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连场大战
此话一出,包括两个银辉圣骑士长在内的圣骑士们,满含杀气的眼光如刀剑般地,全部刺向艾,并举步,将亚瑟挡在身后,更朝艾的方向逼近了几步。
艾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声音没有半点变化:
“怎么,想群殴吗?堂堂圣骑士团,只有向魔法师挑战的勇气,而不敢面对一个真正的剑手吗?”
“本不想现在便取你的小命;但你自己急着寻死,也怨不得我了。你想挑战圣骑士团吗,我接了。”
一个有些懒散却刺耳的声音响起,那个白发天狼排众而出,看似仍很随意地站在艾的身前,两眼中却血光闪动,如欲择人而噬。
天狼出声的时候,亚瑟眉头一皱,似要说些什么,但神情又稍一犹豫,天狼已走了出去。
云洛那里,有人低声问道:
“雷大哥,我们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云洛的意外落败,让这个强悍的鄂尔克斯人失去了主见;或许为艾刚才那一眼所震慑,雷坤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艾黑色的身影,愣了一小会儿,这才说道:
“我们守好王子殿下!”
遗落之殿中,破碎了的石台上,形势又起了变化。
云洛和亚瑟的传奇一战之后,任谁也没有想到,马上接着的,又会是几乎同一层次的巅峰对决。
只不过,这一次,是顶级剑士之间的对决。
一个号称‘无冕之传奇’,圣骑士团副团长,大陆上凶名最盛的嗜血狂魔,天狼。
另一个则是杀死过两名最负盛名的银辉圣骑士长的,如流星般窜起的冒险剑手。
不过,怎么看,都是艾落在绝对的下风。
但偏偏提出这挑战的,正是处于下风的艾。
天狼仍旧很随意地站在一块破碎的巨石上,并没有看着身前的艾,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前。
“锵”然轻鸣声中,他腰中的骑士长剑如受召唤,自行跃出鞘来,落到了那张白皙纤长的手中。
那是柄深红色,仿佛流淌着无数血光的长剑。
天狼的手臂微微一抖,七道血色星光呈北斗形,从剑尖射出,直刺天空。
长剑甫一出鞘,以天狼为中心,整片地方,似乎瞬间化成了暗红色的血海地狱,无数的冤魂厉鬼在嘶叫着!
场外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更往外退开几步,才能勉强压制住心灵深处传来的惊悚和战栗。
而那个站在血海之中的白发男子,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冷冷地说道:
“血魔剑啊血魔剑,自几年前,在北极寒原屠尽鬼族余孽后,原以为,下一次必定会用传奇的血来祭奠你的。。。”
“没想到,还是不得不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出手一次。真是委屈你了。”
艾挺立在血海地狱的前方,整个人笼罩在黑色的批风下,看不清此时的脸色。
他的身周,已化成了深浓至可以吞没一切的黑暗,只在中心处,流出些许空白,勾勒出一个虚幻的身影。
翻腾的血光杀气在这片浓黑之前,怎么也不能越雷池半步。
如果说天狼带来的,是噩梦般血海地狱;那艾所站立的地方,便是无底的黑暗深渊。
出人意料的,圣域之威能外放的比拼上,艾并未落在下风。
听着对手不屑的话语,艾并未开口,只是应以一个轻蔑的手势,伸出手,勾了勾手指。
天狼抬头,仰天狂笑。
他毫不犹豫,整个人随后化成了团血色的暴风,朝前方的黑暗席卷而去。
艾弓身,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整个人划出一道纯黑的流光,直刺入血色暴风中去。
出人意料的,他拔出的并不是无名,而是破甲。
黑色的流光直没入血色中,仿佛被吞没了一样。
随即,一种类似空间撕裂的尖锐异响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每个人的耳鼓,让人恨不得立即堵住耳朵。
双剑交击。
下一刻,艾如炮弹般弹起,往后飞退。
身后,一道血色长虹如附骨之疽般紧紧跟上。
眼看就要击中前方的黑色身影时,那团黑色却似化成了没有形体的黑烟,无论血虹如何飞舞矫捷,血虹中吞吐的七道寒光似是织成了一张大网,都无法将黑影立即网住,斩杀。
尖锐刺耳的剑气爆鸣声连成一片,艾心中无惊无喜。
这种程度的对决,肉眼已经完全无法捕捉对手瞬间即逝的剑锋,全凭意识反映对手的杀意,做出本能的反应。
他知道天狼本就未将自己放在心上,他也顺势撩拨起对手的怒气。轻敌兼盛怒之下,天狼果然如预料般的一开始便毫不留力的猛攻,狂攻不下时,必有破绽;那时候,就是自己反击的机会了。
这是艾最擅长的方式;也是今日之战,艾唯一的机会。
但交手之后,艾却发现,他低估了天狼的攻击,而又远远高估了自己稳守的能力。
除了第一剑外,之后艾便完全陷于被动,被压制到了劣无可劣的下风。
他已将身法发挥至艾自己也未曾料想过的极致境界,但形势却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愈来愈恶劣。
虽然眯着眼,但艾可以清晰的感到,身后那柄令人心灵深处战栗的死亡之剑,已完全将自己锁定,仿佛下一刻,便会刺入自己的脑中,刺入自己的灵魂,将自己就此毁灭。
恍惚中,艾甚至生出了种这是自己的宿命的错觉。
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躲开。这仿佛是天生注定的命运。
艾的心中仍沉静如水。
作为习惯了出生入死的冒险剑手,死亡本身不会让他有半点的畏惧。
但他决不会坐视死神的降临。
从雷坤等人的眼中看来,长虹般深红的血光已完全笼罩了整片石台,黑影似已被彻底吞没。
即使隔得很远,那刺骨的凛冽杀气依然让身经百战的钢铁战士两腿不自主地颤抖,几乎无法站立。
天狼脸上挂着丝冷笑。
艾的身手,比他预料中的高明不少;甚至艾的身法,是平生所仅见。
因为他手中血魔剑的特性,能震慑敌胆;所以他以前的敌人,几乎都是一接战,就被他轻易斩杀。
但这个家伙,居然凭着如此可怕的身法,连连避开了他好几剑。
可这些都丝毫不曾放在天狼的心上。
到现在为止,天狼只攻不守,一共出了六剑,每一剑,都持续压缩着对手的活动空间。
对手败势已成,而下一剑,对手已躲无可躲。
他已经可以看见自己的第七剑,穿透这个狂妄无知的家伙的黑头发脑袋,将其钉在石柱上的场景。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即便是对手全力躲向那粗大无比的石柱后,也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而已。
天狼自七岁起持剑杀人,除了在亚瑟手上吃过次亏外,他自己也不记得他的剑下,杀死过多少高手。
下一刻,这数字将再加上一。
这世上,没有人能在这种劣势下,从他的剑下逃生,即使是神也不行。
但天狼的心里并没有太多兴奋之意。
手中深红色的长剑刺出夺命的第七剑时,天狼甚至有些走神。
他的心思,已放在了这一战之后:
“云洛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的结局了,这空出来的传奇名额,总算落在我头上了吗?”
“不是靠自己的剑夺来的传奇名头,怎么都让人提不起太大的劲啊?”
一道血红的剑光紧随着艾黑色的身影,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艾隐入破碎的石台边缘处,一根巨大的石柱之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但就是同一时刻,一股冰寒入骨髓的幽蓝光芒毫无先兆地笼罩了全场。
一瞬即逝,仿若幻觉。
但那一刻,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完全被那无比的深寒吞没,如同陷入了无底的深洋。
亚瑟脸色顿时变了。
便是在和云洛的生死对决中,亚瑟的脸上仍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但这笑意,此时已消失不见。
那一刻,他可以感到自己灵魂中的那丝震颤。
那是自亚瑟接受了雷神圣剑的传承后,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是什么?”
巨大石柱后面,众人视线不及的地方,天狼已将将追及飞退的艾。
疾刺的血红剑锋,离艾的后颈已不足一寸。
下一刻,幽兰的寒光迸发。
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往无前的锐利剑尖,也似是瞬间停滞不动。
这奇异的感觉,是如此的短暂,一瞬即逝,以至于天狼认为,这只不过是自己走神时的错觉。
但天狼下一刻再凝聚精神时,蓦然发现,他的剑锋下已失去了目标,艾整个人,已生生往右侧移了一尺,疾刺的剑尖贴着艾的左耳掠过,带起一道淡淡的血痕。
空中的两人擦身而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撤离
天狼尚未从适才的异样中反应过来,眼角的余光却扫到艾原本空着的左手,不知如何,已拔出了肩上另一柄长剑,带出一抹幽蓝的剑芒。
整个拔剑的动作,以艾现在的姿势,应该是十分别扭;即便勉强拔出来了,这一剑,要逆着他身体的冲势,反过来刺向天狼,也近似根本无法发力。
但艾就这么拔出了剑,刺了过来。
整个动作,却看上去十分轻松,更十分自然。
这动作的速度,似是迅速地无法看清,但又似轻柔而缓慢地完全映在脑海之中。
“幻之剑技!”
虽然是初见,天狼心中却自然而然地泛起了这四个字。
“糟糕!剑势用老,无法调整了!”
与艾错身而过的时候,天狼骇然发现自己已铸成大错。
一道似有还无的冰寒滑过天狼的颈项,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整个脖子的每一寸肌肤,都激起了寒栗。
人影乍合即分。
场外诸人只看见两个人鬼魅般掠入石柱之后,瞬间后,一道血红的身影自石柱另一侧迅疾无伦地闪现,似是收不住势子般地,掠出十来米后才站定。
是天狼!
“只有天狼一人出来?”
“胜负已分?”“艾被杀了?”
雷坤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处。
但天狼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原本一头白发此时根根直竖,像是充满了血那样散发出妖异的红光,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扭曲,仿佛努力要说些什么,却被堵住了似地。
眼光锐利的人可以看见,天狼喉结的地方,像是凝结了层薄薄的寒霜。
“吥”地一声闷响,一股比血魔剑更深浓数倍的血泉终于突破了那层寒霜的封堵,直直冲上几米远的高空,如烟花般绽放。
而那个仿若血狱恶魔般的瘦削男子,此时却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地,缓缓软倒在地上,那周身的血光和杀气,似都随着血泉喷涌流走,消散在空中。
场中一片死寂。
即便今天已经历过太多的刺激,已经有些麻木,但此时,众人依然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这个刚才还如魔神般的男子,圣骑士团有史以来最令人惊惧的杀人魔王,早已号称有传奇实力的天狼,就这么突兀地死在眼前了吗?
脚步声传来。
艾从石柱后缓缓走出。
依然是浑身笼罩在黑暗之中,只露出淡淡的轮廓和黑色映衬下,有些发白的脸色。
但即使是胆大如雷坤,在那团黑影现身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在此时的众人眼中,那团黑影里走出的,仿佛就是死神的化身。
艾走到天狼的尸身旁,捡起那柄仍然闪动血光的血魔剑,看了看,还剑入鞘,随后,连剑带鞘,背到自己背后。
挺起身,望向圣骑士一行。
“锵,锵,”连响,除亚瑟外,所有的圣骑士都拔剑出鞘,十来柄大陆罕见的神兵利器指着艾,但与刚才不同的是,没有人往艾的方向踏上半步。
艾毫不在意指着自己的那些长剑,他的眼神逐一看过每位圣骑士,在两位圣骑士长身上稍停顿了一下,随后,越过众人,投向那个虽然狼狈,但依然犹如坠落凡间的神祇般的男子。
此时的亚瑟,虽然依旧靠着别人的搀扶,但他的眼神,已恢复了丝丝的神采。
亚瑟迎上了艾直视的眼神。
但无论是那对闪着淡淡金芒的眼眸,还是深邃如无边黑暗的双眼,都看不出有半点波动。
片刻后,艾收回眼神,转身走到雷坤身侧,并未停步,接着当先往遗落之殿外走去。
“我们走。”
亚瑟只是冷冷地看着,直到艾一行人完全消失在视野内。
他的眼光这才收了回来,掠过躺在地上的天狼时,极快地显露出一丝伤感之色。
但这伤感的神色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上那丝淡淡的冷笑。
“摩颉,”转头吩咐身侧的那位银辉圣骑士长。
“你来带队,一切按计划行事。”
当艾和雷坤一行人走出遗落之殿的时候,天地间已完全被黑暗吞没。
守在外面的谢克和奥菲扑了上来,看见雷坤背上的云洛,不由得都大惊失色。
“王子殿下,您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谢克几步冲到雷坤身旁,急急问道。
奥菲也迎了上来,却在米许处停下了脚步,并未开口。
“殿下重伤,不能被干扰。细节回去再说,现在我们该如何行事?”
魔法师皮亚尔用身体隔开了谢克,随即开口问道。
他这话看似是问雷坤,但目光却看向了艾。
雷坤闻言后,愣了愣,也不自觉地朝艾看了过来。
一战力毙天狼后,艾已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群人的首领。
谢克也察觉到了这种情况,望向艾的眼光不免有些异样。
艾环顾众人,视线最后落在奥菲身上。
这个有精灵族血统的魔剑士虽尚未从云洛受伤一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但眼神却很冷静,自现身后,也只是保持着沉默,不发一言。
微点了点头,艾冷然说道:
“奥菲是吗,你和你手下的人,带上所有的青麟骢,尽速按原路返回云奚。不得停留。”
魔剑士看了看原本该在此时发号施令的雷坤,见这个铁般的汉子不像有任何异议的样子,便明白了过来。
不过,奥菲依旧没开口,只是也点了点头,转身,率领自己的手下,上马离开。
艾看着所有的马匹冲入前方的黑暗之中,这才继续道:
“剩下的人,跟我往北走,绕行。雷坤,守好了云洛殿下。皮亚尔,你断后,用魔法抹去我们沿途留下的痕迹。”
说毕,当先疾步往北面走去。
身后,雷坤等人随即跟上。不片刻,一行人也消失在深浓的黑暗之中。
领头的艾的脚步看上去不是很急,不疾不徐的样子,但每一步都犹如瞬移般踏出七八米之遥。
整个人,笼罩在黑色的披风之下,便有如在黑夜中游移的魅影般,稍不留神就会失去了他的踪迹。
雷坤双手前举,将云洛横托胸前,眼睛紧盯着前面飘忽难辨的黑影,脚下大步急奔。
云洛依然紧闭着眼,浑身上下已然附上了一层薄薄的蓝色寒霜。
虽然雷坤奔行急速,但双手却极为稳定,托于手中的云洛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震动,显是犹有余力。身后的其他众人则看上去有些跟得有点的样子。
倒是队伍最后的魔法师皮亚尔,轻松地骑在封印于魔法戒指中的风元素精灵上,不时挥动手上的法杖卷起一阵风沙,掩去众人经过的痕迹。
艾穿行于荒原乱石之中,忽而向北,忽而向西,不断改变行进方向,有时甚至绕个大圈,又回到刚才走过的原路上;更不时突然停下,侧耳倾听什么。
直至两个小时之后,疾行了约百余里,身后紧跟着的雷坤也大口喘着粗气的时候,艾才在一座小丘的阴影地下停下了脚步。
“在这里稍息片刻。半个小时之后,继续出发。”
雷坤等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各自散开,很快便选择隐秘却又能够互相呼应的藏身处坐下,抓紧时间休息,调整呼吸,恢复体力。
待所有人的身形都隐没在小丘阴影下之后,艾独自走上小丘丘顶,遥目四顾。
天上没有星光,只有一轮黯淡无比的残月。
乱石遍布的四野之处,以艾的眼力,也只能看得影影幢幢的黑影,彷如无数妖魔鬼怪蹲踞在暗夜中,等待时机,择人而噬。
艾深吸口气,将心中的那丝不安压下。
他已经出尽全力,甩开可能的追踪;以他的实力,应该没什么人还能追摄上来。
但凭着冥冥中的直觉,他可以感到,此时仍未摆脱追兵。
万籁俱寂中,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潜出小丘外,躲到几块高大的乱石底下后,又似仍不放心,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静默了一阵,直至确信周围没有异常后,这才从怀内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拔下竹筒头上的塞子。
一只纤小如拇指般小鸟从竹筒内窜了出来,黑色的双翅一振,眨眼间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黑影又呆了片刻,这才朝小丘底下潜了回去。
甫离开乱石,黑影突然僵立。
去路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此人站在那里,似已完全融入黑暗之中,不细看,还以为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正是应该站在丘顶的艾。
黑影微不可觉的颤抖了一下,未等艾发问,便急急的开口说道:
“刚才这里好像有动静,所以我过来查探。”
听声音,是谢克。
艾冷冷地审视着谢克,像是要从这张故作镇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片刻后,举起手中的长剑:
“你说的动静,是这只通风报信的黑蜂莺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追杀
艾手中,黑森森的剑尖上,赫然刺穿着一只黑色的小鸟。
看形状,正是谢克刚才偷偷放出去的那只。
谢克猛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动了动,像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艾缓缓地说道:
“不必惊讶我怎么发现你的。我本已经预料到亚瑟会安排下内鬼,所以早有准备。”
“不过,原本我认为那个魔剑士奥菲的可能最大,要么就是皮亚尔,倒没怎么怀疑你。”
谢克深吸口气,右手握上了剑柄,此时的脸色反而沉静下来: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一句话还没有完全说完的时候,双脚却用力蹬地,顿时整个人腾空而起,往后疾窜。
艾却只是冷冷看着,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谢克身在半空,眼睛却紧盯着艾,见艾似未有追击之意,心下不由得微喜。
后跃出十余米,双脚甫一落地,便急转身,正欲加速,窜入前方黑暗中,却突地刹止。
前方乱石堆里,此时走出五六个人影,看似毫无章法,但却将谢克的去路完全封死。
来人却是原本应该仍在小丘下休息的雷坤等人。
此时,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利剑般刺在谢克身上。
谢克眼珠一转:
“雷坤,是你?你,你来的正好,那个叫什么艾的外乡人,约我到这里密谈,说什么我们里面有内鬼!胡言乱语,挑拨我们的关系,只怕包藏祸心!”
