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回京
此时,整个新军大营的将士都闻声赶来。
巴海抽刀出鞘,杀气腾腾的指着李德全道:“狗奴才,你这是犯上!放了王爷,饶你不死!”
李德全手上微微用力,胤祚只觉得手铐勒的更疼了。
“老奴不愿对殿下不敬,劳烦殿下让这些军士退开些。”
胤祚咬着牙道:“李公公,你知道本王不喜欢受人胁迫,太子扣下我家眷,才逼我起兵。而今你也跟本王来这一套,想过后果吗?”
“殿下,算老奴求你,只要殿下愿同老奴回京,老奴便欠殿下一个天大的恩情,到时殿下要如何惩治老奴,老奴都绝无怨言。”
一时间,大营分外安静,唯有风吹军旗,猎猎作响。
许久,胤祚开口:“好,我跟你回去。”
他倒不是想承李德全的人情。
一来,他现在敢起兵,是占了清君侧的名号,若圣旨真是康熙所写,他抗旨不遵,那就真的师出无名,成了造反了,部下自然也会离心离德。
二来,康熙昏迷不醒,新君尚未继位,他起兵才有胜算。若是京城有人重新主政,以三万人对抗天下之兵,无异以卵击石。
“王爷!”巴海大惊。
胤祚又道:“不过我要与部将交代几句。”
李德全同意。
胤祚看向被他抓着的手。
李德全犹豫片刻,缓缓松手。
胤祚叫巴海过来,耳语道:“我走之后,大军就在奉天府外驻扎,你记住,非本王亲自前来,不可将军权交于任何人。”
巴海抱拳:“末将明白!”
“还有……”胤祚又对巴海吩咐许多。
良久之后,胤祚拍拍巴海肩膀:“都记住了吗?”
“王爷放心,末将记住了。”巴海拱手道。
胤祚笑笑,随后朗声道:“亲兵营上马!随本王回京!”
三更天,月明星稀。
新军大营,营门打开,一队铁骑如狂风过境,奔向西南方向。
亲兵人均两马,轮流骑乘,飞驰中便可换马,昼夜不停。
一天后便到了锦州,三天后便出了山海关,五天后至永平府,六天后京城已经遥遥在望。
望着远处的京城,胤祚命令亲兵在京外驻扎休整,并派了十余名探马去打探京中情况。
探马早上离开,傍晚时,陆陆续续的全都回来。
“禀王爷,京城九门全开,一切如常。”
“王府呢?”胤祚又问。
“王府除看门的下人外,空无一人,据看门的说,福晋几天前带着下人北上,去了齐齐哈尔。”
胤祚眉头微皱:“地图!”
身旁亲兵将一卷地图展开,铺在地上,四角用石头压好,还拿来了油灯照亮。
李德全一看那地图,顿觉一惊,图上是关外至直隶的山川河流、府城关隘、官道土路,甚至还有兵力驻防等,详细至极。
而且这图画的极为精准,配以许多细线,分别注释着不同信息。
这样的地图,恐怕全大清都找不出第二份。
这图是齐齐哈尔的传教士画的,当年胤祚绘制地球仪,送给康熙做寿礼,由此得了启发,想绘制一幅正确比例的地图来,便命传教士们着手此事。
时至今日,才刚刚将关外至京城的地图绘出。
不过胤祚才不会和李德全解释这些。
他拿过油灯,仔细研究由京城出山海关的各条道路。
李德全忍不住道:“殿下,容老奴多句嘴,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官道,但人多眼杂,福晋可能另有考虑走了别的路,故而没有碰面,殿下不必担心。”
胤祚有些后悔,他离开大营时,将两只海东青留了下来,本意是让巴海有什么情况及时告知他,早知道应将白羽带着,现在还能给阿依慕送个信。
胤祚收起地图,命令道:“派二十人,沿途搜索各条出关的道路,一经发现,立刻到京城禀报,其余人等均在此扎营,不入京中。”
亲卫营官耿武抱拳道:“请让卑职挑选精锐随王爷入城。”
胤祚没有立即答复,而是转头对李德全道:“李公公,你来传旨时,曾说皇上已时日无多,此话当真?”
李德全惨然点点头,拉着胤祚到一旁低声道:“皇上中了砒霜之毒,虽被老奴及时除去,但也有不少残毒入体,伤及脏腑,此番虽能清醒,但脉呈散脉,四肢冰凉,脸色潮红,这都是回光返照之状……”
随后,李德全又将康熙回宫后,到他让李德全传旨的种种事情都说了出来。
但康熙废太子,另立四阿哥时,李德全已经离京,并不知情。
胤祚沉吟:“这么说现在储君依旧是胤礽。”
提起太子的名字,胤祚便恨得牙痒痒。
根据太子的尿性,如若康熙驾崩,定然会秘不发丧,封闭京城九门,进行登基大典。
他对胤祚敌意颇深,自然也不会放他的家眷离京。
现在京城九门大开,要么是康熙还未驾崩,要么就是太子又被废了。
历史上,胤礽曾被两立两废,不知现在是否会依旧如此。
“回光返照之人,能活多久?”胤祚又问道。
李德全叹口气,望着京城方向道:“有些只能活几句话的功夫,有些则能活上数天,但愿皇上吉人天相,能见殿下最后一面……”
看得出来,李德全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忠于康熙,恨不得立刻便带着胤祚回到城中。
胤祚受康熙二十余年的照料,说对康熙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但最是无情帝王家,不是说说而已。
停尸不顾,束甲相功,这种事情事情多的数不胜数。
帝位之争,即将到来。
尽管胤祚拼了命的想逃离趟趟浑水,但还是在命运的裹挟下,来到这个龙潭虎穴。
夜幕下,胤祚望着远处的京城,陷入沉思。
如今,八阿哥,十四阿哥尚小,没什么党羽势力,帝位之争,掀不起浪花来。
大哥被圈禁,三阿哥失宠已久,七阿哥是个跛脚,自也不需考虑。
能争夺帝位的,就只有四阿哥、五阿哥。
而他那个五哥,不喜权谋,胤祚是知道的。
这个帝位,恐怕就会在太子和四阿哥中选出一个。
想到此处,胤祚当即问道:“李公公,隆科多现在担任什么职务?”
李德全一愣,不知胤祚怎么没头没尾的问起这人,但还是如实道:“现任领侍卫内大臣一职。”
胤祚心中一凛,这人是四阿哥的舅舅,在争储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深受后来的雍正器重,与另一人,并称雍正的左膀右臂。
胤祚又问:“那年羹尧呢?”
第六百四十七章 养心殿
李德全脸上浮现迷茫之色:“年羹尧?朝里似乎没有此人啊……”
清宫制,宦官不得干政,但李德全毕竟是康熙身边内侍大太监,每日帮众大臣觐见通禀,对朝中众臣可谓是门清,但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有这么一号姓年的官吏。
胤祚也有些惊讶,补充道:“此人是安徽人,官宦之后,颇有才学,在西北立过大功。”
李德全苦思许久歉然道:“老奴实在不认得此人,既然殿下说是在西北立功的,回京了,不妨书信问问西北费扬古将军,他或许认得。”
“费扬古?”胤祚默念。
这人他认得,在征讨葛尔丹时,费扬古率领的西路军,过大戈壁,在昭莫多成功阻击葛尔丹,立下大功,后来官拜抚远大将军征讨准格尔。
胤祚记得不错的话,此人女儿是四阿哥的嫡福晋,换言之,费扬古就是四阿哥岳父。
争皇位时,这定然是四阿哥的一大助力。
可什么胤祚只听过年羹尧的大名,却对费扬古没什么印象呢。
胤祚冥思苦想。
李德全在一旁着急返京,却也不敢出言打扰。
许久,胤祚脑中,灵光一闪!
现在是康熙三十八年,年羹尧,或许还没有入仕?
想通此节,胤祚立即大喊:“耿武!”
亲兵营官立马快步跑来,目光不善的盯着李德全:“王爷有何吩咐!”
“你马上派人去安徽,找一个叫年羹尧的人!”
“卑职遵……啥?”耿武愣住了。
胤祚接着道:“此人是官宦之后,颇有才华,派几个机灵的人去安徽,找到此人,说本王很欣赏他,将他带到齐齐哈尔来!本王要委以重任。”
耿武拱手:“卑职明白了!”他想了想又道:“王爷,若是此人不愿来怎么办?”
胤祚眯着眼睛道:“绑也要绑来!军令如山,抓不到人,你提头来见!”
耿武顿时热血上涌,抱拳道:“卑职明白了!卑职马上安排!”
李德全一旁看的暗暗心惊,不知这个叫年羹尧的年轻人,怎么就招惹了眼前这位抚远大将军王,枉送了大好前途。
胤祚心中窃喜,年羹尧这人文武双全,又是个将帅之才,若能招揽到自己麾下,就算是捡到宝了,就算他不来投奔,也不让他为四阿哥效力。
此举可谓一箭双雕。
安排完了年羹尧之后,胤祚对李德全道:“李公公,不是我不愿入宫,实是我福晋现在生死不知,我要在此等候她的消息。”
李德全连连劝说,但胤祚就是不听。
阿依慕安全与否,是判断朝廷态度的一个重要信号。
她若真的在出关的路上,则说明朝中对胤祚还是放心的,没有太大敌意,他便可以安然入宫。
若她不在出关的路上,则很可能又被软禁起来了,那就说明朝廷对胤祚有极深的敌意,再入京就是羊入虎口。
因此,就算李德全说破大天,胤祚就是不再往京城走上一步。
好在两天后中午,探马来报。
在此地西北四百里,找到了阿依慕一行,阿依慕包括府中下人们全都安好。
她没有选择走山海关,而是走张家口去草原,再转道关外。
胤祚放下心来,命令耿武挑选二十名亲兵,同自己入京,其余士兵保护阿依慕出关。
二十余骑,自京城东北安定门入京。
入城前,胤祚特意观察了街上往来的行人和守门的将士,确认一切没有异常后,对李德全道:“李公公,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
李德全自然知道胤祚指的什么,当即下马跪在地上道:“老奴记得,老奴说殿下回京,老奴任凭殿下处置,绝无怨言,现在京城已至,请殿下降罪吧。”
胤祚摇头:“我说的不是这句,你曾说你欠我一个天大人情。”
李德全一愣,继而扣头道:“老奴说过。”
胤祚道:“现在我不惩戒你,你便欠我两个人情了。”
“额……”李德全一时被噎住了,半晌才道:“老奴叩谢殿下之恩。”
“起来吧。”胤祚道,“本王是你带入京的,入京之后,你要护本王周全,本王便算你还了第一个人情。”
李德全的功夫胤祚是见过的,有这么一个高手在侧,基本就不用担心什么暗杀下毒的伎俩了。
李德全想了想道:“老奴竭尽所能。”
胤祚一笑,打马入城。
李德全纵马在前方开路,入城之后,一路到了紫禁城门外。
守门的皇马褂仔细检查了腰牌,又收缴了胤祚的火枪和兵刃,才放二人入紫禁城。
至于胤祚的侍卫,就只能在门外等着。
看着空旷的过道,压抑的红墙黄瓦,胤祚自心底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两人一直走过太和门,李德全抓住一个路过的小公公问道:“皇上在乾清宫吗?”
小太监答道:“皇上近来都在乾清宫,只是心情极差,没出过宫,谁都不见,前些日子,还杖毙了一群太监宫女。”
李德全继续带路。
胤祚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仿佛自己是只走入陷阱的麻雀。
但已进了京城,便不可能再回头,只能走一步看不一步了。
李德全带着胤祚走过了中央三大殿,来到乾清门前。
乾清门,站着至少五十禁军,别说入宫,就是靠近乾清门都不行。
李德全上前通禀身份,却被告知去内务府听后消息,而胤祚则要回东五所的皇子寝宫。
李德全顿时目瞪口呆,甚至觉得侍卫们假传圣旨。
胤祚见到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上前一步试探道:“劳烦通禀皇上,东五所太远,儿臣想就近住在养心殿,随时服侍皇阿玛。”
侍卫统领当即有些慌道:“不行。”
胤祚冷笑着道:“大人,你还未通禀呢。”
侍卫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道:“养心殿是造办处作坊,专门制作宫廷御用物品,殿下身份尊贵,岂可居于养心殿中?”
