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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密斯之鸟     仙道禁书目录txt下载     仙道禁书目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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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妖星坠地(可看可不看)

    天宇幽邃,深空晦暗。

    唯有在这物质无比稀薄的星间真空中,那来自于恒星大日的原始负熵灵流才能够如此自由的流淌,以至于形成了那数千万年不曾改变的梦幻奇景——名为“天河”的周期性现象。

    每逢晨昏割晓,没有山岚云雾遮盖的天空中,所有人抬头便能清晰的看到,无数细碎的发光宝钻汇聚成了横贯天际的庞大河流,自北方七宿而起,向南方七宿而去,首尾相衔,最后化作了一圈环绕着整颗蔚蓝星球的璀璨光带。

    瑰丽、神秘,这即是“天河奇观”第一眼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

    正因为这一点,纵观中土数千年更迭以来,青史之上,也更不乏有无数妄想探究其奥秘的野心之辈。

    如商之帝辛,仿传说中建木天梯,修摘星之台,以舱室上下使人往返地极青冥之间;如秦之始皇,比神话中女娲星槎,建阿房之宫,覆压三百余里,更号称可隔离天日,使复道行空,穿游天外星宇。

    而当这二者皆已成为过去之时,天汉承袭仙秦,则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出了探索青冥,在天外修筑站点进行种种研究的技术,在这太空天河之间,为后来之人留下了无数已空无一人的残破建筑……

    近地轨道,仙秦时期的一座遗留天辰法器。

    在脑后光纤线缆的晦明闪烁之间,披散着满头干枯白发、穿着似乎是仙秦时期的方士羽衣的老者缓缓从定境中醒转,骤然睁开双眼,只是一瞬间乍露的精光,便使人恍若有虚室生电之感,仿佛眼前都明亮了几分。

    望着舷窗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的景象,这衣着古旧的老人倒是习以为常了,长眉毛一挑,通过脑后线缆与空间站管理系统的连接,心念电转间,便已是将自己时醒时睡这期间的通知消息粗略阅览了一遍,看到某处时,顿时眉毛拧紧,不禁意外的啧了一声。

    “天遣赤须龙下界佛谪金翅鸟降凡……不应当啊,自从那百八魔星提前走漏之后,这天数是越发严重的开始紊乱不假,可怎就连这两位都无端入世投胎了呢?”

    像是忽然间联想到了些什么,老者眉头突然一皱,不信邪似的,迅速掐动五指,从无量数据海中推运天机,意图确认某些事情的变化。

    推算的过程中,老者脸上的表情变换,即使是在前汉时便已经得了“长生”的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面,神色也仍然肉眼可见的沉重了数分,本能的低声道:“祸哉,祸哉……”

    【喂,老头儿你也不必这么惊讶吧?】

    莫名的声音骤然在这老头的耳边响起,慵懒中而又带着几分戏谑,音色大约可以判断出是一个稍显年轻的男人。

    “呵,说的好像和你这天外邪魔没关系似的?”老方士直接反问了回去,即使已经将对方镇压了这么多年解恨,也没有忘记这个“妖星”当初留给自己的深刻记忆。

    若非是这从天外莫名之处而来的魂魄,依附到了他掌管这座装载[仙道焚书纲]的天辰法器之上,而导致扰乱了天数,使他没办法销毁这最终的“目录”,只能以自身来封印的话……就算是他这方仙道最后遗留的懦夫,也绝不会选择一直苟活到现在!

    “嘿,瞧这话给您说的,老头子啊,您这可别是一睡睡糊涂了啊!”听到这话,越阳楼的话虽然听上去不以为然,可想到刚莫名其妙的穿过来没多久,就直接被这老头儿抓过来囚在天外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声音却仍然是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恼怒。

    “起初第一个发现了我的是您,自顾自称我为祥瑞之兆的是您,后来后悔了叫我为妖星,把我又锁在这破地方里快千年的也是您……嘁,说到底,杀人者,人也,非兵也,真要是说谁才是扰乱了这天数的罪归祸首,绕到最后。不还是你自己……”

    “闭嘴。”老者在心中淡淡的说了一声,在苍白干枯的发丝间摸索几下,便将那“妖星”的意识载体——一条以当年妖星碎片打造的晶质记忆体,从脑后插槽中拔了出来,死死的攥在五指之间,这才绝了耳边不住的扎心之言。

    呼……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吐出了胸中积郁的气息。

    老方士深深的望了手中的半透明记忆体一眼,也不管那自称叫'越阳楼'的妖星还听不听得到自己说话,便像是话憋不住了一样,自顾自的说道:“仙秦亡,汉继之,自我亲眼看着那刘小儿的天汉也亡了之后,无数辗转,到现在……也是有千年之多了吧?”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便忍不住笑了:“算来算去,到现在,我们应该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微不可察的灵能波动传荡,在空气中化作了一行突兀的字迹、一块深红色的面板。

    “这就忍不住了吗?”听到这个不出所料的声音,老人又笑了一下,松开捏着的五指,望向灵能波动的发源处、也即是先前掌心中的那条记忆体。

    脱离了特制插糟的抑制之后,这条记忆体产生了奇诡的变化,不知不觉间,半透明的晶体外壳竟然是裂开了几道缝隙,从其中爬出了十多条细小的肉质触须。

    仙秦的绝大部分天辰法器本来就是建立在天河附近的,连太阴上二手的帝流浆落到地上都会让东西“诞灵化妖”呢,又更何况在这处残破空间站内直接常年接受大量负熵灵流及各种诡异辐射的冲刷照射的这条记忆体?

    不如说,以这“妖星”那种自己近乎千年都没能解析透彻的诡异能力来看,要是连这都做不到,那才是奇了怪了!

    “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惦记着想要从我这里逃脱出去。”老者感叹了一声,又转而变为嘲讽:“不过,也就是到了这种程度而已。”

    “屁话,在这鸟不拉屎人不拉稀的鬼地方,你觉得你行,倒是你上啊!”记忆体之中,越阳楼那恼怒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在同一个脑子里面呆了快千年多,这老头子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吊人他可太清楚不过了,光是当初一个犯浑,这家伙就能拖着他在这鬼都少见的天辰法器里宅到汉唐皆亡,如今又是换上这诡异的语气,岂能得了?!

    就在越阳楼心里面嘀咕着不妙的时候,这前汉时便已经得道长生了的老头子忽然间叹息道:“说起逃脱,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一个好消息?”越阳楼狐疑了一声,将警惕心提高到了最高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冷笑道:“你接下来该不会想说,还有一个坏消息告诉我吧?”

    “比如说,你还要在这里给我关个几千年什么的?”

    “哼,汝这小儿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你?还君……”没有等对方把嗤笑的话说完,老头便不客气的出声打断了,语气却很是平淡:“我的死期要到了。”

    ……

    听到老者的这话,记忆体里面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下才重新出声,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认真。

    “老头,你好搞笑。”

    “……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老者强行按捺住某些暴躁的冲动,想了想,还是将记忆体又重新按回到了自己脑后的插糟中,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老旧衣袍,望着舷窗中外故星的熟悉景象,一时间失神。

    “即使是通过服用方士的长生饵剂突破端粒极限分裂次数,并长时间进行冬眠沉睡,一千年的漫长时间过去,我这具脆弱的血肉之躯,也还是到了崩溃的时候了啊。”他缓缓垂下眼睛,满是情不由衷的说道:“恭喜你啊。老朋友,终于要从这个千年的牢狱中脱困了。

    “你还能有这么好心?”

    “我当然没有这么好心。”老头摇了摇头,很是诚实的坦然答道:“按照我原本的计划,这一次苏醒时,我本该是用最后的一段时间,带着你飞向大日,断绝你再入人间界可能的。”

    “……但是在你推算全新的天数后,就改变主意了?”

    “没错,我现在忽然不想带着你去死了。”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陌生,只是挥了挥手,咔哒几声,脑后那些与空间站连接的线缆便自动断开了。

    像是忘了先前已经整理过了一遍似的,对着舷窗中的倒影,老者不厌其烦的再一次收拾了一下仪表,确认仪态无差后,才有些偏执的说道:“既然天数的这一切变乱由你而开始,那么……接下来自然也该由你来结束。”

    听到这话,看到老头的动作,那声音似乎有些莫名的不安:“从推算出的天机中,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还穿着那一套旧时衣袍的老者不答,心中反而是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微笑着将手按在了空间站的舱门之上,低声喃喃:“千年之后,方仙道最后一人也要来下来见您啦,陛下。”

    “等等,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带你回家了啊!”高冠博带的老者微微一笑,最终下定了决心,一口气推开舱门,将自己已经老朽的不能再老朽的躯体暴露在了太空的无数辐射之中。

    那蓝色的行星。

    “真美啊……”老者低声感慨,转念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直都忘了做的事情,丢掉了一直以来恪守的礼仪,回过头,朝着那舷窗中好似是宿命木偶的自身倒影竖了一个不雅的中指,忍不住哈哈大笑:“操你妈的傻逼玩意儿!这一次你没想到吧!”

    终于骂出了这一句后,他再无犹豫之处,转过身,悄悄的闭上了眼睛,哈哈大笑着,决绝的以体内的法力勾动起了庞大的行星引力场,缓缓调整着位置,使自己漂浮在无重力环境中的身躯,重新被神州那无形的庞大伟力所捕获,迅速落入这颗星球的罡风层,与空气摩擦着,化作了一颗璀璨的陨星。

    最后……

    “恭喜你,老朋友,我们都自由啦!”

第一章.怪尤矣

    秦岭如龙蜿蜒,划割神州南北。

    大武-熙宁七年,永兴道.醴州

    隆隆~

    沉闷的冬雷声从云层间滚过,将许多人清早刚起来的残留睡意碾碎,倒只留下那几分无奈的清醒。

    哪怕正值寒冬腊月,他们也一样还得起来忙活事计。

    不过嘛,对于位处京兆府下这座名为“无功”的小县城而言,今个儿倒是个特殊的日子,哪怕是没有那道滚荡的冬雷声,街道上,也依然是早早的聚拢起了一大堆的人,或是各自支棱起小摊子,摆上些花样繁多的玩物和小吃食,又或是在匆匆的搭着戏台,准备往脸上涂着白垩、黑炭、丹砂、青雘之类的颜料,扮作滑稽可笑的样子。

    年节将近,这也就是在关中被称作是“社火”的民间庆祝祭祀活动了。

    你道如何叫得“社火”?

    所谓凡一应吹箫打鼓、踢球放弹、勾栏傀儡之类的诸般把戏也就是了,说来像是献来与社神观玩的意思,但实际上吧,却也只不过是耍来人扶人兴,大家笑着取乐罢了。

    只不过嘛,这无功县的“社火”倒却是与别地的“社火”有些小小的不同……

    “话说当初大武仁宗天子在位,嘉冉三年三月三日又三更三点,天子半夜移驾司天监,路途中,忽见前方有一猿猴拦路,生的白首赤足,穿戴着朱衣具服,口出人言,自称是龙潭山虎伥洞希夷宫中洪信太尉,奉老天师口谕,来向人间天子通报天下兵戎凶事……”

    无功县升斗食记旁,县里著名的酸秀才吴老头,又开始不知道第几次的讲起了他那大家其实都早就已经听腻了的故事,试图从剩下那几个还满脸好奇的小孩那里,忽悠到自己今日的酒钱。

    “都说是京城汴梁皇宫发生的事情了,隔着那么远,吴老头你又没出过无功这地方,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还精确到三年三月三日又三更三点的啊!”旁边一桌,有人说笑取乐。

    “庄周先生有言,你们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的!”吴老头气的涨红了脸,两撇白胡子一挑,强自争辩道:“哼,老夫我才不和你们这些粗人计较!”

    见到吴老头又是摆起了这副“文人”的架势,大家也就都哄笑了起来,店内外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刚才说到哪了来着……哦对,说到洪太尉向仁宗天子禀告天下兵戎凶事了是吧!”吴老头一拍脑袋,一只脚向前踩在长凳子上,以手充当临时的惊堂木,在桌子猛然拍了一下,朝那几个兴致又要被别处花样吸引了过去的稚童叫道:“你们道接下来事情怎么样了?”

    他用一种颇为阴森森的口吻说道:“正当天子以为这位洪太尉要语出惊人之时,奈何怎料啊……洪太尉的话才刚刚要出口,还没蹦出个一个字呢,忽然间,这头口吐人言的猿猴,竟然是开始诡异的七窍流血了起来,莫名其妙的暴毙在了仁宗天子和诸位随行的司天监道人眼前……”

    就在这时,店外的街道上,忽然有一个正巧路过的昂藏大汉接过了他的话头,直接插嘴剧透道:“是夜,神州中土各地,皆有妖星天火坠地,且持续数日,据说总计约有一百一十颗上下,约近于天罡地煞之数。”

    那昂藏大汉顿了顿,感叹道:“据说,当年众多妖星中的其中一颗,便是落在我们无功县外,才从而惊醒了地下的老龙,闹出了波及数县的大动静。”

    “那后来呢?”几个稚童将目光转了过去,跳下凳子,围拢在昂藏大汉身旁,拽着人家的裤腿,急忙问道:“我爹都说岑叔你是去过外地闯荡,还在县中豪族门上当过武教头,被举荐进了县衙门的人,是见过世面的,肯定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吧?”

    “那后来啊……”岑青崖也不恼,笑了笑,故意拖长了语调道:“自然是长安京兆府来了人,将那条地底的老龙降伏,囚禁起来了呗~”

    围拢在他身旁的稚童们愣了一下,随后也是品味出了这个结局的敷衍,齐齐的嘘了一声:“嘁,老套,没意思!”

    “哈哈哈!”岑青崖顿时忍不住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撇开那几个各自散去的孩子,就近找了个位置,拉开长凳,直接在吴老头对面坐下了,然后拉开大嗓门,朝在后厨忙活着的店家叫道:“这天寒地冻的,赶紧上酒,给某家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泡馍!”

    “……岑教头,今天不是社火的日子吗?不陪着你家越老爷一同去囚龙观参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见到岑青崖在自己桌对面坐下,吴老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他说的囚龙观说的自然便是字面意思上的囚龙观了,自妖星坠地,孽龙祸乱数县气象,后又被京兆府的道门高功降伏以来,这上面来的道人啊,便依着什么阴阳五行的理论,沿着真正囚龙的漆水河上游往下,在下游遣人修建了一座道观,也号作“囚龙”。

    无功县众人皆知,县里的这位“越老爷”早年也曾是个结交甚广的游侠儿,在长安城中混出过些名声,只因为当初似乎是犯了事情,这才隐姓埋名,回到家乡当了个安心的地主老财。

    都是从长安城回来的人嘛,不必多说,这“越老爷”和囚龙观的这位“白渡子”道长自然也是旧相识了,但逢每年的“社火”举办之时,都要去囚龙观祭拜,参观祭龙的环节。

    “嗨,你说这个啊,倒霉倒霉!”岑青崖不悦的摆了摆手,反正等着上菜时,闲着也是闲着,便将手拢在了嘴边摆了摆,装模作样的压低声音道:“嗨,还不叫是我东家这位“越老爷”犯事回乡后,什么事都爱多想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这不是护卫他一起去囚龙观参拜了嘛,结果到了地方后,也不知道是又哪里看我不顺眼了,便直接用个怕打扰道门清净之地的理由把我打发回去了。”

    “这、这……”吴老头哑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越老爷”的行为。

    说他糊涂吧,肯定不至于,可又说他不糊涂,这位越老爷有时候的行为却又是荒唐的没边,完全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譬如说散尽大半家财以求消灾解厄、积攒阴德,又譬如说笃信神鬼之说,时常都要去各种道观佛寺参拜上香。

    “哦,对了,还有另外件古怪的事来着啊。”岑青崖忽然想到了什么,抿了一口店家刚送上来的酒,从小碟子里捻出几颗花生米往嘴里丢着,说道:“这趟我去的时候,还发现咱越老爷的那个小儿子也跟着,估计是我那位老东家,在修道之余,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刚好在妖星坠落那年生下来的小儿子了,为了方便修道,干脆倒是要先直接把自家孩儿送去清冷寂寞的囚龙观内出家了!”

    “啊这……”听了他这话,还恪守着早年学的些圣人道理的吴老秀才也显得有些气愤,可刚准备学着岑青崖怒拍桌子时,却又忽然想到早年县里游侠儿们招摇过市的威风,和自己欠店家的那几枚大钱,最后只能悻悻然的缩了缩脖子,重拿轻放,象征着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自开国以来,武朝便以奉天师道为国教为传统,就连历代天子也皆是自称上界仙圣真君转世,向来笃信长生之说,而常年不惜大肆耗费天下人力,召遣百姓平民,大肆修建奇观异阁,改换山河形貌——功在不在千秋暂且两说,起码有点眼光的人都知道,这利益嘛,则肯定不可能是在当代了。

    当然,在多大数人眼中,“天子”都是没有瑕疵的圣人,这“祸国殃民”的帽子,也自然是只能由偌大的天师道、和朝堂上那些时不时“误国贼子”来背了……

    “……那孩子不是听说天生早慧,自幼能懂人事吗?”吴老秀才搔了搔下巴问道。

    “嗨,据说还是他自己主动答应的。”岑青崖摇了摇头,见店家的泡馍羊肉送上来了,便聊性大减,也只能替那个几年前还和自己请教过武艺的少年象征性的叹息了一声。

    “穷文富武,修道破家呀~”

    “汝见人首蛇身者,无臂鱼鳞者,土牛木马者,汝勿怪,此怪不及梦,梦怪不及觉,有耳有目有手有足,怪尤矣……”

    囚龙观,缭绕着馥郁熏香气息的阴暗大殿中,破蒲团上,佝偻身躯几乎全部被掩盖在身上宽大衣袍所掩盖下的苍老道人低声咕哝着经句,像是在轻轻呵气一样,令人觉得,他脸庞上那张黑铁覆面之后,仿佛已是腐朽的枯骨。

    一瞬间,越阳楼的精神微微恍惚,好似看到眼前老道的佝偻身影与身后大殿半截隐约中的残缺神像重合了,怪异而又可怖。

    笃、笃、笃。

    白渡子以枯瘦的指节敲了敲地面,唤回了眼前微微愣神的少年,没有不耐的淡淡问道:“此句,何解也?”