雷坤的眼中射出炽烈的怒火,盯着谢克。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相信谢克已经化成了飞灰:
“你这个无耻的叛徒,还敢颠倒黑白!我都看错。。。”
话犹未完,对面的谢克却突然拔剑出鞘,整个人划出一道虚影,欺近了雷坤身侧,剑锋所指,竟是雷坤怀中抱着的云洛!
谢克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陷入被包围的危局后,并未失去冷静,而是瞬间把握到了脱身的唯一机会。
那机会就是,躺在雷坤手中的云洛。
只要他剑指冰眠中的云洛,雷坤必不敢冒险,便不得不避让,他便可借机脱身。
果然,正如他所料,看似暴怒的雷坤发出一声压抑着的怒吼,人却没有迎上来,而是疾往后退,避开谢克的剑势!
谢克心下大喜,侧身,往因雷坤后退而现出的包围圈漏洞那里全力猛冲。
只要能冲出包围,他不信雷坤等人会死追不舍;因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圣骑士团已经跟上来了,必然会在他放出的消息指引下,马上追杀而至的。
就在谢克即将脱出雷坤等人的包围圈的时刻,他只觉得背后微微一凉,好像衣服破了个口子,寒夜凉风吹过般的感觉。
但谢克并未放在心上,而是身体继续弓下,随后猛地弹起,如游鱼般跃向空中。
但就那一瞬间,背后的那股凉意,毫无阻挡地,直直刺入了他的心脏深处,随后传遍了全身。
他就如一颗被刺破的气球,全身的力气突然间离他而去,不翼而飞。
随之,谢克整个人如破布般地自半空坠落。
谢克茫然中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前,不知何时刺出了一截黑色的剑尖!
“这是怎么回事?”
谢克一时间无法相信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艾并未马上拔出破甲,而是俯下身,冷冷看着脚下仍在挣扎,却怎么也无法爬起身来的谢克,用低至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除了你,还有谁?”
谢克的眼神从迷茫,逐渐变成清醒,旋又转为疯狂:
“还有谁?咳咳,还有谁?你知道又怎样?今天,你们都会死在这里的,咳咳,杀了我也逃不掉的,知道还有谁又能。。。又能怎样?”
鲜血不断从口鼻中喷涌而出,让他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到最后,更是几乎无法分辨。
艾低叹口气,拔出破甲,侧身避开喷涌的血泉。
看着谢克就这么抽搐了两下,随即僵硬不动。
艾挺起身,扫过围拢上来的雷坤等人,低声道:
“招呼剩余还在警戒的人,我们立即出发。”
起风了。
狂风呼啸着掠过空旷寂寥的荒原,卷起漫天尘沙碎石,打在地面上噗噗作响。
天地间黑朦朦的,几乎睁眼欲盲。
艾逐渐提起速度,愈奔愈快,直到身后众人用尽全力才能跟上的地步。
这样的天气,倒是对摆脱追踪最是有利;都不需要皮亚尔不时发个魔法,抹去身后留下的痕迹了。
艾心下暗暗思量着,扭头,瞥了眼右后侧的皮亚尔。
身后的所有人,包括雷坤,此时都看上去跟得有些勉强;但皮亚尔这个魔法师却依旧轻松得很,骑在呼啸着的风元素精灵上,紧紧跟在艾身后。间隔一段时间,口中微吟几句,法杖轻挥,朝风元素注入一道精纯的魔力。
看他的脸色,仍有余力的样子。
艾微微诧异,旋又释然:
云奚可不比大陆,或许剑士的水平稍有不如,但魔法可是传承自波旁王朝,只在大陆之上而不在其下。皮亚尔更是云洛亲点来此之人,看样子,至少也是大魔法师的级别。
风愈刮愈烈,艾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风沙并不能阻隔他的灵识,艾隐隐感到,身后有两股沉郁压抑的杀气,透过漫天飞卷的风沙,缓缓逼近。
无论他如何变幻方向,这两股杀气依旧远远地吊在身后。
“两队圣骑士吗?”
艾眼睛微微眯了眯,心下划过谢克临死前所说的话:
“今天你们都会死在这里的,杀了我,也逃不掉。”
除了谢克之外,圣骑士团难道还设下了其他的追踪手段?
艾仰头,望了望天,天上只是黑蒙蒙的一片,以艾的眼力,也无法穿透尘雾。
唯一的可能,只有来自天上?
尘雾之上,是否另有一双神秘的眼睛,能穿透暗雾,紧紧盯着下方亡命狂奔的那群人?
艾深吸口了气。
既然已经盯了上来,要再摆脱,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艾能够感觉到身后的杀气,圣骑士里不乏追踪的好手,想来也能反过来,感应到自己一行人逃亡的身影。
论摆脱追踪,若只是艾一人,艾自信即便是整个圣骑士团,也休想在这片黑夜的荒原中捉住自己。
但这次,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还有失去意识,不能受到任何伤害的云洛。
艾又有几分把握,能够带领这些人,逃出生天?
想了想,沉声问道:
“谁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记得来时,附近好像有片枯死的黑森林?”
紧跟在身后的雷坤大口喘着气,提声应道:
“应该在左前方,大概四五里地左右吧。”
“好。”艾应声变换方向,朝左前方疾奔而去。
四五里地的距离,片刻即至。
这是片冷槐林,不知从何时起,便已枯死在戈壁之上。
原本茂密无边的密林,现在只剩下一株株干枯皲裂的主干,以及主干上,如无数鬼爪般狰狞伸向天空的枝桠。
在阴冷的黑夜,枯林里扑鼻而来的是干涸死寂的气息。
只不过,此时此地,这片死寂的林子里,狂风吹卷过枯枝的缝隙和尘沙击打在木头上,发出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声响,加上周围隐隐幢幢如鬼影般的树干,让每个人的感觉,被压抑到了最底的地步。
艾明显感觉到,甫进枯林,身后两股杀气明显逼得更近了些,像是担心在这种特殊的地形里失去他们的踪迹。
艾的速度变了,忽快忽慢,行进的方向也不停改变,时而直线,时而弧线。
通过这样的方式,他暗暗计算着,身后两股追兵能够感觉到自己一行人行踪的最大距离,以及追兵相互之间呼应的距离。
艾嘴角忽然噙着一丝冷笑。
在他的计算中,身后的那两股追兵,明显没有用足全部的速度追击,而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徐不疾地吊在身后;而且似是互相配合着,把在前方逃窜的人往某个方向逼去。
那只能是一个原因。
前方某个地方,还有着伏兵!
第二百五十八章 伏击
艾的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这样一副画面:
在前逃亡的自己,和身后紧追的追兵,以这样的速度,在何时何地,会遇上迎头而来的伏兵。
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三股追兵,将形成最大的合力,做成一个死局,将自己等人围杀。
亚瑟还真是大手笔,竟然派出了整整三队圣骑士!
难怪先前其如此自信,自信云洛必死!
艾也判断出,圣骑士间,果然是有着特别的联系手段;在艾等人先前仍在变幻方向,打算甩脱追兵的时候,一队圣骑士,已然直插前方。
即便艾发现了内鬼谢克,后方缀上来的两队人,仍将艾逃亡的方向,通过特别手段,通知了插到前方的那对圣骑士。
但这种联系方式,应该不能在枯林中使用;后方的两队人,只能在更小的范围内,靠着本能的感识,互相呼应。
两队圣骑士追兵,对艾等人而言,已是极大的危局,而三队,则是死局。
但艾并未打算避开前方的埋伏。
他到这片枯林,是为了借助这里的地势,彻底甩开追踪。
否则,即使能闪避开三队圣骑士的围猎伏杀,逃出枯林,早晚都会因为疲于奔命,体力耗尽,被身后追兵追上,无法逃脱。
艾的打算,是趁敌人分散,择弱而噬,彻底打破这牢笼!
他从来就不是只知道逃跑的人。
“前方有伏兵,准备杀人。”
艾沉声朝身后的诸人喝道。
他奔行的脚步随之慢了下来,以让身后跟着的众人能抓紧时间,调匀呼吸,恢复体力。
在他的感觉中,后面的两股追兵果然如预料中的也慢了下来。
对方自是不急着追上来,而是悠然跟在后面,封锁住艾等人的后路,等到前方伏兵突然发动的时候,这才发出致命的一击。
近了。
还有不到三百米。
前方的伏兵,藏身于一丛枯萎的灌木丛中,气息完全收敛,似与黑夜融为一体。
如果是通常情况,分心于身后的追兵,确实极难发现其踪迹。但艾既然早有预计,那压抑着的丝丝冰寒杀气,自然瞒不过艾敏锐的感觉。
艾微微冷笑,脚下不停,破甲已悄无声息地握到了右手之中。
距离灌木丛还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艾突然变向,朝右拐去。
眼见要从灌木丛右侧擦过,突地,又折了回来,迎头冲向了刚从灌木中窜出来,因为艾等人的突然转向,而显得有些队形散乱的那队埋伏着的圣骑士。
一共十三个人。
天很黑,杂乱横斜的枯枝更是遮挡住了所剩无几的昏暗月光,但以艾的锐目,仍然可以分辨出,迎面而来领头的那两个男子,身上发出淡淡的银光。
艾的心沉了下去。
竟然是两名银辉圣骑士长!
艾已猜测出,这里埋伏的是一整队圣骑士,但却没有料到,亚瑟为了追杀云洛,竟然在一队圣骑士中安排了两名圣骑士长。
由此可见,其对杀死云洛一事势在必得之心了。
如果是一名圣骑士长,艾有信心在一两招内,或许付出一定的代价,击伤甚至击杀此人,率领雷坤等人突出重围。
但两名圣骑士长,情势就完全不同了。
艾脱身,甚至是自保都成了问题。
这绝不是壹加壹这么简单。
只要艾被拖住片刻,莫说身后两队正加速逼近的追兵,只要是这里的十三名圣骑士合围,雷坤等人只怕尽数要毙命于斯。
就实力而言,这里只有雷坤,皮亚尔等寥寥几人能和圣骑士有一战之力。
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艾也只有用自己的剑劈出一条生路来。
见到艾猛扑上来,领头的两个圣骑士长口中清啸,示意圣骑士们两翼散开,将冲上来的一伙人团团围住;同时,正面面对艾的那个圣骑士长手中的长剑收回做守势,蓄力待发,身侧另一人的长剑则化成一道掠过天际的流星,直直迎上了艾。
一攻一守,配合得极为默契。
艾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前冲的势子突然不可思议地再次猛地加速。
刹那间,深浓如黑夜般的破甲剑尖似是绽放出妖异夺目的亮光。下一刻,尖锐至刺破在场所有人耳鼓的破风激鸣声随着艾掠过虚空的身影响起。
势不可挡的黑色剑光更,在激鸣声之前,刺向了攻上来的那名圣骑士长。
如流星般的剑势微不可查地滞了滞。
剑势的主人并没有料到艾一上来便采取了如此一往无回,甚至说的上惨烈的攻势,似是要一招之内便拼出个你死我活,便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不过身为圣骑士长,自然是绝顶高手;那人只用了十分之一刹那的时间便醒悟过来:以艾的剑势,已容不得他有半点退缩,改采守势,只会让自己加速败亡;只有以攻对攻,同时寄望自己身边的同伴能急速来援。
另一名圣骑士长脸色剧变,以他的眼力,只一眼,便知道自己的同伴只怕无法独自接下艾决死的一剑。
收回护身的长剑突然间改变方向,不见半点作势,也没有丝毫勉强,细长的骑士剑已高举空中,随即如电芒般疾劈向那道黑色流光。
他确信只要对方稍有顾忌到自己的疾劈,同伴眼下的危局便会迎刃而解,而下一刻,自己两人决不会再给对方同样的机会。
“截住他!”
艾沉声朝身后紧跟着的一个人影喝道。
他来不及看清此人是谁,只隐约知道,此人应该是雷坤的同族人,另一名鄂尔克斯族的宫殿护卫武士。
皮亚尔,雷坤等人都紧紧跟着艾的身后,雷坤因为要保护好怀中沉眠的云洛,稍稍落在十来米之后;而此人能跟得最紧,应该实力不俗。
眼下的形式,艾已无法有丝毫分心在另一名圣骑士长身上,他只有全力猛攻,才有可能在一招内重创拦截在前的那名圣骑士长,在诸多圣骑士围拢上来之前,击破重围,带领众人逃出升天。
当然,这要基于身后那人,能同样在一招之内,截下另一位圣骑士长。
生或死,均系于这一招之内。
高手对决,胜败之关键,通常仅取决于微小的细节。
只是那十分之一秒的犹豫,便决定了那名圣骑士长的命运。
那道流星般的剑光微微凝滞,旋又重现辉煌,剑尖处,一颗灿烂的十字星方欲显现,便被迎面扑来,深浓至仿佛闪烁着光芒的黑色剑气吞没。
同时被吞没的,还有流星般剑光的主人。
恍如鬼魅般的艾随着剑气掠过,倏地站定,扭头回望。他的目光并未看向错身而过的圣骑士长,而是投向了身侧另一个战团。
几乎同一时间,身后那另一个战团也分出了生死。
颚尔克斯勇士手中巨大青铜战斧抡圆,化身成一团青色的旋风,毫不犹豫地迎上了另一名圣骑士长。
“滚开!”