胤祚上前一步,逼问道:“太子现在何处?”
“末将不知。”
“四阿哥现在何处?”胤祚咄咄逼人。
“末将不知。”侍卫统领的声音有些慌张。
“养心殿中住着的是谁?”胤祚猛地发问。
“你……你怎么知道……”侍卫统领嘴唇哆嗦,见了鬼一般,而后拔刀出鞘。
“大胆!”李德全踏上一步,将胤祚护在身后。
其余的禁军侍卫,也全都拔刀出鞘,一时间乾清门前,剑拔弩张。
胤祚闭着眼睛,叹口气道:“李公公,我们来晚了,皇阿玛已经归天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软禁东五所(上)
养心殿位于乾清宫西侧,本是皇帝休息的临时住所,康熙年间改为造办处作坊。
雍正继位后,为表示对康熙的孝心,将乾清宫空了出来,从此以养心殿为寝宫。
话说到这个份上,胤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康熙定然已经归天,死前将皇位传给了四阿哥,也就是后来的雍正皇帝。
而雍正因为种种原因,将康熙尸身体停在乾清宫中,秘不发丧。
让胤祚去东六所暂住,也定然是雍正早已安排好的,名义上是暂住,实际就是软禁。
至于要软禁多久,有可能是软禁到雍正继位,也可能是到老死。
从历史上,雍正的性格和他对其余兄弟们的处理来看,胤祚觉得自己被软禁一辈子的可能性最大。
胤祚看向李德全,这个老太监是康熙的心腹,对康熙极度忠诚,加上禁军对他不假辞色,想来他也不是故意骗自己。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怨天尤人,追悔莫及也没有用了。
胤祚示意李德全退下,禁卫们也收了刀。
胤祚跪下来,对着乾清宫,磕了三个响头。
“皇阿玛,一路走好。”
而后他起身对那侍卫统领道:“我要见四阿哥。”
侍卫统领见胤祚已明白了一切,便也不再装糊涂,说道:“新皇有旨,请六阿哥回东五所暂住。”
胤祚冷冷道:“他不见我,是会后悔的。”
视为统领轻笑:“殿下,请回宫吧。”
“也罢。”胤祚叹口气,而后指着李德全道,“让这个老太监来侍候我。”
侍卫统领权衡片刻,点头答应:“好。请殿下回宫。”
胤祚不在啰嗦,往东五所走去,李德全跟在后面,侍卫统领派了二十余人跟在后面押送。
此时正值西落西山。
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拖得老长。
李德全神色悲戚,一路上不停回头。
胤祚劝慰道:“好了,别哭了,现在皇上已经归天,李公公你往后就跟着我干吧!”
李德全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声音疲惫的道:“殿下放心,老奴在宫里还有些徒子徒孙,绝不会让下人欺负殿下。”
胤祚被逗乐了:“我有这么惨吗?”
李德全不答。
……
所谓东五所,实际是御花园东侧的一排小房间,与之相对的还有西五所。
康熙朝皇子都居于这处,直到成年才会赐予封号,赏赐府邸。
胤祚分府之前,就是住在东五所最西边的一间,此处最靠御花园,胤祚自觉是东五所中最好的一所。
他分府后几次来宫中暂住也是住在此处。
当下便带着李德全走进此所中。
周围景象如八年前一样,想着八年前在无逸斋读书的日子,胤祚不免有些唏嘘。
康熙的皇子已成年了不少,故而东西五所空出许多房间。
胤祚这一所的整个四合院都无人居住,倒是也落个清静。
天色不早了,胤祚便随遇而安,脱衣睡觉了。
第二天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了眼天色,只见已艳阳高照,走到桌边倒了壶茶,拎起茶壶才发现壶是空的。
胤祚自嘲一笑。
王府下人都知道胤祚有早起喝茶的习惯,故而会在胤祚起床前,将热茶泡好,胤祚起床便可以喝到温茶。
这些年下来已经成了习惯,只是到了东五所后,就没人知道他这规矩了。
胤祚拎着茶壶出门,大喊一声:“来人。”
四合院外两个禁军回头看了一眼,并未答话。
过了许久,在偏房中出来一个太监,打着哈欠,懒洋洋走到胤祚面前,行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胤祚把茶壶递给他:“去泡壶茶来,铁观音,再叫两个宫女来服侍我更衣洗漱。”
太监打个哈欠道:“殿下,这东五所皇子都搬出去了,哪来的茶叶啊,你要是想喝水,自己去找水缸?一壶就行了。”
胤祚一愣,没成想李德全诚不欺他,这些太监平日里当牛做马殷勤至极,没想到一旦主子失了势了,变脸比变天还快。
恰巧李德全从房后绕了出来,见到这一幕,干咳了两声。
那太监,立马点头哈腰的笑道:“哟,这不是李公公吗?您老近来可好?”
李德全板着脸道:“泡茶。”
太监有些为难,李德全瞪他一眼,太监立马将茶壶接过,口中道:“奴才去泡……奴才这就去泡……”
胤祚乐了,补充道:“再叫两个好看的宫女来。”
那太监应了声是,出了门走了。
那太监走后,李德全严肃的表情一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他走到胤祚面前道:“殿下,老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少说这种套话,有什么话直说吧。”胤祚笑道。
李德全一愣,然后道:“殿下真是快人快语,那老奴就说了,先皇归天,殿下现在已失势,往后在这东五所的日子还长着呢,有好些事情都要求这刚刚那太监……”
胤祚打断:“不是还有你吗?”
李德全露出苦笑:“殿下看见门口的两个禁卫了吗?他们也不让老奴离开此处。先皇归天,老奴也是失势之人啊。刚刚的那个左公公,老奴一时压的住他,以后就未必压得住了。宫里太监最为势力,有好些被打入冷宫的,都会受下人排挤,甚至太妃,他们也敢欺负。”
胤祚收敛笑容:“李公公,你当真觉得我会一辈子困在此处吗?”
李德全不答,望向乾清宫的方向,叹口气。
此时那左公公已回来,提着壶茶,媚笑着递给胤祚。
胤祚不接,带着笑问道:“不是叫你再找两个宫女吗?”
左公公冷笑道:“奴才哪有那么大权利啊,殿下不妨自己找去。”
李德全骂道:“大胆!”说罢抬起手来,就要掌嘴。
左公公冷哼道:“李公公,您老也别狐假虎威了,皇上身边已经换了新人了。”
李德全的手停在空中。
胤祚面上怒色一闪而过,而后又笑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这样,本王指点你一条生财的路子,换两个宫女,如何?”
左公公不为所动:“殿下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生财的路子?”
胤祚笑眯眯的道:“我告诉你,你且去试试。”
第六百四十九章 软禁东五所(中)
胤祚将那办法给左公公低声说了。
左公公将信将疑,决定先去试试,便出了门去。
胤祚拎着茶壶回房更衣洗漱。
李德全看的莫名其妙。
许久之后,胤祚已经洗漱完毕,推门出来,他平日被人服侍惯了,衣服穿得有些别扭。
出门后,胤祚便往台阶上一坐,看着门口。
片刻后,门外又进来个新的太监。
跪下礼道:“奴才王德住,拜见殿下,从今往后,由奴才照顾殿下起居。”
“左公公呢?”李德全有些诧异。
“左公公……冒犯皇上,被杖毙了。”王公公声音颤抖的道。
李德全诧异的看着胤祚。
胤祚笑着问那姓王的太监:“知道你前任因为什么死的吗?”
“奴才知道,有什么事情。殿下只管吩咐,奴才竭力去办。”
“这就对了,先去给我找两个侍候的宫女来。”胤祚道。
一个时辰后,王公公领着两个宫女进来。
胤祚让两个宫女住在东厢房,又安排李德全住在西厢房。那王太监则就近住在“他坦”中。
李德全惊道:“殿下不可,东五所一应房屋都是皇子居住,老奴还是住到他坦去吧。”
胤祚拦下他道:“反正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况且之前那姓左的已经住过了,想来是无事情的。就算按照品阶来说,你一个内侍大太监也该有个自己住处才对。”
李德全有些伤感的道:“老奴是先皇的内侍大太监,先皇归天,老奴便什么也不算了。”不过却没有再对住处有什么异议。
门外的两个禁军,听了胤祚分配房屋的事情,低声嘲笑道:“一个马上要被废掉的王爷,倒还挺神气。”
另一人道:“少说两句吧,这人虽然废了,但想来捏死几个蚂蚁还是容易的,忘了李公公的下场?”
傍晚时分,胤祚叫来李德全下棋,先是下了两句围棋,胤祚被杀的丢盔卸甲。
后来下五子棋,李德全不通规则,倒是下的有输有赢。
胤祚连赢了三局之后。
天色已有些晚了,宫女拿来油灯。
李德全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殿下白天对左公公说了什么?”
“哦。”胤祚心情大好,便笑着道,“我骗他去养心殿前,磕几个响头。”
“然后呢?”李德全追问。
胤祚笑道:“然后他便死了呗。”
见李德全还是不解,胤祚解释道:“早上那小太监说了,乾清宫毙了一批太监宫女,想来这些都是先皇临终前在场的,四阿哥秘不发丧,要封锁消息,因而杀之灭口。我骗那姓左的去拜养心殿,四阿哥恰好最近住在养心殿,以为这太监得知了什么内情,自然也连他一起杀了。”
李德全知道康熙对六阿哥的评价是不善权谋,没想到这六阿哥心思竟也如此之深,顿时分外诧异。
“不说这个了,我们再下一盘。”
胤祚说完,又在棋盘上下了一子。
如此,已经过去了三日。
三日间,胤祚每天就是喝茶下棋,要么便坐在院里发呆。
到了饭点,王公公都会准时送来饭食,吃饭饭后,又会准时来收拾碗筷。
两个宫女配胤祚安排的职务,每天也会按部就班的干活。
仿佛每天都在复制前一天的生活。
李德全在得知胤祚玩死左公公的手段时,不免对胤祚能离开此地的话相信了几分。
但三天过去,他的希望也渐渐湮灭了。
现在四阿哥独揽大权,迟迟没有登基,就是在争取朝臣支持。
他在康熙皇子中,算是个孤臣,不结党,所以登基之后,自然没有自己的班底。
朝中大臣,一半之前是支持大哥,还有一半是支持太子。
虽然这两人都被圈禁了,但下令圈禁的康熙已死,大臣们未必没有其他想法。
而除了四阿哥外,最有资格争夺皇位的,必然就是六阿哥胤祚了。
故而四阿哥是绝对不可能放胤祚出来的,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四阿哥离皇位就越近,胤祚能从此地脱身的机会就越渺茫。
李德全自己一心忠于康熙,康熙走后,他已是万念俱灰,加上年纪已高,在此了却残生倒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六阿哥正值盛年,又身居高位,宫外还有子女福晋,若是也在此蹉跎一生,就连李德全都觉的可悲。
早上,胤祚又端着茶壶出来晒太阳。
李德全试探的问道:“殿下,老奴记得你有两只神异无比的海东青,可以千里传信?”
胤祚点点头:“一黑一白,萨布素将军送的。”说着也翻出个茶杯也给李德全倒了杯茶,摆在桌上道:“坐下说吧。”
“老奴不敢。”李德全连忙退开一步,而后又问,“殿下近日没收到什么消息?”
