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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笔韵随风     经济大清txt下载     经济大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一章 转移股权

    第二天,大清早。

    胤祚顶着黑眼圈,坐在院中,暗骂自己嘴贱。

    本来好好的洞房春宵夜,被他一句“天足”破坏了。

    双足作为大清女性的第三兴气官,是衡量一个女子美貌的重要标准。

    说一个女子是脚大,比骂一个女人是飞机场后果还要严重。

    所以昨晚,胤祚一句“天足”出口,云婉儿就死活不让胤祚碰了,只是抱着被子哭。

    哭哭啼啼中,胤祚也明白了云婉儿没有缠足的原因。

    她既然自小在技院中长大,到了年龄自然要被缠足的。

    只是云婉儿疼的哭哭啼啼,老宝子就没给她缠足。

    毕竟云婉儿自小就生的好看,长大了可以当个清倌人,不用卖皮肉为生。

    保持一双天足,也可以让那些想强占便宜的漂客倒了胃口,在技院这种地方留下清白之身,以后好再行婚配。

    说来,这也是老宝子的一番善心。

    后来,胤祚好说歹说,哄了一晚上,临近天亮,云婉儿才逐渐好转。

    不过,这洞房里的正事也因此耽误了。

    此刻,云婉儿已盘了妇人发髻,坐在桌前,见了胤祚只是红着眼睛不说话。

    胤祚偷偷在桌下抓她小手,低声道:“今天晚上再来过。”

    云婉儿一惊,抽回手去,低声道:“王爷今晚该去福晋房了。”

    胤祚一愣,心道这两个女人不知达成了什么约定,怎么还安排起自己了。

    片刻后,阿依慕也出了房间,三人在桌前吃饭,一时无话。

    吃好饭后,云婉儿告退回房。

    胤祚道:“你今日同我去银行总部一趟。”

    云婉儿红着脸道:“可妾身已经……”

    胤祚大手一挥:“王府没那些规矩,况且这段时间,银行还离不了你。”

    阿依慕也道:“妹妹去吧,助夫君一臂之力。”

    云婉儿终于点点头,临出门前,又想到什么,跑回房去拿了个面纱待在脸上。

    “不能叫人家看了去。”云婉儿眼睛眯成了小月牙。

    ……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银行总部,胤祚安排云婉儿评估此次动乱的影响。

    而后他又马不停蹄去了步军衙门。

    隆科多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他一手按刀,一手托圣旨,身后是五十余禁卫。

    步军衙门大小官吏,都跪在衙门大院中,放眼望去,全是后脑勺和撅起来的屁股。

    胤祚下马车,朝隆科多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宣旨了。

    隆科多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步军统领衙门步军副尉葛志芳、步军统领衙门步军副尉卓罗……等三十五人,私封两行,徇私枉法,致使京中民生凋敝,着斩立决。

    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霍步长御下不严,酿成大错,着革九门提督之职,钦此。”

    圣旨念完,步军衙门久久没有动静。

    这份圣旨几乎将九门提督以下的将领杀了个干净。

    片刻后,有人哭诉:“大人,我们都是替皇上办事啊……”

    隆科多眉头一皱,骂道:“带走!”

    “且慢!”胤祚道,而后他走到这些人面前,问道:“卓罗何在?”

    许久没人回应,胤祚又问了遍,有人道:“大人,此人便是步军副尉卓罗。”

    胤祚走到卓罗身边,只见此人已几乎瘫在地上。

    “你可认得我是谁?”胤祚居高临下的问道。

    卓罗的眼睛动了动,而后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跪下磕头不止:“殿下救我!卑职知错了!卑职那还有积攒下的几万两银子!卑职愿当牛做马回报王爷!”

    胤祚见这人如此,已没了折辱他的兴趣,当下摆了摆手:“带走吧。”

    几个时辰后,京城菜市口。

    隆科多当众将圣旨宣读一遍,而后在百姓的指指点点中,步军衙门的众人依次被推上去斩首。

    砍完了将领,接下来就砍兵,当晚参与差封两行的,一个没跑,统统被抓来砍头。

    总计砍了近千人。

    行刑一整天,胤祚就坐在监斩台上,未离寸步。

    百姓虽然欢呼雀跃,但监斩台上的官员却噤若寒蝉。

    他们心中都明白,步军衙门的这些人是因为什么死的。

    先是软禁了抚远大将军王府,再是查封了两行。

    这无疑是把监斩台上的这位殿下,得罪深了。

    一天行刑之后,就连隆科多对胤祚的态度都收敛许多。

    这世道,让人敬,首先就要让人怕。

    胤祚以往就是对人太过和气,才致使王府遭此劫难。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傍晚,胤祚乘马车来到银行总部。

    吴泽早已等候在此处了。

    见到胤祚,吴泽当即就跪了下来:“王爷,我错了……”

    胤祚将他扶起来:“你是我的掌柜,不是我的幕僚,不必有这种君臣之感。百事行如何了?”胤祚说罢找个位置坐下来。

    画儿给胤祚倒了杯茶,然后狠狠瞪了吴泽一眼立在一旁。

    吴泽站着拱手道:“银行垮台,银票成了废纸一张,直隶各行各业都趋近崩溃了,百事行中不少大商号都断了资金链被迫关张,在下勉强维系,却也收效甚微。”

    胤祚喝口茶道:“确实该如此。”

    而后,胤祚对画儿喊道:“把婉儿也叫下来吧,一起商议商议。”

    画儿道:“侧福晋的说她累了!”

    云婉儿还经礼部册封,按理不能叫侧福晋,画儿叫侧福晋,是说给吴泽听的。

    胤祚板起脸道:“不要胡闹,去把她叫来。”

    画儿不敢违抗,只能去将云婉儿从楼上叫了下来。

    云婉儿来了之后,只给胤祚行礼,却绝不看吴泽一眼。

    “王爷,今天常家、聂家都派人来问话了,妾身没有见他们。”云婉儿道。

    胤祚心中一动,暂且道:“影响范围清楚了吗?”

    云婉儿拿出一份表格:“根据周边等府的来信,挤兑风波向南已至济南,向北未出直隶,向西已至太原。”

    “嗯,比我想象的慢上许多。”胤祚托着下巴道。

    吴泽脸上浮现希冀之色:“这么说,王爷有办法?”

    胤祚颔首:“我已劝皇上为银行信用背书,相信很快,便能恢复金融秩序。”

    “王爷需要我做些什么?”吴泽问道。

    胤祚道:”现在正是个重新整理股权结构的好时机,你帮我去找常家、聂家、柳家,就以保护股东利益为名,叫他们将银行的股权,转移到百事行里去。”

第六百六十二章 惊变(上)

    胤祚就转移股权的事情,一直与吴泽、云婉儿商议到宵禁前。

    在银行三楼,望着吴泽远去的车架。

    云婉儿有些担忧的道:“王爷,整顿金融秩序真的能做到吗?挤兑虽然缓慢,但却如大潮一般难以阻挡,而且这次的挤兑不是市场恐慌行为,而是受政策影响的信用崩塌,想挽回局面,似乎十分困难。”

    胤祚笑道:“这话刚刚怎么不说。”

    云婉儿看着吴泽车架道:“不是有他在吗?”

    胤祚望着京城鳞次栉比的房屋道:“被关进宗人府大牢时,我就说过,此次事件,十天之内,我可以平息,十天之后,就难了,你数数现在是第几天了?”

    “第十三天了……啊!王爷,你的意思是,此事已无可挽回了?”云婉儿惊道。

    胤祚苦笑着点点头:“就像你说的,银行倒闭已成雪崩之势,挤兑虽然缓慢,但异常坚决,并且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步加快挤兑速度,整个大清的金融体系,一年以后,就会完全崩溃,两三年内,大清的经济也会陷入巨大危机。

    到那时,大清的银荒会比李朝猛烈数倍,造成的结果也会比李朝惨烈数倍。

    值此生死之际,京中的蠢皇帝,竟还在纠结跪下道歉是否体面,真是可笑!”

    云婉儿听的已经蒙了,她预感到此事非常棘手,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那王爷还叫皇上杀了千余步军衙门的人?”云婉儿诧异。

    胤祚关上门窗道:“一来,步军衙门擅闯王府,杀伤王府侍卫,软禁我家眷,杀了他们,既是报仇,也是立威。二来,步军衙门隶属九门提督,掌管京城防卫,这些人一死,后继者一时无法胜任,京中防卫会乱上一段时间,我们就可借机逃出城去了。”

    云婉儿心里又惊讶又敬佩,没想到胤祚竟然想到如此深远了。

    “王爷,这么说,你刚刚同吴泽说的,也全是骗他的?”云婉儿心中恍然。

    “也不算骗。”胤祚说着吹了灯。

    ……

    接下来的几天,胤祚明面上忙于控制金融形势,背地里上都在设计逃跑的方案。

    九门提督被免职后,隆科多又兼任了此职。

    现在隆科多已身兼领侍卫内大臣与九门提督两职,一时间京中戍卫大权尽在其手,可谓风头无两,权倾朝野。

    步军衙门被集体砍头之后,出现了大量的职位空缺。

    雍正又命隆科多从宫中禁卫挑选人才补上空位。

    此事已经暴露了雍正在朝中无人可用,可谓孤立无援。

    不过也因此,无论是城门防守、宫中守卫还是对胤祚看管,都放松了许多。

    胤祚入宫那天,便偷偷联络了李德全,让其想办法出宫。

    李德全便干脆向雍正请辞,准备去庙里颐养天年。

    这也是许多太监年老之后的出路。

    雍正是个多疑的人,他忌惮李德全的武功,故而在康熙死后冷落他,但又不希望李德全出宫后,为他人所用,干脆便指定李德全入法源寺修行。

    此寺就在京城宣武门外,离紫禁城也不远。

    胤祚将其安排在此,便是要看住他。

    李德全也欣然应允,毕竟凭他的武功,只要出了紫禁城,天下还真没有哪里困得住他。

    这之后,胤祚又借联络直隶银行的名义,去联络耿武所统领的四百亲军。

    胤祚入宫前,曾派他们保护阿依慕,可当亲兵们赶到时,阿依慕已经被雍正派人抓起来了。

    那四百亲兵也遭到了清军的清剿。

    腹背受敌之下,四百亲兵只剩了不到一百人,藏在京郊林外逃过一劫,后来见到了两行的人手,才与胤祚又重新有了联系。

    四月二十日,傍晚。

    胤祚同几天来一样,在银行三楼无所事事。

    他桌前,放着两份协议,分别是常家和聂家同意以银行股权置换百事行股权的协议。

    唯独柳子辉认定了胤祚不会放弃银行,故而没有签这个协议。

    胤祚自然也懒得管他。

    云婉儿和画儿则在一旁,为银行做着垂死挣扎。

    胤祚和雍正谈判时,说好要一百万两银子,作为银票的汇兑现银。

    可雍正最终只给了五十万两。

    现在云婉儿正发愁如何凭五十万两银子,稳住人心。

    对云婉儿来说,银行是她数年来的心血,自然不忍心看着它分崩离析。

    相比之下,胤祚就很看得开了。

    许久之后,云婉儿颓然的放下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五十万两银子,怎么可能喂得饱直隶的无数储户呢?

    胤祚安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三天之后,我们就离开京城,到那时银行定然就垮台了,想不出办法就别想了。”

    云婉儿看着胤祚,眼角带泪:“王爷,银行好端端的经营,为何会遭此横祸啊?”

    这话问的胤祚有些羞愧,毕竟是他令两行对直隶进行经济制裁,才导致雍正狗急跳墙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雍正要是不软禁他,也没有后面这些事。

    所以要是说起根本原因,那肯定是要归咎到雍正头上。

    胤祚替云婉儿擦去眼泪,柔声道:“因为我们的社会制度太腐朽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明朝资本主义萌芽的事情吗?”

    云婉儿像个受教的小女孩一般,用力点了点头:“王爷说,明朝出现雇佣制的生产形式,是早起的资本主义萌芽,只是后来被扼杀了,只是王爷当时并没有说是被什么扼杀的。”

    “现在我告诉你,就如今天的两行一样,都是被封建君主专制制度扼杀的。明朝人聪明啊,他们明白,自己就算挣再多的钱,有再多的资本,终有一天,也会被当权者以种种借口夺去,于是富裕起来的早起资本家们,就拿赚来的银子买了地,当起了地主,培养后代读书入仕,这才是维系家族兴盛的不二之策啊!”

    胤祚感慨。

    云婉儿有些疑惑:“王爷不还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为何资本主义萌芽,没有影响到朝廷的政策?”

    只听得门外画儿一声尖叫,而后这叫声戛然而止。

    “不好!”胤祚陡然一惊。

第六百六十三章 惊变(下)

    还未待他有所反应,只见房门被推开,画儿缓缓走近来。

    她嘴上捂着一只手,脖子上横着一把短剑。

    房门缓缓关上,画儿身后那人道:“王爷,是我。”

    “二丫?”胤祚一愣。

    而后二丫放下剑,走到窗前,月光照亮了她的身形。

    “你怎么来了?”胤祚有些惊讶。

    云婉儿则急道:“你先放了画儿。”

    二丫松手,画儿赶忙跑远了。

    “巴海将军叫我来的。”二丫传了一身夜行衣,扯下了黑面罩道,“费扬古率盛京兵马偷袭新军,被打的全军覆没,巴海将军觉得王爷定然身陷危机,便向关内进军了。”

    胤祚刚忙点起灯:“详细说来,到底怎么会事,何时交的战?”