    “深红。”

    越阳楼在心中默念一声指向金手指的暗示短语,望着眼前突兀浮现的熟悉字迹,微不可察的颔首,然后神色异常淡然的,开始同步复述起眼前那张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淡蓝色面板上渐渐浮现的字迹。

    “诸如人首蛇身、无臂鱼鳞之类有形体的恐怖,不及梦境幻化、妄念想象的无形恐怖,可在有眼有耳有手有足的现实之物面前,那无形的恐怖却又不算是什么了。”少年顿了顿,装作思考了一下,不急不缓道:“久视则熟字不识,注视则静物若动,以每个人或许都经历过的这种恐怖体验作为表相,无铭氏《解骸分形指玄歌》中的这句话的意思却实则是在隐喻大道随处可见却难以明晰形容的本质。

    少年话音落下,空气中古怪的寂静持续了几瞬,隐约掺杂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令他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个荒谬疑惑——眼前的白渡子,究竟是人还是什么怪物呢?

    但假使是人,这大殿的阴影中又为何会有隐约的可怖喘息声呢?

    ……越阳楼只能说是不知道。

    “空寂虚无,妙湛渊默……”白渡子喉咙中咕哝了一句,皮肤下一阵蠕动,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道理是你自己从家里那寥寥十几卷删节版道藏中参悟出来的?”

    感受那一瞬间涌动一闪而逝的庞大恶意,越阳楼装作没看到异样,只是看上去很老实的笑了笑,随口回答道:“也许是哪个路过的道人顺口教的也说不定呢?”

    有趣——白渡子似乎是感到了有些意外,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久违的活动了一下脖子,向一侧歪着头,嵌在覆面眼眶位置的两颗黑黝黝眸子微微转动,上下打量着越阳楼,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

    “仰道者跂,如道者骎,皆知道之事,不知道之道……”

    怪异的苍老道人扯起生硬的笑容,不吝赞叹,幽幽道:“能隐约感受事物表象下的残酷本质,如此天生近道之良材美质,实胜于披衣的裸虫蠢物无数啊。”

    “令尊虽是向贫道求道数年不得,但却焉知非福,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平静的低语声回荡,令越阳楼莫名的感到了一阵恶寒的心悸,好似大脑在拒绝往下深入思考一样——可明明处于这种糟糕的状态中,越阳楼却反而像是甘之若饴一般,露出了几分愉快的笑意,理所当然的应下了白渡子的赞叹:“我当然不一样!看来,白渡子道长你的眼光也不差嘛!”

    白渡子也笑道:“毕竟,老道我这么年也没白活嘛~”

    “那咱们什么时候……”

    “不急~”

    白渡子微微一笑,打断了越阳楼的话:“令尊现在还在我观内诵经祈福呢,还不到收你入门的时候,你现在还是先回观里客房吧,这几天在夜里不要随意走动,等回头三天后祭龙结束,贫道再来引你入门修道,解了令尊这这多年的心愿,以全我们这多年的情分。”

    “对了,,他让我特意告诉你,这三天内并不必担心他的行踪。”

    “……行吧,我知道了。”

    越阳楼低头道了一声,不在乎身体对于”与白渡子共处一室”这件事的抵触,而是随即将笑容重新调整为往常示人的温文尔雅。

    但正当转身时,他却恰巧听到有人在哼唱

    “有耳有目有手有足,人身,怪尤矣~”

    有耳能听、有眼能视、有手能持、有足能走……

    ——世界上最古怪的东西,不就是人类本身吗?

第二章.夜半谁听声?

    “武功的尽头是道术,可道术、不,这个世界的[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囚龙观,从那间诡异的主殿中出来后,越阳楼先独自一人回到了分配给他的那间客房之中,自从发现由陨石精转为人身,开始有意识的搜集知识和信息后,他还是头一次思考起接触异常这件事情本身的问题。

    越阳楼回想起几分钟之前独自进入囚龙观主殿时的感触。

    那个白渡子……

    简直就像是披着人类的怪物……不,完全就是连是不是活物都不能确定的一团未知阴影!

    越阳楼笑道:“总之,那家伙应该绝不是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得到这个推论、确认囚龙观并非是普通的道观之后,少年却反而是笑的更开心了,就像终于放下了之前的担忧一样,不必再担心又像以前一样,找到了根本没有本事的江湖骗子身上。

    “道术、道术。”他怔怔的念着这两个字,捂着脑袋,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和他平日里温和形象极不匹配的笑意,仿佛又做起了这十七年间一直困扰着他的黑暗梦境。

    在梦中,他是一个生活在没有任何奇迹的世界的人类,日复一日,重复着可以看到尽头的生活。

    终于在某一天,他因为某个没什么意思的原因而死了。

    转而醒过来,眼前便是许久许久的黑暗,只能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身躯好像化作了什么了不得的庞然大物。

    直到忽然有一日,他炸了。

    字面意思上的。

    就是在那一刻,这长长的黑暗梦境才终于结束。

    重新拥有新的身躯后,一晃十几年过去,谁还知道这是他前世真实的记忆,还是只不过的一场梦呢?

    嘛。

    前尘虽说如梦,可即便只剩下了“越阳楼”这个名字,他心中却依然残留有着强烈的执念。

    譬如说,道术。

    这短短的两个字中,便包含了长生、权位、名利,乃至世间芸芸众生一切渴求的原型。

    既然重活一世,再得自由之身,越阳楼他又怎能不活的更自在、更鲜明、更真诚、更比谁都要顺心遂意呢?

    他当然不能!

    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的理想抱负,这十几年来间,越阳楼他自然是一直努力着的,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直到今年今月今日今宵此刻,终于,他可算是找到掌握梦中所见那种名为“道术”的力量的契机了。

    “越阳楼呀、越阳楼,那么多年你都等下来了,还差这一时片刻吗?你可千万要忍耐下来呀!”

    他在心中不断嘱咐自己,暂时熄灭了继续往下想的念头后,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将一身衣服脱了下来,伸手在身体的各处捏了捏拍了拍,这才将调整过的几分肌肉线条从白皙细腻的皮肤下,重新解放了出来,恢复成一种健康舒适而不失人体协调美的自然状态。

    解开了平日里为了不引起人注意而主动对自己施加的束缚,享受着短暂的自由时光,越阳楼恢复了冷静理性:“还是先看看最近的进度吧。”

    他默念“深红”一声,唤出了伴随自己前世、或者前前世而来的[仙道禁书目录]。

    【姓名:越阳楼】

    【年龄:17】

    【性别:男】

    【境界:武道初境-无我相】

    【进度:易皮(74%)化肉(35%)拔筋(21%)伸骨(13%)】

    【修习:《南斗飞鸟拳》】

    【仙道典籍(已录入):《解骸分形指玄歌(失传34%)】

    【可使用推演值:0】

    和某个只有一字之差的“深○”类似,被越阳楼戏称为“深红”的这个金手指划分也很是简单,没有那么多属性的划分,只有简单的短短几行数据。

    根据这几年的使用经验进行推断,[仙道禁书目录]的推演功能其实主要基于自身掌握到的知识典籍,每录入一份全新的知识或者典籍,便可以获得相对应的推演值,用于某个栏目中的一项,在匹配率≥60的基础上,进行组合、推演、提升。

    譬如说修习栏里寥寥的《南斗飞鸟拳》两项,便是越阳楼分别以从书房收藏中意外所得的《解骸分形指玄歌》,在'养生禽戏'基础上推演所得而成。

    看完深红色面板上几乎没有太大改变的数据,越阳楼不由得惋惜的叹气了一声:“无功县这个小县城中,以游侠儿之身,能够接除到的资源和知识终究还是太少了,即使是以《解骸分形指玄歌》将原本的养生禽戏以[仙道禁书目录]推成出新,这么专攻[易皮]一项的武学,达到74%这个临界线后,也终于还是难以为继了啊。”

    要想继续推进境界的提升、要想接触到这个世界暗面下隐隐存在的道术,无疑,囚龙观便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

    ——对了,还有……

    ——这个类似于前世历史上宋朝的武朝,以及已经开始显现的天下乱象……

    “说是天下将乱,可这偌大武朝要想崩溃离散,至少也还得等个几年吧。”

    想到这里,越阳楼摇了摇头,干脆暂时不去再想,熟悉的捏了个古怪的手印,使全身的肌肉都开始遵照某个频率微不可察的颤动了起来,开始起对于“皮、肉、筋、骨”的深层次锻炼。

    许久无话。

    定境之中,他好似从囚龙观的地底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大地,好像微不可察震颤了一下子?

    铛~~~

    月到中天,时至三更,几声刺耳的敲锣声从更夫手中传出,传荡向四面八方,报告时辰。

    而与此同时,囚龙观的客房中,越阳楼也骤然睁开了眼睛,似乎感觉到了道观内什么模糊的变化,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囚龙观坐落在无功县外的漆水河边,在这个平日里就连白天都没有多少香客前来拜神的鬼地方,大半夜的,小县城里那些又懒又滑头的老更夫,又怎么可能再多走这么远的路,特意到囚龙观来打更报时呢?

    想到这里,越阳楼顿时警惕了起来,径直迈开步子,来到了窗边,打开窗子,朝外面望去。

    客房自带小院内的景色倒是依然如旧,只是不知何时间,全部都染上了几分妖异的殷红血色。

    “幻觉?不是幻觉?”

    越阳楼压下心中疑惑,朝窗外继续打量,又发现,道观外同样也产生了异象,莫名的泛起了模糊不清的白雾,就算以他的目力,也没办法看清楚太远的事物。

    诡异的氛围渲染下,一切都好似变得不一样了,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与疏离之感。

    呼……

    一阵冷风忽然吹起,轻抚在俊秀少年露出在外的肌肤上,阴寒到不合常理,激起了体内灼热气血的本能对抗。

    感受到这具身体状态的变化,越阳楼微微皱眉,随即运转《南斗飞鸟拳》中自带的法门,促进血液循环加快,使受到寒冷刺激急剧收缩的血管重新扩张,驱散了这股随风而来的古怪寒意。

    确认了这古怪寒意的强度还不足以威胁到自身后,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如今的线索虽然还不能揭示出观内异变的缘由,但有一点却是已经可以排除了,以白渡子那老道给我的巨大威胁感,这么点动静,至少不大像是他动手的样子。”

    是自己身上的问题?还是周围环境的问题?

    俊秀少年摇了摇头,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轻快笑意,低声道:“倒让我来看看,到底是哪方妖魔鬼怪在弄风作雨,打搅越小爷练功的雅兴!”

    趁着刚刚结束修行后还尚且灼热的气血,他里衣也懒得一件件去穿了,只披着一件大衣,便径直夺门而出,两颗乌黑眼瞳熠熠好似大星,于黑夜中,闪烁着兴致勃勃的恶意光彩。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好似与这事儿没有关联的念头:“说起来,县里也好久没有没眼力的恶棍和无赖儿来给我练手了啊……”

    天光黯淡,灯火微渺,明明是处于古代背景的世界,可天上闪烁着的能见星辰,在今夜,却是出乎意料的一少,好像只是一块乌漆麻黑的幕布一样,单调的被铺展在天上。

    囚龙观外,距离越阳楼所处的那间客房小院不远,往日里汹涌的漆水河一反常态的静静流淌着,不仅没有了哗啦啦不绝的水声,就连黯淡月光下,粼粼的河面子上,也更是泛起了一层浓郁而模糊的白雾,寂静安谧中,透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瘆人劲来。

    “月黑恰逢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天~”

    少年的清亮嗓音惊乱寒夜。

    踏着霜白夜色,只裹着身单薄衣裳的越阳楼闲庭信步般来到河岸边缘,俯下身来,黝黝的两颗黑眸不住好奇的往水下打量,只一会后,便随即忍不住抚掌而笑,右手于刹那间电射而出,贯破水面后,又即刻迅速抽回。

    回过神来,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越阳楼的手上,便突然多出了一条遍体参差骨刺、身躯肿大畸形,下颔上还垂着几根粘腻触须的怪鱼。

    望着那河面水下涌动徘徊着的数百过河异种,他摸了摸下巴,顿时恍然大悟道:“将至年节,原来就连妖魔鬼怪也要赶着返乡回家!”

第三章.罔象

    前世时,越阳楼不知道是听谁说过一句话:人是人他妈的生的,妖是妖他妈的生的。

    话糙理不糙,从都要吃饭喝水拉屎撒尿这些总之能有一点蒙中的好几点中来看,人和妖怪的差别嘛,好像也没有那么大的样子。

    照这个逻辑继续推论下去,过年了,非人的妖魔们也想要返乡回家和亲人们一家团聚又怎么就不合理了呢?

    “非常合理的推论,先生,您的逻辑完全正确。”越阳楼捏着下巴,装模作样的夸奖了自己一声。

    ——“不愧是我!”

    黯淡的月光下,一脸轻柔笑意的俊秀少年俯身,一只手随意拨弄着漆黑的河水,一只手则提着条体态畸形的怪鱼,好像没有察觉到逐渐酝酿的森冷气息。

    在这古怪的环境之中,他却反而像是比那数百的河中异种更加诡异了。

    “人死而为鬼,虫死而为虿,山兽死而为魑……”

    望着那河面下亮腾起的猩红色光点,越阳楼忽然低声自言自语,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拨弄河水的动作,朝那手中那仍然挣扎不已的怪鱼问道:“既然如此,那河中鱼虾龟蛇若死,又将为何物呢?”

    他并没有等到回答——因为,就在下一刻,漆黑河面下的那些怪鱼异蛇便骤然暴动了起来!

    炸裂的河面、飞溅的水花。

    在扑面而来的腥臭恶风之中,隐约的狰狞轮廓模糊浮现,虽状如三岁稚童,却生有赤目,黑舌,大耳,长臂,异爪,耸着高高的曲驼脊背,遍体类似河鱼的滑腻鳞甲,从破损的喉咙中发出嘶哑难听的尖锐嗓音!

    【无铭氏《九州风土志异.白水郎》一篇有言:罔象者,水精之怪也,鱼虾水族之类怨憎不化所生,其状如小儿,赤目,黑舌,大耳,长臂,异爪,■■一带渔人捕捞既多,致使隐成灾象】

    回想着书上记载的资料,越阳楼心中便已是大抵猜定了这妖魔的身份。

    虽然还是没搞明白这“罔象”到底是从何而来,但腥风恶浪当面,却也是不影响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浑然没有自觉的,俊秀少年便露出了一个危险的微笑。

    '妖魔的话,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的被我打死了吧?'

    越阳楼心中暗想,身体已是本能的动了起来,运转炽热气血,朝那扑面恶浪中几乎与水雾融为一体的怪物,伸出了一只看起来洁白如玉的纤细手掌。

    这本该是给人柔弱之感的动作,可在越阳楼的手中,这只手却是给了人极为有力的质感!

    只一瞬间,便由极致的静态,转换为了极致的动态,精准而不差分毫的,瞬间从侧面印在了罔象那张带着鱼类特征的丑陋面孔上!

    嘭!

    血肉与血肉的碰撞,却骤然迸发出了比刀剑交接更加刺耳的声响,仅仅是区域内空气的突跃变化,那荡起的激波,便是将扑面的腥风恶浪、及罔象暗中借助周边水汽准备酝酿的法术都给打散了!

    在那妖魔的面孔之上,几乎肉眼可见的,越阳楼原本洁白如玉的手掌化作了紫红色的鼓胀模样!

    在瞬间勃发的炽热气血催动下,解开了压缩的筋肉将锻炼的坚实无比的表层皮膜撑开,使五根手指顿时化作了宛如钢铁铸就的锋锐刃物,一下子就轻易而举的撕开了罔象没有多少鳞片包裹的头部,剜切下了它大块的面部皮肉!

    ‘就连妖魔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

    正当越阳楼因一击建功而颇为的失望的时候……

    下一刻,但他却发现——那面孔残缺、顶门凹陷的罔象并没有应声倒飞而出,而是像内部注满液体的皮偶娃娃一样,于伤口处,骤然分泌出了许多具备极强黏性的液体,将自身吸附在了越阳楼的拳面之上。

    那一瞬间,妖魔眼瞳中狰狞的红光大闪,带着兽性残忍的意味,以人类难以想象的形式,扭曲关节,将泛着黑灰色的枯瘦长臂,朝越阳楼猝不及防抓来,好似要……

    刺啦!