胤祚摇摇头:“海东青虽然神俊,但皇宫大内却是进不来的,毕竟高手太多了,随便一箭,它俩小命就没了。”
李德全叹了口气,道了声“老奴告退就走掉了”。
一天时间,又在下棋喝茶中度过。
到了胤祚被困在此处的第四日。
一大清早,宫里极为安静。
这个时辰是宫女太监换班的时间,往日四合院外都有细碎的脚步声,今天却什么也听不到。
李德全从床上翻身起来,悄悄上了房顶极目远眺。
只见宫内太监宫女各司其职,完全没有换班的意思。
各处道路和主要宫殿门口都加派了侍卫。
李德全在宫里几十年了,跟在康熙身边,什么阵仗没见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宫里要举行大典了。
而现在整个紫禁城,唯一的一件大典,就是为康熙发丧,只有发丧之后才可以举行登基大典,四阿哥才算是名正言顺的皇上。
而若是在皇帝发丧时,胤祚没有到场,自然也会失去最后一个争夺皇位的机会。
想到此处,李德全立刻奔到胤祚房间,将熟睡的胤祚叫醒,跟他讲了这些事情。
并道:“殿下,现在情况十万火急,先皇发丧,殿下若到场,皇位尚有一争之力。殿下若信得过老奴,老奴便带殿下冲到灵堂。想来在先皇灵柩前,四阿哥也不敢对殿下如何。”
第六百五十章 软禁东五所(下)
胤祚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道:“好意心领,但不必了。”
说罢又闭眼躺了下去。
李德全急了,将胤祚拽起来:“这是殿下最后的机会,若殿下不成争得皇位,殿下必将在这东五所中关上一辈子啊!”
胤祚搓搓脸,使自己精神了些,而后道:“四阿哥心思沉稳,谋定而后动,他既已决定发丧,必定已统一了群臣,皇位其实他已经到手了,差的只是个礼仪而已。况且他会是个好皇帝,我没必要和他争。”
李德全松开手,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胤祚是他硬带到京城的,结果害胤祚要被软禁一生,他心中有愧。
思量许久后,李德全下定决心道:“也罢,殿下既然是老奴带进宫的,老奴也会带殿下出去。”
胤祚来了兴趣,坐起身来:“你有办法出宫?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李德全化手为刀,空中虚砍。
“杀出去。”
“宫中高手这么多,你做得到?”
“五成把握。”李德全想了想道,“不过这只是老奴自己,要带上殿下,只有一成不到。”
胤祚打了个哈欠。
李德全接着道:“所以从即日起,老奴要传授殿下功夫,不用多,只需苦练十年,老奴便能将殿下培养成二流高手,到时老奴与殿下配合,混出紫禁城,把握就有六七成。”
胤祚想起他还是皇子时的骑射课,哈欠凝结在脸上,然后笑道:“万一我吃不了练功的苦,怎么办?”
李德全严肃的道:“殿下,老奴不是再说笑。”
胤祚摆摆手:“放心吧,不出半年,我们就从这出去了,安心回去睡吧。”说罢自己躺下。
李德全看着胤祚的背影,叹了口气。
不过他倒不着急,毕竟既然困在了此处,他们就还有的是时间。
上午,胤祚睡醒,在宫女的服侍下,穿衣洗漱,出门正听见一声礼鞭响,有个洪亮的声音从乾清宫亚远远传来:“……再叩首……”
而后还隐隐传来哀乐。
胤祚叫王公公拿了梯子,爬到了屋顶上向哀乐声望去。
眼前整个紫禁城,无论宫女太监禁卫,人人带白,变成了一片缟素的世界。
今日,紫禁城诸业皆休,百姓闭门,街上半个行人也无,京城九门封闭。
国丧的消息,由驿差骑快马,带到大清各处。
天下国丧。
因为九门的封闭,京城物价也微微波动了些许。
……
按祖制,国丧二十七日,禁止宴乐婚嫁战事。
好在京城九门虽封闭,但容许米菜、恭桶等百姓日用品出入。
几天后,京城猪肉价就从每斤二十文飙升至每斤三十文。
又过三天,肉价就到了每斤四十文。
整整翻了一倍,这么一来,老百姓算是与猪肉绝缘了,同时与百姓绝缘的,还有鸡、鸭、牛、羊、鱼、蛋、奶等等。
凡是动物性的食材,京城之中通通猛涨。
十天后,猪肉已到了每斤一百文的地步,而且每天供应量也极少,来得晚了,就没了。
大户人家,也渐渐没了肉吃。
百姓苦惯了,没肉吃也能将就,但大户们平日山珍海味吃惯了,骤然改为顿顿青菜白饭,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二十天后,已有些八旗子弟馋疯了,满京城的抓老鼠吃。
至于猪肉,早已是有价无市,偶尔市场上出现几斤猪肉,能卖得比等重的黄金都贵。
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看的出,有人在背后操纵肉源。
只是国丧期间,九门封闭,消息不通,这个操纵肉价的手眼通天之人究竟是谁,无人得知。
……
东五所中,胤祚正在吃午饭。
午饭三菜一汤,配一碗米饭,菜量倒不算差。
只是这菜色着实不佳,一盘土豆,一盘黄瓜,一盘蘑菇,汤也是萝卜汤。
胤祚只看了一眼,便放了筷子。
一旁侍候的王公公连忙赔笑道:“殿下,宫里近来肉食紧张,也只有这些了。”
胤祚冷哼道:“笑话,皇宫会没肉吃?骗谁呢?”
王公公哭丧着脸道:“殿下,皇宫里的菜肉也是从民间买的呀!奴才听采买太监说,整个京城,都见不到荤腥了。”
“呵呵,我看你是有意诓骗吧?”胤祚冷冷道,“宫内太妃、嫔妃会天天吃白菜豆腐?京城没肉,不会从外省调拨?”
王公公跪下道:“奴才所言句句是真,太妃们吃青菜,已经吃了五六日了,至于外省是否调拨,奴才就不知道了。”
胤祚叹口气,让王公公滚蛋了。
王公公走后,胤祚愁眉苦脸的表情,崩坏了一些,露出个诡计得逞的笑容。
这一幕被李德全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黄昏时分,胤祚手握着一卷诗经,看着夕阳发呆。
四合院外,来了一个胤祚的熟人。
“六阿哥别来无恙啊?”那人一进来,便拱手笑道。
胤祚一看那人,也乐了:“陈尚书,我在此地月余,你还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来者,正是户部尚书,陈廷敬。
他今日穿着一袭白袍,帽子上的红顶也用白布遮住。
胤祚招呼陈廷敬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而后将手上的诗经往桌上一放道:“尚书大人来得正好,我正给女儿取名字呢,人家都说取名讲究‘男楚辞,女诗经’,这卷诗经我翻来覆去也没选到好名字,正巧托尚书大人起一个。”
“额……”陈廷敬被胤祚抢了白,准备好的说辞,顿时全都噎在喉咙里,当下也只能顺着问了小格格的生辰八字,冥思苦想。
“有了!”许久之后,陈廷敬喜道,“叫雨晴吧,雨过天晴。”
“太俗。”胤祚撇撇嘴。
陈廷敬道:“‘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雨晴,清新淡雅,哪里俗了?’
胤祚大摇其头:“白居易诗云:‘风回云断雨初晴,返照湖边暖复明。’这二字可大大的有反清复明的意味,不可不可。”
陈廷敬吃了个瘪,当即起身拱手道:“殿下说的是。”
“劳烦再想想。”胤祚笑着道。
这回陈廷敬不敢随意起名,而是绞尽脑汁,想了许久道:“格格八字五行诸全,黎明出生属阴盛阳生,不妨顺势起金火之名,叫烁羲如何?取自李太白诗:‘炎赫五月中,朱曦烁河堤。’之句。”
他这次来,是受了新皇嘱托的,谈京城肉食之事。没想到竟被胤祚拉着起名字,当下只想快快起完名字,说到正题。
第六百五十一章 风暴(上)
“烁羲?”胤祚砸吧嘴,“有些太阳刚了吧?像是男人的名字……”
陈廷敬看出胤祚是在拖延时间,便干脆直接道:“六阿哥,京城肉价波动,与殿下有无关系?”
胤祚茫然道:“波动?”
陈廷敬有些急道:“殿下不要同老臣装糊涂,自国丧首日起,两行便控制京城肉价,限制肉食朝京城流通。殿下此举无异是向皇上示威,皇上震怒,殿下为百姓计,为自身计都应早日收手为好。”
胤祚大摇其头:“不是波动,而是猛涨才对!”
陈廷敬道:“这么说,殿下承认是你做的了?”
胤祚大大方方点头:“自然是我,全大清,也只能是我!尚书大人不必劝了,除非四阿哥本人来,否则我不谈这个问题。”
陈廷敬看了眼门口,凑过来低声道:“六阿哥,老臣是为你考虑,现在国丧期间,皇上尚未举行登基大典,故而将殿下扣在此处,待皇上登基,自然会放殿下出去,值此非常之时,殿下当安分守己,切勿自误啊。”
胤祚笑着喝了口茶,继续看夕阳发呆。
紫禁城西,天空满是火烧云,美的惊心动魄。
“哎!”陈廷敬见状,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被胤祚叫住。
“新的年号定了吗?”
“还没有。”陈廷敬不明所以,如实道。
“叫雍正吧。”胤祚随口道,“进来帮女儿起名字,名字没想好,年号倒是想出来一个。”
“雍正?”陈廷敬默念,而后拱手道,“老臣自当替殿下向皇上转达。告辞。”
而后,陈廷敬便离去了。
胤祚悠然喝了口茶。
又过五天。
京中彻底肉食断绝,连同保定、天津、宣化、河间等几个直隶大府也没了肉食。
就连百姓都叫苦连天,更别说各地官僚大户了。
京城内,老鼠肉大行其道,一只只老鼠被煎炸烹煮,公然叫卖,听起来令人作呕,闻到味道却令人垂涎欲滴。
只是这价格也是贵的离谱,一只老鼠五两银子,老百姓自然还是只能闻闻味。
又过了两日,国丧结束,九门开启。
京中百姓蜂拥出城,在田间地头找寻虫蚁,下套打猎。
因为寻肉的人实在太多,不少人吃不到肉,便将目光看向了耕牛。
当天京郊就莫名其妙“摔死”了耕牛几十头。
这年头,一头耕牛能顶数个壮劳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
大清律,无故宰杀耕牛,罪状比杀人还大。
耕牛一死,直隶各地都坐不住了,地方官纷纷向京城上折子。
第二日,养心殿桌上,便被奏折堆满。
这一日正是四阿哥的登基大典,典礼结束后,他连忙回殿批阅奏折,一夜没睡。
黎明时分,雍正发布他皇帝生涯的第一道上谕,严厉斥责不法商贾囤货居奇,操纵肉价的行为,并责令临近省府派人运肉食入直隶。
只是官府从没有运送肉食的事项,一时间拖拖拉拉,就算是筹措肉食也要许久。
几天中,直隶各地又死了上百头耕牛。
这下,雍正算是坐不住了,又派了隆科多来东五所。
东五所中,胤祚还在抱着诗经冥思苦想,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隆科多上前见礼。
胤祚直接道:“叫四哥来,别人免谈。”
隆科多冷笑道:“殿下尚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吗?”
胤祚不理他,在纸上写下“雨欣、馨予、雨曦、欣妤、玉昕……”等一串名字,而后撇撇嘴又全部涂掉。
隆科多道:“胤祚,你真的以为皇上拿你没办法了吗?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两行灰飞烟灭只在顷刻之间。”
听闻此语,胤祚懒洋洋的抬头,骂道:“蠢货。”
“你说什么?”隆科多怒道,说罢走上前来,一把将那张写满名字的纸扯过,揉烂丢在一旁。
胤祚干脆放下笔,嘴角冷笑道:“我说你是蠢货,四哥既然这么有本事,还让你找我干什么,直接下令就是。”
隆科多一时语塞。
“本王卖你个乖,你且回去也叮嘱四哥,两行动不得,两行灰飞烟灭,则大清也崩溃在即。”
“大言不惭。”隆科多嗤笑。
“爱信不信。”胤祚撇撇嘴,而后继续啃诗经,皱眉头。
“殿下在给令爱取名?”隆科多冷不丁问道。
胤祚没搭理他,这个隆科多是凭荫蔽走上仕途的,担任的全是武职,肚子里没点墨水,自然也没有让他帮忙起名的必要。
隆科多吃了个瘪,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离去了。
一天后,隆科多又志得意满的回来了。
胤祚依旧坐在院中石桌前写写画画,只不过这回他拿的就是一本《唐诗精选》了。
隆科多这回也不向胤祚见礼了,而是开门见山的道:“末将已向皇上奏请,请你福晋入宫,到时你们夫妻也就能团圆了。”
“阿依慕已回齐齐哈尔了。”胤祚头也没抬,“你不必诈我。”
隆科多笑着道:“哦?可是走的东口?”
