝,一面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

    梅文鼎见此不禁又是恼怒,又是担心。

    偏偏去火器厂的路程还不算近,马车共走了两天两夜,每天只吃早饭和晚饭,天不亮时便上车,天色漆黑才下车,住的也是路边的旅店,周围全是荒郊野岭,人迹罕至。

    终于了两天之后的清晨,马车停下,赶车人恭敬的将车帘掀开,请祖孙二人下车。

    梅文鼎走下车,适应了许久的阳光,发现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石山,在石山脚下是一片巨大连绵的城寨。

    城墙上箭塔炮楼林立,每十步便有站岗的士兵,还有一队队士兵往返巡逻,守卫极其森严。

    火器厂中出来几个小吏,殷勤的为梅氏祖孙提拿行李,并领他们入城。

    进到城中,梅文鼎发现,此城依山而建造,道路均是横平竖直,房屋也都是一个模样,单看起来枯燥单调,放眼望去便是鳞次栉比,秩序井然。

    梅文鼎奇道:“关外何时有了这么一座大城?”

    小吏笑道:“老先生,此处名为火器厂,是为朝廷研发火器的所在,算不上什么城池。”

    梅文鼎闻言奇道:“那你们此处可有官府学堂?”

    小吏道:“此处官府便是火器厂衙门,由周同知协管;学堂倒是有一座小学,城里的半大孩子都在其中读书。”

    梅文鼎听了不禁有些微怒,他好歹也是学问大家,居然被安排到与火器匠人为伍,难道这个六阿哥便如此记仇吗?

    小吏还在乐呵呵的向梅文鼎介绍火器厂,可梅文鼎心中有事一句也没听进去。

    “到了!”小吏停下脚步。

    梅文鼎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处占地颇大的宅子,府门修的颇为气派,门口匾额上书“梅府”二字。

    “老先生请进吧。”小吏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文鼎皱眉道:“这府邸主家是谁,我们贸然进入似乎不大妥当吧。”

    小吏笑道:“老先生,这便是您的府邸啊,往后您在火器厂便居住此处了。”

    梅文鼎大吃一惊:“这……这怎么使得?”

    小吏道:“这是王爷亲自吩咐的,您这座府邸是全火器厂最好的府邸之一,与戴大匠、古大匠府邸规格相同。府里丫鬟奴仆正在筹备,明日便能送来,至于您的亲眷,王爷已经派人去接了,只是路途遥远,估计还要几个月方可抵达。”

    在小吏的催促之下,梅文鼎走进府中,小吏将祖孙二人的行装放置妥当。

    梅文鼎则在大厅中站着有些出神,他在宣州也算是小富之家,也是有些眼力,一进来他便觉察出大厅之中处处耗资甚巨,海南黄花梨的桌椅,历朝历代的名家真迹,鎏金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这些奢俗之物又显然经过名设计,不仅将铜臭味掩盖了,还吐露出一丝雅致。

    小吏见梅文鼎有些发愣,想到戴大匠与古大匠初次见到自己房屋时也是如此,便解释道:“这是王爷定下的规矩,王爷说有学问的人不仅要因学问受人尊敬,相应生活水平与待遇也要是最好的,这才对得起学问的贡献。”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匠人,喘着粗气道:“梅……梅大匠是哪位?戴大匠要见他……”

    梅文鼎还未来得及为了大匠的称号而恼怒,那小吏便惊慌的道:“哎呀,我光顾着和先生说话,却把戴大匠要见您的事情忘了。”

    梅文鼎奇道:“戴大匠是哪位?”

