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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密斯之鸟     仙道禁书目录txt下载     仙道禁书目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断章:佛说法灭尽经

    亥为地支之末,二画为首,六画为身,象形为豕,号曰大渊献。

    湿婆法身本为小欢喜寺中历代高僧共同献身而成,修持外道邪法,言必称世为恶世,致使众生身心蒙昧。

    从某种程度来讲,作为十二地支之中,最符合‘身心蒙昧’这一点的属相,‘大渊献’这张面具,也确实是和眼前的湿婆法身相性最高。

    只待越阳楼从他身躯中拽出了一个命丛,利用自身的命图进行同化,旋即,一颗全新的‘魔种’便被他制造而出,并翻手间,灌入到早已准备好的傩面容器之中,然后,直接扣在了湿婆法身胸口,被越阳楼掏出来的大洞上。

    嗤嗤嗤……

    有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

    ‘大渊献’的傩面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一样,刚刚接触到湿婆法身的血肉,傩面边缘处便生出了一根根密密麻麻的血管,扎在了湿婆法身受伤的胸膛之中,将伤口缝合好的同时,也将自身的存在紧紧的和宿主绑定在了一起。

    那一刻。

    如同正是尽善从‘宿命通’中看到的场景一样。

    越阳楼抽回了手臂后,湿婆法身看到有无穷无尽带着恶意的黑暗袭来,不知何时间,浓稠如墨的阴影,便将他的大半个身躯吞没,最终彻底把他拖入到了那阴影之中。

    晦暗的层云之下。

    呼啦啦的一阵阴风吹过,树叶作响。

    将湿婆法身先送下去给玄虚子研究之后,越阳楼环顾四周,只见到小欢喜寺之中,那些剩下来的无面众僧仍旧保持着结跏趺坐的姿态,垂首瞑目,如此的安静。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看似是人在追逐着知识,可在开始修行小欢喜寺中的法门时,谁又能说得清到底是自己的自由意志主导着这一切,还是那知识之中的流毒渗入到了意识之中,来主导着这一切呢?

    凭借着某种敏锐的灵性触觉,越阳楼深深感到了一种潜藏于小欢喜寺这些众僧身上的诡异,与其说它们是活生生的人类,倒不如说无论是湿婆法身,还是这些无面僧侣,其实都只是内心早已被所谓‘正法’腐蚀一空的活尸而已。

    因为同样感染了名为‘知识’的思维模因,所以某种极端的特质,也在他们的身上体现的出奇一致。

    “吾常闻,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

    看着这一幕,越阳楼轻吟着似乎是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的道经片段,正欲将这些无面僧侣也送下去的时候,结果他延伸出去的阴影,刚接触到他们的身体时,一阵他拿师姐当音源编辑的提示音便旋即响起。

    【检测到断章级禁忌知识……检测到未吸收的无主推演值……是否收录?】

    “直接收录吧。”越阳楼好奇的放开了仙道禁书目录的能力,下一刻,从这些无面僧侣的身上,大量推演值的热流,便流入到了[仙道禁书目录]之中,还伴随着许多蕴含着危险的禁忌知识。

    似乎是因为[仙道禁书目录]本就是他存在的一部分,所以跟着他踏入祸境之后,这张深红色面板的吸收能力、和处理能力也得到了升级般。

    不过短短的片刻时间。

    将所有无面僧侣身上残留的推演值吸收一空后,紧接着,一门全新的断章级知识,便在[仙道禁书目录]上显示了出来。

    【名称:佛说法灭尽经(残缺)】

    【等阶:断章】

    【类型:外道书】

    【来源于异域的佛教起源之地,信奉大自在天的狂人们为向世人揭示这个世界的秘密真理所留下的奇诡经典,因为其中所叙述的许多事情太过于疯狂,毁谤佛法,而被上座部和大众部共同禁绝,称之为‘外道书’】

    【据说它最原始的版本中,或许存在着有关‘佛’之起源与‘魔’之起源的秘密。】

    【——一时佛在拘夷那竭国,如来三月当般涅槃。】

    【——阿难作礼佛言:“世尊!前后说法,威光独显,今大众会,光更不现。何故如此?其必有故,愿闻其意。”】

    【——佛默不应,如是至三,方告阿难】

    【——“吾涅槃后,法欲灭时,五逆浊世,伪道兴盛,魔作沙门,坏乱吾道,着俗衣裳,乐好袈裟,五色之服,饮酒啖肉,杀生贪味,无有慈心,更相憎嫉。”】

    【——“首《楞严经》、《般舟三昧》,先化灭去,次十二部经寻后化灭,圣王乃去,沙门袈裟,自然变白。”】

    【——“吾法灭时譬如油灯,临欲灭时光更明盛,于是便灭。吾法灭时,亦如灯灭,自此之后,难可数说。”】

    感受着大量禁忌知识的信息被灌入了脑海之中。

    越阳楼将这门《佛说法灭尽经》消化,旋即睁开眼睛之时,就发现,相对于以往的那些禁忌知识而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染了整座小欢喜寺的缘故,这门《佛说法灭尽经》带来的推演值,似乎格外的庞大,每一个无面僧侣身上,都残留着相当不菲的一笔,足以说是十足的意外之喜。

    ‘这么一来的话……’

    很快,越阳楼就想到,借此机会的话,自己重新整理武道境界,创出‘异武道’的计划,搞不好也能直接提前许多。

    像湿婆法身这样的对手,终究不可能多么常见,要想使现在的修行速度不常年停滞的话,就必然得再创造出更多能给自己、及十二地支神君造成威胁的对手。

    在长安城中,因为前方无路而陷入实力停滞的诸多四炼武师,是他眼下知道的最适合的对象,因此,借助[仙道禁书目录]的能力,给武行接上这条“断腿”,也就成了越阳楼最首要的事情。

    “佛说法灭尽经……”

    越阳楼将这门经典的名字念叨了一遍,眉头一挑,就悠悠的道了一声:“好名字呀~”

    推演值毕竟是放在那里也不会减少的东西,而这座以小欢喜寺为核心的鬼市也并非是安全的地方,虽然已经想到该怎么利用这些意外的惊喜,但他却并不打算在这里急急忙忙的消耗掉。

    “不过,话说到这里的话。”

    忽然间,他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样,猛然一锤手心道:“说着找猫找猫,但我猫呢!”

    此时此刻。

    表世界的大欢喜禅修会中。

    在越阳楼解决掉湿婆法身等一众妖僧之后,而与此同时,太白山君却是也同样解决掉了这座建筑里的最后一个威胁性存在,将剩下来无力反抗的化形妖魔掌控在了手中,一个人控制了整座建筑。

    化作废墟的场景之中。

    戴着‘寅虎’傩面的白衣美人,从最后一个敢于反抗敌人碎裂的头颅上,收回修长玉手,在浓浓的冰冷凶威之下,看着诸多战栗之至的妖魔,她便淡淡的说道:“这样的话,接下来这里应该就没有人有其他的异见了吧。”

    她不是以询问的语气讲着不确定的事情,而是以陈述的语气讲着已然确定的事实。

    有着诸多前辈反抗后被残忍杀死的景象在前,这一次,太白山君目光扫过时,终于没有人敢于抬起头了。

    不管是他们以前有多么威风也好,还是借助禅修会的人脉,在社会中实际上掌控多少的财富也好。

    这一刻,在太白山君的眼下,这些化形妖魔的身份,就只是该听话就听话的“小妖”而已,一时间全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内心发誓,向各路神佛仙圣祈祷,只要能帮他从这妖女的手下逃过一劫,就一定还愿如何如何。

    原身作为秦岭的积年大妖,太白山君当然也不可能不通人性,只不过是目光扫视了一圈,感知着他们的‘波动’,她便如同有着读心术般,将他们内心的所思所想一览无余。

    越阳楼交代给她的事情,她当然不可能忘了,紧接着,太白山君就淡淡道:“长安城的三教九流里,妖魔道也算是情报能力相对灵通的了,我来这里,实际上,是要你们帮我具体找一个地方。”

    秉着快点解决,也能快点回去找主人的心思。

    在众多化形妖魔前,她就格外简单粗暴……啊不,意简言赅的说道:

    “我的要求很简单,时限七天……不,时限三天之内,找到的话,我就放过你们,假如找不到的话,我就找上门你杀了你们,如果你们想看看能不能反杀的话,倒也也可以,不过到时候没成功解决掉我的话,代价就是你们的命。”

    “宝贵的性命,和为我驱使几天这两个选择之间,我相信你们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叫理智、知道什么叫冷静。”

    这话一出,有实际的例子,当然是没有人敢于出声,可内心之中,见到太白山君这副根本不讲道理的做派,抱着某些难言的轻蔑、和作为自以为‘文明人’的自傲,却终究也不是所有人从内心之中,就彻底屈服了的。

    ——这是文明社会,又不是秦岭的山野。

    ——不过是条不懂规矩的过江龙而已,怎么会懂得……

    下一刻,太白山君环顾四周,似是从那颗魔种之中得到了什么灵感一样,她随口就说道:“顺带一说,这个委托是实行末位淘汰制的,我想你们之中,应该会有肯配合我,出卖一下其他人具体卖力程度情况的人吧?”

第五十八章.魔种觉醒:心弦

    忠诚是一种很宝贵的品质。

    但可惜,这种品质尤其是在长安城中相当罕见。

    禅修会发展出的这些潜伏在人类社会社会之中的化形妖魔有没有忠诚,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其实自己就心知肚明。

    开玩笑,打不过怪物就算了,活了这么久,还能不会卖队友么?

    当即之下,在太白山君提出‘末位淘汰’、’互相监察’后,许多化形妖魔相互对视一眼,直接也不顾什么便宜的交情了,就干脆争先恐后的要做起了狗腿子了。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虽然有不少人仍然在期待禅修会幕后的那些妖僧们出现,仍旧向以前那样提供庇护,可鬼市无端生变,那群妖僧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出现。

    说是期待的话,其实倒不如说是期愿。

    毕竟到险境绝路之中,要是再没有个希望的话,不相信那些小欢喜寺妖僧的能力,难道要相信京兆府衙门里那群拿了纳税人的钱喝花酒却从来不干事的家伙吗?

    在行政效率上。

    所有长安人都对衙门那群人的拉胯程度有着相当程度上的信任,得到某地出现问题的消息后,动不动身暂且不说,先来两场会议评估一下危险级别肯定是没错。

    至于到时候开完会了,案件发生地的人还凉没凉?

    抱歉,这就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之内了,你自己没能力撑到衙门的人来的时候,难道还要怪罪到其他人身上吗?

    哦对,这里可是民风淳朴长安城!

    到了那个时候的话,死人肯定是不会说话的,连报案人和受害人都已经全部死了,直接就可以进行一个案的结了好吧!

    作为从食物链的底层生生杀上来的存在,越是明白生命的可贵,也就越缺乏那种拼死一搏的勇气。

    这是食草性生物和食肉性生物之间根本的思维模式差异,太白山君评价他们是在人类社会中生活太久,已经被秩序所圈养的畜类,在此刻的时候,这一点也就体现的格外明显,

    犹豫、恐惧、怨憎、恼怒、贪婪、……

    感知着各个化形妖魔在生死大事的面前,内心中演绎出来的众生之相。

    此时此刻,就像是将这些浓烈的负面情绪波动汲取为养分一般,伴随着各种‘弦’的震动,太白山君就感到自己的‘魔种’似乎是在飞快生长。

    或许是因为她本就无比契合‘寅虎’这张面具的缘故。

    原本仅仅是百分之二十觉醒度的魔种,迅速来到了百分之五十的大关,并依据她的具体情况,进一步和这具身躯相融合,逐渐为她自然而然的演化出了某种独有道术的雏形。

    这一刻。

    太白山君感到自己能够干涉的‘弦’和‘波动’,似乎不再是局限于物理意义上的那几种了,好像诸如各种智慧生灵的‘心弦’,同样也被囊括于她的操控范围之中。

    眼下,她只不过是随意的拨动了几下,而转瞬间,在人群之中,几个化形妖魔受到胁迫的恼怒,就在他们自己悄然无知间,被扭转成了‘这等大人物竟然肯用我’的受宠若惊。

    这门近乎于诡异的独有道术当然还有进一步的潜力可以挖掘。

    可看着眼前‘心弦’受到干涉后,态度大变的几个化形妖魔,在这时候,太白山君却是只想到另一件事:‘魔种渐渐和我融合的同时,主人的味道……似乎也是在我身上越来越浓了?’

    似乎是顺着某种冥冥之中的联系一样。

    那一刻,太白山君忽然间抬起头,看向了这层建筑废墟之中的某个地方。

    从角落处的阴影之中,一个戴着古怪傩面的瘦削男人悄然走出,看着她的方向悄然点了一下头,旋即,那对于太白山君来说,如同天籁一样的赞赏声,便在她的耳旁悠然响起:“你这边我交代给你的事情都解决了啊,做得不错,我给你收了下尾,现在都没有问题,可以先走了。”

    见到如今的主人就在眼前,太白山君极力用新得到的道术,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弦’,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冷淡道:“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而且魔种我也……”

    “先不急,这些事情说来话长。”

    越阳楼打断了她难得有些邀功意味的话,幽幽叹息了一声道:“我来找你的路上,顺手解决了一些麻烦,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次杀了这么多人,终究也还是有一些影响的,神秘和神秘之间会互相吸引,我有预感,待在这里太久的话,恐怕来的就不是衙门,而是镇妖司的缇骑,或是异闻司的调查员了。”

    “虽然接下来我们的存在,必将会出现在世人的眼中,但至少现在……却还不是我们该正式出世的时候。”

    “主人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太白山君微微颔首,转而看向那些化形妖魔,琥珀色的眼瞳中,眸光微闪,道:“既然现在这样还不是时候的话,那这些家伙留在这里可能会泄露信息,主人你要我把他们顺手解决了吗?”

    “这就不必了。”越阳楼摇了摇头,只道:“太白你还是杀性太大了一点,不是什么事情依靠都是最快速的捷径的。”

    “既然你先前都已经‘说服’了他们嘛,那这就留下他们的一条小命吧,不必浪费,留着他们给我去找那群大辽妖僧所在的地方。”

    太白山君故意如此问道:“那要是他们泄露我们的信息怎么办?”

    见到这个问题,越阳楼没有立刻回答,而只是笑了一下,随手打了一个响指,许多化形妖魔皮肤上便有一点极其细微的青色浮现,并旋即扩散。

    在它们的眼前,越阳楼堂堂从角落的阴影之中走出,来到太白山君跟前,可众人却像是根本意识不到有这个人的存在一样,只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之后整个人就陷入了暂时的呆滞。

    “我之前不是说了嘛,给你稍微的收了一下尾,留了一些小东西在这些家伙的身体里。”

    越阳楼耸了耸肩,道:“我的细胞侵入并改造了这些家伙的大脑,阻断了他们对某些特定信息的接收能力,现在的话,也就是他们见到‘十二傩面’后,便会自动失去除‘傩面’这个对象以外的具体认知能力,基本上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也就是一团会被大脑潜意识自动过滤掉的杂乱信息。”

    他指了指大脑这个位置。

    “不是遗忘、不是封印,而是他们的大脑现在根本不具备处理‘佩戴傩面者’的能力,就像是色盲一样,天生就无法理解、也无法认知。”

    “……主人的手段果然是恐怖。”

    太白山君只是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就体会到了那种仿佛一点凉气忽自尾椎炸起直窜天灵的不寒而栗之感。

    “不过是多亏了某些朋友的倾情奉献而已。”越阳楼摇了摇头,说的是那个现在还在被研究的大辽妖僧。

    在经过好一番苦找之后,终于找到自家跑没影的大猫。

    这时候临走之前,越阳楼终究还是没有抵御的了撸猫的诱惑,旋即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太白山君一头像绸缎似的、顺滑柔软的雪白长发,顿时,大战的疲惫就被直接消弭一空。

    虽然太白山君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这头大猫猫而直接被震撼的一愣,但旋即意识过来她还是人身状态的越阳楼,却是多少意识到了有些不妥,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奇怪了,总是会出些大大小小的问题。

    很快。

    他咳了咳,装作无事发生,道:“先离开这里吧,神秘和神秘之间是会互相吸引,尤其是在其中一方死亡,无法自控之后,如果等到镇妖司的人来了,这事情处理起来就可能平生波折了。”

    “嗯,不用给他们留下关于那个地方的线索么?”