    二丫坐到桌边道:“交战在四月十五,也就是五天前……”接着二丫便将盛京大战的始末说出。

    云婉儿叫画儿去门外守着,以防有人偷听。

    听完二丫所说,胤祚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胤祚抬起头来:“婉儿,你回府去,叫大家收收拾东西。二丫,劳烦你去趟法源寺,找个俗名叫李德全的僧人,告诉他行动提前,今夜动身!”

    ……

    几个时辰后,紫禁城,养心殿中。

    雍正熬夜批阅奏折,只觉得有些疲惫,揉揉眉心。

    就在此时,内侍慌慌张张的来报:“皇上,费扬古将军求见。”

    胤祚放下奏折:“费扬古?他不是在盛京吗?”

    未待内侍回话,费扬古便跌跌撞撞跑进暖阁中,跪倒在地,涕泗横流的道:“皇上,臣丢了奉天,臣有罪!”

    此时的费扬古已是狼狈不堪,正白旗棉甲已成了抹布色,上面还有不少干涸的血渍,披头散发,浑身散发一股酸臭味。

    雍正眉头皱在一起,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

    待费扬古说完盛京的大败。

    雍正拍桌起身,快步走到费扬古面前,指着他的脑袋道:“此等大事,为何不写军报,六百里加急报予朕?”

    费扬古磕头哭道:“皇上,臣全军覆没,手边无人可用啊!”

    雍正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颅内,吉林丢了,盛京马上也要丢了,黑龙江将军态度不明,整个关外都要落入他的六弟手中,那可是大清的龙兴之地啊!若在他手中丢失,他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皇上,臣愿将功折罪,请皇上再给臣一万兵马,臣愿出关与叛军决战!”费扬古大声道。

    “一万?”雍正冷笑,“一万你打的赢吗?”

    费扬古狠狠磕头,只把额头都磕出了血:“皇上,若不能胜,臣愿提头来见!”

    正当此时,养心殿外传来马蹄声,片刻后,驿差闯入殿中,将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军报呈上。

    雍正打开军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新军已逼近锦州,锦州守备空虚,请朝廷火速驰援。

    雍正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锦州是自山海关出关的咽喉要道,锦州丢了,则叛军可进逼山海关,直取京畿要地。

    大清入关后,因为东北封禁,又治安良好,关外一律不布重兵,锦州和山海关加起来不过几千人马。

    而叛军可是有足足三万六千人,又有火炮攻坚,在他们面前,锦州、山海关就如同纸糊得的一般。

    朝廷现在驰援锦州已经来不及了,甚至防守山海关都悬。

    雍正将军报砸在费扬古的脸上,痛骂:“看看你干的好事!”

    费扬古接过军报一看,而后苦苦求道:“皇上,请给臣一万军队……不!只要五千!给臣五千骑兵!臣替皇上死守山海关!”

    雍正不理他,转而对内侍吩咐:“把允祚给朕押来!朕要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内侍得令退下,但没到一盏茶的功夫,隆科多便慌慌张张的走近来,那传令的内侍就跟在他身后。

    “皇上,大事不好!逆贼允祚率家眷,从德胜门逃出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雍正一晚上听的坏消息太多,让他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隆科多惭愧的道:“允祚有两个极厉害的高手开路,守门的兵丁一时没有防备,被他们闯了出去……不过皇上放心,臣已派五百马队追击了,定能将反贼擒获!”

    “皇上!不好了!”养心殿外又有人慌张的道。

    “还有何事?”雍正几乎是咆哮着道。

    “京中……走水了……”殿外的太监小心翼翼的道。

    雍正当即踹开挡在面前的费扬古,快步走到殿外,只见西南夜空,已经染成了一片火红。

    那边火势极大,而且隐隐有蔓延开来的态势。

    隆科多追了出来,看向火光的方向,喃喃道:“是银行总部……反贼竟将银行纵火点了……”

    雍正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一股股热流不断冲上头颅,将他的太阳穴都要挤炸了,四肢不自觉的微微抽动,双手死死的攥拳,牙齿狠狠咬在一起。

    终于,在群臣面前,在天下人面前,他还是输给了胤祚一招,他的兄弟,狠狠给了他这个皇帝一个响亮的耳光,痛入骨髓!

    他这个皇帝,亲手埋葬了大清的经济。

    亲手葬送了整个关外。

    如今,连京城百姓都要因他而受火灾之苦。

    一个皇帝,当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何面目面对群臣?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他曾以为,当好皇帝靠的是勤于政事,治理国家靠的是圣人之学,统御人心靠的是权谋智慧。

    然而事实告诉他,他完全错了。

    在众兄弟中,他的课业不说最好,但也名列前茅,儒家经典张口即至,可结果呢?

    面对如此乱局,他束手无策。

    靠着城府权谋,他让康熙看重,成了后继之君,可结果呢?

    危难之际,身边竟只有两个可用的心腹。

    他自登基以来,每日睡眠不超两个时辰,剩下时间都在批阅奏折,接见大臣,可结果呢?

    直隶陷入银荒,大清经济濒临崩溃。

    雍正哑然失笑。

    活了小半生,骤然发现,以往坚持的种种,通通错了,全都错了。

    见到雍正状若疯癫,内侍们纷纷避开目光,以免惹祸上身。

    偌大养心殿前,万人之上的皇帝,孑然一身……

    费扬古从养心殿内走出,跪在雍正身前道:“皇上!我们还没输!只要能击败叛军,活捉逆贼允祚,就不算输!”

    隆科多闻言,如醍醐灌顶,当即抱拳道:“臣恳请皇上下旨,诛讨叛逆!”

    雍正含泪大笑:“哈哈哈哈!好!费扬古,隆科多听令!朕命你二人,分别统领直隶满蒙八旗,随朕御驾亲征!”

第六百六十四章 陈桥(上)

    京城失火,众臣工一夜未眠。

    第二日,雍正发布圣旨,宣布将率京中禁卫及满蒙八旗御驾亲征。

    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臣子到养心殿外劝谏,但雍正一律不见。

    众臣子无奈,只得在养心殿外捶胸顿足。

    户部衙门,雍正一旨诏书下达,着即国库拨银一百万两用于军费。

    陈廷敬不从,劝谏无果,于养心殿外当场乞骸骨,辞了户部尚书一职。

    雍正准奏,提拔亲信戴铎出任户部尚书,凑齐了一百两银子的军费及兵马粮草。

    费扬古携圣旨,出东口,到锡林郭勒盟召集蒙古八旗。

    隆科多则坐镇通州,调集全直隶的满洲八旗兵马。

    雍正颁布上谕,召火器营、前锋营、护军营、骁骑营、虎枪营随架随征。

    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战争动员,大战一触即发。

    ……

    整个直隶在雍正的命令下准备背水一战之际。

    京师东北,密云。

    八十余亲兵正在打扫战场。

    此处是一片缓坡,坡下零散的躺着上百具尸体。

    几个时辰前,耿武率领的八十名亲兵在坡顶与追逐的马队激战。

    三段击之后,又进行白刃战。

    马队死伤极为惨重,丢下了一地尸体仓皇退去了。

    战场上还有几十匹无主战马,正好可以当做代步的脚力。

    在坡顶,目睹了大战经过的李德全出神的望着眼前一切,他喃喃道:“有火器如此,从今往后,没有武功的用武之地了。”

    一旁的胤祚笑道:“胡说!至少还能强身健体不是。再说,没有李公公,我们一家也逃不出京城来啊。”

    李德全松了口气,对胤祚拱手:“如今老奴已护殿下处京,算是还了殿下一个人情,殿下还有何事需老奴去做,老奴绝不推辞。”

    胤祚刚想开口。

    这时耿武走过来拱手道:“殿下,此战缴获战马八十五匹,我们可乘马而行了。”

    胤祚朝左右看看,他此番出逃,带了王府的全部家眷加上仆人侍卫,共有近三十人,而新军亲兵还有八十余人,算下来,多人一马,倒是基本够了。

    胤祚派二丫给巴海传信,叫他早日入关。

    而后让众人上马,向山海关驰骋而去了。

    乘马之后,胤祚一行人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一路上,也只碰到了几次零散的清军兵丁,还未交战,便四散逃去。

    数天后,一行人抵达遵化,此地不仅经济凋敝至极,连守备都极为空虚。

    听抓来的衙役说,朝廷将此地的精壮将士统统抽调去了通州,要做什么却不得而知。

    往山海关的一路,越走越是荒凉。

    金融秩序崩溃的恶果已经在直隶显现出来,一路上半个商贾都看不到,路边的茶楼酒肆也全都歇业。

    本应是人来人往的官道,此刻行人寥寥。

    胤祚这一百余人,也算是钦犯,竟可以堂而皇之的走在官道上,不受拘捕。

    又走了五天,胤祚终于抵达山海关外。

    这处曾经的天下第一雄关,此刻如一颗蝗虫过后的庄稼杆,已是千疮百孔。

    神威三的实心铁炮,将城墙打的坑坑洼洼,城门楼已经塌了大半,不时还有残砖碎瓦往下掉落。

    山海关内满是弥漫的烟尘,硫磺与血腥混杂一处,分外刺鼻。

    城垛上,还有鲜红的血迹尚未干透。

    可以看出,战斗刚刚结束不久。

    胤祚叫人通知巴海。

    片刻之后,山海关中,涌出百余名骑兵,列道山海关两旁,巴海、吕康实、谷行等新军高级将领纷纷出城。

    巴海打马到胤祚近前,跪下道:“末将恭迎王爷归营!”吕康实、谷行也如是道。

    周围百余骑兵将士齐声呐喊,恭迎胤祚归营,声势震天。

    胤祚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得心潮澎湃。

    ……

    是夜,山海关,把总府。

    应胤祚召集,新军团长以上的军官都汇聚一堂。

    胤祚正在巴海陪同下前往正厅。

    他上次来此地,还是康熙三十年,他初任齐齐哈尔副都统,受命前往关外处理移民之事,那时在此处过了一夜。

    没想到八年之后,他再临此地,已是此地的主人。

    眼看眼前府中景物景物依旧,胤祚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感慨。

    “对了,我记得山海关原是个叫苏克哈的千总驻守,此人现在怎样了?”临入门前,胤祚问道。

    “这人是索额图一党的,索额图失势后,他就被人找了个罪名,丢进牢里弄死了。”巴海道,“我军攻城时,守城的是个不知兵的。”

    “可惜了。”胤祚感叹道,而后跨进把总府大厅之中。

    大厅之中,众将齐呼:“参见王爷!”声震瓦砾。

    在众将注视之下,胤祚走上主位坐下,众将随后落座。

    “今天叫各位来,就是探讨大军之后的安排。”胤祚沉稳的道,“巴海,你先将我走后,新军的战损报来。”

    巴海起身拱手:“王爷归京后,末将按王爷吩咐,在奉天城外驻扎月余,朝廷派费扬古夺新军兵权,末将没有答应。费扬古便使调虎离山之计,诱使我军回防齐齐哈尔,而后在半路偷袭回防备的新军二师。”

    谷行接道:“此战,我军死伤五千余人,费扬古死伤四千余,其残部均做了俘虏。”此战是谷行指挥的,他对战损自然最为熟悉。

    “此战消息传至大营,末将即刻命人攻下奉天,而后向西南锦州进军,几天之后攻下锦州,又向山海关进军。这几战,均以火炮攻坚,守军不战自溃,我军未损一兵一将。”

    说到此处,巴海脸上颇为自傲。

    厅中其余将领也满脸笑意。

    兵法有云:“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攻城耗时极久,损兵折将,自古皆然。

    而今新军连下奉天、锦州、山海关三城,未费一兵一卒,此等战绩,观诸历朝历代,也绝无仅有。

    此等战果,放眼天下之间,也是史诗般的大胜!

    胤祚听到此处,也露出笑意。

    新军是新式军队,这个新不仅体现在武器装备上,更加体现在军事思想,士兵素质上。

    新军首重纪律,令行禁止,下级要对上级绝对服从。

    在清军作战还在比拼人数勇武的时候。

    新军已经在比拼后勤、比拼经济。

    在清军还保持着骑兵野战无敌的思想的时候。

    新军已经明白,纪律良好的步兵就是骑兵的天敌,使用了步炮协同战术、三段击战术、墙势冲锋战术。

    对比同时代的军队,不论是东方的八旗铁骑,还是欧洲的火绳枪兵团。

    新军都可以毫不夸张的称为最强战力!

