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尘大手一挥,将这坤凌缚置于空中。
只见这坤凌缚临风而起,在空中舒张开来。季尘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一条腰带,明明是一匹罗袖。
铺开在空中,映的整片昏暗夜色都是茵茵紫霞,华贵不俗。
季尘手结玄印,口吐一个真言。
“缚!”
只见坤凌缚灵动至极,犹如一条长龙在空中舞动。
季尘见此,也不由得夸赞了一句。
“是个好物!”
然而,下一刻出乎季尘预料的却是这坤凌缚竟然没有按照他的心意捆住他想要捆住的陆言。
反而是直直的朝他袭来,似一片紫色雷霆,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便瞬息间被裹缠住。
季尘心下一惊,暗道一声“好快!”
只是面上却没有变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用力挣脱了一下,却发现这似绸缎一般的罗带竟然极为坚韧,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他想要催动元气,却发现整个丹田窍府都如一潭死水一般沉寂,根本无法催动丝毫。
挣扎几许,发现都是在做无用功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时的陆言笑眯眯的靠近了过来。
“如何?”
“不错。”
季尘淡淡答到。
“哈哈,自然是不错的,这可是北庭紫冥冰蚕丝所织,不浸水火,金铁难断,同时更是可以封锁你周身窍穴经脉,元气不得运转,任你有千般手段也脱困不得!”
说着,陆言已经走到了季尘身旁,上下扫了一眼已经被捆成了粽子的季尘,替季尘理了理因为被捆的太紧而褶皱的衣襟,讥笑道。
“此等仙物,也是你配觊觎的?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说罢,还用力扯了一下才送开手来。
“不过是一匹绸布罢了,我瞧的上正眼?”
季尘这么说陆言可是不高兴了,冷声道。
“哼!我陆家法器岂是你可以忖度的!现在你被困于此,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而我就是刀俎,你这一身皮肉,我想削几两就削几两!
就是让你消失在这世上,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呢?”
被季尘这一问,他突然愣了下。
所以个啥?所以个屁!
你说遇到什么人最气人,就是你一心想显摆显摆,可人家就是不拿正眼瞧,要多淡然有多淡然。
陆言深吸口气,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和一个要死的人置什么气?
“我大概是知道为什么剑庭弟子和止戈院弟子都不待见你了。”
“为什么?”
陆言摇了摇头,惋惜道。
“你还是去问阎王爷吧!”
说罢,他不再犹豫,一掌拍向季尘心脉,意图击毙季尘。
然而,季尘以身试险当真就没有防备吗?
算计的太多他也枯燥,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意外不是?
陆言的手掌依旧是停在了季尘身前一寸,不得寸进,一如之前那柄流苏长剑。
而细看季尘身前,一股无形无质的气息在流转,充满了剑道韵味。
“这...”
季尘看着他充满诧异的脸,毫不留情笑道。
“给你点机会罢了,不然就太无趣了些,可惜你不争气呀,连我这寸禁都破不了。”
陆言脸色阴沉不定,可面色一狠,又再度出手。
“我就不信你连元气都无法催动,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他用力催动体内元气,手成爪状,周身罡风四起,吹的衣袍猎猎作响。
可是,就算他青筋都鼓起来了,就是够不着季尘,僵持了半天,没有分毫功绩。
于是,他恼羞成怒道。
“季尘,别以为我就真治不了你!我陆家的底蕴可不是你们想的到的!”
“所以呢?”
这一问可是彻底把陆言惹毛了。
所以个屁呀!
“你找死!”
只见陆言挥手一招,自其腰间竟然钻出了一只酒红色的葫芦,悬在了他面前。
同时,他又大喝一声。
“开!”
只见那葫芦葫嘴兀自打开,对准了季尘,就听见无数剑鸣自那葫芦中响起,同时葫身也在不停的颤抖。
只听“哗哗哗”声不绝于耳,无数剑气剑罡自那葫口喷涌而出,组成了一道剑幕,誓要将季尘万剑穿心。
“养剑葫芦?!”