    成为被撸猫的对象后,太白山君陷入了一种出奇平静的状态道。

    “凡是存在实体,就有可能露出破绽。”越阳楼先是摇了摇头,旋即,笑了一下,便再度指了指大脑的位置,道:“再一次感谢那个大辽朋友的倾情奉献,多亏他的存在,也给我带来了一些灵感,具体的信息,我都已经通过那些细胞,给他们放进脑子里面了。”

    “也是。”

    太白山君点了点头,似乎是因为在‘魔种’的作用下,她越是和‘魔种’逐渐深度融合,就越是感觉自己的存在逐渐向‘越阳楼’靠近,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便对这血脉意义上‘父亲’,报以绝对的信任。

    虽然能感知到这潜移默化的变化正在发生,但想一想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实际上,作为崇慕着‘强’的大妖,太白山君却并不排斥这种正在逐渐向着‘强’靠近的改变。

    异闻司是武朝对道术犯罪专门设立的三司之一,机构内部拥有专门负责搜集各种信息的“调查员”。

    在越阳楼和太白山君离开‘大欢喜禅修会’后的几分钟之后。

    几辆漆黑的汽车到来,从上面下来的一群工作人员,便迅速而熟练的将十几张符箓钉到墙上和地上,封锁了现场,禁止行人出入。

第五十九章.异闻司的宁媗小姐

    闲人退避、生者驱散。

    这是所有异闻司调查员都会配备的基础符箓。

    只要经过根据特定的简易仪轨,将几张符箓分别钉在相应的方位之上,便能够制造出相当有效的驱逐效果,使所有原本在附近的生灵,本能的产生出‘回避’这片土地的想法,自然而然划定出一片不相干人士的场地。

    对于在长安异闻司工作的调查员来说。

    由于这座城市的人口过于密集的缘故,提前做好像清场这样的准备,是他们首先要注意的事情,既是避免无关人士打扰到调查员的工作,也是为了防止来自幽世的污染,泄露到常理的世界。

    作为十三朝古都,一个历史文化积淀到,号称是挖地三尺便是坟的地方。

    长安城里每天每时每分都在怪异奇诡的事情,诸如兴庆宫的龙堂,南院门的粉巷、胭脂坡的虾蟆陵,这些幽世和常世一定程度上重合的地方,则更是诡异频发的重灾区。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负责调查的异闻司,其工作强度往往是三司之中,相对镇妖司和讨魔司最为繁重的。

    因为常年出入在超自然事件最前线的缘故,只要能活下来的话,工作人员们的业务能力熟练度的增长曲线,往往便会呈现出跳跃一样的幅度。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从几辆车上下来的工作人员,就将废墟化严重的现场情理完毕,阶段性的完成了辅助调查的工作,当真正负责这起事件的异闻司调查员到来时,就看见了了大家看上去似乎都异常和谐的场景。

    该上担架的上担架,该去送法医的去送法医。

    “嗯,很好。”

    起身从车上下来,看到大家都很听话的样子,宁媗微微颔首,将一副全新的手套扯好,便披上放在车里的长风衣,踏入到了这处作为太白山君的战场,而被冲击成一片废墟的建筑之中。

    虽然是女儿之身,但作为异闻司的调查员,相对于那些大概可以被‘其他’一词概括的女人来说,宁媗却绝对是一个异常的存在。

    她一身显得肃穆至极的漆黑风衣,漆黑长裤,里面的白衬衫上打着同样黑色的领带,酒红色的长发一部分从前额两侧披散,一部分则编织成了长辫垂及臀部。

    像是神秘、或是谜云这种词构成的存在一样。

    除了相当男性化的装扮外,宁媗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她淡金色的眼瞳,以及那一直挂在嘴角的那抹柔和笑容。

    骨碌碌——

    踏入建筑中之后,听着耳旁好似什么球体滚动的声音。

    宁媗视线懒得转移过去,从腰间摸出一把型号格外之大、铭刻着经咒的手枪,不紧不慢打开保险、装弹上膛,随即就是瞄准了某个地方,扣动扳机,几下清空了弹匣,将不远处满脸怨憎的人头皮球直接打爆。

    在众人的眼中,只看见她从抬手到收手的过程结束,一阵连续的枪响之后,浓郁的诅咒黑雾骤然从空气爆开,随即将物质腐蚀的嗤嗤作响。

    明明这么多人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隐藏危险的存在。

    看着这一幕,听到宁媗那声像是自言自语的‘危险因素情理完毕’,不由得就使用相关的工作人员头上冷汗流了下来,感到一股发麻的寒意从脊椎骨串上天灵盖。

    “唔,虽然撤走的速度很快,不过还是有些东西残留了下来么。”宁媗念叨了一声,将那把很大的手枪插回枪套之中,竖起一根食指,然后精准的指向了人群那个正在伤者身边忙碌,试图掩盖自己存在的家伙,命令道:“狗狗,你过来给讲解现场情况。”

    “我都说好几遍不是狗狗,而是副官啦!”某人忍不住出声,声音清澈,却带着一种异常疲惫的味道。

    作为宁媗的副官,被当众叫做‘狗狗’的谢小娴很累。

    虽然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好姑娘,可摊上了宁媗这么一个调查官后,即便是她原本再怎么有活力,加上将大半俸禄都换成肌肤保养品,但那浅浅的黑眼圈,却仍然顽固不肯被轻易消除。

    “好的狗狗,是的狗狗。”

    见到宁媗表示从善如流,坚决不改的态度,不知道第几次的,谢小娴叹息了一口气,只能将手边受伤的化形妖魔暂时交给了其他同事处理,垂头丧气的走到了宁媗小姐的身边,然后吩咐手下人,迅速把相关的几样东西拿过来。

    一块碎玻璃、两幅素描画。

    宁媗首先接过碎玻璃,打量了两下,道:“这场超自然案件遗留下的?断裂截面有点奇怪啊。”

    “嗯,就是今天发生这场的,至于断裂截面的问题,专门监察这方面的人已经看过了,犹豫了很久,最后确定,应该是有人撞碎音障余波的震动所造成的。”

    谢小娴汇报结果的速度很快,作为宁媗的副官,知道这位调查官小姐的说话习惯,直接单刀直入的说道:

    “发现这些被震碎的玻璃的同时,在成为废墟前,大概可以被称作二楼楼梯的位置,我们还发现了大量呈现出烂糊状的血肉,其中掺杂了碎裂的骨骼,可以确定应该是因为死于近距离直面那个可以撞碎音障的攻击。”

    跟着谢小娴来到的现场,看着眼前均匀的铺满了地面和墙壁的血肉之毯。

    突然间,宁媗发出了否定的声音:“不,不是什么攻击。”

    “不是攻击的话,那还能是什么?”谢小娴有些发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当然……”宁媗顿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感兴趣起来的笑容,说道:“当然……是山林猛兽自然的行动啊。”

    听到这种语意模糊的话,谢小娴感到心累,本能的叹息了一口气后,像是习惯了她这种风格一样,追问道:“请宁媗小姐你详细解释一下,不要用这种充满了感性的比喻修辞,作为你的副官,我是要负责给你写报告留档的诶!”

    “狗狗,你见过山君猎食的场景吗?”

    宁媗小姐以问题回答问题,不过在少女副官要发脾气之前,却是又很快笑了笑道:“那种场景的话,我曾经见过,如同是行走狂风一样,从静到动,山君的态势转换只要短短一瞬,随即一阵煞风卷起,猎物便会被其威势所震慑,愣神一瞬,然后就任由山君的爪牙撕开脖颈。”

    “捕猎之时,山君是不会在意旁边其他事情的,就像是人类也不会脚底下踩过的蚂蚁一样——”

    在旁边谢小娴早就习以为常她各种奇怪行为的眼中,宁媗小姐咬下一只手套,弯下身子,从那片暂时还没人敢动的血肉之毯上,纤指的指尖蘸上了一点肉沫和血渍,然后放到嘴边尝了尝。

    于是,借着媒介的作用,灵视发动。

    在她的眼前,如同历史正在回溯倒带一样,难以形容的狂风呼啸声响起,一袭视觉上只能判断为“苍白色”的残影,便在那声音响起之前,撕裂了她的身躯。

    “唔……”

    宁媗小姐吃痛的叫了一声,可脸上感兴趣的笑容,却是更明艳了。

    她道:“我果然猜错,是山君行动时带起来的煞风,顺便撞碎这些不走运的家伙啊。”

    “宁媗小姐,你说的‘山君行动时带起来的煞风’……”谢小娴不相信的犹豫了一下,好像终于听懂她的比喻一样,道:“该不会是那个什么‘山君’,实际上是通过肉体撞碎音障,来杀了这些家伙的意思吧?”

    “不是‘杀’。”宁媗小姐纠正副官用词的不当,捏着白皙的下巴,道:“那位‘山君’根本没有把这些家伙放在眼中,只不过是在捕猎的过程中,行动时顺便擦过这些家伙的身体而已。”

    能以肉体直接撞碎音障的怪物,出现在长安城中,负责监察‘祸境’是否入境的那些无能废物,还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

    轻轻的“呵”了一声,宁媗小姐感到这事情真是有意思极了,将手里的玻璃随手丢给身后的工作人员,便舔了舔嘴唇,忍不住从‘狗狗’的手里,紧接着抢过了那两幅明显是从相关工作人员手中,刚新鲜出炉不久的素描画。

    首先打开一张素描画。

    宁媗小姐就看到画纸上根据现场受害人的描述,画出了一副纹饰着华丽虎纹的木质傩面,从风格上,隐约透露着古老的意味。

    在这个时候。

    知道这时候宁媗可能有疑惑了,一旁的谢小娴解释道:“这是在现场残留下来的伤者协助之下,相关工作人员们,根据他们有关于记忆中最深刻印象的描述,画出来的东西,另外一张素描画画的同样也是和这张的雕刻风格类似的傩面。”

    听着‘狗狗’的这话。

    凭借着之所以能成为异闻司调查员的敏锐灵视能力。

    宁媗小姐从其中根本没有来由的嗅到了一股极其强烈也极其危险的神秘气息,越发的好奇了起来,紧接着问道:“查出这张傩面雕刻的什么形象了吗?”

    谢小娴点了点头,说道:“根据连线的专家们的说法,这副傩面上雕刻的,应该是方相氏十二兽之一的强梁。”

第六十章.爱听孤坟鬼唱诗

    方相氏,古之大神。

    因其驱疫避邪之能,相关的故事流传到后世之后,便演变成了名为“大傩”的仪轨,由选中的侲子戴上傩面扮演为十二傩神,唱《十二兽吃鬼歌》,作舞,以逐恶鬼于禁中。

    在这套仪轨之中。

    甲作食??,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

    而作为‘寅虎傩面’的原型。

    太白山君的这副傩面,便是越阳楼从白渡子收藏的这套十二傩面之中的‘强梁’,融入魔种所制造而成,也难怪异闻司的这些异闻司连线的这些专家会产生误会。

    不过。

    “方相氏十二兽……强梁……”

    就在谢小娴将专家们的判断说完的同时,宁媗小姐将这两个名词重复了一遍,旋即把素描画丢到一旁的工作人员手里,却是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告诉他们,他们的判断再一次错了。”

    作为守护常理世界的异闻司调查官,即便是出入于诡异事件的前线时,宁媗也总是在笑。

    可作为她几乎永远贴身的副官,谢小娴莫名的却觉得,宁媗温和的笑容反而是她本质冷漠又疏离的表现。

    谢小娴知道。

    因为来自精神结构上的异质性,从而导致灵知感官过于敏锐的缘故。

    宁媗的存在时常处于接近“里侧世界”的状态,诸如那些逻辑怪异到仿佛从起因跳过了结果,根本没有任何过程的话,便是这类在异闻司内部被专门称作为“超验综合症候群”的稀少病症,被记录下来的寥寥几种典型表现之一。

    嗯,顺带一提,贡献出这个信息的,其实就是宁媗本人。

    在此之前,她则是已经有好几任同样灵感不低的副官,因为被她这些话里蕴含的信息所触动了灵视,目睹到不该看到的深邃之物,最终进到了为调查员们精神病的康复,而专门设立的疗养院之中。

    ‘所以……异闻司里,才要有我这个根本不能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的人,来当好她的副官,给她的话做翻译么?’

    想到自己被人事部塞过来的原因。

    感到极度心累的谢小娴再度叹息了一声,只能按了下手里录音笔的尾部,把这东西递到宁媗的身边,道:“所以我亲爱的宁媗大人,您把这里为什么说专家们的判断出错的地方,详细给我们这些愚钝之人讲讲么?”

    “很好,看到狗狗你这么好学的样子,我很欣慰。”宁媗小姐这么说着,不过旋即她抬起她漂亮且带笑的淡金色眼瞳,却是摇了摇头,言辞犀利道:“不过出错了就是出错了,难道那些像猪猡一样的废物专家,也值得我给他们浪费时间么?”

    见到她又说这种话,谢小娴简直要给她磕头道,异常悲伤道:“拜托了诶姐姐,我可是要给你写事件报告的呀,亲爱的宁媗大人,我回头私底下叫你几声主人总行了吧,你就赶紧大发慈悲,随便说些什么东西,好给我凑上那一万字的限制吧!”

    “区区一万字的报告,以你的水公文能力,对你来说也不算些什么吧。”宁媗轻描淡写的说道,充分展现出了无良上司压榨手下的无情姿态。

    “就算再不算什么,那也是一晚上的时间,宁媗……不,好姐姐你知道我现在多久没有空出去做美容疗养了么!”

    “放心吧,就算你有空出去美容疗养,但只要你还没从异闻司辞职,就肯定还是没空找男朋友的。”宁媗小姐一点也不安慰的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后,随即便将先前摘下的手套,重新戴到手上,扯紧。

    见到这一幕,谢小娴顿时不详的预感升腾,顾不上反驳她‘自己肯定找不到男朋友’的话,就赶忙问道:“宁媗你这架势,又是要干什么了,上次违反调查员守则的事情你可别这么快就忘了啊!”

    “放心吧,只是给我家亲爱的小狗狗找一些骨头回来而已。”宁媗小姐悄然垂眸,把胸前漆黑领带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偏头给了谢小娴一个愉快的笑容。

    铛。

    她随手打了个响指。

    留下一句“我先过去打探一下情况”的话。

    于众人的眼中,她整个人的身影,便像是被人用橡皮擦从画纸上抹掉了一样,毫无痕迹的,指尖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又是这个一声不吭跑到幽世里独自行动的样子!”