    空气被划破,什么坚韧的东西被扯烂的声音传来。

    越阳楼五指收拢,望着手上脑袋瞬间四分五裂的罔象,稍显疑惑的歪了歪头,似乎是在不解,它怎么还没有去死。

    在这个他早就知道有超凡力量背景的世界,像妖魔鬼怪这一类的事物他也不是第一次试着接触过了,比如说刚推演出[南斗飞鸟拳]的那几个月,为了应对修习武功后大涨的胃口,他便曾时常以出去和朋友“玩耍”为借口,悄然赶去毗邻的无功山上打牙祭,使不知道多少可怜动物祭了五脏庙。

    世人畏之不已的妖魔,在他看来,其中大部分不过也只是意外变异的动物而已。

    或许力量、速度及身体素质上都要比人类更强,但归根结底的说,这些“畜牲”。终究也仅仅只是“畜牲”而已。

    和眼前生命力简直堪称异常顽强的“罔象”比起来,完全可以说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嘶嘶……

    脑袋半碎的妖魔似乎还是想要反抗,用漆黑的舌头舔了舔牙床后,竭力隐藏杀意,悄然再一次伸出长臂,然后猛地一下子抓上了越阳楼的手臂,以身躯为媒介,迅速从接触之处掠走大量热量,

    骤然感受到森冷的寒意在手臂上蔓延,越阳楼原本的思路被打断了。

    脸上不快的神色一闪而逝,他淡淡的低头看了手中的妖魔一眼后,便像是大人在和小孩戏耍一样,蒲扇大的手掌“轻轻”抓住了罔象跟干柴似的枯瘦手臂,将其轻松反折,与腿部、脑袋和剩下的一条手臂一同,强行搓揉成了一个刚好能被他一只手包裹的“解压球”

    听着那一连串清脆的骨裂声,越阳楼思路被打断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随即重新露出了一丝丝满意的微笑。

    反正这玩意也不像是从什么正常环境中诞生的自然产物,生命力顽强到异常,就算他这么折腾下去……应该、应该也不会怎么样的吧?

    望着手中那一团掺杂着破碎鳞片、断裂骨骼的烂肉,想到这里后,越阳楼他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放松了点手掌上的力气,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赶忙在那一团里面拨弄,才算是及时给它抢救出了半条命——起码血肉还能时不时蠕动几下子不是!

    看到这一幕,越阳楼也不由得发出感慨:“还真是可怕的超凡生命力啊。”

    等等……

    “超凡?”

    提到这个词,他好像想到什么东西似的,隐约的灵感浮现在脑海中,只是模糊,却并非无法捕捉。

    虽说武朝禁止大部分道经在民间流传,但有赖于此身热衷于修仙访道的便宜老爹,从那浩如烟海的诸多典籍中,越阳楼却还是可以得知。

    这个世界,确实是存在着“道术”这种以弥漫天地之间的灵力操弄风雨、变换天象,乃至于在地星轨道上大规模修建殿宇的超凡体系——那条天上的绚丽星河,此世之人或许会以为常,可在越阳楼这个穿越者看来,这现象本身,便已经是能说明许多问题。

    “在相近似的物理常数基础上,这个世界歪到离谱的科技树,可以说几乎都是完全建立[道术],或者说,对于灵力的利用技术之上的。”

    越阳楼低声喃喃。脑海中的思路越发清晰:“这个世界的哲学思想中,《道经》所提出的'泛灵论'是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从物质具备放射性的向外界散发所谓灵力的这一点来看,灵力的本质之一,其实更加接近于一种特殊性质的、能够导致物质性质发生诡变的辐射。”

    “可能是一场灵力版本的全球核战争,可能是一场已经不为人知的漫长地质环境变化……或许,正因为灵能辐射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巨大的基数之下,无数生命之中,才诞生了妖魔这种各自族群内的变异存在。”

    虽然目前还只有单纯的猜想,没有经过具体的实验检测,但想到这里时,越阳楼的心中还是有了一种仿佛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

    “和以往我见过的那些妖魔进行对比,现在这头罔象的情况,很显然属于异常,从我已知的诸多信息之中,进行合理推测的话……”他顿了顿,心中已是大概确定答案。

    “也就是说,[道术]这个大分类中,或许已经存在利用灵力辐射人工诱导生物产生良性变异、或者人工促使无机物诞生灵性生命的技术咯?”

    想到这里时,一瞬间,越阳楼望向手上那团烂肉的眼神便变得古怪了许多,既有几分说不出的嫌弃,也有几分难以言明的意外。

    嫌弃,是因为这种级别的技术结果就制造出这种废物而嫌弃。

    意外,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竟然就诞生出了这种的技术而意外。

    好似感受到了越阳楼的视线落在身上,那其中深刻而残酷的无情之意,甚至令妖魔全身也无意识的颤抖了起来。

    看到它这副样子,觉得对方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挖的越阳楼也有些失望,遗憾的“嘁”了一声,随即便将目光从对方身上转移,抬起头,望向重新平静下来的漆黑河。

    失去了罔象这个“水精之怪”作为主体的维持之后,此时此刻,河面上弥漫着的浓稠白雾便开始渐渐消散了,虽然如此,但越阳楼却发现,一开始视线中的那股妖异暗红色泽,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反而是越来越醒目,给周围的环境都镀上了一层诡异神秘的氛围。

    ——囚龙观周边的异变与这头妖魔无关?

第四章.浮尸

    望向手中那一团模样萎靡不振的烂肉,越阳楼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十分情理之中的结论。

    “只能说,果然如此。”他斜眼瞧着极力隐藏自身存在感的残废妖魔,顿时啧了一声。

    假如说它不是引发这一切的元凶的话……

    越阳楼运用简单排除法,得到了目前的唯一解释:“那就是说,它也只是囚龙观异变吸引来的附赠品咯?”

    想到这里时,一瞬间,越阳楼福至心灵抬起了头,借着天际洒落的月光,从黑暗中,望向了漆水河上游。

    在那里,他隐约看到,河面之下还有着更多漆黑阴影在涌动、在奔流、在随着河水朝四面八方蔓延。

    有一瞬间,越阳楼好似觉得整条漆水河都活过来了似的,化作了一条庞大的漆黑孽龙,向滔滔渭河水系的深处,向视线尽头绵延无尽的秦岭山脉深处延伸了去,不耐的轻轻翻身,便一路卷起了无边的尘烟。

    目睹着眼前一切的变化,越阳楼无法控制的睁大了眼睛……

    ——于是,他便真的感觉到了。

    ——那一片大地的……

    ——震动!

    “……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许久之后,低头看着脚下位置变动的大量石子,越阳楼才中这一句并非疑惑口吻的疑问句,从胸腔重重的挤压出了一股重浊的气流,用这种方法缓解那股无比沉重压抑在心头上的力量。

    那种几乎可以说是从脑海深处产生的回避本能,让他可以肯定,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光景,或许、不,绝不仅仅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在那等甚至能引起地震的神异之能面前,人的一切价值都会被贬损到一个微不足道的程度,哪怕拥有所谓的武功,越阳楼也不认为自己和蝼蚁有什么太大区别。

    ——既然这座道观是囚“龙”观,那其中又怎么可能没有“龙”呢?

    话说到这里,不仅没有畏惧,越阳楼却反而是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隐含着一股奇怪的愉快,回想起当初将无功县这个没有根据的当地传说归结为封建迷信时的笃定自信,现在看来,也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世界是有道术存在的,且传说中的事情也并非是完全的虚假。

    “假如说囚龙观建立传说中的[孽龙]真实存在,那么……那颗坠落的妖星呢?”越阳楼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死死按住激动的砰砰跳的心脏,好似受到了什么同源之物的吸引似的,转身回头,远远的朝着那座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道观看了一眼。

    呼——

    风骤起,大片的树木枝叶摇动,泼洒下一片狂乱的动态阴影,将一切都遮掩在一片静谧的漆黑之中。

    望着那好像丝毫没有异常的囚龙观,越阳楼平静的垂下眼眸,心中不知为何却是越发肯定了,刚才自己受到的那种吸引……绝非是错觉!

    仁宗三年,妖星坠地,也同样是他重新拥有意识的时刻。

    依照那场长梦的内容,他真正穿越的时间节点实际上还要向前提个好几年。

    假如说他最初穿越过来时,便是那颗坠地的巨大[妖星]的话……

    那。

    传闻中那颗惊醒孽龙的妖星呢?

    是不是就是自己本体的碎片之一?

    关于这个目前还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越阳楼并没有浪费时间细想太多,摇了摇头,便抓过罔象残余的身躯,毫不犹豫的朝变得越发诡异的囚龙观走回去。

    没有人察觉的是,在那一刻,俊秀少年的嘴角,却是自然而然的翘起了一抹异常的愉快弧度,因为终于逐渐接触到以往禁忌不明之物真相的缘故,连带着整个人的心情都雀跃激动了起来。

    假如说将世界分成“常识”与“非常识”两个层面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越阳楼正是属于那危险而异常的“非常识世界”之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仍然在惊骇余韵下本能颤抖的双手,几近乎成了执念的情绪重新从意识深处浮上,引导着他不由自主的大张开了双臂,轻笑着,像是在拥抱那阴影中仿佛噬人恶兽的囚龙观,在黑夜下,独自一人放声唱起了折关中秦腔里的《苟家滩》。

    “彦章打马上北坡,新坟累累旧坟多~”

    “新坟埋的汉光武,旧坟又埋汉萧何。青龙背上埋韩信,五丈原上埋诸葛~”

    声音宛如金铁般铿锵,少年的黝黑眸子更是亮的像是大星,令满腔的意气,化作了豪迈狂言:

    “——人生一世莫空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翌日,清晨。“社火”开始的第二天。

    作为一年中少有的几个可以放松娱乐的日子,在这短暂的日子里,无功县这座小县城的大多数人脸上往往都是挂着从众性的纯朴笑意的

    ……当然,这个有些特殊的今日里,前来囚龙观拜访的香客或许除外。

    在昨夜之事后,所谓一张一弛,越阳楼本来准备睡到自然醒,好好放松一下的,可在这一大清早的,那自囚龙观主殿外不断传来的喧闹人声,却是让他不得不被吵醒了。

    那声音中,越阳楼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揉了揉仍然有几分惺忪的眼睛,俊秀少年起身,随意的迅速披上一件衣服,便推开了门,朝那不远处的人群吼道:“谁啊谁啊,一大清早的就在这里闹,还让不让睡个好觉了啊!”

    令他本人也感到意外的是,他这一句话却到了意外有效的作用,让那些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在那道观外喧闹的人群中,一个昂藏七尺的大汉身形格外鹤立鸡群,这人不是别人,而正是先前护送越阳楼他们前来囚龙观参拜的衙门武教头——岑青崖。

    越阳楼有注意到,岑青崖今天穿的并不是休息时的常服,而是一件穿的办公事时才会穿的黑色捕役服饰。

    看到来人是越阳楼,岑青崖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毕竟自己再怎么说也教过对方几天武艺,算的上是熟人,如果他没出事的话,吗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见到这一阵仗,他自然是当即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收起了脸上随意的神色,转而认真的问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吗,岑教头?”

    岑青崖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出事了,今早我们衙门里面当值的兄弟们就接到有个漆水河附近村子的人前来报案,说是从河面子上飘了一具被啃食很严重的尸体。”

    “那具尸体的身份有问题?还和囚龙观有关系?”越阳楼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岑青崖叹了一口气,满面纠结的道:“那具尸体我带仵作去看过了,从身上道袍的残破布料来看,应该只可能是附近这座囚龙观的人了。”

    ——凭心而论,以这些妖道历来的名声作风,他是真的懒得继续把这件案子查下去。

    “原来……”就在越阳楼点头回答,准备再问些什么更加具体的线索时,从迎门的大殿旁,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道成熟而慵懒的女声。

    “如果官差大人你接到的报案信息没错,是从漆水河上游漂流下来的残缺尸体的话……唔,应该有很大可能就是我那讨人嫌的四师弟贺什么什么了。”

    “贺什么什么?”

    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越阳楼疑惑问道。转过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后,却是看到了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黄冠坤道,不由得将视线停留在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半分。

    似乎是早已习惯被人注视的感觉,从囚龙观中走出的这位绝美坤道倒也是不意外,素手推了推头顶似乎是因为出来太着急而有些歪掉的道冠,自动忽视掉了无关群众,朝人群中那个最为醒目的俊秀少年轻笑了一下,然后淡淡道:“自然是我那位葬身鱼腹的四师弟了,像他这种身上没一样出色的蠢货,可不值得我费心记下他的名字。”

    “但是,说起来……”她忽然间顿了顿,又话音一转,朝越阳楼轻笑,问道:“这位公子你好像还没说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的名字?”越阳楼语调变得有些古怪,望着坤道这绝美的面庞,想到一来就被她忽略掉了其余人,心中莫名的突然闪过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莫非说,难道这个道姑还是个颜狗?

    心念电转间,他随即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答道:“越阳楼。”

    听到这个名字,一瞬间,那名绝美坤道的神色也有些错愕,好像是想不到居然这么巧就撞到了越阳楼。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将要入门的小师弟啊。”她捂着嘴轻笑,态度忽然间就转变了:“既然是自己人的话,那小师弟你跟师姐我就不必见外了吧,我俗家姓名余殸仙,道号玄牝子,小师弟你叫哪个都可以啦。”

    ——鱼甚鲜?

    “……原来是余师姐。”越阳楼假装愣了一下后,才转而答应,并没有直接按照对方的意思,而是选取相对较为礼貌的余师姐。

    反正这具身躯实际上也确实只有十七岁,故此,这声余师姐叫起来,他倒也是毫无心理障碍,十分符合人设的,扮演好了羞涩的(起码现在看起来是)美少年师弟的这一形象。

    见到余殸仙脸上一闪而逝的满意之色,越阳楼便知道是自己猜对了,想到昨夜之事或许与这具尸体间可能存在的联系,便笑了笑,指了指手边沉默的岑青崖道:“这位岑教头曾经也教过我一段时间的武艺,现在他公事在身,死的又是咱们囚龙观的人……唔,余师姐,如果可以的话,你看能不能稍微配合一下?”

    虽然不明白越阳楼为什么对这起案件这么感兴趣,但看从于情于理两方面,岑青崖心中都是找不到不配合的理由,只能随即顺着话头往下配合道:“在死者身份的辨认问题,以及死者生前经历的问题,某确实是有需求向囚龙观方面进行询问。”

    见到这两人配合默契的样子,余殸仙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秀眉,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小师弟居然和这个一看就是粗野武夫的家伙的修习的武艺。

    看了看岑青崖满是老茧的粗大手掌,又看了着俊秀少年丝毫看不出锻炼痕迹的白嫩肌肤,她很确信的心想道:“应该也只是些熊经鸟伸、仙鹤灵蛇之类的养生功夫吧。”

    或许是看在越阳楼的面子上吧,对于岑青崖不情不愿的请求,她倒是出人意料的答应了,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既然师弟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太好拒绝了,反正早课什么的缺一天少一天也没什么,这回我就陪师弟你去一回吧。”

    “白渡子道长那边不用去说一声?”越阳楼好奇问道。

    “那老东西成天道观里面神出鬼没的,有事情的时候都找不到人影,才懒得管我们那些麻烦事情呢。”余殸仙撇了撇嘴,言辞间对白渡子这个师傅也是有点不甚尊敬的意思。

    “要不是……”

    越阳楼敏锐的捕捉到了道姑戛然而止的小声喃喃:“要不是什么?”

    余殸仙也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摆了摆素手,转口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可能与贺师弟之死有关系的事情而已,等到时候去了现场后,越师弟你自会知道的。”

    见到美貌道姑前后言辞的转变,越阳楼却只是“喔”了一声,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的样子,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如此的话……”

    望着周围囚龙观门口赶着想要进道观上香、却被以岑青崖为首的几个公门捕快挡在前方不敢上前的众多香客信众,越阳楼他笑了笑,伸手揽住岑青崖的肩膀,把他拉到了路边,轻笑着,随口道:“岑教头,那我们也就赶紧出发吧,要是能早点办完事回来的早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请大家到镇子上找个馆子吃上一顿晚了的早饭呢。”

第五章.不敢不懂

    “哎呀,官差大人哪!”

    无功县的县衙中,满是哀怨的男声不知道第几次的从其中传出。

    “这岑大人说好的去囚龙观请人只是去去就来,可大人你看哪,这都多长时间了呀,草民我担心,会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啊!”

    望着眼前不断踱步、好似比自己都焦急的小胡子哀愁青年,负责看守的这个衙役也只能脸露无奈之色,在岑青崖离开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这个一大早就从漆水河上游附近的村子赶来县里报案人,已经不知道第几十次的像他这样催促。

    “王福盛,算是我求你了行吧,就坐下来好好歇息安生一会不行吗?”衙役双手合十,满面恳切的神色:“我都说了,囚龙观距离县城不远的,就在县外附近不远,就算真有什么意外问题,以岑大人的本事,哪能解决不了啊,放心吧,他马上就到了!”

    “村子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我哪有心思安生的坐下来歇息啊!”王福盛两撇小胡子一撇,重重的跺了几脚地,话语中的哀怨之意反而变得更深了:“那囚龙观的贺道人我也认识,平日里就不是个安生的性子,整天待在他那村子边上的小道观里捣鼓些见不得人东西,每次村里人有人路过旁边,还都总是从屋子里面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有一次,据说连梁上君子盯上他家,准备到屋里偷东西时,都被那里面的东西给吓得疯癫了,成日里嘟囔些和贺道人一样奇怪的话……”

    说到这里时,王福盛的话顿了顿,故意用一种阴森森吓人的口吻说道:“那贺道人今日忽然横死,以尸身不全之相漂流漆水河之上,依我们村子里面的人看呐,定然是他那修习的邪术终于失控了,遭到其饲养妖魔的反噬,这才落得了一个这么凄惨的下场!”

    就在他说到这话时,忽然间,从门外却传来了一道淡淡的清冷女声:“我囚龙观一脉再怎么说也是北道门的真传分支,得了朝廷的正经的册封文书,是不是邪术,又怎生轮到你这愚夫议论!”

    迎着手下衙役兄弟像是终于得到解脱了的目光,从门口处,越阳楼、岑青崖、余殸仙这神色各异的三人便缓缓走入正堂。

    余殸仙先声开口维护自家的声誉倒是维护的快乐了,可这一句话下来,报案人王福盛看三人的延伸却是不对头了,看见她一身样式很是熟悉的贴身道袍,又是女子,顿时便挺起了胸膛,像是有底气了似的,语气很是不快道:“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无端来插大人家的谈话,当道姑的不好好在道观里诵经修道,到衙门里找不自在作甚!”