    众将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这段时间的大小交战,无论何种情况与敌军接触,新军总是获胜一方。

    许久,厅中声音渐渐消,众将都目光炯炯盯着胤祚。

    现在山海关已破,通往关内之路已畅通无阻,所有将领都等着胤祚一声令下,直取京畿。

    胤祚看着诸将目光,一时间对陈桥之上的赵匡胤,感同身受。

第六百六十五章 陈桥(下)

    胤祚不愿开战,不愿坐那金銮殿,不愿成那九五之尊,不愿帮大清收拾烂摊子。

    可眼下,已不是他一人想如何便如何的了。

    齐齐哈尔的张廷玉、周家麟乃至衙门小吏。

    新军的巴海、谷行、吕康实,乃至千千万万的新军将士。

    他们可不是为了偏安一隅,而随胤祚出生入死的。

    胤祚原本只想割据东北,保全身家性命。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幼稚了。

    身处大清,身处历史洪流之中,哪怕是亲王之尊,也只能被裹挟向前。

    “传我军令!”胤祚喝道。

    大厅之中,落针可闻。

    “大军休整十日,十日后进军京师!”

    瞬间,所有将领脸色通红,齐齐起身抱拳喝道:“末将尊命!”

    ……

    十日间,新军整军备战。

    因数日急行军造成的劳累,已一扫而空,每个兵卒都斗志昂扬,携大胜兵威,众将士气高涨。

    而直隶京师,也在积聚力量。

    皇帝御驾亲征,禁卫离开皇宫大内,在通州集结。

    整个大清的人力物力,都在向着通州集结。

    一场旋风在直隶横行,通州就如同风暴的中心,吸取着每一点养分。

    整个直隶的所有的兵员,包括八旗、绿营,预备兵,团练,民壮,通通向通州聚集。

    雍正此番,已经赌上了自己皇帝的尊严,以及大清的国运。

    胜,则其借大胜之势,收复关外,俘虏胤祚,整顿经济,雍正也将这场大胜涅槃重生,大清还能重新振作。

    败,则国破家亡,乾坤易主,天下自此万劫不复,他这个皇帝,就算挥剑自刎,也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此战,只能胜,不能败,为此,雍正不押上手中的一切!

    ……

    十天后。

    雨夜。

    山海关。

    城楼。

    胤祚在城垛的残垣断壁间,向西南而望。

    只见眼前旷野千里,笼罩在雨幕和夜幕之中,一条官道已布满烂泥,向着远方绵延而去,连同远方的群岚、森林,消失在雨夜之中。

    时值盛夏,城楼上却有一丝阴寒。

    耳边只能听到篝火在风中的挣扎之声,还有远处森林被风吹动的簌簌声响。

    今夜无月,前途渺茫。

    据探马来报,雍正皇帝已决心孤注一掷。

    通州附近,已聚集兵马近十万余,人数还在不断扩大。

    费扬古在锡林郭勒募得蒙古骑兵也有五万,正挥师南下。

    而除去伤员,新军就只有三万。

    人数差距,可谓悬殊至极。

    此时不是清末,精锐的直隶八旗,还有入关时的天下第一骁骑的英姿。

    经历了康熙年间的连年征战,大清士兵也保持着惊人的战斗力。

    火器方面,清军广泛装备鸟枪,这种前装滑膛火绳枪,虽不能同新军燧发火枪相比,但也是同时代的最强火器之一。

    红衣大炮比之神威三,虽然已是古董级别的文物。

    但架不住清军人多炮多。

    因为连年征战,仅康熙年间就铸炮八百门,加上以往积攒,清军火炮足有一千多门。

    就算是阵前将红衣炮一字排开,也足以对新军进行饱和式的毁灭打击。

    也许是比历史登基时间早了二十三年。

    雍正与历史描述的决然不同,不仅没有沉稳,反而满是赌徒般的果敢。

    胤祚身后,云婉儿和阿依慕手挽手站在身后,不知如何上前劝慰。

    天亮之后,新军就将开拔进军,作为胤祚的家眷,则由二丫和李德全及一百亲兵护卫着前往齐齐哈尔。

    保护他的家眷,是胤祚让李德全还的最后一个人情。

    云婉儿捂着肚子,自银行总部放肆的那晚之后,她便有了身孕,只是此刻正犹豫着该不该告诉胤祚。

    许久之后,胤祚回身,看见两女,微微一愣,继而柔声道:“外面凉,你们先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阿依慕欲言又止,怔怔留下泪来。

    胤祚帮她拭去眼泪,笑道:“我刚刚为咱们女儿想了个好名字,泺(luò)晴,有笑容、阳光,还有雨过天晴。”

    “泺晴?”阿依慕用力点头,“好名字。”

    胤祚开玩笑道:“说来,还是陈廷敬的烁羲,给了我这名字的灵感。”

    而后胤祚又对云婉儿道:“好好照顾自己,到了齐齐哈尔别忘了给画儿他们几个找个好归宿。”

    云婉儿含泪点头。

    此时东南天空,已渐渐放亮,山海关军营中,已渐渐响起士兵起床的声音。

    胤祚在两人额头一吻,轻声道:“走吧。”

    在胤祚的催促下,两个人牵着手,依依不舍的走下城楼。

    不过,云婉儿又跑了回来,深深的抱了下胤祚,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平安回来,婉儿的孩子也要你起名!”

    说罢,云婉儿便红着脸跑下去了。

    留胤祚站在原地满是错愕。

    日出时分,山海关外,风雨渐歇,新军出征,人人右臂皆绑着一只红布。

    ……

    几天后,新军探马已至永平府,探马最远已经到了遵化。

    雍正将直隶大军都聚集在通州,导致其余各地防备空虚,探马走在郊外,如入无人之境。

    新军探马大多以队为单位行动,及十一人一组,主要都是骑兵营下属,配备清刀、手铳。

    走的远的探马还会随身带干粮和被褥。

    是夜,遵化府外,一处林内,一队清军探马正就着冷水吃干粮。

    此地林密,平日少有人走动,正好让探马隐蔽身形。

    他们此次的任务,是侦查通州清军的布防,因此不能轻易暴露行踪。

    这队探马的什长名叫刘杰,原是谷行手下的一个八旗兵,后来被胤祚编入了骑兵营下。

    说起来,刘杰虽是什长,却没有自己儿子有名。

    未免引人注目,探马们晚上休息也不能点火,只能把干粮泡在冷水里化开,囫囵喝下去。

    新军的干粮是铁锅炒熟的面粉,里面加了少许糖。

    若是用热水冲成糊状倒也颇为美味,用冷水对付,也能入口。

    吃完干粮之后,刘杰命众人睡觉休息,他自己则亲自守夜,值第一班岗。

    一夜无事。

    第二天,探马又以炒面为早餐,吃完之后,将晚上留下的痕迹遮盖,准备动身。

    按计划,他们今天晚上就应该到通州附近了。

    没成想,刚骑马出了林子,他们迎面便碰上一股清军。

    清军也是十余人,都骑在马上,从装备看,也是探马。

    双方距离不过百步。

    大眼瞪小眼的望着彼此,一时间都愣住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御驾亲征

    清军探马都穿号衣。

    而新军探马都是改良后的清军棉甲。

    军服截然不同。

    双反一眼,便能分出敌我。

    短暂的呆滞过后。

    清军那边大喊一声:“杀!”随即十余名骑兵架马冲来。

    骑兵交锋,容不得犹豫。

    刘杰也拔出刀来高举过头:“冲锋!”

    随即十名探马,排成一线,弯刀出鞘,朝清军对冲而去。

    墙势冲锋自然而然的施展开来。

    二十名骑兵在百步之内对冲,其气势丝毫不输于千军万马对战。

    电光石火间,双方骑兵撞到一起,顿时人仰马翻。

    三个新军单场便被摔死。

    而清军则有五人被马刀砍成了重伤。

    骑兵相交之后,刘杰命令麾下迅速脱战,再次列阵冲锋,可清军死死的咬住新军缠斗。

    一时间新军又有两人倒在血泊中。

    直隶清军都是八旗精锐,战力极强,尤擅单打独斗。

    刘杰拼尽全力,才裆下了数刀,回身一看,自己部下只有三个还骑在马上的了,他的儿子也被砍中一刀,在马上摇摇欲坠。

    而清军尚有五人。

    刘杰明白再打下去无异送死,连忙令剩下的人逃跑。

    清军在其后追赶了十里,而后调头。

    ……

    永平府新军大营内。

    胤祚听着探马接连不断的禀告,皱起眉头。

    前线的探马已和清军小规模的交手,新军败多胜少,已损失了几十人。

    探马也无法再深入通州。

    谷行皱眉道:“奇怪,骑兵营对战八旗,每战必胜,为何小股人马遭遇,便接连惨败?”

    “因为新军骑兵是靠纪律取胜的,不是靠个人勇武。”胤祚淡淡道,“传我军令,骑兵三营二营,轮流冲击通州,武力侦查。”

    胤祚此令一出,果然之后一个月内,再未接到探马战报的军报。

    新军由骑兵营开路,一路挺进至遵化。

    骑兵二营离中阵百里,行至通州永通桥附近,此地距通州只有八里,当地人俗称八里桥。

    过此桥,则通州在望。

    而此时,千余八旗兵骑兵正站在桥后凝神以待。

    二营接到的命令是武装侦察,自然不会畏惧交战,直接行至河对岸,持火枪朝八旗兵射击。

    八旗兵以弓箭还击。

    但水牛角大弓,哪里是新军燧发滑膛枪的对手,对射小半个时辰,八旗兵就死伤近百。

    八旗兵忍受不住伤亡,主动过桥交战。

    新军骑兵撤退,让出了冲锋空间,待八旗兵全部过桥,未列阵型之际,猛然发动墙式冲锋,一击便将八旗军阵冲的七零八落。

    只一个冲锋,八旗兵便乱了阵脚,有人吓得逃回桥面,有的跳下河中,可谓一触即溃。

    二营营官没有追击,而是趁机渡河侦查,抵达通州城外。

    通州城守军以鸟枪和弓箭射击新军。

    可凭借骑兵机动,很快离开了清军射程,通州城骑兵,又根本不是二营对手。

    通州守将,无奈之下,只得任由新军骑兵在通州游弋。

    二营将通州绕了个便,傍晚前离开。

    第二日骑兵三营又以同样的办法进行侦查,只是这次清军在八里桥一带设置了大量拒马,还布置了五百鸟枪兵防守。

    三营无法过桥,便在附近游弋,清理了多股清军探马后回营。

    后面几日新军就围绕通州运河附近侦查游弋,新军骑兵几乎将运河东岸的清军探马赶尽杀绝。

    连续近两个月的侦查也使得胤祚对清军的布防了如指掌。

    清军大致沿运河驻防,自八里桥至马头店一带,由五万满洲八旗防守,通州以北,驻防的是三万绿营军。

    隆科多亲率禁卫骁骑营及火器营,共三万五千余人,驻防八里桥附近。

    雍正虽不见踪影,但料想应率领其余禁卫在通州或是京师坐镇。

    整个清军战线呈一条长龙,自西北向东南分部,横亘近六十里。

    看来是敲定了借助运河消极防守的战略。

    新军大营驻扎在距离八里桥四十里外的烟郊店。

    营帐之中,胤祚看着沙盘,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

    在一百六十年后,另一个名叫僧格林沁的清军将军,面对进逼京师的英法联军,也是率部在此驻防,而后遭遇惨败。

    在那场史称八里桥之战的惨败中,英法联军伤亡十余人,而满蒙联军伤亡过半,只此一役,震惊中外。

    只是现在的清军,没有腐化到清末那么不堪。

    新军也未必能强过百余年后的英法联军。

    此战能否复制八里桥之战的战果,还未可知。

    沙盘之上,一条自西北流向东南的运河横亘其间。

    运河西侧不不远,是一座大城,此城既是通州,距通州不远,还有一座更大的城市——京师。

    在运河边,摆着一长排的清军士兵,其中八里桥附近的清军尤其密集。

    而运河东侧,代表新军的人马则显得少得可怜,两个马形的雕塑正脱离大营游弋,这是侦查的敌情的三营和二营。

    这个沙盘是随军笔帖式以1:20000的比例制作的。

    其上的每一处地势地貌,都经过了骑兵营的现场勘查,可谓精确无误。

    八里桥周边,每一处适合排兵布阵的地形,都被插上了红旗示意。

    巴海指着八里桥附近道:“王爷,清军人数虽多,但排列分散,八里桥附近仅有三万五千余,与新军兵力相当。末将以为,应以主力突袭八里桥,进而取通州。清军中军被破,被我军分割两端,唯有溃退后撤。我军便可直取京师。”

    谷行也道:“王爷,八里桥长约五十步,宽十六步,其下河段宽四十步,我军可借助炮火及排枪掩护夺桥。”

    胤祚问道:“这条河水文如何?上游看过了吗?”

    吕康实道:“此河名为通惠河,是京杭运河的北段,最早是元代挖掘的运河,河上有水闸24座,以节制水流,便于行船,此河水文平缓,无洪涝之患,每闸之间水面相差不大,纵使所有闸一齐放水,也无法让河水蔓出河岸。”

    胤祚又问:“费扬古行军至何处了?”

    巴海道:“未入东口,殿下,趁着敌军尚未合兵一处,现在正是攻敌的大好时机。”

    胤祚闭上眼睛,将所有信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只觉再无遗漏。

    许久之后,胤祚睁开双眼,眼神之中满是坚毅。

    “传令下去!明日总攻八里桥!”