    果不其然的看到自家上司又是跑没影了,谢小娴仰头看天,只有一阵空虚和心累,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副官除了写报告交报告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哦对。

    差点忘了,她还能像玩具一样,给宁媗小姐调戏解压……个鬼啊!

    谢小娴愤愤心道:那能叫正经副官应该做的工作么!

    感受到其他工作人员一脸奇怪的目光,没办法,她只能重新拾起并不存在的异闻司调查员副官的威严,一个个指指点点的说道:“都在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把能活赶紧送去医院,都不怕扣年末绩效啊!”

    宁媗小姐向来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作为异闻司的调查官,在曾经不止一次孤身捣毁邪教团体祭祀的彪炳战绩背后,她的能力同样也是也完全足以支撑着她的强大行动力。

    不过是转眼间的功夫。

    将自身习以为常的浸于那幽暗的非常识世界之中后。

    旋即,在宁媗淡金色的眼瞳之中,那倒映出来的景象,一切便迅速变得截然不同,从常世的秩序井然,所有事物都可以用逻辑来解释,切换到了幽世的未知莫测,只有阴暗森冷,才是一切的主基调。

    冷飕飕的寒风仿佛紧贴着耳背轻呵着。

    在宁媗小姐的眼前,象征着未知的灰色浓雾渐渐散开。

    于是,暧昧的夜色之中,一条原本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很有年代气息的古旧老街,就渐渐越发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听着耳边仿佛是介于若有若无之间的旁白呢喃声响起,宁媗小姐收敛起笑容,咔擦两声,异常冷淡的从腰间枪套里抽出她那把型号格外之大的手枪,打开保险、装弹上膛,抵住了自己的下颔。

    “不要打扰我干正事,再烦人的话,你要不要赌一赌我扣下扳机的可能?”宁媗话语危险,似是精神分裂一样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和耳旁那根本不存在的呢喃声说话。

    几个瞬间后。

    像是那个声音妥协了一样。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宁媗将那把手枪从自己的下颔移开,语气忽然温和了起来说道:“虽然灵知感官过于敏锐,能够有助于我能经常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但该是工具的,终究是工具,就不能妨碍到主人的行动,你说对吗?”

    感受到那些耳旁的呢喃声和低语声安定了下来。

    宁媗小姐一如既往的在幻觉和幻听之中,从‘超验综合症候群’的病魔手里,取得了维持自己安心工作、理智思考的应有权利。

    ‘不错,很好。’宁媗这么的说了一声,望着破败的鬼街,也半点没有将那把足以给大象开膛破图的手枪收回枪套之中的意思,随手朝天鸣枪三下,便制造出了巨大的声响,将鬼市原本寂静诡异的氛围,破坏的干干净净。

    “宁媗,异闻司调查官,公门挂职的。”

    从长风衣的里侧,取出证件,惯例性的朝看似无人的四周展示了一圈后,便带着温和笑意道:“依据干我们这行少数的几条守则,在调查官声明身份之后,对于仍然不肯出来现身的你们,也就是身份上被视作抗拒执法、妨碍公务的‘凶徒’,届时,我便将自动获得第一优先的执法权利……”

    哗啦啦。

    还没等宁媗将话说完。

    就像是在树林之中的越共一样,在某个官方人员的暴力威胁下,一大堆将自身藏得极其隐蔽的妖魔,便从鬼市老街的各个地方赶忙窜了出来,异常高呼道:“大人~冤枉啊~”

    “虽然都反应很快,但还是有些人的动作慢了一点啊。”

    温和笑着的宁媗小姐并不领情,只是随意的找了一个理由,抬起枪点兵点将几下,在唇边竖起手指,模拟出‘嘭’的声响,随即在那些窜出来的妖魔之中,几朵幸运儿所化的血肉之花,便绽放了出来,湿漉漉的腥臭液体,将周遭的妖魔覆盖。

    叮叮当当的弹壳落地声清脆。

    “不安定因素清理完毕。”宁媗如此说,那双漂亮且带笑的淡金色眼眸环顾四周,看着鬼市之中剩下来的呆愣妖魔,便挑起眉毛道:“接下来,你们可以给我汇报情况了,到底是谁让你们那么惊恐的躲在这里。”

    “是怪物!”“是大妖!”“是邪魔!”……

    一声声惊恐的声音,说明着他们所远远目睹越阳楼和湿婆法身战斗时的极度恐惧,但一切的嘈乱杂音,到了最后,却是极其诡异的,化作了一声重叠的沙哑低吟。

    “——天下无道,灾生四端,苍龙飞升,六祸禁绝!”

第六十一章.枪火的问候

    鬼市、老街。

    密密麻麻的妖魔和散修,异常拥挤的跪伏叩首在地。

    宛如佛唱般,层层叠叠的沙哑低语声,借着他们不由自主的口舌,传播着自己的存在。

    从不知何时间,便使得他们的身躯上浮现出了种种畸形的特征,脖颈变得修长而弯曲,黯淡的青灰色覆上了皮肤,连瞳孔中的光泽也渐渐失焦。

    “天下无道,灾生四端,苍龙飞升,六祸禁绝。”

    那一刻,轻轻的呢喃声,也从宁媗的嘴边响起。

    因为那过高的灵视,在听到现场遗留的‘残响’时,她实际上看得到的,也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更多。

    仿佛本能般,宁媗看向小欢喜寺所在的方向。

    轰!大地骤然开裂、破碎,从那冲天而起的漫天烟尘之中,她便好像看到,一株庞大无比的青铜巨木拔地而起,泛着金属光泽的繁复枝桠无止境延伸,似乎仅是一树之身,就撑起了整个漆黑的天穹!

    见到这可以说震撼人心的一幕。

    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理由的,宁媗就感到——这就是‘龙’,这就是那‘天下无道,灾生四端,苍龙飞升,六祸禁绝’的十六字所说的存在!

    灵视的种类有很多。

    或许是从遗留的残迹复现出的过去景象,又或是精神陷入谵妄时从未知处窥探到的未来可能。

    而宁媗的灵视则两者兼而有之。

    要硬说的话,其实更接近一种超验性的、不受感觉和理性所制约的强烈直觉。

    “六祸……苍龙……”从这短短的几个字中,宁媗就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种神秘之物所留下的强烈气息。

    青铜巨木从大地之上破土而出。

    而在处于它所笼罩的阴影之下,宁媗只不过是抬头凝视,便感到那吞噬了所有光芒的阴影里,某种诡异而堕落的东西正在酝酿。

    仿佛是其中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悄然转动着,正在从各个角度,窥视着所有具体生命气息的存在一样。

    伴随着耳边再度复响的无数轻轻呢喃声,在这一刻,受到这些幻觉的刺激,宁媗的灵视感知仿佛进一步得到了深化,包括那眼前的一切,都在青铜之树的阴影下,迅速变貌……

    嘭!嘭!嘭!

    震耳的枪鸣声响起。

    宁媗小姐异常冷淡的抬手向天,随意打爆了那巨树阴影之中的几颗眼珠子。

    感受到那片阴影向她的呼唤声似乎越来越强,她从风衣的内袋里面,摸出了一块装着药物的塑料板,从上面扣下了几颗胶囊吞下。

    当胶囊特制的速溶外衣迅速溶解,其中药物的成分释放而出之时。

    伴随着剧烈到难以想象的痛楚,宁媗眼前的幻觉,则终于有了些缓解的迹象。

    似乎是异闻司为她准备的这种名为‘应急理智合剂’的药物,真的有着补充理智的神奇作用一样。

    看着那幽暗的世界正在飞快的远离,宁媗淡金色的眼瞳之中,那颗青铜色的巨树仿佛也在渐渐变得越来越远,化作了一朵幽绿色的焰火,静静的燃烧,盘踞于她视线尽头从未散去的浓郁黑暗之中。

    “咳咳咳……”

    象征着虚弱的咳嗽声,似乎是从宁媗的身上响起。

    明明服用‘应急理智合剂’的副作用还没有退去,剧烈的痛楚依然不断从身体之中传来。

    可这位异闻司的调查官丝毫不在意的抬起头,直视着那退缩到视线尽头的幽绿色焰火,在极大的痛苦之中,却仿佛看到黑暗和阴影蠕动着,于最深之处,一点璀璨的熔金色显现而出,那双似蛇的冰冷眸子,也同样凝视着她的存在。

    “嗨~”

    那一刻,问候的声音响起。

    宁媗小姐温和的笑着,便朝那个蠕动阴影的朋友,抬起她精心保养的爱枪,亲切打了个招呼。

    枪身上铭刻的繁复经文亮起。

    只见到璀璨的光焰从枪口处绽放,一闪即逝,轰鸣的枪声,便敲碎了灵视所带来的幻觉,将那片蠕动着黑暗击破,使世界重新露出光明。

    “欢迎重新回到属于理智的世界。”

    隐约间,宁媗小姐好似又听到有什么模糊的呢喃声再度从自己的耳边响起。

    但这一次,她却是暂时懒得去管了,而是在那似乎什么都有的风衣内袋里再度摸索了几下,翻出来了几块蜜糖,撕掉包装,直接丢到了嘴中。

    感受着那浓郁到甚至是甜腻的滋味,渐渐在口腔中之中散开。

    宁媗小姐,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带着笑意,她轻轻念出了她最后从灵视中窥探出来的名字:“六龙教,辰龙神君——执徐!”

    当人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亦凝视着人。

    在距离那栋被异闻司的工作人员封锁的‘大欢喜禅修会’不远处。

    一座高楼的天台之上,不知何时间,原本正闭目养神的越阳楼忽然睁开了眼睛,抚摸着身旁大猫的柔软皮毛,从口中莫名吐出了一句话:“居然能发现我留下的痕迹么,不错,这么敏锐的灵视,真是合该入我六龙教门下。”

    他手中摩挲着一张古朴的木质傩面。

    虽然还没有得到相应的命丛,为其融入魔种,但心里,却是已经为之提前定下了这张傩面的主人。

    在十二元辰神君之中,目前有位置的几个,就算算上没出世的‘子鼠’和尚未取得正式资格的‘申猴’在内,总共的几个,也全都算是根正苗红的自己人。

    这样堪称是一言堂的组织结构虽说也不是不好。

    但成分过度纯粹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有些时候,却终究也是一个问题。

    因此,从一开始的时候,越阳楼就并不准备把十二元辰神君的选择范围都圈定在自己人之中,而是预备将几张傩面放出去,作为引入外力的手段。

    恰巧。

    有着异闻司背景的宁媗,在越阳楼眼中,就正是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

    当她从灵视中找到他残留的痕迹之时,殊不知,同样也意味着越阳楼找到了她这个向异闻司内部伸手的机会。

    “丑牛、午马、未羊、酉鸡、戌狗……让我想想,到底是哪个位置最适合你呢?”

    越阳楼手里把玩着木质傩面,像是川剧变脸一样,几张木质傩面的脸谱在手中不断变换,或是怒容、或是喜相,或是悲貌,然后最终定格在了那张“午马神君”的傩面之上。

    “敦牂么,倒也不错。”

    他念叨了一声,说的‘敦牂’,正是如‘执徐’和‘大渊献’一般,这些傩面的正式名字。

    虽然说已经打算将宁媗正式招揽到,这跟空壳子没什么两样的‘六龙教’之中,但眼下的时机,却明显并不是放出傩面的好时机。

    因此,越阳楼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着急。

    而是将手里的傩面重新收起后,先朝仍然处于封锁中的禅修会大楼望了一眼。

    那些不断被运上救护车的化形妖魔身上还寄生着属于他的血肉细胞,当到达预定的时间后,其中的记忆才会被解封,故而他也不担心这些家伙被抓走后,会泄露出什么关键的信息。

    处于文明社会的最大好处就是这里。

    作为天生就受到武朝各种限制的暴力机构,异闻司的行动必须要大体上符合社会的公序良俗,不可能永远扣留这些受害者不放。

    因为这些化形妖魔本身社会地位也并不低的缘故,

    当他们全部被越阳楼所操控时,长安城妖魔道里的这部分的资源,便相当于为一个人彻底整合了起来。

    虽然实际上能够发挥的力量,或许不可能太大。

    但在三教九流之中,有各种不起眼的妖兽为眼线,妖魔道的情报能力,却绝对是最顶尖的那一撮。

    即便只是整个妖魔道中的一小部分。

    用这份情报能力来找人找地,却也完全足够他找到那伙大辽妖僧了。

    “这方面的问题暂时算是解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关于武行的那部分了。”越阳楼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将自身置于‘狱’中的同时,也借助这片阴影空间的特性,在城市的一片片影子之中,进行快速到跳跃转移。

    他来到一处相对安静、荒僻的地方,掰下一根手指化作飞鸟,放到天上巡查。

    感受着久违的宁静,越阳楼心想道:“关于武行的那部分事情之中,陈元卿的只看他的能力,够不够降伏整个动字门,夺得申猴神君的名号,暂时不用管,放养就行。”

    “而要说回到拳扫长安的话……”

    在这里,他顿了顿,便看向收录《佛说法灭尽经》后,[仙道禁书目录]上大增的那一笔额外推演值。

    “依照眼下的情况,果然还是逃不开要推演出全新的武道之路。”

    越阳楼想到,他一身的实力之中,武道所占的比例绝对不低,但随着四大炼俱全之后,除了基础的身体素质提升以外,便再无前路可走,如今借助[仙道禁书目录]进行推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正是对他毕生所学的一次重新整理。

    推演值,他不缺,而推演用的神秘知识,他同样也不缺。

    那既然如此,万事皆已具备……此时此刻,那他又在等什么呢?

    下一刻,看着眼前深红色的面板,于是越阳楼便久违的说道:“——仙道禁书目录,给我推演吧!”

第六十二章.我为此世立真武(上)

    虽然到现在为止,推演值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东西都还是暂且未知。

    但在仅仅局限于“知识推演”这件事上时,推演值的作用却堪称是万能万应。

    那一刻,当越阳楼的念头触及深红色面板时、

    伴随着一阵热流凭空涌入到身躯之中,在推演值的缓缓消耗之下,他便感觉到自己进入到了一种“耳聪目明”“灵感爆炸”的状态之中。

    不仅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记忆的细节都分毫毕现,没有一点遗忘的模糊,而且似是能够在这些的基础之上,随时进行重新的排列组合,推演出更进一步的道路。

    武功、命丛、道术、神秘知识。

    在[仙道禁书目录]的作用下,甚至是纯粹的一段经历、单独的一种方向,也都可以成为进行推演的资粮。

    如果要列出来的话。

    越阳楼所修习过的武功、道术堪称繁杂。

    囚龙观一脉,白渡子所传的一系列道术是其一,在命丛的基础上,融合了《地罡考召箓》《养性延命箓》的异武则是其二,再算上各种杂七杂八不具体细说的神秘知识为其三的话。

    不说将其彻底融会贯通,烧为一炉。

    光是要将其单独一门掌握的话,对于一般人来讲,就称得上是难之又难,也只有越阳楼这样开挂的怪物,方才能够令这三者,近乎完美的共存于一体之中,不使其出现冲突,甚至达到相辅相成的境地。

    但……

    在这一刻。

    越阳楼决心要创出具备普世性的‘异武’,再接武道截断的前路。

    这种堪称是武道意义上“再开天地”的行为,再加上同时还要融入自身毕生所学之精华,重新整理自己一身的根基。

    两者相叠加的难度,无疑便相当于要“人人如他”,将只能作用于自己一个人身上的外挂,转而作用到所有异武修习者身上!