    小吏道:“戴大匠便是戴梓先生了,整个火器厂当得上大匠称呼的只有他和古大匠二人了,梅先生还是尽快收拾下,戴大匠做事讲求精准,去晚了怕是要出岔子。”

    梅文鼎见小吏和匠人的神色都有些害怕,明白这所谓的戴大匠恐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不愿两人因他受罚,便道:“不用收拾了,现在去吧。”

    梅瑴成道:“爷爷,我与你同去。”

    梅文鼎心想火器研制颇有些凶险,不愿带着孙子,但府里没人照看,火器厂他又是初到,人生地不熟,干脆便把孙子带在身边。

    梅文鼎跟着小吏和匠人出了府门,往东走去,火器厂内街道都是横平竖直,西边为民居商铺,东边为各个匠作间,泾渭分明。

    但匠人和小吏却没有去往东边的匠作间,而是找了一驾马车,那小吏道:“梅先生请上车,戴大匠在火炮试射场等您。”

    马车行进了约半个时辰,在一片旷野停下。

    梅文鼎还没下马车,便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无数的噗噗声,简直是是震耳欲聋。

    他下车后,发现面前排着一排火炮,其中一门炮口还在冒着青烟,千余步外,空中一团黑烟渐渐消散。

    “阁下便是梅先生?”有个清脆的声音道。

    梅文鼎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做男人打扮的姑娘,脸上满是一道道熏黑,不过两个眼睛倒是颇水灵。

    那姑娘是个急性子,还未定梅文鼎回话便道:“在下戴言,是戴大匠的女儿,家父正在等您,请随我来吧。”说着便去领路。

    梅文鼎领着自己的孙儿在后面跟上。

    戴梓正站在那门冒着浓烟的火炮旁,拿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眺望远处,旁边站着五六个匠人都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爹,梅先生来了。”戴言说了声,便接过一根缠着破布的木棒,俯下身子清理炮膛了。

    戴梓放下手中圆筒,打量了梅文鼎一番,梅文鼎也同样在打量他。

    片刻后,戴梓面无表情的道:“老夫有一事求教先生,敢问此门炮最大射程是多少?周忠,将数据给他。”

    一个站在戴梓身边的匠人闻言,将手中木板交给梅文鼎,梅文鼎接过木板,发现上面用铁丝夹着一张纸,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串数字,都是用药量、仰角、射程一类。

    梅文鼎笑道:“若是戴大匠叫老朽来便是为了此事,那老朽可就来错了。”说着便将那木板交给梅瑴成,对他道:“孙儿,你来算吧。”

第三百六十六章 学校

    梅瑴成接过木板,也没要纸笔验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道:“不计炮弹滚动的话,最远可射四千七百八十八步。”

    戴言惊呼:“呀!算的好快!”周围那些匠人也都是震惊神色。

    戴梓也诧异的看了梅瑴成一眼,又问道:“倘若我与敌军相距两千步,两军正中,有一木牌高五百尺,我欲射中敌军,需要用药多少,仰角几何?”

    这次梅瑴成皱紧了眉头,问匠人要了支笔,在纸上数算起来。

    一会之后,梅瑴成放下笔,将木板递给戴梓道:“用药和仰角应满足这个算式。”

    戴梓将木板接过,看了许久,终于眉开眼笑,对着梅瑴成一拱手道:“佩服。”

    梅瑴成算题目时俨然小宗师的气度,戴梓一句话却说的他有些脸红,连道不敢。

    戴梓又对着梅文鼎道:“雕虫小技,在先生面前献丑了。”

    梅文鼎道:“大匠能出得此题,想来也是精于算学之人,不知要老朽如何相助?”

    戴梓道:“老夫算学不精,算些用药仰角尚可,但涉及其他就要求助先生了。先生请看,此炮乃是火器厂最新火炮,采用铁模法分层铸造,外裹铁箍,内刻膛线……”

    梅文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戴梓说的正是那门冒着青烟的火炮,也就是刚刚他孙儿计算最大射程的那门炮。

    梅文鼎和他孙儿都不懂火炮,能算出射程,完全是根据数据条件的推倒。

    现在听戴梓的说法,才明白原来火炮铸法之中还有如此多学问。

    戴梓又从子箱中取出一颗圆筒尖头的东西道:“这便是此炮的弹药,挂铅子母弹。”说着将子母弹交给手下当匠人,匠人们忙活一阵,火炮骤然怒吼,片刻后,千余步外火光在空中闪现,紧接着化为黑烟,黑烟之中,无数赤红钢珠激射,黑烟之下,方圆十余步之地,泥土飞溅,如同沸腾,很快便千疮百孔。