    ……

    与此同时,太庙,奉先殿中。

    雍正皇帝一身戎装,跪在列祖列宗的灵位之前。

    “列祖列宗在上,爱新觉罗氏子孙胤禛(zhēn)启禀,反王允祚不尊舆制、私设工商、攫略金银、扰乱民间,致我大清天下纷乱,社稷倾覆。

    子孙胤禛几番劝诫,未见足效。

    而今其竟挟兵作乱、进逼京师,欲改天地于一役,弃祖宗训诫于不顾。

    子孙胤禛,自当为保我大清之江山御驾亲征。

    胤禛当效仿先皇漠北之役,讨叛逆于国门,建万世之功勋!

    子孙胤禛不肖,往先祖在天之灵保佑,祝胤禛平宁叛逆,还大清朗朗乾坤!”

    说罢,雍正叩首,而后起身离开奉先殿。

    太庙之外,万余禁卫横刀立马,气氛肃杀。

    雍正自太庙而出,只见眼前将士皆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此刻雍正只觉得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浑身热血沸腾。

    “锵!”的一声,雍正宝剑出鞘。

    “出征!”

第六百六十七章 秋分(上)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廿三。

    秋分。

    是日,昼夜等长,阴阳交泰。

    秋风瑟瑟,直隶大地,一片肃杀。

    清晨,天空乌云遍布,隐隐有雷声从远处传来。

    新军行军的军乐声,在雷声中渐渐清晰起来。

    在军官的喝骂声中,清军从睡梦中惊醒,急忙穿戴衣物,拿起武器列阵。

    隆科多身处一处高坡,看着天边渐渐浮现出的新军军阵,神情有些凝重。

    新军共三万人,军容整齐,士气高涨,在进行曲中,行进至距八里桥一里外列阵。

    胤祚在军阵之中,掏出望远镜,观察八里桥清军动向。

    不远处的高坡上,炮兵四营营官喊道:“火炮就位!”

    秋风渐起,微冷。

    胤祚放下望远镜,淡淡道:“开炮!”

    传令兵大声喊道:“开炮!”

    炮兵阵地上,一百门神威三一子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直至八里桥清军阵地。

    开炮命令下达。

    炮兵迅速拉下下绳子,绳子带动机括。

    一百门神威三同时发出巨响,如地裂天崩。

    须臾间,八里桥后的清军阵地炸出一团团火光。

    “装弹!”射正大喝。

    炮兵打开炮闩,放入纸壳炮弹,而后锁紧炮闩,全营士兵动作几乎完全一致,行云流水。

    四营营官射正放下望远镜,大喊道:“修正密位,转角35-33,仰角04-16。”

    全营炮兵对照指北针和炮规调整火炮角度。

    “放!”射正又一声大喝。

    紧接着轰隆隆的炮声,将整片阵地淹没。

    在后坐力的冲击下,神威三生生退后数尺,炮架将地面犁出深坑,炮口满是黑火药射击后的白烟。

    一时间炮兵山坡上烟尘四起。

    射正不为所动,拿着单筒望眼镜观察敌情,神情冷峻。

    在他的视野中,一百发炮弹准确的落在了清军的阵地之上,仓促集结起来的阵型很快被打乱。

    营帐、包括人马都被大团的火焰包裹。

    清军将领抽刀出鞘,大声的呼喊却无济于事,整个八里桥的清军全都像没头苍蝇一般乱窜。

    射正放下望远镜,大喝:“装弹!”

    他根本不用回身看,炮兵清理炮膛,而后装弹,一切都应在三十秒内完成。

    整个四营,就如同一架钟表一般精准。

    “修正密位,转角35-34,仰角04-18。”

    “放!”

    射正大喊道。

    “轰、轰、轰……”炮兵阵地上尘土飞扬。

    胤祚只觉得身边的砂砾都在震颤,胯下的坐骑不安的用蹄子刨地。

    八里桥,刚刚恢复些许秩序的清军又遭到了地毯式的轰炸。

    仅三轮炮击之后,整个八里桥阵地就充满了硝烟与血腥,大量的士兵,像是被大水冲散的蚂蚁一般四散奔逃。

    轰炸区域几乎没有一块平地。

    拒马、沙袋、围栏、壕沟等一切防御设计都被炮火轰击的四分五裂。

    纵横三里的营区大半都陷入火焰之中。

    还没等喘口气,第四轮炮击又接踵而至。

    新军的炮击极准,绝不轰炸无价值的区域,也绝不对一个地区进行饱和式轰炸。

    每当清军军营一处被轰炸之后,炮击区域就换了一个地方。

    清军士兵被炸的疲于奔命,任何军阵在这种炮火面前都成了笑话。

    只要军营之中的任何地方清军集聚,立刻便会受到开花弹接踵而至的打击。

    整座清军大营满是清军的断臂残肢,濒死的哀嚎、崩溃的惨叫与不断落下的炮弹交织在一起,让心心胆俱裂。

    隆科多看着营中惨状,几乎惊呆了,他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种战法。

    “将军,反贼炮火太强了,我军还是先避其锋芒吧!”部下朝着隆科多大喊道。

    隆科多一拍桌子:“几轮炮击,岂会……”

    “轰!”一发炮弹就落在隆科多大帐之前,守门的两个清军当场就被炸得四分五裂。

    营帐中的将领被冲击波掀翻一地,飞起的泥土溅了他们一身。

    隆科多从地上爬起,只觉得双耳嗡鸣不止。

    他大吼道:“派骁骑营过桥迎敌!火器营呢?把红衣大炮都拉出来!同新军对射!”

    片刻,清军营帐兵马聚集,很快凑成了千余骑兵,而后纷纷涌上桥来。

    另有几十门红衣炮被缓缓推上河岸,清军炮甲顶着新军炮火,驾炮装弹。

    胤祚望远镜中,看到一切,命令道:“不要炸桥,火炮继续攻击敌军军营。”

    传令兵大声重复胤祚军令。

    桥上的一千骁骑没了火炮威胁,很快过桥,聚成军阵,而后领头的参领马到一挥。

    骁骑兵催动战马,朝着新军冲杀而来。

    清代骁骑均隶属禁卫骁骑营,其兵员都是从各地八旗中抽调而来,装备骏马钢刀棉甲,装备极为精良,可谓八旗精锐。

    下了八里桥,骁骑兵与新军军阵便只有一里距离,这点路程对骑兵来说,可谓瞬息即至。

    两百步内,“杀!”骁骑兵一声大喊,声震云天,气势惊人。

    胤祚望着袭来的骑兵默然不语。

    列兵线已响起此起彼伏的命令。

    “上刺刀!”

    “举枪!”

    “放!”

    列兵线第一排的火枪炸响,一线白烟弥漫。

    白烟散去之后,一千骑兵倒下数十人。

    “举枪!”

    “放!”

    又是此起彼伏的一阵枪响。

    冲在前面的骑兵如撞上了一层透明的墙,生生止住冲锋的脚步,人嚎马嘶,倒在地上。

    “一百步。”测距兵大声报数。

    “放!”又是一排枪响起。

    骁骑兵身上浮现一层血雾,紧接着像是冰川滑落般,外面的骑兵倒下一层。

    “五十步!”

    “放!”

    千余火枪同时发射。

    米尼弹经过膛线的加持,精准的命中自己的目标。

    剩下的骑兵像是保龄球一般的倒下大半。

    紧接着又是一轮齐射,最后的一些骑兵也荡然无存,仅余数十匹战马在原地不知所措。

    此时河岸响起一阵炮声。

    火器营的炮甲终于架好了红衣炮。

    几十门重近千斤的生铁炮管发出怒吼,像是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河对岸白烟弥漫。

    几十个实心铁球飞上天空,而后稀稀拉拉的落在新军周围。

    在这个距离上,红衣大炮想要一炮命中,简直是痴人说梦。

    红衣炮发射之后,换新军火炮反击。

    高地上,射正大喊:“放!”

    百门神威三一齐开火,炮弹下饺子一般的落到河岸上,将红衣炮笼罩在烟尘之中。

    片刻,烟尘中又燃起更大的火光和炸响,显然是红衣炮的火药被引燃了。

    烟尘还未散去,神威三又是一轮炮轰。

    不偏不倚又中河岸。

    几发炮弹落入水中,炸起滔天的水柱,河岸一时水火共舞,堪称奇观。

    水柱落下,通惠河底泥沙四起,污浊不堪,无数死鱼死虾浮上水面来。

第六百六十八章 秋分(中)

    射正对河岸进行了三轮炮击。

    红衣炮彻底哑火。

    硝烟散尽之后,依稀可以看到炮甲四散逃命的身影。

    几十门红衣炮七零八落的散河滩上,如一个个被砍了手脚的残尸。

    不时有火药桶被点燃,此起彼伏的发出爆炸的巨响。

    “王爷,清军后撤了!”亲兵营官耿武惊喜的道。

    胤祚举起望远镜,只见远处,八里桥残军缓缓退出阵地,士兵一个个垂头丧气,丢盔卸甲,如丧家之犬。

    新军依稀看到此景,不由欢呼雀跃。

    胤祚冷静的道:“停止炮击!”

    “停止炮击!”传令兵大声重复。

    清军阵地上,不断扬起的泥土一停。

    一个传令兵过来抱拳:“王爷,骑兵二营请战!”

    胤祚摇头:“穷寇勿追!传令骑兵营打扫战场,掩护大军过桥。”

    传令兵得令,跑远了。

    片刻后,新军右翼,骑兵二营脱阵而出,走过八里桥,踏上硝烟弥漫的清军军营。

    军营中,尚有数百清军受伤未能退走,几百步外,清军撤退的队伍拖拖拉拉,如躲躲闪闪的窑姐一般诱人。

    但军令如山,二营官兵们只能按耐住心中躁动,在八里桥桥头布置防御,接应主力部队过桥。

    二里外设伏的清军等了近两个时辰,都没有等到前来追击的清军,便知道计策被人识破,撤了伏击追随隆科多的大军去了。

    八里桥旁,新军过桥,必将打乱军阵,因此胤祚尤为小心。

    叫骑兵二营过桥开路,骑兵三营断后防守,列兵在骑兵的保护之下过桥,而宝贝炮兵以及辎重队更是在列兵的保护之下过桥。

    临过桥前,胤祚还派工兵,仔细检查了桥梁情况,避免走到一半桥被压塌了,或是被清军留下的火药炸了的情况。

    一直到傍晚,新军才依次过桥完毕。

    军中的笔帖式拿来战损统计。

    清军死伤两千五百余人,损失红衣炮几十门,营帐五千多顶。

    还有几百名清军做了俘虏。

    此外,清军撤退还留下了粮草几千斤,黑火药十几桶,炮弹上百发,大刀长枪等冷兵器无数。

    而新军死伤,只有一人。

    这人还是面对骑兵冲锋时吓得后撤,撞上了身后队友的刺刀受伤的。

    胤祚看到这样的战绩,心中松了口气。

    同时又有些疑惑,因为清军此战输的太过轻易。

    就算是清末的满蒙联军,面对英法联军的炮火尚有数次冲锋的机会,而隆科多手下的八旗精锐竟连短兵相接都没有过。

    被十余轮炮击就轻而易举的击败了。

    从战损上看,清军虽然丢盔卸甲,撤退的十分狼狈,但隆科多手下三万五千余人,仅死伤不到三千,部队建制还在,不应这么早溃退。

    只能说,这是一次隆科多的战略撤退。

    打一开始,隆科多就没打算死守八里桥。

    “沙盘!”想到此处,胤祚大喊道。

    两个亲兵将沙盘,从辎重车上抬了过来,胤祚让两人将沙盘放在地上。

    胤祚仔细的看着由通州至八里桥的地形。

    只见一处道路狭窄,两旁全是树林,看起来极适合伏击。

    “派人侦查此处!”胤祚命令道。

    许久之后,骑兵二营的营官亲自前来道:“王爷,卑职派人查探了那片区域,发现曾有一队兵马在那埋伏。”

    胤祚心道,果然如此。

    隆科多毕竟是武将出身,虽说没怎么带过兵,但兵者诡道还是略知一二的。

    早上他看到清军撤出阵地,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安,故而没有让二营追击,看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时间已晚,胤祚让新军在八里桥附近安营扎寨,同时派出骑兵二营继续侦查清军动向。

    子时许,骑兵归营,探得消息,隆科多残部全都龟缩通州城中。

    通州城一时人满为患,京师门户大开。

    新军将领都劝胤祚趁势向通州进军。

    胤祚没有应允,而是让骑兵营分别再去打探北面绿营军和南边直隶八旗军的情报。

    第二日傍晚,骑兵归营。

    清军南北两翼正向西撤退,看来是要拱卫通州的态势。

    通州之后,就是京师,清军已是退无可退,必须背水一战了。

    而新军劳师远征,加上百事行半死不活,补给也有些跟不上了。

    新军也急需一场决战。

    于是,胤祚当即下令,向通州发动总攻。

    七月廿五,清晨。

    通州城外,薄雾弥漫。

    新军军阵向通州进发。

    通州城守军也打开城门,清军源源不断的从城中涌出。

    任谁都知道,新军火炮攻坚极强,连天下第一雄关的山海关,都抵挡不住新军火炮的摧残,更遑论区区通州。

    因此清军在城下摆好架势,准备依托城墙与新军决战。

    上午,薄雾初散。

    新军抵达通州城外列阵。

    清军将通州城墙上摆满了红衣大炮,依靠城墙高度,弥补射程不足的劣势。

    这使得新军火炮也不敢离城墙过近,只能在距城墙三千步外架设炮阵。

    新军军阵依托炮兵阵地展开,依旧是列兵居中,骑兵居侧翼。

    新军列兵共两万八千多人,分为七十营,每营排三列横队,共排列三个梯队。

    军官们以望远镜观察清军军阵。

    巴海突然诧异的放下望远镜,说道:“王爷,你看城门。”