    在这个充满着怪诞、诡异的世界上。

    连灵能这种自然存在于天地之间的事物,也是存在着隐性污染的。

    尤其是命丛体系未曾创造出来之前,越是修习古仙道,则越是会被灵能所污染,陷入疯癫的境地。

    “命丛”这种经过道门无数人研究,方才创造出来的事物。其真正的作用,并非是各个命丛表现出来的、赋予人的异能,而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过滤掉存在于外天地灵能之中的污染。

    此世的武道之所以被称之为“半截断路”。

    其实便是因为,相较于‘仙道’这条无比完善的道路,在四炼俱全之后,欠缺从外天地汲取灵能,避免遭受污染的能力。

    在推演值的作用下。

    越阳楼从繁复的记忆之海中,想起了一段不知道在哪本古籍上看到的事情。

    其大略意思就是说,在察觉武道前路已断之后,以前某个四炼武人数量达到巅峰的时代,那时候有个相当于是“武林盟主”的人,曾经组织过全天下南北的四炼武人,一同研究过路断之后的境界。

    在大量资源的支持下。

    来自天南海北的武人们互相讨论、切磋演武,几乎每一天都有全新的武学诞生,直到最终那个被命名为“火烧身”的全新境界如愿诞生为止,都是堪称一副武道盛世的模样。

    在那个时候,以命丛体系为关键性转折的新仙道同样诞生不久。

    知道‘火烧身’的境界,正在自己等人的手中逐渐完善,每一个武人都不认为自己等人的道路会弱于相当于是竞争对手的‘新仙道’。

    武道断路之后。

    名为‘火烧身’的全新境界,本质上是经过‘抽筋、拔骨、剥皮、化肉’的四大炼后,取人身中炼出真金之意。

    依仗武人达到非人程度的体魄。

    ‘火烧身’是通过将身躯视作烘炉,挖空五脏六腑的手段,或是接引外天地的灵能入体,或是将诡异之物封存于身躯中,最终来达到强行控制污染,直接使血脉根髓改变,化作人形的长久不变之物的效果。

    虽然那篇古籍的记载到这里就差不多残缺。

    但依照现在根本找不到谁据说‘火烧身’成功,仍旧是仙道的修行体系占据主流的情况来看。

    越阳楼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些武人开发出‘火烧身’、进行推广后的结果,无非就是大量武人修至深处而化作魔物,最终导致连相关的记载也成为禁忌。

    “不过……”

    就在想到这里的时候,越阳楼心头灵机微动,虽然‘火烧身’这条道路本身被证明为错误,但其中将畸变化作可控模式的思路,此时却是能够为他所用。

    不说其他。

    ‘异武’之所以被他命名为‘异武’,不正是因为他取‘武道本就是对人的异化’之意,来对应他修习[脱鳞披甲转龙法]后,生出来的那些变化么?

    看向自己身上的‘蜃龙之鳞’。

    越阳楼好似找到了‘异武道’的推演方向,一挑眉头,心中道:“从某种程度来说的话,我这身的特异器官,不正是完成‘火烧身’的可控畸变后,所预想的完美状态么?”

    【请选择具体的推演方向及目标】

    看着眼前深红色面板上浮现的上百种推演选项,越阳楼悄然闭上双眼,直到此刻终于确定,原本只是缓缓燃烧的推演值,转瞬间,消耗速度便飞快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

    “闻如是。一时佛在拘夷那竭国,如来三月当般涅槃,与诸比丘、及诸菩萨、无央数众,说法灭尽经……”

    一段段源自《佛说法灭尽经》的经文,从越阳楼口中响起,只见他一只手撑着头颅,低首垂目,盘坐于古树之下,另一只手便指如刻刀,在地上首先刻下了一行作为‘异武道’总纲的经文。

    “耕夫习牛则犷,猎夫习虎则勇,渔夫习水则沈,战夫习马则健。”

    “我之一身,内变蛲蛔,外烝虱蚤,瘕则龟鱼,瘘则鼠蚁,万物可为我,我可为万物。”

    “我之为我,如壳中珠、如灰中金,如石中玉,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者,即非真我,唯所见一切诸相非相而无所有住,至性全真之道方出。”

    就像是用于推演的无数知识活过来了一样。

    感受着那种种奇思妙想的碰撞,在推演值的飞快燃烧之中,越阳楼全凭借着本能,将玄妙难言的感悟,转化为一行行凡人也能理解的文字。

    任何人都能上手修习、基本没有客观上的前置条件。

    这就是越阳楼逐渐所创出的这门‘异武道’最主要特征,不像是仙道体系那样,首先要有着‘命丛’,才能开始修行。

    “所谓外炼筋骨皮、内炼一口气……”

    在地上,落指刻下‘第一境:无我相’为标题之后,越阳楼笔走龙蛇写道:“‘炼’之一字,不为练习之练,而为丹道中烧铅添汞、调和龙虎之火炼。”

    “若要修得我道,首要先去我执,以人身师法厚土,吞金食铁、采大药小饵,学得熊经鸟伸之态,吐故纳新,从而将血肉之身,换作‘钢筋’‘铁骨’‘铜皮’‘铅血’。”

    “筋是一关、骨是一关、皮是一关、肉是一关、血是一关、髓是一关。”

    “四炼六关,成其有泰半者,即为‘无我相’。”

    感受着推演的过程中,凭借本有的底蕴,异武道的第一境水到渠成般自然修成。

    越阳楼握了握拳,感觉到这一番重修后,以自身的恐怖体质,竟是也跟着有了些微的提升。

    随即,在留下了密密麻麻几行字迹的地面上。他向空地的方向转了个身,转瞬后,便继续落笔提了第二境的名字——“无人相”。

    不同于仍旧是在人身的樊笼中打转的第一境。

    在修成了‘无我相’,至少两炼大成,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以上“异化率”的基础上。

    异化武道的第二境,越阳楼对标的仙道体系中的第二境‘人祸’。

    将大半身躯逐渐替换为坚固长久的金铁之物后,通过观想各种‘法相’,服食妖魔种药的手段,这一境武人的目的,便是从而降伏自身的“内魔”——也就是作为碳基猴子的基因本能。

    借助这个重新修改激素的分泌,自行编写一套全新的身躯操作系统的过程,武人便将会同时拥有随时修改自身人格,选择自身成为怎样之‘人’的能力。

    在越阳楼对异武道的推演之中,彻底而完美的掌控自身,这只是一个基础性的开始。

    为达到真正的‘无人相’,接下来的一道关卡,便是拦住了无数四炼武人的“火烧身”的考验。

    因为随时能够修正自身人格的缘故,已经疯了的人是不可能再疯第二次的,‘火烧身’对精神的影响也大大降低。

    ‘外炼筋骨皮’的修行结束。

    接下来的这一步,便是“内炼一口气”,控制着外天地的污染,使自身躯体之中残留下来的血肉部分,陷入畸变的状态,最终适应躯体的状态,被炼化为类似于‘命丛’的灵能组织,和整具‘异化率≥60%’的身躯生长为一体。

    或许也算是越阳楼的恶趣味吧。

    关于这些畸变态灵能组织的命名,几个转念间,越阳楼便为其想好了很多诸如“三丹田”、“奇经八脉”“周天窍穴”之类的名字。

第六十三章.我为此世立真武(中)

    在大量推演值的作用下,不仅是异武道的第二境被推演了出来。

    且在此同时,感受着滚滚热流于身躯之中涌动。越阳楼则更是感觉到自身仿佛是化作了炽热的烘炉,原本的一身武道根基都在迅速融化,然后缓缓的按照‘无人相’的形式,蜕变升华,整合为理想的一体。

    妖相、法相、真相。

    这是‘无人相’这个大境界中的三个小境界,也是向真正的‘非人’转化的三个不同阶段。

    而此时此刻。

    在原本就远超于四炼大成的武人的恐怖体魄支撑下,本应是漫长的修行过程,则被越阳楼压缩了不知道多少倍。

    恍如是按下了快进键一样。

    某一刻,只见到他的皮肤自然化作青铜般的色泽。

    随即,作为‘内魔’的肉身本能刚开始暴走,无序更改基因的表达形式

    下一刻。

    越阳楼双手自然而然的结成触地印的模样。

    那原本从眉毛上长出来的嘴巴、从口腔里长出来的眼睛、从肚子上长出来的手臂、从肩膀边长出来的脑袋,以及各种诸如鹿角、蛇鳞、虎毛之类的兽形变化,便转瞬间,又被镇压了下去,最终彻底的被消灭一干二净,只剩下有益的一部分,被保留潜藏了起来。

    筋是一关、骨是一关、皮是一关、肉是一关、血是一关、髓是一关。

    筋骨皮肉的四炼,再算上易髓换血,这就是六关大成,异化率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半人境界!

    这一步,按照常理说,寻常武者只有通过像是越阳楼同时设计出来配套的“妖魔种药”,才能做到突破基因本能,彻底降伏内魔的境界。

    但作为异武道的设计者。

    ‘妖相’却本来就是源于他对自身的模仿,类似于太白山君和象形拳中的虎形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说是‘越形拳’也没错。

    咚、咚、咚。

    那一刻,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重新从他短暂安静下来的胸腔中传出。

    几个瞬间,就像是水到渠成一样自然的,越阳楼便修成了‘妖相’,彻底掌控了自身的这具身躯,随时可以做到向先前那样,一定程度上更改基因的表达形式,化作或是三头六臂、或是人首蛇身的形态,将部分异能永久保存在血脉根髓之中,绵延至今后之世。

    “我感受到,此刻我的状态从未有如此良好——”

    低昂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

    直到这一刻,从原本的‘无我相’,到修成了‘妖相’,到即将踏入到‘法相’。

    越阳楼方才是感受到对过去武道根基的重修接近结束,开始进一步的,在异武道的框架下,踏入到全新的武道境界之中。

    “法相者,诸法之相状也——”

    这一刻,沙耶的声音从青铜怪物的口中响起,好似他每一根粗大的血管、每一寸紧绷的皮肤、每一根坚韧的骨骼都突然间活过来了般。

    作为‘异武’的源头。

    此时,越阳楼仿佛彻底的化作了‘武道’的化身……不,而是仿佛‘武道’本身就从他肉身的变化中演化出来一样。

    假如这世上有精通万种武学的武人能够看到这一幕的话。

    从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筋络的搏动之中,他便能够分别领悟出上十、上百、甚至上千套的拳术、以及武道变化。

    在各地武行之中,通常都有着诸如“炼拳上身”“武不离手”一样,词变意不变的说法,用来形容习武之人,将自家本身炼到至纯至深的地步,甚至成了本能的一部分,连吃饭喝水、行走坐卧,都有着武道变化的参与。

    但这一刻。

    相比起越阳楼而言,武人们尊崇的‘炼拳上身’,却又像是成了一个笑话。

    在这具宛如将整个‘武道’,都粗暴的拘禁到其中的恐怖肉身面前,在这个整个人都宛如是‘暴力’这个概念所铸成的青铜怪物面前。

    就像是见到雷霆会害怕、见到海啸会畏惧一样。

    直视着越阳楼的身影,便会产生极度的恐惧感,亦是这个世界上的理所应当之理。

    法相者,即是诸法相状之身,也就是凡人的武道演化到极限,心中最崇拜最理想之形态具现化。

    修行着虎形的武人,通常会通过常年深入山林亲身与虎为伴,甚至是亲手打死妖虎的行为来加快自己的修行速度。

    而这种对“象形之物”的模仿到了最后。

    通过修行成‘妖相’得到的能力,彻底解开了限制的心灵,加上彻底受到了掌控的肉身。

    在修行‘法相’之时,如同学虎形的或许就会炼出什么‘西方监兵白虎神君’的法相一样,则每个武人都会根据自己一生的经历、结合自己对于武道的理解,演化出自己独有的‘法相’、自己的理想形态!

    冶炼意志、萃取精神、重铸自身。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算是一种武道意义上的‘锻造’。

    通过将自身旧有的一切不纯之物烧尽,锻造出更为完美、更为纯粹的自己,从而达到化身‘法相’的境界。

    此时此刻。

    在大量推演值的燃烧之下,越阳楼仿佛看到无数种‘法相’于自己眼前呈现。

    但关于接下来,自己要以自己为材料锻造出来的‘法相’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心里却其实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虽然是作为异武道的创造者,但实际上,他却是并不认为武道有多么崇高的人。

    说白了,武道就是武道,和道术一样,根本上也只是一种为人所用的技术而已,或许在某些人心中是人生的一切意义,但在越阳楼这里,武道却只是、也只能是他的一部分。

    正因为于此。

    和那些或许会选择自身最理想的形态作为法相的纯粹武者不同。

    在这里,作为这条道路的‘武祖’,但越阳楼却反而是选择了由‘我’来诠释‘武道’,而非是以‘武道’来诠释‘我’。

    “知识就是力量,而力量则成就了我。”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的呼吸、我的挥拳,便都是力量和知识的体现,是因为我的存在,这些事物方能够最终的体现出来。”

    “我可为万物,万物可为我。”

    “但只有当我之为我时,对于我来说,一切才有着意义。”

    那一刻,在越阳楼彻底决定‘法相为我’之时,虽然任何的异化特征都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也没有引起任何异常的现象。

    可在[仙道禁书目录]的深红色面板上,关于[异化率]的全新一栏缓缓浮现。

    从‘妖相’的半人境界所代表的百分之五十异化率开始,转眼间,这个数值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提升,不过几个眨眼过去,就跳到了代表着‘法相’圆满的百分之七十五!