    梅文鼎从未见过此等火器,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戴梓对梅文鼎讲解了一番挂铅子母弹的击发原理。

    待讲完之后,戴梓道:“王爷的意思,火炮不禁要追求性能最佳,而且要用料最省,故而每门新炮都要进行成百上千次的试射,以寻找性能与成本的平衡点。但此炮有膛线、铁箍、弹药等多因素影响,逐一改变试验,耗资甚巨。故我想请先生来,以算学之法,得出最优的设计。”

    戴梓讲完,梅文鼎不禁陷入沉思……

    第二日清晨,梅文鼎在奴仆服饰下起床,简单的用过早饭后,便坐上马车去了昨日的试射场,若要得出最有设计,他还需更多数据。

    而他的孙儿则被安排去了学堂。

    据小吏说,火器厂内所有未满十四岁的孩子都可以去小学读书。

    这个所谓的小学除了教四书五经,还会算数、历法、天文、地理、西学……甚至还教孩子一门外语。

    梅瑴成今年正好是周岁十三岁,跟戴大匠的女儿戴言同岁。

    因此戴言一大早便来叫梅瑴成同去学堂。

    梅文鼎对女娃也能去学堂略感惊讶,不过想到戴言昨天的假小子打扮来看,恐怕戴大匠就是把自己的女儿当儿子养的。

    学堂位于火器厂中轴线上,这是火器厂里唯一一座破坏了街道横平竖直的美感的建筑,就连火器厂衙门,都在学校的一侧,看起来像是个陪衬。

    火器厂各色匠人及其家眷等加起来共四五万人。适龄的孩子也多,学校自落成以来就在不断扩建,现在学生共有一千余人。

    小学总共只有三年,胤祚的本意是帮着学生们开智,培养些基础的科学素养,所以教导的东西都很浅显。

    戴梓已经在学校待了两年时间,今年便是她的第三年,而梅瑴成也十四岁了,加上有些文化底子,也被直接安排到了三年级。

    胤祚每次巡视火器厂,学校都是重点视察的地区,在他的重视之下,齐齐哈尔学校建设的就如后世学校一般。

    小学每天上课三个时辰,每周休息两天,还有每年四个月的寒暑假。

    小学的教员是火器厂除了匠人以外例钱待遇最好的一批人,这些人有的是落魄的秀才书生,有的是一方大儒,还有的是沙俄传教士。

    托胤祚的福,现在学校里又涌入了一批精通西学的传教士,只是他们作为先生,被三令五申禁止向学员们传教。

    梅瑴成自小上的是私塾,后来便是爷爷亲自调教,还从来没上过三十多个学生一个班的学堂,看到的一切都觉得新鲜。

    戴言是戴大匠女儿,在学校里待得很久,成绩也一直稳居第一,在学堂中是宛如校霸一般的人物,拖着梅瑴成就来了自己班级,将他随意安排了个座位。

    上午来教书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先生,手拿着一本破烂不堪的论语,进了教室便在讲台后的椅子上一躺,口中道翻到某某篇,跟他一起诵读某某句。

    在古代,读书写字的奢侈程度,一点不比顿顿吃鲍鱼海参低。

    而学校的学生们大多都是匠人之后,懂得读书的难得,一个个都极为认真。

    尽管老先生教的《子路篇》梅瑴成早就倒背如流了,但他还是认认真真的跟着老先生诵读。

    下午,来教书的是个红头发的洋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教袍,胸前挂着个木质的十字架。

    学校里洋人多,学生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倒是梅瑴成颇好奇的看了他许久。

    洋人教士教授的是数算,用的是阿拉伯数字,算的都是简单的加减乘除。

    梅瑴成早在老家就接触过西洋算法,对此也不陌生,再看到一个学生回答出洋人的问题而得到夸奖后,终于忍不住学人家的样子,举起了手。

    洋人见到新面孔,便点了梅瑴成回答,并在黑板上写下二十五加十六等于多少的问题。

    梅瑴成想也没想便道:“四十一。”

    洋人有些诧异,有心试试梅瑴成的底子,又写了个乘法公式:“九乘以十五等于多少?”