    胤祚朝着城门望去,只见城门缓缓打开,一队金甲骑兵排成两列从城门缓缓而出。

    这队金甲骑兵共计两千余人,先头一千人着棉甲,后一千人着铁扎甲。

    从甲胄上,便能看出,这是清军禁卫中最骁勇的前锋营。

    此营官兵皆是从禁卫中选出,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时负责皇帝依仗的前锋哨卫,战时负责冲锋陷阵。

    漠北之战时,康熙将前锋营交由索额图率领,此营竟能在左右翼皆被冲破的情况下,顶住准格尔铁骑的正面冲锋。

    其战力之强,可见一斑。

    前锋营的甲胄均为特制,与清军任何一军都绝不相同。

    在保证防御力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显得威风凛凛,使得别人一见前锋营就心生敬畏之心。

    在前锋出城之后,一人骑马,着金色棉甲出城。

    此甲上裳有墨绿云纹,正面黄缎上布满金帽钉,左、右各以金线绣一条正面升龙。衣下摆处绣有平水、寿山、海珠纹饰,其左、右护肩,面部蓝地绣金龙各九条,并在中部镶嵌有一红宝石和一东珠。下裳为左、右两铛,每铛均为黄缎地,上绣行龙十六条,在每两条行龙间用金线采用钉金针法,以丝线固定排列整齐。

    黑色帽盔之上,绘有金色祥纹,盔顶有一黑色帽缨。

    一身铠甲上有黄金无数,阳光之下,闪耀至极。

    这是康熙征漠北时所穿的铠甲。

    如果胤祚所料不错,现在穿着此铠甲的,应当是雍正本人了。

    果不其然,此人一出,周围的清军士兵纷纷跪倒在地,仿如朝圣。

    山呼万岁的声音,数里之内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万人中央的雍正,面泛红光,只觉得自己就身处漠北之战,无论多强大的敌人,都将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第六百六十九章 秋分(下)

    一瞬间,清军的士气达到了顶峰。

    而后,清军开始缓缓进军。

    城门处,无数红衣大炮被推了出来,随着清军军阵一同向前。

    正面的清军足有三万多人,且大半都是骑兵。

    清军行进五百步,已接近新军火炮射程。

    而后,两队骑兵从清军两侧杀出,各有千余人,直取新军两翼。

    “骑兵出击。”胤祚命令道。

    而后身后两名传令兵向清军两翼而去,片刻后,骑兵二营、三营飞矢般离阵,排成墙式冲锋,狠狠撞向来犯骑兵。

    一时间双方骑兵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与此同时,清军中阵也冲出五千骑兵,直朝胤祚冲来。

    “命令炮兵以榴散弹迎敌。”胤祚命令。

    传令兵大声传令。

    新军炮兵阵地发出怒吼,百余发榴散弹射出,在清军骑兵上空爆炸。

    被黑火药烧的赤红的生铁弹丸射下,拖出长长的烟道,在空中交织成了漫天花雨。

    硝烟散尽,五千骑兵已经倒下了大半。

    活下的骑兵分散了队形,顶着头顶不断绽放的死亡金莲,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

    “上刺刀!”列兵前线,响起了营官们此起彼伏的大喊。

    整条列兵线动作整齐划一,从刀鞘中抽出四尺长的刺刀,装到枪管下方,整条战线顿时满是刺刀的银光。

    “两百步!”列兵线上传来大喊。

    “举枪!”

    “一百五十步!”

    “放!”

    “嘭!嘭!嘭……”

    前线列兵营火枪奏响。

    新军最新的后膛来复枪,极大的提高了射击精度,一百五十步上,已经可以准确的带走敌人的生命。

    冲在前头的骑兵,身上顿时开出一朵朵的血花,连人带马被打的千疮百孔。

    一线骑兵都像是被一股大力掀翻,倒了下去。

    “一百步!”

    “放!”

    三段击如冰冷的机器般开始运转。

    黑火药爆炸后的朦胧白烟,使得眼线的敌人也变得如梦似幻,耳边枪炮的炸响,让人仿佛置身赫拉克勒斯蒸汽机旁边。

    “三十步!”测距兵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仿佛置身前线的不是他自己。

    五千名骑兵还未冲至阵前,便已阵亡了大半。

    “二十步!”

    清军骑兵每前进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损失,以血肉之躯,与枪炮火药抗衡,几乎与送死无异。

    三段击的声音一停,列兵面前已经没有了一个活着的骑兵。

    这些骑兵甚至来不及四散奔逃,便被完全消灭了。

    巴海指着远处:“王爷,清军压上来了。”

    胤祚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清军步兵借着骑兵的掩护,已经冲到了新军一千步以内。

    从远处看,清军士兵多的如同奔腾的海潮。

    “轰!轰!轰……”炮兵阵地又是一阵炸响。

    百十颗榴散弹在清军头顶炸开,百朵繁花盛开,十万花蕊刺下。

    清军步兵阵中顿时尘土飞扬。

    还未来得及观察战果,只听清军阵中也响起闷雷般的火炮声。

    数百颗铁疙瘩刺透烟尘射出,在空中抛出弧线,而后狠狠的砸在新军阵地上。

    “王爷小心!”耿武上前一步,将胤祚拉下马。

    而后胤祚只听的头顶十声熟悉的炸响。

    十朵鎏金牡丹在新军头上盛开。

    同样排成密集军阵的新军顿时死伤大片,而后实心炮弹落地,在列兵中拖出长长的血槽。

    新军军阵就如同被恶魔爪子狠狠划下,切割出无数断臂残肢。

    胤祚挣扎起身,泥土从他身上不停落下,他大喊道:“攻击敌军火炮!”

    射正得令大声道:“各队注意,换开花弹,瞄准敌军火炮,自由开炮!”

    传令兵来回大喊,在炮火声中,将射正的命令传递到每一个炮位上。

    胤祚从怀中掏出望远镜,只见镜筒已变成了一堆碎玻璃渣子。

    他将望远镜一人,手搭凉棚朝远处望去。

    只见清军火器营的鸟枪护军涌了上来,隔着百步与列兵对射。

    一时间战线之上,黑火药白烟四起。

    前线列兵不断阵亡。

    胤祚耳边满是营官们声嘶力竭的怒吼:“稳住阵型!”

    “举枪!”

    “军官入阵!”

    ……

    对射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清军火器的差距显现,鸟枪护军大量阵亡,死去的士兵甚至堆成了半人高的尸山,后面的清兵就以尸体为掩体射击。

    好在新军火炮极准,五轮炮击之后,清军炮位几乎被全部端掉。

    与此同时,清军不断对两翼增派骑兵,新军骑兵营被团团困住,一时无法脱身。

    对射继续,火器营鸟枪护军几乎全体阵亡,清军以弓弩接敌。

    过了十分钟,新军炮火来到,开花弹与榴散弹相结合,对清军军阵进行地毯式的轰炸。

    趁此机会,胤祚命令第一梯队的列兵退后修整,第二梯队的列兵接敌。

    一个多时辰的鏖战,使得第一梯队的二十多个列兵营几乎减员三分之一,处在崩溃的边缘,现在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第二梯队的列兵营几乎是满员,一到前线,便对清军疯狂的倾泻火力。

    清军遭到炮火和排枪的双重压制,前线将士正以极端恐怖的速度死伤。

    新军十步外,已铺满了清兵的尸体,甚至都没了下脚之处,后续的清军,不得不搬开同伴的尸体,清理出道路来。

    在这种恐怖的死伤之下,即便是雍正皇帝亲自在后方督战,也免不了士气崩溃了。

    拿着弓箭与新军对射的前线士兵首先崩溃,而后就如雪崩一般,整条战线上的清军都大肆溃退。

    场面就如大海退潮,留下十余亩的尸骸狼藉。

    两翼清军骑兵也终于崩溃,纷纷溃退朝着通州城后撤。新军骑兵在后方追杀,场面成了一边倒的屠宰。

    胤祚命令大军前推。

    很快军乐队悠扬的进行曲便响了起来。新军士兵踏着整齐统一的步调向前。

    神威三火炮也纷纷套上马,准备随大军机动。

    通州城下,面对无穷无尽的溃军,雍正的前锋营堵住城门,岿然不动。

    任何敢于冲击其军阵者均被斩杀。

    新军行进至离城墙两千步停下,炮兵也开始架设火炮。

    这个距离内,神威三可以勉强击中城墙。

    城墙下,新军溃兵都挤在城门附近,如同一个堵了的马桶。

    “炮兵就位!”传令兵大喊。

    望着通州的古城墙,望着金闪闪的前锋营禁军。

    胤祚轻吐两个字:“开炮!”

    一切都结束了,胤祚心中默念。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第六百七十章 帝国残阳(上)

    “王爷,左翼出现敌军!”

    “王爷,右翼出现敌军!”

    传令兵大喊。

    胤祚诧异至极,连忙骑上马望军阵两翼看去。

    只见南北两面,地平线上,各出现了一大片阴影。

    脚下的大地都有些微微的战栗,那是骑兵冲锋,万马奔腾才有的震颤。

    危急时刻,胤祚大声命令:“排成方……”

    话没说完,就被隆隆的炮声盖过了,通州城头,百余门红衣大炮同时开火。

    上百颗开花弹在新军军阵前爆炸,虽因为未到射程,未能造成杀伤。

    但一股骑兵却从烟尘之后杀了出来。

    那些骑兵比一般的清军,更加的强壮,人人都骑着高头大马,看上去威势十足。

    骑兵身上都穿着特质的甲胄,阳关下美轮美奂,威势十足。

    前锋营出动了!

    两千前锋营,如离弦之箭般,冲杀而来。

    人人手持长枪,疯狂催动战马。

    “举枪!”列兵营官紧张的大喊。

    “放!”

    如蒸汽机的齿轮缓缓运转一般,三段击又开始了致命的节奏。

    前锋营的骑兵被一波波击落马下。

    面对新军排枪,前锋营加大了马距,仅凭个人勇武冲将上前。

    脱离了军阵的限制,前锋营骑兵的马速催动到了极致。

    “五十步!”

    “三十步!”

    新军将士拼命射击,三段击的速度也越发快了起来。

    “十步!”

    “准备接敌!”前线的营官大喝。

    紧接着,千余前锋营将士用血肉之躯,生生的撞入了新军军阵之中。

    胯下的战马被无数把刺刀捅的血肉模糊,前锋营将士从死掉的坐骑上起身,抽出腰刀,同周边的新军鏖战。

    但是因为前锋营阵型过于散乱,冲阵之后,几乎每人都是单打独斗,一把清刀要面对十几把刺刀。

    很快就被蜂拥而上的新军士兵刺的千疮百孔。

    这支大清精锐中的精锐,转瞬之间便全军覆没。

    但前锋营的冲锋也极大的冲散了列兵的阵型,导致三段击节奏一顿。

    就如同飞速运转的齿轮,被一块石头卡住。

    借着这个空档,清军的步兵在骁骑营的带领下勇猛的冲了上来。

    就如同溃堤之水,带着一泻千里只势,不要命的往新军军阵冲来。

    胤祚看向两翼,已经能看见清军骑兵的轮廓,其人数多如黄沙,聚集起来,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大片烟尘在他们身后扬起,如同一阵沙尘暴。

    “排成方阵!”胤祚大喊。

    可此时,汹涌而来的清军已漫过了第一梯队的堤坝,与列兵第二梯队缠斗到了一处。

    整个战场分外焦灼。

    想再排成方阵根本是痴人说梦。

    线式战术阵型呆板,极不灵活,一旦两翼受袭,几乎顷刻间便会崩溃。

    胤祚一瞬间明白八里桥之战,隆科多为何佯装撤退,他要沿撤退路径埋伏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想引新军过八里桥暴露两翼。

    通州城外的一战,雍正会选择主动正面进攻,也是为了诱使新军进军,继而将新军阵型缠住,让让两翼清军进攻。

    甚至清军沿通惠河六十余里布置防线,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防备京师,而是为了便于进攻新军侧翼。

    雍正、隆科多就是瞅准了新军的弱点,下了一半大棋。

    而为今之计,只得撤退。

    想到此处,胤祚便大声命令部下撤退,趁清军没有形成合围之前,拉扯出战略空间,争取组成方阵的时间。

    军乐队奏撤退曲。

    新军缓缓后撤。

    火炮阵地,火炮紧急套上马,带不走的火炮则放在火药桶上,插上引线,带走远后点燃。

    新军打惯了顺风仗,骤然撤退,顿时士气跌。

    不少将士直接将枪一扔,转身逃跑,军官呼喊无效,形成了连锁反应。

    整个第一梯队都渐渐崩溃。

    清军士气大振,更加悍不畏死的压上。

    第二梯队的列兵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一时间,整个通州城外,纵横三里的战线上,满是刀光闪烁和鲜血残尸。