    他是比越阳楼更加越阳楼的越阳楼,

    不需要任何外表上的改变,越阳楼的法相就是他自身纯粹意志的具现。

    相比起那些其他法相可能演化出的不同能力,越阳楼感受到,自己这尊‘法相’的能力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断的螺旋、不断的斗争、不断的进化。

    “在这个方向上一意孤行么,还真是有我风格简单粗暴的能力啊。”

    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同时,他心底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不愧是我”的感慨。

    ‘法相’是统合了他原本的命丛天演和龙蛇之血的存在,蜕变过后,越阳楼所感受到的新奇体验,也同他以往截然不同。

    如果说原本他原本的进化和适应,都只是针对战斗所遭遇的一切进行的话。

    那么在这一刻,越阳楼的‘法相’便是把这种适应性和强烈斗争性内化为每时每刻的基础本能,随时都根据环境中的空气、脚下星辰的磁场,以及呼吸间的物质吞吐等因素,将自身调整为更完美的形态。

    从前世的记忆之中,越阳楼曾经听某位哲学家说人有三重精神境界,象征着‘我应该’的骆驼、象征着‘我想要’的狮子,以及象征着‘我是’的婴儿。

    但在此时。

    现在的越阳楼却没有成为“骆驼”,也没有成为“狮子”,而是返回到一切的原点,成为了“婴儿”。

    以渺小的个人之身,感受着脆弱的自己存着于这个危险的天地之间。

    对于重新化作“婴儿”、失去了基因本能的他来说,每一次操纵心脏起搏、每一次操纵血液流转,都相当于是一次同“死亡”的战斗。

    更何况。

    这个世界上还有空气,空气之中还有微菌。

    人体的细胞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分裂,思考时也有无数个念头进行着生灭。

    在‘法相’的判定之中,世间的一切都充斥着恶意,存在并不意味着就处于安全的舒适区中,而是只有这样不断的适应,不断的战斗,如此才能够“存在”。

    不仅仅是理所应当的敌人是敌人,而且连自己自身、以及周遭的环境也同样是敌人。

    与其说修成了‘法相’之后,感受到自己进一步变强,有那种仿佛连XX也能打穿的感觉。

    这一刻,越阳楼自己反而是觉得,修成了法相之后,他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尚且存在的多种不足,以及那无与伦比的弱小。

第六十四章.我为此世立真武(下)

    “树木越是要向上生长,则根系便越是要往下深埋。”

    感受着这种自己竟是如此渺小的感觉,越阳楼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念头一转,覆盖在皮肤上的青铜之色,便如潮水般退去。

    从原本宛如‘武力’这个词化身的青铜怪物,他恢复成青年人类的样子,肌肤苍白,身形瘦弱,俊美的面容配上时不时的咳嗽,只差一身白衣,便俨然是一副经典病弱公子的扮相。

    虽然借着十二魔种分化掉本体力量的机会,越阳楼本来确实是有过装成这个样子,来扭转一下自己画风的想法。

    但这一次突破‘法相’的结果,现在这个样子却还真不是他有意为之。

    “咳咳咳……”

    不过是短短的一会,越阳楼便是再度弯腰咳嗽了几声,像是要将内脏也咳嗽出来一样,捂着嘴的手指缝间,俨然有几滴鲜血流下,落到了地上,嗤嗤作响。

    和一切相斗争,适应、然后进化。

    这既是‘法相’最本质的能力,也是这尊‘法相’最大的缺点。

    就像是世人习以为常的空气,对他来说,骤然化作了这世间最为猛烈的剧毒一样。

    在这个从‘法相’的角度来看,所有的事物都充满着一种莫名恶意的世界上。

    现在的每一次呼吸,其实越阳楼都感觉像是在和这片天地、以及曾经的自己相斗争。

    不是温文尔雅、理所应当的接受活着就要呼吸这个本能,而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摆脱‘自然而然’这个词的影响,彻底将这个行为打散、解析,摒弃掉原始落后的部分,重构为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将其超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就像是婴儿要脱离母胎独立存在,必须要剪断供给营养的脐带一样。

    想要摆脱这片天地的环境,达到不受任何束缚的自由,便同样需要先受不可思议之难,断绝凡息、再舍凡身,摆脱对呼吸、进食等事的需求,如此才能突破天穹,最终达到“飞升”的境界。

    “咳……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咳咳,在接着推演异武道之前,还是先习惯这种状态吧。”

    越阳楼捶着胸膛,控制不住的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虽然推演值好像还足够他将‘法相’之后的下一个小境界推演出来,但冥冥中,他却有一种似乎现在还欠缺了什么的预感,阻止着他就这么急忙的进一步推演下去。

    异武终归也是‘武’,本质上是作为杀戮之用的残忍技术。

    既然是这样绝不和任何一点‘温良恭俭让’沾边的东西,那又怎能这样没有经过血的洗炼,就轻而易举的草率诞生呢?

    冥冥之中,越阳楼隐约感觉到,自己真正创出异武的机缘,或许还是要落到‘十二元辰神君’的身上,直到等正式开始‘拳扫长安’以后,这门全新的武道,方才能够借助无数武人作为磨练,汲取旧有武道的所有精髓,彻底诞生到这个世界之上。

    “这样一来,一切形成了闭环,也就只剩下这件事情了么……”他低语一声,虽然内心再怎么想要按捺,可嘴角忍不住露出的笑意,却是怎么想藏也藏不住。

    斗争的龙蛇之血流淌于他的身躯之中。

    无论是和天斗、和地斗,还是和人斗,哪一样都足以让他无比欢喜雀跃,十足期待。

    就算是要同整个长安城的所有武人为敌也好,不能将他们骨子里的骄傲尽数轰下的话,想要广传异武,让那些顽固守旧的老东西,心甘情愿的学自己的新东西,又怎么可能!

    所谓大破大立、不破不立。

    越阳楼就是要先打断他们这条陈腐长蛆的老腿,这么办,接下来才方便给他们接上异武的新腿,使得他们重新燃起新的欲望,竭尽一切炼拳向自己复仇!

    “咳咳,既然这样的话……”

    话到这里,越阳楼旋即将便自己的傩面摘了下来,将之按在了身下的阴影之上。

    虽然他本体端坐不动,可围绕着‘执徐’的傩面为核心,地面上的阴影蠕动膨胀,一具明显是刚制造出来的凡人躯体,却是转而浮现了出来。

    傩面之下。

    这具躯体的面貌同越阳楼一般无二,只是没有任何习武过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修炼道术的痕迹,完全就是新生儿一样的空白。

    “本体的境界太高,一个不小心就要担心把人打死,用来做这件事情的话,终归是颇为小题大作,还有一些以大欺小的嫌疑了,也起不到任何的磨砺作用。”

    端坐着的越阳楼深深叹息一声,旋即本体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执徐’这个化身的眼眸便同时蓦然间睁开,并非是那像熔化黄金一样的蛇类竖瞳,而是属于人类的漆黑颜色。

    越阳楼伸出白嫩的手掌,感受着这具躯体力量上的孱弱,久违的便体验到了一种作为凡人的新奇感觉。

    没有命丛,也没有异武。

    他放在这具身躯之中的,就只有一缕单纯的意识而已。

    除了脸上的那张傩面以外,‘执徐’身上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在冬日还没有过去的情况下,一身的衣衫更是有些单薄,致使飕飕的寒风不住往衣领子里面钻时,他自己也是感到皮肤也是被刺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忍不住和本体极为同步的咳了咳。

    “以前还没怎么感受到过,这长安城的天,可真冷啊。”

    缩了缩脑袋,越阳楼感慨一声,从地上起身,看着眼前的本体渐渐沉入到阴影之中,开始闭关适应突破后的状态,摇了摇脑袋,便抬起头,朝天际那盘旋的飞鸟吹了声尖锐的口哨。

    下一刻。

    漆黑的鸦群从天而降,眼瞳中青铜色的无机质光芒微微闪动,为首的一只,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越阳楼的肩膀上。

    那尖锐的眸光四处扫视,一身漆黑鸦羽油亮整洁的模样。

    与其说是大多数人往常印象中脏兮兮的乌鸦,它的姿态其实倒不如说更像是随时准备猎食的鹰隼。

    虽然说‘拳扫长安’这么一件事,他并不愿意拿本体来粗暴的以大欺小。

    但拿出这么一具纯粹没有任何实力的凡人之躯行走,越阳楼却也不是来故意找死作死的。

    伸出手摸了摸脸上的冰冷傩面,感受着‘魔种’给这具身躯逐渐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各种改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便是他问这具身躯所准备的“外挂”了。

    侧过头,越阳楼看着停留在肩膀上的乌鸦。

    在傩面象征着的权限作用下,他感觉到自己随时可以控制这些受到尸骸之尘感染的生物行动,并共享感官。

    “从开始推演到现在,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了,眼下,还是先让我们去看看陈元卿的动字门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吧。”越阳楼笑了笑,把手指放在嘴边,再度吹了一声口哨,身边漫天群鸦腾飞,便组成了一条道路,为他指引出了方向。

    作为结合了外神污染诞生的产物,尸骸之尘的恐怖之处就在于那难以想象的感染能力。

    不过是从进入长安城到现在这么几天不到的短暂时间,他放出去的几头飞鸟,就已经感染了许多的其他鸟类,导致如今的长安城内,几乎大部分并不是多隐秘的地方,天空上,便都遍布着越阳楼隐藏的眼线。

    毕竟。

    说到底的话,谁会在意一些早就融入到寻常生活之中的背景存在呢?

    相较于前朝的时候。

    现在的长安城,整体的布局已然大变。

    因为有着道术这种不可思议的因素存在,强者都拥有着足以改换地貌山形的能力,而当这份恐怖的力量,作用于城市的基础建设之上,所带来的便是难以想象的便利性。

    直到如今的时候。

    这座城市也没有停止关于一个个新区的扩建,不断往外辐射着自己的存在。

    而按照的东南西北的方向,以及“十环”的概念来进行划分的话,动字门及陈元卿家所处于的位置,便是位于南城区的六环到七环的这个位置之上。

    当然了,虽然在官方那里的正式名字确实是‘南城区’没错。

    但因为南城区多是以前残留下来的、远离城市中心繁华的里坊老建筑,里面的居民也多是一辈子或许都出不来这个烂泥坑的缘故。

    在这个南城区的名字中间,居民们则都是通常会加个“老”字,变成“南城老区”,而不愿意接受那个和北城新区“上城区”的别名相对的“下城区”之名。

    长安城的风花雪月和悠久历史文化,都属于那些上城区的文人雅士不假。

    但在下城区,从污浊泥潭中摸爬滚打上来,凭借着一身的好武艺、要争出一个名堂的厮杀汉们,却是也发展出了自己的独特秩序。

    在这里。

    武馆和黑帮的关系密不可分。

    在这个距离上城区太远,老爷们都不愿意垂目开发的地方。

    就像白血球之于人体一样,各大供养着武馆的黑帮掌握暴力,就是最低限的秩序。

小鸽一天

    想睡觉了

第六十五章.终于有雏形的六龙教

    在下城区,每一座武馆的背后都有着帮派的身影。

    赌档、娼馆、勾栏、禁药贩卖、人口贸易,这些暴利的生意,帮派需要用武馆提供的暴力来支持。

    而稀有药材、妖魔血肉、百炼兵甲,这些只有依靠个人绝对无法轻易弄到手的东西,武馆则更是需要依靠帮派的关系,才能够有着充足的资源培养学徒,维持自身的地位。

    长安是座不断吃人的围城。

    外面的人心慕这里的风光繁华,想要从这里得到功名和财富,将人生都献祭给了这座城市。

    里面的人则作为维持城市表面上光鲜亮丽的代价,在下城区这个逼仄的泥潭中挣扎,不顾一切的想要向上爬去,脱离这座孕育自己的城市。

    在这里。

    死亡和暴力也是寻常之事。

    即便今早又是有几具生生被人打死的尸体被帮派的人运走。

    这崇德街上的居民们,也不过是早茶闲聊时多了一桩可谈的闲事罢了,顶多是为那几人蒙着黑布也能看出来几分轮廓的高壮身形,而有些奇怪。

    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那是只有保证充足营养的状态下,进行专门训练才能锻炼出来的体型。

    “昨夜闹出来动静吓人,抬出来的几具尸体都是武师……哎,这多事之秋,也不知道是武馆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人群喧嚷。

    从阵阵嘈杂的人声中,远远的捕捉到了某些关键词。

    在街道上,越阳楼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眉头一挑,似乎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随即侧头拍了拍肩膀的乌鸦,只是和其对视了一瞬,漆黑的飞鸟便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样,先行振翅飞到了天上。

    借着乌鸦的视角。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说道:“东边茶舍里有三个,西边摆摊的人里也有两个,还有西南方的、正北方的……”

    越阳楼抬起头,朝着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似乎从自己踏入崇德街附近开始,便自然而然的盯上了自己的帮派分子,露出了笑容道:“我听说,这块地盘上的帮派,背后是动字门……因为某些缘故,我正巧要找陈元卿那个家伙一见,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就麻烦你们带一下路,可好?”

    被发现的盯梢之人不可思议的道:“怎么会有人的耳力这么强!”

    “是啊,怎么可能会有人耳力这么强,”越阳楼同样笑着重复道,悄无声息伸出手也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吓得对方不轻,道:

    “麻烦了,朋友,带路吧。”

    虽然位于南城老区,也就是下城区之中。

    但动字门所坐落的地方,却唯独是一片矮屋瓦舍之间的例外。

    纵使那些建筑也称不上是修的多么精美,但至少,有一个大院,两座偏殿,周围厢房数十间,说是狭窄逼仄,那就肯定是半点不沾边了。

    越阳楼跟着帮派那些人来到动字门的时候,大约是正好在午时左右。

    因为有着那番堪称诡异的表现在前。

    虽然越阳楼一身单薄的衣裳,全身上下也没有半点习武的痕迹。

    但帮派这些只是盯梢的线人,却也终究还是没有随便冒险动手,而是一路顺利的将他带到动字门这里,选择了把麻烦交给动字门的自己人进行处理。

    就像是一个危险的漩涡一样。

    戴着诡异的傩面、肩膀上停着乌鸦的越阳楼,是那种一看就绝不是良善的人。

    经过帮派那些好心带路人的转述,前来接待他的动字门中人,也知道这是个不好处理的家伙。谷

    迎客的前殿之中,见他自称是自家陈师兄认识的朋友,要见陈元卿,作为一个有眼力见的小角色嘛,他倒也是没搞出什么瞧不起人的态度。

    知道情况后,他也就当即去越阳楼到来的消息已经通报了上去,反而是让还期待着什么惯例环节的越阳楼,有些失望。

    不过,他转念一想。

    经过门中支柱倒下的大变打击后,如今的动字门整体呈现出这副心气颓然的状态,也是非常正常。

    虽然见到外人进来的时候,里面剩下来的武馆学徒仍有试图掩饰的意思,但经过练功的大院时,越阳楼却也是看到,相较于那些深陷脚印的数量,现在还在有心练功的人数,其实是处于一个颇为凄惨的状态。

    “看样子,你们动字门最近也过的不是很如意啊。”

    很快,在武馆学徒的带路下,再度见到的陈元卿之后,越阳楼一开口就是这么说道。

    “百废待兴、百废待兴,这叫百废待兴。”陈元卿接话接的颇为尴尬,当回到动字门中,从那些师弟师妹手中强行收回权利之后,他也是方才意识到,如今大量学徒离开的动字门,到底是处于怎么一个凄惨的状态之中。

    听到这话,越阳楼上下扫量了陈元卿几眼,只见到这个男人,也是同动字门的状况一样,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颇为凄惨,从头到脚,大部分的地方都包裹着绷带,散发出一股药材的苦味。

    见到他这个样子,越阳楼感兴趣的挑了挑眉头,道:“在过来的路上,我听说昨晚帮派的人,从你这边拉走了好几具像是武师的残破尸体。”

    “按照你接臂后的实力,动字门中不应该有人还能伤到你……啊,我猜猜,难道是在你回来夺权的时候,又出现了什么意外,才导致你一不小心落到这一身伤势的么?”

    “光是我那些师弟师妹,当然不可能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陈元卿从胸口之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道:“当受到师傅嘱托,离开动字门,给这一脉留下传承之后,回来时,我本来是做好,被当成叛徒,和我那些没走到师弟师妹们先打一场的心理准备的,可谁也没想到,我昨天重新回来时,来迎接我的,却是那些……”

    “妖僧。”

    越阳楼手指敲了敲桌子,替他说出那个他没有说出来的词。

    “没错,就是那些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的妖僧。”陈元卿只得叹息了一声

    “在察觉到这些家伙,正暗中抓捕从动字门离开的武师的时候,我应该是早就猜到这一点的,假如不是有人从内部给他们透露消息的话,光凭一群在长安城未必有多少能量的大辽外来之人,又怎么可能正好找的我的踪迹?”

    越阳楼看向那张他就放在身边的傩面,挑了挑眉毛道:“能在遭遇那些妖僧的时候,将他们全部解决掉……哈,这东西你已经戴上试过了?”