    梅瑴成:“一百三十五。”依旧是不假思索。

    这回洋人彻底惊到了,这个算数简单不假,但怎么会有人一眼便知道答案?是计算的太快,还是早就背下了?

    想到这里,洋人不禁出了个有些刁难的问题:“一百七十六乘以五十八等于?”

    梅瑴成:“一万零两百零八。”回答之快,便如说一加一等于二一般,这下洋人教士彻底呆住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冤情

    一天下来,梅瑴成天才之名已不胫而走。

    傍晚放学回家,梅瑴成回到梅府里,恭恭敬敬的给爷爷请了安。

    梅文鼎正伏案算着什么,见孙儿回来了,便将笔放下,问道:“学堂如何?”

    梅瑴成知道爷爷在学问上的脾气,小心的将一天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说道学校先生同学将其视为天才时不免有些自傲。

    谁知梅文鼎越听越是生气,将笔在桌上一摔,怒道:“误人子弟!”

    梅瑴成吓得闭口不言了。

    梅文鼎犹自怒气不绝:“世上求学一道,无他,唯勤学苦练而,何来天才只说?要让我孙儿做仲永第二吗?这个学堂不去也罢!”

    第二天梅瑴成果然没有再去学堂。

    齐齐哈尔虽说是推行义务教育,但现在一没那么多学校老师,二来半大小子也是劳动力,有些人家也不愿耽误劳力。

    所以,上学与否还是一个自愿的事情,愿意来学校的,书本、纸笔伙食全包,不愿来的也不强求。

    梅瑴成没来上学,学校倒也没什么反应,这事便过去了。

    其实梅文鼎自小便有数算天赋,小小年纪便有神童之称,他虽然不愿孙儿背负此名,但内心深处却也承认,数算是个极要求天赋的学问。

    有些天赋高的人,比如他自己,尝尝还未计算,便能看出问题的答案。

    而他的孙儿梅瑴成,天赋甚至高于他少年时,这也是他对孙儿倾尽心血的一个重要原因。

    既然孙儿不去学堂了,梅文鼎便将他带在身边,整天往试射场跑。

    戴梓给他的问题说难不难,但要想算出结果,尚需要大量的数据,这些日子便是在收集数据。

    戴梓注重经验实际,而梅文鼎注理论计算,两人又都是严肃刻板的性格,一起共事时,常常彼此看不对眼,大半天的一句话不讲,气氛压抑之际,搞得手下的匠人们大气都不敢喘。

    而戴言每当放学之后,也会来试射场帮忙,她个性突出,而梅瑴成有些内敛,两人倒是相处的不错。

    除试射场外,戴言还回去丙字号匠作间,帮古大匠的忙,火器厂现在分工明确,戴梓负责膛线、炮弹、火药,而古大匠专职铸炮。

    戴言自显露出对铸炮的天分后,戴梓便让她时不时的去帮古大匠的忙。

    古大匠膝下无儿无女,对戴言这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也是分外喜欢,甚至有意无意的将一些铸炮经验传授给她。

    梅文鼎不喜欢大匠的称呼,于是匠人们便称呼他为先生。

    这样一来,火器厂便形成了两个大匠一个先生的格局,三个老先生虽然性格迥异,但是分工协作却越发默契,火器厂研发精进。

    周家麟作为火器厂主事,将火器厂的变化都看在眼中,每半个月都会写折子上报胤祚。

    胤祚经过近一个月,已将齐齐哈尔积累的政务处理完毕,并将周家麟由同知提拔为了通判,并且暂代参政一职,这样一来许多政务压力就压在了周家麟身上。

    他就变得轻松许多,这天恰好看到火器厂形式大好的折子,便准备着要去火器厂巡视一番。

    偏偏就在这时,都统衙门外有人击鼓鸣冤,而周家麟又不在,只能自己换了衣服上堂。

    副都统衙门外虽然也有鸣冤鼓,但自打胤祚来齐齐哈尔后,还从未有人敲过,一是齐齐哈尔治安极好,二是就算有什么纠纷案件,各地知县也能解决,不必状告到副都统衙门来。

    因此胤祚对来鸣冤所为何事,还真的有些好奇。

    升堂之后,胤祚学着戏文里那样,拍了下惊堂木道:“何人击鼓鸣冤?”