    危机时刻,炮兵阵地一声炮响,一发实心火炮射出两千余步,不偏不倚正中雍正所在。

    冲锋的清军回身一看,不由呆住,皇上所在已经是一片硝烟,周围的善扑营禁军死伤一地。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新军迅速脱战,骑兵营断后,且战且退。

    而回过神来的清军则死死咬住,双方打来打去。一直退到了八里桥边上,再无退路。

    此时已近黄昏,鏖战一天的双方都已是疲惫至极。

    炮兵营的士兵,拼了老命,运出三十门炮,及少许炮弹、火药。

    其余辎重几乎全部丢失,

    此时,新军已被清军团团包围。

    西边是骁骑营和虎枪营的禁卫。

    北边是绿营兵骑兵。

    南便是直隶八旗铁骑。

    而东边就是八里桥,桥下是通惠河水。

    可谓身陷绝地。

    两营骑兵为了掩护主力部队撤退,几乎全军覆没。

    列兵目测,死伤了三分之一。

    几乎是山穷水尽。

    胤祚大声命令士兵组成方阵。

    面对四面八方的骑兵袭击,只有组成空心方阵,才有一战之力。

    仅剩的三十门火炮还在不断的进行炮火掩护。

    就在这时,一只骑兵从南边杀出,狠狠撞向了列兵战线。

    骑兵领头之人,使一个水牛角大弓,发箭不绝,每每距新军十步余发箭,重箭威力极大,几乎箭出人弊。

    转瞬间十余箭出手,周边新军士兵死了一圈。

    他身后骑兵,借着这个缺口直冲入阵中来,那领头骑兵更是一马当先,直指胤祚所在中军。

    耿武率领亲卫在胤祚身前列阵,火枪齐射迎敌。

    几轮连射,数十清军骑兵中弹落地。

    而那领头的骑兵疯了一般的催马前来,其身子全都贴在马上,子弹不断从他头顶呼啸而过。

    终于冲至新军十步内,那人连发数箭,三名亲兵被钉死在地上。

    那人在人群中扫视一眼,正看见胤祚。

    而胤祚也看清了那人面庞,诧异的道:“隆科多?”

    隆科多戏谑一笑,弯弓搭箭,其箭簇极为粗大,呈三棱状,有倒刺血槽,宛若一柄匕首,箭杆也比一般桦木箭杆粗上一圈,以金雕毛为箭尾。

    整只箭极为狰狞骇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铳响。

    隆科多胯下战马,脖子两侧绽放一两血花,一颗子弹将其坐骑的脖子射了个对穿。

    战马四腿一软,倒了下去,那一箭也失了准头,飞到天上。

    隆科多右腿被战马尸体压住,一时无法起身,耿武抽刀上前,没成想隆科多在地上弯弓搭箭,一箭射穿了耿武的右臂。

    巨大的力气将他整个都带倒在地。

    巴海抽刀出鞘,迎上前去,隆科多还要出箭再射,巴海快步奔来,一刀砍断了他的弓弦,而后又顺势一刀,隆科多顿时颈血四射。

    他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声响,很快便没了动静。

    胤祚举目四望,只见整个新军军阵都被清军缠住,方圆数里内乱做一团。

    而远处,目之所及,全是无边无际清军,如汪洋大海。

第六百七十一章 帝国残阳(中)

    残阳将落。

    整个西方天际,被染得凄红如血。

    八里桥边,死去的士兵倒入河中,几乎塞传断流。

    血液将河水也染得发红。

    胤祚骑在马上,大声呼喊新军结阵。

    可惜整整一天的鏖战,将新军的编织全部打乱。

    整个战场乱的像是一锅粥。

    将士们各自鏖战,根本分不清敌友。

    三里外,官道上,善扑营的层层护卫之中,雍正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笑意盎然。

    他抬头望天,心中默念道:“多谢列祖列宗,多谢皇阿玛之灵在天庇佑,儿臣马上就要扫清叛逆了。”

    之前新军一炮,以毫厘之差,从他的身边射过,这就更加让雍正相信,自己受着上天的庇佑。

    而今,清军人多势众,陷入乱战之中,就算用数量也能熬死新军。

    就在此时,善扑营总管指着远处道:“皇上,对岸怎么也有一只骑兵?”

    雍正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夕阳之下,一队骑兵纵马奔驰,身后拖出长长的烟尘。

    雍正皱起眉头。

    那队骑兵渐渐接近,八里桥交战的双方都看到了这支骑兵。

    这对队骑兵约有两千余人。

    在两方加起来接近二十万的军队面前,两千余人根本不够看。

    但此时,双方都已鏖战一天,生理心理都坚持到了极限,这支军队不论加入哪方,都会撬动胜利的天平。

    夕阳渐渐落山,大地万物都被夕阳拉长了身影。

    那队骑兵逐渐靠近。

    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八旗军的棉甲。

    胤祚的心沉到谷底,而清军则一阵欢呼。

    借着这股士气,清军发动了猛攻,新军一时间风雨飘摇,倾覆在即。

    而这时,又有眼见的人发现,在这两千八旗兵身侧,还跟着五百身着火红军装的骑兵。

    大清军装都为蓝黑,从无此等军装式。

    一时间清军攻势又为之一缓。

    胤祚从巴海手上,抢过望远镜,顿时发现那些火红的军装似曾相识。

    这不正是李朝军服吗?

    胤祚心中一惊,继而仔细看去,李朝士兵带队之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分外眼熟,正是李朝的张希载。

    胤祚心中惊疑不定,不知李朝骑兵突然出现在此处,究竟是敌是友。

    而这时一声马嘶如石破天惊。

    胤祚循声望去,只见八旗兵前,一匹漆黑骏马正撒开四蹄奔驰,其皮毛漆黑如缎,四肢有力而修长,正是阿依慕的骊龙。

    马上之人,身着一身白色棉甲,身形娇小,俯在骊龙背上,任由狂风吹动发梢。

    不是阿依慕还能是谁。

    胤祚再看他身后的八旗兵,各个右臂都绑着红布,胤祚便猜出这些人便是齐齐哈尔的八旗兵了。

    没想到危急时刻,竟是阿依慕带着自仅剩的一点家底赶来救援。

    两队骑兵如风一般涌上八里桥,而后拿出弯刀长枪,对桥下的清兵展开屠杀。

    有了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局势顿时明朗。

    阿依慕骊龙所到之处,就如滚水泼雪一般,清军将士纷纷融化。

    李朝骑兵虽只有五百,但各个精锐,砍杀清军士兵如砍瓜切菜。

    两队骑兵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生生将清军杀的大败溃退。

    胤祚借此机会,大声命令新军结成方阵。

    但新军减员已经过半,随时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此时,新军军官繁多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什长阵亡,士兵们可以寻找哨官,哨官阵亡,士兵们则寻找自己的营官。

    加上底层军官的大呼小喝,竟生生将新军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新军按照师的编织,共结成两个方阵,彼此形成掎角之势。

    而后,胤祚让传令兵将外围的八旗兵和李朝骑兵进入方阵之中。

    清军虽然被暂时打退了,但其人数众多。

    刚刚混战的参战部队,尚不到五万,还有近十万的军队,因为人数过于密集,无法投入战斗。

    现在战场清空,清军的反扑很快便会来到。

    齐齐哈尔八旗兵和李朝骑兵得令,纷纷进入胤祚所在的一师方阵之中。

    阿依慕骑骊龙走上近前,乖乖低头等待训斥。

    胤祚却只是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远处清军收拢残兵,整顿军阵,准备再次冲锋。

    趁此间隙,胤祚则命令士兵原地休息,吃些干粮。

    两方人马,隔着三里的距离对峙,默契的积蓄力量。

    方阵中,两方骑兵纷纷下马休息。其中竟有二丫和李德全也走下了马。

    胤祚看见他俩一愣,没想到阿依慕把这二人也带来了。

    趁着休息的间隙,胤祚板着脸问阿依慕:“怎么回事?”

    阿依慕老实道:“我一到齐齐哈尔,便召集了八旗兵,同时给李朝王妃姐姐送信求援……我心想,虽然夫君你英雄盖世,但也讲究一个好汉三个帮不是……”

    胤祚又问道:“云婉儿呢?”

    “我把她留在齐齐哈尔了,她有身孕,要好好静养,不过她说要去稳定关外两行,我也就随她去了……”

    在胤祚的目光下,阿依慕声音越来越小,而后委屈的捂住屁股。

    胤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此事你帮了我的大忙,是我把清军想的简单了。”

    就在此时,巴海喊道:“王爷,敌军进攻了!”

    胤祚接过望远镜一看,果然清军军阵隐隐有些骚动,紧接着三万绿营军鱼贯而出,他们手上都拿着鸟枪,弓箭等,身后还抬有臼炮和虎蹲炮。

    月光下,列队而行的绿营兵,如一只布满碧绿花纹的大蟒。

    而新军围成的两个方阵,如同两个布满荆棘的刺猬,等着将这蟒蛇一口吞下。

    炮兵阵地在二师方阵内,距离如此之源,只能由谷行指挥。

    绿营到火炮射程之内,却迟迟没有展开炮击。

    胤祚猜测,定是撤退仓促,未剩下太多弹药了。

    “检查弹药。”胤祚下令。

    而后笔帖式前来报告道:“王爷,将士们人均枪弹三十发。”

    胤祚点了点头。

    绿营兵渐渐接近方阵。

    “两百步!”测距兵大喊。

    胤祚大喊:“听令开枪!”

    新军三排士兵已经准备好了枪弹,只待胤祚一声令下。

    “一百步!”

    “稳住!”胤祚下令,传令兵纵马将胤祚的命令传递到方阵的每个角落。

    不远处的二师方阵也默契的没有进行射击。

    “五十步!”测距兵的声音已有些慌乱。

    “稳住!”胤祚大吼。

    此时,冲上来的绿营兵已经按奈不住,纷纷开枪射击。

    前排的新军中弹,成片的倒下。

    二师方阵也开始开枪,一时间月下战场,硝烟弥漫。

    五百步外,臼炮和虎蹲炮轮番射击,声若惊雷,接连不断,声势骇人。

    “二十步!”测距兵喊道。

    此时胤祚大喊:“放!”

    方阵前方,排枪齐射。

第六百七十二章 帝国残阳(下)

    硝烟过后,绿营兵就像是被镰刀划过的麦子,成片的倒了下去。

    三段击持续不断,绿营兵渐渐的从二十步被逼退到三十步,再被逼退到五十步。

    正面对射,绝对没有人是新军列兵的对手。

    很快,正面的绿营兵便死伤惨重的退了下去。

    而后绿营兵又从两翼和方阵中间冲了上来,企图将新军方阵分割包围。

    但在这个阵型下,新军根本没有侧翼后方可言,绿营兵围上来,反而使得方阵火力更好施展。

    几千绿营兵拿着大刀长矛,英勇的冲入两个方阵之间,却遭到了新军两侧的排枪袭击。

    胤祚眼中,这些绿营兵几乎就是排队等待被枪决。

    战斗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绿营兵对新军方阵发动了五六次冲锋,却始终没能咬开新军方阵的硬壳。

    后方的臼炮和虎蹲炮准头奇差,几乎无法对新军造成威胁,反而将自己人打死不少。

    月夜下,绿斑大蟒被口中的两只刺猬刺的鲜血淋漓。

    月上中天之际,绿营已经死伤极为惨重,渐渐有士兵溃退,整条大蛇渐渐土崩瓦解。

    紧接着南部的直隶八旗涌了上来,根本不给新军以喘息之机。

    可此时新军方阵周围,已经堆满了尸体,几乎没有一块下脚的地方。

    这反而成了直隶八旗前进的累赘。

    几只千人的马队绕着步兵方阵奔驰不息,却忌惮刺刀和尸体,迟迟不敢发动冲锋。

    胤祚大声的命令士兵节省弹药,将敌军放近再开枪,嗓子都已喊哑,双眼遍布血丝。

    直隶八旗的步军如滔滔江水一般涌了上来。

    新军方阵如江水中的两块礁石,不断承受着千涛万浪的拍击。

    就在此时,远处天空传来一声闷雷,响彻整片战场。

    巴海往那边一看,只见一大片乌云正在远处的天空聚集。

    “雨来了!”清军士气大振。

    毕竟一旦下雨,火枪就会失灵,到那时新军就会失去最后的依仗。

    雍正望着远处天空,脸上绽放笑意。

    “传我军令,全军前压。”雍正笑道。

    半个时辰后,天空渐渐阴沉,大地陷入一片漆黑,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大雨不期而至。

    清军如同注入了强心剂一般,整军前压。

    而新军两个方阵则集体哑火。

    一道雷光闪过。

    只见八里桥边,三个方向,漫山遍野都是清军,他们的人数仿佛无穷无尽。

    胤祚看到,一直岿然不动的雍正亲卫,也缓缓向前。

    清军全军压上,发动总攻。

    而此时,新军已鏖战了近二十个小时,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虽说新军火炮火枪都是燧发机括,可以有效防水。

    但那也是相比火绳枪来说的。

    新军现在使用的还是纸包枪弹,弹药防水能力极为有限,只要枪口进水,就很容易哑火。

    特别是在雨势如此之大的时候,想要避免枪口进水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百步!”测距兵声音颤抖。

    “轰隆!”一道天雷直落到远处的树林。

    雷光照亮四野,清军就如同丧尸潮一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稳住!”胤祚张开嘴大喊,几乎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尽。

    “二十步!”测距兵的声音已绝望。

    不少士兵已经慌得沉不住气,扣下扳机,零零散散的几声枪响,打死了几个靠的近的清军,使其攻势为之一顿。

    “稳住!”传令兵纵马,来回驰骋。

    李朝骑兵和齐齐哈尔八旗都已上马做战斗准备。

    李德全和二丫站在胤祚马前,神情凝重。

    “十步!”测距兵说罢,发出了喊杀的大喝。

    胤祚看向远处的二师方阵,只见其已经被一层层的清军深深掩埋了。

    恰在此时,又是一道雷声闪过。

    胤祚大喝:“放!”声音已几乎完全哑掉。

    传令兵用嘶哑的嗓子,将胤祚的命令传递到四面八方。

    顿时,一师方阵四周响起连绵不绝的枪响。

    枪口的火光在雨夜中一排排亮起,灿若繁星。

    十步的距离内,排枪几乎弹无虚发,清军顿时倒下一圈。

    三段击持续不断,清军像是秋收的庄稼般倒下一茬又一茬。

    急速造成的伤亡很快便让前排的清军士气崩溃。

    有人大叫道:“他们的枪不怕水,有妖术!”