胤祚停笔抬头,盯着隆科多,平淡的道:“说下去,本王听着呢。”
“由东口至齐齐哈尔,一路山高路险,皇上不放心,自然会派人保护。不过殿下已在东五所长住,哪有夫妻分离的道理,将之请回来也是人之常情。”
隆科多脸上泛起戏谑的笑容。
胤祚放下笔道:“好,很好。”
“殿下还不认输吗?”隆科多步步紧逼,“只要殿下向皇上认输,恢复直隶肉价,福晋与殿下自然无恙。”
胤祚平淡的道:“你以为两行的本事,只在于操纵肉价吗?”
“殿下这是何意?要置自己福晋的安危于不顾吗?殿下要犯上作乱吗?”
胤祚眯起眼睛:“回去等着吧,好戏马上要开场了。”
……
就如同胤祚所说一般。
当天,京城米价、盐价都悄然上涨,而直隶周边,则涌入了大量肉食。
半个月后,整个直隶肉食恢复正常,朝野上下都松了口气。
两行这一次囤货居奇赚了十几万两银子。
养心殿中,雍正也通过此事明白了两行对国家的危害,决心除掉这个机构。
他御笔手书“两行、吏治、丁亩”三大施政纲领,悬于养心殿西暖阁中,时刻提醒自己。
当然,对于胤祚,雍正便绝口不提了。
毕竟在康熙临终前,他只发誓不伤兄弟性命,软禁,不算违背誓言。
朝野上下,无人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袭来。
第六百五十二章 风暴(中)
康熙三十八年四月初五,初夏。
经廷议,新皇年号定为雍正,于次年更换年号,新皇寝宫定于养心殿。
朝廷完成了权力交接,似乎寒冬已经过去,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新登基的雍正过得并不顺心。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生母德妃不愿受皇太后封后,也不愿搬到慈宁宫去。
其中原因,朝野上下,包括雍正本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
不过雍正已打定主意要关胤祚一辈子,决口不提此事。
他与德妃的关系就渐渐僵了下来。
大清首重孝道,皇帝更该是天下表率,可如今雍正与生母失和,难免传出些流言蜚语。
除此以外,废太子胤礽在府中病重,于几日前撒手人寰。
雍正派了御医诊治,又从宫中送药,可谓做的极殷勤了。
但废太子还是一命呜呼。
与此同时,南京宗人府的索额图也绝食而死。
种种迹象似乎都表明这是雍正所为。
加上雍正继位后,一直未对兄弟加以封赏,就更加令人怀疑雍正气量狭小,有“弑兄”之嫌。
为了保守康熙驾崩的消息,雍正杀了不少太监宫女,跟仁慈备至的康熙一比,不免又背上了“好杀”的名声。
四阿哥继位,本就引起很多大臣不满,此时坏名声一出,马上便被有心之人加以传播。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京城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雍正的老爹,简直是帝王之楷模,一生功绩无数,他身为后继之君,不免被拿来与康熙比较。
如此一来,雍正的压力便极大了。
每日废寝忘食的批阅奏折,处理公务,同时还背着逼母、弑兄、好杀三口大黑锅,应付大臣的虚与委蛇,忍受朝野的流言蜚语。
心中苦不堪言。
故而,当他接到奏报,得知两行开始着手操纵盐、米时,心中盛怒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回他也不派人同胤祚谈判了。
而是直接颁布上谕,查封直隶两行,一应商贾统统治罪。
而后又觉得不解气,命人将胤祚关进了宗人府去,又命人将阿依慕也关在一起。
未免胤祚狗急跳墙,雍正又派费扬古领八千骑兵,火速盛京,监视齐齐哈尔新军。
几道上谕一处。
步军统领衙门,直接连夜封了京城两行总部,一夜之间抓了两行有关人员五百多人。
而直隶其余各个省府也纷纷对两行动手。
几天之内,一时风头无两的两行,在直隶销声匿迹。
与之而来的,自然是两行的银票成了废纸一张,全直隶的物流系统陷入瘫痪。
当得知这一切时,就算是胤祚也坐不住了,大喊着要与皇上见面。
可此时他已经被关到宗人府了,看管他的士兵出了朝他啐口水,便再无反应。
胤祚颓然坐在地上,苦笑道:“四哥啊,四哥。我还真是高看你了……没想到你还真的想让大清与两行同归于尽啊!”
第二日早上,宗人府的兵丁又带来了阿依慕,将她同胤祚关在同一间监牢中。
二人自康熙三十七年二月分别,到现在,已经一年多时间没有见面了。
没想到重逢竟是在这大牢里。
一时间,两人抱在一起,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许久之后,胤祚与她分开,仔细打量眼前之人,眉眼依旧,只是似乎多了些沧桑,曾经那种明媚的少女感,已荡然无存。
阿依慕用手抚摸胤祚脸旁,又摸他下巴上的坚硬胡渣道:“夫君瘦了,也精壮了。”
有阿依慕陪伴,胤祚也顾不上什么两行与大清了,既然雍正自己作死,胤祚也不管他洪水滔天了。
在牢房中,便拉着阿依慕说起话来。
从分别的种种开始讲起,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而此时的养心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大学士、南书房行走、各部尚书等齐聚一堂,吵成一团。
查封两行的弊端,仅一个晚上便全部显现出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市面上的银子,全都凭空消失了,变成了数万张废纸。
富商大户,一觉起来,发现自己成了穷光蛋。
小康之家,骤然之间,发现自己一贫如洗。
市面之上,铜板成了紧俏玩意,百姓们都拉牛车运铜板交易,不少人甚至以物易物,人多眼杂之下,有人公然哄抢货货物,场面混乱之极。
步军统领衙门忙成了狗,也没能控制局势,最终向朝廷递折子。
折子中说,京城全城大骚乱,要朝廷准许派兵镇压。
在京畿各府也都是如此。
直隶周边府县尚且好些,毕竟银票可以去临省汇兑。
只是汇兑的人太多,一时间形成挤兑,临府的银行也开始一家家破产,于是恐慌继续蔓延,大有波及全天下的势头。
而因为百事行被封。
直隶所有货物的生产、仓储、运输全都陷入停滞。
百事行涉及了大清各行各业,查封即意味着,所有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统统关闭。
导致的结果就是。
不种田的人,都将饿死。
不织布的人,都会冻死。
不临海的人,都会淡死。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会死。
自然,查封百事行只是抓了主要人员,很多基础产业人员并未受到牵连。
但没了百事行总行的统一调配下,这些小商户顿时成了一片散沙,囤货居奇的有之,低价出手的有之,高价血赚的有之。
市场乱象一片,千奇百怪。
以上种种怪象,还只是两行被封禁的第一天所发生的。
这地狱般的一天还未结束,整个大清的高层官吏,就没有一个人坐得住了。
纷纷到了养心殿,请求觐见。
一时间,养心殿内人满为患,三品以下的官员连入殿的位置都没有。
养心殿明间内,雍正身穿龙袍,双手握拳,头上青筋毕露。
殿下大臣争吵不休,有的主张立刻释放所有两行人员,请六阿哥出来主持大局。
也有的主张加大封禁,直接在全国范围内封禁两行,回归周朝井田制的淳朴时代。
还有人持中庸之道,一直在各派间调和。
不过不论这些人怎么争吵,有一件事却达成了共识。
那就是,这次事件绝不是他们任何一个大臣的责任。
这口天大的黑锅,毫无疑问,必须要雍正来背。
坐在龙椅上的雍正,可以想见,他的罪状,很快就要加上一条“苛政”了。
想到此处,他几乎委屈的要哭出来。
但他不能哭,帝王可以感动,可以感慨,但绝不可以懦弱。
他也不能怒,大骂群臣无能,只能让众臣离心离德。
他只能默默承受群臣的抱怨,背下这口黑锅。
这就是做帝王的代价!
在诸皇子中,只有他明白这一点,他坚信,这也是康熙将皇位传给他的原因!
第六百五十三章 风暴(下)
众臣子争吵许久,未吵出结果。
实际雍正心中已有了计较。
两行动不得,这是肯定的,现在这个局面,必须将两行重新建立起来。
虽然朝令夕改,会极大损害他的威信,但面对无情的事实,也只能如此。
建立起两行之后,雍正绝不会再将两行交给胤祚统领,那就相当于将大清拱手送给胤祚。
必须替换两行的高层,将两行替换成他雍正自己的心腹。
但这个心腹,选谁呢?
养心殿明堂之中。
雍正坐在龙椅之上,朝下看去,一张张大臣们或衰老或年轻的面庞,竟都觉的分外陌生。
他雍正才成为帝王多久?又何来心腹可言呢?
真的能算他心腹的,就只有一个费扬古,外加一个隆科多。
费扬古刚从西北回朝不久,就被雍正下旨,统兵前往盛京。
而隆科多又是武职,于两行这些商贾之事,半点也不通晓。
要他向胤祚求助?那绝不可能!
为今之计,只有收买胤祚的手下为己用了。
想到此处,雍正开口道:“朕听闻,两行有两个大掌柜?”
群臣安静下来。
隆科多出来道:“皇上所言极是。百事行大掌柜名为吴泽,祖籍南洋,经商失败流落大清,被抚远大将军王允祚收为己用。银行大掌柜名为云婉儿,自小生在烟柳之地,说白了,就是个技女……”
说到此处,不少大臣发出笑声。
隆科多也轻蔑的继续道:“这个技女,后来与抚远大将军王结识,也不知怎么的,就当上了银行的大掌柜。想来,多半也是靠美色上位。”
“这二人可抓到了?”雍正又问。
“抓到了,都关在步军衙门的大牢里。”隆科多得意的道。
“带来见朕。”雍正道。
这话一出,群臣炸开了锅,大学士王熙急道:“皇上万金之躯,岂可见此等商贾之人……”
“朕意已决,带他们来见朕!”雍正提高音量,群臣不再言语,但不少老臣暗自叹息摇头。
雍正知道,经此非常之时,他不听从臣子的建议,反而召见两个商贾,定会招致臣子的不满,但他已没有办法了,两行的烂摊子,必须尽快解决。
傍晚时,云婉儿吴泽二人被带到养心殿。
近来,他们按照胤祚早就定下的计划,对直隶实行经济制裁,一直身处京城总部居中调度,是以雍正下旨当晚就被抓进了大牢。
雍正在养心殿西暖阁,召见二人。
“微臣吴泽,微臣云婉儿,给皇上请安。”两人见到雍正,一同行礼。
这二人都是内务府主事的官身,故而见雍正都以臣自称。
雍正放下手中折子,叫二人平身,打量二人。
吴泽他是见过的,在两行与范家商战时,吴泽和他有一面之缘。
云婉儿则是雍正第一次见,微微一愣,倒不是被云婉儿美貌惊住了,而是发觉云婉儿白皙的脸上有几道发红的指痕,显然被人打过。
“脸上怎么回事?”雍正问道。
“回皇上,这是挣扎所致。”云婉儿淡淡的道。
雍正心里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寻常女子坐牢,尚且会失贞洁,更别说这么美丽的女子。
只是云婉儿和吴泽两人,是雍正下令批捕的钦犯,又是主犯,步军衙门的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手动脚啊。
“有人想借机轻薄臣的侍女。”云婉儿解释道。
雍正心中了然,开口道:“朕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从今往后听朕调配,与允祚斩断一切联系。二,身首异处。选吧。”
雍正没有开出什么优厚的条件,两个商贾之人而已,不配。
另外,只要不是傻子,任谁都知道跟着皇上,好过跟着一个被软禁的亲王。
果然,云婉儿同吴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臣听凭皇上吩咐。”
商贾之人,果然重利轻义。
雍正心中对这两人又看轻些许。
“只是……”云婉儿接着道,“皇上若是让臣等重整直隶两行,臣等做不到。”
雍正眉头一皱:“为何?”