    堂下跪着一个老农模样的人,他的身边还跪着个老妇,两人都在抹眼泪,听胤祚的问话,老妇人凄厉嘶吼道:“求王爷做主啊!”随后便晕了过去。

    衙役们顿时就是一顿手忙脚乱的抢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好不容易把人弄醒。

    那老农哭道:“王爷,太惨啦!俺们姑娘才十四啊……刚说上人家,说没就没啦……”

    那老农言辞虽然颠三倒四,但哭的撕心裂肺,一看就是真有冤情。

    胤祚当即道:“尸体在何处?”

    老农道:“没啦,全没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啊,要不是我背着婆娘出去看病,俺们也都死了啊……这帮天杀的丘八啊……不得好死啊……”

    胤祚忙道:“等等,你说什么?丘八?是当兵的干的?”

    老农道:“相亲们都说是丘八干的……求王爷做主啊……”

    胤祚面露疑惑之色,巴海治军极严,他自己也懂得纪律的重要性,军队不说是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起码不扰民还是做得到的,骤然出现杀人放火的事情还是让他有些难以相信。

    “求王爷做主啊……求王爷做主啊……”堂下老农哭的声嘶力竭。

    胤祚阴着脸道:“叫巴海过来。”

    小半个时辰后,一身蓝色棉甲的巴海走进来,抱拳道:“王爷找我。”

    胤祚指着堂下哭晕过去的老农道:“这个老伯说有当兵的去他家杀人放火,烧死了他们女儿,可有此事?”

    巴海闻言,脸色一黑,盯着那两个老人看了许久道:“王爷,此事可信吗?”

    胤祚道:“已有衙役前去打探了,料想应当不假,两个老人家,没必要来诬告,最多是搞错了罪魁祸首罢了。”

    堂中一时无话。

    胤祚问道:“将士们近来如何?我最近忙于政事,倒把将士们忘了,都是过命的兄弟,找个时间还是去看看为好。”

    戈壁草原上,胤祚与齐齐哈尔众将士们吃住在一起,又一起经历生死,这种感觉是不带兵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的。

    军中上至骁骑校,下至甲兵,不少人的名字他都叫得出,许久不相见,还真的想看看他们近来如何。

    巴海脸色一沉,片刻后沉重的道:“王爷还记得傻狍子吗?”

    胤祚脸色也有些暗淡,这人是他亲卫一员,因为性格有些憨,被将士们起了个外号叫傻狍子,行军休息时,将士们尝尝打趣他为乐,傻狍子也不以为意。

    后来在葛尔丹袭营时,傻狍子为堵住阵型缺口,奋不顾身冲了上去,被蒙古骑兵淹没,战后连完整的尸身都找不到了。

    “记得。”胤祚轻声道。

    巴海道:“他还有个儿子。”

第三百六十八章 砍头

    胤祚笑道:“当真?这我倒是不知。”

    此时那老汉已经悠悠转醒,胤祚想到现在是在堂上,不宜谈论这些,便道:“好了,这事之后再说吧,咱们先处理眼下这事。”

    然而巴海却继续道:“傻狍子儿子叫巴仁,他父亲死了,儿子便顶替了父亲的职位。”

    八旗采用世兵制,职位父死子替代,确也十分平常。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衙役骑着快马跑到府衙门口,走近来道:“禀王爷,属下去了老汉所在的临水庄子,向乡亲打探确有此事,也亲眼见到了那烧成废墟的房子,房梁立柱都被烧成飞灰,火势之大,像是人为纵火。属下还在灰烬中找打了几块碎骨,应当有人葬身火海。”

    胤祚追问道:“可知何人所为?”