怒叱声传来的同时,仿佛横跨天际疾劈而来的剑芒似又加快了三分,与青色的旋风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金铁爆鸣声响起。
出人意料地,看似巨大无比,气势汹汹的青色旋风甫迎上那道纤细的白色剑芒,却如瓷瓶般爆裂,无数青色碎片四散激飞。
持斧武士整个人也被一下往后震飞。
而炽烈的白色剑芒如未受半点阻碍般继续疾劈。
“啊”地一声狂吼,狰狞的血色浮上了鄂尔克斯人的眼珠,随着骨节爆裂声响起,居然硬生生刹止了后退之势,双手箕张,往前合身扑出。
他竟想以血肉之躯硬当住剑芒。
剑芒毫无迟疑地没入鄂尔克斯人的身躯,随之,血光四溅,那魁伟的身躯也如瓷瓶般爆裂开来。
唯一不同的是,破体而出的剑芒也随之黯淡了几分。
艾转过身来,一瞥眼间,他已经记起这个鄂尔克斯人的名字。
他是烈摩。
不是雷坤的同族人,但也是出身于颚尔克斯大族之一;是云奚宫殿护卫中有数的高手,据说是最有希望晋级圣域的人。
艾眼中厉芒一闪而过,脸色却没有半点波动,破甲带起的黑色剑光没有半点迟滞,迎上了余势未衰的白色剑芒。
圣骑士长的眼光也没有在被其斩杀的鄂尔克斯人身上停留,而是直接投向了艾的方向;正好看见,他的同伴与艾错身而过,那颗头颅毫无异兆地滚落下来,鲜血喷溅如柱。
血光中,艾犹如漆黑的鬼魅般欺近身来,这次却悄无声息。
圣骑士长收剑,疾退。
他说服自己退却的理由是:那一剑虽斩杀了阻路的颚尔克斯人后,自己的气势杀意却已由盛转衰,在此情况下再和强敌硬撼,非智者所为。
然内心深处,让其不敢直面艾的真正理由,是艾一剑斩杀实力不在其下的同僚的那一幕,让他心志被夺,失去了再战的勇气。
第二百五十九章 死士
艾趁着圣骑士长后退,作势前扑,手中的破甲轻颤,再次发出激鸣,似要重演刚才势不可挡的一剑。
那名圣骑士长加速疾退,直至极速;撞入身后赶来的两名圣骑士之中。
但艾这次,却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身形倏地煞止,如钉子般定在当地,仿佛从未移动过身体。
口中沉声喝道:
“快走!”
两名圣骑士长,甫照面,一死一退,包围圈最强大的一环,顿时被击破撕裂,露出个巨大的口子。
艾身后,雷坤,皮亚尔等人趁机鱼贯冲出,往前方密林黑暗出疾窜而去。
只余下最后断后的那个颚尔克斯武士,被右侧当先赶上的那名圣骑士截住,交手仅两招,左臂中剑,半截手臂被生生斩断,眼见无法逃出升天。
艾低啸声中,甫站定,便已反身扑去。
人在半空中诡异地一个闪动,避开受伤断后的那个云奚武士,突然间疾旋起来。
随后,一朵由剑气构成的黑色剑莲在空中傲然绽放,迎上了紧追不舍的圣骑士。
激啸的剑气声中,大蓬的血雨飞溅,染红了半边的天空。
剑莲敛去,艾缓缓飘落地面。目光冷冷扫过左右。
那边,那个圣骑士长仍未完全停下退势;而右侧,随后赶上来的几名圣骑士也为漫空飞溅的血雨和惨烈的气势所慑,停下了脚步,一时失去了逼近的勇气。
艾轻轻冷哼一声,收剑,追着雷坤等人而去。
直到身形完全隐没在密林的黑暗之中,艾终于忍不住低低痛哼出声;脸上也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脚下更是一软,几乎跌倒。
刚才他一剑斩杀阻路的圣骑士长,看似势不可挡,轻松无比;其实,也不可避免地为对手临死反扑的剑气所伤。
剑伤还在其次,刚才那全力的两剑,完全是以力搏力,硬碰硬的打法,和平时艾最擅长的战法截然不同。
虽是短短瞬间,艾已经爆发出了自己的所有潜力,毫无保留,没有留出丝毫喘息的机会。
此时他竟感到一阵脱力,一时难以为继的样子。
深吸了几口气,稍稍放缓脚步,将身体中虚弱的感觉压了下去。艾紧追着雷坤等人的方向,消失在黑夜的枯林之中。
“或许刚才只要有一人敢继续扑上来,我就没法脱身了吧?”
这个念头从艾脑中一闪而过。
整个交手过程,说来话长,但实际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逃亡者一方,一死,一伤;而实力大大占优的伏击者一方,两人战死,其中还包括了一名银辉圣骑士长。
左右翼围拢上来的圣骑士们,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敌手如挣脱渔网的鱼儿般,消失在黑暗中。
眼前这样的结局,绝对出乎他们的意料,以至于忘了继续追击,只是将目光投向剩下的唯一那名圣骑士长。
那人此时已退到四十米开外的地方,这才站定。
看见自己属下们投来的异样眼光,不由得脸上阵红阵白。
但此人毕竟是久经历练的高手,瞬间便调整了心情,大声怒喝道:
“呆在那里作甚么,还不快追上去!”
但说到末了,话锋又一转,露出稍稍怯意:
“但也没有必要迫得太近了,只要不跟丢了就行。你,你,留在这里,招呼后面两队的人加速赶上来,合兵一处。现在已没有必要分兵堵截了。”
艾追上雷坤一行人的时候,脸色已恢复如初,看不出半点的异常。
迅速赶到队伍前方,低声喝道:
“少歇。”
队伍停了下来,包括魔法师皮亚尔在内,所有人都难以忍藏的大口喘息着,借着片刻的歇息机会,来平复急促的呼吸,和即将用尽的体力,以及巨大的心理压力带来的紧张。
“怎,怎样?”雷坤问道。
艾侧耳听了一秒:
“现在所有的追兵都在我们身后。接下来,就是比拼速度和耐力了。”
“雷坤,你带所有人,向西北角这个方向全速疾行,在枯木林的边缘找个隐秘的地方等我。”
“皮亚尔,云洛说过,曾帮你炼制了些刺激人体潜能的魔法药剂,拿出来吧,谁支持不住就得用了。接下来的一段路,就靠它了。”
“那你呢?”皮亚尔问道。
“我留下来。”
艾瞥了眼身后的黑暗,微微眯起的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杀意。
“在这里反过来伏击他们,让他们不敢随便追上来。”
“不过,我需要一个烈摩那样的死士。”
艾收回眼光,逐一从众人身上扫了过去。
没有人做声。
每个人都明白艾这句话的意思。
剩下七人中,有四个人走了出来。其中三个人是颚尔克斯人。
雷坤眼中闪着炽热的光焰,但却并没有如他的同族那样踏前一步。
他知道自己必须留下来,守护陷入沉睡的云洛。
其余没有上前的两人,一人是大魔法师皮亚尔;另外那人,则是刚才突围中受伤被砍断左臂的颚尔克斯人。
此时他半靠在皮亚尔肩上,伤口虽经皮亚尔用简单的魔法治疗过,又草草包扎住了,勉强止住了血;但这样的伤势,一时半会儿怎么能够好起来,加上刚才一路疾奔,此时的脸色惨白如纸,似要随时倒下去的样子。
但此人却紧咬着牙,挣扎着要站起来:
“我去,我已是个废人了。”
皮亚尔按住他的肩头,苦笑着说道:
“你去了也派不上用场的,还是管好自己,想想怎样逃命吧。我也一样,魔法师留下来也是个累赘,要不然我也说不定站出来了。”
艾脸色没有半点变化,双目冷冷地从站出来的四人身上扫过:
“留下来的那个人,必死。想清楚了,还来得及。”
四人中,那个非颚尔克斯族的武士眼神微微闪烁,看得出有些犹豫,但终究并未往后退去。
“好。”
艾微点头,指向右手的一名鄂尔克斯人,
“雷狂,你留下来。”
雷坤等人也不犹豫,朝艾和雷狂深深注视两眼,随即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风小了下来。
但天上的云层却越发厚了。枯树林里,几乎是伸手不辨五指。
但这样的环境,对圣域级别的高手来说,却算不上什么障碍。
艾等人稍事歇息的地方,一大队三十多人的圣骑士疾速冲过。
领头的,换成了随亚瑟一同出现在遗落之殿的圣骑士长摩颉。
他的身后,紧跟着另一名银色轻甲的圣骑士长;两翼,则各另有一名银辉圣骑士长压阵。
而原本伏击艾的那名圣骑士长则成了殿后之人。
摩颉眼中有着压抑不住的焦急之色,口中也不住地低喝着:
“加快脚步,敌人开始加速了!”
摩颉绝没有料到,设计如此完美的伏击圈竟然被一击而破,甚至不能稍稍迟缓一下敌手逃亡的脚步。
但他又不好明说什么,毕竟伏击的领头者和他是一样级别的银辉圣骑士长;而且那一刹那间,居然已经有一名圣骑士长陨落,代价不可谓不大。
“要不是为了怕惊动云奚的耳目,不敢带圣天龙驹进来,怎么会落到现在像猎狗一样死命苦追的地步。不过,这片枯树林里,马也没法骑。”
摩颉心下嘟囔的时候,脑中不由闪现出亚瑟那毫无表情的眼神,不由心底里一阵寒意,再次呼喝着身后的人加速快跑。
林间空地的上方,艾依附在一株虬曲如恶鬼般的枯死古木上,似化身成了一截毫无生命的枝干。
他的身形隐没在那件‘怨念之袍’下,完全收敛了自己的呼吸,心跳,气味,甚至杀意。
连下方圣骑士们掠过,他的眸珠也没有转动分毫,纯粹让外部的影像自然地投射到眼内。
五感还在其次,自京城遭遇之后,艾便知道像圣骑士这样的对手,灵识敏锐无比;即使自己将身形化为虚无,只要心头稍露杀意,就可能被对手察觉。
实力到了圣骑士的地步,原本是几乎不可能被偷袭的。
但艾今天,必须将不可能化成可能。
第二百六十章 连番偷袭
艾收敛了所有的神与魂,将自己化成和附身的枯木那样存在,仅以一个毫不关心的旁观者的心态,去感知周围环境的变幻。
意识之中,艾若有若无地,看到一队手持闪亮长剑的圣骑士自自己脚下疾掠而过,但没有一人察觉到上方自己的存在。
凭着心底最深处留存的那丝本能,在最后一名圣骑士掠过后,艾悄无声息地自枯树上坠落下来;如同一截断裂的枯枝,又似一只随着夜风飘游的黑色蝙蝠。
飞行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息,惊动前方的猎物。
逼至离最后那名圣骑士十米之内时,艾仿佛从深沉的睡梦中突然醒了过来,右手轻轻一颤,原本在背上的那柄黑色长剑已魔幻般来到手上,黑夜般沉寂的双眼中也露出一丝如针尖般尖锐的厉芒。
悬在半空中的身体,毫无征兆地突然加速,长剑鬼魅般疾刺而出,黑色的剑锋以超越声音和风的不可思议的速度,划开前方的空气,倏忽间,来到了前方圣骑士的脑后三寸处。
就在艾加速的刹那,前方的那名圣骑士身躯微颤,已然感知到了身后那股如针刺般锐利的杀气。
同样如本能般地,疾奔前行中的圣骑士突然整个人往前猛倾,原本握在身前的银色骑士长剑顺势反撩,在那股杀气逼近至脑后三寸许处,分毫不差的迎了上去。
眼见两柄长剑的剑刃将要在空中相交时,那柄黑色的长剑,忽然如虚影般的晃动了一下,而银色的长剑如撩在黑烟上,毫无阻碍地一掠而过。
而银剑划过之后,黑色的剑影如同再次从虚空中现形般,凝成实体,继续疾刺。
幻之剑技!
前方的圣骑士努力想要扭开头去,但怎么也来不及了,他甚至来不及侧过脸来,瞥上一眼那袭来的一剑,以及身后那不知名的偷袭者。
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在圣骑士不可思议的表情中,自后脑中传入,瞬间传遍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艾的长剑直直刺穿了圣骑士的头颅,将其钉入地上。
他前冲的势子不衰,疾掠过倒在地上的圣骑士,反手拔出破甲,眼睛迅速四掠而过。
前方和右侧,各有三名圣骑士。
此时,已有四名圣骑士反应过来,疾行向前的势头未改,但已扭过头来,锐利如剑般的眼神直刺过来。
其中,就包括右侧押后的,艾已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避而不战的圣骑士长。
‘如果自己全力以赴的话,仍有四层左右的把握,再击杀一名圣骑士。’
艾迅速做出了判断。
但他前冲的势子却突然刹止,随即,以比冲出来更快的速度往后疾退。
下一刻,艾刚才存身之处已被四五道颜色各异的凌厉的剑气吞没。
剑气相激,发出如闷雷般的声响,尘土碎石四溅,声势惊人。
如果艾刚才不退,或许有可能再斩杀一人,但自己必定无法从圣骑士的围攻之中脱身。
艾再加速,整个人宛如化成虚影,没入后方的黑暗之中。
而身后,七八名圣骑士紧追不舍,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几乎是紧贴着艾的身形划破了那浓浓的黑暗。
“停下!不许去追!”
一声怒喝从领头的摩颉处传来,他的脸色铁青。
艾在这种情况下,仍敢偷袭,居然还能得手,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圣骑士长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到极其的愤怒,可他却仍未失去冷静:
“这厮必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好让前方其他的人逃掉!如果去追的话,就正中这厮的奸计!”
“没错。这种偷袭,只有在我们疏于防范时才能奏效;刚才是我们自己大意了,料他也绝不敢再来第二次。”
摩颉身后的那位圣骑士长也点头应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追上前面逃命的云洛,将其斩杀!不必管其他的人如何骚扰!圣骑士,两两组队,互为警戒,继续随我往前,不得散开队形!”
随着摩颉的大声命令,因艾的偷袭而停下脚步,队形散乱的圣骑士们再次组成了更紧密的队列,如风般掠过这片空地。
地面上,只留下那名圣骑士的尸骨,没有人再朝他望上一眼。
艾已经又掉头回来,紧紧跟在圣骑士们六七十米之后的地方,双眼如鹰隼般透过黑夜,凝视着前方那队大敌的情形。
圣骑士并未分心于他的袭扰,而是继续急追前方的雷坤等人,这也原本在艾的意料之中。
他要做的,便是在对手已全神警戒的情况下,再次偷袭,并得手。
如此,势将搅乱对手的军心,让对手无法继续全力追击。
当然,这要比刚才那次偷袭,更难上十倍。
艾的目光在三十来名圣骑士身上来回扫视,冀图发现队形上的任何一个微小的破绽,从而锁定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他没有将目标设定在五名圣骑士长身上,虽然这将是最能起到震慑对手效果的目标。
但他即使能够得手,也没有把握避开圣骑士长临死前的反扑。
若再受伤,他势必将被蜂拥而上的圣骑士们斩杀当场。
艾虽然愿意出尽全力,协助云洛等人逃亡,但不会赌上自己的性命。
艾并不是一名死士。
又疾速奔行了约三百来米的样子,艾已经逼近至离对手约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前方的圣骑士的队列仍然紧密无比,艾没有能够发现任何可乘之机。
但艾的眼神仍没有焦虑之色。
对手不给机会,那就自己创造机会!