这一次,就连季尘都不得不动容了。
何为养剑葫芦?
虽然这天下间的说法不一而足,可首先要能够被称作一只养剑葫芦的,就必须要是灵植几百上千年所孕育出来的葫芦。
只有经历无数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吸收天地之灵气精华,自生灵慧,才能被当做一只养剑葫芦。
而这种养剑葫芦,往往可以韫养神光剑意,锤炼神魂剑魄。
置一缕剑意在其中,可以日夜磨炼蕴养,对剑境提升有着极大的裨益。
可是,自从道祖截断天机,斩断末道之后,天地灵秀不显,再难有灵植得以孕育。
同样也是因此,如今的养剑葫芦几乎都是千年前遗留下来的珍品,当世几乎寻不到几枚。
像他们剑庭,哪怕是作为剑道圣地,季尘也没听说谁能有上一枚。
当然,这可能也和财不外露有关,给没事也不会到处说自己有这么一枚。
因此但凡是修剑的,无不渴望得到一枚养剑葫芦,这可不仅仅是炫耀的资本,这绝对是和自己的未来前途休戚相关的!
不过,当下季尘着实是没能想到陆言竟然会有这么一枚。
可现在对他来说可就算不上什么快哉的事了,因为这葫芦里的那剑气剑罡,还未击在自己身上,他就已经感受到了阵阵刺痛,不止是肉身的,还有神魂上的。
他脸色凝重了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托大了,怕是要自食恶果!
无数剑罡剑气如同瀑布朝他倾泻而出。
季尘无法调动元气,只能以魂念驱动青鸾,挡在了身前。
一时间剑光四起,声势浩大至极,小半个城都能看见,这估计还是陆言有意压制,不然怕是整座城都要有所察觉。
可在怎么压制,季尘也只能靠青鸾去接。
金铁之音初若琵琶脆响,后似暴雨倾盆,最后更是像一声声闷雷巨响。
挡在季尘身前的青鸾也像是后继无力,一点点的被逼回到了极季尘一寸的位置。
再看季尘,周身剑意大起,双目犹有神炎摇曳,头顶的发髻也被那剑罡剑气所波及,散落开来。
可就算这般,季尘依旧也同样也后退,嘴角甚至还隐隐有血迹流出滴落。
不过好在这一道剑瀑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以陆言的实力想要发挥出这养剑葫芦的全部威能怕是也难。
在这养剑葫芦吐出了几十数百道剑气剑罡之后,总算稀落了下来,也算让季尘有了喘息的余地。
“不错,真不错!好一枚养剑葫芦!”
此刻的季尘可以说除了六年前再未曾如此狼狈过,头发不知被削断了几缕,一头乌黑长发现在那叫一个参差不齐。
一身长袍纵是之前弃城而逃的时候都是还算干净,可现在那是直追和洛仟纭练过剑之后的模样。
还有无数道血痕遍布周身,深浅不一,长短各异,可却都是鲜血直流。
“哼!你倒是命硬的很!”
然而,此刻狼狈至极的季尘却露出了白牙,咧嘴一笑,配合着一身的鲜血在这夜里多了几分恐怖。
“这感觉挺不错的,也不枉费我陪你演上一场可笑的戏码。”
这时陆言隐隐间好似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可这种感觉就是只萦绕在心头,说不上嘴来。
于是他大声质问季尘。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这人吧,就是不能什么都算计,什么都想要握在手心里,不然啊,很无趣,总想着能看见点惊喜。”
“你在说什么!”
“嘿嘿。”
季尘没有回他,而是目光一凝,身上慢慢发散出一股独特的气息。
“说实话,你给我的惊喜不少,陆家的底蕴确实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也是时候揭开它的锋芒了。
你应该荣幸的。”
季尘看向陆言认真说道。
“装神弄鬼!”