云婉儿叹息道:“银行信誉已破产,整个大清都将掀起对银行的挤兑,这已非人力所能逆转,臣不行,皇上的圣旨不行,恐怕……就算是王爷亲自出面……也难了。”
尽管看出来云婉儿说的是真话,但雍正还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权威被胤祚践踏,当即怒道:“大胆!朕的圣旨尚不如允祚出面管用吗?”
因为雍正继位,他的所有兄弟都要避皇上名讳,将名字中的“胤”改为“允”。
故而清廷上下,包括雍正本人,都称呼“胤祚”为“允祚”。
云婉儿淡淡道:“臣实话实说,皇上不必动怒。”
雍正被噎住了,刚想动怒,突然发现此女并未盘头,还是姑娘发式,心中顿时有了猜测,此女恐怕钟情于允祚,这才故意违背他。
想通此节,雍正压下火气淡淡的道:“你先去外间候着吧。”
云婉儿退下。
暖阁中只剩下雍正与吴泽。
雍正道:“吴主事,你是男子,应当明白顺应时势的道理。”
吴泽当即跪下磕头道:“皇上放心,吴某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银行之事,吴某也插不上手。”
顿了顿,吴泽又道:“不过臣倒是可以推荐一人。”
“谁?”雍正来了兴趣。
“柳家,柳子辉。”吴泽接着又详细讲了柳子辉与银行的纠葛,讲完后总结道:“容臣说句不敬的话,天下人中,对银行的了解,最多的自然是王爷,其次便是刚刚这位云掌柜,而后便要数这柳子辉了。”
雍正沉吟片刻,审视眼前的吴泽,心中明白,此人是真心想要投靠自己的。
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个商贾做到头又能如何?守着一个被软禁的王爷,又有什么前途?
人力不能抗天啊。
想到此处,雍正的脸色有所松动,命内侍搬了椅子上来,让吴泽坐着回话。
吴泽受宠若惊,千恩万谢。
“再给朕说说百事行。”雍正道。
当晚,吴泽同雍正在养心殿内聊了一夜。
待吴泽出来时,撞上云婉儿的目光。
吴泽歉然的拱手道:“云掌柜,对不住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雪崩(上)
云婉儿冷冷道:“你对不住的是王爷,我和王爷都看错你了。”
吴泽不再回话。
很快,雍正的上谕下来,云婉儿也被送进了宗人府,同胤祚作伴。
而吴泽则升任内务府会计司员外郎,统领百事行。
同时,一道上谕六百里加急送往扬州,命柳子辉出任银行大掌柜。
京中骚乱还在继续。
宗人府监牢中,胤祚的牢门被打开,云婉儿被带了进来。
随后牢门又被重重关上。
胤祚、阿依慕、云婉儿三人六目相对,场面分外尴尬。
胤祚干咳一声,打破沉默:“云掌柜,你还好吧?狱卒有没有为难你?”
听闻此语,云婉儿摇摇头,接着又哽咽道:“画儿……不知他们会对画儿怎样……”
胤祚叹口气道:“是我害了她。”
云婉儿泪流不止:“王爷,吴泽他背叛你了,他是个叛徒。”
见到胤祚的一瞬,云婉儿所有的冰冷与甲胄都荡然无存。
胤祚道:“来坐下说吧。”
云婉儿看了看监牢,此地陈设极为简单,除了一个床铺和一个恭桶再无他物,要坐,就只能坐在床上。
可床上已经坐了胤祚和阿依慕两人,再坐下就有些挤了。
云婉儿有些踟蹰。
阿依慕起身将云婉儿拉到身边坐下。
云婉儿推脱不过,只能坐在床上,胤祚所幸坐在地上。
“将事情经过同我讲讲。”胤祚说道。
云婉儿抹了抹眼泪道:“王爷,您吩咐过我们,您入京后三日内未来信报安,就启动对直隶的经济制裁……”
随后,云婉儿便将自肉价上涨,到雍正劝降吴泽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胤祚叹口气道:“你也该答应皇帝的,反正他还会去找柳子辉,倒不如你答应他,免去受这刑狱之苦。”
云婉儿啐道:“我才不做叛徒!吴泽这人,算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他!”
胤祚笑道:“吴泽与我本就是生意往来,没什么君臣之别,他面对皇帝生死胁迫,选择投靠皇帝,无可厚非,我不怪他。”
云婉儿冷哼一声,显然对吴泽分外不耻,接着有些担忧的道:“现在皇上得了吴泽支持,恐怕局面很快便会挽回了吧。”
胤祚还未回答。
只听狱卒打开门走进来,将一个托盘扔在地上,托盘上饭菜撒了一地。
“塞饭了!”狱卒没好气的道。
胤祚过去,只见饭菜洒的到处都是,根本不能入口了,况且这宗人府的饭菜,本就难吃的一塌糊涂,就算是好好端上来的,胤祚也不想吃一口。
正巧云婉儿关进来了,胤祚便对她道:“身上带银子没?”
“带了。”云婉儿说着掏出一沓银票。
胤祚大喜,伸手去接,而后想到直隶银行已荡然无存,银票已经是废纸了,手不禁僵在空中。
云婉儿也想通此节,讪讪收回银票,神情悲戚,银行毕竟也是她的心血。
阿依慕从衣服上拆下个金饰道:“夫君,我这有点金子。”
胤祚大喜接过,拿金子同狱卒换了顿好饭。
狱卒见了金子,自然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
一个时辰后,狱卒拿来饭食,一只烧鸡,一壶酒,几样小菜,八个馒头。
云婉儿将饭菜端来,阿依慕不禁道:“那金子少说也有一两,就换这么点东西。”
胤祚安慰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都快吃吧,我们很快就要出去了。”
云婉儿一口也吃不下,焦急的问胤祚:“王爷,现在皇上得了吴泽和柳子辉的支持,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胤祚狠狠咬了口馒头,含糊不清的道:“有吴泽在,京城物价,恐怕很快便会稳定下来。只是想重建银行?哼哼,做梦吧。”
云婉儿大喜:“王爷觉得柳公子做不到?”
胤祚指着酒杯:“倒酒!”
阿依慕和云婉儿同时出手,同时抓住酒壶。
云婉儿脸上一红,做贼心虚的收回手,让阿依慕给胤祚倒酒。
胤祚喝了口酒,顺顺食,然后说道:“柳子辉才在银行待了多久?他那点三脚猫本事,也想重建银行?哎,你们别光看我,你们也吃啊。”
“我不饿。”云婉儿和阿依慕异口同声的道。
接着不知两女谁的肚子叫了一声,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吃吧,吃吧。”胤祚笑着,一人赛了一个馒头。
云婉儿双手拿着馒头问道:“王爷,若是皇上让你出面,能重建银行吗?”
胤祚停下了撕烧鸡的手,沉吟良久道:“十日之内,可以。十日后,难了。”
而后他又道:“现在的要害,根本不是什么重建银行的问题。在大清银行是垄断的,想要重建,换个名字就能重建,就如我们在李朝所做的一般。现在的情况,是整个大清的金融体系要崩溃了,如何挽救金融体系,才是问题关键。”
“金融体系?”云婉儿默念。
胤祚放下嘴边的馒头:“说的简单些,银票变成废纸,市面上的现银,根本不够流通所需,银铜兑价失衡,这又将再次刺激百姓留银用铜,就像李朝曾经闹‘粮荒银荒’时一样,最终会导致通货紧缩,而通货紧缩的危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
云婉儿恍然的点点头,只是阿依慕还是一脸茫然。
胤祚和云婉儿的话,她几乎完全听不懂,一句话也插不上,心里颇有些委屈。
云婉儿察觉这点,对胤祚道:“通货紧缩,会导致经济衰退,社会财富缩水,分配负面效应显现。
简单的说,就是大家手里都没银子了,商品不降价就卖不出去,所以市面上所有的商品都会争先恐后的大降价。
同时,百姓手上没银子了,就不会消费,没有消费,商人及手工业者就赚不到钱了,这些人就活不下去了,就会成为流民,大清各地就会动荡不安。
而且,因为手工业者和商人的消失,农民多产的粮食也找不到销路,只能烂在家里发霉;还会因为买不到农具,修不了水利,造成生产力的退化。
再有就是,民间缺银子,官府就要用自己的现银,向民间补贴,而因为银铜兑价的失衡,百姓会将到手的一切银子都藏起来,渐渐的银子会在市面上绝迹,官府没了银子,百姓也没了银子。大清经济,迎来大衰退!
王爷,我说的对吗?”
胤祚明白,云婉儿这话是说给阿依慕听的,又怕伤了阿依慕的自尊,不禁心里有些感激云婉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长此以往,大清就可以回归三皇五帝时代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物资按需分配。嘿嘿!大清想过原始人生活的穷酸腐儒可是一抓一大把呢,这下遂了他们意了。”
……
牢门内,胤祚和两个绝世美女,吃鸡喝酒,随口笑谈。
牢门外,倚门偷听的陈廷敬,只觉得胆战心惊。
第六百五十五章 雪崩(下)
倒不是他有意偷听。实在是短短一上午,事情又出了新的变故。
昨夜户部派人清点了从京城两行查抄的财物,赫然发现,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万两。
而京城民间银票,不下五十万两。
朝廷查抄两行,没得半点好处不说,还要亏上三十万两。
这还仅是京城一地,直隶几个府县都是如此。
银行的现银,决定对不会超过当地流通银票的40%,这是胤祚定下的规矩。
因此朝廷查抄的银行越多,亏的银子就越多。
陈廷敬估计,整个直隶两行被查抄后,银两的缺口可能会达八十万两。
这对于本就见底的国库,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
听闻此消息,陈廷敬当场乞骸骨的心思都有了。
好在想到银行大掌柜云婉儿和胤祚都关在宗人府呢,便向皇上请奏,要来想来问明银两去向,碰碰运气,可谁知还没进门呢,便在门外听了胤祚的一番金融秩序崩溃的论述。
他当户部尚书,已经快十年了,对经济的敏锐比大清其余官僚都强得多。
他听完便知道胤祚所说都是对的。
想要重新确立金融秩序,陈廷敬自问是没有这个本事,其余的尚书、大学士、翰林、庶吉士显然也没有这个本事。
全大清能担当此任者,非六阿哥莫属了。
想到此处,陈廷敬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快步跑出宗人府。
他心中默念:“十天,六阿哥说,想重建金融秩序,必须在十天之内,现在已经是查抄两行后的第二天,必须劝皇上将六阿哥放出来。”
……
养心殿中,雍正听完了陈廷敬的上奏,大怒:“荒唐!”
陈廷敬急道:“论经济之道,大清上下,无人及得上六阿哥。况且六阿哥身在牢中,是对自己的福晋及云氏说的此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啊。”
雍正冷冷道:“不过是醉酒胡言而已。在畅春园读书时,兄弟几人中,允祚课业最差,怎么可能平白成了什么商道圣手?”
“皇上曾说过,六阿哥这人是生而知之……”
“放肆!”雍正怒极,他起身指着陈廷敬道,“朕已继位,他就不再是什么六阿哥。”
陈廷敬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老臣知错。”
雍正心中其实也知道胤祚在经商之道的厉害。
但一来,他心中对商贾之道甚是瞧不起。
二来,他和胤祚已经完全闹僵了,此时启用他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三来,盛京还有胤祚麾下的三万大军,要借着胤祚身陷囹圄,无法向外界传信的机会,除去此患。
四来,他登基不久,朝野内外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若是放了胤祚,让他出来主持大局,岂不是他这个皇帝向胤祚低头,从今往后,臣子如何看他,百姓又如何看他?