    陈元卿点了点头,犹然有几分后怕之色,道:“托这鬼东西的福,差点从阎罗殿前走过一遍,我这一身的伤势,那些妖僧留下的或许有一二,而之后剩下来的,差不多便全是动用这张傩面的后遗症。”

    “虽然极度痛苦,但那种感觉你应该也还想再体验一次的吧?”越阳楼话语意味深长。

    听到他这话,想到那时戴上这张傩面的感觉,陈元卿沉默了一瞬,抬起那条大臂上还裹着绷带的右臂,似是回味着那种感觉似的,旋即,他单手便自然而然的摆出了一个拳架子。

    “兵祸-虎遵炮、妖祸-大圣劈卦。”

    陈元卿低声念着从那张傩面中领悟到的两套拳术的名字,悄然闭上了眼睛,感慨道:“在那种恐怖的力量面前、在那种不可思议的拳术面前……哈,试问,这世界上又有几个真正的武人,能够抵御体验那种诱惑呢?”

    似乎是意会错了越阳楼的什么意思,在重新睁开眼睛后,陈元卿以极大的毅力,将傩面从自己腰间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道:“我知道越兄你是在考验我的毅力和自觉,但这么贵重而危险的东西,也确实不是我应该持有的……”

    “不,这就不必了,我既然把这张傩面交给你,那在你没死之前,这张傩面就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越阳楼无奈的摆了摆手,他还等着陈元卿能多打几次,好好将魔种挖掘到百分之百觉醒的程度呢。

    “既然能抗过这张傩面的副作用,那么你也就拥有成为‘申猴神君’的资格了。”他顿了顿,将桌子上的傩面重新推了回去,道:“‘涒滩’,这就是你以后在我们六龙教之中的名字。”

    “……我明白了。”

    沉默一下后,作为一个纯粹的武人,陈元卿最后终究还没有能够抵御这张傩面中力量的诱惑,将傩面重新收了回去,思考着六龙教这个名字的意义。

    “我们六龙教到底是个什么性质,你暂时还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似乎是能猜到对方正在想什么,越阳楼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而相应的,作为交给你这张傩面的引路人,现在你也可以直接叫我‘执徐’。”

    “执徐么,我明白了。”

    既然越阳楼说这方面的事情自己还不需要知道,听到这话,陈元卿也就干脆的点了点头。

    想到和组织目的相同的向那些妖僧复仇的事情,在一阵沉默之后,他终究还是问出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发挥出了作为工具人,不怕苦不怕累的奋斗精神:“动字门的权利我已经重新收回来了,而组织下一步要我做的行动……”

第六十六章.身如鸿毛轻

    见到陈元卿果然不出所料的问了这个问题。

    越阳楼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反问道:“与其问组织到底要你下一步做什么,涒滩你就不曾想过你对组织能做些什么事情么?”

    这话给陈元卿问的愣住了一下,疑惑道:“我能给组织做些什么……”

    “没错,就是你能给组织做些什么。”越阳楼微微颔首,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的手,我给接的,你的命,我给救的,就连这份支撑着你夺回动字门的力量,也是源于我给交给你的傩面。”他声音平静的叙述着,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忽然变得加快,到最后像是给人沉重的压力。

    “涒滩,在我交给你下一步具体行动之前,你得首先明白一件事情,不是六龙教需要利用你去做什么事情,而是承受了这些帮助之后,你自己应该是感恩的思考,自己能够为六龙教做些什么。”

    “陈某知道六龙教恩重如山于我。”

    陈元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在越阳楼残酷的主动揭开了双方付出并不对等的这一点后,只得头颅微微垂落,笑容颇为苦涩的说道,:

    “动字门百废待兴、不值一提,而陈某人这一身依仗的武艺,在执徐先生你面前,也不过是些微末伎俩,直至现在莫名其妙的得到‘涒滩’的名字至今,即便我冥思苦想,也怎么都想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组织需要用到的地方。”

    “身如鸿毛轻,命比野草贱……”

    他感慨的自嘲了一声,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叹息道:“要说我到底能够为六龙教做什么事情的话,执徐先生,你看我这条随时能拿来干什么事情都行的命算不算?”

    见到陈元卿这话,越阳楼仍旧是没有回答,挑了挑眉头,而是反问道:“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的命,卖给不知道底细的神秘组织,如此草率的决定,你家中那位等着你回去老父真的知道么?”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道我陈元卿这么一个束冠了的大好男儿,做什么事情还要经过什么其他人的同意么?”

    说出这话时,陈元卿拳头忍不住砸了一下桌子,然后心气却是旋即又颓然了下来:“那群大辽妖僧先是打死吾师,再是抓了从我动字门中脱离的门人,就算我这条命没交给执徐先生你,留下来的话,难道就能躲得了什么吗?还不是要让我家那老头子受到牵连!”

    他语气激动了起来。

    “杀师之仇、破门之恨、再加上牵扯到亲人的可能……哈,这他妈的叫我他妈的怎么能安心和那群家伙共存在同一个世界上!”

    咚、咚、咚……

    越阳楼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慢了下来,到最后也停了下来。

    他抬头,目光落在陈元卿的身上,却只见到陈元卿舍弃了一直以来作为武人的骄傲模样,将头颅低垂了下来,有些沉闷的说道:“从进入武行到现在,我的手下杀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人为了苟活性命,而卑微祈怜的样子。”

    “身如鸿毛轻,命比野草贱……这说的就是我们武人的本质,而如今也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轮到我来祈求了而已……”他顿了顿,穷刮自己的语言,极尽恳切的说道:“相比于我从没有怜悯过的那些人而言,六龙教给我的已经足够好了,而现在,为了除掉那些妖僧,无论如何,请执徐先生你务必要使用好陈某的这条性命,不必吝惜……”

    “这又是何必呢?”

    到了这一步,越阳楼说什么话都多少有些假仁假义的意思,但他心中却并不后悔,将双方付出并不对等的事实揭开。

    他确实有着无偿做慈善的能力不假,但就算他从头到尾不把这事实揭开来,难道陈元卿这种人就会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么?

    不可能的。

    那样的话,反而对方才是会一直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

    “即便明知道没有意义,人类要想正常活着,也总是需要一个理由。”越阳楼低声感慨了一声,上前将身子要弯到地上的陈元卿给搀扶了起来,叹息道:“放心吧,因为这个‘涒滩’的名字,你的这条命已经不再是贱命,就算是要消耗使用,我也会用在那些关键时候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陈元卿像是终于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似的,这些日子里,心里原本的不安也消散一空,精神和意志都逐渐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在越阳楼的搀扶之下,他坐回到了位置之上,急忙提起一口气,再度问道:“到了现在的时候,执徐先生你应该是告诉我组织下一步该是要我做什么了吧?”

    “现在嘛,目前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越阳楼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指了指他那一身的绷带道:“那就是赶紧将这一身伤势养好,别等我要用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这一身绷带的扮相。”

    “只是动用那副傩面时,一点微不足道的副作用而已,以我现在的身体素质,不过是几天之内就能够养好。”陈元卿实际上没有半点夸大答道。

    在戴上过那副傩面之后,魔种的辐射之下,他的身躯就相当于每一刻都在朝在怪物的方向异化,只是这点的伤势,还真用不了寻常武人伤筋动骨的那么长时间。

    似乎只有作为工具被使用着,才能令他感到这条性命有着意义一样,旋即,陈元卿也是不肯罢休的追问着:“关于组织的下一步行动,执徐先生你真的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命令,要我来执行的么?”

    “……唔。”

    越阳楼沉默了一下,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的话,那么我这里倒是还真有那么几件小事情,要你们动字门做的。”

    “什么事?”陈元卿问道。

    “动用关系,这几天内尽快帮我准备一些药材和矿物。”越阳楼意简言赅,未等对方疑问,便紧接着说道:“你不是刚说动字门如今百废待兴么,现在嘛,我给你的机会也就到了。”

    他手指再度敲了敲桌面,平淡说道:“最近这几天之内,我要开始向长安的各大武行动手了,正好借一借你们动字门的名头,递拜帖的时候,也不算是师出无名了。”

    见到越阳楼的这话,陈元卿愣了一些,迅速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可思议道:“执徐先生你这就要开始先前说的拳扫长安了?”

    感受到陈元卿话语之中的惊讶,越阳楼挑了挑眉头:“怎么,觉得太快了么?”

    “不……不仅仅是太快的缘故。”陈元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我先前没感受错的话,执徐先生你现在这具身体,应该是没有任何力量在身的吧,这么草率的要开始向长安武行动手……”

    “你担心我这么去,太自大了?”

    越阳楼说完了他没好说完的话,旋即,反倒是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手按在桌子上,撑起了半个身子,说道:“你看,我这不还是留出来了几天的时间嘛,趁着这个时间习下武,顺便突破一下,这么充足的准备,怎么能叫做是自大呢?”

    陈元卿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可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

    “完全足够了。”越阳楼按了按手打断,彻底站起了身来,伸了个懒腰,问道:“没遭受那些妖僧的打击之前,原本的动字门应该是在整个长安城中,排名第十七还是第十八的武馆来着的吧?”

    “嗯。”陈元卿点了点头,仍然不明其意。

    越阳楼紧接着问道:“那在你们动字门前面的一家呢,他们武馆坐镇的人,是四炼大成,还是什么境界?”

    “若说是守静斋的话,他们的当代斋主身兼睡功精诚法、立功守谷法两门拳法之精意,虽然没有到四炼大成的地步,但因为偏偏是炼化的‘皮’‘肉’这两个联系最紧密的部分,两者相完美结合起来的话,他一身惊人业艺不凡,在武行之中,却也是赢得了‘瞑目白日鬼’的……”

    “真若是如你说的这样,只是两炼大成的话,那这个人你就不必再往下说了。”越阳楼摆了摆手,打断:“在这个守静斋主之后,涒滩你还是再往下说几个新的吧,如果接着的几个都还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就干脆直接跳到有意思的那个说。”

    “连守静斋主这等皮肉两炼大成的人物,也入不得执徐先生你的眼的话……”陈元卿皱了一下眉头:“那就只能是第十三位的二十四显圣母架的‘千手师’了。”

    “二十四显圣母架,千手师?”越阳楼将这个名字念叨了一遍,问道:“怎么?这是个四炼大成的人物么?”

    “不,还没有到四炼大成的程度。”陈元卿摇了摇头道:“千手师赖平观并不以炼体为强,本身只是筋、骨、皮三炼大成的程度而已,但我之所以认为他或许有些意思,却是因为,他所修习的二十四显圣母架,据说从南洋传过来的古老拳术。”

第六十七章.申猴留书,执徐拜上

    “二十四显圣母架,原称术门拳。”

    说到‘千手师’赖平观所修习的这门传说中据说神鬼莫测之能的拳术,陈元卿的神色格外郑重:“据说……这门拳术,原本其实并非是拳术,而是南方百越一带巫婆神汉们请仙扶鸾、问卜揲蓍的秘传巫筮之术。”

    “那赖平观祖孙三代往上,原是江湖行骗的算命先生出身,巫筮传家。”

    “直到赖平观曾祖赖宣明这一代时,其人于画道一途上天资横溢,悟性卓绝,一次观海潮涨落、大龙吸水两大奇景同现时,结合家传的请仙问卜之术中,莫名绘出了十二副海神显圣真形,传于其子赖彦实。”

    “因为受父亲晚年狂热的寻仙近疯之志影响,赖彦实自小亦是沉迷南洋的民俗神怪之事,继承了家传的巫筮之术同时,又常与疍家船民交好。

    “到三十岁而立之年时,赖彦实舍了一身钱财外物、及妻儿老小,只携那十二副海神显圣真形图,而孤身出海访仙。”

    “他这一去二十来年,不知所踪,曾经熟悉的亲友,本以为赖彦实大抵是死于哪次风浪之中,连衣冠冢都已经立了,可哪曾有人想过

    在二十年后,依然容颜不改的赖彦实竟是在自己的忌日上,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衣冠冢前,和众人谈笑这些年自己的经历,将自己添补到二十四副的真形图,交给已经那时长大的儿子。

    那时,他留下一言道:

    “吾赖氏一门父子二人为海中仙圣绘像,有阴德庇护,福泽绵延,五代内必有奇人出,不为汝,便为汝子、汝孙,不日,吾回返仙山后,若遇险遭灾,汝只需烧蓍草祈神,便自有四方灵真,护汝平安富贵……”

    话说到这里,陈元卿似乎也是有些口舌干渴,抿了抿嘴后,他才要继续开口,结果听罢先前这段故事,而越阳楼却是皱了皱眉头,抬手打断他要往下说的话。

    “这些东西再怎么说也都应该是那赖氏一门的秘密吧,哪怕外人能知道一言片语,也不该是知道的……”

    “如此详细对吧。”陈元卿补上了越阳楼没说完的话,颇为有吐槽之意的说道:“本来这种赖氏的秘密,外人确实是应该不知道的来着。”

    “但没办法,谁让咱这位赖家四代的赖平观,乃是如其曾祖赖宣明般天资横溢、悟性卓绝的怪才,自从家传二十四副真形图中,创出术门拳二十四显圣母架之后,便干脆直接自命为赖氏五代所出的奇人,每到一地,都必要讲其曾祖、祖父的事迹,直到厌烦。”

    “那还真是……”

    越阳楼愣了一下,最后只能吐出一个“怪才”的评价。

    他听完陈元卿对‘术门拳’这门据说是有神鬼莫测之能的拳术的描述之后,心里面俨然是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从随处可见的阴影里扯出一卷来的路上新绘的长安城大略舆图。

    越阳楼将仍有一些空白之处的舆图铺展在桌面上,在动字门这里落笔画了个圈,然后把笔丢给了陈元卿,道:“既然你认为这个‘千手师’赖平观,有一战的价值的话,那么我目前的目标,便决定先是他了,在挑战他之前,这张舆图下城区范围内,剩下来的几道餐前小菜,也就交给你来安排。”

    “将那些我要的药材和矿物尽快准备好,七天之后我出关,那时候嘛……”他顿了顿,起身上前,一拍陈元卿的肩膀道:“请陈兄你就做好扬名的心理准备吧——我会以六龙教护法的名义,一一前去拜访我们的这些邻居的。”

    【长安乃中原武聚之地,历来名家好手如过江之卿。】

    【吾常听闻,武行十八家,家家皆有神功绝艺所传,天成妙手遗世,故而不胜心向往之,时常恨不能亲身一观。】

    【今来终至长安,吾欲以武会友,以拳交心,成此毕生心愿。】

    【然,不请自来并非做客之道,故而吾特意托付友人,送此拜帖,诚告于君,六日之后,吾当踏月而来,一观中原武道之精妙】

    【君素雅达,必不令吾徒劳往返也。】

    【——六龙教执徐拜上】

    守静斋中,看着手中不知以何等手段送到自己书房之中的赤色拜帖,宁无酒的神色逐渐变得异常凝重,直到读罢其上文字,这万分的凝重之意,便同时达到了顶点。

    作为整座守静斋中最为重要的几个地方之一。

    生性谨慎的宁无酒,在平常所宿的书房之中,不仅留有了多重的警戒机关,只要触动,便会立刻引起整座守静斋中所有人的注意。

    而且为了避免像是眼前这种事情出现,在那些重要的东西上,宁无酒更是都涂上了剧烈的毒素,就算能够接触不死,其遗留的气息,也是会留下持续时间极长的痕迹,只要修习了特定的武功,便能够直接追踪。

    可……

    感受着书房中并不存在的那一条可以延伸到书房之外的气息痕迹。谷

    宁无酒拿着那封好似正是从凭空出现、留在自己书房之中的拜帖,便仿佛感觉到,这东西变得异常烫手了起来。

    能无声无息的潜入书房,并不留下任何的痕迹,送来拜帖,就意味着那个人同样也可以留下诸如道人炼制的那些火药、雷汞等物。

    对于向来都要讲究把握性命二字的武人来说,这就相当于把一口明晃晃的剑,悬在了头顶之上。

    在不知道头顶上的剑什么时候会落下的情况下,宁无酒保持着凝重的神色,先是将整个书房的上下每一个角落检查了一遍,随即确定并没有什么东西多出来,也没有什么东西少掉后,心里的那块石头,方才是放下来了半分。

    宁无酒做出了判断:“看来留下拜帖的那人,似乎只是为那个六龙教的‘执徐’来送拜帖?”