而且艾早有准备,他所准备好的机会,便在前方不远处了。
前方,是两个矮坡间的小小空地。
地面上堆积着枯枝碎石,密密麻麻的。仿佛是经年的风势,将周围枯树上掉落的枝叶都吹卷堆积到了这里。
就如这片枯死的林木一样,所有的枝干都不是一点点自然枯萎掉落,而是如同被瞬间的酷热蒸发干了所有的水分,只留下空虚的外壳,随着时间,一点点风化,变成粉末。
圣骑士们旋风般疾掠过这片空地,急促的脚步下发出连串密集的碎裂声。
眼看整个队伍即将通过这里时,突然,最后的几名圣骑士都是神色微动,同时感到了异常。
脚下碎石枯枝覆盖的土地忽地震动,一股强烈而毫不压抑的杀气如火山爆发般从底下喷薄而出,枯枝碎石四散飞溅。
怒吼声中,随着杀气跃出的,是一个疾旋如龙卷风般的模糊人影,同样疾旋的,还有人影手上那道可怖的钢铁精芒。
“颚尔克斯人?”
漫天飞卷的尘雾如何能阻挡圣骑士的锐目,有人一眼便看出,那疾旋如龙卷风般的人影,是一个精赤着上身的鄂尔克斯人,手中更是持着鄂尔克斯人惯常使用的寒铁战斧。
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但没有一个圣骑士乱了阵脚。
他们早就严正以待,随时准备应付任何突变。
颚尔克斯人周围的圣骑士们在他现身的刹那便撤步后退,避其锋芒的同时,后退的位置和角度也相互呼应,封死了此人往任一方向突破的线路。
而长时间握在手中的骑士长剑,也已如发现了猎物的毒蛇般,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更远些的圣骑士们也已停下脚步,正要围了上来。
便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被从地下窜出的颚尔克斯人吸引的时候,一道似有似无的黑影如同瞬移般,突然闪现在圣骑士队列的最后方。
如此混乱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道虚幻似没有实体的黑影。
但几名灵识极其敏锐的圣骑士,刹那间感到了心灵的悸动,仿佛死神在悄然逼近。
本能地,他们选择了暂避,往自己同伴聚集的地方退避,往圣骑士长的方向退避。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有押后的那名圣骑士长,脸色突然变了。他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杀机,但已来不及出声示警。
黑影来的突然,消失的也同样突然。
仿佛只是在队尾处出现那么一刹那,又朝着原本出现的方向瞬移离开。
或者,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希望和绝望
空地后的那片枯林里,艾的身形蓦然闪现。双手缓缓收回,将破甲和无名纳回鞘内。
乌黑和幽蓝的剑身互相映照,在黑暗中闪烁着摄人的光芒。两把剑身上,都看不到丝毫血迹。
艾闭着眼,似在倾听身后的动静。
空地的方向,一声惨烈的怒吼在连串低叱声中戛然而止;随后便陷入寂静。
雷狂死了。
而且和烈摩一样,死无全尸。
“不过,有两个圣骑士陪葬,也算是死得值了。”
艾自信论暗杀偷袭,这世上或许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便是七传奇之中最神秘的杀手‘鬼王子’,也未必一定能在把握机会上胜过自己。
刚才,雷狂用自己的性命,只为艾争取来了一纵即逝的机会。但艾完美地把握了这丝机会。
空地上,圣骑士们呆立在那里,无声地看着刚才还鲜活无比的两名同僚的尸身。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难道是魔鬼吗?”
“即便是魔鬼,也不可能在圣骑士严加戒备下偷袭得手的?!”
死般的寂静。
直至最后,摩颉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圣骑士团,自成立以来,便就是大陆上最强者的代名词,是所有武者仰望而不可企及的高峰。几百年以来,每一代都有人试图挑战圣骑士的权威,但无不被铁血镇压;这才铸就了圣骑士团无敌天下,不可动摇的威名。”
“这一点,你们每一个人应该都很清楚。”
“但现在,我从你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慌乱,甚至畏惧!而我们的对手,只是一个人!”
“这个人,是传奇吗?即便是传奇,也不敢挑战一整队圣骑士;而我们这里有整整三队!”
“看来,今晚圣骑士的威名,必然将断送在你们手上,此人将用你们的血,铸就自己传奇的名声;而你们,将被钉在耻辱柱上,不光是现在,而是永远!”
摩颉目光扫过众人,见自己的话语起到了效果,圣骑士们眼中的畏惧甚至迷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愤的怒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圣骑士们,我以亚瑟团长之名命令:自我以下,若因有人畏死退缩,致此人再次逃脱的话,便立即褫夺圣骑士称号,其家族之人也将永不被圣骑士团录用!”
“若有人奋勇争先,斩杀此人,可即破格升为圣骑士长!”
艾感受着前方空地内遽然而生的铁血肃杀之气,默然点了点头。
刚才应该是唯一的机会,接下来,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在现在的情况下,想再次暗杀的话,只是自寻死路。
不过,艾的目的已经达到。
圣骑士们再次开拔。
不过,这一次,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摩颉此人虽然不负亚瑟之托,颇具领导才能,一席话,便重振了圣骑士们低落的士气。但无论如何,在艾的威胁下,圣骑士们已无法专心于追逐雷坤等人,而是不得不将大部分注意力留在了应付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暗杀之上。
已经没有必要再跟下去了。
艾又跟了一会儿,心下暗忖,掉转方向,往与雷坤等人事先约定的地点无声无息地疾行而去。
深夜,无云。
月冷如刀。
几个人影出现在一道赭红如血的山脊上。
除了领头的那个黑衣少年外,每个人脸色看上去都有些灰白,仿佛疲累不堪的样子。
经过三天三夜几乎不眠不休的全速急行,饶是这里实力最低的人都是大剑师,肉体的强悍程度已经到了人类的极限,仍是到了体能耗尽,难以维系的危险边缘。
不过,此时的众人,眼中却射出希冀的目光,望向山脊的后面。
雷坤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托举着到现在的云洛,这个白衣黑发的美男子脸容没有半点变化,依然凝固在最初的沉睡之中,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
雷坤低声说道:
“翻过这道山脊,前方就该是雾海的入口了。”
身后的皮亚尔露出如释重负的放松笑意:
“总算到了,进入雾海,我们就安全了。”
艾走在最前,脸上却看不出其他人的喜色。
扭头回望,身后是起伏不定的黑红色荒原,看不见追兵的影子。但他知道,虽然不在视线内,圣骑士们仍然锲而不舍地紧跟在自己这群人身后的某处。
这段时间里,他们虽然没有被圣骑士追上,但也没有能甩开追兵;双方一直保持在那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上。
艾有些奇怪,以圣骑士的实力,即便无法追上他们,也不应该无法缩小距离才是。
“雾海无法阻挡圣骑士的。”
艾淡淡说道。
“无妨,虽然幽蓝雾海无法杀伤圣域以上的人物,但我们对雾海内地形的熟悉,绝不是外人可以比拟的。进了雾海之后,我敢打赌,我们的速度将是那伙人的十倍以上。”
皮亚尔冷笑了几声:
“哼哼,只要我们回到云奚。。。何况,你真以为这幽蓝雾海是天然的?它其实一半是天然生成,一半是云奚历代魔法大师穷尽心里设立的浩大魔法阵的结果。”
“只要回到云奚,我有办法,付出些代价后,催动法阵至极限,让雾海的威力短时内倍增。”
“哼哼,到那时,就算是圣骑士,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持续在艾心头,那股无法驱散的压抑而迷惑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身后的追兵。
说话间,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山脊的最高处。
前方的景象一览无遗。
山脊下,依然是同样荒凉的戈壁,戈壁的尽头,左右两面,地势突然隆起收窄,形成两道如刀削般的黑色山崖,山崖之中,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峡谷。
这便是通往雾海的唯一入口。
可包括艾在内,每个人都只是呆立在那里,没有人移动步子,尽快进入代表着安全的雾海。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觉到入口的方向,那股蒸腾直冲天空,几让冷月失色的肃杀之气。
峡谷口,一队三千人的铁骑整整齐齐地排练在那里。
如此多的骑兵,却没有一人一马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月光下寒铁的盔甲发出森森的乌光,仿佛是一群乌压压的雕像。
铁骑的最前列,是十二匹圣天龙驹,龙驹上的骑士,暗银色的轻甲散发出淡淡的摄人光芒,尤其引人注目。
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片刻后,皮亚尔微微颤抖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这是?看守遗落之殿通道的皇室铁骑?还有一队圣骑士?这,这,情报不是说他们早就撤离了吗?难道,难道。。。情报被做了手脚?他们没有真正撤离,而是等我们离开遗落之殿后,就径直杀到了这里,封锁雾海入口?”
没有人接口。
从逃出生天的喜悦一下子跌落到地狱般的绝望,这样的心理落差,即便是最坚强的战士,也无法承受。
突然间,雷坤脸色闪过决然的神情,大步跨到艾身前,双膝跪下:
“艾先生,请您无论如何,带着王子殿下回到云奚;以您的实力,如果不用管我们,应该仍有可能避开敌人的围捕,进入雾海之中。”
“我们剩下的人,将拼死为您牵制住敌人。”
艾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马上答话。
当日,在遗落之殿,杀死了天狼之后,他或许应该也尝试杀死受了伤的亚瑟的。
这或许是唯一能杀死这个人的机会?
不过,他还是顾忌到云洛的安危,没有不顾一切的动手。
不知为何,当看到亚瑟在谷口的这支伏兵后,除了一点点后悔外;艾心头原本的压抑和迷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重了些。
“如果我一力逃亡的话,虽然带着沉睡中的云洛,但我依然有三成把握安全脱身。可是,你们则是必死无疑。”
“不过。。。我只是一介外人,即便能回到云奚,孤身带着重伤不醒的云洛,而其他人全部陨落,只怕无法取信于人?”
“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我也不熟悉雾海的地形,带着人又要躲避追捕,只怕无法在圣骑士之前赶回云奚;那时,云奚还是云奚吗?”
艾缓缓开口,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句,试图向雷坤描述心中隐隐的疑惑感觉。
但因为他自己到现在也无法解释自己的感觉,理出个清晰的脉络出来。因此,也不知道雷坤究竟能听懂多少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倒是在一旁倾听的皮亚尔露出深思的神情,似有所悟。
而雷坤脸上,不出所料的,浮现出茫然之色,旋被坚毅替代,也不开口,只是双臂高高托着云洛,人却重重磕下头去,砰砰连响之中,地面上的深红色石壳纷纷碎裂,而雷坤的额角也是鲜血横流。
艾微微侧身,避开雷坤的下跪,脸上极其罕有地闪过犹豫的神情。
第二百六十二章 灭世之焱
正当艾最后下了决心,准备伸手,从雷坤臂上接过云洛的时候,一个微弱却是十分清晰的声音平缓地响起:
“谢谢你们了。但是,不必了,已经有太多的人因我而死;我不能允许再有人为我牺牲了。”
狂喜之色瞬间布满雷坤的整张脸:
“殿。。。殿下,您醒来啦?”
“是的,我醒过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沉睡至今的云洛。
此时的他,仍然保持着躺在雷坤臂中的姿势,但一双漆黑的眼睛已经睁了开来,露出如星光般深远的双瞳。
“或许,我并不是现在醒过来了;虽然无法动弹,但我的意识一直清醒着,所有发生的事情,我都感觉到了。”
云洛的声音淡淡的,与往常没有一丝不同,眼光逐一扫过围拢过来,欣喜欲狂的众人:
“雷坤,皮亚尔,格索图,雷寒。。。辛苦你们了。”
“十一个人出来,只剩下你们几个了;现在,该轮到我了,让我来吧。”
“雷坤,就这样,抱着我,走过去。”
云洛扫了一眼山脊下杀气冲天的铁骑,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句。
“是,殿下。”
雷坤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就这么抱着云洛,径直往山脊下的大敌方向走了过去。
艾依然皱着眉,虽然醒来的云洛看似一切正常,并无半点异样。
但以艾的灵锐感觉,却清晰地感到,云洛的生命之火,与未醒时并无两样,便如狂风中飘荡不定的微弱烛光,随时可能熄灭。
“你。。。”
云洛抬着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中似有似无的冷淡星光;他并没有转向艾的方向,却似感觉到了艾关注的目光:
“不必担心我。我是云奚的人,生或死,在云奚人看来,是最正常不过的自然之道。”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下的雷坤一颤,停下了脚步。
“继续。”
云洛依然注视着上方深邃无比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现在,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宿命,以及云奚的宿命;以前,这些都是模糊不清的,隐藏在无尽的命运之河深处。”
看到山脊上走下来的,如飞蛾扑火般的一行人,黑压压的铁骑动了。
开始很慢,然后逐渐加速,没有喧哗,没有呼喝,只有马蹄践踏过大地那沉闷如雷的震鸣。
谷口到山脚,当中只间隔了一片千余米的戈壁,加至全速的铁骑,几乎只需眨眼的功夫,便可疾驰而过。
并没有关注前方的铁骑,云洛只是仰着头,看着天空,口中低低地吟唱着什么,似是在自言自语。
他吟唱的,应该是不知道哪个时代的久已失传的上古文字,艾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吐音悠悠,好听得很。
音节间,有种奇异的节奏,艾恍惚中只觉得,云洛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是有生命般的,融入了周围的天地之中,引起了这片天地间,艾也无法理解的,奇异的震颤或是共鸣。
‘哧’地一声轻响,云洛抬起的右手食指尖上,亮起了一点微弱,却是无比分明的纯白色火光。
随着云洛的吟唱,白色火光一分分亮了起来,渐渐灼亮如银;同时,云洛的脸色也一分分变得更白,直至如同透明。
突兀地,一颗鸡蛋大的星光在白色火光一米外的距离上闪现,仿佛天上的某颗星辰突然坠落了下来。
随即,另有四颗星光逐一闪现,围绕着云洛指尖的银色火苗忽沉忽浮,或隐或现。
铁骑已经来到戈壁的当中部分,速度已提至最快。
在这种速度下,已没有人能让它停下来,甚至是稍稍降缓下来。
云洛等人,即便是才下山脊,也能够感觉到,整个大地随着奔腾的铁骑,正不停的震颤着。
戈壁之中,最后的那一丝风都停了下来;如此深寒的夜,空气突然变得异常燥热。
但却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变化。
随着口中低低地吐出最后一个音节,云洛停下了吟唱。
他指尖的火苗倏地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后如水银般流淌散开,化成丝丝闪烁不定的银线,将周围的星光连接起来,构成了一个无比神秘而美丽的五芒星图案。
雷坤停了下来。
即使丝毫不懂魔法的他,也已感觉到,这小小的五芒星图案之中,仿佛蕴涵着整个天地间的奥秘,令人忍不住想跪下来,向其虔诚膜拜。
铁骑疾驰,大地的颤动也愈来愈分明,越来越强烈。
不,这不是铁蹄践踏所能造成的震颤,这是整片大地真的突然间剧烈颤抖甚至晃动起来。似乎地面下,有什么绝世凶兽想要破土而出一样。
千百匹骏马引颈长嘶,在脚下大地突然的巨大震动下,已然无法保持整齐的队形;但马上的骑士不愧为千锤百炼的精锐之士,在这等情势下依然没有乱了方寸,努力靠自己的骑术控制受惊的马匹,不至于坠落下马,或是撞在一起,让整只队伍溃散崩坏。
混乱之间,震耳欲聋的巨响自戈壁边缘处传了过来。
那里,地面突然崩陷,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一道无比粗大的赤红光柱自深坑内喷薄而出,直直刺入无垠的夜空之中,将夜空的一角渲染成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几乎同时间,类似的情况在戈壁边缘的其他四个方向上也上演着。
先后有五道同样粗大的光柱自地底深处直涌上天;巨大光柱笼罩的范围内,天地顿时变色,一片赤红。
如果此时有人在天空上方,便可以惊诧地发现,大地的表面,五道光柱之间,另有灼亮耀目的光带互相沟通关联,竟勾勒出个和云洛身旁一般无二的巨大五芒星图案。
这五芒星,随着云洛身旁的小小图案,呼应般地缓缓转动着。所到之处,地面纷纷崩塌陷落。
戈壁中心,乱势已不可控。
面对如此惊人的天地异象,便是再精锐的部队也变成了一团散沙般的乌合之众。
人仰马翻,惊呼乱吼之中,所有人,包括领头的圣骑士在内,都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争相逃离。
因为每个人,都感到了那股自冥冥中传来,直达心底深处的震慑和惊惧;仿佛非人力可以抗拒的噩梦即将降临。
但是,已经晚了。
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声中,缓缓转动着的巨大五芒星笼罩的范围之内,大地犹如爆裂的锅底般四分五裂,大块的石板泥土飞溅上半空。
无数炽红沸腾的岩浆自碎裂的地底喷涌而出,在地面上汇聚,形成了一条横亘近千米长的赤红巨龙,在五芒星范围内翻腾肆虐。
所到之处,任何东西,无论是巨石还是人马,瞬间便被融化吞没,只剩下赤红一片。
莫说是这溶金销铁的炽热岩浆,整个五芒星内,空气的温度也已然飙升到不可思议的高度,即便侥幸避开了翻滚奔涌的赤红巨龙,在如此炽热的熏风笼罩下,只一呼吸间,任何的生命便已燃尽,化成飞灰。
雷坤等人站立在山脊下,呆呆看着眼前那犹如末日般的景象。
每个人,都被这绝非人力所及的巨变深深震慑:
“这是幻觉吗?还是愤怒的神灵降下的惩罚?”