陆言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些不安了,虽然他相信坤凌缚和养剑葫芦的威力,可季尘这人给他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怪异。
就像是什么都清楚,什么都可以算到的那种感觉,那种淡然,那种泰然。
他陆言可是从陆家出来的,什么人物没见过?可能给他这种感觉的却是面前这个面容还显稚嫩的少年。
有好多次,他都忘记了面前这人还是少年,反而更像是那些大族中族老智叟一般,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那种看破生死,参禅悟道,大彻大悟的灵慧,他实在难以想象是在一位少年身上看见的。
如果这是千年前的世道,末道未断,他绝对以为这是位返老还童的老妖怪。
所以,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以雷霆手段,将季尘击杀在这里!
“给我开!”
他再度一声爆喝,这养剑葫芦之上一股强横的剑意升腾起来,一时间霞光大盛,无数道剑罡再度形成了一道剑幕,几乎将这几条长街尽数遮蔽。
不过,在这浩大的霞光之下,却有一道不一样的青色光芒隐隐在这剑幕中闪烁。
季尘看着这漫天剑幕,却是嘴角扬了起来。
随后眸光锋利如刀,全身上下剑意汇聚于一点,融进了青鸾之中。
“青鸾...剑起!”
随着季尘这一道响彻天地的厉喝,天地变幻,风云骤起。
突然一道彰显着无尽古意的青色剑意横空撕裂了整个剑幕,直指天际。
空中所有黑压压的云朵都被这一道剑子切开,就如同案板上得糕点被切做两块。
随后便是声苍凉凄怆的鸣叫,古朴沧桑,仿佛一声啼鸣道尽了星河流转,岁月变迁。
接着,一股比之那养剑葫芦所喷射而出的剑幕还要恢宏的剑气破开这剑幕后,挥洒在了天际。
遮天蔽日,浩瀚无垠,将整个黑色的天空尽皆渲染成了青色。
青石路上,季尘双眼紧闭凌空而立,手中拿着一柄灿若琉璃的青色长剑,隐隐呈做一只通体流光溢彩的青色异喵。
剑身则是比之之前的古朴,现在更加璀璨,更加耀眼。
而之前缠在季尘身上的坤凌缚,此刻却是已经毫无光彩的躺在了地上,切口光滑平整,断成了几段。
季尘缓缓挣开了双眼,看向手中青鸾,眸间一抹青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柔意。
他轻声呢喃,微微失神。
“天下七剑,青鸾...呵!世人只知青鸾之名,又怎会知道“情剑”呢?”
季尘伸出手慢慢的抚摸着这通体纯净,灿若琉璃的青鸾剑身,摩挲感受。
也正是此时,青鸾剑自季尘手中脱手而出,欢快轻灵的围绕在他身边起舞。
良久,这才平静下来,轻轻的蹭着季尘的衣袖,发出阵阵清鸣。
季尘见此,笑骂一声,轻弹了一下她的剑神。
“以前在我身边搞怪的就是你吧?害得我还以为有鬼呢。
怎么现在不听你主人的话,舍得出来了?”
听见季尘的责备,青鸾又是阵阵脆音,活像一个被指责调皮的孩子在奋力辩解。
“行了行了,别再蹭了,再蹭我衣服都快破了。
嗯,虽然也没好的地方了。”
看此刻的青鸾,季尘感慨良多。
一段他一直深深封存的往事又再度涌现。
......
一所风雨飘摇的破庙里,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立在几座残败的佛像前。
一身古朴的靛青色长袍从头遮掩到脚,未曾露出一丝痕迹。
像是佝偻的身子,气息深沉,浑身都散发着些许枯朽的味道。
良久,那人头顶的青色长袍缓缓掀开,然而让人未曾想到的却是,这长袍下的竟是副稚嫩面容。
与之前深沉的气息不符的是,这长袍下的人竟是个少年,或者可以算作是一个孩子。
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不见丝毫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活泼好动,反而是一脸暮气。
他随手将一身青色长袍扯下,露出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
将长袍随手丢在了一座佛像后面,立在哪里,不知何思。
“漫天神佛...”
渐渐地,他就立在那,只是身上得垂暮之气却也在散去,不消片刻功夫,竟又出现的孩童独有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