总而言之,雍正心中不愿放胤祚出来的原因千千万万,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战争,他和胤祚分别是两方主帅。
这是他登基的第一战,许胜不许败。
雍正思索良久,开口道:“据胤祚的说法,想要避免通货紧缩,就要在市面上注入足量的银子,换言之,只要将百姓手中银票统统兑换现银,危局便可迎刃而解。”
“可国库已经……”
雍正打断他:“不需动用国库。去查银行,审问每个犯人,查清现银去向。”
“皇上圣明,老臣来的路上,也想通了此节,便拿来银行账簿追查,发现几个月前,六十万两银子都运去齐齐哈尔了。”
“什么?”雍正目光一凝,“细细讲来。”
于是陈廷敬便将胤祚贷款一百五十万的事情说了。
根据银行准则,任何地区支行的现银储备,不得低于流通银票的40%,这就是所谓的“准备银”。
故而,一百五十万两的准备银就是六十万两,几个月前便随着银票一起运到齐齐哈尔了。
“除此以外,银行还有大笔的现银滞留在江南。”陈廷敬又道,“因两行与徽商商战,徽商大败,两行借机在江南发展,便运去了大量的现银。”
养心殿中,陷入沉默。
说到这里,君臣二人都明白,江南的银子绝对不能动,现在直隶已经乱了,江南再乱,整个大清都有倾覆之危。
而齐齐哈尔的银子短时间内也动不了,毕竟还有三万新军挡在盛京。
就算是没有这三万新军,齐齐哈尔与京城有近两千里路,银子千里迢迢运来,也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到那时,京城这碗黄花菜,早就凉透了。
雍正皱紧了眉头,苦思许久道:“不对啊,现在全直隶乃至整个北方,日常买卖都用银票,很少见到现银了,按理说现银应该都在银行才是,怎么会出现现银少于银票的事情呢?”
“这个……”陈廷敬一顿,而后拱手道:“臣只看了京城总部的账本,不敢断言……”
事实上,这两人都不知道,银行除了正常的储银发银票外,还会进行一定量的超发,即发行无准备银的银票。
这样的银票是总现银的10%左右。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维持一定的通胀率,众所周知,可控的通胀对于经济发展是极有益处的。
齐齐哈尔的繁华,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加,一定程度上就是通胀所带来的。
只是这个理念太过超前了,全大清恐怕只有胤祚和云婉儿能够理解。
“朕的上谕传到扬州了吗?”雍正揉了揉眉心问道。
“……上谕是昨天才下的,恐怕此刻还在路上……”
京城至扬州一千八百余里,就算六百里加急也要跑三天,上谕到扬州后,柳子辉赶到京城,最快也要四五天。
算下来,柳子辉最快也要七天后到达京城。
而现在京中形势,却是一天都难以等下去了。
雍正道:“爱卿且退下吧。”
陈廷敬颓然告退。
他走后,雍正命人拿来纸笔,亲手写了道秘旨,而后加盖皇帝印,叫来隆科多道:“派心腹将此旨传给费扬古。”
隆科多接了密旨,想了想道:“皇上,臣以为,不如用刑,逼迫其相助皇上。”
雍正思虑良久,最终还是道:“不要用刑,暂留一线吧。”
第六百五十六章 调虎离山
康熙三十八年,四月十三。
费扬古率八千骑兵,昼夜奔驰,终于抵达盛京。
他离京前,雍正皇帝给的他圣旨是,让他看住齐齐哈尔新军。
不过没过几天,又来了一道密旨,叫他便宜行事,夺取新军兵权。
随密旨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上书费扬古可统领盛京兵马,并且将巴海罢官夺爵。
有了这两道圣旨,费扬古可谓是大权在握。
到盛京的第一天,便将盛京提督周培公一家抓住,投入大牢,罪名自然是相助乱党。
费扬古借此又将盛京的八千兵马握在手中。
此时他麾下已有近一万六千余人。
第二日,他便派人去新军大营传旨,同时,派探马探明新军四周地形。
果不其然,巴海拒绝接旨,不肯交出兵权。
于是费扬古便以重金许诺,对新军将领进行策反。
可惜这些人家眷都是在齐齐哈尔的,没有一个接受策反。
此时,探马已将新军大营的布防和地形等打探清楚。
费扬古听闻新军三万人,竟只有不到一千骑兵,顿时想出一条计策。
他派六千步兵,北上佯攻齐齐哈尔,剩下的骑兵则趁新军行军时衔尾追击。
此计正是利用了骑兵的机动性,将己方骑兵对的优势发挥出来。
听完了费扬古的计策,盛京将军一脸忧色的道:“我们擅开战端,是不是要向皇上奏请示?”
费扬古却道:“战机稍纵即逝,哪里来得及上奏。况且皇上赐我便宜行事之权,诛杀反贼,何需上奏?”
盛京将军又道:“将军,新军枪多炮多,军纪严明,十分厉害。在吉林,新军仅一轮火炮齐射,就令吉林将军数万兵马投降了。”
费扬古不屑道:“那是因为允祚用卑鄙的手段抓了佟保,致使其兵马群龙无首,这才一触即溃。”
盛京将军还要再劝。
费扬古打断道:“本将在西北征讨准格尔时,见识过新军的厉害,也算熟知他们的战法。在据守、攻坚时新军确实厉害,但也并非没有弱点。”
盛京将军来了精神,拱手道:“请将军赐教。”
费扬古走到棋盘,拿了几几颗白棋道:“新军作战,首重正面,战线最前方是列兵,以排枪三段击迎敌。后方是火炮,多架于高处,以炮火相佐,两翼是骑兵。这样的阵型,正面火力极强,但侧翼就十分薄弱,而后方就是其死穴。在准格尔交战时,每战,新军都要友军护住两翼,方可迎敌。
剧本将所知,此次齐齐哈尔扩军,三万六千新军一大半都是新兵,士气本就极差。若是趁其行军之际,以骑兵快速冲击其军阵,必能将其一举击溃。”
盛京将军不再言语。
……
天明后,六千步军自奉天府出,浩浩荡荡向北而去,直指齐齐哈尔。
新军探知此消息,顿时有些慌乱。
几个时辰后,新军也分兵两路,一路由谷行率领北上,防守齐齐哈尔,另一路则留在了原地。
盛京城郊,一处山坳中,一身正白旗棉甲的费扬古听闻此消息大笑。
他的身后,是一万八旗铁骑。
盛京将军问道:“将军何故大笑?”
费扬古道:“面对骑兵,步军唯有合兵一处,结成军阵,才有一战之力。而敌军主将竟敢分兵两处,这是自寻死路。”
费扬古看了眼天色:“传我军令,全军睡觉修整,天黑之后北上追击敌军。”
入夜。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费扬古从帐篷中走出,脸上泛起得意笑容。
新军枪械、火炮,一律用火绳激发,在准格尔时,一旦遇上下雨天,新军便集体哑火。
他选中夜晚行军,也是看准了晚上会下雨的缘故。
趁着夜色,一万八旗兵偷偷离开藏身的山坳,北上追击新军。
黎明前,在西丰围场附近,费扬古见到了新军大营。
此地地形平坦,距辽河大约三里余,植被以芦苇、针叶林为主。
新军内兵种划分很细,有专门负责安营扎寨的工兵。
故而新军的营寨都极为坚固,木墙半丈高,外有近一丈宽的壕沟,内柔尖刺,营门两处,入口摆有拒马,营内篝火无数,极为明亮,营外探马来往不绝。
而且为了修筑营寨,周围的林木被砍伐了不少,芦苇也被拔出,方圆五里内,视野都很空旷。
费扬古一看这营寨,就知道袭营极难,恰好此时雨也停了,便暂且等待。
到了早上,新军做饭,而后拔营启程。
此时天空又渐渐下起雨来。
关外的夏天,雨水也不少。
费扬古知道自己机会了,趁着新军收拾营寨,尚未列阵的混乱之际,他指挥一万骑兵杀出。
新军的探马很快便发现了这只敌军,发出警报。
但骑兵马速何等之快,警报发出没多久,八旗兵已经奔至新军阵前不足五百步。
新军多是新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加上步军本就对骑兵有天生的恐惧,顿时慌作一团。
有些老兵,则拼了命的将马车绑在一起,组成车阵阻止骑兵冲击。
八旗兵如一只展翅的雄性,费扬古冲在最前,就如雄鹰的尖喙。
转眼,八旗兵已冲进了两百步内。
车阵刚拼出些许,大量的新军士兵暴露在无遮无拦的旷野中,在什长的喝骂下,哆哆嗦嗦的装填火枪。
他们练了几个月的军阵,此刻七扭八扭,乱成一团。
一百步内,新军终于装填完毕,开始射击,只是混乱之中,枪开的零零散散,有人开枪快些,有人开枪慢些,根本没有三段击的样子。
几轮射击,八旗兵只倒下百余人。
五十步内。
八旗兵放平弯刀长枪,马速催动到了极致,大地震颤不止,如地龙翻身,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
只见新军士兵不再射击,纷纷给枪械装上刺刀。
十步内。
第一排的新军士兵几乎全线崩溃,哭爹喊娘的丢枪逃跑。
费扬古脸上浮现笑容。
瞬息之间,八旗铁骑装入新军之中,如海东青的利爪,轻易的刺透了猎物的皮肉。
无数新军士兵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铁蹄踏过。
骑兵的弯刀砍得卷刃,长枪更是早就脱手。
场面陷入一面倒的屠杀。
第六百五十七章 莫名的惨败
费扬古一连手刃七八人,杀的热血沸腾。
新军不着寸甲,杀起来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只是,杀着杀着,费扬古发现自己已经杀不动了。
新军手上的长枪加刺刀虽然样子愚蠢,但对骑兵也极具威慑。
近四尺长的刀刃,用上好精钢打造,上有两道极深的血槽,捅向哪里,都是血流不止,战马只要中一刀便会吃痛将骑兵摔落马下。
而八旗兵的棉甲,在刺刀面前,防御力也几乎为零。
人只有被捅上一刀,几乎立刻便会失去战斗力。
偏偏这些新军用刺刀的把式极蠢,就以踏步刺杀一招为主,简直就是以命相搏,而且火枪装了刺刀,长度跟长枪不相上下,八旗兵入阵之后都用马刀,武器长度上也不占优势,八旗兵渐渐也难以招架。
冲入新军军阵之后,八旗兵马速渐失,屠杀的势头渐渐停了下来,反而成了拿着刺刀的新军占了上风。
费扬古见状,立刻大声命令麾下亲兵向新军中阵猛冲,只要能将新军军阵撕开一条缺口,新军必然惨败。
可就在这时,亲兵叫喊道:“将军,看身后!”