    看着拜帖上那块六条苍龙噬尾相咬、环绕着一副古朴傩面的徽记,他神色阴晴不定了片刻,将拜帖收好后,作为武行中,再怎么说也是有“瞑目白日鬼”之称的人物,历战不知多少,以宁无酒的心智,却终究是没有被区区一张拜帖给影响到理智。

    守静斋之所以名为守静斋。

    便是因为在这一脉的拳术修行之中,首重“定慧安忍”四字,以“万变犹静”为拳术之根。

    作为这一脉拳术传承的当代斋主,宁无酒将‘静’之一字都炼入到了本能之中,当此刻念头不断起伏时,他的本我就像是瞬间从这些繁杂里被抽离了出去一样,不再是局限于此,而是从更加超拔的角度,俯视旁观着自己的一个个念头。

    “首先,拜帖的内容中提到了‘六龙教’这个组织,留下拜帖的未知人物,和六日后以武会友的‘执徐’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其次,‘执徐’这个名字,本身是源自于《尔雅·释天》中‘太岁在辰曰执徐’的一句,和拜帖下角六龙噬尾相咬、环绕龙首傩面的徽记相对应。

    “辰生属龙,曰执徐……”

    宁无酒手指抚过拜帖,根据已有的信息,迅速分析出了情况:“若是这个六龙教的成员,都依照太岁纪年法来命名的话,在存在着‘执徐’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至多可能会同时存在着对应不同元辰的另外十一人。”

    书房中,看着眼前明灭不定的烛火光焰。

    虽然仍旧不明白自己会收到这封拜帖的原因,但同时,他却也是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封拜帖背后的麻烦。

    “我守静斋一向在下城区安分守己,友善行事,广结良缘,未曾想却平白遭此恶意。”宁无酒声音没有波动的感慨了一声,不过是皱了皱眉头,心里便已经有了应对,令人将常宿于斋中几个伶俐弟子唤了过来。

    “你且去寻牙行的罗老太太……”“你且去寻毒仔帮的闵大善人……”“你且去寻花柳馆的红掌夫人……”

    和几个亲信的伶俐弟子,宁无酒一一附耳说罢,沉稳道:“这有人要取我人头一事,你们务必将此事宣扬出去,说的时候,略显夸大也无妨,最后结果一定要是让他们明白,如果我有事,他们的利益也会受损。”

    “弟子明白。”

    一众丝毫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

    看着这些培养的孩子还是如此的听话,没有枉费自己的投入,宁无酒满意的颔首点头,将最后因为没有被吩咐到而留下来的大弟子叫了过来,把手中拜帖交给了他。

    “你的任务,找人调查清楚这张拜帖所用纸质、笔墨等情况的相关信息。”

    “吼!”

    “吼!”

    “吼!”

    阵阵虎啸雷音的鸣动越发刺耳,宛如是整个人身上下的两百零六块骨骼都在震颤共鸣一样。

    将那些从矿物之中分解出来的金铁之质,和一根根在雷音之中碎裂的骨骼紧密融合,越阳楼原本歪歪斜斜立着的拳架子,渐渐的重新‘正’了过来。

    忽的一串脆响炸开。

    骤然间,好似整体骨架的增大,也使得整个人都增大了一样。

    巨型的“病虎”人立而起,皮质是黄沉的铜色,沉胯转腰,赤裸的脚掌在水泥地面上摩动,明明看似是血肉之身,可悄无声息间,却是在水泥地面上,硬生生“趟”出了一条“路”。

    异化率-百分之二十。

    ——两炼大成-白骨裹画皮!

第六十八章.

    六日的时间,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

    或许当处于心无旁骛的状态中时,几天也只是好似一晃眼而已,但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却已经完整足够守静斋引导下的舆论,在下城区发酵。

    到现在,那张拜帖原本写的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

    众人只知道,有个自号“执徐”的雅贼,将要在今日的夜浓之时,踏月而来,取走守静斋主宁无酒的头颅。

    虽然守静斋位于武行第十七这个临近末位的位置,似乎听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响亮。

    可长安不仅仅是中原武聚之地,同时更是北方的大都市之一,光是这一座城市便汇聚有上百万的常驻人口。

    哪怕涉及武行的人,或许只是这座城市常驻人口中几十分之一的一部分。

    于几万人中,凭借着一身技艺,名列第十七之位,独据此位近十年之久,名字始终不曾从十八家之中退出去。

    或许行外之人,可能会对这些数字有些并不敏感。

    但只要是亲身习武过的行内人,却是都绝不可能不明白守静斋这个“十七”的含金量。

    “宁无酒、宁斋主……那可是当代守静斋主、有着‘瞑目白日鬼’之命的怪物啊!”

    天色将暗,在距离‘守静斋’不远的一处酒楼上。想到自己当年有幸看到的宁无酒杀人时的一幕,徐牧尤忍不住出声感慨了一句,然后吹眉毛瞪眼睛的,便紧接着向旁边谈着‘执徐’此人如何如何的那一桌人,怒喷道:

    “宁斋主成名二十余载,踏入两炼大成之境也有十年之久,光凭着一双铁手就不知道按碎了多少蠢货的脑壳。

    也就是宁斋主他近些年来修身养性,将守静斋的权利交给了徒子徒孙,退出幕后不常出手而已,若是宁斋主前几年杀性正盛之时,光是一个不知所谓的什么‘执徐’,一个只会藏头露尾的小贼,又怎么会像吞了熊心豹子胆一样,放出什么趁夜取人头的大话来!”

    这时候来酒楼内的客人都是为旁观今夜的大戏而来,毕竟武行之中难得有这么有趣的事情发生。这群人原本议论得兴高采烈,结果却被徐牧尤的这一声怒喷打扰。

    当即之下,就有人斜眼反驳道:“若是宁无酒真依照你吹的那么恐怖,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来和守静斋还停留在十七的位子上!”

    “长安十八家武行,哪一家的扛大梁者不是万人之中的杰出之辈,难道宁斋主位列十七位,不如那些更加恐怖的怪物,就能够说明他打不过你这种外行的碎嘴小人了么!”

    “呵呵,可别偷换概念、给我编织罪名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打得过宁斋主了!”

    刚才出声反驳的那人只是冷笑了一声,为报被叫做“碎嘴小人”之仇,随即便根本不留情面的直接揭短了:“照你这内行小子的内行一说,那你倒是解释一下,既然宁无酒这么有能耐,那又是怎么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书房里,留下一封拜帖的呢?”

    “人家都把刀在脖子上抹过一遍了,堂堂的宁斋主还是后知后觉……”那人的话意犹未尽,随即他同桌的朋友们,便极为有默契的,接着阴阳怪气的拱火道:“照朱大哥你这么一说,呵呵,我有些疑惑了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捏?”

    徐牧尤皱了皱眉头,直接避重就轻便道:“不过是趁着宁斋主不在状态的时候,耍些小偷小摸的手段而已,什么‘执徐’的,根本都没敢和宁斋主碰个正面,我看根本就是怕了,亏你们还在这里替他吹嘘呢!”

    “是啊是啊,执徐确实是怕了,随便在宁斋主眼前出入书房都算不上什么本事,小摸小偷见不得人的手段嘛!”

    站在执徐这边的那人根本没陷入到徐牧尤的辩论逻辑之中,直接几个拱手,就表示赞同道:“对对对,懂哥你说的实在是太对了!我们都是外行人,不懂什么叫做长安武行第十七位的含金量,也不懂宁斋主那是毕竟慈悲,这才在眼皮子底下把要取自己人头的人都放走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

    徐牧尤愣了一下,直接给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阴阳怪气给干破防了,除了破口大骂外,照着对方这个‘我们守静斋真是太厉害啦!’的逻辑来说,他还真是想不到怎么回了。

    正所谓老话常说嘛,侠以武犯禁,放着暴力不用就是浪费。

    作为自认为的‘内行人’,徐牧尤之所以敢于出声评价这事,便是因为他本身也曾在守静斋中报过三个月的健身速成课程,有着一定的拳脚功夫在身。

    眼看着这伙人没停过的阴阳怪气,给徐牧尤整的心底怒意狂增暴增劲增,仿佛随时都可能发展成全武行现场。

    因缘巧合。

    在那一刻,忽然间有一个戴着斗笠的高大怪人,闯入到了酒楼之中,其周身萦绕的沉闷气场,便瞬间打破了双方的兴高采烈。

    “这里还有位置么?”谷

    进入酒楼,那个高大怪人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临近窗边、且仅有一人的徐牧尤那桌。不过是区区的凝视,便使得徐牧尤感到思维冻结了起来,忘记了前一刻的情绪,本能的讷讷点头,回答道:“这一桌就我一个人,还有位置。”

    “那就麻烦拼一下桌了。”那个高大的怪人如此顺理成章的答道,走到徐牧尤的桌子对面坐下,将头顶的斗笠摘下,放在了身旁立着。

    或许是因为这个怪人本身的气场太强了吧,所有人第一眼看过去,注意的反而不是这个人到底怎样,而是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直到此刻,好一会之后。

    徐牧尤方才是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即便是坐了下来,也仍是要比寻常人高上两个头的怪人。

    ‘意外的并不是什么巨汉啊……’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的感慨一声,发现这个怪人,虽然看起来似乎是那种很吓人的人,但事实上,他一身宽松衣裳下的肌肉,却并不是那种堪称畸形的爆炸性饱满,而是像根根分明的绞丝一样,紧紧缠绕在那副巨人的骨架之上。

    虽然徐牧尤并不是那种有着龙阳之好的家伙,喜欢的也是那些娇美的小娘子,但在转而目光抬起,看到这个怪人的样貌时,他却也是愣了一下。

    从纯粹的欣赏美的角度来看,摘下斗笠之后,这个怪人的五官,可谓是称得上是有着十足韵味。

    不仅仅是整体线条宛如刀削斧凿般的干脆利索,勾勒出了一张极具男性魅力的脸庞,而且在那张脸上,男人的那双漆黑眼眸,则更是至关重要的画龙点睛的一笔。

    像是两口幽深到乌黑发亮的漩涡一样。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有着格外吸引人的诡异魔性,有着近乎妖邪般的深邃魅力。

    和其相比较的话,这个怪人的那头披肩长发、晶莹如黄玉的皮肤、腰间悬挂着的古怪傩面,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怪不得你要戴上斗笠!”

    徐牧尤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就算是像他这样并非有着龙阳之好的人,也不得不赞叹道同为男人的这人的样貌。

    他不由得在心里酸溜溜的想道。

    ‘恐怕……光凭这副样貌的话,走到街上,长安城就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想要招揽他入赘的吧。’

    “若是不戴上斗笠的话,被那么一堆人看着可就太麻烦了。”

    高大怪人……不,越阳楼表现的意外健谈,说起从原本的青年,到像是瞬间渡过十多年,变成这个样子的事情,其实也是说得托‘法相’的变化之妙。

    虽然并不是同一具身躯了,但‘法相’这种近乎唯心的东西,却仍然还是共通的,譬如等所有材料到位后,将漫长的炼体过程,压缩到短短几天之内,便是依赖‘法相’的效果之一。

    然而,作为代价嘛。

    样貌上的不可控成熟化,也就是这两炼大成背后表现的最为明显的副作用了。

    “说起来的话,进来之前时,我好像听见你们正在争论宁斋主和那个‘执徐’的事情?”在酒桌上,越阳楼忽然间将话题转回了原本众人聊的话题。

    “嗯……”徐牧尤本能的答了一声,一拍脑袋,方才是想到:“哦对,在这个时候来,这位兄弟你应该是为旁观晚上的那场好戏而来的吧。”

    越阳楼道:“两炼大成的宁斋主,和那个神秘莫测的执徐之间的战斗,但凡是在附近的武人便不会错过。”

    “正是这个道理,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宁斋主再次出手!”

    徐牧尤表现的很是赞同,不过旋即,望着酒楼窗外的景象,却是又叹息了一声:“可惜啊,这场好戏发生的守静斋内,除了得到邀请而来的十多个武行名宿外,我们其实都进不去旁观,只能在这里,过过眼瘾。”

    “嗯嗯嗯,没错,真可惜啊。”

    越阳楼礼貌性的化身为无情的点头机器,却不曾想这一赞同,却是给了对方一个趁着酒兴,打开话匣子的机会。

    就像是为了说给先前那几个阴阳怪气的人一样。

    这一次,徐牧尤整理好思维逻辑,吐出一口浓郁酒气,开口就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的震声道:“——依我所见,宁斋主乃是四炼宗师以下的第一档人物,那什么‘执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第六十九章.割头相下酒

    恍如旁若无人般,徐牧尤借着酒兴,忍不住向越阳楼这位刚认识没多久的‘大兄弟’,震声讲起了他做出这个判断的理由。

    “此次这执徐小贼光是来守静斋偷偷走了一遭也就罢了,但却偏偏又不知所谓的留下拜帖,约定六天之后再来一趟,宁斋主何等聪明人物,若是明知道这样,还什么都没有准备的话,岂不就是平白把脸搁那给人来打!”

    “我曾经亲身和宁斋主接触过。”

    回想曾经那段在公开课演讲上,宁无酒的一句句激励人心的话语,徐牧尤脸上浮现出异常尊崇的神色:“作为堂堂守静斋的当代斋主,宁斋主不仅仅是一身的武人风姿卓尔不凡,而且待人又令人感到如沐春风,据说连每节课程,都是他和斋中的各位大师一起,亲自为每个学员专门精心准备!”

    “宁斋主从来都是秉持着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行事准则。”

    他说到关键处道:“光说在下城区中,守静斋的背后,据说就有着好几个势力的支持,出来的正式学徒,不是到毒仔帮的闵大善人手底下掺合暴利的禁药贩卖,随便走上几趟就有大量的提成到账,就是到花柳馆的红掌夫人手底下干事,勾勾手指,就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换着花样想要爬上床。”

    “人情关系遍布三教九流……”越阳楼顺势感慨了一声,停箸而道:“能随便叫这些人过来帮忙,这宁无酒宁斋主好大的面子呀。”

    “正是如此!”

    喝了酒后,徐牧尤表现的很是亢奋,根本没听出越阳楼话里的平淡之意,紧接着就继续震声道:

    “依我个人所见,守静斋之所以这么多年来都还是武行中的十七之位,其实根本不是宁斋主打不过第十六、第十五的那两个家伙,而只不过是宁斋主心怀慈悲,术高莫用,为了武行整体的和谐发展,不屑于来欺负后生罢了!”