    那衙役道:“周围乡亲街坊说是五六个青年男子,昨天夜里纵火的,想来是贪恋女子美貌,翻墙进去,将那女子奸杀,再放火毁尸灭迹。有个乡亲说其中一名男子,他在齐齐哈尔八旗兵中见过。”

    胤祚面沉如水,对巴海道:“昨夜可有人擅自离开驻地?”

    巴海认命般的叹口气,跪下来道:“回王爷,昨夜确有五人离营,现已被末将以军法处置,其中……其中一人便是巴仁……”

    胤祚这才明白为何巴海为何跟自己说这些,原来他早就猜到此事是何人所为。

    “走。”胤祚起身,冷冷道:“去军营。”

    府衙外衙役们见胤祚出门,赶忙备车。

    胤祚阴着脸挥挥手,跨在赤兔身上,缰绳一抖,奔向城外军营,巴海紧跟在胤祚身后。

    一个时辰后,胤祚来到军营,一打眼便看到五个年轻人被绑在高台上暴晒,二十军棍再加烈日下暴晒四个时辰,这是军中对擅自离营者的惩处。

    胤祚走到台上,阴沉的道:“谁是巴仁?”

    没人回应,胤祚又抬高了声音,问道:“谁是巴仁?”

    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道:“……我……我……”

    胤祚循声走到那人身边,打量他片刻,这人裤子上也是斑斑血迹,齐齐哈尔夏日的日头毒,脸上也满是爆皮。

    不过从相貌看,确又几分像傻狍子。

    胤祚问道:“昨晚你们离营做什么了?”

    巴仁道:“我……我们去酒楼喝酒……”

    胤祚继续问道:“临水庄发生命案,可和你们有关?”

    巴仁目光闪烁,声音颤抖着说:“卑……卑职,从未去过那里……”

    胤祚喝道:“你杀人没有!”

    这一声把巴仁吓了一跳,他浑身颤抖,目光闪躲,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

    胤祚深吸一口气,对巴海道:“派人,去临水庄,把指认的乡亲接来,现场对峙!”

    巴海抱拳道:“是。”

    这时一同被绑在柱子上的一个人喊道:“不必了,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火也是我放的,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吧。”

    另外四人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顿时一齐道:“对,人是他杀的……我们昨晚都在喝酒……求大人开人,大人开恩啊……”

    胤祚淡淡道:“不必说了,你们五个杀一人也就罢了,为何连三岁孩子也不放过?”

    巴仁立马惊恐的道:“没有,没杀孩子,他家没有孩子啊……”

    胤祚露出冷笑。

    被绑着的一人道:“傻子,你上当了!”

    胤祚对巴海淡淡道:“召集全军。”

    片刻后大营军鼓奏响,士兵从营帐和校场中冲出来到校场列队,齐齐哈尔军中除留守各处守军及巡逻军队外,其余兵员皆在此处,共三千余人。

    三通鼓毕,还有人陆续从营帐中慌慌张张的走出,甚至队列还未能排列整齐。

    巴海满面羞愧,胤祚脸色越发难看。

    直到两炷香后,最后一人才进入队中,一个松松垮垮的队伍才勉强列起。

    “军纪官何在?”胤祚大声问道。

    片刻一个人小炮来,拱手道:“卑职在。”

    “三通鼓毕,多少人未至?”

    “两百三十七人。”

    “按军纪当如何?”

    军纪官抬头看了胤祚一眼,小声道:“斩!”

    “听不见!”

    “斩!”军纪官吼道。

    这下底下将士们全都慌了,开始慌乱的窃窃私语起来。

    巴海也焦急的凑过来,低声道:“殿下,这些已是齐齐哈尔八旗里最好的子弟了,再杀就无兵可用了。”

    八旗自古骑射渔猎为生,为求生不得不与自然相搏,这才能保持强大的战力,而八旗入主中原之后,生活安逸,不过几代人便堕落下去。

    关外八旗依旧保持着渔猎为生的习惯,因此战力也保留了一部分,然而齐齐哈尔发展的太快,又太久没有战事,下一代人都被腐化殆尽。

    当精锐尚在时,尚未显露弊端,此番葛尔丹之战,齐齐哈尔军折损甚重,补充兵员时,这个弊病才显露出来。

    巴海在把八旗中精挑细选,才将缺少的兵员补足,还没来得及约束操练,便发生了这种事情。

    胤祚道:“无兵可用,好过一群兵痞,军纪重于天,法不责众一词,在军中,不存在。”

    胤祚说罢,对军纪官道:“三通鼓毕,未到者,斩!”