费扬古回身一看,只见远处一片巨浪袭来。
那巨浪离得进来,费扬古才发觉,原来是新军的骑兵,他们人靠人马贴马,排成一线,整齐无比的冲锋而来。
虽然人数不到千人,但紧实的就像一个死死攥紧的拳头,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
新军二师,共一万八千人。
八旗兵共一万人,人数并不占优。
根本分不出兵再对付后方来袭的骑兵了。
千钧一发之际,费扬古拔出弯刀,命令亲军不顾一切,冲击新军中阵。
只要新军中阵被撕开,周围的新军步兵就会飞速溃退,那不到一千骑兵,自然也就不足为虑。
场面顿时陷入鏖战。
千余新军骑兵,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入八旗兵的阵型中。
将不可一世的八旗铁骑砸的血肉横飞。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新军骑兵在冲锋之后,并不恋战,很快便转身逃跑,扬长而去。
正当八旗兵松了口气时,却见新军骑兵又在远处列阵,很快又派成骑兵墙冲锋。
很快,又是一击重锤,狠狠砸在八旗军阵上。
就算骁勇如关外的八旗铁骑,此时也不由有些心胆俱惊。
新军骑兵的伤亡同样极为惨重,两轮冲锋后,只剩下了六百余人,而且人人身上都带伤。
很快,新军骑兵马速耗尽,纷纷撤出战场,八旗兵顺势以弓箭杀敌,又射死几十新军骑兵。
但让人胆寒的是,新军骑兵撤出两百余步后,竟又渐渐聚集起来,准备第三轮冲锋。
此时,八旗兵再也坚持不住了,纷纷驾马逃窜,想要避开新军的冲锋。
然而这一动,就引起连锁反应,八旗兵的整个战线都摇摆起来。
新军步兵骑兵趁势猛攻,像一双手掌骤然拍在一起。
将八旗铁骑们拍的七零八落。
费扬古看着周围明晃晃的刺刀,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不明白,自己一个击败准格尔两任大汗的大将军,怎么会在此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怎么会败给一群只训练四个多月的新兵。
明明是他发动了奇袭,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他处,怎么会是他最终惨败?
明明已找准了新军的弱点,新军火炮一炮未发,火枪也几乎未射,新军在损失如此之惨的情况下,双方白刃战,为什么精锐的满洲八旗,打不过区区一个地方的民兵团练?
看着周围落荒而逃的八旗铁骑,费扬古几乎气的吐血。
“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的亲兵赶来,生拉硬拽着费扬古逃离了战场。
好在此战新军也损失极重,没有追击,费扬古的残军得以从容撤退。
谷行就地打扫战场,收治伤员,散布探马,并派传令兵,将此战始末告知奉天府外的巴海。
很快,探马来报,那六千步军已掉头折返,直奔他们而来。
看来是费扬古的命令,他原本想来个两面夹击,却没想自己败的实在是太快了。
谷行道:“来得正好。”而后便吩咐新军列阵,炮火准备。
一个时辰后,六千清军出现在火炮射程中,谷行当即下令开炮。
六千步兵排成了密集军阵,顶着火炮带来的巨大伤亡,缓缓向新军靠近。
好不容易走到弓箭射程之内,又遭到了三段击的连番齐射。
一万八千人打六千人。
不论是数量上、武器上还是士气上,新军都是完胜。
六千步兵几乎是排着队的被新军枪毙。
密集军阵使得新军列兵射击起来,比训练打靶子还要简单。
士兵们把刚刚被偷袭的怒火都倾泻到了这六千个倒霉蛋身上。
战斗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六千士兵当场死了三千余,剩下的三千要么重伤垂死,要么投降被俘,全军覆没。
一百里外,费扬古收编残军。
清点之后,他的军中只剩五千残兵了,还有不少残兵在森林草原上迷了路。
但费扬古已经不敢再等了,他要马上回师奉天。
盛京只有只有一万六千人马,此番全部带了出来,奉天已几乎成了空城,若是被巴海部趁机夺去,则整个盛京都有倾覆之危。
八旗兵新败,士气极端低落。
但费扬古还是命士兵全速赶路。
傍晚时,费扬古赶回盛京城下,此时那五千残兵还跟在身边的,就只剩了一千,其余人路上要么当了逃兵,要么就走散了。
费扬古现在已无心去管他们,只要奉天还没丢,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若是奉天丢了,他就只能提着人头去见他那皇帝女婿了。
月色中,奉天城门紧闭,城墙完好,不像是经过了交战的样子。
费扬古心中松了口气,派人去叫门。
片刻后,城门缓缓打开,费扬古心中大石落地,连忙带领手下的残兵败将入城。
走进城门,费扬古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一路收拾残兵而后行军而来,就算再快也快不过新军的信使。
巴海应早在他抵达奉天之前,就知道了新军被进攻的消息,为何会毫无反应呢?
带着这个疑问,费扬古走进城门,突然觉得浑身汗毛炸起,一股危险的感觉袭来。
他敏锐的抬头,只见城墙上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费扬古心胆俱裂,提马便走。几十杆火枪齐射,费扬古的坐骑被打成了筛子。
显然,新军想要活捉他。
他滚落下马,又快速起身,夺过一个亲兵的战马,夺路而逃。
等众人反应过来,费扬古已独自骑马跑远了。
城中很快便冲出百余骑追捕。
而费扬古带来的残兵,都被丢在了原地,当了新军的俘虏。
第六百五十八章 朕躬甚安
四月十五,柳子辉抵京。
召他来京的上谕是六百里加急发出去的,但不能让柳子辉也一天跑六百里到京城。
他自接到上谕,到抵达京城,共用了八天,将近每天要走两百四十多里。
饶是如此,待柳子辉抵达京城,已累的几近虚脱了。
方一入城,周边的凋敝之景就让柳子辉暗暗吃惊。
眼前的京城毫无人气,街上上半个商贾也没,到处可见巡街的兵丁,不像是个城市,倒像是个大军营。
在传旨官的催促下,柳子辉到了京城,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进了皇宫。
一路过大大小小无数个门廊,终于到了养心殿外。
很快,内侍太监便宣他觐见,。
柳子辉低投入内,他既没官身,也没功名,见到皇上颇有些惴惴不安。
行礼之后,雍正叫他站起身来,打量了片刻,而后开门见山的道:“直隶乱像,你一路来见到了?”
“回皇上话,草民见到了。”
“知道为何会如此吗?”雍正又问。
“草民一路上已听闻一二。”
“可有办法?”雍正放下手中的折子,盯着柳子辉道。
柳子辉沉思许久后拱手道:“草民只有一成把握。”
他很清楚,如果六阿哥和云婉儿愿意出手,那雍正就不会叫他千里迢迢的来了。
而他既然已来了,就不可能抛下一句没有办法。
只是柳子辉懂如何经营银行,但如何挽救金融业体系,柳子辉就不甚清楚了,当下只能硬着头皮说有一成把握,实际上,他半成把握都没有。
雍正道:“好,一成便一成,你且大胆的试试吧。做的好的,朕给你加官进爵,做的不好,朕也没有处罚。”
柳子辉跪下道:“臣领命,臣想向皇上讨一张圣旨。”
“什么圣旨?”
“皇上要昭告天下,银票与其面值相等的现银有同等购买力,且银票可以随时找官府兑换现银。”
雍正眉头大皱,心想这不是成了朝廷替两行还债了吗?况且现在直隶银票不下百万,要还上这些钱,几乎要把国库掏空了。
于是便道:“圣旨朕可以写,只是国库不可兑现银票。”
柳子辉反问道:“皇上忘了大明宝钞?”
雍正忽然明白过来,国家强制推行纸币,禁止纸币与金属货币兑换,这不就和大明宝钞一样了?
而大明宝钞,雍正自然是知道的,这东西极大的阻碍了明朝的经济发展,为明朝的灭亡,起到了不可磨灭的重要作用,乃至于沦为清人的笑柄。
也多亏大明宝钞“珠玉在前”,大清百姓对纸币有种天然的不信任感。
如果银票没有与银子挂钩,不能保证银票的汇兑,那么银票依旧同废纸无异。
“有没有别的办法?”雍正沉默许久后问道。
雍正也是无奈,让国库掏这笔银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康熙年间国家连连征战,加上吏治不清贪腐严重,国库常年没多少库存。
不然户部尚书陈廷敬,也不会像个守财奴一般,天天看着国库,花国库一个子都要斟酌半天。
康熙驾崩后,留给雍正的国库,只有不到五百万两银子。
而仅直隶一省的银子缺口就近一百万,山东、山西、河南、陕西这些临省的银两缺口,可能又有三百多万。
根据户部从银行查抄出的账簿看,银行总储银可能在1500万两左右。
先不说银行的现银有多少,就光是汇兑这1500万两银子,就是三个国库赔上也不够。
大清缺银子啊!
此刻,雍正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惨痛的事实,并在内心发宏愿,有生之年一定解决“两行、吏治、丁亩”这三大难题。
柳子辉想了许久,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皇上,您虽然下旨银票由国库汇兑银两,但这并不意味着百姓们会将手里的银票全部汇兑,只要让他们见识到了朝廷汇兑银票的决心,则百姓自然会将银票当成现银使用。”
雍正摇了摇头:“你且退下吧。”
柳子辉说的,他雍正又何尝不明白,但他不敢赌,万一控制不好,国库见底,那大清社稷倾覆也就不远了。
柳子辉退下后,雍正又命太监宫女全部退下。
养心殿西暖阁中,只剩下了孤独的皇帝一人。
雍正将桌上的茶盏抓起来,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而后又一拳狠狠捶在桌上。
发泄之后,雍正渐渐冷静下来,只觉得身体慢慢变冷,当即便令太监道:“传张真人入宫。”
当晚,雍正在养心殿召见了张真人。
此人全名张太虚,是一名道士,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传言有三百余岁,善于炼制丹药。
雍正是皇子时,就常服此人丹药,每用丹之后便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为此,雍正还特意作诗:“铅砂和药物,松柏绕云坛。炉运阴阳火,功兼内外丹。”赞叹丹药妙效。
雍正登基之后,诸事繁杂,已有许久不再召见张太虚,直至此时想起他来。
两人见面,张太虚作个揖,而后让道童呈上一个锦盒。
“皇上,贫道月前游历长白山,偶遇一仙家洞府,得了一剂单方,贫道依照单方整整炼制了九九八十一天,得此仙芝金乌丹,服用此丹,可使人身强体健,百病全消,心情舒畅,神清气足。”
雍正大喜,连命人将丹药呈上。
内侍太监接过锦盒,在雍正的命令下将锦盒打开,顿时一股异香弥漫整个暖阁。
丹药指甲盖大小,表面呈乌金色,在油灯下流光溢彩,煞是不凡。
雍正用手轻触,只觉此丹极为坚硬,几如金玉。
雍正拿起丹药就要往嘴里放,内侍太监急道:“皇上,先让奴才试试吧。”
内侍太监有为皇上试毒之责,自然不敢让雍正吃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雍正却道:“无妨,张真人不会害朕!”说罢就将丹药放入口中。
那丹药极为坚硬,入口根本咬不动,雍正干脆将丹药囫囵咽了进去。
内侍太监们提心吊胆的看着雍正反应。
片刻,雍正展露笑颜:“此丹甚妙,朕觉得一股暖流由小腹升起。”
张太虚捻须笑道:“皇上乃天子,龙气缠身,丹药效力倍增啊。”
雍正只觉得浑身发热,四肢百骸似乎充盈着力气,当即大喜,因直隶局势造成的恶劣心情也舒缓不少。
当下又与张太虚探讨黄老之学,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又向张太虚预订了十颗仙芝金乌丹,这才让张太虚告退。
此时已近子时,雍正不仅毫无困意,反而越发觉得耳聪目明,当即给隆科多传上谕,准许对阿依慕用刑,逼允祚就范。
而后开始批阅奏折,一夜没睡。
临了,是一本请安折子,雍正大笔一挥,朱批一句:“朕躬甚安!”
第六百五十九章 背书
宗人府监牢之内,胤祚正在大声唱歌。
牢门外,路过的狱卒听到这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调侃道:“得!又疯一个。”
宗人府的监牢,四面都是砖石,牢门是一片铁门,门上有个小窗,小窗一般是关着的。
故狱卒一般都看不到牢内之人在做些什么。
毕竟宗人府关押的都是皇亲国戚,虽然犯了事,但体统面子还是要保全的。
牢房内,胤祚还在大声唱歌。
他倒不是疯了,只是一旦他不唱,牢内就会充斥哗哗的水流声音。
在牢房一角,云婉儿正在恭桶前嘘嘘,阿依慕挡在云婉儿身前,监视着胤祚。
未免尴尬,胤祚便只能面壁唱歌了。
片刻后,云婉儿红着脸道:“我好了……”其声细若蚊呐。
胤祚停下歌声,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牢门突然被人打开。
隆科多走了进来,刚要说话,就捂住鼻子,退了出去。
“一股尿骚味,晦气!”隆科多骂道。
云婉儿脸色通红欲滴。
胤祚笑道:“宗人府清汤寡水的,本王火气不免有些重啊。”
隆科多心中暗骂:“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将此女带出来。”隆科多伸手一指阿依慕,两个狱卒得令,就要去抓人。
阿依慕剑眉一拧,双手握拳。
胤祚赶忙道:“带去做什么?”