云洛身旁的五芒星渐渐黯淡下来,散落,消失不见。
相应地,前方那条赤红的岩浆巨龙也似肆虐够了似地,再次沉入了地下。
天地间的红光也缓缓黯淡散去。
但大地依然是如同开了锅似地,扭曲翻滚,狼藉一片。
无数赤红色的光芒不时在焦黑的地表上闪烁,爆裂,仿佛在提醒着眼前那几个幸运的存活者,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只是不可思议的噩梦。
良久,艾终于第一个开口,语气中带着些淡淡的苦涩:
“这便是圣魔导师的力量吗?难怪那个亚瑟,无论如何也要先置你于死地。有你在的话,莫说是三千人,便是十万大军,也不敢踏入这片戈壁半步。”
云洛的脸色此时已然白的几乎完全透明,甚至包括那一头黑色的长发。
他的眼睛也早已闭了起来,仿若已虚弱到无力支撑睁开的双眼:
“这片戈壁底下,自古原本便是地火岩池。。。魔法师最可怕的地方,便是可以了解并借用远超出人力的伟大力量;魔法师最悲哀之处,却也在于,这样的力量永远也不是自己的;要借用的力量越大,所需付出的代价也是越大。”
“艾,虽然知道这不是你愿意的,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将雷坤等人交给你,直到他们找到自己的方向,可以吗?”
艾沉默着,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云洛忽然睁开眼,看着无尽的前方,云奚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自此永不磨灭的淡淡笑容,低至微不可闻地声音响起:
“音儿,你可好吗?”
哧地轻响中,云洛指尖最后一点暗弱的火苗,湮灭。
“我以我的生命之火,召唤地底无边的怒焰,涤荡世间所有的罪恶。而我将甘愿陷入永世的冰寒”
上古禁咒–灭世之焱
第二百六十三章 离开
从这片荒原一直向东,离此不知多远的群山深处。
曲折蜿蜒的小道两头都没入天际迷雾之中,看不见通往何处。
小道的当中,一座灰色仿若钢铁铸成的坚固城堡扼守其上,两旁是高耸入云的雪峰。其势无比险要,看似连飞鸟也无法偷渡。
西面的天空尽头,疾飞而来一只鹞鹰,起初还只是个小小的黑点,不片刻,便在城堡显现出身形。片刻后,唰地双翅一敛,落入城堡最高处的望楼里去了。
城堡主楼的书房内,一身便装的亚瑟站在朝西的窗前,望着窗外无限远的地方,眉头微锁,似有所思。
斜斜的阳光自东面的长窗穿入房内,落在亚瑟的身上,虽然没有穿着幻金轻甲,仍似有金色的光芒自他的身上反射而出。
此时的亚瑟,又回复到了那个阳光般耀目的圣骑士团长,再不见一丝狼狈的样子,看上去,所有的伤势都已恢复。
‘嗒嗒’地叩门声传来。
“进来。”亚瑟并没有转过身来。
身着银甲的圣骑士长卡罗斯走了进来,到亚瑟身后五步处站定,低声说道:
“刚刚收到前方急信。。。”
话到此,却停了下来。
“嗯?”听出卡罗斯语中的犹豫之意,亚瑟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微笑:
“怎么,什么样的坏消息,连你也不敢说下去了?”
伸手,从卡罗斯手上取过那张薄薄的白绢,放平在掌心,一字字地念了出来:
“幽蓝雾海谷口,大地突然沉陷,岩浆喷涌,疑是云洛施放禁咒。”
“三千雷霆铁骑尽没,生还者仅寥寥几人。已失去云洛等人的踪迹。”
读毕,亚瑟嘴角处却浮现出一丝笑意,这并不是刚才那种礼节性的笑容,而分明是发自内心。
“禁咒?”亚瑟终于忍不住欢笑出声。
“我的剑造成的伤势,我最清楚了。居然还施放禁咒?必然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逼不得已了。”
“三千雷霆禁卫,几十名圣骑士,还有。。。天狼。”
“代价不可谓不大,不过,只要杀死了云洛,这一切都值得了。”
说到这里,亚瑟不知如何,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一身黑色的身影,脸上阳光般的笑容也似笼上了一层阴影;不过,马上就消退不见。
“芥藓之疾罢了。。。徒逞匹夫之勇,在我大势碾压之下,不过就是个蝼蚁。”
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愕然的卡罗斯:
“大事已成。我马上帅一队人返京。云奚就交给你了。即刻按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艾和雷坤,皮亚尔等人徒步穿过幽蓝雾海,回到云奚的白玉宫殿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艾独自一人,站在雪白的大殿之中,双目的视线透过巨大柱子的间隙,似是看着远方起伏秀丽的山峦,白云苍狗。又似什么都没看,只在默默出神。
云洛当日最后的嘱托,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但是,艾确实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又走向哪里。
身后脚步声传来。艾并未回头:
“皮亚尔?你收拾好了?魔法师通常不都是有大堆的卷轴,秘传,炼金器具的么?你是最快的?有些出乎意料。”
皮亚尔恭敬地说道:
“艾先生,您吩咐我们一个小时内必须出发;这一个小时里,怎么也无法收拾好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只好狠狠心,索性都不带了,省的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
“是么,那也好。”
“只是,艾先生,不知道当不当问?一个小时,是不是有些太过仓促了?毕竟还有雾海阻隔?”
“雾海么?亚瑟既然能将一支骑兵瞒过这里的耳目,安插到雾海入口处;他也必然有迅速通过雾海的方法。”
“我们是步行,他们是骑马,我相信,亚瑟的第二批骑兵马上就快到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并不宽裕。”
“噢。”皮亚尔皱眉思索了一下,似是明白了艾的话中之意,脸色有些难看。
顿了顿,再次问道:
“那我们就这么退走了?完全放弃云奚了?”
“不退走,又能如何?谁能与圣骑士团一战?靠这支几百年都没有见过血的王宫侍卫团吗?”
“以帝国之强,所以之前不敢踏入云奚半步,不是因为幽蓝雾海,不是因为险峻雪峰,更不是因为几乎忘了什么是战争的云奚卫队;只因为一个人,云洛。”
“如今,云洛殿下已去,天下没有一人能取代他,震慑整个圣骑士团了。”
艾一反常态,难得地说了一大段话。
不过,他说的很慢,字斟句酌,仿佛在头脑中清理着自己的思路,又似是向皮亚尔征询佐证着什么。
宫殿深处,雪白如莲花般的寝殿里。
雷坤跪在冰寒的殿心,以额触地:
“雷坤无能,未能尽责,保护好殿下。”
他的身前,云洛的妻子,茉音跪坐在那里,褐色的长发束在腰间,玉容上泪痕未干,但已从无可自持的震恸中冷静下来;双眸一霎不霎地看着那具横置身前的绝世身影。
云洛的脸上犹然带着那丝最后的微笑,双眼微闭,神情宛然,仿若只是陷入了沉睡。
但他的身体,此时已被一层透澈无比且清寒如玉般的冰层封了起来,像是天然而成的透明冰棺。
“告诉我,从头至尾的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语音中再没有了惯常的调皮活泼。
“是。”雷坤仍然僵硬地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殿下为了我们的性命,不顾自己的伤势,发动了禁咒‘灭世之炎’;这个禁咒,是以殿下的生命为代价,发动之后,殿下,殿下会被永恒的寒冷吞没,化为寒冰。。。是我无能,连累了殿下。”
女子伸出手,触摸着眼前的冰棺,指尖顿时被冻得雪白,失去了知觉:
“他。。。会融化吗?”
“这,据皮亚尔所说,或许百年以后,或许千年?”
艾的身影在殿门处出现:
“茉音殿下,实在不愿在此时打扰您的。但是,想必雷坤和您说过,我们得在一个小时内出发;时间所余不多了。”
女子站起身来,朝艾的方向微微欠身行礼:
“艾先生,有劳您送云洛回来,茉音多谢了。只不过,茉音没有打算离开这里。”
说毕,又扭过头,看着云洛,仿佛想要将那笑容刻在脑海中一样。
静静看了片刻,才对雷坤说道:
“雷坤,帮我一把,把殿下放到水里,顺着流渠飞瀑,沉没到崖下的深潭底下。”
“那里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了。。。我会走下去,在那里陪着他。陪他一会儿。”
艾微皱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我能明白茉音殿下的心情;不过,您是王子妃,若是留在这里,落入敌手,以您的身份,只怕不利于云奚。。。云洛殿下想必也不愿此事发生。”
茉音展颜一笑,仿佛凄绝:
“云洛的想法,我很明白;我的心思,他也会知道的。多谢艾先生提醒,茉音知道怎么做的。”
艾脸色变了变,凝神细看着女子毫无血色,如同冰玉般的脸庞,以及那双泪光隐隐,但目光坚毅的双眸。
良久,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道:
“也好。雷坤,我们走罢。”
转身往殿外的方向走去。
山脚下,白玉之殿入口,已经站着二十来个人。
除了随艾脱身回来的几人外,余者无一不是王宫侍卫里的精锐之士,甚至包括了先期赶回来的,精灵魔剑士奥菲。
见艾和雷坤一前一后走出殿门,皮亚尔当先迎了上来:
“愿走的,该走的,都在这里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艾并未停步,边往外走边说道:
“云奚你比我熟,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躲避圣骑士的锋芒,不用担心安全的?”
“那我们去贤者那里最好了。”
皮亚尔显然早有打算。
“贤者?前代传奇?云洛殿下的导师?也好,你来带路。”
艾一行,一共二十三人,即刻动身,离开了这座白玉宫殿,云奚的心脏。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贤者
一行人一直向西。
云奚本就是地广人稀,离开了核心的云奚坝子,走了不多久,风景依然秀丽,但人烟就渐渐罕见起来,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
沿途,没有人说话或是交流,每个人只是默默地前行。
除了随艾回来的几人外,没几个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要这么匆忙地离开云奚坝,也没人知道是去哪里。
但显然雷坤在这群人里面威信极高,所有人都对他十分信任的样子,没有人嘀嘀咕咕,也没有人开口询问。
不停歇的行走了半日,天便黑了下来。
找了个避风的山坳,燃起篝火;一行人都是身手高明,轻轻松松地便猎取了不少野味,就着篝火烧烤起来,气氛这才热络了起来。
艾却未参与其中。
他站在山坡的顶峰处,遥遥远眺着云奚坝的方向。
身旁不远处,雷坤亦站在那里,保持着和艾同样的姿势。
天已经完全黑了,漫天星光如水。
从山坡上望下去,周围一片寂静幽深,无比宁谧黑暗。
云奚不比京都,晚间灯火可以和繁星争辉;即便是人口最集中的云奚坝子,在晚上,也完全融入到自然无比的夜之氛围之中。
但今晚,遥遥望去,云奚坝的方向,却传来看上去有些妖异而纷乱的火光。
隐隐间,似还有莫名的嘈杂声传来。
雷坤如铁塔般屹立着,看似一动不动;但握紧成拳的双臂上却青筋突起,不停的颤抖着。
“雷坤。”艾突然开口。
铁塔般的鄂尔克斯人一震,冷静下来,低下头,恭敬地说道:
“是,您有什么吩咐?”
语气一如面对云洛。
“你是王宫侍卫队长,顶尖圣域,在云奚的威望仅次于云洛。让你就这么,跟随一个到这里没多少时间的外乡人,虽然是云洛的命令,你自己就没有半点不甘或是疑问?”