    “那贺道人练邪终害人害己,可是老天爷看他不过去,才最终教的他报应不爽的道理,现在你这小娘子又替他辩解,小心也受了牵连,沦落、沦落不到个好下场!”

    这话一出口,王福盛心中的那一口压抑之气可终于算是顺畅了,不过眼见场下还有两个疑似县衙的官差在,他的话最后倒也是收敛起来了几分,没敢继续硬气下去。

    ……主要是他迎上了为首的那位俊秀公子的眼神后,心里总有点说不出来的害怕。

    看着越阳楼嘴角那极为真诚的微笑,王福盛忽然提起的心又放下了——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吧。

    看着将要上前的余殸仙,越阳楼便悄无声息的将手轻轻按在了美貌道姑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笑着道:“余师姐,这事情就让我来解决,好吗?”

    仿佛他手上有着魔力似的,不知为何,被越阳楼的这只手按在了肩膀上后,余殸仙心中便忽然平静了下来,脚下一软,险些朝后故意瘫倒在这个新来的小师弟身上,只能嘤咛一声,琼首微垂,玉颈上浮现一层羞涩的汗红色。

    似乎是为了不引起什么纠纷,用男色手段摆平余殸仙之后,俊秀少年又转头望向一旁的岑青崖:“这事情对于我来说颇有意义,岑教头,能让我在这里和报案人先谈一谈吗?”

    “既然是你要插手的话,那自无不可。”岑青崖答应的异常爽快,其中既有巴不得想这案子黄掉的因素,也同样是有作为越府以前的武教头,想卖老东家一个面子的意思。

    别人只看到他生的一副昂藏大汉的样子,便以为他性情定然不计小节的那种豪爽,却殊不知,这岑青崖实际上也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既然曾经能在长安城那种大染缸里面混下去,又怎么可能会没有些人情练达的功夫呢?

    “哈,那可就真是太好了。”越阳楼轻轻颔首,然后看向王福盛,嘴角笑意温和,话语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说服力:“王郎之忧,吾等自是晓得,若是那贺道人真是因修炼邪术而死,遗祸村中居民的话,衙门也定然不会推脱清剿之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给了王福盛一段思考冷静的时间后,才继续轻声说道:“但是,在那之前,我们首先的目的是要调差清楚贺道人身死的真相,没有证据的话,邪术之说什么的……”

    “为了不影响到调查,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说,王郎你应该也懂的吧?”

    ——王福盛懂吗?

    ——王福盛不敢不懂!

    迎着俊秀少年那古井无波的平静目光,不知为何的,王福盛的腿脚便突然不伶俐了起来,没来由的不断打着颤,仿佛受到了什么沉重之物的压迫。

    “懂、懂……我当然懂了!”他哭着,战战兢兢的拍着胸膛保证道:“没有人比我更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见到他这个样子,越阳楼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重重的拍了几下子对方的肩膀,笑着赞赏道:“我就说了,大家都还是可以互相理解体谅的嘛!”

    虽然只是用几句话便缓解场中三方激烈的矛盾看上去就很离谱,但实际上,在这番动作之下,越阳楼却是悄无声息的动用了“南斗飞鸟拳”的能力。

    所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这门以深红面板结合越阳楼自身智慧推演的养生拳法,其立意便旨在于以人体模仿天上星辰运转的浅层表现,以此锤炼身躯。

    用越阳楼更喜欢的说法翻译过来,这门拳法的核心便在于利用人体本身微弱的生物磁场,调整体内各项激素的分配,并进而扩展到外界,以此悄无声息的影响他人的情绪变化。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接下来就别浪费时间了吧。”越阳楼微微颔首,施加完保证对方会说真话的影响后,便立刻又换成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报案人王福盛,你说今早你起来,前往漆水河捕鱼时,便看到一具面目残缺的尸体漂浮在河面上,关于具体的时间,你现在还能大概回忆起来吗?”

    “这我哪里清楚啊!”王福盛顿时又露出满脸的哀怨之色,眉毛耷拉着,然后结结巴巴道:“总之,大概就是很早上呗,天还没亮的那个时候,我就看见河面上隐隐约约飘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才撑着船上前。”

    “我哪晓得啊,这竟然是村子边一直神神秘秘的贺道人的尸体!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宁肯今天不出门了,免得还像这样沾上他这倒霉鬼的晦气!”

    一说到这个,王福盛便又情绪激动了起来,看样子,倒真可见贺道人平日里在众人心中异常糟糕的名声。

    王福盛身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越阳楼在心中做出了判断,用一个最简单的问题起手,通过监测对方说话时的生物磁场变化确定了这件最基础的事情后,才慢慢丢出一个个深入的问题,获取这起案件的许多细节。

    半晌之后,王福盛的神色看起来更加哀怨了,被弄的口干舌燥,只能道:“知道这些就已经够了吧,再问下去,我也没什么东西好说了啊!”

    “行吧,大概就样了。”越阳楼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反正他也就是确认一下这事情背后还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阴谋。

    依据现在得到的信息看来,这事情……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越阳楼转头望向已经要打瞌睡的岑教头,无奈道:“话我已经问完了,不过还要麻烦一下岑教头的是,能不能带我们再去看一下贺道人的尸体。”

    见越阳楼还不肯放弃,还想要继续查下去,岑青崖也是感觉事情有些麻烦了,只觉得是子如其父,也仍然是个仗义轻侠,好奇人异事的性子。

    不过,想到这里时,他却忽然看见越阳楼朝自己这边走来,借着微不可察的小动作,将一张纸钞团成球塞到了自己手心,面上朝自己微笑。

    倒不像是他父亲那样越发老糊涂了的样子……岑青崖转而咧开嘴回敬了一个豪爽的笑容,私底下催动指头上的劲力,却是没收下这份贿赂,自认为做的很隐蔽的,将那一团纸钞给弹进了越阳楼衣袍领口的交错缝隙之间。

    “等到他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应该就会掉下来发现了吧。”岑青崖颇为自得的在心中想着,嘴上随口道:“停尸间就在衙门里,那我们这就走吧。”

第六章.地罡召考箓

    县衙停尸房是建在地下的,积累了常年的寒气,所以格外阴冷。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建造时掺杂部分和道术有关的材料,在这段走廊之中,越阳楼眼前看到的景象却并没有被黑暗所笼罩,而是隐约间自然有着一些不知道从哪里透出来的光线提供照明。

    望了望头顶,越阳楼并没有找到有类似日光灯或是夜明珠之类的东西,便有些意外的心道:‘还真是有意思。’

    在一面青石壁的面前,岑青崖的脚步停下来了,转头朝身后的二人道了一声:“我们到了。”

    “这就到了?”越阳楼显得有些疑惑,好奇的上前,用两手推了推青石壁,却也没推动、也没看到什么像是门的缝隙。

    “这是用终南山上北道门那群丹鼎道人炼出来的封门石吧?”余殸仙突然出声,美眸打量了上下几下子,便认出了这种人造道术材料,朝越阳楼淡淡解释道::“我没记错的话,与封门石配套的还有另一种液态的道术材料,用以涂抹其上,短暂瓦解部分位置的坚固结构,临时制造出一扇通往内部中空部分的门户。”

    岑青崖正准备把东西往外掏,听到余殸仙这话,倒也是有些意外:“玄牝子道长好眼力。”

    “封门石的造价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一样道术材料,用于单纯的建造一件停尸房也太过浪费了,于是我猜,除了作为停尸房之外,这里应该也同样是作为过一段时间的囚房、用于关押某些特殊的犯人吧?”

    “县衙的历史可比我们加起来的年龄都要长多了。”岑青崖耸了耸肩,只是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对了,让一让。”他迈步上前,从衣服里面拿出了一管由玻璃试管装着淡绿色液体,小心翼翼的拔开塞子,精准的滴了几滴,蘸到手指上,然后在青石壁上,划出了一个约有一人高的门洞。

    滋啦滋啦。

    似乎是化学反应的声音产生,见门洞的边缘已经软化,岑青崖主动上前,只是轻轻一推,便将看似沉重的青石大门推开了。

    外界的空气迅速涌入,掀起了狂风,也让这片空间内顿时卷起了四起的烟尘。

    借着微弱的光线,凭武道附带加成的五感,越阳楼倒是显得眼尖,颇为细心的看到了,在石门的底下,居然还隐藏着一条暗轨,内有滑轮卡合,辅助推动。

    “……还真是用心了啊。”一时间,越阳楼不禁吐槽欲望大起,想不到居然还能在这里看到这些东西。

    不过,想到这里,越阳楼倒是也是释然了,反正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在道术体系下已经偏科到一定地步了,连明显是工业化的许多东西都有了,又何况于现在的这些小细节呢?

    “这里就是停尸房了。”岑青崖提醒的声音忽然扯回了越阳楼的注意力。

    望着着两边那一排的银灰色的金属柜子,他有些好奇:“那具贺道人的尸体就在这些里面吗?”

    “没错。”岑青崖点了点头,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想了想,便提步来到了右边很靠近的一个柜子前,一边将用力将其拉出,一边解释道:“这里的尸体都是按照送到这里的时间排列的,越往里面的也就越老,越靠近前面的也就越新。”

    “贺道人的尸体今早才被送到这里,时间还不长,就连身体上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被另外送走分类,倒也省得我们回头还要再去证物房走一趟。”

    这倒是个好消息……越阳楼跟着也点了点头,向前凑近,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尸体后,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一个余殸仙,转头问道:“余师姐应该不在意我先检查一下子吧?”

    “自然不介意。”余殸仙淡淡的点了点头,她只是抱着例行公事而来,确认一下这个面都见过几次的四师弟真正的死因,至于越阳楼到底想要从贺道人的尸身上得到什么遗物嘛……

    ——反正是借花献佛,她也不会亏什么。

    于是,就在这阴寒冰冷的停尸间中,越阳楼便开始了他看起来好像还像模像样的“尸检”。

    伸手扯开贺道人身上覆盖的白布,尸体上遍布着的大量撕裂状伤痕首先映入眼帘,从参差不急的伤口形状来看,导致这一现象的,很有可能便是一种以集群活动为常态的肉食性小型鱼类。

    ——似乎看着有那么一些熟悉?

    越阳楼挑了挑眉毛,感到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从一旁的岑青崖处接过递来的塑胶手套,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

    医武本来就不分家,不管是说调配毒物药剂也好,还是说对于人体结构的了解也好,熟练掌握各种杀人技艺,并有着丰富临场实践经验的武道家,可以说,只要有心,他们便可以轻易随时化身为一名杰出的法医。

    看着越阳楼检查尸体时异常熟练的动作、一旁的岑青崖不知道为何突然间有些心悸,明明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了起来,可要说的话,却还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应该不是因为当初自己教了他一套禽戏的缘故吧?”岑青崖心中产生了一瞬的怀疑念头,旋即却又自行否定:“就算再怎么天资横溢,一套简单的养生拳法而已,也练不出来什么事情的。”

    “死者皮肤湿冷、具备黏稠感,颜色苍白,尸斑呈淡红色……唔,这都是典型的受冷水刺激,导致皮肤血管收缩的特征啊。”越阳楼微微一顿,似乎是在思考:“……不过,尸僵现象却并不完全,据报案人描述的发现时间向前推的话,如果是溺死,因为过程中的挣扎抽搐、剧烈运动,尸僵现象一般来说应该出现的更早才对。”

    “这样的话,这个贺道人真正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半夜左右的才对……”越阳楼话说到一半,忽然自己停下来了,好似想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半夜……半夜?

    昨天自己发现那只罔象顺河而下作乱的时间不就是半夜!

    一下子,这两件事情之间的联系所在终于在越阳楼脑海之中清晰浮现了出来,他抬眼再看那贺道人尸身导致致死的大量伤口,那呈参差撕裂状的模样,岂不就是正对应罔象还作为水下鱼群之时的体型?

    想到这里,越阳楼急忙探手,伸出两根手指,准备扒开伤口进一步确认,验证心中的猜测。

    然而,就在越阳楼刚刚掀开黏在尸体皮肤上的衣服的时候……

    【检测到缺损断章:地罡召考箓(来源于系列未知秘经《■■■■■■》)】

    【收录条件一:当前物质载体稳定存在(尸体腐败率≤75%)】

    【收录条件二:持有具备一定因缘关系的同源知识或衍生物(人造妖魔:罔象)】

    【收录条件三:处于该断章物质载体所在一定范围内,并有着一定时长的直接接触。】

    【正式收录中——】

    听到这耳旁久违响起的金手指提示音,越阳楼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顿,只觉得装着罔象心脏及部分血肉的衣兜骤然一空,仿佛化作了飞灰一样,随即将大量晦涩难懂的知识引入了自己的脑中。

    有着以前触发“深红”的经验在前,这番变化之下,越阳楼倒是也没有露出破绽,凭[易皮]达到74%带来的能力,控制住了脸部微表情的本能反应,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先前的动作,检查尸体上一个个的伤口。

    “果然是如此啊……”

    长久的寂静中,一旁的岑青崖和余殸仙两人忽然都听到了越阳楼从口中发出了蕴含着感慨的低低叹息声。

    ——他发现了什么?

    下一刻,只见越阳楼转过身,一边摘着手套,一边说道,开口便是语出惊人:“我想我终于知道贺道人的死因是什么了。”

    听到这话,岑青崖以丰富的经验首先反应了过来:“尸体上难道还有什么衙门仵作遗漏掉的线索?”

    “不,准确来讲,衙门里的那些仵作已经检查的够仔细了。”越阳楼摇了摇头,纠正道。

    “那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贺道人的死因?”岑青崖疑惑。

    “我到底从哪里知道的暂且不提。”越阳楼轻笑一声,顿了顿,在这里先卖了一个关子。

    “待我揭晓答案之前……诸位,且先看这里!”

    话语落罢,俊秀少年旋即便捋起了右臂上的衣服,露出了裹着绷带的胳臂,也露出了那附近显得和他身上正常部分格格不入、苍白到病态的大片肌肤!

    令人不敢呼吸的寂静中,粘连着几分血腥气的绷带缓缓滑落,渐渐显露出了那赫然醒目的新鲜伤痕!

    看到这一幕,岑青崖愣了一下,眼角余光撇见一旁贺道人的尸体时,神色骤然变化,意识到了这二者之间出奇的相似性。

    何止相似相类?

    简直一模一样!

    就是本人!

    他本能的问道:“这是?”

    “没错,这就是导致贺道人身死之物留下的痕迹!”未等岑青崖把话问完,越阳楼便先一步抢先答道,开始了先射箭后画靶的信口胡诌。

    “却说这事情的由来啊,我们还得先追溯到昨夜三更天之时……”

第七章.隐仙派楼观道

    阴寒冰冷的停尸间中,少年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便从口中缓缓讲起了一个与昨夜发生的真实之事虽然相似,但本质上却又截然不同的故事。

    在他所说的这个版本中,一开始被众人断定为因修炼邪术而遭到反噬致死的贺道人赫然摇身一变,成了舍身忘死、用生命换来阻击从漆水河上顺流而下的妖魔的义士。

    “……直到看到尸体时,我才明白,正是有赖于昨夜贺道长在上流牺牲,以独自一人拦下了大部分的妖魔,我这等柔弱无力的凡人才能侥幸凭一点运气获救啊!”越阳楼用一种颇为感概的语气说道,尤其是配合他胳膊上刻意保留下来的深深伤痕,说服力便更上一层楼了起来。

    这明晃晃摆在眼前的玩意,能做假吗!

    迎着岑青崖和余殸仙两人半信半疑的目光,越阳楼信誓旦旦的说道:“总之,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咱衙门代表着无功县的公信,可断断不能让舍生忘死的人家白白牺牲啊!”

    “好吧,就算是这样吧。”岑青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被越阳楼的这套说辞给说服了:“那敢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是单纯把真相宣扬出去,还是再遣人去漆水河下游探查一下是否还有残余妖魔的痕迹?”

    越阳楼只是道:“妖魔已死,再去麻烦人什么的倒是不必,只需要把这事情的真相宣扬出去便行。”

    好似有着什么无形中的默契,岑青崖随即颔首:“我大概明白了。”

    “没错,岑教头你明白了,这起案件的真相就是这个样子。”越阳楼咧嘴笑了起来,跟着上前,将银子强硬的塞到了对方的手中,不容置疑道:“这些心意还请教头不要拒绝,就当是我替先前父亲的失礼,而请大家吃一顿好的了。”

    见越阳楼的坚决架势,这一回,岑青崖没有拒绝,只是走形式的推让了几下后,便笑着的将这额外的报酬也收下了,心中想着待会带人到哪一家以前舍不得的去吃。

    这贿赂他倒是收的心安理得——真要两袖清风哪里当得好官吏?连手下兄弟吃不上好饭还干个屁的事情!

    这趟来的倒是真的值了……只见那昂藏大汉拍了拍肚子,便笑着答应道:“你且把心安在肚子里吧,这事情啊,我岑青崖定然带着兄弟们给您办好,定教大伙都知道,是谁真正救了他们。”

    “记住,让事情就在这里结束,不要让人多事到村子那里再惹什么麻烦。”越阳楼不放心的叮嘱道。

    “定不敢忘。”岑青崖朝他拱了拱手,很知趣的没有追问,便准备转身离开,给余殸仙和越阳楼两人留下空间——接下来的真相时间,他可不敢感兴趣!