“用刑!”隆科多嘴角一咧。
“不必了!你们有什么要求,我全都答应就是。”胤祚当即道。
场面转变的太快,隆科多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两个狱卒也原地愣住了,看着隆科多不知所措。
阿依慕急道:“王爷,不就是用刑吗?我不怕!”
胤祚骂道:“闭嘴!”
此时,隆科多道:“王爷可知皇上有何旨意?”
胤祚不屑的道:“无非就是帮他收拾烂摊子罢了!”
“放肆!不得对皇上无礼!”隆科多干巴巴的威胁道。
“废话少说,先放我们出去吧。”胤祚不耐烦的道。
隆科多眼睛一眯:“皇上只叫末将来用刑,至于能否放人,末将还要请示皇上。”
胤祚气道:“感情你就是来用刑的啊?看本王倒霉,你很开心吗?”
隆科多没有再答话,灰溜溜的走了。
两个时辰后,牢门外,响起一声:“放人。”
接着牢门被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御前侍卫,两个狱卒点头哈腰的请胤祚出去。
但当阿依慕和云婉儿想出去时,那御前侍卫道:“皇上有旨,只容抚远大将军王允祚一人觐见。”
胤祚心中一怒,但也知道这御前侍卫只是传旨的,与他争辩无益,便对两女道:“你们先在此忍耐,我很快便可救你们出去。”
两女都让胤祚放心。
而后,胤祚又威胁两个狱卒:“如今本王已重新得势,你们两个可明白该怎么做?”
两个狱卒立马跪下来磕头,先是赔礼道歉,而后又发誓好酒好菜的对待两女云云。
胤祚这才放下心来,随那侍卫出了宗人府。
出得宗人府大门,胤祚深深吸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感叹一声自由的美好,而后便往王府方向走去。
那御前侍卫冷冰冰道:“殿下走错了吧,皇宫在这边呢。”
胤祚停下脚步,指了指脏兮兮的身上。
他是四月的初五关进来的,现在已是四月十七,足足待了十二天,可谓蓬头垢面,身上都有些发臭了。
“总要先沐浴更衣,才能觐见皇上吧。”
御前侍卫道:“不必,宫里已经备好了,殿下请吧。”
那御前侍卫一手做请的姿势,一手握住刀柄,威胁意味甚浓。
在他身侧,还有二十个穿黄马褂的禁卫,对胤祚虎视眈眈。
胤祚微微一笑:“也罢,正巧我要回宫里拿些东西。”
在胤祚授意下,沐浴的地点选在了东五所中,洗漱一番后,胤祚换上了宫女送来的干净朝服,只觉得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而后在御前侍卫的带领下,往养心殿走去。
胤祚走入养心殿西暖阁,雍正在坐在矮榻上看奏折。
见胤祚进来,雍正放下奏折,望向胤祚,兄弟二人就这么彼此对视。
雍正身边的内侍太监呵道:“大胆!见到皇上,为何不行礼?”
胤祚笑了:“虚礼易得,真心难求,况且本王不喜跪礼,我看就免了吧。”
内侍太监听了这话,气的嘴唇哆嗦,呵斥道:“放肆!大胆!”
雍正摆摆手:“你且退下。”
太监得令,行礼退出暖阁。
暖阁中,只剩了胤祚和雍正二人。
雍正道:“找椅子坐吧。”
其实也不需他吩咐,胤祚已准备坐下了。
“六弟,你可知皇阿玛临终前说了什么?”雍正问道。
胤祚却根本不接茬:“将我福晋放了,我帮你平息金融动乱。”
雍正苦笑:“你还是不认朕这个皇上。”
胤祚反问:“认不认重要吗?”
雍正不语。
胤祚道:“皇上,答应我的条件吗?”
“你没资格和朕谈条件。”雍正冷冷的道。
“至少,换到王府软禁吧,宗人府饭食太差。”胤祚退了一步。
雍正思量片刻:“朕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朕想先听听你要怎么平息这场骚乱。”
胤祚道:“为今之计,必须重新恢复银行信誉。只是,我在宗人府待了十二天,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要先了解情况,才能做出判断。”
“要多久能平息骚乱?”
“不好说,那要看骚乱蔓延到了哪里,还要看大清百姓是否还相信朝廷。”胤祚平静的道。
而后雍正又将柳子辉的办法,讲给了胤祚,而后问道:“此法是否可行?”
胤祚摇摇头:“以国家强制力另外发行纸币,并且以国库银子作为准备金,倒是还有微小的成功可能;但是现在百姓们对银票信任已跌至谷底,想将银票直接作为法定货币,简直是痴人说梦。”
雍正探过身子道:“朕想听听,你的办法是什么?”
“用国家信用为银行背书。”胤祚笑道,“说的简单些,就是杀人!”
第六百六十章 天足
“带队查封两行的一应兵丁,杀!”
“步军衙门从上到下,杀!”
“户部参与清查银行的,杀!”
“牢狱之中,对两行人不敬的,杀!”
……
“荒谬!荒谬绝伦!”雍正怒道,“你在戏弄朕!”
胤祚起身拱手,面容严肃:“我还没说完。以上杀的,只是涉及此事的底层,大清高层也要进行肃清,凡是对两行持敌对态度的,全都要做书面道歉,并登于邸报;就连皇上本人,也要下罪己诏。”
“可笑!荒唐!”雍正大怒,“朕看你是在宗人府待久了,神志不清了!来人!”
顿时六个侍卫涌入暖阁。
雍正指着胤祚:“将此人……”
胤祚大喝:“四哥,想想若是皇阿玛再世,会怎么做?”
雍正被噎住,许久之后,挥手让侍卫退下。
“皇阿玛太纵容你了,才酿出两行这个祸害。”雍正低声道。
胤祚道:“是不是祸害暂且不论,至少皇阿玛会让我把话说完。”
雍正有些颓然的道:“说吧。”
“目前想要稳定金融秩序,首先要稳定货币,即恢复银票的货币地位。这一点皇上是否认同?”胤祚循循善诱。
雍正是个守旧的人,但绝不是傻子,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胤祚继续道:“我想问问皇上,银票的流通靠的是什么?”
“靠的自然是可以与银子随意汇兑的便利,百姓用银票,就如用现银。”
“在两行出现之前,大清也有无数钱庄票号,为何他们的存票、汇票不能像银票一样流动?”
“他们没有两行的规模,自然无人接受。”
胤祚摇了摇头:“皇上说的接近了。银票流通,靠的是信用!银票其实已经是一种初级形式的信用货币了。说得简单些,百姓相信自己手中的银票就是值等额的银子的,并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银票都将保持其价值不变,因此才会以银票作为交易货币。”
“有理。”雍正颔首。
“那么这个信用又是从何而来呢?自然,一方面是从两行的规模而来,两行遍布天南海北,储户要现银,可以随时取现,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取现,这样储户们就会放心、安心。另一方面,就是两行多年的良好经营,逐渐积攒起来的信用,百姓相信两行会长久的经营下去。而现在,直隶两行全部查封,银票失了汇兑能力,两行的持续经营能力,受到了严重质疑,信用全失,这才是银票贬值的根本原因。”
“要想重新建立信用,光是恢复规模,远远不够,两行的持续经营能力,还是会受到质疑,就像只有一条腿的人,能站得住吗?”
“所以你想以朝廷的名义,为两行未来的持续经营背书?”雍正问道。
胤祚拱手:“然也!这个背书,不是皇上一张圣旨,一份口谕就行的。皇上要让亿万臣民百姓都亲眼见证,这个戏要做的无以复加。说句不好听的,百姓不仅要看到朝廷向两行赔礼道歉,百姓还要看到朝廷跪在两行面前求饶。”
雍正沉默。
胤祚想了想又补充道:“除此以外,国库至少要挪用100万两银子,准备汇兑银票。”
良久。
雍正开口:“朝廷给两行鞠躬赔礼,这是底线!”
言外之意就是,想让朝廷跪下,做不到。
胤祚拱手:“臣弟明白了,臣弟愿意一试……既然如此,臣弟的福晋?”
雍正道:“朕会给宗人府口谕,让他们放人。两行的一干人等,也可以放出来助你控制局势。朕还会写一道圣旨,责罚涉及此事的大小官吏,昭告天下。”
“不杀人吗?”胤祚问道。
“非杀不可?”雍正反问。
“步军衙门查封两行,在百姓面前露了脸,一干人等,非杀不可!”胤祚斩钉截铁。
“明日上午,朕颁圣旨。”雍正叹了口气,“罢了,杀吧。”
此事谈妥,胤祚便行礼退出了养心殿。
……
雍正圣旨一下。
两行的人手已经全部从牢里放出。
画儿这丫头有吴泽关照,倒没受什么欺负。
当晚,京城,抚远大将军王府中,胤祚、阿依慕摆宴庆贺,云婉儿也应邀来赴宴,彩裳、丫丫、画儿三个侍女在一旁插科打诨,气氛欢乐祥和。
侍女们遵照阿依慕的吩咐,将府内挂满了红绸,看起来喜气洋洋。
宴会菜色极为丰盛。
虽然现在银票变成了废纸,他这个王爷也成了穷光蛋,但王府好歹还有些名人字画之类的家底。
宴中,胤祚感慨此番有惊无险,心中高兴便多喝了几杯。
宴散之后,胤祚先去放了水,准备回房休息,可三个侍女却把胤祚往厢房带。
胤祚不明所以,稀里糊涂的就除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三个侍女帮他吹灭了灯,笑嘻嘻的跑出去了。
胤祚心道,待京城事了,该给这三个没规矩的,找个好归宿了。
正准备睡觉,忽觉的一双柔纯吻了上来。
胤祚初还有些享受,突然发觉不对,连忙分开,起身下地,接着月光看到,床上之人不是云婉儿还是谁。
“这……这……这……”胤祚目瞪口呆,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后赶忙找自己的衣服。
云婉儿脸色通红,却也鼓起勇气道:“王爷,你看了婉儿的身子,还想赖账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胤祚这话一出,便后悔了,他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云婉儿同他一起坐牢却是事实,对古代女子来说,名节就已经算毁了,作为这个时代的男子,不娶她,就是不负责责任。
云婉儿呆住了,继而在床上抱着双腿,抽泣不止。
胤祚一时分外尴尬,忙道:“这个……此事总要先让阿依慕知晓才是……”
云婉儿只是哭。
胤祚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却发现门上映着三个人影,却是三个侍女在外面。
“王爷,此事就是福晋让婢子们做的,王爷要怪就怪婢子们吧。”彩裳道。
胤祚要去开门,画儿死死把这门不让胤祚开,还道:“王爷,掌柜的一心对你,你不能有负于她,你今晚要是从房中出来了,以后叫她如何在府里抬头?”
丫丫也堵着门道:“王爷,福晋说了,你今晚不准出来。”
胤祚无奈,坐回桌前去,独自生闷气。
云婉儿倔强的道:“王爷,别生气了,你若是不愿要我,我走就是。”
胤祚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我又怎么会不要你,我只是气阿依慕自作主张,连个名分都没给你,甚至连个仪式都没有,对你不公平……”
云婉儿展露笑颜:“王爷说笑了,妾室哪里要什么仪式,婉儿只要能在王爷身边就知足了。”
说罢云婉儿从被子里出来,红着脸走到胤祚面前。
胤祚只觉得鼻血都要流出来了,从上到下扫视一遍,而后惊喜的道:“呀!你是天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