    而后不少清军听了这话,掉头便跑。

    一时间清军前军想要后撤,后军想要压上,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此时,已经被淹没了的二师阵地突然响起火炮的怒吼。

    沉寂已久的火炮骤然发威。

    雨夜中,火炮的巨响与火光如九霄惊雷。

    几十发榴散弹在空中炸开,如元旦的烟火,整片天空都是火树银花。

    散弹下坠,如流星雨砸落凡尘,密集的清军就如被滚水浇下的蚁群,顿时死伤一片。

    整个清军攻势为之一缓。

    就在此时,新军三顿击渐渐停滞。

    雨势实在太大,数轮激发之后,新军火枪统统进水不能再用了。

    前排营官发出悲壮的呼喊:“全体上刺刀!”

    整个方阵的列兵统统拿出刺刀,套在枪管上,四尺刺刀寒光闪烁,新军阵地顿时长枪如林。

    胤祚大喝:“军官入阵!”

    全体新军军官通通拿起武器,加入列兵线中。

    胤祚也下马,抽出腰刀,就往阵前走去,找了个方阵的空档站了进去。

    这一次没有人拦他。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已经到了殊死一搏的时刻了。

    清军果然如同尸潮,被榴散弹造成惊人的死伤之后,竟又冲了上来。

    这次没了排枪的阻挡,清军冲锋势如破竹。

    冲到十步内,清军踩着尸体下来,几乎成了俯冲之势。

    而后,清军狠狠的撞在了新军的刺刀林上。

    混战中胤祚胡乱的挥刀,不知究竟砍死了多少敌军,只觉得满耳都是喊杀只声,眼前一片鲜红。

    冒着热气的鲜血劈头盖脸的撒下来,如雨如瀑。

    在胤祚右手,二丫手持一柄龙泉剑,大开大合,不时剑身一抖,发出一声惊雷般的爆响,周围清军死伤一地。

    但拥挤的战阵也限制了她的身法,很快她身上又新增了几道伤口。

    李德全站在胤祚另一侧,手持一把清刀,刀光硕硕,舞的密不透风,刀光三尺以内,清军非死即伤。

    阿依慕、张希载、齐齐哈尔骑兵、李朝骑兵都源源不断的加入到了方阵之中,与清军展开血战。

    “轰!轰!轰……”

    又是一轮炮响,这次是葡萄弹。

    只有敌兵逼近炮兵百步以内,才会发射葡萄弹。

    二师方阵附近,上千清军像是中了邪术一半,浑身血雾弥漫,顿时变得千疮百孔,离得近的亲军几乎是被生生打成了细碎的肉块。

第六百七十三章 时代变了(上)

    炮兵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缺了一只胳膊的射正,大声令炮兵装弹,将仅剩的弹药,统统装入炮筒中打出去。

    火炮弹药大,油纸包更厚,防水性就更好,故而能在雨中长时间射击,加上后膛装弹的设计,炮管中也不会有积水。

    现在的炮兵根本顾不上清理炮膛了,只是在不停的装弹射击,装弹射击……

    也用不着修整密位瞄准,四面八方都是清军,往任何方向射击,都能打中大量的敌人。

    很快开花弹打完,榴散弹打完,实心弹打完,葡萄弹也打完了。

    炮兵已经没有了任何弹药。

    八里桥阵地上,早已经是惨绝人寰,尸体一层堆着一层,弹坑一个接着一个。

    血腥味和硫磺味蜇的人眼睛刺痛。

    整个二师几乎战至了最后的一兵一卒。

    日出。

    清军已经伤亡了将近五万人,八里桥附近,已成了一个大尸山。

    剩余的清军,接着阳光看到眼前一幕,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纷纷溃退而去。

    就如水坝溃堤一般,溃退越来越猛烈,直至发展之全线溃逃。

    八里桥边,方圆十里之内,满是四散奔逃的清军溃兵。

    借着日出的光亮,拼杀一昼夜的士兵们望着逃散的清军背影,一脸茫然,而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欢呼。

    远处,雍正目呲欲裂,他大声责骂士兵,但已无法挽回崩溃的士气,就连身边的善扑营禁卫都有顺势崩溃之兆。

    “皇上,我军已败,请皇上先行回京。”善扑营统领拱手道。

    “混账!”雍正大声咒骂,随即抽出宝剑大喝道:“全军将士,随朕冲锋!”

    然而他的马头,却被善扑营统领死死的拉住。

    “皇上,切不可冲动,回到京城,一切还可从长计议啊。”

    雍正大怒:“放开朕!懦夫!隆科多呢?把他给朕找来!朕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善扑营统领朝着手下使个眼色,亲卫裹挟着咒骂不绝的雍正,快速向通州退去。

    胤祚看着眼前的清军大退潮,喃喃道:“都结束了吗?”

    活下来的新军相互拥抱喜极而泣。

    阿依慕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看到胤祚浑身是血,几乎呆住,待确认了胤祚无事之后,泪水终于涌出眼眶,在尸山血海之中和他抱在一起。

    胤祚看着身边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心中巨石落地。

    康熙三十八年的八里桥之战,算是就此落下帷幕了。

    胤祚下令全军修整,治疗伤员。

    同时,统计战损。

    新军战死一万余人,伤一万五千余人。

    清军死伤不得而知,尸体层层叠叠加上缺胳膊少腿,已经无法计数。

    但粗略估计应在七万上下。

    此战新军可谓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炮兵营仅剩的三十门火炮因为一晚上的疯狂发射,宣告报废。

    士兵人均备弹不足十发,粮草辎重全部丢失,士兵手边的干粮只能支撑一天不到。

    虽然是胜了,但胜的凄惨无比。

    清军虽然暂时溃退,但毕竟还有数万残军,另外东口还有费扬古率领的五万铁骑。

    且大清在山东、山西、河南等地还有大量驻军没有调动。

    可以说,新军已不可能再进逼京师。

    胤祚思量再三,决定暂时退守山海关。

    可刚当新军垂头丧气的行军至遵化时,居然迎面碰上了两行的辎重队。

    粮草、帐篷、医药极多,而且还有二十门神威三火炮,配套的弹药一应俱全。

    显然,这是云婉儿坐镇关外,送来的支援。

    新军有了这些辎重,顿时就像垂死之人吃了人参果,顿时百病全消。

    胤祚当即下令进攻京师。

    ……

    行至通州城下,还未等新军开炮,守军便主动的开门投降。

    据守城将领交代,八里桥一战后,清军元气大伤,加上各地经济崩溃,纷纷造反,雍正手头仅剩的一点军队全都被派去平叛,京师已成了一座空城。

    八月初一,胤祚率新军,在密云迎击费扬古的五万蒙古骑兵。

    新军排成空心方阵,辅以火炮。

    战斗近两个时辰,蒙古骑兵便被完全击溃,费扬古被一炮毙命。

    八月十五,新军包围京师。

    仅象征性的开了两炮之后,京师守军便开门投降。

    胤祚入城,只见眼前的京城已可谓是民不聊生。

    街上商贾已无,百姓断粮已经久,但凡是能投奔乡下亲戚的,就离开了京城。

    往日繁华热闹的京城,如今仿佛鬼蜮。

    胤祚令新军占领了京城的城防。

    一应守军都乖乖投降,没有丝毫抵抗。

    没了隆科多,京城步军衙门群龙无首,加上大军惨败,残余士兵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意志了。

    占领外城之后,胤祚在二丫、李德全、耿武等人的侍卫下,骑马入紫禁城。

    宫里的太监、禁卫都持刀虎视眈眈,准备誓死保卫皇城。

    耿武冷冰冰的一声令下,四百个亲兵排成三队,举枪瞄准,正准备统统枪毙。

    皇城内一道圣旨,让这些禁卫、太监们放下了武器。

    亲兵开路,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养心殿外。

    出乎胤祚预料的是,雍正正在明间内坐着,批阅奏折。

    胤祚下马,走上殿去,也未见礼,凑近了想看看雍正究竟在批什么重要的奏折。

    可没想到结果令胤祚大失所望。

    那奏折洋洋洒洒写了极多,却是一本请安折。

    雍正通读一遍,而后用御笔朱笔,工整的写了四个大字——“朕躬甚安”。

    而后,雍正合上奏折,将其摞在一旁。

    批完这本之后,就全部批完了。

    奏折批完了,雍正的皇帝生涯也走到尽头了。

    雍正看着胤祚笑道:“怎么?还等着朕给你禅位不成?叫你的手下动手吧。”

    耿武上前一步,从腰间抽出手铳,指着雍正眉心。

    这支手铳是戴梓亲造,有准星照门膛线,后膛装弹,纸壳弹药,米尼弹头,五十步内精准无误。

    只待胤祚一句话,雍正便将颅血四射。

    胤祚却道:“我不杀你,你禅位也好,不禅位也罢,臣民百姓心中你已经死了。”

    雍正听闻此语,脸上怒色一闪而过,接着冷冷道:“无耻反贼。”

    胤祚淡淡一笑:“四哥,你本该是个好皇帝!可惜,时代变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时代变了(下)

    就如胤祚所承诺的。

    他没有杀雍正,而是把他发配到景陵,给康熙守灵去了。

    对外,则宣称雍正暴毙,由其弟胤祚继位。

    雍正的出殡大典和登基大典尚未举行。

    新皇的圣旨便一条条的颁发了出去。

    首先便是在大清各地设立中央银行,以国家信用提供担保,发行银票。

    并且规定,从今往后国家赋税都要以银票形式缴纳。

    银座银行的银票可兑换为中央银行的银票,但却不能反向兑换。

    另外中央银行成立两年内,取现都要提前七天预约。

    为提高信誉,胤祚特意在每张银票的背面都印上了康熙的头像。

    有了这位“千古一帝”的名声加持,相信盲目忠君的百姓们会很乐意持有银票。

    中央银行行的行长,自然是云婉儿担任。

    至于银座银行,其信誉已经崩塌殆尽,救无可救了,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说起来,中央银行的组织机构也是换汤不换药,几乎就是银座银行的原班人马,很多地方只是换个牌子,而后中央银行便出现了。

    眼看已愈演愈烈的经济危机,居然被中央银行渐渐的稳定下来了。

    九月份,胤祚举行登基大典。

    冗长的典礼完毕之后,便开始封赏功臣。

    巴海封了领侍卫内大臣之职。

    吕康实则是九门提督。

    谷行因对新军的出色指挥,封为新军副都统。

    张廷玉、周家麟直接封南书房行走,成了阁臣。

    戴梓、古大成、梅文鼎等人封了工部尚书、工部侍郎一类的虚职,同时入新设的科学院任院长及院士等。

    林林总总,功臣的名单共列了数百人。

    在封赏官职的同时,胤祚却未赏赐爵位及田产,而是将百事行的股份及产业拆分,分别赐予了有功的大臣们。

    加上之前持有百事行股份的常家、聂家等。

    一批有资产阶级性质的新贵,正在大清形成。

    在封赏完了功臣之后,群臣们又开始商议定年号的事情。

    胤祚提议就以“雍正”为年号,结果大臣们死不同意。

    争吵许久之后,胤祚拍脑袋想出个“乾隆”的年号,受到了一致认可。

    而后就是就是后宫封赏嫔妃的事情。

    阿依慕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只是云婉儿身份卑贱,之前又没有礼部册封,不少臣子都觉得给个答应的名号足以。