    “临时打开的门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左右,还请两位多加注意,尽量在这之前出来。”他不忘提醒。

    “这点我自是知道。”越阳楼点了点头,将这个信息记下了。

    有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都并不是一件事实,就比如说这件事情的真相,妄自去探寻的话,最终便只能招至超乎理解的祸患。

    “啧,尽人事听天命,希望我这个版本的真相传播出去了之后,再没有傻子到案发的那个地方找死了吧……”

    想到那一夜自己意外窥见的恐怖之物,仿佛触发了什么本能反射,越阳楼的身体便又越过理性的控制微不可察的颤抖了起来,和他嘴角随即露出的愉快笑容,显得极为矛盾。

    他有一种预感,那个漆水河边的村子,或许便与[仙道禁书目录]刚刚收录到的【地罡召考箓】有关,除了预防有人找死之外,他让岑青崖去散播传言的目的,同样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便是为了让现场在自己到来前被破坏。

    说到[地罡召考箓],趁着短暂的时间,越阳楼也抽空扫几眼刷新了许多信息的面板。

    【名称:地罡召考箓(缺损)】

    【属性:断章】(大致分级:原典、译本、断章、残句、托名伪经)

    【类型:咒禁】

    【来源于南玄门(天师道)某部秘密经典的一部分散佚残卷,据说全本中隐藏了劾制神鬼、蜕解升仙的深邃奥秘。】

    【该卷断章以龙为喻,主要讲述了古时诸多异兽与地震、海啸等天灾之间的隐秘联系,并详细的记载了数十道能够与其对应的祭祀仪轨、降伏手段。】

    呼——

    仿佛潜溺于渊深幽邃的阴影之海,在面板上那扭曲如蛇的怪异字迹中,隐秘而禁忌的知识好似化作了某种滑腻的活物,异常踊跃的钻入到了越阳楼的脑海中,在思维中生长、蔓延,无声无息间,令他不自觉的脱口而出了一段陌生的经句:“——有诵咒者,有事神者,有墨字者,有变指者,皆可以役神御气,变化万物。惟不诚之人,难于自信,易于信物,故假此为之。苟知为诚,有不待彼而然者……”

    回忆着脑海中有关如何饲养妖魔、培育异种的一部分残缺知识,越阳楼强忍着抽痛,喃喃发问。

    “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

    朝回答声响起的地方,越阳楼抬头望去,结果却讶然的发现,明明一直都有看着自己这边,可从余殸仙的神色来看,她却像是并没有听到自己刚刚的声音一样……

    ——那……又是谁回答的自己的问题呢?

    有一瞬间,越阳楼心中产生了深深的寒意,就连脊背上的衣衫也仿佛被森寒的冷汗浸透了一样,感到了有一种不安不断徘徊在脑海中。

    包括他掌握的《解骸分形指玄歌》在内,越阳楼以往所接触到的,最高也不过是“残句”级别的隐秘知识而已,像《地罡召考箓》这种仅仅只是残缺的一卷,便能达到“断章”级数的鬼玩意儿,他属实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心悸、头晕、浑身乏力,局部肌群呈强直性和阵挛性抽搐,伴有意识障碍……啧,这是典型的脑神经功能紊乱的症状。”越阳楼仔细回忆着刚刚的表现,暂且给自己下了一个判断:“单纯的心理性暗示图文居然也能做到这个地步,看来这篇地罡召考箓的来历,还真是不简单。”

    “不过,别的什么暂且不提……”他想到这里,转念间又看向深红面板上不复原来凄惨模样的推演值那一栏,心中某些念头跃跃欲试,忽然有种一夜暴富,想要大肆报复性消费的冲动。

    “这么多的推演值,恐怕都够让我把易皮和化肉两个阶段的圆满炼法给整出来了吧!”

    “不对不对,越阳楼你怎么能堕落如此呢,说好的靠自己天赋才情突破境界呢!”

    “这可是无法再生的战略性宝贵资源!”

    在余殸仙的眼前,她只看到先前还好好模样的小师弟忽然神色变得狰狞,好似眼前有着什么看不见的大仇敌一样,骤然间便莫名其妙的重重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连让人拦都来不及拦。

    于是,在寂静中,好不容易强压下大吼一声“深红,给我加点!”的冲动,越阳楼狞着脸抬着头,入目便是师姐充满了母性、怜爱之意的目光。

    ——妈的,尴尬了!

    急忙间,越阳楼试图缓解气氛,但声音却仍然是有些嘶哑:“余师姐这么看着我做甚……”

    “别说了,我知道你内心的痛苦!”她充满同情心的打断道。

    ——啊这……

    越阳楼脑袋上当即打出了一个问号,只能勉强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竭力辩解道:“余师姐,这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我知道!”

    然而,余殸仙却根本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的你打算,满口说着是知道,心中却嘀咕着什么“师弟不要怕,师姐永相随”之类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又听不懂的怪话。

    迎着师姐越发怜悯起来的母性目光,越阳楼一口的话憋在胸口中却不知道怎么说不出来,想了想,还是只得放弃了自暴自弃的放弃了辩解自己脑袋没问题的打算,试图转移话题道:“我之前没看错的话,师姐跟着我来衙门应该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吧,现在岑教头已经走了,师姐你也总算是有机会做你的那件事情了吧。”

    “小师弟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绝美道姑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过来还是有要事在身,要重新回收囚龙观内在贺道人这个“死师弟”身上的某样关键之物。

    她平日里的作风一向是雷厉风行,就在和越阳楼说话的时候,余殸仙便已是来到贺道人的尸身旁边,一只白嫩如玉的素手就宛如锋锐铁刃,眨眼间,便毫不费力的完成从开膛破肚、到信手取物的过程,其动作迅速,就连越阳楼也只看到那取出的是一丛黏连在残余血肉组织上的青黑色胶质触须。

    似乎是没察觉到脸颊边沾到的溅射到的几点血迹,看到越阳楼还没有反应过来,绝美道姑轻轻舔了舔朱唇,把玩着手中之物,嘴角勾勒起一抹笑意:“说起来,小师弟你以往在浊世里厮混,应该还不知道吧,本门的道法袭传自终南山上火龙先生,法脉乃是隐仙派楼观道的道统,要追根究底的话,还是标标准准的太上丹道哩,”

第八章.真相谁知道?

    ——太上丹道?

    ——她是在说这个世界的道术体系?

    纵使心中其实已经大概知道,但越阳楼却还是十分配合的问道:“那丹道又为何物?”

    看到小师弟久之若渴的神色,余殸仙满意颔首,进而轻笑着解释道:“所谓丹道,便是把人体当作炉鼎,采身外药、养身内药,以格物致知的智慧为火,运用物性变化,使体内器官组织的深层结构也产生应激性变化,逐渐获得全新的灵力属性的一系列技术。”

    “身外药与身内药合一,所得到的便是诸如我手中这丛[拘制]之类的额外组织结构了,各家道法往后的修行方式虽然不同,或称其为大药、身神、或称其为真种、命丛,但在这个基础的阶段上,却都是大同小异的。”

    余殸仙的话虽然不多,但却是胜在精确无误,让许多越阳楼以往只是模糊概念的东西,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看来这个师姐还是有点用处的嘛……越阳楼挑了挑眉毛,随即好奇的追问道:“说了命丛是何物之后,那么金丹道果又是何物呢?”

    “自然是体内多块命丛拼图有序组合、并熔炼升华后的产物。”余殸仙毫无迟疑的答道:“到了这个阶段,各家门派道法的高劣也就清晰的凸现出来了,譬如南玄门天师道一系最终的道果成就[正法罗天],据说便能以最繁复的八十一枚命丛为根本,极尽升华本质,炼成执掌南北两极阴阳元磁,以雷法演化世上绝大多数物理现象的不可思议之能。”

    执掌南北两极阴阳元磁,以雷法演化绝大多数物理现象?

    ——等等……

    越阳楼愣了一下,旋即迅速反应了过来,把这通话中的术语替换过来,不就是四大基本力中的电磁力在宏观世界的主要表现嘛!

    相比起主要作用于宏观天体系统的引力及主要作用于微观层面的强弱相互作用力,自然界中,电磁力才是这世上作用范围最广阔的力量,假如说天师道的[正法罗天]真能做到那种地步的话,这名字中的罗天一词,倒也是真的不算掺假了。

    ——不过,既然北道门能与南玄门表现的分庭抗礼的话……

    越阳楼颇为好奇的问道:“那咱北道门这一系的至高的道果成就又是什么呢?”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余殸仙只觉得这小师弟这问的倒也是可爱,心中忍不住戏弄之意,伸出一根纤长白嫩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首先反问道:“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那你有想过北道门与南玄门之间最主要的差异吗?”

    越阳楼挠了挠头,还是选择了装傻充愣,直接套出师姐的标准答案:“这……我倒是确实没想过。”

    “蠢师弟,是根本道路之间的差异呀!”

    余殸仙轻笑一声,亲昵的扣起指节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越阳楼的脑袋,倒是很享受这种为人师者解惑的感觉。

    当然,小师弟限定……她在内心中暗自补了一句。

    “道者,本空寂虚无也:玄者,本妙湛渊默也。故因于此,道门逐虚,玄门务实,北宗隐世,南宗出世,既只求全真保性,不以物累形,那隐仙道各个门户之间,又何必时常互相往来,学那天师道正一盟威,统领三山的凡俗作风?”

    “北道门中,从来就没有什么至高道果成就说法,向来是你修你的,我修我修的,只有遇到危及所有道统的事情时,各家的隐世道主,才会不情不愿从荒山中钻出来,出来象征性的到对方的几处重地里走上那么几圈,坐那参个几个月的天道。”

    “师弟你莫要忘了,比起天汉时才方时建立的天师道来说,我等楼观道的跟脚可是还追溯到周时的关尹祖师身上,要论真传,谁还能比我们更真传?光是千年以来的道法积累,南玄门想要追上我等北道门,就还得创出少至三种与[正法罗天]同级的道果成就!”

    越阳楼敏锐的捕捉到了余殸仙话语中的那股隐藏的自傲,抓住这点进行追问:“那就是说,北道门各支系中至少还有四种同级于[正法罗天]的道果成就咯?”

    “……你这么说,倒应该也是没错,”余殸仙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句话有些心虚,赶忙恢复了硬气补救:“譬如说当今北道门中执牛耳、且集大成者的易龙先生所成就的[希象非空],据说便是有粉碎真空,自传说中的无量海内,随时提取出无边法力的恐怖威能,因此而被全天下公认为是唯一一个能压下当代天师之人。”

    ——懂了,那其余三种就是根本没人练成,又或者干脆直接失传了呗。

    话到这里,刨除掉余殸仙有意无意给自家吹嘘的部分,越阳楼也总算是套出了这个世界最顶尖的战力是什么表现了,一边是日渐家道中落却没有后继之人的老大哥北道门,一边则是虽然起家不久、却呈持续上升之势的后起之秀南玄门,要按常理来说,那越阳楼这时候投入所属北道门的囚龙观一脉,岂不是就相当于……

    “不,北道门目前的颓势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越阳楼摇了摇头,中断了无端的思绪。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对他自己而言,北道门现在的衰落之势,其实也并非是一件完全的坏事,从余殸仙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傲慢态度就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要真是以前全盛之时,还有没有让他进来浑水摸鱼的机会都说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后,越阳楼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又看了一眼余殸仙素手中还残留着几分血迹的命丛“拘制“,压下心头拿到将其拿到手中研究的欲望,转而笑道;“囚龙观中的修行想来应该是颇为清苦的,师姐你既然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那何不再趁着这个机会到处转转呢?”

    似乎看出了越阳楼的意思,余殸仙故作矜持的犹豫了一下后,便笑吟吟的应道:“那就劳烦小师弟你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越阳楼随口答应:“自是,自是!”

    而就在某人满脑子琢磨着怎么修习道术的时候,与此同时,把好不容易把报案人王福盛打发回家之后,这一上午的,岑青崖也总算是找到时间闲下来了。

    清晨的鸡鸣声归于沉寂,白日的喧闹也自袅袅升腾的炊烟中开始。

    踏着昨夜小雨残留下的几分湿意,岑青崖他来到那家熟悉的升斗食记外,只是还未进门,便又听到了吴老秀才涨红了脸和人嚷嚷争辩的声音。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算是这件小店各个老熟客之间表示熟悉的习惯手段了吧。

    在这小小的无功县中,岑青崖的身形自然是极为引人注目的,故此,他只是一进门,大家便都自然而然将目光转移了过来。

    许是冬日风冷,门帘掀起后,寂静便忽然到了,使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

    见到这阵仗,岑青崖只得耸了耸肩,将厚实的羊皮门帘放下,把寒风重新挡在外面,无奈道:“今日我休沐,不当值,就是肚腹内饥寒,进来找些吃食暖暖胃,嘿,都看着某人做甚,继续啊!”

    他这话出来后,升斗食记内热闹的氛围可总算是回来了,好在不用再担心这官门当值的浑人又来一出为了年底刷业绩、请他们去尝尝看守所美食的把戏。

    大武禁赌——虽然明面上说是这么说的没错,但逢至年末这个一年里都没有几天的轻松日子,借着二两微醺酒劲,大家也难免偶尔的做些不那么正确的事情。

    毕竟,小赌怡情嘛!

    店小二顿时松了口气道:“嗨,老岑你早说呀!要知道咱刚才可是差点都要赢钱回来了!”

    “去去去,别贫了,赶紧干你的正事去,叫后厨赶紧上菜。”岑青崖不耐的摆了摆手,循着先前的声音,大敕敕的便在吴老秀才的对面坐下了,在衣服里摸索了几下,将几颗碎银拍到了对方面前桌子上。

    吴老秀才愣了下:“岑教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你去办事情的意思呗。”岑青崖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的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大把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巴里面丢。

    “有人交代给了我一件事情,而我想了想,这件事情也只有你最适合去做。”

    “岑教头你不是衙门的人吗?咱这小县城里,除了那位县老爷外,谁还能特意要你去做事情?”吴老秀才当即反问,一脸警惕之意:“我先在这和你说好了啊,老夫我都一把年纪在这里了,平日也就只能做些给人教书写写字的生意,你这要是想让我出去冒什么险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的折腾!”

    “嘿,你想什么呢!我像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不顾的人嘛!”岑青崖生气的拍了拍桌子,一边嘴巴里也没闲着,咔擦咔擦的,又往里面丢了两颗个大饱满的花生米,一边又道:“吴老爷子你就放心好吧,只是要你重操旧业,帮忙润色一下故事而已,这么难得的轻松活计,你该不会想就这么错过了吧?”

    看着桌子上的碎银,吴老秀才犹豫了一下问道:“到底是什么故事,要你特意来找我润色?”

    岑青崖摸了摸带着胡茬的下巴,想了想道:“这故事的名字,就叫做《鱼鬼》。”

    随后,他便缓缓将这起奇事的前后娓娓道来……

    “那后来从鱼鬼口中幸存的越氏子,他所说的真相,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真相?”听完之后,作为“文人”,吴老秀才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朝岑青崖问道:“作为参与其中的当事人,岑教头你应该也察觉到那人这个故事里面不少的错漏之处吧。”

    “是不是真相,对于我们这些故事中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岑青崖反问了回去,说罢,随即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况且,这不就是我花钱来找吴老先生你来润色这个故事的原因吗?”

    “……这、这。”吴老秀才本来是想大声斥责对方隐瞒事实真相的,可摸着手中碎银,话到了口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可是他好几顿的酒钱呐!

    “嗨,你就放心吧,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岑青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说不准,你这个故事,还能救上好几个以为有死人财可发的蠢蛋呢!”

    “那好,我接了!”

    看着吴老秀才像是生怕他转脸反悔一样迅速的答应速度,岑青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而摇头不再去想,抿了口桌子上又寡淡无味几分的黄酒后,当即用力把桌子拍的老响,朝摸鱼又和一桌客人玩起博戏的店小二骂骂咧咧道:“你这混账玩意儿,今天往酒里掺的水又多了是吧!”

    店小二心虚道:“诶嘿嘿嘿,这不就是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嘛!岑爷你就体谅一下吧!”

    岑青崖顿时怒骂:“滚滚滚!干你的事情去!”

第九章.鼎沸集市

    说到无功县内最热闹的地方,除了夜晚勾栏瓦肆聚集的乐运坊外,便属年节时的社火集市了。

    名义上虽说是祭祀先人祖辈,可这个一年中少有的休息节日,倒却是不像是清明那般哀戚伤感,而是更多了几分热闹喜庆的意味,盖因集市中也多有几个外地的戏班子到来,为了那几出不大常见的新鲜剧目,更是连县中大户也多有携酒挟妓来特意观看的。

    台上唱曲弄弦的,台下笑耍取乐的,随着时不时的有几位“豪客”往台上掷上一串铜钱,线绳崩裂,铜板散乱在地的悦耳噼啪声中,那台下扮相滑稽的矮小俳优,便会当即唱个肥喏,代表戏班表示感谢,引起聚集人群里的一阵的笑声。

    “喏,师姐要来一根糖葫芦吗?”

    少年清亮的声音掺杂在嘈杂的人声中响起,侧立在人群之外的余殸仙循声望去,便看见越阳楼小心翼翼的手举着纸袋子,艰难的挤出人群,朝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见到此景,余殸仙也不由得有些触动,心中一暖,从小随师傅生活于清冷的囚龙观中,像这般热闹繁华的场景、像小师弟这样“正常”的人类,她属实还是第一次接触到。

    借着集市周遭绚丽的灯光,绝美道姑伸手将几缕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低头悄悄掩住玉颊两侧泛起的微红,意外羞涩的轻声感谢:“明明是我一时想起儿时的记忆难耐,没想到这一番却是麻烦小师弟你辛苦了。”

    “毕竟是我提出要带师姐你来集市转转,尽一尽地主之谊嘛。”越阳楼笑着摇了摇头,将举过头顶的纸袋子放下,从挑出一串糖稀最晶莹透亮的,抢过余殸仙的玉手,一下子便把糖葫芦硬塞了进去。

    “况且,为这么漂亮的师姐服务,常人哪里会感觉辛苦啊,还不得心里乐开了花!”