    话音刚落,居然有不少士兵吓得四散逃出去,周围箭塔角楼士兵搭弓射箭,将逃窜士兵一一射死。

    剩余士兵见活命无望,都颓然的坐在地上。

    此时,营外走进一队人马,其中一马上坐着一个老者,正是被巴海用快马接来的临水庄乡亲。

    那老者看到营中满地中箭倒地的尸体,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胤祚叫他指认台上的犯人,那老者哆哆嗦嗦的道:“回……回大人,也许是,也许不是,小人,小人记不清了……”

    胤祚道:“除恶务尽,否则害人害己,老人家家中没有儿女吗?”

    这话一出,老者顿时强撑着上台,仔细打量了五人身形面孔,然后跪下道:“大人,就是这五个畜生啊……”

    胤祚点点头,脸若寒冰。

    这日,齐齐哈尔军营,斩首两百四十二人,砍刀卷刃八把,鲜血流遍整座军营,血腥覆盖方圆十余里,弥漫整座齐齐哈尔城。

第三百六十九章 糜烂的八旗

    太祖老人家说得好,枪杆子里出政权。

    但凡涉及军队,就没有小事。

    在处死了两百四十二人之后,齐齐哈尔军军纪为之一清,但兵员不足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在经过了许久安逸的生活,第二代八旗兵已经基本堕落了下去。

    世兵制的优点就是士兵从小便会接受军事训练,长大了不需多加操练就是合格的士兵,但现在的八旗子弟不要说从小操练,身体健康的都少有。

    在京城八旗子弟早就是纨绔子弟的代名词,在齐齐哈尔也相差不多。

    在巴海将齐齐哈尔八旗谱系情况给胤祚看了之后,他终于明白巴海为何不愿杀人以正军纪了。

    实在是没有勘用之人了。

    适龄的八旗子弟中,要么是体弱多病,要么是与人打架斗殴、少胳膊少腿,要么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整个关外旗人胤祚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几个能用的。

    胤祚合上八旗谱系道:“罢了,我向朝廷上书,要求裁撤满八旗,增设汉八旗吧。”

    巴海心中一惊,跪在地上道:“王爷,不可啊,关外乃我大清龙兴之地……这个……这个……”

    胤祚厌恶的道:“满汉之防汉人害己,若是哪天百姓真的揭竿而起,凭糜烂的八旗军能抵抗多久?”

    巴海脸上浮现愧色,但还是道:“王爷此举容易落人口实,还望王爷慎重……”

    胤祚想了想,觉得巴海说得确实不无道理,现在八旗糜烂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早在平三藩时,军队就已经是汉八旗为主。后来收台湾,基本没满八旗什么事。

    再后来与葛尔丹之战,八旗精锐尽出,镶红旗大营还被打了个全军覆没,其余各旗也都损失惨重。

    但尽管如此,朝廷明面上还是没人敢说八旗制一句坏话的,毕竟是祖宗定法,后人一旦违逆,一顶不忠不孝的大帽子就可以扣下来。

    一时胤祚也陷入两难。

    巴海道:“王爷不必担忧,末将誓死也要将八旗儿郎操练出个样子。”

    胤祚问道:“葛尔丹之战前,齐齐哈尔八旗共五千人,大战之后尚存多少?”

    巴海道:“仅剩……一千。”

    胤祚吃了一惊:“折损如此之大?”

    巴海道:“不少是缺了肢体的伤员。”

    胤祚道:“伤员都是如何安置的?”