艾转过身来,直视着雷坤的双眼。
雷坤却似不敢于艾对视,有些敬畏地稍稍错开眼神,露出思索的神色:
“颚尔克斯人,是信奉诸天神灵的种族;而云洛殿下,就是我们的神,掌管云奚的神灵。”
“在遗落之殿里,我看到了不可思议一战,那是神之间的战斗。可惜,我们的神败了。。。”
“那一刻,我以为天塌下来了,但是,您站了出来,斩杀了那个像地狱魔神般的天狼。”
“云洛殿下归天了。然而,父神并没有舍弃我们,派了您来取代他的位置。”
“您便是云奚新的神灵。”
艾哑然。
“是这样么,也罢。”
回头看了看山坳,顿了顿,说道:
“是时候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了。雷坤,你来做这件事吧。”
“是。”雷坤点头,并不迟疑,径直往山坳下走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匆匆洗漱收拾之后,众人又继续西行。
依然是沿途无话,但其余人的眼中,却多了些茫然,悲恸,紧张,愤怒等复杂莫名的神情,看往艾的方向时,则是掺杂了丝丝的敬畏。
第三天,将近午时的时候,一行人越过了险要的虎牙山口。
出了此地,再往外,便脱离了云奚的地界。虽然周围景致依然是古木参天,碧草如茵,鲜花烂漫;但沿途却有了虎豹之类的猛兽出现,甚至偶尔有罕见的凶兽踪迹。
除了艾和雷坤之外,队中的每一人均是出类拔萃的高手,自然不会将这些野兽放在眼里,但没什么人有动手的欲望,只是闷着头随着艾等人赶路。
这里的野兽似也有了灵性,见到艾一行人,均躲避不迭,仿佛知道,这群人才是真正的凶兽。
第五天,傍晚时分。
众人终于来到一处两山之间的低洼处。
这是座小小的山谷,谷底两侧长满了低矮的不知名灌木,碧叶如玉,白花如雪,颇为特异。
山谷不甚深邃,地势也很平坦,不片刻,便到了末尾,抬眼望去,已能看到谷外的景致,豁然开朗。
领头的皮亚尔此时却停了下来,低声向艾说道:“我们到了。”
“到了?”雷坤诧异地问道,扭头四望,周围空谷寂寂,并无任何人迹的样子。
“当年我也曾跟随过贤者大人,因此有幸陪云洛殿下来过这里。”
“这里是贤者归隐的地方,入口处有上古魔法幻阵遮掩,一般人无法发现的。即便有人知道确切的地方,没有特别的信物也无法通过幻阵的。还好云洛殿下当日将唯一信物交给我保管。”
“艾先生,我得先进去,通报贤者;否则其他人无法进入。”
说毕,见艾点了点头,便从怀内取出一枚鸡蛋大小,通体晶莹透彻的水晶珠,捧在手上,往左侧的山壁缓步走去。
说来也怪,原本看似毫无异常,普普通通的一段山壁,在皮亚尔走到一定的位置,并将魔力注入手中的水晶珠后,随着水晶珠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周围的景色竟如水波般荡漾起来,波动逐渐扩散到站立着的皮亚尔身上,随即,他的身形便隐去了。仿佛突然在原地消失不见。
艾微微点头,细细感觉着皮亚尔身前的魔法波动。
或许是身上的‘怨念之袍’的缘故,艾的魔法感知力要比一般的圣域敏锐很多:
“这种波动?有些类似虎牙山口隔绝外界猛兽的迷幻之境。即便是发现入口的话,没有特别的指引,也应该只会被困在其中,或是只能从原来进入的方向离开。”
“不知道我的怨念之袍,能够破解这里的上古幻阵么?”
心下思忖,艾却没有往前踏出一步尝试的意图。
“这位前代的传奇,退隐的贤者大人,会愿意见自己这么个毫无关联,且势必要搅乱他隐居的外人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艾只是负手肃立,脸色沉静,看不出半点变化。
直到天际最后一丝光亮也消没在山顶之下的时候,皮亚尔消失的地方终于又有了变化。
一丝柔和却十分显眼的光线自那片虚空里透了出来,随后,皮亚尔的身形再次显现,脸带笑容:
“艾先生,让您久等了。魔法幻阵的通道已经暂时打开,还请即跟我进来。”
艾点头,随着皮亚尔往前走去。
一步踏出,仿佛时空突然变幻的感觉。
随即,眼前光亮耀眼。
以艾的眼力,自然不会被这突然的光暗变化所惑。微微眯了眯眼,便将眼前的环境看了个一清二楚。
依然是平坦的地面,同样的碧叶白花,仿佛这里是外面山谷的一个岔口。
但和外面已然黑暗不同,这里,正前方,一轮红日依旧悬挂在天际,将坠未坠。
艾脑海中即时切换到刚才谷外一步的情形,心下了然。
那片山壁,应该全是幻觉,但却能如真的一样,完全阻住其后的阳光,上古魔法阵果然不同凡响。
疏疏落落的林木里,一条小径曲折蜿蜒,通往幽深。
皮亚尔在小径路口停下,躬身对艾说道:
“贤者大人在里面等您。”
“好。”艾点了点头,看了眼自觉等在林外的众人,抬步,独自走入了小径。
小径看似幽深,但其实并不长。片刻后,艾便穿林而出。
映入眼中的,是片如碧玉般澄澈的小湖。
一道木质的栈桥横跨湖面;湖边则是几片农田,几片果林和花树。
有人。
或老或少,或泛舟垂钓,或扶花弄草,或耕锄田间,或品茗林下。一副悠然自得的景象。
没有人抬眼朝艾的方向望来,也没有人看上去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来拜访的样子。
每个人都自得其乐。
艾没有犹豫,也没有思索,径直走上了木头栈桥,往湖心走去。
艾不需要认得贤者大人,也无须开口询问,但自然而然地,艾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如果连这个小小的考验也通不过的话,艾自也不值得那个贤者来接见了。
栈桥上,木色半已剥落,青苔隐隐;脚步踏在其上,咯吱作响,去有些斑驳沧桑的感觉。
栈桥的中段,有个老者坐在那里垂钓,带着斗笠,看不清样貌;身旁有个鱼篓挂在桥外;湖水很清,可以看见鱼篓中空空如也,收成不太好的样子。
第二百六十五章 消息和决定
艾静静地站在老者身后,看着他专心垂钓,并不开口。
半饷后,直到老者又一次收杆,空手而回时,这才说道:
“流浪剑手艾,意外之下,受到云洛殿下嘱托;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希望能得到贤者的指教。”
垂钓老者转过头来,望向艾。
那是双看似普普通通的眼睛,平常的淡灰色,没有摄人的精光,也没有逼人的气势。
但艾却觉得,这双眼睛里似乎带着看透轮回的力量。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不但是今生,仿佛连前生往事,都会被看个透彻。
良久,老者笑了笑,收回目光:
“叫我施伦格尔好了。云洛怎么想的我知道,但你打算怎么做?”
“打算怎么做?”艾怔了怔,沉默了下去。
这些天来,这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来去,始终没有个头绪。
随着皮亚尔来到这里,便是来寻求答案的。
如今,施伦格尔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自己,显然有将自己一军的意图,但艾又不能不回答。
凝了凝神,双目遥望天际,似看非看,缓缓说道:
“自云洛殿下陨落,云奚的陷落已必不可免。这片土地上的人,只有降,或是逃亡;然而云奚已是这世上唯一的桃源,再要逃,又逃往何处去?”
“这想来也不是殿下当日嘱托我的用意,否则,他也不需让雷坤等人跟随我了。以雷坤等的能力,若是想脱身,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云洛殿下,不甘愿自己守护终生的世外桃源就此沦陷于帝国之下;所以寄望于我。可我不过是个小小流浪剑手,无论声望能力,均无法与殿下相比。那本是强我之所难,然既然接受了殿下的委托,我也不想推诿。只是自感能力不足,还请贤者大人相助。”
施伦格尔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他的垂钓:
“是为了这个吗?其实你不必过虑。云奚这个地方,最先就是一群逃亡者所开辟,苟延残喘了这么久,也足够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世外桃源,总有一天,或再次臣服于帝国,或沦陷于塞外铁骑。这其实是云奚这地方注定的宿命。”
“生生灭灭,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便是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有多少是心甘情愿呆在这个‘桃源’的呢?”
“云洛,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坚持。你只是个外人,这本与你无关。我知道云洛,他不会怪你的。”
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或许贤者您说的对,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世外桃源,但只要还有人心中仍有坚持,桃源就不会消失。”
“也许世上,多数人都习惯被统治;但总还有人不是,无论上面的人,是如何伟大,或是高明。我想我能明白当年云奚的开拓者为何历经险阻逃亡到这里了;也能明白云洛的坚持了。因为云洛是这样的人,我也是。”
低下头,直直注视着垂钓的老者:
“贤者大人,您在云奚这片世外桃源外,又辟出这里属于你自己的桃源,不也是为此吗?”
施伦格尔手微微一颤,提杆出水,却又是空空如也。
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今日是没有收获了。也罢,不如归去。”
收起杆子,空空的鱼篓随意地拴在桥桩上,扭头看了看艾,笑道:
“没想到你倒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也好,那就看看,云奚这里还有多少人,有着你说的那种坚持吧。”
“如果有这样的人,你可以让他们到我这里来。我这里虽小,住个千儿八百的还不是问题。”
“不过,既然来了,若再出去,便就再不能回来了。你也一样,所以我建议你和雷坤等人不妨在我这里些歇上两天。”
艾微微躬身,朝忙忙收拾渔具的老者致谢。
艾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一个外人,虽然有雷坤等人协助,但作用毕竟有限。
而老者虽限于退隐的原因,不会出手相助,但只是这么一说,便让人知道,艾等人的身后,有他的支持。
以贤者在此地的声望,对遭逢大变,人心惶惶的云奚而言,绝对是影响深远。
“不必谢我。先谢你吧。”
老者提着鱼竿,往回走去。
“我?”
“我见过那个亚瑟,很久以前。”
“此人应该是下一个凯尼恩大帝,甚至更强。不过,我刚才仔细看了看你,你应该有机会能和此人抗衡。否则,任你说的如何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做些没有意义的无用功。”
艾沉默。
施伦格尔口中的那个人,对自己而言,已是宿命中的敌人,怎么也无法躲避。
然而,在那个人眼里,真正的敌人,应该另有其人吧。
仿佛是知道艾心中的念头,走在前方的施伦格尔停下脚步,抬目看往远方,北方,那无垠的天际,喃喃说道: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你也好,云奚也好,再怎么做,只不过是不重要的细枝末节罢了。真正决定云奚命运的,甚至大陆命运的,是在天的那头啊。”
第七天.久等的消息终于来了。
小小的竹屋内,艾席地而坐,身旁是雷坤,以及魔剑士奥菲。
皮亚尔坐在艾的对面,手中摊开着一张薄薄的魔法卷轴,缓缓低声念道:
“云奚历一千三百十一年,二月十七日。圣骑士团帅帝国骑兵侵入云奚。亲王尼尔率众而降。云奚内虽有零散抗争,但在圣骑士镇压下冰消瓦解。”
听到尼尔这个名字,艾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而雷坤则重重地哼了一声,满脸怒容:
“尼尔!是他?”
倒是奥菲依旧靠墙坐在那里,脸色丝毫未变,似乎这世上就没有可以让他动心的事情。
皮亚尔顿了顿,继续说道:
“二月二十日,亲王尼尔,自命为云奚新王,并向帝国效忠。加冕大典当日在白玉宫内,圣骑士把持下进行。”
“王子妃茉音和长公主受邀观礼。王子妃。。。王子妃茉音殿下,在,在众目睽睽下饮剑自尽于殿心,鲜血涂满白玉大殿,顺着冰渠流入飞瀑,流入横贯云奚的沫云涧中。。。”
“临终前,给尼尔的加冕祝词是‘云奚,只有自由的灵魂,没有投降的奴隶。’”
说道此处,皮亚尔终于失去了冷静,有些哽咽起来,音量也低到几不可闻的地步。
“茉音殿下。。。”
对面的雷坤双拳紧握,咯吱作响,面色铁青,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此时连奥菲也低下了头去。
艾的神色却没有太多的变化,当日他在白玉殿中见到茉音那双悲恸却坚决的眼神时,便已有几分料到了今日的结局了。
“求仁得仁吧,她这么做,是要为云奚百姓设一个榜样吧。不愧是云洛的妻子。”
摇了摇头,艾问道:
“圣骑士来了几人,是谁带队?”
“共是六队圣骑士,包括八名银辉圣骑士长在内,共计七十二人;领头的是卡罗斯.帝柯,其实力据说在所有圣骑士长之中排的上前三。”
皮亚尔没有犹豫,迅速地说出了答案。
“没有黄金圣骑士吗?”
艾似是自言自语,脑海中不由闪过当年在帝京,里凡亚和自己说起过的,圣骑士团的势力划分。只不过,里凡亚毕竟出身于圣骑士团,因此有些语焉不详。
“谁清楚那八个黄金圣骑士?”
皮亚尔和雷坤交换了个眼神,点头道:
“当年云洛殿下花了不少心思去了解圣骑士团,我和雷坤都知道一些,还是我来说吧。”
“亚瑟之外,其余七人中,上一辈的黄金圣骑士尚存三人,号称所有圣骑士之师的黄金之鹰常驻圣山,不会离开;另一位黄金之虎则叛离摄政王,在东方六省的支持下半自立了。
剩下最后一位,常驻北东极地,统领暴雪军团,虽然名义上仍属于圣骑士团,但其实和独立也差不太多。
听命于亚瑟的,实力最强的天狼已死在您的手下,天马则被派到南五省,以牵制东方六省,应该不会擅动。”
“剩下两人,一人据说是新晋的黄金圣骑士,尚在圣山;而最后一人,则是最神秘的黄金之蛇,没有人知道此人是谁,但据说未必是亚瑟的人。
除此之外,那银辉圣骑士长古狄本也号称勉强有黄金圣骑士的实力,但也死在您的剑下了;要不然,亚瑟十有八九是派此人来云奚而不是现在的卡罗斯。”
艾闭目沉思。
照这样看来,亚瑟明里暗里在云奚部署黄金圣骑士的可能确实不大。
如果自己是他的话,有黄金圣骑士同样也不会放在这里,因为云奚该算不上是最关键的地方。
蓦然睁开眼:
“没有黄金圣骑士,则事情还有可为。”
“雷坤,召集人手,我们该出去了。”
“皮亚尔,你留在这里,协调诸事,收集信息。另外,让王宫卫队里安排下的眼线沉寂下去,不要再做任何事情,我另有大用。”
雷坤应了一声,旋又有些犹豫地问道:
“就我们这几个人?是否太少些了?”