    但胤祚独断专行,直接给了云婉儿一个皇贵妃的册封。

    作为皇帝,胤祚后宫无疑太单薄。

    众臣屡屡建议胤祚开拓后宫,却都被胤祚找借口拖延了。

    时间一晃,到了乾隆元年。

    春节时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胤祚左拥右抱,儿女俱在眼前,心境与上一个新年已是决然不同。

    新年过后。

    胤祚对大清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废除了自大清入关以来的一系列弊政。

    首改重农抑商为农商并重,八旗子弟及皇室成员不再有经营工商的限制,相应的八旗子弟旱涝保收的铁庄稼也被胤祚拔出。

    之后,剃发、易服被废,各民族均可按照各民族习惯穿衣蓄发,包括宫里官吏也是如此。

    而后,胤祚又废除了跪礼,往后最重大礼节就是鞠躬行礼,大清臣民除祖宗天地亲长外,再不跪其余人等。

    还有自乾隆元年后,宫廷内太监不再要求去势,宫内民间相应去势机构统统废除。

    胤祚还颁布命令禁止妇女缠足。

    种种改革皆针对大清旧有之习俗。

    自然在民间及宫廷引起了相当大反弹和不满。

    恰巧胤祚就缺一个整顿吏治的借口。

    凡是反对改革的大臣,统统被罢官夺爵,其名下田产充公。

    民间反对改革的士子,被记下名来,科举考试永不录用。

    至于哪里敢借机反叛,疯狂扩军的大清新军便镇压到哪里。

    刁民造反镇压刁民,军队哗变镇压军队。

    几乎是当今世界最强战力的新军,拿来镇压叛乱简直是大材小用。

    几年时间里,大清各地都适应了新的社会习惯,一时间社会风气焕然一新。

    只是缠足就如阴暗角落的一个顽疾,无论如何都难以除去。

    胤祚知道,这是宣传教育没有到位的原因。

    于是胤祚又下旨,普及全民科学教育,进行人口普查。

    正巧阿依慕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胤祚便让她充当宣传放足的排头兵。

    为确保宣传力度,胤祚还改邸报为报纸,找了不少进步的文化青年来做笔杆子。

    恰巧欧洲此时正在兴起启蒙运动,胤祚便借着科举,选了几百个有些离经叛道的士子,乘坐牡鹿号前往欧洲学习。

    有心之人发现,新一轮的改革政令,都是从内阁发出的。

    皇上的圣旨只是抄写了一遍内阁政令。

    最过分的是,圣旨落款,除了皇帝印外,还有内阁首辅的私印。

    大清是从来没有什么内阁首辅的,甚至没有内阁,只有一个功能类似的部门叫做南书房。

    皇帝玉玺旁出现的内阁首辅印,引的天下议论纷纷。

    而后人们诧异的发现,接下来的几年中,皇帝就像是隐身了一般,大小政令均出自内阁。

    就算偶尔有圣旨发出,也都是皇上恭贺全体大清臣民新年快乐之类的不痛不痒的消息。

    天下臣民纷纷猜测,皇帝是被这个内阁首辅架空了。

    大清可能又出现了一个像鳌拜一样的权臣。

    这个留言流传许久,但也随着大清日益强盛,而渐渐为人淡忘了。

    百姓们也都习惯了听内阁首辅的命令过日子。

    只有南书房的内各大臣及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才知道。

    所谓的内阁首辅其实也是皇帝本人。

    胤祚给自己刻了一个内阁首辅的章,每份政令均由内阁发出,政令上必加盖此章,久而久之,连皇帝玉玺都很少用了。

    大臣们为了此事没少劝诫胤祚。

    只是胤祚依旧我行我素,大臣们也就作罢了。

    想来明朝时正德皇帝还加封自己为大将军呢,我朝皇帝封自己一个内阁首辅也算说得过去。

    乾隆七年。

    准格尔突然叛乱。

    胤祚派自己的亲弟弟胤禵为大将军,年羹尧为副将,率五万新军出征西北。

    两个月后,战乱平定。

    乾隆八年。

    昔日派往欧洲的留学生们返航。

    人人都是洋发洋装,一时间成为百姓笑柄。

    只是启蒙思想也借此在大清的国土上扎下了根。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不愿做皇帝的人

    乾隆九年正月初五。

    清晨,渊鉴斋,胤祚一身常服,正批阅奏折。

    张廷玉和周家麟分别坐在胤祚左右手对奏折进行票拟。

    票拟好了一本,便递到胤祚面前一本,由胤祚最终批示。

    胤祚批的昏昏欲睡,暗想以前历代皇帝是怎么忍下这个苦差事的。

    他随手翻开一本奏折。

    只见其开篇写道:“古有多难兴国,殷忧启圣,盖事危则志锐,情苦则虑深,故能转祸为福也……”

    胤祚直接跳过,看夹在奏折后的票拟,上书极为简单——“朕安好”。

    卧槽!胤祚心中蹦出个粗口,感情这洋洋洒洒几千言,引经据典的一个折子,竟然是请安折。

    怎么回事?

    国家的车马人力很便宜吗?

    虽说齐齐哈尔已经把盘古蒸汽机研制出来了,很快便可以带动火车在轨道上行驶,但也不能拿来运这种没营养的废话不是。

    胤祚提笔,在折子上墨批:“皇上甚忙,无事勿扰!”

    而后盖上了内阁首辅印。

    胤祚翻开下一本。

    开篇:“观睹我皇,登位以来,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越古超今,虽唐、虞无以过此……”

    胤祚不耐烦的翻到最后,只见票拟道:“朕很好。”

    好嘛!感情又是个请安折。

    胤祚几乎崩溃,对两个阁臣道:“请安折都打回去。”

    张廷玉和周家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无奈。

    内阁虽有阁臣九位,但大多事务都是二人处理,这些年因为胤祚改革,没少帮着善后,对胤祚的脾气也是一清二楚。

    张廷玉拱手道:“皇上,这折子不仅是请安那么简单,譬如湖州知府此折就在暗指浙江总兵有谋反之心……”

    胤祚无语:“我几年前不是颁过圣旨,大臣不可在言事折中请安吗?”

    张廷玉不答。

    胤祚叹口气:“再说浙江总兵拿什么谋反?他们常家在京城的面粉厂都不想要了?人家数钱都数的手软吧。”

    胤祚吐槽了几句,又拿起个折子。

    只见票拟写道:“朕吃过了,往后此物不必送来。”

    胤祚觉得奇怪,再看前文,只觉得火气翻涌。

    这折子竟是伊犁将军送来的,问皇上他去年进贡的葡萄干如何,今年要不要再送些来?

    堂堂朝廷驿站,成了瓜果快递了。

    胤祚把折子一摔,出去看风景去了。

    正巧看见李德全在教二丫功夫。

    经过李德全几年的悉心指点,二丫现在身手已经形同鬼魅,堪称大清武学第一了。

    看到了胤祚,两人纷纷收了兵器拱手见礼。

    胤祚随口问起凌子虚的事情,二丫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耳也不聪了,目也不明了,过了这么多年,仇恨也放下了。”

    胤祚点点头:“那就好,你也要考虑收徒弟的事情了,中华武术不能断了传承。”

    二丫则不以为意:“哎呀,皇上放心好了,等找到了有资质的徒弟,我肯定收下。”

    这时候,内侍过来道:“皇上,大阿哥求见。”

    “弘历?”胤祚一愣,“正巧我也要找他,叫他来无逸斋吧。”

    片刻后,畅春园无逸斋内。

    已经十六岁的弘历前来觐见,开篇第一句话便把胤祚雷的外焦里嫩。

    “皇阿玛,儿臣以后不当皇帝。”

    胤祚怒斥:“混账!我就你一个儿子,皇位不传给你,还能传给谁去?”

    弘历梗着脖子道:“可以传给泺晴妹妹,或者传给平乐妹妹!梅瑴成说了,在欧洲女人也能当皇帝!”

    胤祚大怒:“梅瑴成这小子看来是找打了。”

    弘历不服气的道:“皇阿玛,儿臣以后要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当皇帝对国家没用?”胤祚怒极反问。

    “皇阿玛真当儿臣猜不出皇阿玛想干嘛?”

    这下胤祚气势直接弱了下来。

    弘历接着道:“现今天下政令皆出内阁,皇阿玛这是在为将来分皇权做准备,如果儿臣猜得不错,想必皇阿玛是想效仿英吉利行君主立宪吧?儿臣不愿当个虚君,请皇阿玛明鉴!”

    胤祚不怒反笑,学着康熙的口气道:“你这小子,不愧是朕的儿子!”

    接着又道:“你若实在不愿当皇帝,我也不强求,皇位自然有人抢着坐。只是你到时候别后悔。”

    弘历硬气的道:“绝不后悔。”

    而后弘历也态度一软,哀求道:“皇阿玛,儿臣也像梅瑴成、戴言他们那样,去西欧看看。”

    胤祚鄙夷万分:“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不开化的蛮夷之人!英吉利首都伦敦,现在连个下水道都没有,居民有便溺之物,便倒在街上,满大街屎尿横流,臭不可闻,走在街上随时都有被幸运砸中的可能,光是脏臭就算了,如此恶劣的卫生,很容易滋生疾病,没见去留学的三百多个士子,回来只剩不到两百个了吗?都是病死的!”

    弘历惊呆了:“梅瑴成和戴言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嘿嘿,他们若说自己过的这么惨,不是惹你嘲笑吗?”胤祚冷笑。

    “不对!”弘历警醒,“皇阿玛你给留学的士子们讲话时,也不是这么说的。你当时说,大清的百姓有了资本经济,却没有意识形态;有了科学技术,却没有科学素养,大清的缺少的,正在西欧酝酿着,要士子们去了解,去学习,再带回大清来。这些都是假的吗?”

    胤祚淡定的很:“不错!这话是我说的。”

    “这话是假的?”

    “是真的。”

    “那皇阿玛为什么不让儿臣去?”

    胤祚嘴角一歪:“谁坑自己儿子啊?”

    弘历呆住了,心想,感情我还要谢谢您呗?

    过了许久,胤祚道:“弘历啊,你说要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可有没有想过什么才是有用的人呢?”

    弘历茫然的摇摇头。

    胤祚叫内侍搬来桌椅,父子两个坐下。

    胤祚道:“要我说,干什么无所谓,建设国家,各行各业的人才都是有用的,哪怕当个虚君,那也有凝聚国家的作用,也彰显了国家的体面。关键是要看你想做什么?”

    弘历摇了摇头:“皇阿玛,你直接说大清现在最缺什么吧?是打仗的将军?还是治国的文臣?儿臣什么都能做!”

    胤祚笑了笑:“这些人都是表面风光,时至今日,大清最不缺的就是文臣武将。”

    弘历恍然:“儿臣明白了,是想戴大匠那样的火器专家,或是像贵妃娘娘那样的银行家。”

    胤祚还是摇头,而后点了点弘历的脑袋:“是思想家、哲学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而今大清经济基础算是有了,而上层建筑却迟迟没有发生变化,新兴的资产阶级们还没有觉醒,还无人向朕索要权力啊!”

    弘历仔细想了许久道:“儿臣不明白,但儿臣想要成为皇阿玛说的思想、哲学家。”

    胤祚笑道:“太难了,要机缘巧合的,中华几千年不过出了孔子、朱子等寥寥几人,你恐怕不成。”

    弘历少年心性,不服气的道:“怎么不成?假以时日,儿臣也能成家成子。”

    看着弘历大放厥词的样子,胤祚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也是在这畅春园无逸斋,他开口向康熙要户部侍郎的那一幕。

    那年胤祚也是十六岁,在诸皇子中学业最差。

    康熙当时听了胤祚的厥词,气的直骂他放肆,但却也赏了他一个户部主事的位置。

    想起往事,胤祚不仅有些感伤。

    若是当时康熙没有理会他,恐怕也没有大清的今天。

    想到这里胤祚看着弘历郑重问道:“这是你一生之志向,真的想好了?”

    弘历用力点头:“儿臣想好了。”

    胤祚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弘历三分钟热度。

    想来当年的康熙也是这么看他的。

    “想好便去做吧。”胤祚笑着道,“近来盘古蒸汽机投入使用,我让南洋吴家造了十余艘远洋船,明年交付,我正准备再西欧派出一批留学生,可以算你一个。”

    “真的?”弘历惊喜万分。

    胤祚颔首:“君无戏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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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大清介绍:
这一年,美洲土著经受着残忍的掠夺,大清沉醉在康熙盛世中,俄国的彼得大帝东征西讨,英国光荣革命峥嵘初现!
这一年,一个累死在工作中的小审计员穿越到了大清皇子——胤祚的身上。
一片小小的蝴蝶翅膀能否吹动大清的资本主义战舰扬帆起航?
朱三太子打算反清复明?胤祚说:“推翻大清可以,但只能采用君主立宪制。”
沙俄要犯我边境?胤祚说:“给它经济制裁,把他们制裁回原始社会去!”
朝鲜吕宋日本等藩国怎么办?胤祚说:“能统一的统一,不能统一的就用经济结构统一!”
有人问胤祚:“你最崇敬的人是谁?”胤祚说:“老罗斯柴尔德、卡内基、洛克菲勒……哦,不好意思。忘了他们都没出生……那现在看来只好崇拜我自己了!”经济大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经济大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经济大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