    “按照朝廷律令,每月补一些银子,家中留下父母兄弟或者妻子儿女的,还会再多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胤祚道,“单纯补银子可不行,还要让伤员们对生活有个盼头。”

    “是。”

    胤祚意识到活体有些带偏了,又回头想兵员的问题,不免叹了口气。

    “哦,对了,现在延边区也在我治下,那边有多少兵马?可能抽调些补足兵员?”胤祚问道。

    巴海道:“延边虽广阔,可人口极少,算上所有守军,才不过千余兵马,当地八旗与齐齐哈尔也相差无几。”

    胤祚不免又苦了脸道:“算了,去军营走走,说不定能想到好办法。”

    于是巴海跟着胤祚出了营帐。

    随着齐齐哈尔城的不断发展,城中已经新建了三道城墙,当初军营也被占用了,巴海干脆便将军营搬到离齐齐哈尔十余里远的城外来。

    仲夏的黄昏,空气有些闷热。

    军营中,将士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都聚在火堆旁,等待开饭,顺便聊天做乐。

    有些军士偷偷的取出皮袋子灌口酒,有的军士则三三两两凑到一起,鬼鬼祟祟的掏出色子,还有人掏出烟袋烟丝,点上火折子,享受下吞云吐雾的快感。

    有的甚至铺一块毯子,摆上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古玩,像在京城琉璃厂一般的练起摊来。

    这一幕不论放在那里,都是一副祥和安乐的生活景象,偏偏在军营中分外扎眼。

    巴海满面通红,胤祚也脸色阴沉,他不动声色的走到那摊子前。

    “你这东西怎么卖的?”胤祚问道。

    那人不讲话,伸出一只手来,拿块布盖在手上,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胤祚伸手,那人不耐烦的道:“不懂?”

    胤祚道:“你懂的倒多。”

    那人道:“不敢,我这宝贝只卖有缘人,阁下不懂还是早早……”那人说到一半便愣住了,因为他看到胤祚衣服上,居然绣着团龙。

    “你是……你是……”那人哆哆嗦嗦的道。

    胤祚道:“不错,我便是抚远大将军王,前几日脑袋似乎砍得还不够啊!”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跪下,磕头如捣蒜,口中喊着“饶命”。

    胤祚问:“按照军纪当如何?”

    巴海寒声道:“军棍三十,逐出军去。”

    胤祚道:“便如此吧。”同时心中升起一股厌烦情绪,也不理那人求饶,自己走回帐去了。

    巴海跟着一回到帐中,便跪在地上:“王爷,末将治军不严,末将有罪,请王爷责罚。”

    胤祚拍桌子怒道:“一群蛀虫!该把他们全逐出军去!还有你,你是怎么当差的!”

    胤祚还是第一次对巴海动怒,巴海额上满是冷汗,连声道:“末将有罪,末将有罪……”

    胤祚平复下心情,淡淡的道:“齐齐哈尔八旗已不可用,明日我便整军,只留精锐,其余人等,统统让他们滚出军去。”

    巴海不敢反驳。

    胤祚接着道:“同时我还会上书皇上,裁撤……”

    讲到此处时,胤祚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曾国藩是如何应对这种局面的。

    清朝末期,大清也是八旗、绿营皆不可用,曾国藩便在团练乡勇的基础上编练了湘军。

    “巴海,研磨!”胤祚命令道,同时在笔架上选好一支狼毫,并选了个空折子铺开。

    巴海不明所以,将墨研好。

    胤祚饱蘸浓墨,在纸上写到:“今齐齐哈尔八旗无后继之兵员,绿营人少亦不堪用,儿臣欲组建乡勇,编练新军,望皇阿玛恩准……”

    而后,胤祚照抄湘军的组织结构,将自己对新军的构想写在折子上。

    巴海在一旁脸色越发诧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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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大清介绍:
这一年,美洲土著经受着残忍的掠夺,大清沉醉在康熙盛世中,俄国的彼得大帝东征西讨,英国光荣革命峥嵘初现!
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吹动大清的资本主义战舰扬帆起航?
朱三太子打算反清复明?胤祚说:“推翻大清可以,但只能采用君主立宪制。”
沙俄要犯我边境?胤祚说:“给它经济制裁,把他们制裁回原始社会去!”
朝鲜吕宋日本等藩国怎么办?胤祚说:“能统一的统一,不能统一的就用经济结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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