    “你啊,尽说些胡话,师姐我可是受了朝廷正经度牒的出家人,要让老头子知道了你这孟浪之言,等你正式入门后,还不得给小鞋穿!”余殸仙莫名娇嗔的白了少年一眼,出于羞涩本能,接过糖葫芦后,还是将犹豫的越阳楼的手甩开,借着白渡子的名义,编造了一个吓人的理由。

    看着师姐少女般小心翼翼伸出香舌舔舐糖衣的模样,因为那一瞬间展露的明艳风情,越阳楼也不由得愣神了一下,才耸了耸肩,转而正色道:“那我可得好好珍惜一下这几天的时间了。”

    从趁机撬开师姐心防好套取囚龙观信息的角度而言,他这话倒是没错,但当落在余殸仙耳中时,这话中可以被解读出来的含义,却是根本不由得他这个原主是怎么想了。

    不过,师姐也毕竟是师姐,虽是一时受到了触动,但心中却也是很快冷静了下来,低头掩下两颊微红,嘴里小口小口的咬着糖葫芦,悄然借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越阳楼、

    然而,令她出乎意料的是,说出了那番直白的话后,少年的目光却是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而是很快就被集市周遭的杂耍给吸引了过去——不知为何,看到他的这个反应后,除了终于放心之外,余殸仙心中竟是还有些说不出来的羞恼,只觉得咬在口中的糖葫芦也显得越发的酸了。

    '小师弟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能在心中这么说服自己。

    ——当然了,小师弟也确实没有坏心眼,只是比较馋师姐脑袋里面有用的知识而已。

    “我媚功都开启了这么久了,师姐啊,你就配合我一下行不行啊……”在另一边,注意着余殸仙生物磁场的变化,运转起南斗飞鸟拳某个被他取名为“兰花变容”的技巧后,越阳楼心中开始打起了嘀咕,不由得怀疑起是不是修道人的体质都有些特殊。

    若说本来的[南斗飞鸟拳]是完全针对于外界的应用的话,那么越阳楼特意为此研究的这一技巧,则是为了补足缺点而更侧重于生物磁场对自身的应用,所谓君子如兰,除了常时间被动运转后,可以让皮膜越发白皙细嫩并兼具柔韧性,大幅度增加谈吐和气质的魅力外,在主动使用的时候,更是可以达到让人自发的敞开心扉,袒露内心真实想法的效果。

    话术不够,特效来凑,以前在某些地痞无赖的身上,越阳楼也曾实验过这门《兰花变容》的效果,都是很快便起到了肉眼可见的效果,让他们在自己的“君子之德”的感化下,当即洗心革面,哭红着眼睛吐露着自己平生从小到大做过的恶事。

    ……可是,现在?

    望着低头看不到表情的余殸仙,确实没有生效的事实面前,越阳楼也是怀疑了起来,丝毫没有想到,《兰花变容》的效果在男性和女性之间,竟然也是会产生变化的。

    眼见一路上就要这么沉默着走下去,一时无奈之下,越阳楼也是没办法,只好自己亲身开口了,旁敲侧击道:“说起来,师姐你先前提到糖葫芦是你小时候的回忆,难道……这些年来你都是随着白渡子道长、啊不,师傅他在囚龙观里面修行的吗?”

    “啊,师弟你说这个呀。”余殸仙摇了摇头,将串子上最后一颗糖葫芦囫囵吞的快速吃完,陷入了回忆道:“严格来说,除了那叫贺什么什么的后来者外,我、大师兄、二师姐,都是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或者说被父母抛弃,才被老头子捡来收养,当做徒弟养老的。”

    “啊?师傅,他还有这么的一面吗?”

    听闻此事,越阳楼倒是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子,似乎是完全想不到那个像是诡异本身一样的枯瘦老道给几个小孩子换尿布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呢!”余殸仙像是猜道了越阳楼这个家伙在想什么一样,顿时羞恼的白了他一眼,解释道:“老头子把我们收入门下的时间又不是一致的,是大师兄魏虎师先跟在师傅身边了好几年,然后才带回来了二师姐秦紫剑,等到我后来的时候,也就是已经成年的二师姐把我带到从小大了。”

    ——也就是说,除了那个一开始就跟在白渡子身边的大师兄魏虎师外,就算连二师姐秦紫剑和这个三师姐余殸仙在内的所有人在内,其实也都是不知道那个白渡子一开始是怎么样的咯?

    想到这里,越阳楼暂时掩下对白渡子以前来历的好奇,而是转而又问道:“不过既然如此,那咱们囚龙观的这个传统,到了师姐你这里时,又是为什么不维持下去了呢?”

    “你是想问那个还需要人去收尸的蠢货?”余殸仙顿时反问,自认为敏锐的看穿了越阳楼内心的意图。

    虽然是打着碰运气问问能不能找到有关贺道人身上《地罡召考箓》的线索的主意,但在被“戳破”,越阳楼倒是也没有露出破绽,只是挠了挠头,神色随之变得有些尴尬:“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是排在我之前的四师兄嘛,如今虽然是变成了死师兄没错了,但是我想,怎么说也得给他至少搞清楚他以前大概是个怎么样的人吧?”

    看着越阳楼的真诚不作假的神色,余殸仙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被说动了一样,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什么别的问题,只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带着家传技艺过来主动拜师的而已,别多想了。”

    “带艺投师?”

    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越阳楼便顿时好奇了起来,本身的直觉更是在告诉他,这背后或许就存在可能与《地罡召考箓》来历有关的信息。

    “据说是从东边那里什么地方逃难过来的吧,好像家里本来还和东京汴梁的某些人的有关系。”由于和某位死者的接触太少,余殸仙也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不过,就他那都快要成咸鱼一样的尊荣嘛,说这话的时候,所有人其实也都是不怎么相信的来着。”

    师姐你唯独这一句话是绝对说错了的……听着师姐这番很有外貌歧视意味的话,越阳楼在心中默默吐槽,并将禁书目录上有关《地罡召考箓》的那几行描述再打开看了一眼。

    “来源于南玄门(天师道)某部秘密经典的一部分散佚残卷——说起来,东京汴梁的话,如今的朝中,不正多的是天师道的虔诚信徒?”

    想到此处,各项线索总算是在越阳楼脑海里面拼凑吻合了起来,虽然还不知道贺道人这个汴梁人为什么会跑大老远的带着南玄门的《地罡召考箓》来到关中,找白渡子这个北道门的老头带艺投师是为什么,可至少在心理层面上嘛,他内心的担忧却是顿时去了好几分,使整个精神都重新活络了起码,琢磨着趁着这次集市的机会,借加餐为借口,买些水产品之类的活物当做实验《地罡召考箓》中所载技术的材料。

    “师姐你听我说呀……”越阳楼刚出口到一半的话忽然断了下来,目光瞬间扫过周遭的人群,通过异常的磁场,提前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

    他停下脚步,目光越过人群,定凝之处,便看见了有几个似乎是外地来的生面孔,正在耍弄些吞火食炭、腰斩砍头、油锅煎炸之类叫人看着就心惊胆战的藏挟戏法。

    油锅鼎沸,空气燥热,拥挤的人群中,越阳楼却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十章.三不猴

    那伙外乡人表演戏法、架设油锅的地方是位于一处枝叶凋零的老槐树下。

    树下,除却那些模样可怖畏人的“刑具”之外,最令越阳楼尤为注意的,则是中央位置处一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艳红漆雕案台、以及那其上摆放着的三具神龛、两柱残香。

    ——尊神有三,供香唯二,余之一不得者谁?

    悄无声息间,越阳楼握住了余殸仙的玉手,装作亲密情侣间调笑的样子,侧头在她耳旁,压低了声音,隐隐提醒道:“师姐……你有没有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什么不对劲?”

    他的骤然袭击,完全出乎余殸仙的意料,看着少年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师姐也是没遭得住,仿佛感觉到有一股清冽幽幽的兰花香气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引得心跳突然加快了好多。

    一时慌乱之下,她根本没办法思考,只能问道:“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

    “……”

    顿时,越阳楼被她的这句反问给整的没话说了,本来还准备通过委婉的话术手段诱导师姐渐渐发现那伙外乡人的不对劲之处的,结果,他哪想到余殸仙这“傻白甜”的颜狗师姐却是直接把话给聊死了啊。

    无奈,他也只能尽可能委婉的直接说了:“就是在前面槐树下表演的那几个汉子,他们是县里面这几天才来的生面孔,以前几年也没见过,因此,我有些觉得还是需要师姐你注意一下子的。”

    “……原来就是他们让小师弟你觉得有问题。”余殸仙有些语气不善的说出了这一句,目光落在那伙正吆喝着的外乡人身上,可算搞明白了是谁打扰了自己和小师弟的约会。

    看她这副杀气森森的模样,再联想到几个小时之前她毫不犹豫给尸体开膛破肚取命丛的场景,越阳楼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拍板下了决定,他这个师姐便会瞬间在人群之中暴起杀人,将那几个有问题的外乡人的头颅斩了直接提到自己面前。

    毕竟,这个世界的道家,从一开始就只有《道经》,而没有《德经》,与其说是像越阳楼上辈子那个世界的哲学流派,还是不如说,像个外在披着宗教信仰的外皮,内部由一群掌握着超前技术的研究人员组成的庞大武装暴力集团。

    单单是看余殸仙的样子以小见大,越阳楼便能想象的出,这囚龙观一脉、乃至说整个北道门各支系的风气,究竟是有多么“武德充沛”了。

    见余殸仙一副将要按捺不住的样子,虽然直觉告诉他那几个外乡人身上肯定有什么问题,但想了想后,越阳楼却还是象征性的劝了一句,以表自己的无辜:“师姐暂且不要急忙动手,他们身上还有没有问题尚是两说,至少得等我bian……不,想好证据后,再……”

    “对,没错,就是你!”一道暗藏恶意的大喊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某人还没说完的话。

    就几乎是同一时刻,越阳楼的目光越过了人群,也恰巧无比的和那个往油锅下丢完最后一根柴火的恶意出声者对上了。

    顺着目光所指,人群自动分开了,瞧着越阳楼和余殸仙两人俨然是一副狗男女的模样,这个出声的蜡黄脸中年人眼中便闪烁起了恼怒的意味,顿时咧开嘴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豁烂的牙齿:“诸位乡亲们还请暂且安静一会,咱家这门滚油锅的手艺可和我前面展示的吞火砍头不同,乃是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不肯轻易泄露示人,要想看的话,还得按咱家这里的规矩来,需得请个如这位小兄弟一般相貌堂堂,未来注定前途光明的年轻人来替在这里压住煞气。”

    “只是稍微在这儿站一会的小事儿而已,这位小兄弟应该不会拒绝吧?”

    蜡黄脸汉子这要求一提出,观众人群的声音便骤然嘈杂混乱了许多,换成是别人这么故弄玄虚的话,这些观众倒是有很大可能只会大嘘一声然后走人,然而可是,这伙外乡人却是有先前吞火食炭、腰斩砍头的戏法玩意在前,虽然看上去可怕了一点,但要说是新奇的话,倒也是对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人们来说,真的新奇的没边了。

    想着“只是……”想着“……而已”,为了看到接下来的滚油锅,大家便都将目光转向了越阳楼的地方。

    “要我现在去把他们……”见到这架势,余殸仙立刻关切的朝他“柔弱无力”的小师弟投来了一个眼神,并将手悄然按在了腰后藏着的刀柄之上。

    ——北方的道门向来讲究“刀即是道”,认为一切空泛的理论都必须要落实在实际的物质之上,因此,在这些出家人间,佩刀也常是成为了一项优良的传统习俗。

    “不必,不必。”越阳楼连道两声,将手同时按在了余殸仙按刀的素手之上,再一次制止了她的动作,轻声笑着道:“师弟我可不忍见到像师姐这样的美人儿素手上沾染那等俗人的血腥气,正好刚才不是还说要找到这伙外乡人有问题的证据吗?现在倒好,他们这不就是在自己直接把东西都送到咱们手上了吗?”

    “那,师弟你小心。”余殸仙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便道。

    作为这个世界天生掌握着道术力量的“少部分人”,她这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反正以她的速度而言,只要想,便随时都可以一瞬间动手取了那几个人的性命,在这样的情况下,既然小师弟想要陪那些外乡人玩一下的话,那就任由他去玩呗。

    见余殸仙答应的这么快,越阳楼心中也是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毕竟是没有读心术,不可能完全猜透一个人心思,只能从这么对自己放心的表现来推断,大抵是她掌握着的道术,或许与“非人的极速”有关。

    想到这里,越阳楼顿时又放心了些,迎着那期待自己上前配合表演的目光,这俊秀少年便顿时露出了一个轻柔而愉快的笑容。

    “好啊,为什么不呢?”

    真是又一个天真的蠢货……蜡黄脸汉子在中嗤笑了一声,看着那少年和身边美人窃窃私语、不舍告别的模样,嘴边的笑容也是越发的灿烂亲切,暗藏着深沉的恶意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请小兄弟你代替我站到位置来。”

    他指了指槐树下,红漆案台前的位置。

    越阳楼微微颔首,乖巧的听从蜡黄脸汉子的命令走到案台前,目光很是好奇的落在了三具神龛中供奉着的三尊“神像”身上。

    和底下的案台一样,这三尊神像漆器的材质,以阳刻阴蚀的手法,在上面摹画出了形象——不过,与那些平常的神像佛像不同的是,这三具神龛中摆放着的塑像,却并非是人类,而是三只造型各异的古怪猿猴。

    【闭目不见】、【充耳难闻】、【哑口无言】。

    在案台之前站定,越阳楼随即抬起头朝那蜡黄脸汉子饶有兴致的问道:“只要就这样子站好就行了吗?”

    “若是小兄弟你想被煞气入体的话,当然这样就可以了。”蜡黄脸汉子笑了笑,指了指神龛,用憨厚语气循循善诱道:“这神龛下面还有一张纸符,待会我要借用神力护身下油锅,到时候,还得拜托小兄弟你及时把纸符往神像上面贴好,以免连里面的凶煞之气也随神力一并走漏出来。”

    越阳楼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怀疑:“老哥你这家里祖传的宝贝,听起来好像挺危险的样子啊,怎么不直接扔了,以免血脉后人遭罪?”

    “没办法,家传的谋生手艺嘛,要丢了这祖宗的东西,天知道他们他们会不会在下面打死这个不肖子孙呢!”蜡黄脸汉子无奈苦笑,巧妙的转移了话题:“这么多次都过来了,要是真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早就被人打死了,怎么可能会还有机会来县里表演呢,小兄弟你就放心吧,只要按照程序流程既定操作,我敢保证,你绝不会出事的。”

    “这样吗……”越阳楼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会,心中也是越发肯定,这伙外乡人身上一定有着什么的问题。

    “是我多虑了。”他表面上点了点头答应,依照对方的指示,从神龛下面找到了一张纸符,然后望向脱的只剩一条犊鼻短裤,站在滚烫的油锅前活动身子的蜡黄脸汉子,好似在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黄橙橙的滚油在大锅中冒泡沸腾,只是看着那上方扭曲的空气,便仿佛能感觉到那那足以烤焦身躯的温度,让人难以想象那个蜡黄脸汉子到底是有着怎么样的手段,才能敢于夸下要表演“滚油锅”的大话。

    感受着观众们的期待目光,蜡黄脸汉子心中便暗暗生出了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像平日里的话,以他这样普通的相貌,又哪里会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呢?

    ——这一切,都是供养“宝贝”后才带给他的啊!

    想到这里,蜡黄脸汉子自以为隐晦的看了越阳楼俊秀的脸庞一眼,混浊的眼睛仿佛发亮,满是已经难以掩饰的恶意,还显露出几分嫉妒,仿佛是在看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

    “等我待会说封的时候,小兄弟你可一定要及时要把纸符拍到左侧的神龛上去啊,老哥我的姓名,可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啊。”他不忘表现出担忧的嘱咐道,听那憨厚的语气,反而好像是他吃了什么亏、冒着大风险一样。

    “当然没问题,这也是同样为了我自己不出事,不是吗?”越阳楼笑了笑,好像并不把事情放在心上,而是只当成了一场表演、一场游戏。

    真是个天真的蠢货……蜡黄脸汉子又在心中嗤笑了一声,随后向前张开双臂,朝四周观众的方向都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容越发憨厚无辜:“诸位乡亲们,接下来可要看好啦!”

    “咱家即将展现在你们眼前的,可是在你们别处一辈子都看不到一次的滚油锅绝艺!”

第十一章.都是表演效果!

    似乎是受到了蜡黄脸汉子话语声的刺激,在那一瞬间,本就已经鼎沸的人声便再不可思议的上了一个台阶,让几乎在整个集市范围内,都能听见这些观众一声声有关“快跳”、“不要磨蹭了”之类的急忙的催促声。

    他们脸红眼赤、神色狰狞就仿佛谁阻挡在他们面前,他们便会一拥而上的择人而噬,用指甲和牙齿把人分食!

    直到此时此刻,越阳楼才终于把一切看得分明——这哪里是献于人的表演呀,分明……是祭于鬼的宴席才对!

    吞火食炭、砍头腰斩、滚油烹炸,此三者皆乃世间少有的酷烈刑罚,若假使是人的话,又怎么可能会不物伤其类,反而兴高采烈的期待看到这样的残酷血腥的场景呢?