“我没有自大到以几个人去对抗七十余名圣骑士的地步。”
艾的眼中闪着摄人的精芒。
“云奚里,隐居的高手应该不少。雷坤,皮亚尔,通过你们的渠道发出消息,大剑师级别的高手,我将以我自己的经验,传授如何突破至圣域的奥秘,甚至各项上古圣域剑士的传承。
“但我只要绝无畏惧,真正敢赴死的人。”
“你们该明白我的意思。”
第二百六十六章 游骑营
沿着云奚再往北走,如巨龙般的山脉蜿蜒偏东而行。
这里的山势,不像云奚附近的雪峰那样陡峭深陷;峰与峰之间的起伏缓和了许多,整体地势却抬高了起来,遥遥望去,连绵不断的雪山犹如高悬在空中的白色雪墙。
只是到了快要连接东北巍峨的圣山山脉时,却突兀地出现了个巨大的缺口。
这缺口宽近百里,底下是一马平川的高原。
据传,在远古时代,云奚山脉是整条圣山的延伸,但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诸神交战在这里交战,生生打断了圣山山脉,形成了现在的这个缺口。
缺口底下的高原,叫奔马川,据说是因为站在雪峰上鸟瞰,这片高原就如一条大川般穿行在雪峰圣山之间;向北通往天暮草原,向南则直连圣京。
每年冬季,凛冽的北风夹带着无穷的冰雪自此南下,将整个天际高原包括圣京在内的大片地方覆盖在一片雪白之下。
而到了春季,南方湿热的季风也沿着奔马川北上,为沿途以及天暮草原带来充沛的雨水和随着而来的生命气息。
因此,奔马川这个名字的另一个意义,也指的是这条川对北面整个天暮草原的重要性,绝不亚于流淌于天际高原的圣河。
奔马川的中部,最狭窄的地方,一道雄关横亘东西,将奔马川拦腰截断。
这便是大陆上最著名的关隘,铁壁关。
千百年来,便是这道雄关,如铁锁般扼住奔马川的咽喉,挡住了北方游牧蛮族顺着奔马川南下直侵帝都的脚步。
铁壁关的建造,可以追溯到前朝波旁王朝。
说是一道关隘,但天下除了这里,再没有一处有这么长的关隘。因为即便是选择在奔马川最窄的地方,从东至西,也有四十余里长。站在铁壁关的一头,无论如何,看不到另一头。
奔马川虽说地势平坦,但总体还是略有起伏。建造铁壁关时,为了利用这天然的地势,整道关隘便略有曲折,不是一条直线。算起来,总长将近五十里许。
铁壁关任何一处,从地面算起,高都近百米,宽三十来米;每隔里许,另设有更高出一大截的碉楼。
五十里长的整道关隘,均以丈许见方的巨大青石砌成;历代以来,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得以建成。
铁壁这个名字,并不仅是用来形容这道关的气势;在关隘的核心中段以及两头的地方,建造的时候,每块青石都会在其表面琢下特别的孔隙纹路,堆砌另一层青石的时候,确实有将融化的铜汁钢水灌入这些孔隙之中。以这样的方式,为石墙灌注钢筋铜骨,让其更是坚不可摧。
关墙在春夏呈青灰色,冬季冰雪覆盖下,则呈冷冷的青白之色;遥遥望去,这道雄关犹如天地自然生成的山岗,面对北方肃杀寒风和同样肃杀的游牧蛮族,似永不会陷落。
铁壁关的另一侧,便是帝国最北的雪岭城了。
说是城市,其实是无数的散乱的镇子的集合体,论面积,几不下于帝国南方的一个省,人口虽不能和南方省份相比,但也有近八百万人。
整个雪岭,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只有一个主人。
那就是帝国五大精锐军团之一的磐石军团。
磐石军团精锐士卒三十万人,加上林林总总各种后勤支援家眷等人员六十余万,总计近百万人,可谓帝国第一军团。
加上磐石军团在此地驻守已有两百余年的时间,整个雪岭城八百万人里面,要找出和军团没有关系的人极为困难。
因此,有人说雪岭与其是帝国边关重镇,还不如说是历代统辖磐石军团的厄涅尔家族的私人封地。
铁壁关。
西侧边缘,冷龙镇。
愈是靠近关隘的地方,街道愈是狭窄。
街道两边的低矮石屋上依然覆盖着厚厚的未融化的冬雪;屋檐下,一根根粗大的冰柱倒垂下来,晶莹闪烁。
而狭窄曲折的街道上,积雪却清扫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散碎的鹅卵石。走在上面,勉强不算太滑。
街道的那一头,走过来四五十个全副武装的武士,胯下是清一色的奔马川特产的巨蹄马,身高体壮,善行冰雪;虽然极速比不上南方的纯血名马,但耐力却远胜之。
骑士的身上也是制式的甲衣,胸前标有磐石军团的徽号;但却都是皮甲,不是南方骑士们常见的钢制重甲或是轻甲。
在北方如此的严寒之下,即便是百炼的精钢,制成甲片后也会变得脆而易碎;而且铁甲若是接触到裸露在外的肌肤,冻结黏连造成的伤害更甚于敌人的武器。
而皮甲不但保暖,易于行动,而且,用上好的牦牛皮以特制的工艺制作的甲胄,防护力也不比铁甲差在哪里。因此向来是磐石军团冬季里的首选甲衣。
领头的粗壮武士齐格尔掀起脸上厚厚的牛皮盔,重重地呼吸了几下,喷出的白气瞬间冻结成冰霜,凝结在蓬松的胡须上,口中低低的嘟囔了几句:
“湿湿的味道,风向快要变了。。。北方的小崽子们也是出来活动的时间了。”
转头大声对队伍喊道:
“弟兄们,都下马吧!老规矩,出城前先喝上一杯,暖暖身子。”
身后的武士们纷纷应和着跳下马来,朝街旁的一幢石屋走去。
石屋的大门上方刻着个酒杯的图案,是个酒馆。
酒馆外面看上去低矮得很,走到里面,却十分宽敞。
厅堂内摆放着五十来张四方的大木桌,因是时辰尚早,客人稀少,只有两三张的桌子旁坐着人,让宽敞的厅内显得空荡荡的。
齐格尔等人占了十来张桌子,一番扰攘,坐下后,纷纷解下身后的武器搁在桌沿,厚重的木桌发出咯吱嘎吱的响声。
这些人的兵器多是长柄马刀,战斧,铁锤,长矛等重武器,握手的地方缠着厚厚的麻布或是皮革,少有大陆上最常见的长剑;偶尔见到一两把,也是粗重的双手大剑。
奔马川,顾名思义,马战最是重;利于砍劈,强调力量的兵器自然比讲究技巧的长剑更适合一击即分出胜负的马战。
酒馆掌柜,一个裹着厚厚皮袄的肥胖中年人忙忙地赶到齐格尔桌前,油光满面的脸上堆起笑容,点头哈腰地说道:
“大人,呵呵,您又来光顾,真是小店的荣幸;该不是又要出关巡查吧?”
齐格尔脱下厚重的头盔顿在桌上,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可不是么,要不是出关,谁他娘的在这个要命的天气里出来闲逛?不会搂个婆娘暖被窝?贾老儿,不是我说你,这么冷的天,把炭火给我烧旺些,别老想着省钱;另外,老规矩,大盆的牛肉烈酒赶快都给我的弟兄们端上来,可别耽搁了老子的时间!”
“是,是。”
贾掌柜不迭点头,一边吩咐着伙计们往这边的壁炉里添加火炭,一边大声让后边的厨房准备酒肉。
不片刻,红红燃烧的炭火驱散了酒馆内的阴冷之气;热腾腾的酒肉也端上了桌,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齐格尔身材粗壮,满脸乱蓬蓬的胡须;年纪也不轻了,四十来岁的样子。
靠着他表舅的老婆的外甥是磐石军团第五重装骑士团副官的关系,齐格尔在东哨游骑营里谋了个队长的职务,手下管着五百来人。
游骑营虽然还算不上是磐石军团的精锐战力,但做到队长一职,也大小算是个军官了。
齐格尔手底也还硬朗,惯用一长一短两把斩马刀,虽然离真正意义上的大剑师还差那么点,但前年在疏通了关系后,也从武士行会那里弄了个大武士的头衔。
今年他还打算通过他那个副官表弟,搞一个帝国见习骑士的身份,过过当小贵族的瘾头。
不过,游骑营相当于大军斥候,不时要出关巡查。
尤其是这个时候,冬季将尽,北方蛮族储备的粮食多已接济不上,惯例要频繁出动劫掠。
靠近铁壁关一带,有游民依山谷散居,人口也近数十万之众。
这些游民,虽也是帝国子民,但自古居于奔马川,逐水草而居,生性自由不羁。虽然要面对蛮族的侵袭,但仍有不少人不愿迁离故土,搬到关内去住;而更多的,则是迫于磐石军团的苛捐杂税和徭役,宁愿在关外冒险生活,不愿到关内依附于磐石军团的管辖。
而磐石军团也乐得有这些游民在此,作为铁壁关和草原蛮族之间的缓冲;当然,作为帝国北方的实际主人,也会不时派些游骑,打探蛮族动向的同时,向游民们展示,帝国仍然''保护''着自己的民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巡猎
不片刻,大盆现烤的牛肉和双蒸的烈性麦酒就被一扫而空,每张桌上都是杯盘狼藉。
齐格尔站了起来,打了个饱嗝,伸手抹了把油光光的嘴,随后,从怀里掏出把胡子,扔在桌上,大声道:
“兄弟们,准备走人!掌柜的,结账!”
胖掌柜凑到桌前,虽然已有预期,但看到桌上那些个胡子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是银色的,仍然忍不住苦着脸,嗫嚅着说道:
“大人光顾小店,是小店的荣幸,不过,这些个胡子。。。要不今天就算是小的请诸位军爷的了。”
齐格尔翻起了白眼:
“少来这套!关里谁敢乱了规矩,白吃白喝!你老小子想让我被军法部处罚啊?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再打两桶烈酒来,把这几个皮袋子灌满了,老子带着上路,慢慢喝。”
酒足饭饱的游骑营军士们走出酒馆,跨上巨蹄马;身手都依然很矫捷,一看就知是精锐之士。
齐格尔身后的那个背着长弓的汉子将两大袋麦酒搁在鞍后,笑着对齐格尔说道:
“这老东西,每次都嫌多嫌少的;不想想我们在这里吃喝,就代表游骑营罩着他,省了他多少麻烦!”
“还是队长强,又多要了这两袋酒,那老东西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齐格尔斜瞄了汉子一眼,戴上皮盔,道:
“好了,还是少说几句;也吩咐兄弟们一声。还在关里,传出去毕竟名声不好。”
一群人沿着狭窄的巷子一路向北,不片刻,便到了东哨关门。
和守关的军士打过招呼,验过出关令后,沉重的关门打开。
齐格尔当先,穿过森冷幽长的门洞,来到了铁壁关外。
关门外一片雪白。
一行四十来骑,不久后便消失在这片白色天地里。
朔风如刀。
北地的严寒下,只要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马上后便会冻僵,失去知觉。
齐格尔带出来的四十来骑均是他队中的精锐,经年巡哨的老手。每个人浑身都裹在兽皮甲里,甲下内衬软毛,双手亦套上了厚厚的皮手套,皮盔上的风挡亦已搭上,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珠。
皮甲硝制成灰色,马的毛色也特意选的白灰之色,远远望去,这队人马就好像融入了冰天雪地之中。
雪深三尺。
巨蹄马之所以得名,是因为马足上,另有两只小趾,平时蜷缩在脚踝处,行走于雪地时,便舒展下来,类似鹿蹄。
据说此马本就北方深山雪鹿和奔马川的野马杂交而成,善行雪地,便是在这等深雪里速度也自不慢。
行出二十余里后,训练有素的游骑们已分成前后两队。
前队十余人,已经在后队的视线可及范围之外。
齐格尔亲自领着后队,不时以铜哨和前队联络呼应。
虽然离铁壁关尚近,碰上蛮族游猎哨骑的可能很小,但也不是没有被伏在雪地的蛮族偷袭的先例。
所以老练的游骑到这个距离后,都会分成几队,以免被一网打尽,无法打探传递消息。
一路向北。
一直到日暮,并无动静。
天色眼看要全暗了下来,朔风更烈。
齐格尔等人找了处避风的低矮山脚,挖了个隐秘的雪洞,安排好马匹,又设下左右明哨暗哨,草草食用了携带的干粮肉脯后,便就各自歇息。
一夜无事。
天尚未亮的时候,众人便就起身,仔细扫除了宿营的痕迹后,又再出发。
又一天一夜。
游骑却不再向北,而是径直向西而去。
半日之后,地势开始有了起伏。
奔马川当中是平坦的草原,两边却是连绵的山岗,关外游民,大多都居于此地。
游骑渐渐进入了深山密林之中。
这是片冷杉林,密布千年古杉,高近百米,如伞盖般的枝干上覆着白雪,林地间也是布满厚厚的一层雪,空寂冷漠,鸟兽绝迹。
骑队到此,速度降了下来;林木间隙虽可容马奔驰,地上的雪也不如草地上厚,但地面崎岖坑洼,被积雪覆盖后,无法辨识。
两骑马在前开路,马蹄不时陷入雪坑之中;还好马上军士骑术精湛,林间也没有没人的深坑,倒也有惊无险。
在密林又过了一夜后,第四天午间时分,终于穿出了这片密林。
密林外,是一片低矮的山坡,路好走了些,但众人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虽然脸上都覆着厚厚的皮盔,看不出神色,但一股难言的兴奋刺激情绪似在骑队中蔓延开来。
“都小心些,快到了吧?”
“是,快到了,就在前面不远。”
“深山老林的,头,这偏僻的鬼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哈,撞上大运了呗。。。前次巡查回来,大风迷了路,不知怎么地就蹿到这里来,发现了那个迷人的小土妞。”
“上次人带得太少,怕走漏了风声,没敢行事,就留下了记号。今天可得好好快活快活了。”
“就一土妞儿,头,有你说得那么迷人嘛?”
“你小子的口味,也就凑合凑合华西街那些千人骑万人跨的货色,那里晓得新鲜土妞的味道。”
说话间,齐格尔身后的那名武士催了催坐骑,赶前半步,稍稍压低声音问道:
“头,这段时间关里好像有不少动静;你消息灵通,是不是有啥大事,给弟兄们说说?”
齐格尔点了点头:
“这事儿外面的消息满天飞,可知道个虚实的没几个。我也是通过我那兄弟,又自个儿估摸了好长时间,这才得了个实信。”
“关里说不方便,这里都是自己兄弟,说了也没啥。没错,不是这个月,便是下月,必有大动静。”
武士的声音里带上了些惊讶:
“果然有事啊?!不过,不管怎样,上边的人不会疯到主动出兵北上吧?”
“那可难说,大规模出兵应该不可能;小规模的骚扰,做做样子,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唉,算来也是时间了。老子在这关里当兵三十来年了,每隔个七八年,铁壁关这里都多少要大打一场,死个上万人才算数。”
“不过,每次出兵,我们游骑营都免不了冲在最前,能活下几个,就各安天命吧。”
“头,说什么丧气话,天塌下来当被盖!今儿弟兄们可是出来找乐的呢。”
另一个武士插入道。
“也是,弟兄们憋了一个冬天,也是要好好乐乐了。嘘,小声,转过前面那个坡就是了。”
齐格尔做了个手势,马上的骑士均轻巧地跳下鞍来。
命令后面的人看住马匹后,领头的几个武士伏下身,小心翼翼地潜往雪坡后,往齐格尔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面曲折延长的山坡,封上了厚厚的积雪,山坡前,是疏疏落落的几十株冷杉和几片低矮的灌木,同样被白雪覆盖着。
一眼望去,并无任何特异之处。
“是这里吗?头,我怎么看不出来?”
有人问道。
齐格尔肯定地点点头:
“没错,这里是个小山谷的入口,只是谷口全被雪封住了,只在最下面,那几颗树的后面。留下了个通道。上趟要不是我偷偷地跟梢那个小妞,见她走到里面,也不会发现这个地方。”
伸手拍了拍身侧背着长弓的汉子,道:
“蛇眼,就看你的了。”
山坡前,最高大的那株冷杉,粗近合抱,高也有七十来米。层层叠叠枝叶如盖,但此时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如果凑近了细看,可以发现高处枝桠交叉的地方,搭着个简陋的草棚,同样覆在积雪之下,从远处看,几乎难以分辨。
草棚里站着个枯瘦的老头,反穿着厚羊皮袍子,毛茸茸的皮帽下是一张黑黄色,刻满风霜的瘦削的老脸;两颗略有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草棚外的动静。
老者的身旁紧挨着坐着个十来岁的男孩,看上去还没发育好,眼皮却已经耷拉了起来。
也是,从草棚望出去,外面就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任谁整天盯着这单调无比的景色,也会忍不住打会儿迷糊的。
突然,老头的眼珠里闪过惊骇绝伦的神色,像是看到了事上最可怕的事情那样。
但未等他做出任何动作,一支黑色的羽翎箭自树梢外极速飞入,穿透老头的额头,“夺”地一声,将其生生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之上。
第二百六十八章 血洗
身旁异响惊醒了瞌睡中的男孩,他猛地跳起来,看到身侧那可怖的一幕,正欲狂呼的时候,另一支黑色的羽箭接踵而至,自男孩大张的嘴中刺入,从他的后脑处飞出。
男孩伸手,似欲捂住口中突然多出来的那个血窟窿,但终于晃了晃,从草棚上一个倒栽葱,跌下树去。
山坡那边,齐格尔兴奋地一拍掌:
“好样的,蛇眼!”
随即低声吼道:
“弟兄们,随我冲!”