    “呼……宁斋主果然是厉害!”越阳楼很是赞同的应了一声,见徐牧尤口中对宁无酒如此推崇,心底也是升腾起几分期待的战意。

    见这位新认识的好兄弟也如此赞叹自己的意见,徐牧尤难得有了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心心相惜感,振奋的锤了一下腿道:“宁斋主如此武功不凡,又关系通天,请来了十几个武行名宿旁观,守静斋中如此武人盛景汇聚,亏得某些人还拿自己的无知来揣测宁斋主之智慧!”

    他似乎意有所指,故意放大了声音,传遍酒楼道:“哼,这么豪华的阵容汇聚在守静斋中,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宁斋主他还能怎么输!”

    越阳楼同样是异常诚恳的说道:“我也想知道。”

    看着话说完后不久后就直接醉倒在桌子上的徐牧尤,酒饱饭足,他也撑着脸颊,转头看向酒楼窗外的那轮明月。

    不知何时。

    “夜深了啊。”

    越阳楼犹为有着深意的感慨了一声。

    …………

    作为下城区营销最为成功的几家武馆之一。

    或许守静斋业务核心的武功课程可以在内行人看来,实际上根本没有教什么真东西。

    但唯独是在用来取信大部分外行人的形象包装上,譬如说武馆的选址,建筑的风格、以及对工作人员的培训上,守静斋却是绝对的做到了极致,至少足以对不熟悉的外行人,造成第一眼的震撼,留下‘专业’的印象。

    在这大多数人和‘贫穷’‘脏乱’‘遍布垃圾’‘落后于时代’等刻板印象挂钩的下城区中,大多数人都很难想象,竟然有守静斋这么一处近乎于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存在。

    夜色下。

    这处山水写意风格的园林,沐浴着月光。

    从城外专门引来的一条小河贯穿假山、长桥,背靠着成荫的绿林,琉璃瓦的一片精致屋舍连绵,即便是入夜,也有清幽的虫鸣鸟语不时响起。

    和旁边那一条入了夜后,便漆黑无光的街道相比,守静斋的灯火通明显得格外引人瞩目,只是从远处抬眼一望,就能过看到那黑压压的一片,在门口处不断巡逻的人群。

    为了体现出守静斋的专业性。

    在选取这些护斋的侍卫时,宁无酒也令人采用了最为严格的标准。

    不仅要求每个正式入职的侍卫。都至少长相端正可靠、值得信赖、随时保持衣容整洁得体,而且更要求无论是谁,都需要经过长达几个月的专门培训,熟悉守静斋整理一套的诱导话术,并根据‘侍卫’这个身份,塑造好本身的形体。

    作为每个客户首先见到的门面存在。

    这些经过专门培训、筛选的侍卫站在守静斋的门口之处,就像是一堵又一堵的人墙一样,不仅健美的肌肉块块饱满,而且身高更是没有一个低于七尺。

    “月亮出来了,时间快要到了,大家注意时刻检查周围的情况,斋主说,只要过了今夜相安无事,年底就会给我们提升绩效奖金。”谷

    感受着周围似乎越来越冷的寒风,侍卫中为首的领头者再一次强调不可懈怠今晚的工作。

    只可惜,似乎是因为他为了中饱私囊,而暗中克扣后的那个绩效奖金的数字不够诱人的缘故,就算他再度拿出了这句话出来复读,出声响应的侍卫也仍然不多,还很多都是显得没精打采、有气无力。

    不论是在哪个时代,‘加班’这件事本身都并不被人喜欢,尤其是在明知道工资奖金依然会被克扣的情况下,剩下来的那点残羹剩饭,就更让人提不起劲了起来。

    ‘嘁,要不是合同上强行规定了这些义务的话……’

    正在巡逻的一个侍卫心里发着牢骚,感受着困意对眼皮子的骚扰,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呼呼呼——”

    忽然间,一阵莫名的大风从他身边吹过。

    感受着顺着衣服缝隙钻到身体里面的寒意,侍卫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困惑的挠了挠头,和身后的同伴低声嘟囔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我刚才就盯着这边,没什么事情发生,大概是你的错觉吧。”

    一道似乎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声音从身旁响起,侍卫再度挠了挠头,转过身去一看,结果发现同伴确实就在身后,提着灯笼看着自己这里,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生。

    ‘也许真的我感觉错了吧……’

    在心中,他这么安慰自己,可那股瘆人寒意盘旋脑海不散,他莫名回想起刚才回答自己的那个同伴的样子,忽然间,却是想起一件令人细思恐极的事情。

    ‘那小子平时不都是冷言冷语不说话的么,怎么……刚才他却是朝我笑了两下的样子?!’

    想到这里,侍卫惊慌的抬起头,发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同伴已经走在了自己的前面,而自己落在了队尾。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从队尾之处,侍卫指头一个个的点着,向着队伍前面数去,到了最后,只发现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事实。

    总共三十个的侍卫,数出了三十一个数字。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队伍里面悄然间多出来了一个人的?

    “距离拜帖上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柱香的时间了。”

    守静斋、从武行中请来的十多个名宿、好手的环绕之中,忽然间,宁无酒睁开紧闭的眼眸,突然说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只剩下这么短的时间,周围的侍卫都还没有发现的任何异样。”

    顺着宁无酒的话,花柳馆的“大茶壶”,一个腰背有些驼起的老汉,从脸上掬起笑容接话道:“依老敝所见,今夜守静斋中如此之多好手汇聚,那‘执徐’小贼见了我们这副阵容,定是已然骇的肝胆俱裂,连夜望风而逃,怎么敢……”

    “某些老东西还是先闭嘴吧,别一口一个我们的,这里的大多数人可和你个鸨母养的龟公真不熟。”

    宁无酒未曾发话,而一众武人之中,旁边却是有个面相凶恶的吊眼男人的出声打断了。

    “习惯于溜须拍马的小人,再怎么找人学武,也洗不掉一身的臭味,若非宁斋主执意相邀,和你这等人处于一地,我都嫌弃你污了空气。”

    见到这些自诩是武人的家伙又说这套屁话,花柳馆的老汉也是直接反唇相讥:“嗤,武人……说的再怎么好听,还看不起老汉我的出身,可归根究底,你这满身血腥味、卖禁药的厮杀汉,做的烂事难道就又比我高到哪里去了?”

    “认清楚这里的主人是谁。”

    有理中客出来制止两人要开始吵起来的争论了。

    可当其话音声落下,忽然间抬起头看向月亮,宁无酒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是让所有人都瞬间寂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环顾四周打量。

    感受着四面八方仿佛根本没有掩饰的恶意。

    仅仅一身宽松单衣的宁无酒,抚平手上本能的倒竖起来的寒毛,从胸腔中挤出一口气,吐息道:“——他,已经来了。”

第七十章.割头相下酒(下)

    “——他,已经来了。”

    那一刻,宁无酒平淡到有些吓人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正因为守静斋中什么异样都没有,所以这一声的提醒,才显得格外令人头皮发麻。

    知道这一次自己前来的任务是什么,在宁无酒出声后,花柳斋的那个老龟公和毒仔帮的那个吊眼男子愤愤对视一眼,却并没有继续争吵,而是两个人都默默环顾四周,查看着情况。

    前者炼的是从道门经义中演化出来的残拳‘龟背鹤打’,后者学的是古象形拳法中的“豹形”和“狗宗身”。

    无论其中的哪一者,都是强调的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拳法,可在这一刻,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同时查看周围的异样,却是像瞎子一样,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宁无酒所说到‘他已经来了’的半点征兆。

    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宁无酒,但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道:“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朝着我而来,既然他暂时还不想出现你们眼前,那你们也就自然找不到他的踪影。”

    只是不想被看到,就没有人能找到他的踪影?

    见到宁无酒这话,众多被守静斋用关系请来的武行名宿和打家好手只能面面相觑,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可神色却像是把‘开什么玩笑’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感受着周围仿佛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恶意,宁无酒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这一次确实是我失算了。”

    正因为有这么多人同时存在于这里,所以在‘执徐’来到时,这些人,也就相当于是变相成了他隐藏的掩护一样。

    在受邀过来的大家相互都并不算太熟悉的情况下,只要替换掉其中的一个,成功混入这些人之中,除非重新找人过来一个个核对,否则便根本不可能直接找到到底是谁有问题。

    要重新找人过来核对么?

    不,宁无酒首先自己便否定这个愚蠢的念头,若是给了他接触到人的机会,这个隐藏能力可以说异常恐怖的‘执徐’,只怕就是又得到一个自己亲手送出去的机会了。

    武人的事情,要用武人的手段来解决。

    这是守静斋的上一任斋主,也就是宁无酒的师傅死前留给他的遗言。

    虽然自从执掌守静斋以来,原本崇尚清净无为的守静斋就变得沾满了金钱的铜臭味,可同时,铭记着这句话的宁无酒却也始终没有放弃武道的修行。

    在大肆敛财的时候,他反而于闹中取静,暗中利用斋主的职务之便,胁迫临时工做假账,大肆挪用守静斋运营的公款,来为自己的武道修行谋取便利。

    通过和牙行罗老太太的渠道,宁无酒时常以低价购买各种没有户口证明的外来黑户,来进行人体实验,研究各种禁药,将成瘾性强的一部分输送给毒仔帮的同时,也将一些只有武人才能用的虎狼大药保留下来,为自己所用。

    世人大多都以为他十几年前达到‘皮’‘肉’两炼大成时,早年打黑拳留下来的暗伤爆发,那时候,他的人体潜力就已经被挖掘干净,所以这才实力多年不得寸进。

    可殊不知。

    在暗地之中,宁无酒他却借助各种大药的滋养,早在三年前,便把最后一根大筋炼尽,只差‘拔骨’,就可以达到四炼大成的境地。

    “既然是武人的事情,那就用武人的手段来解决吧。”

    在众人的眼前,只见到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最终,宁无酒便像是在对那些名宿好手,也像是在对那个隐藏于暗中的那个‘执徐’说道:“这里暂时不需要其他人来插手了,守静斋,就留给我和他两人,独自交手吧。”

    宁无酒话音落下。

    见到他这突然表现出来的意思,众人刚是想要劝阻,可结果,话到嘴边的时候,在对方那平静到吓人的目光下,纵使身为长安武行的名宿前辈、厮杀为生的打家汉子,许多人却也是不由自主的把话重新给咽了回去。

    反正钱也是早就打到账上了,既然老板执意如此要他们先离开,那他们身为又有这群打工人什么办法?

    ‘就算那执徐再怎么恐怖,仅仅是一墙之隔而已,真要是有什么动静传出,我们还不是一样能立刻的重新进来。’

    经过这么一想,很多人也就自然顺从宁无酒的意志,什么也不问,装糊涂似的先走了出去,把场地空来下来。

    感受各种影响感知的因素终于骤然一空,宁无酒重新将眼眸闭了起来。

    直到某一刻,悠悠的午夜钟声从远方传来,一如那张拜帖所上说的一样,“踏、踏、踏”的脚步声响起,戴着‘辰龙’傩面的高大男人,悠然从月光之下走来。

    仿佛这个人本来就一直在这里,只是没人发现一样。

    宁无酒重新睁开眼睛,只看到越阳楼竟是有了雅兴,随意观赏着园林中两侧所种的寒梅。

    似乎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里主人投射过来的目光,那个戴着傩面的男人终于也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寒梅上转移了过来,以悠然的声音说道:“不请自来,非做客之道,故吾托涒滩送来拜帖,忍耐六日,万望斋主的武功,勿要使吾失望。”

    “君素雅达,必不令吾徒劳往返也。”越阳楼莞尔一笑,将那张拜帖上的话,给重复了一遍,报出名字道:“——六龙教,执徐拜上。”

    从对方的话中敏锐的捕捉到‘涒滩’这个名字,宁无酒皱了皱眉,似是想要谋求回旋余地道:“就非要打不可么?”

    “你是武人,我也是武人。”越阳楼摊了摊手,似是如此理所应当道:“在这么一个场景之中,除了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以外,我们又怎么做其他的事情呢?”

    “……”

    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傩面古怪到极点的存在,宁无酒沉默没有说话,只是将紧紧覆盖着每一寸皮肤的单衣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认真解开,暴露出那密密麻麻满是针孔的上半身,把手里的衣服向后一甩,摆出了架势,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武道的四大炼中,每两炼大成,便可进行合炼一次。

    在武行的俗话俚语里,筋骨合炼的别称叫做“虬筋捆板肋’、骨肉合炼的别称叫做“玉树挂宝衣”。

    而宁无酒选择将皮肉合炼,这一合炼的变化,则就叫做“春风吹罗衫”,意味着武人把一身的皮肉炼到近乎‘活着’的地步,使五感之中的肌肤触感,甚至敏锐到了空气的每一丝异常流动!

    平时着衣的状态下,选择了将皮肉合炼的武人,实力的发挥是不能说完整的,只有如此将一身皮肤最大程度上的暴露在空气之中,此刻,才是宁无酒最巅峰的状态!

    簌簌北风呼啸。

    那一刻,表面上摆出了‘请’的姿态时,宁无酒却是没有任何征兆出手了,如同是最顶级的刺客杀手一样,动也无声、行也无声,身影宛如鬼魅一样,瞬间伏身袭来!

    在黯淡的月光之下。

    他的五指捏拢成鸟嘴状,快若电光,啄向对方的喉咙。

    而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他会偷袭一样,傩面之下,越阳楼脸上带一丝笑意,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见抬手残影一闪,手臂化作的凶恶大蟒,便就朝宁无酒咬下。

    噼啪!

    鹰啄蛇七寸,蟒缠飞鸟身!

    只看到宁无酒五指的一‘啄’,啄在了越阳楼的手臂上,却反而被首先被那坚硬的骨骼撞的生疼,发出金铁碰撞的声音,随即得势不饶人,凶恶大蟒便要直接反身缠上宁无酒的手腕,将这整条手臂的挤压粉碎!

    然而。

    处于定境之中的宁无酒,痛觉这种东西却丝毫不能影响到他的动作,只见他仗着‘皮、肉、筋’三炼大成的境界优势,在‘大蟒’要反身缠上的一瞬间前,整条手臂就像是化作了滑腻的泥鳅一样,丝毫不受力的抽离了出来!

    仿佛是以最为至静的心灵,驾驭着疯魔的兽性一样。

    转瞬间,宁无酒仗着身形较矮的优势,紧接着鹰啄化虎爪,撕皮断筋,便要将战斗扯入近身短打的局势!

    知道陷入对方节奏的话,便必然会处处受限。

    既是如此,越阳楼又怎能让宁无酒这算盘如意?

    轰隆!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他一脚跺地,身子后仰向后退去,然后只见腿影一闪,另一只脚的脚尖便借势飞起迎上了宁无酒的一爪!

    噼里啪啦!

    二人以最快的动作闪电般交手,处处都是冲着将对方杀死的目的而去。

    伴随着距离的扯开,越阳楼一身庞大骨架的优势得到了最大的发挥,在短暂的闪电攻防结束,收回手的宁无酒,就觉得自己的一双手,处处是有如骨骼要开裂般的痛楚,连五指指尖也是鲜血淋漓。

    好韧的铜皮!好硬的骨头!

    在战斗中,他来不及做出其他感想,要活下去赢得胜利,猛攻不成,他的矮小身形便猛然一伏一蹲,旋起一脚朝着越阳楼的下阴踢去。

    他偏不相信越阳楼能将一身筋骨皮肉炼到根本没有破绽的地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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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终不可得,彼可得者,名德不名道。道终不可行,彼可行者,名行不名道!
天地有诡,仙道有异,知识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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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讲道理,道术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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