    一阵莫名恍惚间,越阳楼悄然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满座的游人看客化作了面目狞恶的丑陋魔怪,一双双猩红混浊的眼眸中,皆尽是无穷的恶意,瞩目滚油沸腾之处,用一声声叫喊,不断催促人去往下跳!

    “还真是……”

    看着这副场景,越阳楼忽然却是有些忍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了,仿佛有着某种癫狂的东西在脑海中翻涌,让他顿时放弃了一开始准备破坏对方手段的想法,转而莫名想到了一个让这场表演更加有趣的好主意。

    在众目睽睽的无数魔怪异形注视下,这个少年脸上丝毫不见任何一点惧怕的情绪,骤然把手中蜡黄脸汉子叮嘱他一定及时贴到神像上的纸符,猛然拍在漆红案台上不管,忽然朗声大笑,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的空隙中,踏着大步子上前,来到闭目享受着诸多观众视线洗礼蜡黄脸汉子跟前。

    在心中感受病态愉悦感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越阳楼的到来,正酝酿激动情绪,逐渐提高声音开口:“看好了!看好了!看好……”

    “是啊。”越阳楼的声音骤然在他身后响起,就在某人嘴角同时翘起笑容,正伸手一推的时候,那少年便在蜡黄脸汉子的耳边,亲切无比的替他说了他还没说完的话,吐露出恶意如刀的言语:“接下来,诸位,可是要看好了啊!”

    噗通!

    重物坠入液体的声音骤然在那一刻响起,飞溅起了滋啦滋啦冒响的焦热油浪!

    所有人、包括余殸仙在内,在这一刻都是完全愣住了,谁的心里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力的少年竟然会突然将一点准备也没有做好的蜡黄脸汉子推下油锅。

    看着蜡黄脸汉子那不断在油锅之中痛苦翻滚的身影,从一开始的怀疑和不敢置信,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迅速的凝固为了极度恐惧,一时间为那“少年恶鬼”身上散发出了威势震慑,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

    迎着眼前众人的目光,越阳楼好似疑惑不解的歪了歪头,于刹那蔓延的寂静中,朝着他们轻声发问:“怎么了?发什么事情吗?难道这不是你们所期望发生的吗?”

    “疯……疯子!”

    “人”群中,有人的精神达到极限,嗫喏着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疯子?我怎么就疯子了呢?”听到这话,越阳楼看顿时不满了起来,伤心的捂住胸口,跌跌撞撞的往后接连退了几步,用颤抖着的手指,指了指一圈的观众,又指了指那油锅中看起来生命迹象逐渐萎靡的蜡黄脸汉子,声嘶力竭的辩解着:“明明!这只是表演效果而已啊!”

    “表演效果?”人群中,立即有人配合发问。

    “没错,就是表演效果。”越阳楼异常肯定的点了点头,愉快的张开了双臂,高声宣讲:“正如鱼不可因溺水而亡,人不可因呼吸而死,既是常年于各乡县间表演滚油锅的手艺,这位经验丰富的大哥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根本算不上意外的意外而就此死于油锅之中呢!”

    少年的声音仿佛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说出口的话,轻而易举的便能让人心生信服,本能的忽略掉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的理由。

    见众人因为自己的一席话开始互相之间窃窃私语后,越阳楼低头望着油锅中好似渐渐无力挣扎的蜡黄脸汉子,嘴角的笑容忽然灿烂了几分,随即骤地又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俯身到滋啦滋啦冒响的油锅前,不顾随后而来的剧烈痛楚,径直去伸手试图触摸大锅中那具已经焦臭难看的尸体。

    “都是表演效果而已,不是吗?”他轻声道,好似在自言自语,却是表现的并没有被那油炸的痛苦所影响。

    焦烂尸体一动不动。

    看着对方似乎仍然想要再装下去,越阳楼咧开嘴,朝人群中的余殸仙遥遥挥了挥手,用闲聊的语气轻笑着道:“刚才我的那位同伴你也看见了吧,不瞒你说,她的身份可正是从朝廷那里领了度牒的正经儿出家人,不仅在对道法的理解上有着深厚见识,而在刀法上,她同样也有着不差的造诣呢……”

    话已至此,自是无需越阳楼再多言语,就凭“道门”这在民间无数年来积累的残酷名声,短短的时间内,蜡黄脸汉子便已是自己脑补出了无数种折磨自己的办法,心理防线迅速崩溃,再也没办法继续装下去了。

    毕竟,说到底,在意外得到“宝贝”之前,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整日埋头在田里的庄稼汉而已,就算后来又为了祭祀宝贝,而做了些坑蒙拐骗的勾当,但欺软怕硬到头来,却也终究只是得到了虚假的错觉——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说……我都说!”他身体颤抖着发出声音,话语中满是说不出来的恐惧之意。

    “啊呀,早像现在这么听话不就对了嘛!”越阳楼满意点头,撑着膝盖重新站起身来,朝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蜡黄脸汉子视线死角处的余殸仙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再准备随时动手了,并赶紧去追上这个蜡黄脸汉子的同伙。

    做完这个动作后,越阳楼重新将视线转移到沸腾油锅中的蜡黄脸汉子身上,嘴角无声翘起笑容,朝挣扎着准备起身的他,忽然伸出了只手,将对方一下子扯了上来,像朋友之间随意闲聊般温声问候:“说起来,你身体里面这个能混乱感知的命丛效果倒是挺有趣的来着,要不是处于残缺的状态,差点连我都着了你的道呢。”

    “您……大人您在说什么?”蜡黄脸干巴巴的装傻,因为越阳楼这短短的一句话,骤然间,全身的肌肉神经便都顿时紧绷了起来,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会一开口便揭露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自从和几个乡党搭伴结伙,在各乡各县间到处游窜作案后,但凡是见过他表演的人,都会自然以为他是靠那三具神像才得到这一身滚油锅、过刀山的本事,除了像今天的越阳楼之外,还没有谁知道,他实际上的依仗,其实是那一次他朝三具神像叩拜后,从那内部而出,又诡异钻入自己血肉之中的“青黑怪虫”。

    “怪虫”、或者说“未知命丛”离开后的三具神像,事实上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而已,借助其内部残留下的丹砂金石之毒,蜡黄脸汉子早不知道毒死了多少贪图他宝物之辈、或是不幸被他选为“采生祭品”的蠢蛋。

    “但这一次,你却是从人群中恰恰不巧的选到了我。”越阳楼亲切的替他说出了心中正想要说出的话,一脸温和的笑容落在人眼中,却恍若玩弄着人心的妖魔,似笑非笑,满是残酷的戏谑之色。

    “偏偏不巧,偏偏是不巧呀。”越阳楼拍着蜡黄脸汉子的肩膀感慨,带给了他坠入冰寒深渊般的绝望体验。

    假如说不是他不是往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的话,又假如说越阳楼不是刚好能感知生物磁场、又恰好身边有着余殸仙作为对比的话,一切,则或许都会变得不一样。

    只可惜,现实里没有假如这个前提,也更没有遵照任何一个人的主观想法发展的道理。

    “看样子,你等着来救你的那些同伴是赶着跑路,来不了了呢。”看着槐树下的那一片空地,越阳楼忽然说道,打破了僵持的寂静,也给蜡黄脸汉子本就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加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后,他耸了耸肩道:“我说真的,你还是早点放弃抵抗的打算吧,等到时候要是我心情突然不好了,你再解除能力的话,可是要来不及了哦。”

    “好、好的。”

    蜡黄脸汉子颤抖出声,这才想起关闭了命丛对感知混乱的维持,眼神中满是恐惧之色。终于彻底认命,忙不迭朝越阳楼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道的、可能挽救自己生命的信息的都交代了出来。

    ……

    ……

    ……

    就在听完之后,越阳楼的神色有了变化,环顾四周,确认余殸仙的确不在了之后,沉默好一会,才道:“待会,我要你去一个地方先等我,到时候你要是逃了,后果你同样自负便是。”

第十二章.师姐好感度up中

    “所以,事情后来的发展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半晌之后,越阳楼和余殸仙重新在一座酒楼之中汇合,一边用筷子往嘴里夹着小菜,一边便把事情前后的经过梳理了一遍,给师姐缓缓讲完了。

    “那三具猿猴的神像恐怕正是分别对应着【不见】【不闻】【不语】三种能够干扰神经中枢接受信息的诡异能力,使人误判了他大锅装载的到底是真正的沸油,还是什么别的什么液体,才弄出这般的唬人把戏。”

    “需要以人身的某个部位为供奉才能开启,这应该是属于早期丹鼎道中动字门的道术造物。”余殸仙迅速的做出了判断,只不过因为信息差的缘故,并没有往下继续推理到蜡黄脸汉子身上命丛的存在。

    “按照你的描述,假如当时你继续按照那家伙的话行动,将纸符贴在神像上的话,随之,很有可能便是会被打上作为祭品的标志,无时无刻都有概率被收走生命。”

    “所以说,还好我之前刚好从一本书上看过他那个把戏的原理,多留了一个心思啊。”越阳楼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解释道:“以大锅置炭火上,先以醋十斤倾入锅内,然后用油十五斤倾于醋上,油则浮于醋面而不和也。

    “少顷醋滚,则油亦沸腾,探手入油,温而不烫也。盖醋在下则先沸,醋沸则满锅抛动,而油亦涨波也,实则油尚未至大热也。”

    “这个法子虽然最大的问题便在于醋酸的味道与沸腾的温度难以掩饰,但在有了那件道术造物干扰感知的能力之后,这滚油锅的把戏却是变得极难戳穿了。”越阳楼摇了摇头,早已在心中编造好了借口说了出来:“不过,就算现在再马后炮也没意义了,可惜最终还是让他用裹了东西逃走了。”

    看到越阳楼这个样子,余殸仙还以为是他舍不得那三具神像,随即安慰道:“只是一个意外走了好运的凡夫而已,等你入了门之后,就自然会看不上眼这些固定了上限的东西了。”

    提到入门二字,越阳楼似乎是眼睛一亮,趁机问道:“说起来,师姐你总说入门入门的,可咱们这囚龙观入门后,我要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之前你说的道术吗?”

    “啊,师弟你这就是属于想太多了,老头子他啊,可没那个时间和耐心功夫来慢慢教人呢。”余殸仙撇了撇嘴,道:“先前我就和你说过了吧,命丛这东西本质上就是一种位于人体的额外器官,既有先天为显性所得的,也有后天重新激活所得的,其中具体的修行步骤,以及各个命丛如何组合成体系的丹道图式、还有再之后如何入祸、入劫、入灾的进一步提升之道,便是各家门派间绝不肯外泄的秘法了。”

    她突然问道:“既然是需要一个个进行修行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修成一副完整的命图,这个过程究竟需要多长的时间呢?”

    “十年?百年?还是千年?”

    随着这个余殸仙的这个问题问出,联系先前她跟随自己来衙门的目的、以及那个蜡黄脸汉子自称如何得到命丛的方式,以现代人丰富的见识,越阳楼脑海当即变浮现一个残忍可怕而理所当然的念头。

    ——难道说,是要靠工业化养殖修道种子,进行周期性的收割?

    就在他迅速思考到额叶切除、机械化托管养殖、大规模人工改良配种的时候,看到师弟认真思索、且好像要有所得的样子,余殸仙内心之中也跟着得到了满足,随即点了点头,揭晓答案:“没错,我们北道门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便是一代又一代积累下来的传承。”

    ——等等、等等。

    ——师姐她刚刚说了什么?

    越阳楼原本脑子里想着的东西被打断了,还以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呢,结果……就这儿?

    似乎是并没有看出越阳楼内心所想的东西,余殸仙紧接着便继续说道:“性质在灵力的影响下,发生变化后,命丛的生命力相较于本来的人体是可以说极强的,即使在死后,也可以长时间保持活性以至数十年之久,只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便可以用手术逐渐将其移植到另外一个具备修道资质之人的身上”

    “师传徒、父及子,一如薪火相传般,正因为我等北道门前辈筚路蓝缕,方才开辟出了如今庞大的修行体系!”

    察觉到余殸仙话语中无比的崇敬,越阳楼很是知趣的没有把刚才突然想到的东西说出来,破坏她心中经过美化的北道门形象。

    就当是他对恶意实在是过于敏感了吧,从越阳楼的角度来看,命丛体系中的这个漏洞可以说是如此的明显,就算说别人不可能和他这个穿越者一样想到工业化批量养殖收割的程度,但自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诞生以来,无数的修行人中,怎么说也该出几个思维不大正常的疯子,联想到命丛体系同样也可以套用畜牧业那一套的邪道方式进行修行的吧?

    从逻辑上来讲,余殸仙一个理应具备完整道术传承的人却不知道,要想合理解释这个疑点的话,这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白渡子,在刻意隐藏这一点不说!”越阳楼心中肃然一冷,只觉得背后的寒意比那亲眼目睹“孽龙翻身”的一晚还要更甚。

    ——毕竟,有些危机还处于远处,有些威胁则已经近在咫尺。

    想到此处,越阳楼一改先前准备徐徐图之的打算,将首先将取得力量列为了最优先的事件,向余殸仙问道:“那之前从四师兄身上取下来的……”

    “没错,那就是给你准备的。”余殸仙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能准备收你入门,那就说明老头子他肯定已经从令尊那里取得过血脉根(基因),检查过你的修道资质,至少在契合问题上,师弟你是绝对不需要去担忧的。”

    得到了想要的这个答案,可越阳楼心中却丝毫没有半点放松下来的意思,反而是更加的感到了沉重的压迫力担负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白渡子早就已经盯上了自己!

    在证实了这一点的同时,唯一能令越阳楼感到一丝宽慰的是,至少从前后的时间点来看,余殸仙接受白渡子道术知识的教导已经是快十年前了,那时候自己应该还没有对方的视线之中,就算是他有什么图谋,也不该是冲着自己来的才是。

    不过,既然是那个时候的话……

    越阳楼突然问道:“师姐你之前不是说咱们囚龙观一脉里,上面还有个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吗?他们现在的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还在哪个地方晃悠着吧。”余殸仙摇了摇头,透露出一个新的信息:“在这方面,老头子对我们管的倒是挺松,确定植入命丛后能熟练掌握自保,便算是出师一半了,随你是像我一样留在观内继续修行,还是像你前面那个死鬼一样,直接到外面出去单干,只需要年末时回来一趟就行。”

    “那大师兄和二师姐呢?”越阳楼再一次的问出这个问题,内里的意思却和一开始截然不同。

    ——现在……不正是到年末了?

    余殸仙一样摇了摇头,话语中倒是并无担忧:“我不是说了吗?也许他们今年是在哪个地方晃荡呢。”

    有问题……越阳楼敏锐的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精芒自眼眸中一闪而逝,随后又归于平常式的温和,转而嘴角重新翘起了轻柔的笑容——其深处隐含着的危险、而癫狂的意味,正如先前毫不犹豫将蜡黄脸汉子推下油锅,只为试探眼前景象真假之时。

    囚龙观的秘密、白渡子的图谋、传闻中的妖星、漆水河尽头的孽龙……

    是啊。

    这一切难道不是越发有意思了起来吗?

    见到越阳楼忽然看着自己笑了,看着少年那好看极了的笑容,余殸仙的心跳不知为何有些加快,只能转移注意力问道:“师弟你突然间看起来好像高兴了许多。”

    “咱囚龙观内部的氛围这么亲切,我当然高兴了。”越阳楼颔首笑着回答,完全出自内心真实的想法。

    说完这话后,他也没有打算继续向工具人师姐套话,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而是就这么转移了话题,利用察言观色的能力,给对方的夹了几口菜,随口讲起了些有趣的段子和小故事,逗的余殸仙也不断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偶然凸现出了几分道袍下的妖娆身段儿,在酒酣耳热的气氛中,渐渐放开了说话间的生疏拘束,态度变为亲昵。

    假如说这是个恋爱攻略系统的话,在此刻,越阳楼便定能看到余殸仙她头顶名字后面不断腾起的一个个【好感度+1】、【好感度+2】。

    感受到余殸仙逐渐的态度变化,越阳楼嘴角噙着笑意,随手又贴心的给师姐她夹了一口菜,心中暗想道:“毕竟,就算是作为资本家要压榨人的全部价值,也得首先要学会细水长流,而不能一次性榨干嘛!”

    今天已经是社火的第二天了,而待明天白渡子主持完祭龙的仪式,那便是他约定将越阳楼收入门中的时候。

    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越阳楼的脑海便中随即浮现出了之后的一些打算。

第十三章.雨夜带伞亦带刀

    又是寒夜,又是寒雨。

    凄冷的烈烈狂风卷过山岗,将冰凉透骨的湿气吹入了破旧的寺庙之内,浸透残破窗纸,给屋内本就聊胜于无的微弱火苗,又带来了摇晃,险些灭了。

    无人声、无人息。

    阴暗潮湿的破庙中,只有火堆里木质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从某处不断传来的啮齿类动物开始活动窸窸窣窣声,是如此的清晰。

    寂静中,蜡黄脸汉子裹着身单薄衣服缩在角落里面,盯着那仅剩火光中渐渐焦黑狰狞的佛头,随着时间推移,神色便越发惊慌不安,好似觉得无数蚂蚁在身上爬,周围有无数双恶意的眼睛在凝视着自己。

    就好像是成了以往那些打上印记后,被他用无时无刻的幻觉折磨的蠢蛋一样,在越阳楼久久未曾到来的情况下,他心中同样也有着些压抑的情绪在滋生蔓延,反复念叨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啊……'

    轰隆!

    一道惊雷骤然从云层上劈落,震震爚爚,蜿蜒如龙蛇。

    短暂即逝的明亮中,蜡黄脸汉子本能抬头,借着闪现的电光,朝破庙外的沉沉雨幕望去,忽然一下脸色惊变,恐惧无比。

    踏、踏、踏……

    哗啦啦的雨落声中,清晰异常的脚步声响起,在接近。

    是谁?