扯下胸口磐石军团的徽记,翻身跃上早已拉到身旁的巨蹄马,俯身,用力一夹,往外冲了出去。
身后,大片雪粉飞溅中,四十来骑如狼似虎的骑士紧追着齐格尔,朝山坡底下那个雪洞的方向疾驰而去。
篷地巨响中,四十来骑冲垮了草草封起来的雪洞,冲入了山谷之中。
齐格尔叫道:
“老洪,这地方惯例还有个后路,带几个人,先冲到谷底,把路给我堵死了!蛇眼,二鹞子,跑到高处去,射死那些乱跑的土著,别走漏了一个!其余的,分散开!”
一边吼着,一边并未停下脚步,往山谷深处冲去。
这是片很小的山谷,只一眼便能看到底。
谷中有个十来米宽的小湖,湖面氤氲冒着热气,湖畔没有积雪,却有着不该在冬天里出现的青色小草。
这里竟是个罕见的地热温泉山谷。
谷外是严寒,谷内,尤其靠近小湖的地方,却是温暖似春。难怪会有游民选在这里安家。
小湖的后侧,矮坡上,是十来幢茅屋木房,屋外堆着些干草木材;矮坡和小湖间则是片草地,开辟了些菜洼,散养着些鸡鸭牛羊,七八个农夫农妇正在其间忙碌着。
骑士们散开,口中嘬唇尖啸,做出蛮族侵略惯常发出的声响。
齐格尔一马当先,巨蹄马跃过低矮的栅栏,一长一短两柄马刀已经握在手上。
马前,一个农妇亡命朝茅屋逃去的同时,不忘弯腰抄起垄头上一个两三岁的小孩。
但她只奔出几步,一柄长马刀就破空袭来,将其拦腰砍成两段,上半身飞出几米远,摔在地上,鲜血喷涌如瀑。
即使这样,那个农妇尤未马上死去,半截身子仍然紧抱着怀中大哭的小孩,用另一只手往屋内爬去。
巨大的马蹄自后赶来,将挣扎求命的母子二人踏碎,脑浆和鲜血迸流。
哈哈大笑声中,齐格尔冲入茅屋之中,将小小的茅草屋撞得四分五裂。见屋中并无其它人,顺手挑起炕上的火盆,落到茅棚顶上,屋外的干草堆上。
赤红如血般的火焰顿时吞噬了破烂的茅屋。
类似的一幕,在谷中四处上演。
宁静安详如世外桃源般小谷瞬间变得如同人间地狱。
下一刻,齐格尔来到了一幢小木屋前。
这幢木屋,看上去比这里其他的房子大一些,也整齐不少,有些房子的样子;应该是游民里的重要人物的房子。
木屋前的草地上,一个身材还算结实,手中拿着柄劈柴的大斧的中年男子不顾疾驰中的巨蹄马,发疯似地朝齐格尔前进的方向拦截了过来,口中大喊着:
“雪儿,快走!”
齐格尔只是一拎缰绳,巨大的马匹高高跃起,自中年男子头上跳过,接着朝木屋门前驰去,没有看男子一眼。
男子猛转过身,正欲继续追上去的当儿,一支钢矛不知从何飞了过来,刺入男子的背心,将其钉在草地上。
血从巨大地创口中涌出,瞬间浸润了草地。
中年男子依旧垂死地往前挣扎,却怎么也无法再挪动半寸,口中依然喊着:
“雪,雪儿,快,快。。。”
冲到木屋门前的齐格尔猛勒缰绳,巨蹄马人立而起。
齐格尔跳下马来,抬脚一踹,木门便四分五裂。
顺着门口的光线,可以看见简陋的木屋内,靠内墙的方向,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桌后,手中紧握着一把小刀,护在胸前。
少女身材高挑匀称,粗陋的布衣并没有遮挡住她在草原游民中少见的秀美,原本应该白皙的脸庞因为紧张而变得通红;清澈的大眼看上去还算镇静,但握刀的手指发白的颜色却泄露出少女内心的惊惧。
“果然在这里,小妞儿。你叫雪儿吧?”
齐格尔哈哈大笑着,伸手扯下了头上的皮盔。
“你,你不是蛮族?是关里的!你,不要过来!”
少女尖叫着。
“老子就是关里的,嘿嘿。”
齐格尔丝毫不以为意,看也不看少女伸长的手中直指着自己的小刀,跨步朝少女逼近。
看着齐格尔拖着两把马刀,粗壮如野兽般的身躯步步逼近,少女终于压制不住心内的恐惧,尖叫着跳了起来,往左侧窗口的方向逃去。
还没逃出几步,突然间身体便已悬空,被从后追上的齐格尔一把抓了起来,仰面重重扔在了厚实的木桌上。
顾不得背后传来的剧痛,少女脸上闪过决绝的神情,握刀的手举了起来,像是要刺向齐格尔,又似是要狠狠地朝自己脖子处划去。
但她动作再快,又怎能快得过已是大武士的齐格尔。
寒光一闪,一柄短马刀将少女持刀的右臂紧紧地钉在了木桌上,刀头甚至从桌底透了出来。
紧接着,另一柄长马刀将少女的左臂钉在了木桌的另一边,粗大的刀锋甚至几乎将少女纤长的手臂生生砍断。
仰躺在木桌上的少女甚至忘记了剧痛,大大的眼睛一片灰白,一时间似乎陷入了噩梦中,无法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状。
齐格尔却没有停顿,一下子便撕开了少女身上的布裙。
喉头蠕动了几下,齐格尔正要继续的时候,砰地脚步声响起,一个巨大的身影冲了进来。
是另一个游骑营的武士。
见到屋内的景象,武士大笑着说道:
“头儿,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妞儿啊?果然不错。不过,头你可快点,兄弟们还都等着呢。”
“去你的,”
齐格尔笑骂着,
“你这兔崽子,怎么可以让老子快点儿呢?记住,把人全杀了,其余的东西,都烧光,别留下半点痕迹。我们现在可是寸草不留的蛮族!”
说毕,忍耐不住的齐格尔来不及卸下皮甲,就用粗壮的双手紧抓住少女纤细的脚踝,便施以暴行起来。
只是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似地,伸手一拧,卸下了少女的下颌,仿佛怕她清醒过来,咬舌自杀。
屋外的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只余下大火延烧的噼啪声,房屋垮塌的声音,夹杂着女人尖叫啼哭的声响。
屋内,除了齐格尔的牛喘之外,便就是鲜血自木桌上不时滴落的声音。
桌上的少女早已失去了挣扎的能力,也无法呼喊。
修长的脖颈渐渐自桌沿垂了下来。一股股的鲜血随着木桌的振动流过雪白的脖项,顺着金色的长发流淌到地面上,很快便积起了一个小塘。
齐格尔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虽然他也是出身于类似的游民。
在奔马川上,如果将蛮族比作凶残的恶狼,而游民以及铁壁关内的平民是羊群的话;那么齐格尔等磐石军团的军士,便就是狼狗或是猎人。
齐格尔从未相信过那些可笑的,将磐石军团比喻成守护平民的英雄的狗屁胡话。
狼和狼狗都是要吃羊的。
唯一的区别是,后者是要把羊圈起来,养肥了慢慢吃。
在这里,想要不被吃掉,那就要变成吃羊的狼。
齐格尔虽然不认识几个大字,却很早就懂了这个道理。因此他早年便找了个机会,投入了游骑营。
齐格尔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在游骑营里,这几乎是巡查的惯例。
上好的羊肉是先给猎人享用的,跑腿的狼狗在外面偷吃些野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狼要是来了,冲上去的还是狼狗,总得先喂饱了吧。
齐格尔仍在大力动作着。
正当他努力压抑着的时候,窗外,一个男人杀鸡般地刺耳惨嚎突地响起。
这声音是如此地刺耳,甚至让无比投入的齐格尔都分了分神。
第二百六十九章 蛮族达者
齐格尔扭头望去。
窗外,不远处,血红色的火光照耀下,一个光头男子的矫健身影闪过;男子赤着上身,从脸至腰,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布满狰狞的油彩和刺青,手中提着一柄滴血的长矛。
“操他娘的,装个蛮族而已,用不着搞得这么逼真吧。”
齐格尔口中嘟囔了一句,正欲继续自己的大事,突然间,他的身体停住了。
“蛮族?!”
“是真的蛮族!不是弟兄们扮的!”
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了下来,齐格尔哆嗦了一下,僵在那里,整个人瞬间瞬间萎了下来。
下一刻,本能地,齐格尔拔出插在桌上的两柄马刀,一个翻滚,倒撞着退出了木屋之外。
两眼快速地一扫。
屋外,二十来步的地方,有几个同样打扮的彪悍男子;都是赤着上身,仅缠着几根皮带,下身是皮裤和马靴,手提长矛或斩马刀。
彪悍男子腰上还拴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看上去,正是刚才去封谷底后路的老洪等几个人。
这边的动静显然引起了蛮族男子的注意,为首的那个男子扭头望了过来,见到齐格尔,居然咧嘴笑了笑,两颗眼珠如同仿佛见到了猎物似地恶狼般,发出渗人的幽幽绿光。
不知如何,齐格尔心下难以抑制地一阵发寒。
但他毕竟在游骑营从军三十来年,见过的大阵仗不在少数,也算是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压下心中的异样,快速地游目四顾。
“一共才七八个蛮族?虽然领头的那个,看上去不太好对付,但我们这里四十来个弟兄,应该吃得下;拿几颗真的蛮族人头回去,可是大功一件。”
仰头大吼一声,招呼着周边的兄弟;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隐隐幢幢的,二十来个人影聚拢了过来。
“啊,真是蛮族?!”
“是蛮族又怎样,就这几个人,怕个鸟?”
“弟兄们,操家伙上,做了这几头蛮狗!”
人多势众的一方并没有把威胁只挂在嘴上,多年来的相互厮杀和争夺,已经让两方的血仇深不可解。
齐格尔又扫了一眼,见自己的人已经隐隐包围住了对方,手下最强的两个兄弟也落好了位置,于是低喝一声,将短刀插回背后,双手同时握上了那长柄马刀,大踏步朝前逼去。
为首的那个蛮族男子见到这样的阵仗,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施施然迎了上来,黑色长矛单手倒拖在身后。
看他轻松的样子,仿佛面对的不是身经百战的游骑营精锐,而是一群待宰的牛羊。
破空激啸声突然响起,一只黑色的羽箭带着残影划破虚空,出现在蛮族男子满是刺青和血迹的脑袋前。
蛮族男子眼中蓦然爆发出刺目的精芒,空着的左手以不可思议的急速上翻,一把攥住了离额前不到三寸的羽箭。
仿佛能刺破一切的羽箭如同陷入了铁石之中,箭尾狂颤,却不能再前进半分距离。
就在此时,齐格尔大吼一声,已经高高跃起在空中,蓄势已久的一刀全力斩向蛮族男子,他的右侧,惯常搭配的两个手下也同时抢上,配合无间地发出夺命的攻击。
身后,游骑营的军士们怒吼连连,接连着冲了上来。
眼见蛮族男子已来不及招架,他身后那柄黑色长矛却如神龙摆尾般,瞬间出现在齐格尔面前,重重砸在马刀上。
厚重的马刀如破木般粉碎,在半空解体。
在长矛挥动破空声和金铁交鸣破碎声传来之前,齐格尔就已如破布袋般,被生生震飞,人在半空,大口的鲜血便从口中狂喷而出,划出了一道血色弧线。
蛮族男子并未追击,而是略一侧身,手中的长矛闪电般一收一刺,仍能后发先至,在右侧攻击及身之前,刺透那两名军士的身体,犹如串糖葫芦般简单轻松。
“达者!”
齐格尔的一颗心,有如浸在了深不可测的冰水。
“一定是达者!怎么可能有达者!?”
齐格尔的大武士身份或许有些不实,但他的眼力绝对不假。
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蛮族战士里的最强者,天暮草原中对圣域的另一种称呼:达者!
但怎么可能?
现在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小地方,会有达者出现?
就算是山谷里的粮食再多上十倍,或者游骑营哨探再多上十倍,也不可能惊动达者!
蛮族这是怎么啦?
齐格尔掉落在二十来米的地上,脑子还没想清楚,但身体本能已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借着后退的冲力,连续往后翻了几个跟头,随即跳起来,没命似地逃入黑暗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蛮族达者出现,但却很清楚,自己这四十来个兄弟只怕今晚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达者,在奔马川的战场上,几乎便是无敌的象征。
游骑营虽然不是磐石军团里的攻防核心精锐,但齐格尔作为老资格的游骑营军士,也参与过几次配合精锐军团的正面战场作战,曾亲眼见识过达者的威力。
达者,只是一个发狂的达者,便硬生生突破了整只精锐骑士团的包围,甚至斩杀了圣域级别的骑士团长,导致了整个防线的崩溃。
那个无人可挡,恶魔般的身影,是他一生中最可怖的梦魇。
只是,草原虽然广袤,其上繁衍的蛮族部落成百上千,但达者的数目却是少得可怜。大多数的部落,甚至没有一名达者。
按惯例,高高在上的达者,只会在最终的决战中出手,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劫掠骚扰上?
齐格尔发力跃上前方游荡着的一匹巨蹄马,用力夹马加鞭,闷着头往山谷外疾窜;看也没看一眼身后杀声和惨呼连连的战团。
也只有趁着蛮族达者忙着杀戮手下兄弟的当儿,他才有那么一丝逃命的机会。
巨蹄马载着齐格尔,飞也似地冲出了这个小小的山谷,冲入了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
在齐格尔拼命鞭笞下,巨蹄马在雪地上的速度并未下降很多;但在刚转过第一个山脚的时候,齐格尔毫不犹豫地拔出短马刀,狠狠地插入了胯下马的后臀,身体却同时从马上弹起,重重栽入了山脚下的那片雪堆之中。
山崖上大块的雪片崩塌而下,瞬间将齐格尔吞没,抹去了一切可疑的痕迹。从外面看上去,仿佛只是自然垮塌形成的雪堆。
齐格尔很清楚,光是骑马,决逃不出多远去;要想活命,只有行险一搏。
他自幼在奔马川野地里长大,十分熟悉雪地生存的法则。
冲入雪堆的刹那,齐格尔已经用身体撑起了一块空间,便是雪片崩塌下来后,雪堆下的齐格尔仍然尽力维持着这片空间。
这空间虽然不大,节省着用的话,勉强也够他呼吸几个小时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只在这里呆上两三个小时,一伸手,从腰带内掏出一根又细又长,经过特殊溶液浸泡,不易折断变形的芦苇杆子。
想了想,又将这根中空的苇管收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将这根管子插出雪堆外透气的时候,风险太大了。等到实在支持不住的时候再用也不迟。
一天一夜后,一个脑袋从雪堆才从雪堆下钻了出来。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侧耳听了片刻,这才将整个身体爬出雪堆外。
正是齐格尔。
此时的他,脸色灰白如死,眼中满是血丝。任谁在冰寒的雪下埋了这么久都不会比现在的他好上多少。
虽然他知道,那些蛮族们劫掠时向来如风卷残云,仍停留在附近,搜寻自己这么个小小的大武士的可能性极低,但有话说得好,“小心驶的万年船”,小心谨慎是齐格尔从军到现在仍活的好好的最大法宝。
在原地喘息了片刻,又从怀里取出些干肉嚼吃了,挖了几口雪解渴。
觉得体力恢复了些,齐格尔跃起身,徒步往前方隐约的密林方向跑去。
他没有半点回头探寻那隐秘的山谷的想法,因为他很清楚,已没有任何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