    还能是谁?

    好似是一步步脚踏着隆隆声响,那男人毫不掩饰自身的存在到来,自阴暗雨幕深处,便施施然走了出来,少许在破庙门口站定了。

    轰隆。又一次雷光闪烁,紧跟着照亮了雨夜来者的俊秀面容,以及他那一袭青衫、那一把纸伞……还有那一柄令蜡黄脸汉子各位恐惧的无鞘长刀!

    转瞬即逝的电光中,长刀光滑的刀锋折射出一片银亮寒芒,倒映着天空蜿蜒落雷,格外森冷。

    ——‘他要杀我?他到这破庙里只是要为了杀我?’

    一瞬间,见越阳楼未曾立刻进门,好似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蜡黄脸汉子本来松弛了些的心神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再顾不上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了,赶忙连滚带爬的上前,砰砰砰的便是率先磕了几个响头,满脸糊涂涕泪的,将些搜肠刮肚出来的认错求饶之言给一股脑吐露了出来。

    “大人,我知道我……”

    嘭。

    一声下巴和泥土碰撞的音响。

    “闭嘴。”越阳楼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眼神漠然冰冷,看着脚下那个再不敢随意把脏手伸上前的家伙,丝毫不因蜡黄脸汉子故意表现出来的惨状的而动摇。

    明明是一副少年的样子,可在此刻,蜡黄脸汉子却是在他身上半点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天真软弱,那种极其非人的疏离质感,更是与白天时人前表现出来温和亲切截然相反。

    ……就好像,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什么与常人的同理心一样。

    ——也许,这才是这个怪物的真面目也说不一定。

    蜡黄脸汉子顿时恍然大悟后,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后怕,却再也不敢多动多说什么了,满脸鼻涕和眼泪,整个人就那么滑稽的瘫在地上,保持着脸部着地的动作,丝毫不敢动弹,生怕越阳楼不耐了,脚上加点力气,干脆给他脑袋上开个翻了的颜料铺子。

    看到他这个样子,越阳楼可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用刀面将蜡黄脸汉子的下巴挑了上去,勉强抬起头,轻笑着嘱咐:“我需要的只有不会说话的工具,没有吩咐你的时候,下回可不要瞎动作了呀。”

    “大、大人您说的是。”蜡黄脸汉子结巴着回答,要不是怕托在下巴上的长刀,这一刻他肯定是会疯狂点头的。

    至于越阳楼要留下他的命做什么嘛……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早像现在这么听话就对了嘛!”

    越阳楼满意颔首,这才收起了长刀,并将纸伞放下,抖了抖上面的雨水,自顾自的先一步走进了破庙,打量起正堂上供奉的那尊无头木佛像。

    “原来你在这儿。”他挑眉道了一声,随后走到火堆前,将燃烧着的佛头捡了起来,笑了笑后,便径直将焦黑狰狞的佛头给残缺的佛像重新安了上去,凑成了个古怪的模样,只是再也没有半点原来的慈祥可亲。

    忙完了后,越阳楼终于注意到蜡黄脸汉子了,见他还瘫在原地不敢动弹,便朝他不耐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不赶紧滚进来?”

    “是,大人!小的我这就滚进来!”

    听到这话后,蜡黄脸汉子如蒙大赦,脸上挤出阿谀奉承的模样,真的按照他所说的滚了进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越阳楼反而皱了皱眉,不过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掸了掸佛像前供桌上灰尘,又指了指对方道:“过来,躺上去。”

    蜡黄脸汉子不敢反抗,依话照做后,但最终还是忍不住不详的预感,犹豫着问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寂静中,越阳楼随意撇了他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忧恐惧,随即拿出一块细腻白布,一边擦拭着长刀,一边象征性的道:“只是要从你的身体取出一块不该在身上的肉而已,不必担心,取出后,你也就对我没用了。”

    由于只剩下最后的一根稻草,他这话落在蜡黄脸汉子耳中后,便自动理解为了只要配合越阳楼的动作,自己的小命就能得到保全!

    咚、咚、咚。

    蜡黄脸汉子激动的心跳加快,只一瞬间,越阳楼便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重新燃烧起来的点点希望、以及顽强无比的求生欲望。

    真是有趣啊……越阳楼轻笑在心中玩味感慨了一声,不知道是出于怜悯、还是出于想看乐子,最终并没有戳破他那一厢情愿的自我欺骗。

    一个草芥人命、妄用邪术害人的渣滓而已,能以性命提前他道术修行之路,安乐而死,岂非上辈子积下来的福报,快哉快哉也?

    “道术呀~”

    他轻声呢喃那两个凝结凡人一切美好企盼的字眼,语气感慨无比。

    十七年来,他一直要追寻的超凡力量终于要为他掌握了,只要从眼前这个恶棍身体里提取出命丛,并移植到自己的身上,那扇大门便将在自己的面前开启。

    道术是凌驾于武功之上的事物!

    自五感之前完全被蜡黄脸汉子欺骗后,越阳楼便深刻明白了这一点,哪怕如今对方依然被自己拿捏在手中,他也仍然不会忘记,那份属于[道术]的强大。

    他败,只是因为他遇到的是自己而已,绝不能代表[道术]的弱小!

    “……只可惜,时不我待啊。”越阳楼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联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心中端的是惋惜无比。

    虽然他这一身力量主要是依靠了自己的不断努力和学习,但天生自带的[仙道禁书目录]却也毕竟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作为一个一向有自知之明的有一说一理性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更是他一直以来的好习惯。

    眼下囚龙观中疑云密布,命丛又就在眼前,情况很明显已是来不及给他慢慢进门修习真正[道术]的时候了,为了力求自保,弱小无比的他,当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将就着金手指中的武功随即进行推演,想办法把[仙道禁书目录]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了。

    越阳楼再一次的叹息,极度的惋惜之意溢于言表:“如今之计,我也唯有暂时放弃“白衣剑仙”这个理想画风,暂时背叛金手指“仙道“禁书目录之名了啊。”

    他心中明了。

    ‘[仙道禁书目录]的强大之处,在于符合条件下,根本不讲道理的推演效果,即使身体上先前从未有过习武的痕迹,在功法推演出来之后,也会强行赋予能适配功法的身体强度和天资禀赋。’

    ‘融合一篇残句级仙道知识的南斗飞鸟拳并没有达到极限,而我眼下又有一篇断章级别的[地罡召考箓]……’

    ‘命丛移植需要适配度和调整手术不假,但如果……我在推演时,同时将命丛也加入进去呢?’

    ‘以命丛的效果为核心、为目标,辅以[地罡召考箓]这门仙道知识当做填充的血肉和大体框架,[仙道禁书目录]又会不会强行忽略掉这个相关因素,直接赋予相对应的资质,将一切都一步到位呢?’

    虽然极有可能是肯定,但越阳楼却也不能完全保证。

    “来吧,赌一赌。”他愉快的低声轻笑,抬头看了一眼破庙外阴云密布的天穹,不知道是在向谁说话,还是在向自己说话。

    随即,越阳楼又转念回过神来,趁着蜡黄脸汉子一个不注意,便凭着习武后对人体的了解,给了他一个物理麻醉术,拔出路上顺便新买的长刀,照着他全身生物磁场最凝聚的地方,手起刀落,挥洒银芒,瞬间将他头盖骨分毫不差的给劈了开来。

    这荒郊野外的,他也找不到什么手术器械,干脆便直接动手拎着对方的头发,把那片还连带着丝丝头皮的头盖骨掀开了。

    在空气中,蜡黄脸汉子的颅骨内,一片红白相间的大脑暴露了出来,而借着恰巧转瞬即逝的雷光,越阳楼便看到,在对方颤颤巍巍的大脑上,同样也有一从与“拘制”有些类似的青黑色甲质触须丛趴伏着,不过大体结构更加趋于中心化,形象类似于一条将触足改为触须的蜈蚣。

    越阳楼心中思量。

    ‘这就是命丛吗?’

第十四章.命丛移植

    看着眼前好似独立活物般不断在大脑上缓缓蠕动的奇异命丛,越阳楼嘴角翘起了笑容。

    毫无疑问,这即是他一直以来追逐着之物。

    ‘看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看来这枚命丛果然是依靠改变人脑神经结构、调整皮层丘脑非弥散投射系统的活动状态来生效的啊。’越阳楼伸手小心拨动着趴伏在蜡黄脸汉子大脑上的命丛,看到那些深入大脑皮层沟壑之间的触须,心中已是有些了然。

    或许说起本质性的原理来可能很复杂,但将这一命丛表现出来的功能简略概括一下的话,倒其实也是很简单,说起来嘛,无非便是在‘脑电波’的产生、性质、及传递上下功夫,再通过‘命丛’这个集成了改造神经结构功能和放大转化脑电波功能的灵能组织,传递到他人的身上,最终达成干扰大脑接收神经信号的效果。

    “这么一说的话,倒是和我南斗飞鸟拳干涉生物磁场的效果很搭啊!”

    想到这里,越阳楼忽的挑了挑眉毛,顿时便生出了一种“此物合该与我有缘”的错觉。

    虽然余殸仙说命丛的生命力在灵力影响下,强大到了足以在脱离人体之后也能保持活性数十年的程度,但看着那枚命丛暴露在空气,越阳楼却也是并不准备迟疑多久——毕竟这破庙也不是无菌的专业手术环境,万一要是空气中再有什么微生物病菌沾染了上去,造成移植手术后感染的话……

    他摇了摇头,眼神迅速变得锐利,进入到了全神贯注的状态。

    ‘首先,得将命丛完整与大脑分离。’

    越阳楼当即做出了判断,将蜡黄脸汉子的头部用左手扶稳固定,用右手伸入怀中摸索出一把匕首,把整个匕身都放在供桌上刚刚点亮的残烛上烤了一会,全当是象征性的消毒了一下后,便借着烛光,凭修行武道带来的身体控制能力,迅速手起刀落,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的,把大脑外包裹的硬脑膜切分,然后精准无比的深入大脑皮层,把所有目光能见的命丛触须都挑了出来。

    失去了所有连接点后,呈现蜈蚣状的命丛本能性的不适抽搐了起来,不过很快便停歇,像是已经迅速重新适应了当前的状态一样,即使落入越阳楼手中,除了不断试图撕开他的皮肤,钻入血肉之中外,也不见有着什么异状。

    这活性看起来可比贺道人尸体里面的那枚“拘制”强多了!

    但……

    不知为何的,越阳楼却是突然皱起了眉头,就算蜡黄脸汉子的这枚未知命丛来历有一定问题,但在经过长期的营养不良之后,也不该是超过“拘制”那么多的才对啊。

    难道说,是囚龙观本身的命丛就有问题?

    ‘只有拘制和这枚无名命丛……啧,我目前接触到的命丛样本数量太少了,还是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普遍现象还是个例现象啊。’越阳楼低头想着,烛光的阴影下,更是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察觉了命丛的异常后,他越发确定囚龙观一脉隐藏着什么问题了。

    ‘因为有仙道禁书目录的存在,我的天赋堪称极强,再加上我无比的智慧和努力,综合起来,这就是一股超乎想象的庞大潜力了。’

    ‘所以,我目前唯一缺乏的……’

    越阳楼悄悄闭上了眼睛,把烛火上重新烤好后的匕首握紧,以异常坚定的姿态,将自己的皮肤和血肉划开,深入到骨骼的层面后,再毫无一丝颤抖的打开了颅腔、切分了硬脑膜,真的做到了“掀起的头盖骨~”。

    炽热的激痛、撕裂的剧痛、沉重的震痛……种种由身体不适本能带来的痛感一齐涌入脑海,令越阳楼的意识既清醒又昏沉,假如不是他凭武功强行控制住了手部的颤抖,而大脑本身又并没有痛觉感受器的话。

    单单是清醒着亲手掀开自己颅骨——这一梦境中才可能出现的恐怖场景,带来的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恐怕便足以让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当场吓到晕厥过去了吧?

    然而。

    就在这不断的剧烈痛苦中,越阳楼却反而笑了起来,从癫狂中找到几分清醒,低笑着继续说道:“所以,我现在唯一缺乏的……不就只剩下能为我打开大门的钥匙了吗?”

    相比起危险而禁忌的神秘世界,生活在没有奇迹的平凡世界中,是弱者的幸福,却也同时是强者的悲哀。

    若不能拥有尽情贯彻意志的力量,过得比谁都要精彩,他这重活的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而现在,我便即将踏入新的世界。唯有在这里,我的智慧、我的才能,方能得到尽情的展现。”他低声笑着自语着以前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话,随即又唱起了那折秦腔《苟家滩》里的词。

    “……人生一世莫空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有些嘶哑的秦腔声唱罢,越阳楼已是再没有犹豫之意,伸手,便精准无比的将命丛放到颅腔中、使它的触须本能向着大脑皮层中钻进,改造所处的环境。

    “深红。”

    在这时,他在心中唤了一声,随即便看到仙道禁书目录那熟悉的面板在自己的眼前展开,幽幽的散发淡淡的光泽。

    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几条栏目中,显示出来的信息并不算多,除了数据栏和境界栏外,便只剩下了书目栏的《解骸分形指玄歌外》《地罡召考箓》,和武学栏那里的《南斗飞鸟拳》。

    正如越阳楼预想的那样,在之前吸收了地罡召考箓带来的推演值,《南斗飞鸟拳》之后,此时赫然是出现了一个可推演的选项。

    当他注意力往上集中时,他眼前出现的画面就又变了,随即,便浮现出了诸多可能的推演方向中。

    而在那其中,越阳楼先前的构想同样也被包含收录在内,后面显示出一个【前置要求(地罡召考箓)(命丛:尘根)已满足】的词缀。

    ——果然可行!

    行至这一步,越阳楼总算是放下了心来,脑海里默默存想着这个推演方向,当即便很有既视感的默念了一声:“来吧,仙道禁书目录,让我看看我们的极限!”

    哧。

    就在这一刻,深红色面板上“南斗飞鸟拳”的字迹变得模糊了起来,随着令越阳楼极为心痛的推演值消失速度,才重新开始渐渐变得清晰。

    骤然之间,有关“地罡召考箓”中如何饲养妖魔、培育水中异种的禁忌知识仿佛都在他脑海中炸裂了开来一般,滑腻似触手,在思维中不断搅动,并缓缓溶解为具备阴冷质感的神秘寒流,注入到了命丛“尘根”之中,以此为载体,使触须飞快在皮层间扎根,迅速改造着越阳楼的神经网络结构,将其调整为更加高效的结构。

    或许是因为有了“命丛”这个干涉物质世界的实体,又或许是因为地罡召考箓这门禁忌知识达到了“断章”的级别。

    总之,越阳楼能够感觉到,仙道禁书目录这一次的推演,和他以前推演南斗飞鸟拳的那一次相比,绝对有着某种本质上的差别!

    “吾常闻,非人勤以求知,乃知者勤以求人也。然吾知其谬。其知者非求人,实乃出而逐人矣。其刻深无情者,如鹰犬逐兔……”他无意识开口呢喃。

    正如油无法溶解于水……是啊,涉及到“仙道”的禁忌知识同样也是活着的,假如说没有“灵”的身体只是死物泥骸,而拥有“灵”的道理知识则是锋锐的利剑,以手触刃,又焉能有不伤之说?

    忽然间,越阳楼明白了先前的南斗飞鸟拳之本质。

    ——那只不过是[镶嵌]、或者说是[寄宿]而已。

    噼啪、噼啪、噼啪……

    一声声清脆的爆响从越阳楼身体内传出。

    随着“地罡召考箓”通过命丛触须的延展在他身躯中的缓缓溶解,改造完主要的神经网络系统后,这股具备阴冷质感的寒流则又开始推动起这具身躯向着某个方向变化。

    然而,还没没有等越阳楼看清楚其中的具体过程。

    随即,他便感觉到皮肤上泛起了麻痒的感觉,伴着寒流的移动,同时在全身上下,所有皮肤能够覆盖到的地方,其下都缓缓浮现出了一片片类似于蛇类那样细密鳞甲的隐约轮廓。

    眼皮、外耳、鼻头、咽喉、下阴……甚至就连这些最难以锻炼到的地方也不例外。

    看着这些很快就自动隐藏下去了的鳞片,越阳楼不由得有些压抑不住好奇心,顿时便抬起手上的匕首,往上面一磕。

    铛。

    只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而匕首劈斩的地方,却是只浮现出一道迅速消失的淡淡白痕。

    明明看上去只是一层白皙的皮肤而已,可在实际的强度和坚韧性上,这层“蛇鳞”却是给越阳楼带来了超乎想象的额外防护能力。

    命丛移植后,给越阳楼带的改变或许还不止于此。

    譬如说,面板终于从模糊化为清晰的字迹便是其中之一。

    当然。

    现在或许已经不能叫做“南斗飞鸟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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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禁书目录介绍:
道终不可得,彼可得者,名德不名道。道终不可行,彼可行者,名行不名道!
天地有诡,仙道有异,知识有毒。
怪异而深邃的恐怖潜藏在常识的世界之下,要想抗衡,便只有化身为那难以言叙之种类的一部分。
然……
究竟是人勤以求知,亦或是…乃知者勤出而逐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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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讲道理,道术不讲道理。
这是一个带着能收录、融合神秘知识,进行推演的[仙道禁书目录]求道者,用他蕴含着“无上智慧”的暴力铁拳,强行和大家好好讲道理的故事。
“我越阳楼一生功力全靠自身天赋努力,从不假外物!哪怕身处诡异世界,我也一样会靠自己踏出一条道路!”
“来吧,就让我看看我无上智慧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加入《玄君七章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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